少年嗓音清润，如冰玉相击，干净清透，他习惯在说每句话的最后一个字时尾音上扬。
所以‘傻逼’二字落在沈确耳中，不仅感受不到凶狠，反倒像小猫张开爪子在他心上挠。
但这仅仅是开端。
少年的攻势未停，一连串不带脏字的讥讽像冰雹，铺天盖地朝沈确砸来。
“你要是看我不爽可以比我先死，请别用‘你好像有点喜欢我’做惩罚好吗？被你喜欢和被侮辱有什么区别？”
“我知道你是个直肠子，可你也不能用嘴拉吧？‘我很喜欢你，还放不下你’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还什么只要复合，要多少钱都行，好能装啊你，沈家是靠批发塑料袋起家的吧？我要一百亿，来吧，转账，就现在，做不到就是在装逼。”
“有点自知之明的人在被拉黑时就自动消失了，你不同，你就爱热脸贴人的冷臀部。”
这些话在祝余肚子里憋了好久，他早就想骂沈确了。
之前拉黑是因为忙着截图，怕被打扰。可事后想想实在有些仓促，他应该先骂一通沈确，替原主出出气再拉黑的。
没想到沈确今天竟主动送上门了。
系统也被沈确的不要脸程度震惊，狂翻《宇宙骂人宝典》想骂两句，还没翻到合适的，宿主已经一套连招将对方秒了。
它忍不住竖起拇指超大声夸赞：【不愧是王者峡谷优秀毕业生！真是小嘴抹了蜜！】
祝余则摆摆手：【一般，只用出我一成功力。】
但对付沈确，一成功力就已足够。
沈确被骂成了变色龙，脸青一阵红一阵地来回换，他望着祝余的眼神也从一开始的心疼变成了心脏疼。
阿余心中有气，骂两句正常。
但这是不是……太多句了？
看着面前那张过分漂亮的脸上露出的嫌恶与嘲弄。
他拿不准祝余的意思，试探地问：“阿余，你只是在……发泄这些天的苦闷和憋屈，对吗？还是说……刚刚的那些话都是真的，你确实在……讨厌我？”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尤为艰难。
祝余瞳孔骤缩：“我对你的讨厌难道表现的还不够明显吗？”
还是说他的骂人功力退步了？
沈确这个反应都让他有点感到挫败了。
沈确却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话，音调陡然拔高：“所以你不喜欢我了？！”
？
原来是单纯的脑子不好使。
祝余翻了个白眼。
“问我还不如问问你自己，你浑身上下哪点值得我喜欢？”
“是喜欢你天天pua我，说我从头到脚从外貌到内在都不如你前男友？还是喜欢你非要请我去高档餐厅吃饭，小票全留着，等吵架时一条条拍给我让我还钱？又或是喜欢你在我求你借钱救我奶奶的命时，讥笑着让我滚？”
这里面一部分是从原主与沈确的短信记录了解到的，一部分是系统补充的。
他不理解原主受到这样的对待后，为什么依旧喜欢沈确。
也不理解面前的沈确在听到自己的话后，为什么神情错愕，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沈确自己做过的事，为什么表现的像是第一次听到。
但不管怎么样，看到沈确被打击到，祝余很痛快。
其实祝余很想用一句“我从没喜欢过你，往日种种都是逢场作戏”作为收尾，给沈确最后的毁灭一击。
但他确实没代替原主说这句话的资格。
所以即便很可惜，祝余也只是扯了扯嘴角，换了句较为柔和的话做这场闹剧的收尾
“或许之前的我确实喜欢过你，但现在的我实在找不到继续喜欢你的理由。离开你后的每一天，我都过得很好，无论是物质还是精神，都很好，请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阿余离开他怎么可能会过的好？
沈确听到的瞬间就想反驳。
可瞥见少年明显红润的脸颊，神采奕奕的双眼，连身上穿得也不再是洗得发白的衣服，他张开的嘴又闭上了。
这么看来，自己确实不是人。
舍得给叶臻买百万起步的包包，舍得每餐五位数起步，却在两年来对身边人的窘境视若无睹，连四万的救命钱却不愿出。
可沈确还是想不明白。
“就因为我对你不好，所以你不喜欢我了吗？”
可是从前他也是这么对阿余的，阿余从不会计较这些事。
这不是理由。
那理由是什么？
与疑问一同在心头浮现的，还有乔知禹望向阿余的眼神。
沈确脸色霎那间变了：“是乔知禹对不对？你喜欢上乔知禹了对不对？”
祝余哂笑一声，懒得回他。
这种人脑仁就这么小，除了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他了只可能是移情别恋。
不说话就意味着默认。
“果然，你果然喜欢他！”沈确几乎想要大叫，一股浓浓的被背叛的感觉刺激得他原地跺脚。
他不理解，他真的没办法理解。
“你喜欢他哪里呢？是钱吗？我也很有钱啊，他比我的钱多但未必愿意都给你啊。是，我承认，从前的乔知禹比我优秀，可现在他只是个残废啊，他是个残疾人啊。”
沈确可以接受祝余和乔知禹是金钱交易。
但他万万接受不了祝余是真的喜欢乔知禹这件事。
难道说他沈确连一个瘸子都比不过？
一会儿‘残废’一会儿‘残疾’，听得祝余眉心紧皱，实在是听不下去，他出声呵斥。
“住口！”
“我不允许你这么说乔知禹！”
乔知禹是个好人。
在得知他经济困难时会主动预支工资，看似脾气古怪，时常处于暴怒边缘，但真正接触时待人接物都很有礼貌。
他比沈确不知道要好上几万倍！
“什么残残残，你说话好难听的，是因为嘴巴抹了开塞露吗，每个字都臭不可闻。”
祝余想要用温和的话语收场，但沈确看起来并不领情。
那就不能怪他了。
