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匍匐在地上,苍白指甲深深抠进泥土里,很快就变得血肉模糊,他拖着沉重的身躯朝前爬行,蛇尾瘫软地拖在身后,鳞片摩擦着地上的碎石子,发出沙沙声响,他的脸上青筋暴起,显得狰狞恐怖,眼中满是痛苦,大滴大滴的泪珠从眼眶里滚落下来,求救的声音从干裂的唇间挤出,像是被火燎烧过一般嘶哑。
“救命……”
“妖怪!他是妖怪!”
“大家快跑啊!妖怪要吃人了!”
然而大家都惊恐地四处逃窜,没有一个人肯为他停住脚步,伸出救援之手,这其中包括毫不相识的陌生人,也包括他朝夕相处的家人。
浑浊的目光锁定了那对被吓得瘫坐在地上的母子,他那才五岁大的儿子被吓得哇哇大哭,妻子满脸泪痕,面上恐惧显而易见,抱着儿子一步步往后退。
他是人是妖,她们最清楚了不是吗?他挣扎着朝她们爬去,痛苦的眼神里带上了一丝希冀,“救救我……”
忽然,一片月白色的裙裾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挣扎着仰头望去,透过黑色的薄纱,对上了一双无波无澜的眼睛,后脖颈忽地一痛,他眼前一黑,脑袋重重摔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岚孟蹲下来查看那人的情况,立即有劝阻之声传来。
“姑娘,快离远点!那人是妖怪!小心他吃了你!”
岚孟自己就是妖怪,哪里会怕?她看向发声之人,是个身材健硕的小伙子,于是问:“能麻烦你去报官吗?就说这里有人变成蛇妖了。”
“变成蛇妖?”男子一头雾水,“姑娘的意思是人还能变成妖?”
岚孟道:“因为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她将蛇尾之人翻了个面,扯开他因在地上爬而脏得不像样子的衣裳,只见蛇鳞已经攀爬到了肚腹,正一寸寸迫近胸膛,要是脖子和脸也被蛇鳞覆盖,那这个人离变成真正的蟒蛇也不远了。
男子看她有模有样的,不像是在说假话,于是挤出人群朝衙门跑去了。
周围的百姓又害怕又好奇,见蛇尾之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戴着帷帽的姑娘摆弄他半天也没什么反应,于是胆子渐渐大了起来,纷纷围了上来查看情况,叽叽喳喳,讨论个不停。
有好事之人大胆地问:“姑娘,你说他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到底是何物?”
岚孟没回答,而是看向身后的那对母子,问道:“此人是你丈夫?”
妇人已经镇定了下来,怀中儿子的哭声也逐渐微弱,她抱着儿子走到岚孟旁边半跪着,回答道:“是我家男人,他早上还好好的,说是发了工钱,要带我们母子下馆子吃顿好的,哪成想刚来到这里,他,他就……”
她泣不成声,已说不出话来,岚孟倒是听懂了她未说完的话,仔细问道:“这两日他可吃过什么奇怪的东西?”
妇人抹着眼泪,“就是平常吃的那些,我们也没什么钱买别的……”说到这里,她抹眼泪的动作忽然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却什么也没说,抿紧了唇继续闷声流泪。
这点小动作当然没逃过岚孟的眼睛,她扯过男人的衣裳盖好他的身体,站起来拍了拍手,道:“对症才能下药,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我也没法子治。正好你们母子二人的时间也快到了,一家三口整整齐齐的才好。”
妇人一听这话就慌了,见岚孟抬腿要走,急忙拉住她的裙角,焦急道:“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岚孟俯视她,“还能有什么意思?吃了什么不寻常之物,你自己心里没点数?你男人吃了,你们母子就没吃吗?”
见妇人呆愣在原地,嘴唇嗫喏半天说不出话来,岚孟又下了一剂猛药:“你不妨看看你儿子的腿。”
妇人闻言立即将儿子的裤腿掀了起来,只看一眼她就几乎要昏厥过去,只见孩童结实的小腿上蛇鳞遍布,闪着银亮的光泽。她原先还以为儿子哭累了睡着了,哪成想是已经昏过去了!
