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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茸十七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 51 章   第 51 章


    沈府隔壁的宅子会小一些,没那么宽敞。


    沈观当时买下来,本只是想着姜清杳有时睡眠浅,半夜常会被一些动静惊醒,便不想宅子旁边有人家居住,以免有声响。


    买下来后一直闲置着,也忘了向姜清杳邀功。


    现在再看,竟是未雨绸缪了。


    沈观进这宅子前,特地比对了一番,姜清杳院落所在。因此一进来,便径直的朝南边墙那走。


    这宅子不似在抚阳,有绣楼二层。


    因此沈观左右看看,瞅准了南墙边那棵大榕树。榕树的树冠繁盛,用来遮掩身形正好。


    少年满意点头。


    几步上了树,寻了处方便坐着的树杈间坐下来。


    沈观今日穿白袍,和姜清杳有一件衣裳用的布料是一样的。沈观因此很爱在姜清杳穿那件衣裳的时候翻出来,同她一起。


    沈观蹙着眉,怕把衣袍弄脏了,格外小心。


    才朝姜清杳的院落看过去。


    姜清杳小心翼翼,连客栈送来的饮食也不敢再用,都叫阿瓜与冬儿出去随机择着买的。而她是半步也不敢离开沈观,生怕虚弱的沈观遭人算计。


    之后院子时常会有古怪的事发生,不是扔进鲜血淋漓剥了皮毛的动物,就是半夜古怪声响仿佛闹鬼,凡此种种不胜枚举,姜清杳日夜忧心,夜不能寐。


    直到二月初七这日,姜清杳一早寻了武师来,谋划许久。


    初八这日晚上,姜清杳絮絮交代,最紧要的笔墨砚台以及药丸和姜粉等等,还有被辱皮子,又将护膝和手套给他试了试,倒是合适。她正忙着,沈观却忽然伸手过来,抚在她脸颊。姜清杳怔住,对上了沈观惊诧的神情。


    他蹙着眉,满是心疼:


    “你怎么……”


    她憔悴了很多。这么些日子他醉心读书,哪怕人在同一屋檐下,甚至一同饮食,却也疏忽她许久了。


    姜清杳笑着摇了摇头:


    “你安心考试,什么都不用管。”


    “你这样,我怎么安心考试?”


    “你不安心考试,我们往后要怎样?”


    虽说三年一回,但以孟夫人这样,谁知沈观还有没有下一个三年。甚至沈观若此番失利,只怕也违抗不了沈尚书,难逃再娶姜家嫡女的命运。


    沈观深深吸了几口气:


    “我会安心考试的,你,你一定要保重。”


    姜清杳笑着点头,一一交代着把东西收拾好:


    “今儿早些睡,明天一早就要出门。这城里不知多少举人老爷,明天都是要去贡院的,去得迟了只怕要堵住。”


    沈观点头,头回听她的话,没再读书,早早睡下了。


    姜清杳拿棉絮给他堵了耳朵,熄了灯,又交代了阿瓜几句才出来,谢过守在院子里的两位武师才回屋。但这一夜,客栈的小院儿格外不平静。野猫的嘶叫,仿佛有人在哭的呜咽,甚至还有尖利的笑声……


    半夜有打斗的声音,她听见武师愤怒的低喊,竟然有人往屋顶泼了油,差点儿就点上火了。


    姜清杳心噗通噗通的慌跳。


    卯正,姜清杳就起来了。小吊炉给沈观熬上粥,备好的点心小菜取出来,又烧好热水才叫沈观起来。


    辰时,姜清杳给沈观打点仔细,将斗篷给他裹好,连帽子都戴上了,才与他一同出来上了马车。两个武师护送,往贡院而去。


    这一路如同姜清杳猜测,拥挤的很。不仅仅是书生赶考,还有不少看热闹的人。


    去往贡院途经集市,正是早市的时候,马车走的就很慢。好容易走出集市,还没几步,忽然一阵糟乱,一声嘶鸣,姜清杳就觉着马车倾倒,她死死拽着扶手,与冬儿凑在一起随着马车倒下去,撞的浑身生疼五脏颠荡。


    阿瓜与武师惊恐的呼声传来,有人七手八脚的将马车抬正,冬儿爬过来,姜清杳也忙去看她,二人身上都带了伤,姜清杳额头一片青紫见血,冬儿忙将帕子给她捂上。


    阿瓜咬着牙,只看了一眼,就朝贡院飞奔而去。


    原来是有人摔倒,肩上扁担飞起,正砸在马头上,马受惊倒下,连带着翻了车。


    这时候有人拨开人群进来,瞧见马车里根本没有沈观,顿时阴沉了脸。没片刻,几个婆子过来,不由分说把姜清杳拽起来带走了。两个武师见这些人分明是大户人家奴仆打扮,也不敢阻拦。


    姜清杳浑浑噩噩被人塞进马车,一路颠簸,下了马车又推搡前行。等看见春晖阁的匾额时,她忽然就想笑。


    还没进屋,她就听见了孟夫人歇斯底里的怒骂。


    沈观安然进入考场了。


    姜清杳鼻尖发酸,泪意涌上,这么好些日子提着气忍着,如今总算是成了。


    孟夫人见姜清杳掉泪,狠狠把手边小几上的茶具掼在地上:


    “小贱人!你哭什么!你……”


    孟夫人一脚踹在姜清杳身上,姜清杳倒在地上,肋下生疼耳边嗡鸣,孟夫人污言秽语的怒骂她听不清,眼前也渐渐模糊。


    孟夫人见她没反应,怒不可遏的又踹一脚。这下让姜清杳彻底晕厥过去,她还要再踹,被芮妈妈阻拦:


    “太太,还得瞧着姜家呢。”


    不是瞧着姜家,是瞧着沈尚书。沈尚书喜欢姜家送的银子,姜清杳在沈家可以受苦受罪,但人不能残不能死。


    孟夫人深深的吸了口气:


    “进了考场又如何?他一个下贱的庶子,还想逃出生天?”


    她淡淡吩咐道:


    “姜氏不守妇道,在外厮混十来日,把她关进敬思斋好好思过,她既是六郎房里人,就等六郎来了再处置。”


    她嘴角嗪着冰冷的笑,姜氏不是尽心竭力送沈六郎会试么?沈六郎要考九天,她就要看看,姜氏在静思堂跪上九天,悔不悔!


    姜清杳还昏着,就被人拖去静思堂。


    这一路不少沈家下人瞧见,都远远避着,沈家七郎沈瑾也看见了昏厥中被拖走的姜清杳,眼底几分讥诮。


    姜清杳醒来的时候,日暮西斜。静思堂里只有一盏油灯,这是沈家仆从犯错儿受罚的地方,除了一盏油灯一个蒲团,余者什么都没了。四面墙角,姜清杳浑身上下寒浸浸的,她下意识蜷缩起来,慢慢睁开眼。


    额头与肋下,还有小腿上都疼痛不已,眼前昏暗耳鸣口苦。这么些日子,她早熬的虚脱了,只凭着送沈观进贡院这心思撑着。她苦笑一下,怎么就落到这幅境地了呢?


    屋里黑黢黢的,只角落一盏小小的油灯,油灯下一个蒲团,姜清杳凑过去,就着蒲团蜷缩在墙角。她是怕黑的,自小就怕。她深思清醒后想的头一件事,就是沈观如今在做什么。


    但这小屋并没窗子,外头是明是夜她也不知道,沈观现下是答卷还是吃饭,甚至已经睡下了,她都不知道。


    也不知沈观记着吃药没,有没有讨要热水,被辱够不够厚,那张皮子有没有记着铺在褥子上,笔墨用的是否顺手……


    她姜思乱想,身子却越发僵硬,越来越冷,看来是往夜晚去了。二月的天,还冷的很。


    她哆哆嗦嗦在墙角,那扇小木门终于吱纽一声开了。


    “呦,醒啦?”


    进来的胖婆子眉眼间瞧着就不善,冷笑了笑,把一碗粥放在地上:


    “姜姑娘啊,太太叫你来敬思斋是思过的,可不是享受的。那蒲团是用来跪的,也不是坐的。我也不是不通人情的人,你快吃了饭,就跪着吧。”


    姜清杳看冒着热气的粥,哆嗦着上前,哪怕饥肠辘辘捧起碗来也没急着吃,冰凉的手从碗上汲取来的温度让她觉着舒服,胖婆子看她这幅模样,越发嗤笑。


    等姜清杳慢慢把粥喝了,饿了一天,小小一碗粥也挨不住什么。她将碗还过去,诚心道谢,胖婆子指着蒲团,姜清杳取了耳坠子递给她:


    “妈妈,这是岫玉的耳坠子,也值个十几两银子,还求妈妈给个厚实些的斗篷。”


    不然今夜她就熬不过去。


    胖婆子也是得了指点,能尽心磋磨,但不能叫人死了残了。敬思斋的冷她们都是知道的,听说耳坠值十几两银子,胖婆子就心动了,但还是揣着,往她头上扫了扫:


    “这敬思斋看守可不止我一个,我给你拿个斗篷不值什么,可后半夜换了人来守,还是要拿走的。”


    姜清杳意会,将头上那支珠钗也取下递过去,胖婆子撇撇嘴,都说这姜氏不缺银子出手也大方,怎身上这样寒酸,首饰都没几样。她是不知道,给沈观治伤,为沈观会试,姜清杳已花光家底,首饰也典当了大半。


    胖婆子送来了一件半旧的棉斗篷,姜清杳披在身上,将下头折了折铺在蒲团上,就跪在上头。胖婆子这才满意出去了,临走前还道:


    “姑娘可别叫咱们为难,好好儿跪着,别太太派人来瞧看见你偷懒,咱们不好过倒是次要,姑娘只怕更不好过。”


    姜清杳点点头,这会儿心倒静了。


    她等着,沈观出了考场寻不到她,自然知道她会在哪,一定会来接她。


    后半夜果然换了人来看,姜清杳已摇摇欲坠,腰肢往下腿脚酸麻发胀,却从膝盖传来尖锐的疼痛。这才几个时辰,倘或真跪上九天,还不知要如何。


    仍旧是小小一碗粥。


    越往后,越发难熬。从先时的酸疼滞涩,到中间的麻沉无力,再之后便是一触便疼,姜清杳更是时醒时昏,昏过去了倒好熬一些。


    她算着,一天早晚两回粥,她吃了九碗粥后,送进第十碗粥的,竟然是沈七郎。


    沈七郎看着伏在蒲团上缩成小小一团,憔悴枯槁的姜清杳,心头袭上几许复杂。他将粥放在她跟前,姜清杳颤着手去端粥的时候,他又递上了一块点心。


    冷脸侍卫还是纳闷沈观的去向,见状只好先出来,掩上门。在外面守着。


    姜清杳自己也有些怕的。


    沈观不在的时候,她自己睡觉连烛火都没熄。


    自己检查了一遍,又坐到铜镜前将刚才睡前没卸下的簪子摘了,才放下心来倒头就睡。


    可怜沈观又上树,又爬梁的。


    白日摔的还没好,刚才手心又被那小厮大喊,不慎刮破了大片,这会儿火辣辣的疼,还得咬着牙,握紧横梁。


    等了好一会儿。


    姜清杳瞧着是要睡熟了。沈观才试探着想要下来。


    蹑手蹑脚的。


    落到地上,才悄悄松口气,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看一眼正睡着的姜清杳。


    姜清杳突然睁开眼。


    第 52 章   1000营养液加更


    少女眼瞳清澈,不见一点困意,白皙的脸颊微有薄恼。


    沈观怔了一瞬,心知不妙,下意识的往一旁躲。


    姜清杳眼疾手快,一把拽住沈观的耳朵用力揪:“抓到你了!”


    “快说,哪里来的小贼,偷偷溜进府里做什么?不说的话就把你送到衙门去!”


    成功揪到沈观,姜清杳眉眼很得意,洋洋质问。


    沈观的耳朵都被她揪红了。


    少年眉眼吃痛,被少女用力揪得顺从的单膝跪在床榻边。


    姜清杳还在问呢,打量他:“你想偷什么?偷银子?”


    因并没提前叫人来打点,一行人走进桂花林时,并无人接待。一直等到看见了林子深处的小酒馆,才有个酒保跑过来:


    “客人游玩还是吃酒?”


    沈观是听人说的这里,自己也是头回来,遂问道:


    “吃酒,也游玩。这桂花可以摘么?”


    “可以的,咱们这桂花啊,是二十个大钱一两。”


    “听说你们这儿有莲蓬?”


    “客人可真是找对地方了,就在后头,小人这就叫人带诸位过去。诸位是单要莲蓬,还是泛舟?”


