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子没法过了!
苏培盛一面叫人换张新桌子过来,一面唉声叹气。
短短一个月,书房里头换了八套茶碗,有四支湖笔被硬生生折断,如今连桌子也没保住,上头乌黑麻漆的,显然是被火烧过——昨日烧的是烛台,赶明儿烧的便是他的小命!
可如何叫王爷心情变好又让人犯了难。
打小便伺候王爷,苏培盛自诩对主子还算了解,以往是个爱管闲事爱操心的爽快性子,但自从那年万岁爷训斥过后,许多话便闷在心里头,时间长了,性子也渐渐别扭起来。
最近还将自己作的得了病,日日吃着那苦死人的药汁子。
叫他说,直接将那位接到京城,到时候要杀要剐,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还能反抗不成。
苏培盛琢磨好一会子,挑挑拣拣找出陈家递来的密信,将其摆在书案上最显眼的地方。
果然,四爷一眼就瞧见了陈家的印记,那道从海宁送过来的信件。
他顿了片刻,依旧按照往常的习惯换衣、喝茶,甚至还悠闲自在地看了一刻钟的书。
如果视线没有旁落的话,还挺像真的。
苏培盛斟酌着道,“如今开了春,路也好走了,从海宁到京城······的信也比之前快许多”。
四爷矜持的‘嗯’了一声,被提醒般,慢条斯理地拿起桌上的信件。
“等天气再暖和些,运河里头的冰化了,应该会更快”。
苏培盛瞧着王爷的脸色还算不错,“要不,派人将唐主子给接······”
他的话还未说话,只见刚才还多云转晴的脸上突然乌云密布,眼看着便要电闪雷鸣。
四爷:“舌头若是不想要,可以割掉”。
苏培盛立刻闭上嘴,悄摸捡起地上的信件,看到信的一瞬间,他就明白了王爷生气的点——确实是陈家送来的信,却只有陈家。
这个可怜的,接下来依旧没有好日子过的大太监突然想起许多年前看过的一出戏,因时间久远,具体的戏文已经记不大清楚,只有两句话印象还算深刻。
心里那莫名的坎越不过去,最恨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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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元宵天气一日暖过一日,厚重的棉袄脱去,各种鲜嫩颜色的春装开始争奇斗艳。
唐阮不想做新衣服,却又不得不做,因为贴了一整个冬天的膘,她又又又又胖了。
这不得不令人发愁,毕竟薄薄的春衫无法像冬日的棉袄那般将肉肉隐藏起来。
还等什么,必须减肥。
但这种事娘亲和倚棋必不会同意的,是以唐阮只好悄悄的减少食量。
早上的煎蛋少吃一个,京粉只吃半碗,午膳时米饭的份量也减少一半,多吃菜少吃肉,吃到八分饱立刻就停下。
她设想的很好,可节食两顿之后,她发现全身上下最受不得委屈的地方就是自个儿的嘴。
那张嘴像是有自己的意识,晚膳的时候大脑已经发出指令说不准再吃,而嘴和手却配合的极为完美,直到吃完所有的肉才停下来。
唐阮摸着鼓起来的小肚子,无奈的选择迈开腿。
第二日一早,无需人叫她便早早的起床,在院子里遛弯尚觉不够,又去了河边。
春风吹拂下,柳枝轻轻摆动,有几只鸭子顺着刚暖起来的河水游泳,又在碰到小鱼儿时停下。
满目的春光令人目不暇接,带着湿气的空气滋润了被炭火炙烤了一冬的肺部,心情也不由得愉快起来。
唐阮自觉已经完成今天的运动KPI,正打算转回小东街,眼前却出现了一包点心。
“阿阮”,李三七轻声地唤了一声。
嫩绿色的柳枝下,身穿鹅黄色衣裙的人像是一朵娇嫩的迎春花,将整个春日汇聚一身,不仅夺目,甚至到了耀眼的程度。
男子的视线飞快略过女子娇嫩的双颊,克制地落在手上捧着的油纸包上,“这是詹记的青团,你尝尝”。
青团乃是用春日里鲜嫩的艾草汁液混上糯米粉所致,黏黏糯糯,又带着一股清香,最适合春日食用。
唐阮难免有些意动,但想到略微有些圆润的小腹,又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三七哥哥自己吃吧,我还不饿”。
但青团离得很近,鼻尖还能嗅到一股淡淡的艾草清香,勾得人心头痒痒的。
唐阮只好转身看向潺潺流动的河水,转移话题道,“对了,你怎么没在家陪着伯父伯母?”
