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蓉这边刚溜出去,小酒就被带去了沈月兰的院子。
苏蓉乔装到了钟府,人还没下马车,一队小厮从马车后面跑过来,打头的是静好家的男人:“姑娘,夫人正等您回去呢。”
为恐败露苏蓉的名声,仆从们只尊称夫人,没点出长公主的身份。
苏蓉站在车厢外面,看他身后七八个小厮,还有首翼等四人,均虎视眈眈,苏蓉脑子里一空,揪住马夫:“快!快回去。”
回到公主府,小酒果不其然被摁在凳子上受刑,木板沉闷地打在她臀上。
小拾等她院子其他伺-候的丫鬟小童,跪在院子旁边看着。
看见她的身影,小拾先嚎出声:“小……”一边的丫鬟忙将他的嘴捂住了。
门前的太师椅上,长公主正寒着一张脸坐着。
苏蓉一路从二门外面跑进来,跑的一头的汗,进门先将执刑的两个婆子推开。
两婆子长的结实,苏蓉整个人撞上去自己倒撞个趔趄,又去抢婆子手上的板子。
二人恐伤了小姐,小酒也是鬼哭狼嚎,院子里鸡飞狗跳,便看向上面的沈月兰:“殿下……”
“一边站着。”春末夏初的季节,沈月兰身上盖着棉毯,头上戴着抹额,拢着手陷在椅中,面色憔悴。
苏蓉是哭着跑进来的,一路不停歇的冲进来,在小酒身边直接跪倒在地上,一边歇息一边喘着气儿抽泣:“娘。”
可怜巴巴的皱一小团,看着好不可怜。
“越来越没规矩了,”沈月兰的病前日刚好一些,昨夜里不知如何又重了,好容易喂下的药也都吐了出来,饭食更是难进,说话有气无力“还当自己是个孩子呢?”
苏蓉看她如此气力不继,与她争辩的心也没了,辟谷坐在自己的小腿上,擦着眼泪说:“娘亲不要打小酒,也别生气,要气就打我吧,是女儿的不是。”
沈月兰闭上眼,缓慢的摇了摇头:“都出去。”
一院子的人都退了出去,小酒也被两个婆子抬着下去。
她还醒着,听闻沈月兰开口放过才吐了口咬着的木棍——防止咬伤了舌头的。
费力的睁开眼看向苏蓉,是又要嘱咐什么,苏蓉追着她,看见她雪白的脸又哭出来,连连点头:“快别说话了。”
苏蓉拉着她,直等人被抬远了不能再牵着才松手:“你用我房里最好的药,小拾,快去请大夫。”
“到我身边来,”只等院子里的人都走完了,沈月兰对苏蓉招手“我没劲儿大声说话。”
苏蓉从地上起来,跪到她膝下,走近了看才瞧出沈月兰的双眼都失去的神采,她的眼泪刷一下流出来:“娘亲,你怎么了?”
“昨日还好好的。”沈月兰昨夜将她的院子落了锁,除了贴身的静好,谁都不让进去。
沈月兰伸出手,抚摸着她的发顶,舒展开眉目,露出慈和疲倦的浅笑:“都十六七岁了,还是孩子模样。”
苏蓉抽抽搭搭的,将腿抽出来,人坐在地上,把头枕在沈月兰腿上,用袖口擦了眼角的泪。
“我本就是个孩子。”小声嘟囔。
沈月兰:“孩子晓得在房里藏男人?”
苏蓉一惊,也不装可怜的抽咽了,更不敢说话。
今早确实被抓包了。
就说静好嬷嬷长了双火眼金睛……
“你呀,”沈月兰用手一下一下梳着她头顶“跟我年轻时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也怪不得你,你爹不是个好爹,没做好榜样。”
听她感慨,苏蓉抬起脑袋看沈月兰的脸,只觉得一-夜之间好像老了一些:“娘亲没生气?”
