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如今。
自从辜苏在总部大楼偶然撞见周倩开始,穆盛洲就有些心神不宁。
他嘱咐心腹盯着点,果然收到她和周倩前后脚出门的消息。
收到心腹的实时汇报时,公司的几名部门经理正在他办公室据理力争,围绕着给新组建的宣传部门预算太多一事,拼命给自己的部门争取利益。
一个个急头白脸,却都不敢当着穆盛洲的面放肆。
他厌烦地示意经理们出去吵完再进来,随手接起心腹的工作电话——
不知她们约见的的地点,但可以肯定的是,辜苏坐的那趟地铁,是朝着市中心另一处商圈去的。
她找工作都是围绕穆盛洲租给她的那套房子周边,不可能平白无故跑这么远。
心腹想到这一层,立刻联系了周倩,对方只犹豫了片刻,便交代了见面地点,其中也透着让穆盛洲过来收拾局面的意思。
当年的事情,周倩自认为只掺和了浅浅的一脚,没必要因此承担辜苏的全部指责。
穆盛洲得到地点后挂了电话,匆匆拿了外套,边披边往外走,何助跟在他身边匆匆道:
“穆总,下午有跟海外市场负责人的商谈,还有合作公司的人在——”
穆盛洲脚步一顿。
那是他筹谋了一整年,才获得的进军海外市场的机会。
今日本该是他这个穆氏集团掌权人,首次与海外战略合作公司代表见面。
这个会议直接关系到第一印象,非常重要。
他还背负着千万人的生计。
即使是他,也不敢怠慢。
穆盛洲闭了闭眼,脚下一转,往会议室走去:
“转告他们,会议提前。”
……
辜苏出门时,感受到了来自后方若有若无的视线。
等她转头,熙攘人群之中,却无人看向她。
她没有多管,径直上了地铁。
与周倩约好的见面地点,在小维也纳街的一处著名综合商场。
共有二十八层,普通的购物需求,在下面十二层就能满足,再往上,是权贵商贾们的地盘。
她和周倩就约在了第三层的一处人流量较大的咖啡厅。
这里比隐私性最强的包厢还要稳妥,没有人会在意她们聊些什么。
不过她来早了。
提前了十五分钟。
给周倩发了消息,对方说还在路上,能准时到。
辜苏收回手机,从容地与人潮擦肩而过,并没有朝咖啡厅走去,而是推门进了不远处的员工通道,身形消失在门后。
不一会儿,她穿着沾染泥灰的工作服出来,手里拎着水桶和拖布,已经是全副武装的状态。
这套衣服,是她昨晚和楚沉报备过的,大楼外墙清洁工的工作服。
衣服皱巴巴的,不知道经过多少人穿了,还有些大,套在她身上显得不太合身,袖子和裤腿都挽着,显得有些滑稽。
路过的人都自觉避开了她身周。
辜苏慢吞吞地看了眼直上直下的电梯,低下头去,脚下一转,向着扶梯走去。
也许是鞋太大,不合脚,她走路的姿势有些怪,别别扭扭的,还在躲避迎面而来的人时险些摔倒。
背影纤薄,踽踽独行。
身后传来越来越近的急促脚步声,她才走出去没几步,手腕被人扼住:
“苏苏,别做这个工作了,衣服换了,跟我回家!”
她吓了一跳,惶然抬头,在对上楚沉掺着怒意和心疼的视线后,又急忙避开,试着将手腕从他手中挣脱。
楚沉不肯放手:押着她就要往员工通道走,她挣扎起来,将身子往下沉,不肯离开。
他原本不想闹大,便只是拖拽,没有当场把人扛在肩上带走,拽她时也舍不得用力,可正是这一点迟疑,叫他失了先机。
帅哥纠缠清洁工,这种只有在小说中才会上演的戏码,围观群众们在现实中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他们这样一闹起来,立刻就驻足了不少人呆头呆脑地围观。
就连远处的一些人也出于好奇,磁石一般被吸了过来。
本还对帅哥的眼光嗤之以鼻,但看到辜苏的容貌后,围观群众也不得不承认,帅哥确实慧眼如炬。
甚至想当场嗑个CP。
已经有人掏手机录像了。
事情眼看着要一发不可收拾。
正僵持间,就听一道惊诧女声:
“辜苏?”
二人动作齐齐一顿,同时转向声源处。
一身干练职业装打扮的周倩,立在人群之外。
似是经过时漠不关心地瞥了一眼,便看见了容貌与高中时期相差不大的女人。
岁月不败美人,才叫她时隔八年,依然记忆犹新。
十分钟后,三人已经坐在了咖啡厅的角落里。
辜苏给周倩看了眼手机:
【我接下来还有工作,所以希望我们的谈话在半小时内可以完成。】
周倩心里没底,不知道她今日来找自己,是为了算账,还是威胁。
穆总身边的何助没有回她的消息,也不知道穆总今天究竟来还是不来。
她一个人,总归是说不清楚的。
而且万一楚沉情绪激动起来,动起手……
千头万绪压在心头,周倩目光复杂地看着坐在面前的二人,就像看向自己来自过去的罪孽:
“你想要什么?真相,还是钱财?”
坐在一边的楚沉,则完全不明情况。
他的视线在二人之间逡巡片刻,不知道辜苏突然要跟这个高中时期不太熟的同学叙什么旧。
只是耳朵在听到“真相”二字时动了动,楚沉身体不自觉地前倾,眉头微拧:
“什么真相?”