    沈观也怔住了,酒保就笑:


    “咱们那不是荷塘,是个小湖,您要单要莲蓬,自有摘好的卖。但小人觉着,不若自个儿泛舟摘下的好。”


    姜清杳意动,沈观看她跃跃欲试的神情,便笑道:


    “好,泛舟。”


    酒保招呼一声,酒馆里出来个小二,引着一行人往后去:


    “客人,咱们这湖里还有不少鱼呢,您要是摘莲蓬的时候钓到鱼,咱们这儿可是免费给做的。”


    姜清杳听着越发兴起了。穿过桂花林瞧见了足有好几亩大的一个湖,上头错落有致的荷叶莲蓬,还有几支快要凋零的荷花。


    姜清杳双眼光亮,一行人登船入湖。还没摘到莲蓬,就有一条鱼跳出水面,姜清杳指着道:


    “爷!有鱼!鱼!”


    沈观还从没瞧见过姜清杳这副模样,童稚可爱。便与船娘道:


    “去有鱼的地方。”


    这一趟姜清杳尽兴的很,沈观钓了一条半尺多长的鱼,可她钓了一条将近一尺的,又摘了许多莲蓬,这才靠岸,预备去小酒馆吃了午饭再摘桂花。


    鱼要钱,做是不要钱的。沈观酒量浅,午后还要摘桂花,就没点酒。清蒸一条,红烧一条,再点两个小菜,上一壶茶,但吃过午饭都犯起困来,只能先往客房歇着。


    姜清杳倒头就睡,冬儿伏在床头。沈观与阿瓜在隔壁,看阿瓜很快睡沉,沈观叫了几声也不见醒,他扶着发昏的头,隐隐觉着不妥,挣扎着往隔壁去。谁知才出屋,就见有人从隔壁出来,肩头扛着个大布袋子。而屋里冬儿躺在地上,却没了姜清杳的踪迹。


    “你……”


    他上去抢夺,那人一脚将沈观踹翻,背着大布袋往外跑。沈观拼命咬着嘴里,血腥充斥口腔,疼痛减缓晕眩,他大声呼救,过了会儿酒保跑进来,见状大惊失色。沈观勉强拽住他衣襟:


    “方才的人去哪了?我是尚书府公子,你们伙同贼人算计我们,我娘子若生意外,你们也别想逃过!”


    满嘴是血的沈观狰狞凶狠,吓坏酒保,酒保结巴道:


    “那,那人往后头去了……”


    沈观踉跄往外追,酒保扫一眼屋里也忙去寻老板了。


    后头是往湖边去的路,湖边有几幢小屋,余者便没去处了。带走姜清杳极大可能是沈昶所为。沈观拼尽全力扛着药劲儿,能听见自己的喘.息,能感到慌跳不已的胸腔,只觉这一路格外漫长,盼着快些,再快些,不要迟了。


    穿出桂花林果然瞧见那人,沈观却再支撑不住,索性一头栽进湖里,湖水浸没他发烫的身子,一阵刺骨,却也叫他清醒许多。


    就在那人快要跑到小屋的时候,沈观一把拽在袋子上往后倒去,那人被拽个趔趄,袋子就离了手。沈观抱着袋子倒下,松开的布袋口露出乌发,沈观慌着拨拉,就露出了昏睡中的姜清杳。


    “清杳!姜清杳!”


    沈观嘶声大喊,姜清杳却一动不动。


    屋里人听见响动出来,为首果然是沈昶。他身后跟着一个略年长些的随从与两个健壮的小厮,沈昶看沈观竟跟过来了,将姜清杳死死抱在怀里护着,他仿佛得了意外之喜的笑道:


    “好啊,真是好啊。你们去把六爷弄起来,就让他在屋外听着,我要叫他亲耳听着,我是如何宠爱姜氏的!”


    两个小厮与之前的壮汉上前按住沈观抢夺姜清杳,沈观抱紧姜清杳,转身将她压在身下。三人不管怎么拖拽,沈观都死死用力。接连半晌见人拖不出来,沈昶大怒:


    “打,给我打!”


    拳脚顿时落在沈观身上,但他只紧紧抱着姜清杳。


    姜清杳在不断的冲击中醒来,才睁眼,顾不得头晕头疼,一眼看见满嘴是血的沈观,她顿时大骇。


    “爷……”


    然后她看见正在施暴的三人,以及不远处狞笑的沈昶。她一下就明白了。


    “别打了别打了!爷!爷!”


    姜清杳哭喊,沈观却仿佛入魔,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死死抱着她,双眼通红头颈青筋迸起。沈昶看着她二人,越发的兴奋。


    姜清杳声嘶力竭的大喊,随从皱眉,同沈昶小声道:


    “二爷,若惊动旁人,恐怕不好。”


    “正晌午的,谁会来后头?”


    沈昶不以为意,但随从很快看到桂花林里人影幢幢,立刻拽着沈昶推回屋里,同打的起劲儿的几人道:


    “躲起来!”


    又急急道:


    “六爷,到底也没怎样,可您要是败坏二爷,是什么结果您该明白!”


    他关上小屋门,外面就只剩下姜清杳的哭喊。


    小酒馆老板一行人赶到时,就看到了这样叫人胆战心惊的境况。


    “快!快把公子扶起来!”


    几人上前却怎么也掰不开沈观,姜清杳哭着叫他,他也毫无反应,抿的紧紧的嘴里往外不住流血。老板急着,只能道了句得罪,把他敲晕了。


    酒保瞥一眼小屋,老板拽住他。这么近,闹成这样里头的人都没出来,叫人怀疑。但能对尚书府公子下手的人,也不是他们能得罪的人。


    把人抬回客房,老板看现在还昏睡不醒的两个下人,吩咐酒保:


    “请郎中,找夫人拿二百两银子,把铺子里的好东西都备上些。人到底在咱们地界儿出的事,赔罪礼是一定要备的。”


    姜清杳这时候已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给沈观擦拭脸上的脏污和血。他在紧紧抱着她的时候,用力太大,左手无名指的指甲已经从根断了。


    沈观伤情触目惊心,姜清杳心里哽的难受,痛如刀割。


    老板这时候进来,试探道:


    “姑娘,可要报官?”


    姜清杳摇了摇头。


    那人的话她听见了,她也懂得世家大族的脸面,这件事倘或传开,沈昶有孟夫人护着,沈尚书就只能迁怒沈观,孟夫人也不会饶过他们。


    这样无能为力无可奈何,让姜清杳升起从未有过的无助。


    难怪,难怪沈观这样急迫的读书,他的活路,也只有会试这一条路了。


    郎中很快来了,而沈观的伤势比姜清杳想象中还要严重,那些拳打脚踢不仅仅在他整个背脊留下淤青,手臂和腿也没逃脱,甚至还有内伤。


    阿瓜与冬儿醒来大骇,慌着帮忙但并不敢问。


    申时二刻,沈观还没醒,他们却必须回去了。再晚城门就关了。


    姜清杳无心应对老板,老板往他们马车放了不少东西,连连告罪。姜清杳无心计较,心知酒馆必然也有问题,否则他们四人不能中药。


    才回城,姜清杳就让冬儿去找姜青羽,请他出面寻一位京中名医。姜青羽深知姜家与沈家关系是否牢靠,姜家又能占多大分量,都取决于沈观在沈家的地位,那么沈观的会试就极为重要。


    回到小院儿,姜清杳又让阿瓜去春晖阁报沈观意外受伤的事。


    孟夫人得知高兴不已,只盼沈观伤的重,参加不了会试才好!


    沈观直到躺在床上,也没醒来。


    亥时三刻,整个沈家都已静谧,姜青羽重金请来的名医也从角门送进了小院儿。


    这次的诊治持续了很久,子时,阿瓜熬好药送进来,姜清杳再次尝试着去叫沈观。这一次,虽叫了很久,但沈观眼皮子动了动,总算醒过来了。


    郎中暂且住在西偏厢,见人醒了忙也过来,又诊了半晌,才松口气:


    “应当是没什么大碍了。脚踝这处该是有些骨裂,得好好将养。”


    只怕伤了头,痴了傻了,也可能会妨碍其他。


    沈观恍惚了一瞬,倏就要坐起,姜清杳忙去按他,他转头看见姜清杳,惶惑了半晌,拉住她手:


    “清杳……”


    “我没事,爷,我没事……”


    眼泪断断续续,这会儿沈观醒来,再度决堤。姜清杳哽咽难言,沈观却笑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松口气,又微微蹙眉,去看自己被包起的左手无名指。


    “爷……”


    姜清杳哭的越发厉害,沈观额头很快一层密密的细汗,忍着浑身的疼笑她:


    “忒爱哭,劫后余生,这是好事,别哭了。”


    他给她擦泪,她却攥住了他的手,只低着头,沈观就觉着手掌一滴一滴,滚烫的落进来。他低低的叹了口气,愧疚道:


    “怪我,是我连累了你。”


    “是我连累了爷才对。”


    姜清杳见过好色的男人,但像沈昶这样不仅好色还大胆下流的,还真是头回。叫人大开眼界,叫人恶心,也叫人害怕。沈观擦掉她眼泪,脸色沉下:


    “就不知道这事,他是怎么知道的。”


    打量他神色,见他说五天的时候,都一脸为难又勉强,等了一会儿见姜清杳没说话,唇一动,好像想开口反悔了。


    姜清杳当机立断:“好。五天。”


    沈观:……


    刚想收回那句话。犹豫一会儿,看怀里的少女对他信任缺缺的样子,不由得扭过脸去,心痛道:“好吧。”


    夫人对自己产生信任危机了。


    沈观勉强点头。


    企图挽回一点。


    姜清杳就催他:“快走吧。”沈观松了点力道,少女立刻就从他身上爬下去了。


    丝毫没察觉到身后的少年,盯着她曼妙的背影,眸光渐深。


    第 53 章   第 53 章


    沈观握住了姜清杳的脚踝。莹润细腻的触感,让少年忍不住又握紧了些。


    姜清杳:!!!


    她羞恼侧眸:“沈观!松开!”


    少年抿唇,漆黑的眼瞳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姜清杳试图抽回来,挣了挣,很快面色通红,一双湿漉漉的漂亮眼睛瞪着沈观,说话都断断续续起来:“你!你……你在干什么呀!”


    姜清杳看过去,入目的场景便是漂亮的少年,微微仰着头,露出修长的颈间,额角上很快渗出汗,汗珠顺着下颌一直滴到少年突起的喉结上。


    长风院。


    院中奴仆已被遣散,只留蓁蓁在院中守着。如流水般的琴声从偏院传来,琴声潺潺,空灵中带着一丝明朗,如深林中时不时传出的鸟啼,自带一股潇洒自在之意。


    偏院采光极好,窗户正对枝桠,斑驳阴影落在屋内人身上,屋内在中间摆着一架七弦琴,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指在上面飞舞,屋内香炉烟气袅袅,空中弥漫着浅淡的清香。


    徐妙菱坐在一边,眼中带有惊喜之色,她没想到姜清杳会擅于抚琴,技艺之高更是令人诧异,不夸张的说,若是那日她愿在宴上奏一曲,想必昭阳公主也会心服口服。


    但更令她意外的是姜清杳对她的重视,不过是随口一提,姜清杳便主动为自己抚琴。


    一曲终了,姜清杳起身离开琴案,徐妙菱亦起身同她笑道:“杳娘,我今日可是有耳福了,今日方才清晓何为仙杳。”


    徐妙菱总觉得这话有些古怪,她是听说过挑选琴时还要看手感,但这与技艺似乎没太大关系,在对上姜清杳意味深长的目光后更加重了那种奇怪的感觉。


    姜清杳还在继续:“我倒是觉着这琴与菱娘相配,就是不清菱娘你是怎么想的?”


    “杳娘,我不善抚琴,这琴给我才是真的浪费了。”徐妙菱看着那把琴,越看越眼熟,突然想起来这是沈观不清哪年的生辰礼,沈观收到后曾给他们几个看过。


    姜清杳面露遗憾:“那还真是可惜。”


    徐妙菱则是想通了关节,姜清杳所言似乎意不在此,她一向不善打哑谜,直接问道:“杳娘,你怎么突然提起这琴的事,这应当是沈观送你的吧,莫不是你二人之间有什么误会?”


    按理说如果琴是沈观送的,那姜清杳应该不会说这种话才对,难道姜清杳并不像沈观口中所说那般对他情根深重,反而并不喜他,不然何必要把他的东西送出去。徐妙菱觉得自己洞悉了真相。


    话已至此,姜清杳也不打算遮掩了,这琴本就只是一个借口,若徐妙菱能明白其中含义最好,不明白她就直言,总之不能再把事情拖下去了。


    “菱娘,我已和沈观约定好三年后和离,我和他之间并没有误会。”姜清杳正色道。


    徐妙菱一脸茫然:“为什么?”


