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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 红尘酒

作者:鹤摇西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沉闷寂静的暗夜忽地被一阵整齐的脚步声打碎,甲胄相撞发出铿锵声响,火把照亮了浓墨一般的夜色,人们被这声响与光亮吵醒,纷纷起身披衣,打开家门,欲探查发生了何事。


    然而刚探出个头,便被横刀银亮的光芒刺疼了眼,“看什么呢!都滚回去睡觉!谁要是敢窥探,休怪刀剑无眼!”众人纷纷回避,不敢再有什么看热闹的心思,滚回被窝里去了。


    不多时,一辆低调的马车缓缓驶进了狭窄的小巷,在一户被卫兵和火把包围的民宅前停了下来,车帘被掀开,一个身着玄金衣袍的女子跳下了车。她有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神情冷静沉着,不怒自威,浑身都充满属于上位者的气息。


    柳问匆匆跑了出来,拱手朝女子行礼,“殿下。”


    文唤音摆了摆手,抬腿朝门内走去,问道:“情况如何?”


    柳问慢她一步,恭敬答道:“回殿下,展愧已经招供了,蛇橘树也在此处,柳……两位仙长已经帮忙将蛇橘树挖出来了。”


    文唤音看见庭院里一棵赤红的树木,白色叶子被摧残得落了一地,一男一女拿着刀剑在削树皮,每削去一层树皮,便会有红色的汁液流淌下来,就好像殷红的血液。


    事后,她曾听姜旻说起过,除了鸣珂和言如期,还有两位仙长也参与了此次行动,一个叫柳逸直,一个叫闫扶音,想必就是这两位了,她一一见礼,表达了自己的感谢。


    柳逸直拱手道:“皇后殿下客气了,此乃丹灵卫分内的事情。展愧在堂屋里,他用自己的血孕养了蛇橘树,失血过多,眼下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您要问话的话,还需尽快。”


    文唤音闻言立即往堂屋走去,四个卫兵站在屋中角落,手中火把照亮了整间屋子,瘦得皮包骨的展愧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若不是他的胸膛微微起伏着,文唤音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柳问将供词盛了上来,文唤音一目十行地看完了,展愧对自己栽培蛇橘树、将化蛇橘扮作贡品送入宫中,欲谋害皇帝及一干朝臣的事情供认不讳,理由是皇帝砍了自己相依为命的哥哥展恪,他心怀不忿,誓要为兄长报仇。只可惜他一个人没法做到天衣无缝,化蛇橘竟是被几个工匠捡了去,东窗事发的时间要比他预想的早,否则他怎么可能会留着能用来解毒的蛇橘树。


    虽然供词上写得清清楚楚,可文唤音还是半蹲在展愧身侧,看着他惨白如雪的脸,问了一句为什么。


    展愧睁开眼睛,直愣愣地瞪着头顶的房梁和瓦片,嘴角扯出一个要哭不哭的弧度,“为什么?楚祯杀了我哥哥,你说为什么?他不建那劳什子逐月塔,我大哥就不会死,宁舟哥也不会死,姚三叔也不会被掉落的瓦片木头活活砸死,都是逐月塔的错,都是你们这些人的错。为什么还要留着楚祯的狗命?不是说天子犯法和庶民同罪吗?他害死了那么多人,为什么不杀了他?”


    “还有你!”展愧将头扭了过来,血丝密布的眼睛好像要从眼眶里凸出来,狠狠瞪着文唤音,他质问道:“你不是皇后吗?你的男人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你为什么不阻止他?为什么?”


    一滴血泪从展愧的眼角淌了下来,重重砸在地面上,好似砸在文唤音的心头,“咚”地一声。


    心脏一阵痉挛,文唤音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她能说什么?她受制于许凝,连自己的安全都无法保证,所以心有余而力不足?楚祯被妖人迷惑,犯下那等滔天之火也非他本意?展恪被砍头的时候,她已经被废黜,甚至是几天后才得知的消息,发生这样的事情她也无可奈何?


    千言万语堵在喉头,最终只浓缩为一句“抱歉”。


    文唤音走出了堂屋,发现院子里空无一物,蛇橘树的树芯已经被送去熬煮了,过不了多久所有化蛇之人都会恢复原状,虽然造成了不小的恐慌,但无人员伤亡,除了那个犯下恶行的罪魁祸首。


    岚孟安静地坐在廊下台阶上,目光不知落在何处,文唤音走到她旁边,轻声问道:“仙长,没有办法救展愧一命吗?他罪不至死。”


    “他早已存了死志,就连棺材都买好了,这样的人,即便用再好的药吊住他的命,也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岚孟道。


    文唤音垂下眼眸,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像是要哭了。这场无妄之灾像是阴霾一般压在楚国百姓心头已经几个月了,如今总算迎来了结束,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文唤音惆怅了一会儿,便重新打起了精神,雷厉风行地安排后续事宜,展宅只留了两个卫兵看守,其余人都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去了。


    夜晚再次安静下来。


    岚孟走进堂屋,单膝跪在展愧身边。他的生机在逐渐流失,要不了多久就会变成一具不会说话不会笑的死尸,被装进冷冰冰的棺材里,魂归西天,凡尘俗世再也不能扰乱内心。


    人们常说有时候死也是一种解脱,最难最苦的永远是活下来的人,岚孟觉得,这句话一点也没有错。


    “我们见过一面,还记得吗?”岚孟问道。


    展愧勉力睁开眼睛,望着她的脸,记忆浮现在脑海里,他动了动嘴:“是你。”


    “该死之人都还好好活着,大仇未报,你却就这样死了,不会觉得不甘心吗?”