上次在陈府分别,李三七便被掠去京城看病,连过年和元宵都未能赶回来,如今好不容易回了家,应当多陪伴家人才是。
李三七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打开手中的油纸包,“真的不吃?”
“这是新品,春笋雪菜的,咸津津的,与别处十分不同”。
二人多年相伴,早已对彼此最为了解,从小到大,唐阮都无法拒绝新鲜又好玩的东西,最喜欢尝试新开的饭店,也乐意尝试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果然,唐阮的手难以抗拒的伸向油纸包。
毕竟春团一般甜的居多,比如芝麻馅、豆沙馅,这种雪菜笋丁的倒是十分少见。
再说了,谁能拒绝新品?!
好在她还记得自己的减肥大计,是以只克制地拿了一个。
河边的石墩上,她小心翼翼,极为珍惜的吃着这个青团,艾草的清香和糯米的香味融合的很好,没有加很多糖,反而凸显出食物本身味道。
雪菜酸香,笋丁脆嫩,二者被五花肉的油脂浸透,满口油香,好吃极了。
一个不留神,手上的青团就全下了肚。
李三七看着还没过瘾的小馋猫,笑眯眯地递出剩下的青团,“喏,全都给你”。
唐阮犹豫片刻,到底是抵不过美食的诱惑,就这满目的春光,足足吃了四个青团。
见她真的吃不下,李三七才三两口将剩下的青团全部吃光,又从怀里掏出另一个油纸包来,“这是给伯父伯母的,你给带回去”。
自从唐家出事之后,唐李两家便甚少来往,偶尔遇见也只有尴尬,再不复以前的亲热。
只有李三七如往常一般,得闲了便来寻唐阮,而唐阮也感念当日连累李三七之事,从不曾拒绝。
这一来二去的,两家倒也恢复了来往,但两家都知道,镜子一旦产生裂痕,便再不能恢复如初。
“不用客气”,唐阮摆手拒绝,“你知道的,糯米不好克化,我爹娘的身子不太适合吃这些”。
李三七默然,唐父的身子到底是受了影响,虽看着无碍,但内里远不如从前,唐母也由于过度优思,脾胃失调得厉害。
他沉默的将青团塞回怀里,“前儿的药喝完没?今日我去你家给伯父伯母调整一下药方”。
好的中医见效很快,而且一般喝完七天就会重新调整药方。
关系到爹娘的身子,唐阮自然不会拒绝,她想了想,“正好,中午在我家吃饭,新来的厨娘手艺很不错”。
那厨娘是从庄子上招的,虽不会烧那些名贵的食材,但是能将普通的饭菜烧得鲜香无比,唐家人都很喜欢。
“不要拒绝”,见身旁人微垂着头不说话,像是沉默的拒绝,唐阮又道,“就当是诊费,成吗?”
三七哥哥既不收诊费,也不收药钱,总这样,叫人怪不好意思的。
“就这样说定了”。
唐阮不再等李三七的回话,转身戴上帷帽,日头已经渐渐高起来,晒在脸上有些烫,是时候回家了。
女子的身影越来越远,李三七这才抬起头,只见俊秀的脸庞上已经爬满了血色,连耳尖都是通红一片。
他想说的其实不是这个。
这些日子的分别,思念和担忧如同长蛇一般紧紧的缠绕在心头,痛苦之余只有更深的思念。
他迫切的想要看到阿阮,想要将人拥在怀里,想要······娶她。
是的,他想问的是,她愿不愿意嫁给他。
但鹅黄色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只有春风拂动帷帽带来淡淡的香味。
李三七不由得叹气,心爱的女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开窍。
稍远处,穿金戴银的刘媒婆早已看见河边的一对壁人,当下连菜也不买了,立刻提着篮子直奔河边。
这种水到渠成的喜钱,啊不,婚事,可不能错过。
她脚步飞快,但抵达时河边只剩下男子的身影。
不要紧,反正婚事总是男方求娶。
“哎呀,我道是谁呢”,刘媒婆一眼认出李家有名的小神医,“小李大夫这些日子怎么没出诊?”
猛然被叫住,李三七还有些惊讶,但见红衫绿裙,头戴红花的装扮,又不由得放慢脚步,“有些事耽搁了,婶子若是有需要,可去南门口那边,我爹和大哥惯常在那边坐诊”。
刘媒婆可不是要看病的,她甩了甩手中的帕子,“小李大夫就是妥帖,没记错的话,你今年已经二十二了吧?”