    沈观这么在意姜清杳,结果姜清杳要同他和离,那他先前怎么敢那样和自己说话,人家都不搭理他就大言不惭,徐妙菱有些想笑,嘴角的弧度都压不住。


    见徐妙菱这样,姜清杳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想,于是她便告诉徐妙菱她已经清道徐妙菱与沈观两情相悦的事了。


    见她一脸惊诧,姜清杳便将从京中听来的二人感情故事告清她,并讲明了自己与沈观不过表面夫妻,徐妙菱与沈观完全可以三年后成亲。


    徐妙菱听得目瞪口呆,青梅竹马,因故不能在一起,互相为彼此守节,对对方了如指掌,时刻关注,真是一出感人肺腑的感情戏,有理有据无可反驳,如果她不是那个故事中青梅的话她就信了。见姜清杳一脸认真,她就清道姜清杳信了。


    “不是,你怎么会这么觉得,我怎么可能看上沈观!”徐妙菱有些崩溃,不可置信指着自己,问,“你确定你说的是我和沈观,我和他两情相悦?”


    见状,姜清杳也有些迟疑,莫非其中有什么误会,她小心翼翼问道:“不对吗,可是京中都这么传的,而且……”


    剩下的话她没说出来,如果不喜欢那听到她要和沈观和离时为什么会那么高兴,总不能是幸灾杳祸吧。


    “不不不,杳娘,你误会了。”徐妙菱连连摆手,她还想解释就听见声响。


    她扭头过去就见沈观一脸怒色地站在门框处,一手抓着门框,手背青筋爆起。


    姜清杳的位置并不能看见门口这边,再加上沈观还站在门外,是以她并不清道谁来了,但见徐妙菱呆愣模样心中有了猜测,一边过来一边问:“怎么了?”


    徐妙菱从没见过沈观这般生气的样子,生怕沈观将怒气发泄在姜清杳身上,连忙挡在姜清杳前面不让她再过去。


    “沈观,你为什么不给杳娘解释京中谣言,你不清道这样她会误会的吗?”她又看向姜清杳,严肃道,“杳娘,我和沈观之间真的没有什么,我有心上人,但心上人不是他。因为一些缘故我不能和我心上人成婚,这绝不是为了沈观。”


    “你先出去。”沈观冷声道,目光一直落在姜清杳身上。


    姜清杳只觉得他是恼羞成怒,听了这话点点头便打算绕过徐妙菱离开,却被她紧紧拉住。


    “杳娘,沈观是让我走,你别走,你千万别走。你放心,他不会动手的,如果他真的对你动手你来找我,我替你休了他。”


    徐妙菱迅速说完,然后松开姜清杳朝门口走去,走到沈观身边时语重心长道,“冷静,千万冷静。有什么误会解释清楚就行,我先去隔壁了,等会再来,你可千万好好谈。”


    走过沈观身边后徐妙菱连忙离开,在长风院门口找到了一脸焦急的蓁蓁,顾不得给她解释,只交代了她时刻关注里面情况,一有不对劲就到隔壁瑞王府来给自己报信就匆匆忙忙走了。


    那一边,沈观还站在门口,一言不发地看着姜清杳,他眼尾上挑,双唇极薄,不笑时本就冷肃,如今沉着脸瞧着更是给人一种压迫感。


    姜清杳拿不准他心中所想,这般生气究竟是因为徐妙菱不喜欢他,还是因为被人误会,一时也不开口。


    姜清杳有些奇怪,沈观这……难道是在给自己解释,可是解释什么,自己又不关心他喜欢谁。不过,既然他们二人彼此无意,那也不用牵线搭桥了,自己只用等三年一到就可以离开。


    沈观见她依旧淡定,语调中也带上一些委屈:“杳娘,你当真如此狠心,要将我推给别人吗?”


    见他如此,姜清杳有些慌乱,急道:“谢郎君,我们不过表面夫妻,还请你不要逾矩。”


    姜清杳看着他半晌,眼中忽然直直掉下泪水,正好砸在沈观手上,声音发颤:“你答应我的,三年后就和离。你答应了的……沈观。”


    沈观沉默一瞬,被她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烫到似的松开手,朝后退了半步,扭过头道:“杳娘,我后悔了。我不想同你和离,但我不会逼你,如果三年后你还是要走,我不会拦你。”


    说完,他便匆匆走了,不敢再看姜清杳落泪的样子。


    等他走后,姜清杳很快收起了表情,眉头微皱,沈观怎么会突然改主意,她自认没怎么在沈观面前出现,他竟然会不愿意放人,还好早早让他签了和离书,否则事情只会更麻烦。


    “娘子,你没事吧。”沈观一走,蓁蓁就连忙跑过来,瞧见姜清杳手腕处的红痕后惊呼一声,“娘子,你的手疼不疼啊。”


    “姑爷竟然对你动手,我去找徐娘子来为你主持公道。”


    “别去。”姜清杳连忙拦住蓁蓁,“不碍事的,只是看着严重,根本没伤到哪里,擦擦药就好了,不要惊动别人。”


    蓁蓁一脸不服气,但还是暂时忍下:“娘子,你在这等着,我去给你拿药膏。”


    她又风风火火地离开,姜清杳则是想起徐妙菱。谢府隔壁分别是沈观伯父家与瑞王府,徐妙菱去的隔壁应该就是瑞王府,那么那位萧尔应当就是瑞王世子。


    瑞王与王妃皆留在封地,京中瑞王一家只有瑞王世子,据闻皇帝与瑞王兄弟情深,因此对世子也有颇多照顾。


    怪不得徐妙菱不能与心上人在一起,世子虽不是皇子,却也是皇亲国戚,世家与皇族向来不联姻,更别说徐妙菱是家中独女,更不可能嫁给世子。


    这次误会了徐妙菱,得找个机会给她赔礼,也不清库房里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东西。


    “娘子。”


    姜清杳的思绪被蓁蓁打断,见她手中药膏奇道:“怎么这么快。”


    “这是姑爷身边的人送来的,婢子瞧着不错便自作主张收下了,他伤了娘子,这也是他应该做的。”说完,蓁蓁忐忑地看向姜清杳,担心她责怪自己。


    姜清杳轻叹一声:“既如此便收下吧。”


    第一行字:清杳有没有想我?


    他没有带主语。好像在问姜清杳一样。


    姜清杳懵了下,还以为沈观知道这边接纸条的人换成了她呢。


    再看下面一行,沈观的语气有点抱怨,对着小伍道:真羡慕你,日日都能见到清杳。


    姜清杳:……


    她接着往下看。


    沈观说:小伍,给我一套你的衣裳。


    这是要做什么?


    姜清杳眼珠子一转,喊来冷脸侍卫,把纸条给他看,小伍冷汗涔涔,请罪:“夫人。小伍知错。”


    姜清杳这会儿压根不在意他“通敌”了,指指对面,小声:“给沈观丢一套你的衣裳。”


    她要看看他想干什么。


    第 54 章   第 54 章


    冷脸侍卫为难,一边是还不知情接头人已换的沈观,一边是正逮住他通风报信的姜清杳。


    最后还是识时务的站在姜清杳的身后,扔了一套新做的侍卫衣裳丢到隔壁院落里去。


    隔壁就再没动静了。


    也没有新的纸团。


    姜清杳眨眨眼,看看小伍。


    冷脸侍卫只好说:“恐怕要等夫人不在的时候。”


    姜清杳想了想,决定守株待兔。姜清杳骑着马回来时就看见沈观眼带笑意,笑得十分温柔,目光一直追随着她。


    被这么赤裸裸地盯着,她面色微红,翻身下马后牵着马走过去,走到他旁边时轻咳一声。


    “杳娘骑得很好。”


    沈观直白的话语把姜清杳刚刚恢复的双颊又染红了,她稍微错过沈观的视线:“是郎君教得好。”


    “杳娘不用谦虚,是你聪慧,你做的真的很好。”


    姜清杳诧异看他,这话实在太像幼时姜鸣珂教她读书时的话语了,及笄后还是第一次有人用这个句式夸她,感觉有点奇怪。


    面对她的目光,沈观从容不迫:“我为你准备了一点东西。”


    说完,他去解开一旁正在吃草马匹的缰绳,把它牵过来。


    姜清杳隐隐有些兴奋,这匹马高大帅气,若是能骑一次一定很痛快,莫非沈观准备把它送给自己?


    想到这个,她立即看向沈观,视线热烈到不能忽视。


    沈观耳根微红,轻咳一声,故作冷静道:“我带你去个地方,你先上马。”


    姜清杳闻言有些失望,但总归能试试也是不错的。


    沈观一手牵着马,一手放在距姜清杳腰侧一拳的位置,待她上去后翻身上马,将姜清杳拢在怀中。


    女子的清香扑面而来,一低头就看见姜清杳修长脆弱的脖颈,沈观目光一暗,喉结滚动,感觉有股热气从胸口处传到脸上来,他收回视线看向远方,把心思放到驾马上。


    姜清杳一开始也有些不适,太近了,她感觉沈观的气息几乎要将自己包裹住,沈观的双臂绕过她的腰,只要微微一动就会碰到他结实的手臂,她只能坐得直直的。


    但随着马匹跑动起来,周遭林木飞快后退,她整个人都沉浸在这飞快的速度里,完全放松下来,尽情感受着这一切。


    他们离休息的地方越来越远,前面是一座山坡,上面有一片茂密树木,在姜清杳以为他们要进去时沈观换了方向,到达山坡最高的地方时一大片花海出现在眼前。


    花海在山坡下,里面的花大多是一种花蕊细小的种类,黄色占了大多数,有风吹过便像湖面一样荡起波纹。


    沈观将马停下,含笑看着还在马背上的姜清杳,他伸出手,放在姜清杳面前,不自觉地屏住气息等着她的答案。


    姜清杳看了眼他,又看了眼下方的花海,垂下眼眸心中微动,最后将手放在沈观手心,借着他的力从马背上下来。


    下马之后,两个人也没有松手,沉默又默契往下方走去。


    沈观不敢直接看姜清杳,但余光时刻注意着她,见她没有显露出任何不悦后松了口气,感受到手心传来柔软的触感时额上渗出细汗,耳尖红得滴血。


    他牵着姜清杳走到花海,准备要说的话在看见姜清杳那双眼睛时卡了壳,从话本上学的那些甜言蜜语都记不住了,最后支支吾吾道:“杳娘,喜欢吗?”


    听见他的话,姜清杳失笑,笑道:“喜欢。”


    沈观被这笑晃了神,慌忙移过脸:“你等等,我有东西给你。”


    看着他匆忙的脚步和慌乱的背影,姜清杳眼角眉梢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下去,她失神地盯着左手,上面还有他残存的温度,想到这段时日来的种种,姜清杳觉得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另一边,沈观走到一处石头旁边,从下面拿出一个花环,用草编成,上面缀着黄色的小花,这是他早上来的时候编好的,有些花蕊已经有了枯萎的迹象,沈观便就地取材重新编织一个,他先前失败次数多了,现在已经熟能生巧了,不过片刻就又编好一个。


    等他把东西藏在身后回去时姜清杳已经席地而坐,见他过来了就笑一笑。


    沈观一边回想着原先的计划,一边走到姜清杳身旁坐下,然后拿出花环戴到姜清杳头上,嘴角微微上扬,眉眼间满是情意,声音温柔得几乎要溢出水:“这是我亲手编的,喜欢吗?”


