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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 第 84 章

作者:找一颗糖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天边已亮出鱼肚白,晨风带着湿润草木的清香,从敞开的落地窗中穿过,吹起纯白色的窗纱,连带着厚重的墨绿色天鹅绒窗帘也在微微晃动。


    毓琼的额发也随着这阵清风摇晃,痒痒的,她却执拗地不肯去拂开,一双杏眸圆睁,定定望着站在不远处同样也望着她的男人:“你指什么?”


    渠殊同仍站在那里。他明明是读书人出身,身形清瘦也不会武艺,可却从来都身姿笔挺,脊背挺直,带着种悬崖青竹般的坚韧孤直。


    毓琼最喜欢他这样的风骨,可现在,面对他的沉默,她却又最为痛恨他这样的冥顽。


    “我看到了你与傅瑶光见面,你们还一起去了饭店的客房。和逊饭店。”她不耐烦与他无言对峙,干脆将所有事情都直接挑明,“你没有什么想与我解释的吗?”


    又是许久的沉默。渠殊同神情平静淡然,视线却极为深沉,里面混杂着复杂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沉重的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毓琼完全看不懂他。


    良久之后,他终于开口,声音竟有些沙哑:“我跟她没发生什么。司霓,请你相信我。”


    毓琼耐心等待着。可在这贫瘠的一句之后,渠殊同再次沉默,整个人站在原处纹丝不动,像一尊西洋雕像。


    毓琼等了一会儿,终于失了耐心:“还有吗?”


    或许是她语气中的冷意太过明显,又或许是她面上的表情着实反常,这一次,渠殊同宛如凝滞的身体终于动了。他连鞋子都没换,皮鞋踩在原木地板上,发出急促的“哒哒哒”的声响,长腿几次迈动,整个人便已立在毓琼面前,双臂钳住她的双肩,让她只能仰头看着他,无处闪躲逃避。


    “司霓,等一等,再等一等我,可以吗?”渠殊同的神情是少见的急促,语气中甚至带上了几分哀求,“再等一等,我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好吗?”


    毓琼看着面前这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男人。


    他们是夫妻,做过这世界上男女最为亲密的事情。他给过她无微不至的保护和照料,极致到让她失神的疼痛和欢愉,他对她的好仿佛无所不在的氧气,无形无声地将她包围,让她理所当然的以为,氧气的存在永不会变。


    却忘了,当有朝一日,氧气太多、或太少,人都是会受不了的。


    毓琼挣开了他的双臂。她看着他,看了许久,终于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虽然两人默契地再没有提今晨的对峙,在戴望鸿面前,也表现得一切如常,可在只剩两人的时候,毓琼对渠殊同的无视更甚之前。


    她再也没有关心过渠殊同在忙什么,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海边的玻璃设计室里,忙碌自己的事情。有时,她也会在渠殊同出门的时候回到家里,一个人默默地收整物品,将每一样东西分门别类地放在架子上、柜子中,或者两只巨大的箱子里。


    而渠殊同这次似乎也真的没有要主动与她和好的意思。他变得愈发繁忙了,肩膀上的伤还没休养妥帖,便已日日清晨出门,一直到夜色深重时,才带着一身的疲惫踏月而归。甚至许多时候,他的身上都萦绕着浓郁的烟酒味道,这是在之前从没有出现过的情况。


    他在渠扬的搀扶下踉踉跄跄走上楼梯,看到穿着睡衣、抱臂站在卧室门口的毓琼,脸上不由便露出了笑容,可很快,又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对不起,熏到你了吧?”渠殊同视线有些迷蒙,呼吸也粗重了几分,就连喷出的鼻息中都带着酒气,“我马上去洗……”


    毓琼冷着脸看他,不发一言,回身走进了卧室,关上了门。


    渠殊同凝滞在楼梯口。他看着紧闭着的卧室大门,苦笑,不知怎地,神情很是萧瑟。


    他也没去敲门,转脸吩咐渠扬:“扶我去客房吧。”


    随着两人的分居,毓琼和渠殊同之间的交流便更是少得可怜。他们的关系似乎悬在一根岌岌可危的细线之上,轻轻一碰,便会彻底崩断。


    这一次,毓琼倒是分外的心平气和,等待着这跟细线崩断的时候。


    而渠殊同那边,倒是真应了“情场失意、事业得意”这句话。他苦心筹谋、等待已久的远洋海运许可证,终于得到了新政府海关司的批复,过几天便可从京师签发而出。


    而渠氏船务公司也将正式改名为渠氏远洋船业公司,开始首批通向东洋、美洲及欧罗巴洲的航线运营。


    为此,渠殊同亲自前往海关司专员下榻的和逊饭店,奉上厚礼以示感谢。


    海关司专员的态度却有些耐人寻味了。面对渠殊同诚挚的感谢,他很是局促不安的样子,不仅对于那些礼物尽数拒绝,还很是吞吞吐吐的,似乎并不是很想领渠殊同的人情,巴不得赶紧将他送走似的。


    渠殊同何其敏锐,立刻便察觉出其中可能另有隐情。倒是也不必如何费心去另外打听,他只当看不出专员送客的意思,在椅子上坐得更稳,微笑着与他闲谈一番,春风拂面般亲切和煦,很快便卸去了年轻的海关司专员的心防,甚至还很是有种相见恨晚的仰慕之情。


    待渠殊同终于从饭店出来,他面上的笑容已微微泛冷。


    “怎么了?”渠扬迎上来,从他手中接过西装外套。


    “刚知道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不过细想一想,倒也并不吃惊。”渠殊同回身,看向灯火辉煌的和逊饭店,暖黄的葳蕤灯火也驱散不开他眸中的冷意,“我本来还有些疑惑,远离政局已久的亦泽贝勒怎么会突然到来,还以为他只是想来见见司霓。现在看来……”