“懒得气。”
沈月兰想起年轻时的那些荒唐事,为了跟先太后对着干,嫁给苏敬宪,整个后宫被她闹的人仰马翻,她父皇一怒之下死了不知道多少个奴婢。
现在想着觉得荒谬,说话时带了自嘲的笑。
苏蓉小声犟嘴:“那娘亲还要打小酒……”
沈月兰低眉扫她一眼:“她是跟着你长大的,情谊不同旁的,今日这一劫,我唱黑脸,你当菩萨救人,她一辈子都会念你的好,以后只会更忠心。”
苏蓉微微张着嘴巴,没待说话又听沈月兰接着说:“日后我走了,也就身跟着你长大的能使点用,其余人谁也不要信。包括你爹,你那些个哥哥。”
听她这番话,苏蓉如遭雷劈,话没说出来,泪珠子先淌下来,怔怔的看着沈月兰:“娘亲你说走不走的干什么。”
这怎么听怎么像遗言。
“我跟爹爹说,去请宫里的御医。”说着就冲了起来,沈月兰一把将她拉住。
“你这孩子,”她气笑了“我请了旨,要去皇陵为先皇先太后去守陵,至死不出。”
苏蓉瞠目结舌,心口犹如被打翻了的灶台子,酸甜苦辣咸混到一块,方才以为沈月兰活不了了,这会又听她说要守陵,情绪大起大落,最后卡着吞吐-出一波三折的一个字:“守陵?”
杵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为什么?娘亲、你……是皇上让你去的吗?”
她实在想不出来沈月兰决定去守陵的缘由,纵使感恩先太后的养育之恩,苏蓉也不觉得她娘会因此抛了她,一个人去那样孤苦的地方终老。
“别胡说,”她冷声呵斥,看苏蓉眉毛一松,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赶紧又说“别乱想,跟新皇无关。”
“那还有谁?总不能是太后,太后必不会为难你,一定就是他!为了彰显自己的孝心,叫去邙山。”她气愤不已。
“邙山……从京都过去,骑快马也要四五个时辰。”说着泪珠子又落下来。
仿佛是时光逆流,沈月兰看见幼年的自己。
她是七岁没了娘亲,若也好端端长到十六定比苏蓉还要骄纵十倍不止。
“不过是算来一梦浮生矣。”她低声念了句,又笑着摇摇头,看向苏蓉,对她招招手:“过来。”
“那儿有张凳子。”沈月兰指了个地方。
她进屋搬了张凳子,挨着沈月兰坐下,头顶一片树荫投下,婆娑的树影在二人身上晃动。
苏蓉重新趴在沈月兰的腿上。
娘亲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佛弄着她的头,从头顶-到后脑,将头发梳的又光又亮。
“我小时候也这样趴在我娘亲的怀里,现在我有孩子了,我的孩子这样趴在我怀里。”沈月兰的声音又轻又柔“仔细想一想,觉得真奇妙。”
苏蓉的眼珠子像断了线:“是女儿不孝……娘亲,你别去皇陵,我不气你了。”
沈月兰脸上的光黯淡下来,她摇着头:“我必须去。”
昨夜,沈穆庭令人送来一封密信,联通着那丢失不见的手铳。
窗户外似乎又下起那一-夜的大雨,寂静的夜里,沈月兰在一个人的雨声里孤独坐到天明。
幼年的自己拍打着宫门,中年的自己打中皇帝的眉心。
弑君,灭满门都不足以的罪。
她筹谋了半辈子的事儿,突然就结束了,狂风骤雨的往事协同梦里不散的幽魂,一时竟孤落落无处依寻。
抢响之后,噩梦骤雨还有担惊受怕的闸刀,夜夜劈斩着她,忽然,以这种方式轻飘飘地落下。
窗外的雨似乎已经停了,沈月兰听见外面有人说话,静好对她说苏蓉与男子幽会。
她忽笑了一下:“不愧是本宫的女儿。”
“还记得蓝安宁吗?”
这话转折的太快,苏蓉卡住:“记得,听说……他家里正办法事。”
“好端端的,人都醒了,你觉得他为什么突然又死了?”
苏蓉目光微闪,吞吐着不知该如何说话,不关云起的事?
昨夜他背上分明背着把剑,蓝安宁之死已在京中闹的沸沸扬扬,棺材被抬到了衙门门口。
说是被人一剑刺死的。
沈月兰单看她的神色只当是引起苏蓉怀疑,却不知苏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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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知道真相。
“你还觉得他是个又可怜又俊俏的公子哥儿?”
