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怔看着,一时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云起。”
不觉喊出声,喊了之后又不知说什么。
钟易川温和一笑,从腰间抽出别着的笛子:“想听什么?”
钟易川擅的是北派梆笛,笛音嘹亮高亢,一曲吹响,若身处辽原。
苏蓉呆呆摇头,她的头脑空白到连这个都不愿思考。
“那我就随便吹一曲。”
苏蓉将大脑放空,静静看着他。
他先是竖吹筒音。轻缓起伏的气流在笛身中回荡,声音自孔洞中传出,空灵如山谷幽静,清风卷着竹叶悠然落下,在怅然若失的余音回荡中转为横吹。气息绵长起伏,如蜿蜒不绝的青山,盘龙卧虎般横亘天地之间,期间云雾缭绕,如临仙境,倏忽间,曲声轻快而短促,不断上扬,仙鹤腾云而上。骤然曲声空白,海阔鱼跃停滞不动,一个嘹亮而悠长的转音与几乎可以被忽视的爬音并进,旷野之中白鹤长鸣,山高水长。
一曲终了,犹如被带到久远的记忆中去,遍览世事变迁,心中郁结也有所缓解。
“还想听吗?”钟易川含笑问她。
苏蓉眼中已浮上泪花,爱哭的毛病怕是一时半会儿改不掉。
她点头。
钟易川就接着吹。
笛声响了半夜,苏蓉几天里第一次真正睡着,没有那个鬼魅横行的梦,也没有昏昏沉沉的胡思乱想,就如以前的每一个夜晚,心在心窝窝里安安的揣着,闭上眼睛进入黑甜的梦乡。
半个公主府都听见了着笛声,苏敬宪深夜里披着衣裳从房屋里出来,着人去苏蓉院子外守着,不许人惊扰。
等钟易川从阁楼上下来,打着哈欠的小厮终于可以了却差事,作揖说:“我们老爷请公子过去。”
春末夏初的夜里,草里已闻得虫鸣。
苏敬宪已穿戴整齐,坐在堂屋中等着钟易川。
见了礼,苏敬宪也懒得起来:“坐吧。”
钟易川坐在他身侧的圆椅中。
丫鬟上了茶,苏敬宪是以她也出去。
苏敬宪:“春闱如何?”
钟易川答:“尚可。”
他见过钟易川的诗赋、时务策等,都是叫人眼前一新好文章,他既说尚可,就是有些把握。
便放心的靠回椅背上:“原想春闱后,做主将蓉儿许给你,可惜你父亲骤然辞世,蓉儿恐要空等三年。”
钟易川微怔,站起身:“苏大人抬爱,是小生高攀。”
苏敬宪虽没在官场里混迹,京都里的人物场上也是滚了又滚的。钟易川借苏蓉之手将行卷送上来时就看出他动的是什么心思,看破不说破,是聪明人间的利益交换。
苏敬宪摆手让他坐下:“人生际遇哪里说得明白,今儿看上去是我公主府富贵无边,后日指不定是你权势滔天,是蓉儿攀附你了。”
他暗指钟易川重用自己。
钟易川双手搭在膝上,低眉不语。
“我早打点关系,着人在弥封与誊抄时在你的卷上动手脚。”
钟易川抬头看来,又听苏敬宪继续说:“但今日里面传来消息,圣上很看中此次春闱,亲自督查,这样也好,全看你的能力了。”
新皇登基,恰逢三年一会的科考,钟易川早知道沈穆庭会动手,倒是没料到两人都在暗中替他操作,倒有些受宠若惊。
起身道:“云起深谢苏大人厚爱。”
苏敬宪端详着眼前虽面容稚嫩,心思却已叫人捉摸不定的少年人,抚须笑赞:“你年纪轻轻就有大家风范,更有陛下看重,日后定然不同凡响。”
钟易川起身作揖:“不敢不敢。”
见他如此恭谨,苏敬宪更加满意,又试探性的接着问:“看你对此次春闱很有把握,想来是身后有人相助。”
钟易川沉默的片刻:“小生有幸得新皇青睐。”
这便是隐晦的告诉苏敬宪,皇帝助他作弊。
这是出乎苏敬宪意料的,呆坐一瞬,明白过来后忙站起身,推让钟易川坐下。
苏敬宪早在苏蓉与钟易川眉来眼去时就将钟易川上下三辈,及出生后的大小事件都查个干净,不说钟万漉与母子二人是半路亲人,就是钟易川幼年被关小黑屋都查了个干净。
他最早出现在京都,便是跟在沈穆庭身侧,他生的精致,都以为是太子新得的玩物。
直到十七岁的少年当街砍杀数名刺客,众人才知他厉害。
这样能文能武且身后没有势力关系的年少英才,也怪不得新帝重用。
他看着对面的钟易川,愈发满意。
想他对自己毕恭毕敬,一时忘神,更加无所顾忌:“听闻皇上与太后近来生了些龃龉?”