    短暂的停顿之后,渠殊同转身,踏进了汽车后座:“前清虽亡,皇室犹在啊。”


    “海关司副司长,是我阿玛从前的旧部,要一纸许可,还是不费什么事的。”


    亦泽与毓琼并肩走在山间小路,不时细心地帮她抚开横栏在面前的枝桠。


    “我并不在乎旁人如何,完全是为了你,才去开口的。”亦泽很是坦诚,“洋布冲击愈烈,天行棉纱厂全然没有还手之力,已经算是毁了。他必须扶起别的产业作为替代,才不至于清算破产,沦为一个失败者、穷光蛋。我不想让你吃苦。”


    “当然了,如果你愿意与他离婚,我是更加赞成的。渠殊同,他心思深沉,刚愎又不知变通,在这种乱局之中,做不成什么大事。我说过,他配不上你。”


    亦泽说话直接,似乎完全没有毓琼是渠太太的意识,在她面前评价起渠殊同来也毫不留情面。


    若是换了以前,且别说有人当面如此贬损渠殊同了,若是背后议论被她知道,毓琼也定是要驳斥回去的。


    可是现在,她听着亦泽对他“心思深沉、刚愎又不知变通”的评价,毓琼甚至还想点头应同:“是啊,他就是那么一个人,又直又硬,让人又爱又恨。”


    亦泽显然没想到毓琼竟会出言附合。他放慢了些脚步,侧头仔细看了她一眼,带些试探地询问:“眼下此间事情已了,我和戴先生马上就要返回京师了,你也想戴夫人和戴兄了吧?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回家住上几天?”


    毓琼盯着不远处,有些出神。在层林之中,有拱形穹顶折射着太阳光辉,流转着斑斓色彩,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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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似幻,正是渠殊同送给她的那间玻璃设计室。


    她不语,亦泽也不催促,只安静等待着。


    不知等了多久,直到最后一抹阳光从彩色玻璃穹顶上消失,毓琼才终于收回视线,回过神般。


    这一次,她道:“我考虑考虑吧。”


    京师的新政府事务繁忙,亦泽现在是富贵闲人,不轻易出山露面,戴望鸿却没那么清闲。他担着外交总长的头衔,此次离京几日,待他处理的事务已积攒了厚厚一沓,京内几次打德律风给他,催他尽快返回。


    “……其他事情倒是好说,不少前清公派留洋的留学生都回了国,通晓外文的人才已是充足,应付日常的外交事宜绰绰有余。”


    戴望鸿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毓琼很是无奈地道:


    “麻烦的是,又有一批曾经由宫廷珍藏的秘宝被偷运出海,现身东京的拍卖行和收藏会,包括苏轼的《寒食帖》、几卷散轶的《永乐大典》,甚至还有一尊青铜虎食人卣。如果消息没错,那可是商朝的宝贝,决不能这样落入东洋人手里。阿爹得赶快回去,对他们提出正式的严正抗议,向他们追索回来才行。”


    这些宝贝件件珍贵异常,毓琼自然熟悉。她也顾不得对父亲的不舍,急忙点头:“阿爹你快回去忙。要是空闲了,就帮我整理整理房间,说不定什么时候,我是要回去住下的!”


    说到最后,话语中又习惯性地带上了小女儿的娇嗔,拖长语调,对着戴望鸿撒娇。


    “致一忙着船务公司的正事,你倒是乱跑什么?”戴望鸿白她一眼,嘴上斥责,脸上却带着宠溺的笑容,连每一条皱纹都舒展开来,“多大的人了,还像小孩子一样。”


    “阿爹面前,我可不就是小孩子嘛。”毓琼整个人腻在戴望鸿身上,抱着他一条手臂摇来晃去,“等到我八十岁了,头发眉毛都白了,在阿爹面前,我也照样是小孩子。”


    戴望鸿故作嫌弃地要推开她,手臂却并没什么力气,几次抽动,还是稳稳当当落在毓琼怀里。


    父女两个笑着相互打趣,冲淡了些离别的伤感氛围。而另一边,有人风尘仆仆地归来,迎接他的,就是一个着实让他很是惊讶的消息。


    年轻男人一根油黑发亮的手杖一下一下磕着青砖地面,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响:


    “你是说,渠殊同的实验室已经研制出了优质棉籽,还用种植出的第一批成品棉,纺出了新品样纱?”


    “是。”穿着和服的女人背影瘦弱,蜷缩在男人脚边,整个人几乎趴伏于地,姿态谦恭到了极点,“新纱提质降价,待来年棉花正式收成之后,便可大规模生产。一旦本土规模化生产成功,土布立刻就会重新盖过洋布,我们就很难继续通过东洋布收割优质公司和资产,那个时候……”


    “我们就得不到那么多可以运回国内的白银了。”


    年轻男人接过话头。他停下了用手杖敲击着地面的动作,皱眉思索了一会儿,还是非常不可置信:


    “天行棉纱厂明明已经是苟延残喘了,怎么还可能会起死回生……这个消息,你确定?”


    “我……”女人身子瑟缩一下,膝行几步,将额头触上男人皮鞋鞋尖,“表哥他……渠殊同他非常谨慎,我只是寻了机会从他那里套出了话,并没有亲眼见过……”


    年轻男人嫌弃地踢开脚边的女人。他推了推鼻梁上一副金丝眼镜,狭长的眸子在镜片后闪着寒光:


    “渠殊同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去看看就清楚了。我们帝国的武士,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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