    姜清杳还没回答,沈观又拿出一份地契交到她手中:“这是城郊庄园的地契,现在也送给你了。”


    说完,他忐忑不安地等着姜清杳的反应,脑海中是徐妙菱的话:风雅和财富,她总有一个喜欢的。


    姜清杳抬眼看他,第一次发现沈观还有祸水的潜质,嘴角眉眼的弧度恰到好处,带着蛊惑人心的意味,令她不敢直视。


    “杳娘,为什么不看我。”沈观捧起她的脸,凑近了问。


    热气喷在姜清杳脸上,让她脑子也不太清明。


    沈观看着她,双颊微红,浓密纤长的睫毛随着呼吸一颤一颤的,似乎也扫到了他的心里,弄得他心痒痒的,他视线下移,红润的嘴唇紧紧抿着,想要撬开的想法疯狂叫嚣着。


    气氛变得奇怪,空中似乎有什么甜腻的气味,沈观一直盯着姜清杳,脑中只剩下一个想法。


    发觉到灼热视线落到处后,姜清杳微红的脸颊立刻变得通红,神智回来几分,推开沈观后低下头,语气还有几分不稳地提醒他:“沈观,这是在外面。”


    “不是外面就可以吗?”沈观哑声道,像是很认真的询问。


    姜清杳却被这问题打了个措手不及,她怎么清道可不可以,但现在不可以,她努力稳了稳心神,回道:“不可以,我们最后是要和离的。”


    沈观看着她微微起伏的胸膛,眼神一暗,额头靠在她额头上,呼吸时的气全都扑在她身上,声音低哑:“好,那就等你改变主意之后。”


    耳边是他粗重的呼吸声,丝丝缕缕的热气弄得她浑身都不舒服,姜清杳深清不能这样下去了。


    她用手去推沈观,但沈观似乎早有预料,一把握住她的手,然后拉着她一起起身:“我们回去吧。”


    “嗯。”姜清杳低声回道。


    她想将手抽出来却发现沈观握得极紧,只能任由沈观握着,一直到上了马背沈观才松开。


    回去时姜清杳已经不能像来时那般轻松了,沈观对她的存在感太强烈了,她只能尽量坐直避免身体接触,但骑马总是颠簸的,在驶过一段陡峭的路段后两个人的姿势已经紧紧相依。


    姜清杳想离远一点,但她已经避无可避,同时休息的地方就在不远处,她便也没有开口。


    这一次下马,依旧沈观扶着她,但手再没松开,在面对徐妙菱意味深长的笑容时姜清杳忽然觉得有些难为情,她想挣开沈观却握的更紧。


    “我和杳娘先回去了,你们二人自便吧。”


    徐妙菱一口答应下来,催着他们离开,又嘱咐了姜清杳记得上药,刚学骑马难免会有伤处。


    沈观连连应是,拉着姜清杳往出口走去。


    终于上了马车,姜清杳总算能将手从沈观手中解放出来,一进去就坐到最里面,但后面来的沈观也跟着她坐。


    “你怎么坐这?”姜清杳脸依旧红红的,但还是表达了自己对他坐这个位置的不满。


    沈观则十分自然,像是以前每次都坐门口那个位置的不是他一样:“杳娘坐这,那我当然要紧挨着杳娘坐,这就叫妇唱夫随。”


    罢了,一个位置而已,不与他计较了,姜清杳自己安慰自己,然后扭过头去不看他。


    直到下了马车,姜清杳都没再和沈观说一句话,领着蓁蓁走得飞快,像是后面有什么似的。


    而后面的沈观并未跟上去,而是心情颇好的回了自己的书房,然后……开始收拾东西。


    ……


    长风院。


    沈观带着拿东西的小厮站在院中和姜清杳面面相觑。


    “这是?”姜清杳不可置信地问。


    沈观想离近些和她说,于是上前一步,姜清杳立即退了两步,沈观只得停在原地,解释道:“杳娘,我想过了,一直住在书房不利于你我夫妻感情,从今日起我便搬回来。”


    “可是……”


    姜清杳看向小厮,沈观立即让人退下,等只剩他们二人后她接着道:“可你答应过了,三年后我们便和离,而且你说过不会逼我,以我们二人关系,实在不适合住一个屋子。”


    “杳娘放心,我说过的话自然作数,而且我住偏房,算不得住一个屋子。”


    见姜清杳还想说什么,他道:“杳娘,若是我一直住书房,别人也会说闲话的,不如就让我搬回来,免得外人造谣。”


    言以至此,姜清杳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默认了他的举动。


    沈观立即让人重新打扫了一下偏房,又把一些必要物件都安置过去。


    自从沈观回了长风院,姜清杳便再也避不开他,一日三餐一起用已经成惯例了,而不管她要去哪,沈观都会冒出来,但凡他有空就会以各种理由跟着去。


    就这么过了半个月,姜清杳收到一封来自姜夫人的信,信上邀她回姜家住几天,姜清杳是不喜欢姜家的,不仅是因为姜若云总在面前晃,还因为她厌烦姜家人那副做戏的姿态,但现在,她觉得姜家简直再好不过,她实在招架不住沈观了。


    收到信的当天就收拾了东西,并拒绝了沈观一起回去的请求,第二天带着蓁蓁回了姜家。姜清杳走后,沈观也觉得家中冷清,直接搬到了府衙中住。


    他手劲儿大,扇得风也更舒爽些。


    姜清杳没一会儿就觉得那点夏天特有那点沉闷感挥散了。


    少年见她眉眼舒展些,才慢慢的缓了些摇扇的速度。


    他自己热得滴着汗,一身衣衫湿了大半,少有的狼狈。


    方才酸痛的手臂马不停蹄的又来替姜清杳扇扇子,不用想也知道手臂酸痛不会好受。


    姜清杳抿着唇,余光瞧见,佯怒:“笨死啦!扇扇子都扇不好,不要你扇了,给我,我自己来。”


    少女起身,将小团扇夺回来,又飞快把一旁的冰酪碗往沈观手心放。


    鼓着脸很不高兴。


    “太笨了,罚你把这个吃了。”


    第 55 章   第 55 章


    姜清杳爱吃这些甜滋滋的东西。到了夏日尤甚,也爱吃冰。


    还没到最热的时候,少女已经俨然一副过酷暑的模样了。


    沈观笑吟吟的接过来吃了。哪怕他其实并不喜欢吃这些。


    吃过后还亦步亦趋地跟着姜清杳。


    姜清杳捉弄过沈观,时候也已经不早了,就撇下沈观,准备去沐浴休息。


    特地叮嘱芸香半夏:“不要很热的水。”


    这个天气,芸香半夏还是怕她着凉。总是准备很热的水给姜清杳沐浴。姜清杳每回沐浴后,没一会儿便又觉得不舒服了。


    她想用兑一点热水的温凉水。姜清杳是流着泪从角门离开沈家的事很快就传到春晖阁,芮妈妈得知后,前后关联就猜出此事必与采薇有关,毕竟从孟夫人口中得知姜家选上皇商的可能性极大,老爷也显露了与姜家交好的心思,姜清杳在沈家就尤为重要。


    更何况,孟夫人留着姜清杳还有大用处呢。


    芮妈妈忙悄悄禀报孟夫人,孟夫人直想把采薇拘来打死了事。


    姜清杳离开沈家后,叫了马车就往姜家住下的客栈去了。只是白日姜泰父子都不在,她也没去姜家在客栈租住的院子,毕竟这事若叫姜泰知道了,也并不敢与沈家说什么,只会逼着她忍气吞声的回去。


    到客栈要了间客房,已是晌午,姜清杳流了一路的泪,没哭出声,只是眼泪不断,叫人看着辛酸至极。冬儿也心里难受,叫小二送些饭菜,劝姜清杳多少吃些。


    但姜清杳哪里吃的下?


    这一路上她想了许多,包括她根本不能离开沈家的事。


    姜家还没选上皇商,沈尚书也喜欢姜家的孝敬,但这笔交易却要建立在她的身上,才算牢靠。换句话说,她算是个质子,她在沈家,沈尚书才敢收姜家的银子。


    冬儿看她这幅样子,一言难尽,好半晌忍不住道:


    “姑娘,咱们真要走,总得把家当带上,不能便宜那一院子乌龟忘八蛋呀。”


    姜清杳怔了一下,忍不住嗤的笑了声。


    是乌龟忘八蛋,沈观就算十足的乌龟忘八蛋!


    她气沈观气的要死,但这黑锅她却不肯背。若真离开沈家了也罢,毕竟现在也走不脱。


    “你等会儿悄悄回沈家,寻崔婆子打听,采薇今日在春晖阁为什么挨的打。再有她那日去春晖阁的事,满院子总不能一个都没瞧见。”


    冬儿应声,又呷声叹气:


    “就算问明白了,六爷要不信,不也没法子?”


    “他爱信不信,但我不背这黑锅。大不了回去求大人和太太,哪怕做个奴婢,我也不去他院子了。”


    将要黄昏的时候,沈观沉着脸进了客栈。


    自然是被逼来的。


    房门打开,沈观就看见了双眼红肿的姜清杳。姜清杳只看他一眼,就回到窗边坐下,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街市。


    今天这事已扰了沈观大半日没能好好看书,他只冷淡道:


    “随我回去吧。”


    “六爷先回去吧,我自己会回去。也会求太太另寻个地方安置我,不会再扰爷的清净。”


    与沈观同来的是芮妈妈安排的小厮,晌午跟了姜清杳一路,知道她住在哪里。将沈观引过去后,沈观在门外站许久,才总算抬手叩门。片刻后,屋门打开,沈观就瞧见了双眼红肿的姜清杳。


    姜清杳并没多少意外,但她的眼神却已冷下去了。冷的让沈观觉着陌生,仿佛不再是从前那个柔软的姑娘。她丢了门坐回窗边,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热闹,并不理会沈观。


    沈观也冷淡道:


    “随我回去吧。”


    “不敢劳烦六爷,我会自个儿回去,也会求太太另寻个地方安置我,不会再扰了爷的清净。”


    姜清杳很从容,语调柔软,甚至让沈观听不出赌气的意味。沈观蹙眉,孟夫人训斥他,让他把人接回去,他独自回去只怕这事不能善了。所以他就站着,既不走,也不说话。


    姜清杳知道他在,也只当他不在。


    掌灯时分,冬儿回来了。


    冷不防看见沈观在屋里,冬儿愤恨的表情来不及收起,险些脱口的话倒是急急咽下去了,神情瞧起来古怪生硬,与姜清杳悄悄说了半晌话,满脸气愤。


    沈观看冬儿这样,莫名就觉着是再说采薇的事。


    他垂眼掩下情绪,当时的笃定发展到现在,他也有了些动摇。但从小到大多年的情分,采薇向来稳妥从不生事,更没欺骗过他,他不信采薇会撒谎。


    不同于冬儿,姜清杳始终神情淡漠,等她说完只交代:


    “去把客房退了吧,雇个马车。仔细避着家里人。”


    沈观觉着姜清杳这个交代是为他着想,若姜家知晓他撵走姜清杳的事,总会不好。


    冬儿走后,沈观等姜清杳委屈的与他诉说,他甚至相好了驳斥的话,逼她自己查证,将证据送到眼前,来证实采薇到底有没说谎。但姜清杳没出声,屋里再度陷入沉寂,一直等到急促脚步声传来,阿瓜来了。


    阿瓜是有些慌乱的,把沈观叫了出来:


    “爷,采薇那日确实进了春晖阁,有人瞧见了。”


    沈观脸沉下去。


    “昨儿您去春晖阁请安时,采薇去找了絮春。今儿她在春晖阁受罚时,院儿里的洒扫婆子听见太太怒骂,说她多嘴坏事……”


    絮春是沈昶的通房,结合前后,哪怕不能确定沈昶昨夜的出现与采薇有关,但至少采薇确实撒谎了。她去过春晖阁,并且她受罚是因自己犯错,而非姜清杳告状。


    他回头去看姜清杳,坐在窗口纤瘦娇弱的身子,单薄的叫人怜惜。


    她辩解过,他不信,甚至把她撵走了。


    沈观垂下眼,叫人看不清心思,摆手叫阿瓜先走,朝窗口过去。但他站到姜清杳身旁后,却不知如何启齿。毕竟话是他说的,人是他撵的。


    “清杳?”


    沈观还没想好怎么开口,门外忽然有人进来,姜清杳回头:


    “大哥。”


    “还真是你,我才在楼下看见冬儿,你怎在这儿?”


    他忌惮的看一眼沈观,沈观已然见礼:


    “六郎见过大公子。”


    姜青羽怔了一下笑开了:


    “原来是六爷!”


    他回礼:


    “只是这会儿你们在这儿?”


    沈观去看姜清杳,姜清杳道:


    “我原想来看看爹和大哥,谁知你们不在,我就想着等等,六爷是来接我的。”


    沈观松了口气。


    但姜青羽是比姜清杳眼还明心还透的人,看沈观与姜清杳模样显然是闹了嫌隙,不过姜清杳这么说,他便笑:


    “该叫冬儿先来看看,也不必白跑一趟了。爹还没回来,时辰不早了,咱们先吃饭吧。”


    他将沈观让到姜家租的客栈院子,在客栈最后头,清净极了,地方也宽阔,还有几个仆从,很快张罗了一桌席面,还摆了小案,四菜一汤叫冬儿与阿瓜吃。


    阿瓜哪吃过这么好的饭菜,筷子都在颤抖,惹得冬儿不住偷笑。


    姜青羽擅应酬,推杯换盏几度劝酒,沈观酒量浅,吃了两盏就耳根泛红,姜青羽再劝时,姜清杳低声道:


    “大哥,六爷还得读书呢。”


    姜青羽懊恼的摆手,险些把这事忘了,忙叫人把酒撤了,又上了几道好菜,陪着吃过饭,姜家仆从搬来一口箱子。姜青羽笑道:


    “六爷,这是咱们自家铺子的锦缎,拿回去做几身秋装也是好的。我这妹子,人虽蠢钝,心却赤诚,往后就托赖六爷多照料了。”


    沈观本要推辞,姜青羽却说了请他照料姜清杳的话,倒推辞不得了。等出了客栈,沈观问姜清杳:


    “天气不错,咱们走走吧?”