钟易川略低着头:“陛下自幼在太后跟前长大,想来也并非要紧事。”
思及苏敬宪的顾虑,钟易川又补充:“皇上与皇后相互扶持,必然也重视皇后的母家,苏大人,长公主的自请守陵是为了不成为大人的束缚。”
长公主府素来与太后关系密切,苏敬宪问此正是顾虑日后的站队问题。
再者沈月兰自请守陵,公主府的势力有些动摇,他恐自己一个户部侍郎难以掌控,便有此问。
苏敬宪以前只是二品太傅,担的是个荣誉称号,因驸马既为皇亲,又是外戚,为防驸马依靠公主的势力把控朝政,本朝的驸马向来只能担些名声好听的虚职,无权参与实政。
他既没真正当过沈穆庭的老师,也从没上过朝,故而有些顾虑。
钟易川这么答,正说进他心里。
女儿是皇后,新皇帝是自己女婿;太后是故交,正是他角逐权力中心的大好机会。
意识到这一点,苏敬宪顿觉胸中豪气万丈。
“公主自请守陵的当日,陛下就着人调派大公子回京,想来不日就到家。”
钟易川闻言自是要起身恭维:“想是陛下要重用,恭喜。”
苏敬宪大笑,摆手说:“贡试榜单虽未公布,但考过便有人设宴,你如今正受圣人重用,明日说不定就有人宴请,快些回去吧。”
钟易川后退两步,弯腰作揖:“小生告辞。”
长身玉立,转身离去的步伐都带着文人不折的风骨。
苏敬宪目送钟易川的离去,抚须暗笑。
谁能想到看着风清月明的少年郎,权谋心术已玩弄在股掌之中。
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苏蓉睁开眼,看见落在床头的阳光,盯着那片晃眼的白光看了会儿才从愣神中醒过头来。
苏卿还没出嫁,沈月兰还没去邙山的时候。
苏蓉总是睡到这个时辰,睁眼就看见阳光已经照进面前,是辰时末,快到巳时的半晌午了。
这个时候她再伸个懒腰,和小酒拌嘴,磨磨蹭蹭的起床换衣裳,吃个晚朝食,再跟小拾说些新鲜事儿,慢慢溜达去沈月兰的院子,就该吃午饭了。
“姑娘。”床边守着的丫鬟看见纱帐里苏蓉坐起身,过来将纱幔勾起。
现在睁开眼,窗外屋内的景物还是那般,但那些音容相貌却再也看不见了。
“姑娘要出去走走吗?今儿天气可好了。”丫鬟见她盯着阳光出神,就来劝她。
苏蓉这几日就像被锁在屋里般,床都没精神下,但凡对什么有一丁点儿兴趣便有人寻着空子劝她转移注意力。
她摇头:“不了。”
她不想动弹。
“那姑娘在这儿等等,我去叫人把早膳端过来。”
这些日子的大多时候的饭食也都是在床上进的。
“没胃口。”
若她再有能耐些,为母亲多做些事,她也不会孤身涉险。
她不应该贪图享乐。
正对着阳光的窗户摆着一张书桌,书桌上摆着一小摞,足有二十多册的书。
“这是哪儿来的?”她说话也觉着没劲,说一半就不说了。
丫鬟看过去:“说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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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姓钟的公子送来的,都是小姐平日里爱看的书,有各地的游记还要趣闻怪谈,还要上古传说,我去拿来姑娘看吧?姑娘想看什么?要看话本吗?”
