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各种各样的小吃飘香万里。
二人来到了一家首饰铺子，姜揽月还记得自己说要给谢思量买发冠和发带。
“谢思量，你和我一起进来吧，我买东西很慢的。”
“好。”少年点头，跟着姜揽月一起走进了铺子里。
老板是一个很温柔的美人，她穿着留仙裙，梳着飞天髻，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
她看着面前的两位少男少女，二人皆生得仙风道骨，猜出了应是前几日来清水镇处理事情的仙家。
其中，男子穿着白袍，长相俊秀，面如霜雪，满身肃杀之气，看着便令人不敢靠近，手上却拿着一个和气质毫不相符的兔子灯，还有一杯酸梅汤。
女子则在旁细细挑选着男子用的发带和发冠。
老板嘴角轻勾，她明白了。
“谢思量，你来试试这个怎么样。”姜揽月手上拿着一根玉白色的发带，上面绘有银白色的云纹，精致典雅。
“我看不见，你随便选吧。”谢思量站于她身边道。
“好，那我就随着我的审美选了。”
看到面前琳琅满目的发饰，姜揽月非常纠结，因为她觉得每一个都很好看，每一个都很适合谢思量，到底该选哪一个呢？
她将手中的发带对着谢思量比划了一下，嗯，非常适合。
然后她又换了一个发带，依旧非常适合。
“天哪，根本选不出来。”
谢思量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无奈，道：“你若是不喜欢的话，那就换一家店吧，不过我并不在意这些，你可以随便买。”
“不是，不是不好看。”姜揽月道。
“那是为何？”
“因为都太好看了，每一个都很适合你。”
“……”
谢思量一时无言。
老实说，姜揽月有的时候说话都会令他很惊讶。不过若是仔细想来，这些直白的话语确实是姜揽月会说出的，
“是给这位公子选吗？”
老板走向前去，看着姜揽月手中的簪子笑道：“这玉簪用的是极北之地的玉所做成的，非常稀少，很适合你夫君的气质。”
夫君？
姜揽月愣了一下，这不是在昆仑，怎么认出来的？很明显吗？
“好，那就把这个簪子包着吧。”
“好。”老板高兴道，“姑娘，你自己不买些吗？”
“我自己看看就好。”姜揽月道。玉霄殿中各种女子首饰非常多，都是之前买的，而且用的还都是谢思量的钱。
她又抬眸瞥了一眼谢思量，少年静静地站于一旁，一手拿着兔子灯，一手拿着她的酸梅汤，面上没有一丝不耐。
看来，无论是哪一世的谢思量都一样，都会这样等着人。
不过，最令人无法忽视的还是他那张惊艳众生的脸。
真好看，肯定什么都适合。
姜揽月停止自己的胡思乱想，手一挥，道：“这些簪子，发带和发冠都要了。”
“好嘞。”老板高兴地合不拢嘴，“小姐和郎君一定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早生贵子？
姜揽月愣住了：“……早生贵子就算了吧。”
某人可是无情道剑修，听见这个不会生气吧？
她有些心虚地朝谢思量看去，少年也正在这时开了口：“为何买这么多？”
姜揽月松了一口气，原来在问这个啊。
“我有选择困难症，挑不出最喜欢的，所以就都买了。”
“可我根本用不到这些。”
“那就每天换着用，我和你一起用。”姜揽月道，难得又财大气粗了一回，反正花的都是谢思量的钱，这种毫无顾忌的花钱的感觉真好，“这些簪子上又没标着‘女子不可用’，你用不完的话剩下的就我来用，这样应该可以了吧。”
谢思量垂了垂睫，没有言语，看起来应该是同意了。
姜揽月眼角弯弯：“老板，把这些都包起来吧。”
“好勒。”
姜揽月拿起一根发带：“谢思量，我现在就来帮你束吧，好不好？”
她的声音总是这样，像是在唱歌，在祈求，却好像又带着一丝撒娇。
谢思量轻轻点了点头：“好。”
老板在一旁打趣道：“二位感情可真是好啊。”
“谢思量，你坐着，我来帮你束。”
少年放下了手中的兔子灯和酸梅汤，坐到了木椅上。即是这样，他依旧脊背如松，姜揽月感慨一句不愧是剑修弟子。
谢思量黑发如瀑，她将两缕头发缠住，随后用发带绑住。
少年眼睫微垂，细细嗅着姜揽月身上的冷香，耳边的铃铛叮叮铃铃，提醒着他少女正在为他束发。
幻镜中的女子的模样又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那个女子是姜揽月吗？
姜揽月又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正当他想着，内心忽然又传来一阵心悸。