    看来这是要寻个契机和解,到底不能与沈家闹僵,她就也不能与沈观闹僵,便点了点头。冬儿和阿瓜上了马车,与那厢锦缎一同先回沈家去了。


    这时候的朱雀大街热闹的很,二人一路无话,与这繁华格格不入。走到一个卖团扇的摊子,姜清杳就看见一把挂着的扇子上画了一支墨梅,不禁多看两眼。


    “喜欢?”


    姜清杳别开眼,但沈观还是花了买了那把团扇,送到姜清杳跟前:


    “赔罪。”


    姜清杳看着那把团扇,却没接。沈观始终是递扇子的姿势:


    “是我不好,我不该不问缘由就责难你,更不该说那样叫你伤心的话。”


    轻飘飘的一句话,姜清杳想,往后再有这种事,只怕沈观还会如此。而眼下会这样,无非也是因为得知真相。


    沈观看姜清杳这样,就知道这件事恐怕不能善了。他忽然攥住姜清杳手腕,将她带出朱雀大街,上了清风桥。


    桥上初秋微风徐徐,吹得人舒服极了,沈观松开手,姜清杳才要缩回手,就觉着小指被人勾住了。


    姜清杳眉头一挑。


    怎么?要用美人计了?低头果然看见勾在自己小指上的,是沈观的手指。


    “是我的错,我任你处罚。”


    他通红着脸,不知是因吃了酒,还是羞涩。姜清杳抽小指,他却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我,我会试着信任你。”


    姜清杳想起阿言和采莲,作为从小服侍在他身边的人,他从前必定是信任的,但一个把他推下河,一个给他带来刺骨的疼痛。


    他不肯轻易信任这并不是错,可这并不是他可以给别人造成伤害的理由。尤其他们……原本该是亲密的关系。可姜清杳终究还是心软了。她低头看他握着自己的手,叹了口气:


    “六爷,您没有错。错的是我,我不该介入您原本平静的日子。”


    她心平气和,只是语调里终究还是掩不住淡淡的委屈。


    沈观手下用力,捏了捏她的手掌:


    “你待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但有些事经年而过,是刻在骨子里的,给我些时间好么?”


    “爷不必如此,高低贵贱,您不必在意我的心思。”


    “我,我想在意。”


    姜清杳笑了一下,撵她走的时候怎么就没在意呢?


    姜清杳小小的叹口气,为难极了。


    这回要不要让他亲呢?


    沈观最近越来越俊美了。抱她的力气也变大了,显得很轻巧,姜清杳喜欢窝在他怀里,很有安全感。


    姜清杳一边犹豫自己应该生气的,一边又想到沈观那张漂亮的脸蛋,低着眼垂着睫,冷白的肌肤,面若冠玉。


    脑子里胡思乱想,实则已经慢吞吞的将锦被拉下来,心想,如果沈观非要凑过来,也只许他亲一下。


    亲完就睡觉了。她困了。


    少女面色潮红,眼泛水光的朝沈观看过来。


    才发现沈观已经穿戴整齐了,也没有躺到床侧来,只是单膝靠过来,见她露出小脸来,才笑吟吟道:“别蒙着脸睡觉,仔细一会闷着,我先出去了。早些睡。”


    第 56 章   第 56 章


    少年叮嘱过后,转身就走。


    一点要留着赖下的意思也没有。


    姜清杳眼睁睁看着沈观关上房门。懵在那儿。


    看了眼她方才留着的外侧位置,又抱着被子坐了一会儿,辗转许久才勉强睡着。


    次日姜清杳以为沈观会在屋外的。


    醒了个大早,胡乱给自己挽了个最简单的发髻,匆匆忙忙便推开屋门。


    不见人影。 姜清杳觉得差不多是时候了,自己可以旁敲侧击问问徐妙菱对沈观的看法了。


    “走了许久,不如找个地方歇息一下。”


    “也好,”徐妙菱颔首,“我听说聚味轩最近又研发了新菜品,咱们正好去试试。”


    姜清杳有些担心,聚味轩是京中最大的酒楼,包间一向难订,新菜品前一个月也是要事先预约才能得以品尝,若是在大堂,恐怕就不能问了。


    徐妙菱只以为她在担心包间和菜品,道:“徐家和谢家都在那里订有固定位置,你不用担心。这菜品么,能尝得上最好,尝不上就算。”


    姜清杳松了口气,只要是个安静地方就行。


    二人一路走到那里,如徐妙菱所说,店小二一见她们就将人引到楼上包间,没一会就见掌柜来了。


    “徐娘子,可是如往常一般上菜?”


    “掌柜的,我听说你们这有了新菜,不清道今日我们有没有这个福气试上一试?”


    徐妙菱没想太多,毕竟徐家名头在那,一个酒楼也是不愿意得罪人的,但也不能光明正大的开后门,得需要一个借口。


    “掌柜的放心,我们只是今日运气好,正好有位客人不要了才得到这个便宜。”


    “多谢徐娘子。”


    姜清杳看着掌柜离开,她没错过掌柜看见自己时的眼神变化,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面子,掌柜这个态度也不像是因为徐家的缘故,她想到了一个人。


    “杳娘,快来。”姜清杳由嬷嬷引进佛堂,堂屋供奉着佛祖与一众菩萨,祝满住在东厢房,平日一般也是在东厢房抄写佛经。


    嬷嬷带着她到东厢房门口,等她推门进去后特意走远了。


    祝满听到了姜清杳进来的声响,但依旧没抬头,她并不想见姜清杳,虽然姜清杳与姜父并不相像,但她身上总归流着姜家的血,每次看见她祝满就会无法避免地想起姜父,想起那一夜,姜家所有的一切都令她感到恶心。


    姜清杳进来后沉默坐着,这是常态,她已经习惯了,要不是这次沈观提起,她本不想见祝满的。


    祝满还在抄写佛经,姜清杳就安静坐着,谁也不曾说话。


    等时间差不多了,姜清杳觉得自己也该走了,她站起来,身上环佩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姜清杳想起姜沅芷对她说的话,她把姜夫人交给她的玉佩拿下来,既然要查,问祝满是最直接的办法。


    “……阿娘,你清道这玉佩的来历吗?”


    听见“阿娘”二字,祝满眼中闪过一丝嫌恶,瞧清姜清杳手上玉佩时脸上显出失落。


    她在年幼的时候就被卖了,是安相宜买下她才有了好日子过,玉佩和镯子都是她母亲留给她的东西,是唯二属于她的东西,她记得她母亲对她说这是传家之物,所以她把玉佩送给安相宜,镯子自己留着。


    年少的祝满与年少的安相宜约定好永不分离,玉佩和镯子各自留给她们日后的孩子,她们说要让孩子们亲如姐妹兄弟,却没想到成了真姐妹,而玉佩和镯子则到了一人手中。


    “是你外祖母的,玉佩和镯子都是传家之物,既然都给了你,想如何处置便是你的事情。”祝满语气轻飘飘的,她揉了揉眉心,下了逐客令,“你走吧。”


    姜清杳微微颔首,欠身行礼后告退。


    佛堂外的沈观和姜沅芷已经聊了几轮,多半是姜沅芷问,沈观答。问的都是一些无足轻重的事情,沈观心不在焉地回答。


    等到姜清杳出来,沈观便立即上前,离得近了就发现姜清杳眉间似有愁绪,沈观一时有些懊悔自己为何非要提出见祝姨娘。


    “杳娘?”他小心翼翼地试探。


    姜清杳轻轻摇头:“回去吧。”


    朝姜家人告辞后两个人坐上回程马车,只是气氛比来时还要安静。去姜家时好歹还有姜清杳时不时翻页的声音,现在却只有外面的叫卖声和马蹄声,显得马车内更加安静。


    一路上沈观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样貌俊秀的郎君眉头紧蹙,瞧着比姜清杳还要哀愁,她实在看不下去,劝解道:“郎君不必自责,能见着祝姨娘我很高兴的。”


    “可……”沈观实在看不出她脸上有任何高兴的样子,心中愈发愧疚,“姜娘子不用强颜欢笑。”


    姜清杳耐心劝解:“我只是生性内敛,故而情绪表现得不明显,郎君不必多心。”


    见沈观依旧不信,姜清杳也没心思哄他了,正巧到了谢府,她便与他点头示意后自顾自下去了。


    沈观见状更觉她方才说的都是违心之词,决定待会去问问堂妹谢琼,她向来奇思妙想,喜看杂书,又同是女子,说不定有什么办法。


    回了家,二人先去见过谢父谢母,然后姜清杳被谢母留下,谢父自去处理公务,沈观便趁机到隔壁去,答应了谢琼替她找些话本后总算同意帮忙。


    算了,以后有机会再去试探此事,眼下还是徐妙菱对沈观的态度比较要紧。


    姜清杳坐下来,把蓁蓁支走,徐妙菱也识趣地让跟着的丫鬟去后厨催菜。等包间内只剩下二人,姜清杳却迟迟没有开口,她不清道怎么开始


    “杳娘,怎么了?”徐妙菱善解人意地问。


    姜清杳看着她,良久后道:“菱娘,你可是有心上人?”


    徐妙菱讶然,她自认从没表现出来过,但姜清杳竟然发现了。


    见她如此,姜清杳就清道答案了,看来沈观与她果然是两情相悦,那自己断断不能做了这个恶人,她想看看徐妙菱怎么想的,斟酌措辞后道:“我已清晓你们之间的事,也为此感到遗憾内疚。”


    徐妙菱觉得姜清杳真是个心软的人,自己与她相识不久,她却为自己的感情难过,只是为什么会内疚呢?难道沈观已经把以前的事情都告诉她了,很有可能,徐妙菱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


    姜清杳还在继续:“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们。”


    “杳娘,你不必如此。”徐妙菱清道她是真心的,但祖辈间的问题也不是姜清杳可以解决的,“我和他……我们现在已经不期待以后了。”


    徐妙菱眼神落寞,姜清杳有些着急,按照徐妙菱这个状态,恐怕三年后就已经嫁给别人了:“菱娘,你怎能自暴自弃。要是你放弃了才是真的没有以后了,难道你愿意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吗?”


    徐妙菱有所触动,但还不等她说什么门就被推开了。


    蓁蓁站在门口,气喘吁吁:“娘子,姑爷来了。”


    随着话音落下,脚步声越来越响,直到沈观出现在包间门口。


    沈观不在,小伍回来了。


    因此在抚阳的时候,姜县令和她提起,岳县尉提及岳薇泄密一事。姜清杳很认真的想,她不会相信的,也不会擅自给小薇下了罪论。她一定会自己亲自问过小薇,她们是朋友不是吗?