四周众人自然也看见了小孩腿上密密麻麻的蛇鳞,骇然地惊叫出声。这时自然也有人反应了过来,出言提醒道:“这位大嫂,你们一家吃的是一样的东西,没道理你男人和儿子中了招,你就一点事都没有。”
妇人被点醒,也顾不得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了,掀起自己的裤腿一看,果不其然已经长出了些许蛇鳞,只不过数量要比儿子少得多。
妇人这下再也不敢隐瞒,抱着岚孟的腿哭嚎道:“姑娘,对不起我错了!求您救救我们!我什么都说!求求您!”
岚孟掰开她的手,安抚道:“你别着急,慢慢说,还有时间,不会立即就变成蛇的。”
听到此话,妇人得到了些许安慰,稍微止住了哭泣,将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她男人是被征调修建逐月塔的杂工,侥幸捡了条命回来,两日前去衙门领补发的工钱时,正好遇上了给宫里送菜的车队,马车驶过水坑抖了一下,车上便掉下来两个黄澄澄的橘子,寒冬腊月的,橘子可是稀罕物,他见没人发现,便将橘子拾起来揣进了兜里。
皇帝大兴土木建那劳什子逐月塔,苦的累的可都是他们这些老百姓,吃他两个贡品橘子怎么了?于是出了衙门以后,他便和几个兄弟分食了一个半橘子,剩下的半个带回了家,分别进了妻儿的肚子里。
妇人哭哭啼啼,她哪里知道那橘子竟然是会将人变成蛇的妖橘!要是早知道的话,又何必贪这点小便宜?
“那橘子可是赤红如血,丝络严整如阵,且异香扑鼻?”岚孟追问道。
妇人点头称是。
这就是了。
岚孟曾听尧玦说过齐州深山里有一种蛇橘树,所结的果实赤红如血,有异香,每每引人来食,吃了以后便会从腿开始逐渐变成蛇,最后绕树而死,成为树的养分,极其邪门。尧玦好奇地紧,曾跑到齐州去找过这种蛇橘树,却一无所获,最后不了了之了。
没想到竟然会出现在这卧泉城里。
化蛇橘离树七日必会腐烂成血水,若是男人两日前拿到橘子还很新鲜的话,必然不会是从千里之外的齐州运来的,恐怕蛇橘树就长在卧泉城附近的某处。
这时,忽然有吵嚷的喧哗之声传来,是衙门的捕快来了。
“哪呢?妖怪在哪?要是没有,信不信老子抓你下大狱……哎哟我天!”本不相信王都里有妖的捕头一路上都骂骂咧咧的,直至见到躺在地上的蛇身男人时才猛然吓了一大跳,跟在他身后的捕快一时间刹不住脚,两人撞在一起差点摔个狗啃泥。
捕头踉跄几步才站稳身形,瞪大眼睛看着人身蛇尾的男人,惊恐地咽了咽口水。
这这这,他一个凡夫俗子,可捉不来妖怪啊?
前去报信的男子走到岚孟跟前,邀功似地说道:“姑娘,我把官爷请来了。”
岚孟道了一句“多谢”,抛给他三枚铜钱,男子登时喜不自胜地将铜板收进了怀里。
岚孟扭头朝捕头道:“除了这娘俩,吃过化蛇橘的人还有三个,估计也已经化蛇了,剩下的化蛇橘估计全在宫中,我的建议是立即派人到宫中报信,现在阻止说不定还来得及。化蛇之人也得分别收押,找到蛇橘树,把树砍了剥了树芯熬煮成汤服下就能解毒,不过要是完全化蛇就没法子了。”
妇人一听这话哭得更大声了,两手张开去找岚孟的腿,却被她轻易地躲开,妇人抱了个空。
“姑娘,不,仙子,求求您救救我们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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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哭得肝肠寸断,虽说他们不该一时鬼迷心窍吃了来路不明的东西,但谁又能想到吃个橘子就能把自己吃成妖怪了呢?说到底也是无妄之灾。虽然岚孟被她的哭嚎声吵得脑仁都疼,但还是温声安慰道:“你别担心,你家男人少说也得六个时辰之后才会完全化蛇的,在这之前服下解药就可以了。”
“可,可我上哪去找那什么蛇橘树啊……”妇人哭得更大声了。
“几位官爷会去找的。”岚孟指了指站在旁边一脸僵硬的捕快们。
见到梨花带雨的妇人朝自己看来,一双湿漉漉的眼瞳惹人心颤,捕快喉头一紧,心知自己是不行也得行了,于是拍着胸脯打包票道:“交给我们吧!必然不会让你男人做了那滑不溜秋的长虫去!”