奇怪，最近怎么总是有这种奇奇怪怪的感受。
“谢思量，好啦。”姜揽月脆生的声音响起，她摸了摸垂下来的丝带：“真美，我的眼光可真好。”
老板道：“确实，姑娘的眼光真是一等一的好，不过这位公子的长相也是一等一的美，姑娘为公子挑的发带让公子的俊秀又上了一个等次。”
姜揽月听得笑了，她拿起桌上的酸梅汤，道：“多谢老板。”
等二人回到客栈的时候，薛满和宋卿尘早就已经回来了。他们看着看到二人满手的东西，眼中丝毫没有震惊，因为宋卿尘也买了几袋子的东西，还得麻烦薛满帮他提着。
“这是给白师妹带的兔子灯？”
“对的。”姜揽月点头，“是不是非常可爱？”
宋卿尘戳了戳兔子耳朵：“确实还不错。”
*
谢思量一回来便去了昆仑大殿。
殿上，几乎重要的长老都在。
天枢掌门道：“摇光，你前些日子是去哪里了？我原来有事找你，去云雪峰才知晓你不在。”
谢思量的嗓音在殿中响起：“在下陪弟子去凡间处理任务了。”
“你陪弟子？”掌门有些奇怪，“你的弟子是谁来着？想起来了，是那个薛满，我记得他天资不错，修炼也踏实努力，修为已至金丹，出任务还需要你陪吗？”
掌门夫人却直接道：“摇光真是有心了，第一次收徒就这么用心。”
“比不得啊，当年摇光出行任务从来都是自己独行一人，我们从来都没有陪过。”
“他本来也不用我们陪。”天玑长老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我怎么听说薛满这趟任务中揽月姑娘也在啊，真的只是关心弟子吗？”
妙音长老喝了一口茶，幽幽道：“没错，揽月确实在，不仅揽月在，她师兄宋卿尘也在呢。不过不管怎么说，摇光确实对自己徒弟非常上心。揽月也是第一次出任务，我都没有陪她，只让她的师兄也一同前去。这次也多亏了摇光，毕竟都是一群不过金丹的弟子，还得是摇光去处理更令人放心。”
谢思量的声音中听不到一丝情绪：“长老说笑了。”
见谢思量这般模样，让天枢掌门想到了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当时谢思量还小，约莫只有十岁。
那时正是春日，正值四月草长莺飞之际，人间一片春暖花开。他去一个宗门办事，回来的时候路过人间一个皇宫，但是这个皇宫和周围附近的区域却被白雪覆盖。从空中看去，一片洁白，让人以为还在冬日。
天枢感到奇怪，便进了这个皇宫，不想皇宫内居然也是冰天雪地之景。他将表面的一些白雪融化，露出了内里的血腥。白雪下埋藏着皑皑白骨，一些尸体散发出腐烂的味道。他检查了那些尸体，发现一部分是魔的手笔，还有一部分则是魔族的尸体。他心中了然，这片区域被魔侵略了。只是，这一片的冰雪是怎么回事？这不是普通凡人可以做到的。
他将皇宫中所有的冰雪消除，发现一面墙上画满了不堪入目的壁画。天枢眉头一皱，人间的一些皇帝真的是有一些恶趣味。但是随之，他感受到了一股微弱的气息，这里还有活人！
他循着这股气息慢慢寻找，最后却发现竟是一个十岁的小儿。
那孩子穿着一身已经辨不出颜色的袍子，如墨一般的长发披散在肩头，脸上也都是血迹，面上没有一丝表情，躲在一个巨大的花瓶后。
他整个人仿佛一个假人，甚至连他的气息也很微弱，若不是他感受到这股灵力，根本不知道居然还有一个小孩在这场屠杀之中存活。
但这小儿的眼睛却非常引人注目，他有一双琉璃般的眸子，澄澈透明，不含一丝杂质，也不含一丝感情，像是结冰的湖泊。
天枢问道：“你是如何在这场屠杀之中活下来的？”
小孩不说话，甚至连眼都没有眨，这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假人了。
“这片冰雪是你造成的吧。”
小孩还是不说话。
“年仅十岁就可造出如此纯粹的冰雪之境，是个可塑之才。不过，我要是再来晚些，你这片冰雪境恐怕还能继续覆盖几十里吧，真是极致的冰雪之道。”天枢看着这个躲在冰雪之中的孩子道，“你可否愿意和我回昆仑？”
就这样，谢思量被天枢掌门带到了昆仑。
来到昆仑后，其他几个长老看到这个冰雪一样的娃娃很是惊奇。这时候的谢思量，生得唇红齿白，乌黑的长发扎于脑后，很多人都以为他是个清秀的女孩子。
妙音长老当时看到便说：“师兄，你在哪捡来的漂亮的女娃娃？小娃娃，要不和我一起去学琴吧。”
谢思量的声音很轻：“可我已经学剑了。”
“已经学剑了？没事的啊，可以双修啊。”
谢思量不说话。