她一连问了好几句,苏蓉敷衍了一下:“待会儿看。”
“苏蓉!”
窗户里倾洒出来的阳光从床头缓缓移动,落到她的脸上,又跑到被褥上,将她的手照的发光,莹莹若玉手。
院子外忽然响起一声呼唤,苏蓉扭头懒怠地抬了下眼皮。
“二公子。”外面有丫鬟问安的声音。
床边站着也染了一身愁绪的丫鬟快走几步,到屏风外面看一眼,又欢快地跑进来告诉苏蓉:“二公子来了。”
声音又惊又喜。
苏崇函果然在下一秒跳出来,手里拿着两只色彩斑斓的布老虎和布狮子,进来看见她披着衣裳枯坐在床:“居然还没起来。”
苏蓉的目光被布老虎吸引一瞬,转而看向苏崇函:“二哥哥回来了,我犯懒,没去问候二哥哥,春闱可还好?”
苏崇函坐到她床前的小凳子上:“别提春闱,春闱春闱春闱,都念三年了,终于结束,合该将这两个字丢到九霄云外去。”
说着将那两只小东西举起来“快瞧,嫂嫂瞧你成日不高兴,非说你中了邪,求了符纸缝进这里面,要送你给你辟邪。”
两个小东西做的一般大小,一个红与金相配一个蓝与白相配色。期间红金里掺了些蓝色,譬如老虎的鼻子,蓝白里又掺了些红,譬如狮子的眼圈,还要金灿灿的穗子做胡须和尾巴尖尖,比外面买的灵巧许多。
苏崇函一手一个,在她面前来回摇晃:“你瞧你瞧,他们还会叫。”
苏蓉已移开的眼睛,呆看着窗外的光影。
确实有小猫的叫声,她疑神是苏崇函捉弄她,却又听见清晰的一声从他的袖子里传出来。
苏崇函将手袖口伸过去。
苏蓉看过去。
苏崇函将袖子往她面前再送:“瞧瞧。”
苏蓉伸手往他袖子里掏去,果然模见一个毛茸茸的团什。
小心翼翼的捞出来,果然是只奶猫,三色花纹,毛长而密,方退了蓝瞳,不过巴掌大小。
“这是我昔日在崇文馆的同窗家里的母猫诞下的,那母猫是波斯送来的长毛猫,一窝里不知怎有个这样的。”
苏蓉摸到这个软软的一小团,就不由拢进怀里。
暖烘烘,颤巍巍的小生命在她怀里乱拱,苏蓉眼眶不由开始泛红。
苏崇函抬头见她哭,急得站起来:“怎么又哭了,仔细哭坏了眼睛。”
“何苦来,”豆大的眼泪从眼里不断滑落,苏蓉拢着这只小猫“这般小的就叫她们骨肉分离。”
苏崇函一拍脑门,接手要将小猫崽抱来:“是我的过错,我马上就把它送回母猫身边。”
苏蓉又抱着不让他拿:“告诉你那同窗,不许他再将她们分开,若是不想养了,就一块送来。”
苏崇函一叠声的答是,看苏蓉腮上犹挂着泪珠,又抓住床沿的两只花老虎,顶在脑袋上扮鬼脸、出洋相地逗苏蓉高兴。
这么活蹦乱跳地蹦了好一会儿,终是见苏蓉脸上带了丝笑。
他这才松了口气,说道:“长公主不过是去守陵,日后你若是想她,二哥哥陪你去就是!”
苏蓉刚忘了一刻,脸上带了一点笑,还没消退,听闻他如此说,一行泪又流出来。
“诶,诶诶……”苏崇函伸手去接,手里的两只老虎挤在苏蓉脸边。
她挥手将苏崇函的两只老虎打开,捂着脸扑进枕头里落泪去。
丫鬟与苏崇函二人相顾无言,奶猫儿呜呜叫个不停。
他劝慰数句苏蓉再不搭理他,苏崇函只好抱了猫,从房里出来。
“这是怎么了?只说一句,怎么又哭了?”出来后悄声问小丫鬟。
她也摇头叹气:“姑娘前些日子生了好大一场病,就今日才见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