    岳薇也果真没有让她失望的。


    姜清杳在皇宫猎场和岳薇谈过心后,心里还一度感激“表哥”曾经给过她的教导。也是因此,她不相信能够给她写出这样一封信来,能够那样耐心又温柔的帮姜清杳学习人情世故的“表哥”,会因着恶习甚至沉迷赌博,和她狮子大开口的借三千两。


    姜清杳本能的感到不对。


    因此她在沈观面前,很认真的维护了“表哥”。


    她不信那样的“表哥”,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可是现在想来,原来都是沈观。


    她在沈观的面前,认真维护的也是沈观。


    第 57 章   第 57 章


    姜清杳思及此,忍不住怔仲一瞬。


    更纳闷了。


    她不知情,沈观还会不知情吗?竟然还被气晕了。


    她出着神,沈思菀和沈竹雨一左一右的揪她的脸蛋。


    “清杳,你想什么呢?对了,今日怎么不见大堂哥?”往日每回来寻清杳,大堂哥都伴在左右的。


    姜清杳回神:“他在翰林院当值呢。”


    回去的路上并没多少奴仆,前方的身影沐浴在月光下,手中烛火明明灭灭,沈观莫名看出几分孤寂来。若是和离,她能去哪。


    一个外嫁的女儿,亲生父母不管,姜夫人毕竟只是嫡母,如果真的和离,以姜父和姜老夫人性子,京中怕是真的无她容身之处,如果离京,孤身女子更是危险,说不定连嫁妆也守不住。


    要不然,不和离了。沈观被这想法惊住,明明说好和离,自己却想要出尔反尔,但他越想越觉得这个法子可行,若是同姜清杳说清楚,她未免不会同意和自己一起过日子,家里人都很喜欢她,她也不用担心以后的日子。


    沈观把自己说服了,心中畅快许多。


    “郎君,我这便进去了,你也好好休息吧。”姜清杳突然停下来,转身对沈观道,他这才发现已经到长风院门口了。


    姜清杳似乎并不需要他的回答,说完就进去了。


    沈观在门口站了许久还是决定来日再议,现在天色已晚,她今天赴宴也辛苦了,不好再打扰她。


    但等第二天沈观打算去找姜清杳时却人去楼空,一去才清道人被谢琼请到隔壁去了,他只得先去上值,回家后又晚了,早已到了歇息的时间,一连几天都是如此,沈观愣是没找到一个时间同她商谈此事。


    他现在也不清该如何了,毕竟大理寺的位置是自己争取来的,和离分房也是自己同意的,甚至就连让谢琼多与姜清杳在一块交流都是自己求的,如今这个情况也算是报应了。


    但其实报应还在后面,大理寺又有急案,沈观再次忙起来。


    这日,沈观从宫里回来,皇帝为了嘉奖他这段时日的辛勤与功劳,特地给他批了假,他总算能闲下来。


    “郎君,郎君。”谢琼答应了沈观,这几日便天天上门找姜清杳,但她却没看出姜清杳有哪里不高兴,但收了好处,若是只去几次显得她没尽心,而且姜清杳与她聊得来,她也杳意去,倒是和姜清杳熟络起来。


    于是在母亲要自己一同去参加宴会的时候叫上了姜清杳,漂亮的小姑娘柔着声音撒娇,姜清杳难以拒绝,谢母也在一旁附和,她便答应下来。


    到了赴宴那日,姜清杳便与谢琼母女二人一同前往武安侯府。


    谢夫人与武安侯夫人是闺中好友,才下马车就有小厮来请,便交代谢琼照看姜清杳后离去。


    谢琼亲亲热热地挽着姜清杳的手进去,路上见了好友便用得意的语气炫耀道:“这位是我嫂嫂。”


    “那又怎么样,我也有嫂嫂。”小姑娘有些不服气。


    “你嫂嫂也会给你讲游记话本吗?”


    小姑娘顿时黑了脸,她能和谢琼玩到一块就是因为志趣相投,京中贵女都不看话本游记,觉得那是杂书,家中嫂嫂更是端庄守礼,不要说聊,要被她看见了还免不了一顿训。


    见好友气鼓鼓的,谢琼连忙改口:“以咱俩的关系,我嫂嫂就是你嫂嫂。”


    小姑娘立即眼睛亮亮地看向姜清杳,脆生生叫了声:“嫂嫂。”


    姜清杳思考片刻,点了点头,小姑娘更加高兴。


    武安侯夫人爱花,后院里种了各式各样的花,谢琼来过几次,便自告奋勇地给好友和姜清杳引路介绍。


    没成想几人刚走进园子,里面的贵女就纷纷熄了声,目光投向一位着浅红衣裙的女子,那女子容貌明艳,眉目间还带有英气,瞧见姜清杳后朝她和煦一笑。


    姜清杳大约猜出她是谁了,沈观的青梅,徐家独女,传闻中的徐妙菱。


    徐妙菱走过来,谢琼热情地同她打招呼:“徐姐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徐妙菱语气自然,又看向姜清杳,好奇道:“你就是姜娘子吧?”


    姜清杳点点头:“见过徐娘子。”


    “你认识我?”徐妙菱有些惊讶。


    “有所耳闻。”


    徐妙菱弯了眉眼,自来熟道:“正好,我们一起逛逛吧。”


    这正合姜清杳的意,她本来就想找机会认识徐妙菱,如今她主动来邀,自然没有不应予的道理。


    谢琼见状便与二人道别后拉着好友走了,看二人如此和谐,其他人没杳子可看便也同身边人说话去了。


    徐妙菱颇为健谈,一路上找到许多话题与姜清杳聊,逛累了园子两个人就找了个亭子坐下。


    看着正在喝茶解渴的徐妙菱,姜清杳觉得喜欢徐妙菱真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既然如此,这三年里徐妙菱真的不会嫁予别人吗。


    沈观正闭目假寐,就听见小厮的低声叫喊。


    “怎么了?”他拉开轿子的帘子。


    小厮指着一处商铺:“您瞧,那是不是夫人?”


    沈观看过去,就见姜清杳不清在同蓁蓁说什么,旁边还有一个徐妙菱,等等,怎么会有徐妙菱!


    沈观精神起来,连日来的疲惫在这一刻消失不见。


    “放下轿子,我要下去。”


    “郎君莫急,您还穿着官服,就这样去找夫人未免太过大张旗鼓。”小厮连忙阻止他。


    沈观反应过来,这里不比武安侯府,武安侯府附近都是权贵,穿着官服也不会怎么样,但这里毕竟是街道,这个时间自己穿着官服出现在街上恐会造成影响,可徐妙菱就在姜清杳旁边,他实在放心不下。


    “你跟着夫人她们,我回府换衣服后就来。”


    “是。”


    小厮应下后朝姜清杳几人那边过去,沈观则是让轿夫加快脚程。


    另一边,姜清杳与徐妙菱已经挑好衣服布料,付过定金后让掌柜找人送到谢府与徐府去。


    “杳娘,你可还有哪里想逛的?”徐妙菱问道。


    这段时日她们二人有时间就将对方约出来,已是十分熟悉。


    不对不对!等等!


    姜清杳越听越不对劲,忍不住拽了拽沈观。


    燕洵在自我介绍,沈观在干嘛?简直是在自报家门,连宅子铺面都说了清楚,姜清杳不拦着,这人马上就要开始说有多少银两资产了是不是?


    一旁沈思菀和沈竹雨也面面相觑,方才瞧大堂哥一番风姿,还忍不住感慨不愧是今科探花郎。结果怎么开始较起劲来了。


    姜清杳拽住沈观,不许他接着说。


    还对着燕洵道:“燕公子,今日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回府了。日后若有什么需要,可去姜府寻我阿爹,他如今为大理寺寺正,你二人相熟。”


    说完,又同沈思菀和沈竹雨告别,便拽着沈观一个劲儿往前走。


    直到一处无人的巷子拐角,才停下来。正叉着腰准备兴师问罪呢。


    少年单手捧着她的后脑勺,压着吻了上来。


    第 58 章   1500营养液加更


    沈观的吻来得又凶又急。


    少女被他抵在巷子里的墙边,娇软的唇瓣被他又亲又咬,甚至他还…还探进来,压着姜清杳和她不分彼此的拥吻。


    一吻绵长。


    少年吻她的同时,手也不安分,揉她的腰窝,揉她的肩臂。他大手恨不得将她揉成水。


    已经好几日没和姜清杳这么亲近了。


    沈观目光灼灼,还跃跃欲试的想要探索更多,却硬生生忍住。


    不敢要更多,深吻过,又亲亲怀里少女泛着水光的美目,一点一点往下,啄吻她鼻尖,又辗转在她脸颊,吻得姜清杳忍不住微微闭眼,少年又吻了她光洁的额间。


    昭阳公主走了,但宴会还没结束,谢琼担心公主突然回来,与好友告辞后便拉着姜清杳离开。


    一出门就看见谢府马车旁边的沈观。


    沈观身上还穿着官服,貌似是直接从府衙那边过来的,见她们出来快步上前。


    谢琼朝着姜清杳挤眉弄眼,在她心中,沈观与姜清杳是一对恩爱夫妻,打趣道:“嫂嫂你瞧,三哥来接你了。”


    姜清杳有些许尴尬,双颊薄红,谢琼见了只觉她是羞涩。


    沈观瞧见堂妹揶揄的目光,也不太自在,随口编撰:“我正好路过,便想着来接你们。”


    他已经几天没回家了,前几日大理寺接了一宗大案,正好分配到他手上,今日案子有了突破,他才得以休息,却正好看见昭阳公主的车架往武安侯府来,回去听说姜清杳也来赴宴后连忙赶来。


    “三哥,我懂。你们办案的,自然什么地方都能路过。”谢琼狡黠道,眼睛说着我什么都清道,你不用解释。


    看两个人尴尬的样子,谢琼自觉要帮自家哥哥一把。


    “三哥,既然你来了,我就不送三嫂回去了。”


    姜清杳有些担忧,纵然他们二人有青梅竹马的情分在,可难免不会发生意外,而且徐妙菱真的喜欢沈观吗,万一是沈观单相思怎么办?得试探清楚,可自己如今与她不熟,贸然询问不一定能得到答案。


    “怎么了?”徐妙菱见她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出声询问。


    姜清杳摇摇头:“没什么,不慎走神而已。”


    徐妙菱还想再问就听见外面传来喧闹的声音,紧接着就瞧见一个身着鹅黄色衣裳的女子走进来,身边跟着六个丫鬟,隐约还能窥见园子外还有一些太监侍卫。


    “见过昭阳公主。”


    园子中人纷纷欠身行礼,姜清杳与徐妙菱也不例外。


    昭阳公主冷冷免了众人的礼,问道:“姜清杳是哪位?”


    众人下意识看向亭子,昭阳公主自然也注意到了,她认识徐妙菱,姜清杳便只能是旁边那位了。


    姜清杳从亭中走出,在离昭阳面前几步停下,再次对她行礼。


    昭阳觑她一眼,上上下下地打量,眼中流露出不服气,显然是对沈观与姜清杳成亲一事颇有怨言。


    昭阳没开口,姜清杳自然不会起身,不远处的谢琼想过来解围,但徐妙菱比她更快。


    “公主,您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徐妙菱走到姜清杳旁边,含笑看着昭阳。


    徐家是世家大族,徐妙菱还是独女,昭阳得给她面子。


    “免礼吧。”


    “谢公主。”


    昭阳轻哼一声,问她:“你可会作诗?”


    “臣妇愚钝,学识浅薄,不敢污了公主耳朵。”


    “那可会抚琴?”


    “技艺早已荒废。”


    “棋艺如何?”


    “堪堪入门。”


    “那字总算写得好了吧。”昭阳不信姜清杳没有任何特长。


    姜清杳依旧从容不迫:“不过勉强入眼。”


    “那你到底会什么。”昭阳有些气急败坏,若是她什么也不会,自己却没能比得过她岂不是会被天下笑话。


    姜清杳察觉出昭阳的情绪不好,终于明白她的心思,自己什么都不会还嫁给了沈观,她却嫁不成,纵然大家都能猜到是因为她是公主,却难免不会暗地议论说昭阳比自己这个什么都不会的还要不如。


    “禀公主,臣妇善女工。”


    昭阳眼睛一亮:“拿来看看。”


    姜清杳有些后悔,早清便编一个其他,自己的女红才真是不能入眼,但情况如此,她只能拿出一方帕子。


    这次昭阳学聪明了,只悄悄打开一个角,看见后脸色突变,把帕子收下,脸不红心不跳道:“嗯,果然不错,可与宫中绣娘媲美。”


    宫里的绣娘都是女红上的佼佼者,若是听见昭阳这番话,再瞧见姜清杳的手艺估计会羞愤而死。


    “公主谬赞。”姜清杳回答得一本正经,毫不谦逊,仿佛自己真是什么女红大师。


    昭阳额头微跳,不清应该赞赏她的识趣还是佩服她的胆色,暗自决定回去后送几个师父给她,不管姜清杳到底擅不擅长女红,总之她会让这件事成为真的。


    她现在也无心待下去了,本就是来看姜清杳的,若是姜清杳优秀她还能劝自己放下,但看姜清杳这副扶不起的模样,她心中不忿,但如今谢家人和徐妙菱都在,她不好针对太过,便就此离开。


    “那你去哪?”沈观没看出谢琼的意思,下意识问她。


    谢琼一面觉得他是个木头,不会把握机会,一面解释道:“我阿娘还在里面,我自然得等她。”又对姜清杳告别后转身离开。


    谢琼离开了,带来的丫鬟都在马车旁边,武安侯府的小厮也离有一定距离,只剩下两个人无言站着。


    姜清杳故意不看他,垂眸看着地面,却能感受到沈观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过。


    从上次回门后,沈观已经几天没见她了,也不清道她现在心情如何,方才宴上有没有受人欺负,这样想着,他不自觉就问出来了。


    姜清杳一愣,被这问题搞得一头雾水,沈观瞧见了就道:“阿娘担心你受欺负,特地叫我来接你。”


    姜清杳恍然大悟:“郎君放心,宴上众人都很和善。”


    沈观闷闷“嗯”了一声,姜清杳看他情绪不对,仔细想了想,最后觉得沈观是想问徐妙菱近况,但脸皮薄,不好意思,于是通情达理道:“我今日见着徐娘子了,果然是同传言一般优秀,瞧着状态不错,郎君不必担忧。”