天璇长老笑道：“玄素你别逗他了，孩子还小，难免会害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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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思量的性子很孤僻，不喜说话，平日中也独来独往。刚来昆仑那会，天枢和天璇一直希望他能多和其他同门交往，但是谢思量还是坚持一个人行动。久而久之，大家也都习惯了，不再强求。
谢思量也在这段时日中展现了他惊人的剑道天赋。天枢当年果然没有看错，十岁便能造出纯粹的冰雪之境的人，后来在十八岁时便一剑化神，惊动天下了。
如今，他看到谢思量和众人一起下山，天枢感到一丝欣慰，无论是因为道侣也好徒弟也罢，总归这证明谢思量和红尘之间有了一丝牵绊。
他道：“论年龄，摇光其实和他们几个一般大，一同去也挺好。以后不论是薛满，还是揽月姑娘执行任务，摇光你想去便去。”
谢思量淡淡道：“弟子明白。”
随后天枢长老话题一转：“今日召你们前来，是为了商议七杀结界一事，七杀结界最近一段时间有所松动，魔气泄露，这个月是天玑在看守，她马上有其他事务要处理，下个月的七杀结界谁来看守？”
妙音长老道：“上上次是我在看守。”
七杀结界是人界和魔界的屏障之一，位于昆仑西北之巅，将人界与魔界隔开。多年来，昆仑弟子一直镇守在这里，为的就是不让魔族从那头过来，以防生灵涂炭。
不过，那里又黑又冷，在那里看守，可以心无旁骛地修炼，也算是一种形式的闭关。
思及这段时日莫名其妙的心悸与修为降低，谢思量上前道：“掌门，弟子愿意去看守七杀结界。弟子上次看守七杀结界已是去年，时隔一年之久，让弟子去吧。”
他必须远离姜揽月。
掌门道：“这样啊，那这次要不就摇光去？其他几位呢？”
一位长老道：“我下个月去万剑阁有事，下下次到我吧。”
“行，那就这么决定了，下两个月摇光去。”
谢思量道：“多谢掌门。”
回云雪峰后，谢思量很快召来了薛满。
“师尊，找弟子前来有何事？”
“我十日后要进入七杀结界，这段日子不用找我。”
“遵命，弟子谨记教诲。”
“师尊，我感觉我快要进阶了，可否帮我看一下？”幻妖结束之后，薛满便觉得自己的修为有所提升。
谢思量抬了抬眉，威压瞬间布满了玉霄殿。
“嗯，已经金丹巅峰了，确实快要突破了。”
薛满握拳笑道：“多谢师尊。”
“不用谢我，我实际上并没有教你多少。”
第一次收徒，谢思量也基本完全放养，不可能也没有真正在徒弟身上花多少心思。
“你那有昆仑的基础剑法吗？”他忽地又道。
“有的，我一直都是照着剑谱练习的。”其实这句话说的有些奇怪，因为一般人都是看着剑谱练习的，不过谢思量除外，一是因为他的天赋，二是因为他的眼睛，“师尊，你需要吗？”
“给我找一本最基础剑法。”谢思量道。
“好的，我一会就去拿。”薛满回道，他没有多问剑法是给谁的，因为他已经猜出来了，上次师娘说要学剑术，应该是给师娘准备的，“若是无事的话，那弟子先行告退了。”
“等一下。”
“嗯？师尊有什么需要吩咐的吗？”薛满问道。
“你，”谢思量停顿了一下，“可否向我描述一下你师娘的模样？”
薛满拿着剑的手顿了顿，居然是这样的问题，他又确认了一番，问道：“是师娘吗？”
“嗯。”
薛满眨了眨眼，思索片刻道：“师娘生得很漂亮，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子，和师尊很是相配。”
谢思量面前浮现了幻镜中出现的那张脸。
“她的眼睛是什么样的？”
“眼睛？”薛满摸了摸脑袋，道：“师娘有一双桃花眼，很漂亮，就像、就像……”
他努力想了一个比喻：“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
“星星？”
薛满道：“对，师娘的眼睛不笑起来的时候像星星。”
“那笑的时候呢？”
“笑的时候像月亮。”
“笑的时候像月亮，不笑的时候像月亮。”谢思量竟难得勾了勾嘴角，犹如梨花盛开。
薛满愣了愣，师尊又笑了，好像一提到师娘师尊就会笑。
“除了眼睛呢？”
“除了眼睛之外，”薛满在脑海中回忆起姜揽月的模样，道：“师娘的眉毛像柳叶，皮肤很白，头发乌黑，嘴巴像樱桃一样红，总之很漂亮就是。”
“好，我知道了。”
“那师尊还有其他事情吗？”
“无事，你先回去罢。”
“好，多谢师尊，我这就去拿剑谱。”
薛满走后，谢思量想了想自己在幻镜中见到的女子的眼睛。
到底什么样的眼睛，既像星星，又像月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