祝余舔了舔虎牙尖尖，淬了毒的字一个个往外冒。
“残疾怎么了，腿残总比脑残好吧，非要选一个我选腿残，至少听得懂人说话。”
“我就是喜欢乔知禹，喜欢他全部，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是我不喜欢的。”
“别说他腿不好，就算哪天他只剩下一个脑袋能动，那也比你沈确强！”
很巧。
准备听对手墙角的乔知禹刚就位，有用的没听到，表白倒是听了一大段。
……
乔知禹毫不犹豫地按下扶手侧方按钮，转身离开，没有丝毫留恋。
‘低端计谋，可笑！’
这两年，有七百多个攻略者曾对他用过这类计谋，一个个哭着喊着说爱乔知禹，不能和乔知禹在一起就哭天喊地，活不下去。
甚至有剑走偏锋者，见攻略不成乔知禹便另辟蹊径，朝他的傻帽爹下手，算那人走运，真找到了乔家智商洼地，现在那人已经成功当上乔知禹的后妈，时时刻刻像苍蝇似的缠着他。
乔知禹没将祝余话的内容放在心上。
他在意的是祝余为何能将时机把握的那么好，算准了他会去听墙角，又算好了他到的时机，刚刚好说出那段话。
“……”乔知禹的眼神锐利但困惑。
他确实不认为祝余有这种能耐，但也不会是自己暴露的。
乔知禹的轮椅是静音的，他过去的路上没发出过一丝一毫的动静。
至于影子，现在是下午，影子偏东，根本不可能被发现。
乔知禹思索着回到梧桐树下，一回来，便发现本该好好待在石台上的背包，现在掉在地上。
背包是打开的，里面的东西散落在地上。
有人趁他离开的这两分钟动过祝余的包。
他迅速回忆了一下离开和回来时余光扫见过的人影，有三个曾打过交道的攻略者，全都神色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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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迈得飞快。
以往他们见到乔知禹，哪怕是远远的也要看上一眼，今天却避着他走，大概率是团伙作案。
祝余被盯上了。
但乔知禹并不意外，他将背包与散落的物品从地上捞起，随手丢回桌面，漫不经心地望着那堆杂物。
与其说不意外，倒不如说这就是乔知禹一开始谋划的。
这个世界被一千个蛀虫啃噬得破烂不堪，它们虽目标一致，但因为胜者只能有一个，所以并不能做到齐心协力。
每每乔知禹与谁走的近些，那人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祝余被盯上是迟早的。
只是……
一阵热风吹过，带起了本子的一角，放在桌面最上方的笔记本被吹翻了一页，密密麻麻的字映入眼帘。
篆、隶、楷、行、草——
字体不一，但全写着同一个名字，乔知禹。
“…………”
写名字，不稀奇，向他告白的那群人里十个有七个会写乔知禹的名字。
印象较为深刻的是一个叫白绵绵的，不仅写乔知禹的名字，还写出花了，利用笔的不同力度与粗细深浅，用上千个名字拼出了个乔知禹的画像。
但乔知禹看到这页笔记还是有了片刻失神。
‘这也是……算好的？’
乔知禹眼里的困惑更浓了些。
能算到书包被翻乱，捡起时笔记在最上方，风吹过刚好翻到这一页？
眸色微动，乔知禹靠近石台，他打算再翻翻看，看看下一页的内容再做评判。
可刚出碰到笔记本，身后便传来蹦跳的脚步，听上去很是轻快。
他动作一改，从翻页变成合上。
“你的背包掉在地上。”
“啊啊啊，我刚买的包。”少年慌乱的声音传来，他加快脚步跑过来，心疼地拿起背包拍拍上面的灰尘，“都怪我，走的时候没放好。”
祝余并没有起疑心，满脑子都是刚刚沈确大受打击，扶着墙神情恍惚的模样，那一幕值得祝余回味好久。
他的心眼就是这么小，只要讨厌的人过不好，他就会超开心，甚至能笑出声。
甚至开心到连刚刚离开前和乔知禹正处在紧张的氛围都忘记了。
只是在把杂物装回书包时，祝余看到那本笔记，才后知后觉的想起。
对哦，这不是那天翻衣柜时发现的本子吗？
系统说这是原主的日记，里面写着连它的资料库都没记载到的隐秘往事，让祝余阅读，以便于了解原主。
可近期太忙了，他一直没来得及翻阅。
正好，马上要上课，到时候可以拿来打发时间。
*
教室里的人看到乔知禹和祝余一同离开，自然也看到跟在他们两人身后的沈确。
“修罗场！这可是修罗场啊！”
几乎每个人都想吃瓜，但不管是乔知禹还是沈确，都不好惹，没几个人敢真的跟在后面过去。
他们只敢在教室里窃窃私语，可猜来猜去，无非是之前说烂了的几套词，实在乏味，还没等祝余和乔知禹回教室呢，大家就已经换了话题。
祝余一回教室就迫不及待地将日记从包里拿出。
乔知禹冷冷地盯着屏幕，看似专注，实则是在借着电脑屏幕上的反光来观察祝余的举动。
一页、两页。
不知看到了什么，只见祝余像只受惊的小狗，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眼乔知禹，在发现他没看自己后飞快撇开，而后做贼一样把日记本藏起来了。
……
回忆着刚刚看到的内容，祝余心脏狂跳，他从未有过这样担惊受怕的时刻。
不知道刚刚在梧桐树下，乔知禹看到这本日记的内容没有。
应该没有吧？
如果看到的话，乔知禹不会这么神态自若，更不会心平气和的同他讲话。
那日记本的第二页上，有红笔写的五个大字——
我、恨、乔、知、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