    “怎么可能甘心?”展愧苦涩道,“但我一介凡人,又能有什么办法?即便从仙人那里得到了化蛇橘,也无济于事,我什么都做不到。”


    “我助你化为厉鬼如何?”


    展愧看她,“什么意思?”


    “变成厉鬼去索他们的命怎么样?”岚孟笑了起来,她无视了耳边急切的呼喊,看着展愧的眼睛,“用利爪刺破他们的喉咙,掏出他们的心脏,捏碎他们的魂魄,让他们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怎么样?”


    展愧嘴唇翕动,扯出一个几不可查的笑容,他说:“姐姐,你是开玩笑的吧?”


    “我说真的,我可以帮你,只要你想。”


    展愧:“那你怎么……”


    一副要哭了的表情。


    望向自己的眼神有着同病相怜的意味,岚孟猛然回神,她怔愣地抚上脸颊,触到了一手的湿凉。


    “谢谢你。但我现在好累,要是死了,就能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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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大哥了吧?爹娘死后,我们就约定过要同生共死的,我要去找他。”


    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展愧露出一个释怀的笑容,他不知道的是,一个半透明的魂魄跪在他的身后,模样同他有五分相似,只不过早已褪去了属于少年人的青涩,只剩下岁月积淀后的成熟与从容。


    展恪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你怎么这么傻啊,好好活着不行吗……”


    最后一丝生机断绝,展愧永远闭上了眼睛,一团莹亮的光芒从他眉心飞出,同另一团光芒融为一体,一同飞向了繁星点缀的天穹之中。


    岚孟看着光芒消失在天际,扭头望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柳逸直不知在她身后站了多久,触及她的目光时,绽开一个温和的笑容,走上前来牵住她的手,“我们回家吧。”


    岚孟没有挣扎,任由他牵着自己,走过大街小巷,热意从相连的手掌一寸寸传递至全身,心尖那丝丝缕缕针扎一般的疼也逐渐被软和,寒冰解冻一般融化了。


    夜色依旧浓重,漆黑一片的卧泉城犹如一只沉睡的猛兽,俯卧在璀璨星空之下酣眠。


    皇宫中,神志不清的皇帝蜷缩在柔软床榻上,梦魇缠身,无力地蹬踢着被褥。姜芪抱着年幼的公主入睡,皎洁月光泼洒进窗里,在地上投下一片模糊的剪影。


    驿馆里,姜旻为收复了失地而兴奋不已,但他眉间的愁丝分毫不少,因为他最亲爱的姐姐,还被困在那座吃人的宫殿里,因为家国的重担和世俗的枷锁而不得解脱。


    丁羽中的书房里灯火不灭,满头白发的肱骨之臣夜以继日地处理着耽误的国事。


    年轻的皇后挑起了重担,沉着冷静地吩咐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重建王都,安抚百姓,每一件事都需要她来把关。


    时常有犬吠之声划破夜的寂静,身患痼疾的人整夜不停地咳嗽着,娇弱的孩童砸吧着手指,听着母亲的低声歌谣入睡。


    深陷苦恋的男女在梦中相见,许下天长地久的誓言;屡试不第的学子肩负着父母亲族的殷切期待,在昏黄的灯光下埋头苦读;蜷缩在脏乱破屋里的乞丐在寒风中入睡,做着吃饱穿暖的美梦……


    行走在空无一人的街巷上,世间万籁都汇入耳中,像是一束光照亮黑暗,岚孟茅塞顿开,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夭夭要带她从北到南依次走过百姓的家,为什么世间没人能酿出“红尘酒”,也明白了,为什么尧玦告诫她,要她睁眼好好看一看这人间。


    红尘就是人间,是天下苍生的集合,是人生百态的映照,所有爱恨情仇、生死离别交汇在一起,构成了这个世界。


    柳逸直被身后之人拉住了,他停下脚步,转过身去看她,哀戚与心绝已经被轻松释然替代,她说:“柳逸直,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他没有问,因为答案已经摆在了眼前。


    灵气如涟漪向四周荡漾开来,一团团光晕从城中各处飞起,像是发光的鸟,扑腾着翅膀飞进了琉璃瓶中,化作一瓶流光溢彩的液体,就像是将满天的星河盛在了瓶中。


    他好像看见了一直在追逐的月亮,悄然降落在心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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