“啧啧啧,当年你大哥二十岁的时候,新媳妇可都娶到手了呐”。
她一面说着一面去看李三七的脸色,只见他的眉眼处不见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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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倒是一片羞涩,心中更觉这份喜钱稳妥,“你喜欢哪家姑娘,婶子给你说和说和?”
“多谢婶子挂心”,李三七加快了脚步,“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刘媒婆被拒绝了也不恼,虽说这位小李大夫脚步飞快,但脸色通红,明明是羞狠了落荒而逃。
这喜钱,稳了!
刘媒婆惯是个利索的,买罢菜便直奔李家,将早上的事一说,只见老李大夫和李夫人也是满脸的喜意。
“真的?”李母喜得连连念佛,“你没骗我罢?”
小二的婚事一直是她心头的大事,明眼人都知道他心思全在唐家那姑娘身上,可今时不同往日。
若是以前,两家自然是知根知底上好的亲事,但唐家出事之后,那姑娘又是嫁去慈家为妾,又是不明不白的在陈家呆了那么久,早已不是小二的良配。
“我刘阿朵做媒三十余年,从没有一句虚言”,刘媒婆委屈极了,“街坊邻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做媒是个良心活,她虽贪财,却素来有一说一的。
李母想到大儿的婚事倒也放下心来,旁的媒婆说媒的时候总爱添添补补,惯是将瘦的说成胖的,将丑的说成好的,但刘媒婆确实个实诚人,从不用那些哄人的手段,是以很有些美名。
“我自然是信你的”,李母叹道,“只是我这个孽障是个不省心的”。
她试探着问道,“你可曾见过那女子的容貌,可知是哪个好人家的姑娘?”
“这·······还真没见到”。
刘媒婆嘴里说着话,心里却跟明镜儿似的。
怪不得小李大夫与人在河边相会,原是家中父母不同意的缘故。
还有这话里的意思,什么叫好人家的姑娘,哪个姑娘不是清清白白的好姑娘,这是挑明了对女方家里身份有要求的。
“如此说来,倒是我唐突了”。
刘媒婆有些后悔来李家,但她惯是走街串巷不肯服输的,一面抬起胳膊擦汗,一面十分不经意地露出手上的金镯子,又再次无意间扶了扶鬓间的金钗。
上次做了慈家与陈家那一单之后,她早已不同往日,今日说媒可不是为了生活,只是见不得有情人伤心罢了。
她甩了甩帕子,甩出二百文钱才能买到的香粉味道,“既如此,我便家去了,夫人若是相看好了,可以去田家巷那边寻我”。
李母慌不迭地起身留人,“刘嫂子莫走,你那儿可有什么好姑娘替我儿说和一二?”
“夫人请留步”,刘媒婆脚步不停,虽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她如今算半个有钱人,才不要掺和这些棒打鸳鸯的故事里,没得丢了身份。
“我三姑家的大儿子的表舅的大哥明日得娶媳妇儿,我得去帮着些”。
媒婆一面说着,一面一阵风似得刮走了,只剩下李母坐中长叹,眉宇间说不出的苦意。
正烦闷间,只见一片青色的身影将要出门——正是那不听话的二儿子李三七。
“你要去哪儿?”
李母板着脸,“整日往外跑,不知道的,还以为别处才是你家”。
李三七暗叹一声,无奈转身,“娘,我去给唐伯伯诊脉”。
李母听了反而更加恼火,“那唐家与你何干,若是想看病,自是有你爹与兄长在,哪里轮得着你整日上门”。
明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与唐家的阿阮罢了。
见娘亲气得脸色通红,李三七不由得软下心肠,“娘,唐家与我家素来交好,唐伯父待我如同子侄一般”。
他倒了杯温茶水送到李母手中,“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可他越偏帮李家,李母越是生气,既气小二不够听话,又气自个儿当初没有拦着两家来往。
她将茶碗重重地放在桌上,力气之重,让青花的白瓷产生难以修补的裂缝。
“可那是从前!”
从前她待阿阮自然是十分喜爱的,也生过让她做自己儿媳妇的念头,但那种对邻家小姑娘的喜欢远远抵不过李家,更比不上自己的孩子。
她都是为了他好!
李母深吸一口气,“且不说配不配的,我且问你,唐家为何能逃过此劫?”
“那位强娶唐阮为妾的慈老爷,为何坟头上长满了野草?”
“唐阮明明当街行凶,为何如今能太平无事?”
李母悠悠地叹了口气,“你已经长大了,早应该知晓所有的事情都有代价,所有的帮助都是有所企图”。
“唐阮她,早就不清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