他环顾四周,提高声音道:“大家都散了吧!该干嘛就干嘛去!要是再见到长着蛇尾巴的人,及时禀报官府!”
众人见状纷纷散开,各自回了家。捕头招呼着手底下的人去把蛇尾男人搬到衙门关押,见岚孟提步欲走,连忙跑上前去拦住她,央求道:“姑娘,你可不能走啊!我们上哪去找那蛇橘树去?”
岚孟道:“蛇橘树枝红而叶白,茎干盘虬如蛇,你们照着这个去找就行了。”
捕头急得跺脚,“那我们也不能满大街去找吧?总得有个大致方向吧?姑娘您既然能发现其中关键,想必不是一般人,您就好人做到底,送福送到西,帮帮我们吧!”
岚孟并不想惹这个麻烦,她不是什么至善至美、做事不求回报之徒了,自觉为他们找出症结所在已是仁至义尽,更何况蛇橘树就只是一棵树而已,又没有什么危险,六个时辰完全够了。
正打算开口拒绝时,忽然听到有人在唤自己,她闻声看去,见柳逸直正从一辆马车上跳下来,柳意欢将头伸出车窗,正笑着朝她挥手。
岚孟点了点头以示问候。
“发生什么事了?你没有受伤吧?”柳逸直跑过来问。
岚孟摇了摇头,简单解释了一下。
柳问也跟了过来,知晓来龙去脉以后,就去和捕头交涉去了。送进宫的贡品里有此等邪物,必定是有人刻意为之,他身为大理寺寺丞,探破此案责无旁贷。当然,更重要的是大难临头之前他不打一声招呼就告假跑了,现在回京有必要做点实事来表明自己对朝廷的忠心,不然他这官还当不当了?
柳问也不先回家了,和家人说了一声,便急匆匆同捕快们一起赶往衙门。
而剩下的柳逸直和岚孟,两人的气氛有些尴尬,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早上那个亲吻完全是柳逸直见她睡眼惺忪煞是可爱,一时间昏了头,去接人的路上一直在胡思乱想,生怕她恼了,不过看她现在这个样子,倒也没有生气的迹象,于是悬在心头的巨石终于落了下来。
柳诉冲柳逸直吹了声口哨,挤眉弄眼,戏谑意味显而易见,柳逸直瞪了他一眼,转回头来,问岚孟要不要去柳宅吃顿便饭。他们俩的事情八字还没一撇呢,要是柳家人见了她,肯定要问东问西,他并不想给她压力。
“我没有强迫你的意思,你想去就去,不去也没事,一切都看你的意愿。”
岚孟正想说话,余光忽然瞥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她定睛一看,只见夭夭闲庭信步般走在背阴的小巷里,手里拿着一个黄澄澄的橘子。感受到她的目光,夭夭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唇角勾起一抹无辜的笑容,冲她扬了扬手里的橘子然后便转身朝巷子深处走去。
岚孟立即追了上去,柳逸直只来得及看见夭夭的背影,所以他没认出来那是谁。如今多事之秋,他不放心岚孟一个伤患独自乱跑,于是让柳诉等人先回家以后,便一头钻进了巷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