这是苏蓉对小酒说过的话,被沈月兰这样问出来,既尴尬又羞怯还觉得有些恼怒,复杂的情绪涌上来,话更说不出了。
咬着嘴唇,好一会儿瓮声瓮气说:“我知道,他能在穆庭哥哥身边,定是能做有其他公子哥不能做的事。”
“……我只觉得他与旁人不同,更新鲜有趣,”苏蓉将手边的一块布料搓成一团“但现在……何况,说不准是那人该杀。”
“你这孩子,”沈月兰嗔怒“今日他杀的是不相干的人,若他日要杀的人是你呢!”
苏蓉见她真动了气,立马萎顿下去,缩着脖子:“那娘亲一直在我身边保护我不就好了。”
嘴巴厥的能挂油壶,小牛犊子撅蹄般犟嘴。
才明白过来这丫头是在装可怜。
沈月兰想笑,抽了口凉气却咳起来。
苏蓉忙端了热茶过来。
她抿了一口,手指在苏蓉头上戳一下:“该长大了。”
苏蓉愁苦着一张脸:“娘亲,你别去吧,你去了我怎么办?”
沈月兰捧着她倒来的茶,慈爱地看着她:“你比娘亲年轻那会儿晓事,娘知道你比娘厉害。”
一阵清风拂面而来,树叶簌簌而动,精灵般吹起她脸颊旁的发丝。
某种东西正指缝里飞速的流逝,无可挽回。
她心底的弦被狠勾了一下:“娘,你不会真的不回来了吧?”
沈月兰在她心中一直是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的存在。
沈月兰苦笑。
她何曾不想保护她一辈子,可世上难有双全法,她既为母报仇,就难保女儿无恙。
沈月兰揪着她脸上的软肉,她强撑着逗乐的笑容里掺着苦涩:“没人会一直陪着你,娘也不行,你该自己走了。”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就像幼时被人逗着玩。
苏蓉哭着恨声说:“你要是走了,我立刻就嫁给那个乱杀人的钟易川。”
她是个任性的孩子,企图用自己的幸福来威胁大人心软。
而沈月兰只是慈爱地看着她。
苏蓉从凳子上蹦起来,重声强调:“立刻就嫁!”
沈月兰笑着看她,她的表情看起来想哭,又像无奈。
她对苏蓉招招手,苏蓉就一下扑回她的怀里,哭得很伤心:“傻姑娘,又不是见不到了。”
沈月兰深知苏蓉的脾气秉性,这孩子聪慧不输任何人,认定了什么事儿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但这孩子被自己养的太精贵,哪知世事险恶,人心隔肚皮。
需叫她摔了跟头,才知道要看路。
“娘亲不想走,但不能不走。”
她的声音那样平稳,平稳的苏蓉没听出一点哭腔。
“如果不走,或许会连累到你。”
“不过没事,你已经长大了,”她捧着苏蓉的脸,一下又一下的抚摸她额头与脸颊“娘亲相信你长大了。”
苏蓉的嘴唇蠕动,她想象不出来没有亲娘在身边的日子,以至于这种慌张也无处依存,仓惶着更不知说什么。
这太突然了。
“为什么?”她抽咽个不停,呼吸与说话也是断断续续“是因为先皇薨毙时娘亲也在吗?那又怪不得娘亲,我要去找穆庭哥哥……”
“不是,”沈月兰像小时候那样安抚她,嘴巴里“哦哦”的发出最轻柔地声音,腿一颠一颠的,手在她后背为她顺气,哄婴儿睡觉一般。
“跟他没有干系,是娘亲做了错事,要去祖宗面前赎罪,娘必须要去赎罪。”
“你现在长大了,还有姊妹兄弟依傍,娘亲的冤孽……”
七岁那年的大雨不曾停歇,跨不过的宫门一直在,雨越下越大,随着电闪雷鸣,一声枪响在耳边响起,雨和血一块蔓延到她的脚下,从鞋底一直浸染到她的脸庞。
“也要了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