    沈观根本没听清她说什么,胡乱应着,待回过神来才发现不对,哪位徐娘子?总不会是徐妙菱吧,她好不好的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而且以徐妙菱性子,姜清杳怕不是会被她戏弄。


    “杳娘,你以后离徐妙菱远点,她不是……嗯……总之,你不要和她走太近。”沈观想说徐妙菱不是好相与的,又担心来日东窗事发被徐妙菱找麻烦,于是换了个词。


    姜清杳觉得沈观果然对徐妙菱有意,不然何至于让她不要和徐妙菱走太近,还不是担心心上人受委屈,这样看来,倒是得想法子和徐妙菱套近乎才能撮合二人。


    “郎君放心,我会注意分寸的。”姜清杳柔声道。


    沈观见状松了口气,温声道:“回去吧。”


    姜清杳乖顺点头,与沈观一同坐上马车回去。


    到了谢府,谢母听说沈观总算忙完便叫二人今日一同用晚膳。


    席上,谢母时不时给姜清杳夹菜,二人说说笑笑,让整个晚饭的氛围轻松许多,沈观虽心有疑虑,但余光却看见谢父同样满意的神色,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记忆错乱了,或许谢府从来就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用过饭,两个人一同走在回院子的路上,沈观看着离他至少一丈远的姜清杳十分不解,方才席上还同自己有说有笑的人怎么现在离自己这么远,而且母亲这么喜欢她,要不是年纪不对,他都要怀疑姜清杳才是谢母的孩子了。


    沈观立刻道:“那不如罚我薪俸。”


    姜清杳想了想,这么一对比,好像对沈观罚得是重了些,又好像哪里不对劲。


    她一时被沈观偷梁换柱的牵着绳子走,缓了缓,才蹙眉,小声和沈观商量:“你在我这儿也没有薪俸呀?何况这又不是一码事。”


    沈观坚持:“可小伍才罚两日薪俸,我却得有十日不许进清杳的屋子。”


    姜清杳有些无奈,好声好气:“那你想怎么罚?总之罚你也罚不了薪俸的。”


    沈观一看便是早想好了,答得飞快:“便罚我三日吧。”


    左右今日已经是第三日了。


    姜清杳蹙眉,显然也算着日子:“不行!这怎么罚到了!第一日你当小偷躲进来了!第二日你又借着倒水的名义进来了!第三日!也就是今天,你又让我牵着你进来了!”


    “分明一日也没罚成!”


    第 59 章   速看速看


    姜清杳不上他的当,戳穿他的小心思。


    “坏沈观!”


    又想哄骗她。


    少女挣扎着要从他身上下去。


    沈观顿了下,揽着她的腰不许,轻轻地按着姜清杳的肩让她坐在怀里,低头和少女含着恼怒的美眸对视,自个儿也没忍住笑了下。


    他和姜清杳额抵着额,少年声音轻下来:“好清杳,换一个罚我吧,好吗?”


    十日不许进姜清杳的屋子,实在太难捱。


    沈观承认,他一日都做不到。


    姜清杳声嘶力竭的大哭,随即却被人拖出来了。


    “爷……”


    沈观肃凝着一张脸,但眼底有浓浓的疼惜和愤怒,三两下扯开绳子扶着害怕的浑身发软的姜清杳往外跑。


    沈昶怕引人耳目,将人都打发走了,这会儿院子空无一人。姜清杳死死堵着嘴掩盖哭声,踉跄着挨在沈观身上,可还没跑到院门口,就觉身后一阵冷风袭来。她被沈观按在怀里护着,可沈观肩头却遭袭击,姜清杳抬头就见大片血色。


    继而沈昶癫狂的朝她扑来,沈观回身阻拦,谁知沈昶忽变的力大无穷,一手挥开沈观,朝姜清杳抓过来,沈观虽被推开却没松手,他死死拽着沈昶手臂,姜清杳就看见沈昶回手,匕首就狠狠捅在沈观身上。


    “爷!”


    “啊!”


    “哎呀呀呀……”


    忽此起彼伏的惊呼,压过姜清杳声音,院子里忽然多了许多人,都是见耘书院的学生。原本约着一同游园赏雪,谁知竟瞧见了这么一副场景。那倒在地上的女人衣衫不整,但有人认出来了,这是沈六郎的通房。


    “六郎!”


    晏深踹翻沈昶,沈昶却仿佛野兽再度扑上来。


    “帮忙啊!”


    晏深大叫,众人这才回过神,七手八脚上前试图制服沈昶。可平素养尊处优的读书人,不知哪儿来的野蛮力,七八个人才勉强把他按住,他还朝着姜清杳狞笑,眼珠凸起:


    “姜氏!爷疼你!何必跟着沈观那个狗杂碎?你伺候得爷舒服了,爷就收你做妾……”


    一众书生大惊失色目瞪口呆,这委实不是他们该听到的话。


    “沈二郎他,不大妥当啊……”


    晏深死死压着沈昶,费力的说话。


    那头姜清杳已跌跌撞撞到沈观跟前,看他脸色苍白似乎昏厥,身上的伤口簇簇冒血,很快就把冬衣都染透了。


    “爷!”


    她哭喊着去抱沈观,祈盼他能给予回应,可沈观死死闭着眼,姜清杳朝那边的书生求道:


    “求求诸位,给六爷请个郎中!”


    晏深踹了一脚,也不知踹到谁,被踹到的连滚带爬跑了。沈昶这会儿还不住反抗,嘴里污言秽语,发出野兽一样的嚎叫狞笑,几人费力压制,另有人把沈观先抬到屋里。


    动静委实不小,跑出去的书生身上带血,惊动了不少人。孟夫人得知消息时惊恐万分,伞也顾不得打,丫头也不叫扶,一路往后花园赶。等她来的时候,沈昶的亢奋已然褪去,脸色苍白虚弱,半阖着眼也不知是昏是醒,嘴角涎水四溢。


    “二郎!”


    孟夫人急着上前,这情形叫人瞧着,还当沈昶是被害的人。孟夫人大哭,一叠声叫人去请郎中。没多大会儿书生请的郎中到了,正要去看昏迷的沈观,却被人扯去了沈昶跟前。姜清杳要争辩,却忽被人按住肩头。


    是晏深。


    他意味深长的与姜清杳摇了摇头,张了张嘴,但到底什么都没说。这档口郎中已给沈昶诊上脉,没片刻便惊惶失色。


    “怎么了?”


    孟夫人急问,郎中脸色难看的摇头,孟夫人顿时哭道:


    “到底怎么了?你说啊!”


    郎中脸色变的越发厉害,冷汗都下来了,孟夫人越发的急不可耐,以为沈昶已经没救了,大喝道:


    “说!”


    “这,这,这是服食了五石散……”


    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孟夫人更是愣怔后眼皮子抽搐了几下,天旋地转的晕过去了。


    “太太!”


    芮妈妈忙扶孟夫人,慌叫郎中来瞧。这一番人仰马翻,就错失了掩盖消息的最佳时机。几个书生见状不好,都悄悄退去了。连晏深也看一眼沈观,就走了。


    姜清杳一直拿帕子死死捂着沈观伤口,那些血的流失让她觉着沈观的生命在不断流逝,让她恐慌。


    沈昶算是完了。


    孟夫人只晕厥片刻便醒,但沈昶□□庶弟通房以及服食五石散的消息,已经在来赴宴的宾客间悄悄传开了。毕竟被人撞见时,只瞧见沈昶行凶,以及姜氏衣衫不整的倒在地上,怎么瞧都像是遭侮的样子。


    沈尚书正与人说笑听曲儿,忽有人前来告罪,只说家中有事要先回去。沈尚书起先不解,但接二连三,他正诧异,就有心腹随从慌忙而来,耳语两句后,沈尚书脸色大变,往后花园去。


    孟夫人虽醒来却还头晕目眩,满脸是泪,拽着沈昶的手大哭。沈尚书到时只见孟夫人霸着郎中死命救醒沈昶,可那厢沈观却命悬一线。沈尚书请走郎中,孟夫人大怒,但瞧见是沈尚书,陡然心惊。


    沈尚书晦暗冰冷的盯了孟夫人一眼,将郎中请到角落低声问:


    “先生,犬子……”


    郎中吓得抖如筛糠,满头冷汗险些要哭了的告罪:


    “大人,小人原不敢说,可夫人……”


    看来是真的了。


    沈尚书不禁暗骂孟夫人坏事,倘或叫他先给六郎诊治,等人散去再给二郎看,只有□□弟妇的事还好遮掩,可五石散的事却是大事。


    但转念又想,沈昶发作时被人撞见,只怕已经怀疑,郎中说不说也没什么区别。他顿时冷了神色安排:


    “烦劳先生去看看我家六郎。茂春,请夫人先回春晖阁。阿芮,去宏信堂告知宾客,太太突发急症,不好出来陪客了,叫两位姑娘好好招待宾客。来人,把二郎先送回去。”


    他安排完转身就走,一眼不看沈昶。


    孟夫人仍旧头晕目眩,看沈尚书这般,心冷了一半,悄声交代芮妈妈:


    “去把孟凌薇叫来。”


    孟凌薇在宏信堂听戏,没多久就觉着不妥,那些影影绰绰的消息传来,下意识要走,却被着急慌忙的芮妈妈堵住了。孟凌薇到春晖阁就见孟夫人歪在榻上哭,骂着让人去看沈昶,见她来了忙起来,却踉跄着险些摔倒。


    “凌薇,凌薇!此事拖不得,你一定要救救二郎啊!他是个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么,是有些小心思,但绝没胆量去碰五石散啊……”


    正因为孟凌薇了解沈昶,连她都敢算计的人,偷偷吃个五石散还真没什么不敢的。但她嘴上道:


    “他□□姜氏了?”


    “一定是六郎和姜氏设局害他!凌薇……”


    “姑母,听说姜家选上皇商,您是要给六郎定姜氏做正妻的。将来也是要做夫人的人,拿自己名节犯险,就为陷害二郎?”


    孟夫人被堵的大哭,孟凌薇不耐烦起来,与芮妈妈道:


    “去把素日伺候在二郎身边的人都叫过来。”


    沈昶出事,那些人早被沈尚书叫去了。这会儿书房里沈尚书已然了解全部,肃沉着一张脸,叫人去把许公子带过来,也把许参议请来,顺带去春晖阁告知采薇的事。与后宅女眷有关的,自该孟夫人来审。


    孟凌薇没等到沈昶的随从,但等到了被绑来的采薇。


    采薇吓得浑身颤抖,她只想着姜氏坏了名节不能再跟沈观,也想姜氏出了这事,沈家只能捂着,没准儿还会把姜氏送去二爷房里。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勘破,甚至把她堵了嘴绑过来。


    送采薇过来的人把前头审出的结果也告诉了,孟凌薇便问:


    “你说二爷派人叫你把姜氏骗去园子?”


    “是,是……”


    采薇牙齿打颤。


    “怎么骗的?”


    她依稀见到看戏时这丫头与她的婢女说了话,直觉不好。果然采薇抖抖索索回道:


    “奴婢,奴婢,奴婢先叫人偷偷与六爷说,瞧见二爷把姜氏带去园子了,六爷就走了。再,再故意叫姜氏瞧见我与姑奶奶身边的人说话,告诉她,告诉她我帮着您把六爷骗去园子了,姜氏,姜氏就急匆匆去园子找六爷……”


    孟凌薇眯起眼,身边婢女顿时几巴掌下去,打的采薇连话都说不出,后槽牙都活了,满嘴是血。采薇只顾呜呜的哭,孟凌薇看孟夫人,冷笑道:


    “姑母管的好宅子,真是上行下效,二郎敢算计我,如今连个庶子房里的小丫头也敢算计我了。”


    孟夫人咬牙,芮妈妈又上前,左右开弓打了十几巴掌,把采薇打的头晕眼花摔下去,再站不起来。


    又过了会儿,茂春亲自过来。


    “太太,老爷生了大气。许公子身上只有助兴的药,且当初二爷是当着自个儿人的面,自己从许公子荷包里掏了一包药出来,许参议因这事与老爷也生了嫌隙。”


    这话的意思是,沈昶吃五石散的事,也别想找人来顶了。


    孟夫人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孟凌薇走的时候,与七郎沈瑾错身而过,谁也没瞧对方一眼,谁的神情都不好看。


    沈观中了两刀,肩头一刀尚好,但腰腹间那刀却厉害,足有五寸的刀刃全都没了进去,又因孟夫人而拖延许久,醒过来后没多久,再度因失血过多而晕了过去。


    这时候郎中正给他拔匕首止血,一行诊治一行摇头。


    姜清杳索性揪住他耳朵,一连串儿的喊:“沈公子沈公子沈公子!”


    她没了脾气,喊出来的声音格外动听又清脆,沈观抱着她,埋在她颈窝缓了缓,额上的薄汗滴下来,姜清杳被他烫得颤了颤。


    眼瞧见木窗外的日光。


    只觉得自己完全被沈观带坏了!!!


    沈观却餍足极了,抱着姜清杳,替她整理。还笑吟吟着说:“姜小姐,多谢。”


    姜清杳:!!!


    他在说什么啊!为什么唤她姜小姐,这事儿……换上沈公子和姜小姐的称呼后,姜清杳只觉得脸上更烧,莫名地变了意味来。


    姜清杳捂着脸想。


    都怪沈观,她恐怕以后再也不能好好唤旁人公子两个字了。


    第 60 章   第 60 章


    姜清杳这样想,也小声抱怨出来,却不知道正如了沈观的愿。


    少年笑得更愉悦些,面上还要冠冕堂皇的宽慰:“是我不好,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遇上要唤公子的人,唤名字、唤称呼便好,比如今日那位,清杳直呼燕洵也可。”


    姜清杳总算琢磨出来。


    盯着沈观打量会儿,戳穿他:“其实你闹了一通,就是不高兴我唤燕洵燕公子吧!”


    沈观顿了下。


    出乎姜清杳意料,诚实的点头:“是。”


    这回轮到姜清杳语塞了。


    少女软着身子,任由沈观打了水替她擦洗,趴在软榻上,锦被盖着身子,朝窗外花团锦簇去看。


    很苦恼又严肃:“你总这样,我该拿你怎么办好呢?”


    婚事虽然是由母亲相看,但其实最终是由父亲拍板。首座隔日派人将姜三老爷请到了山上。


    姜三老爷颇为不安。


    姜清杳是由孙妈妈护送过来的,孙妈妈是三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妈妈,有什么事她差不多都可以代三夫人做主了。首座竟却把他请过来,难道真的很严重?


    东林寺香火鼎盛,便是怀溪之外的地方也有许多大户人家过来烧香许愿。姜家虽富裕,在东林寺的大和尚眼里也只是一富户而已*,姜三老爷在首座面前颇为惴惴:“大师,小女的情况如何?”


    女儿家的事,唤她母亲来便是了,如何竟唤他亲来。


    首座捻动佛珠,缓缓抬起眼:“这事不在令嫒,在她生母身上。”


    姜三老爷吓得一个激灵,忙道:“这、这……当年可是给她做了法事的,棺木也不算薄,我家可不是那等苛刻人家。”


    “阿弥陀佛——”首座道,“她有何执念,你须得问自己。”


    高僧什么时候会跟你说明白话,从来都是云山雾绕的,自己琢磨去。


    姜三老爷便被引导着开始回忆了——


    好像有这么一个事,好像还有那么一个事……这么一回忆,竟回忆起不少事来。当时不在意,如今回想却觉得好像都落了怨恨。


    人心里若是有鬼,越想就越想得多。


    姜三老爷心虚得很,瞄了一眼首座,也不敢追问到底具体是哪一件事成了燕姨娘的执念,只强行镇定道:“往事不可追,眼下事该如何化解?还请大师指点明路。”


    首座道:“我已算过,须得三年。待她自己放下,魂归去处。”


    姜三老爷急道:“怎么这般久?大师不能现在除了她吗?”


    首座瞥了他一眼。


    姜三老爷“咳”一声,道:“就是家里人担惊受怕的,所以希望……”


    “她非是恶灵,只不过放不下自己亲生的骨肉。她的执念已经入了令嫒的因果,强行拆灭,会影响令嫒的命数。”


    姜三老爷傻眼:“那怎么办?”


    首座捻了一会儿佛珠,内心里交战片刻,终究还是成全了姜清杳——


    “给她们三年的时间。三年里勿使令嫒离家,让她在家修行,让她生母看到她被亲人善待,有怙恃倚仗。”


    “三年之后,执念自消,劫数自解。”


    “阿弥陀佛,这孩子命里该有这一难。过去了,就好了。”


    待三爷回到姜府,转述了首座大和尚的话,果然三夫人听了也是傻眼。


    “啊?不离家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离家?”


    姜三老爷咕咚咚喝了半碗茶润了喉咙,才接着说:“我也是问了大和尚,我说四娘刚订亲,本预计着明年就嫁,这怎么个不离家法?”


    “结果大师说,那就不嫁。若去了别人家,燕……那个谁会以为她失了怙恃,搞不好要成恶灵。嫁了不止妨四娘的命数,燕姨娘扎根咱家离不了,万一化作恶灵了还得生事。”


    “大师的意思,这三年就让她好好在自己家里念经。三年之后再嫁。”


    三夫人道:“可三年后她都几岁了啊!”


    提起这个,姜三老爷也是愁眉苦脸:“那能怎么办。这可是首座大和尚说的!”


    若是庙后街的马神婆这么说,姜三老爷和三夫人都得怀疑一下是不是马神婆想骗钱故弄玄虚。可这是东林寺的首座大和尚说的,这是德高望重的高僧。


    更不要说他还是姜清杳的挂名师父。女子嫁人是一辈子的事,三年一耽搁就可能耽搁一辈子好姻缘,师父再怎样也不会这样坑自己的弟子的。


    三夫人想了想:“要不然,叫庙后街的马神婆……”


    姜三老爷没好气地道:“要是马神婆都能收得了,大师为什么不动手收?你懂不懂什么叫因果。”


    “阿弥陀佛。”三夫人两手合十,“我自然懂,我时时念经的。家里再没有比我更心诚的了。”


    三爷道:“你去与刘家说说,就说我们想留四娘三年,问问他们的意思行不行。”


    “要不行呢?”


    “要不行,就算了。退了吧。”


    姜清杳的这桩亲事到底是退了。


    刘家几个儿子年岁相近,老二的婚事若是拖了,就影响老三的婚事,刘家不乐意。好在两家只插了钗,连庚帖都还没来得及换,退还了珠钗,赔了些礼物,三夫人又是道歉又是说软话,这事就算了。


    因还没换庚帖,也不算是退亲,勉强算是相看失败了。


    等姜清杳从山上回来的时候,她的婚约已经处理干净了。


    二娘、三娘还过来看她,替她惋惜:“多好一门亲事,怎地就算了?怎么回事?”


    姜清杳抹眼泪:“我怎知道,你们去问父亲母亲。”


    打发了姐妹们,姜清杳便踏实地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养病”。


    三夫人因为心里有鬼,不愿意常见她,竟连她的晨昏定省都免了。


    但姜清杳亲事告吹,家里也不是没人说嘴。老太太还把三夫人叫过去训斥。


    三夫人也不敢说是燕姨娘闹鬼,只能说:“四娘身子骨不好,东林寺的大和尚给算了算,说她命里有劫数,须得三年后再说亲。要不然,妨家里也妨人家。我们年轻倒是不怕的,就怕妨了老太太你。”


    老太太只比中年妇人更迷信,越老越迷信,听了忙细问如何个妨法,又如何破法。


    三夫人胡编:“只说不能使她离自己家,日日抄写经文,平平安安三年就行。”


    还说自己心疼这孩子,甚至免了她晨昏定省。


    老太太一听,心说这妨人的孩子你避开了,让跑来妨我是吧。把手一搭:“既这样,我这边也不用过来了。让她好好地念经,没事别乱出门。”


    姜清杳本来年纪大了也不用去上课了。如今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抄抄经文,种种花,打打络子,合合香、自制个粉什么的——在这里生活了好几年了,也学会了许多新技能。


    衣食丰足,不受气,不受屈,这小日子过得又平静又美好。


    这一年,二娘嫁了。第二年,三娘也嫁了。年纪差不多的堂姐妹也都陆续出阁,还在家里的都是比她小了几岁的。


    因听了些什么劫数、妨人之类的八卦,五娘也被她的姨娘管着不许来找姜清杳玩。姜清杳几乎没什么社交了,安静地宅在自己的小院里。


    直到第三年春日里,姜府上下忽然热闹了起来——喜报传来,姜家那个十一岁中秀才做了案首、去年中举人当了解元的外孙沈观金榜题名,高中一甲第三名!


    姜清杳还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一状元,二榜眼,三探花。


    哇哦,探花郎!


    挺好的,好歹是亲戚,姜清杳为当年那个礼貌老成的小男孩感到高兴。但这跟她没什么大关系,她继续埋头整理她的花园。春日里好多要枝要修呢。修好了,过些日子都是美美的花苞。


    这安安静静的宅女小日子,过完今年就要结束了。她今年十七岁了,明年就十八。从心理上,能接受自己嫁人生子了。从生理上,她的身体已经发育完全,生育死亡的概率大大降低。


    姜三老爷和三夫人也不可能让她一辈子待在家里。今年说亲,明年出嫁,正好圆了“三年”之说。


    这是无法改变的人生,姜清杳已经可以平静地接受它。


    但她的亲事是姜三老爷和三夫人去操心的事,现在姜清杳要操心的是云鹃的婚事。


    婢女们不像小姐们金贵,为了多用几年,一般会让丫头晚两年出嫁,更划算。云鹃和姜清杳同龄,今年正是该出嫁的年纪了。


    之前青燕自己高飞了,后来巧雀爹娘也都有差事,有自己的路子,不用姜清杳操心。但现在到了云鹃这里,云鹃是外面买来的,没有爹娘。她什么路子都没有。


    姜清杳拿钱置办了四色点心攒盒,两块尺头,并一对虾须银镯,亲自登了孙妈妈的门。孙妈妈是三夫人的心腹妈妈,三房婢女们的婚事都要经她的手。


    孙妈妈没想到平时四姑娘看着木讷憨厚,也不知道去讨好嫡母,这时候居然机灵起来了。


    礼多人不嫌。这事于云鹃是关系终身的大事,于孙妈妈不过就是日常工作。没几日就把云鹃的事安排好了——配了门子上的一个年轻小厮。门子上迎来送往,多有赏钱,算是肥差。他爹虽不是管事,却是赶车的老把式,是姜家二爷惯用的。


    云鹃没爹娘,能配这么个还算不错的年轻后生,全靠她主子四姑娘愿意使银子,还肯低头求人。


    连孙妈妈都跟三夫人说:“我非是贪四姑娘那点东西,我跟着夫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没用过,眼皮子没那么浅。就是觉得四姑娘疼惜下人这份心,跟夫人当年一样一样的。”


    孙妈妈是三夫人带过来的陪嫁婢女,她的婚事也是当年三夫人精挑细选的。如今过得体体面面,是为人奴仆羡慕的那种日子。


    三夫人十分受用:“这孩子好歹是我养大的,虽然笨笨的,总得从我这儿学点什么吧。”


    孙妈妈:“可不是。四姑娘今年可也十七了,她这婚事还得您操持起来。”


    三夫人也知道,姜清杳这个年纪必须今年给她说定一门亲事,待明年三年期满,破劫定命了,正好就出阁。因明年五娘也要及笄了,也得说亲。上面要压着个姐姐婚事定不下来,下边就要影响妹妹。


    到时候,受指摘的全是她这个嫡母。


    “先不管这个,都放放。”三夫人说,因为眼前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忙,“妹妹的院子都都收拾好了?你好好盯着,别让下面这些人偷懒。要慢待了妹妹,有她们好果子吃。”


    孙妈妈拍胸脯打包票:“有我盯着呢。”


    姜家外孙沈观高中探花,姜家与有荣焉。


    只大家都没想到,忽然沈家来了人送信,沈夫人要携着新科出炉热腾腾的探花郎儿子回娘家省亲。


    这可太突然了。


    一般高中了都是回乡祭祖什么的。但沈家就是京畿人士,高中之后直接就祭了。可这回娘家还是回得太突然了。大多都是提前几个月甚至一年书信往来,早早安排,这次竟然是送信人搭着快船只比沈夫人早十天到,打了姜家一个措手不及。


    但不管怎么着,探花郎外孙要来姜家,姜家门楣生光。三夫人忙得脚不沾地,打点准备,欢迎这个探花郎外甥。


    阖府上下,喜气洋洋,只盼着探花郎登门。


    沈观迷迷糊糊的醒过来,见到是她,微微清醒:“清杳。”


    他握住她的手。


    姜清杳就拉他起来:“去床上睡。”


    沈观嗯一声,被姜清杳拉到床上,褪了外衫,褪到一半,躺上又睡着了。好像刚才说了话的不是他。


    姜清杳呆了会儿,犹豫下,没叫醒他。


    费劲把沈观往床里推了推,又帮他把外衫扯下来,准备给他盖被子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他腰后,睡着的少年也疼的蹙了下眉。


    姜清杳愣了下,看他一眼,有小心的将他的里衣拉开去看他后腰。


    果然看见一大片触目惊心的青紫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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