周倩看向楚沉不似作假的困惑表情,嘴唇微颤,吐出几个字:
“当年那个定位,是我用辜苏的手机发的。”
楚沉定在那里,很久都没有动,连眼睫都仿佛静止了。
其实他已经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不再想起关于定位的事情了。
反正他总归是要原谅他的苏苏的,早也好,晚也罢。
不原谅还能怎样呢?
他当年坐牢,不仅仅是因为辜苏的证词,还有其他似是而非的证据。
即使她没有作证,他也逃不了被判刑的命运。
他只能自认倒霉。
谁让他恰好出现在那个地方。
谁让他恰好摔了一跤,机车上出现了与撞人时相似的可疑划痕。
生活总是不讲道理的,他只能躺平任操。
就当是还了打她的那一耳光,还有那些猝然暴露在外,吓坏她的阴暗心思。
小姑娘即使不想嫁他,故意报复他,也是应该的。
他这些天一直是这样说服自己的。
可没想到,事情竟然还有另一个版本。
直到好半天之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听到自己说:
“什么意思?”
周倩抬眼看向自己面前这个俊朗阴郁的男人——
他刚出狱,头发长长了些许,和辜苏一样,都裹着一身版型大众的地摊货,眉眼间掩着难以形容的沧桑感,而这份沧桑,是狱中岁月带给他的。
不可否认,他现在依然高大帅气,甚至多了份沉稳,可是……
她是见过年少时的楚沉的。
远比现在耀眼。
那时的自己,只是个家境贫寒的贫困生。
重男轻女的妈,酗酒赌博的爸,嗷嗷待哺的弟,还有阴暗晦涩得像剥落墙漆般破碎的她。
那时候,同学们都知道,辜苏有个帅到没边的哥哥,没有血缘关系,靠打拳为生。
那个年纪的孩子们,身边家长多是训诫他们要好好学习,长大之后考教师、公务员,当律师、医生的,乍然出现个八块腹肌、打架厉害的拳击手大哥哥,简直是活生生的酷炫叛逆代名词,如狂风过境般,强势掳夺走了一众少男少女的心。
她当年也是仰望他的一众少女之一,可惜也只是仰望而已。
和他的唯一一次交集,是他来接辜苏放学。
那时他骑了辆黑色的金吉拉机车,长腿撑地,头盔夹在腋下,百无聊赖地在校门口等人。
看着像是刚从拳场上下来,下颌处有一块挫伤,拿创可贴敷衍地补着。
校门像闸门,喷吐着一群又一群穿着校服、高矮胖瘦不一的少男少女,他的视线从他们身上一一掠过,与她只有不到零点一秒的交集,便兀自移开了。
许多人在偷偷瞄他,但没有几个敢上来搭话。
她心跳如擂鼓,从他身边走过时,故意放慢脚步,试图延长和他靠近的时间。
“喂,那个背灰色书包的!”
意外的是,楚沉开口竟叫住了她。
周倩慌里慌张地回神,只见楚沉朝她逗小猫一样招了招手:
“你过来。”
她的脸刷一下不争气地红了,慢吞吞走过去,低着头不敢看他。
“小朋友。”楚沉侧身弯腰,用不会被第三个人听到的音量提醒她,“你裤子脏了。”
很不巧,他的鼻子和眼睛都对血腥气很敏感。
她蓦然瞪大眼,来不及确认,连忙慌里慌张地脱下校服外套系在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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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结结巴巴道:
“谢、谢谢……”
楚沉此时已经坐直,俊朗眉眼和蓬勃的男性气息离她远去,不等她作出什么反应,就听见他说:
“小事情。我家小姑娘出来了,走了。”
金吉拉从她身边风一样掠过,她回首,看到楚沉和刚走出校门的辜苏说了句什么,单臂将人捞上后座,头盔扣在对方头上,一踩离合,风驰电掣地远去了。
楚沉。
他这么体贴。
这么帅气。
对非亲非故的自己,也这样好……
如果……
如果,没有辜苏……
她会有机会吗?
这种念头,她自知荒谬,所以一直压抑着。
但野蛮疯长的情感如同杂草,半点不由人。
它是如此贼心不死,以至于无论被压在怎样的千钧巨石之下,总会寻到自己的出路。
在穆盛洲找上她的那一刻,她清楚地听到了自己内心,一颗草籽自巨石底下萌芽,撬动石块的微小声响。
即使现在想起来,也要赞一声穆盛洲的慧眼如炬,从万千仰慕楚沉的少男少女中,挑出了最阴暗的一个自己。
她遵从穆盛洲的指示,用辜苏的手机给楚沉发了定位,又迅速删除了记录。
善后自有穆盛洲的人来做。
她天真地盘算,辜苏跟楚沉吵了架,心情不好,她又假装辜苏,给楚沉发了个错误的定位。
他们一定会吵得更凶。
到时候,如果她能跟楚沉说上话,安慰他几句,之后不管是提供跟辜苏和好的方案也好,趁虚而入也罢,她都是有机会的。
只用做这样简单的一件事,就能拿到丰厚的报酬,远离那个有毒的原生家庭,不用被迫嫁给老男人,还可以毕业就去穆氏集团任职……
简直是一箭三雕的好事。
无知的少女就这样成为了清醒沉沦的帮凶。
她一直期盼着找了一晚上人的楚沉,能跟辜苏吵个天翻地覆。
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指控他杀人的噩耗。
在她得知这条消息之后的一小时内,就在自家客厅见到了被父母恭恭敬敬请进来的男人。
屏退左右、坐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威严矜贵,从气场上就和她这样阶级的人区分开来。
她捏着手机的手指发抖,整个人如坠冰窟,却听到面前这个即将掌管穆氏集团的男人缓声威胁:
“这件事如果说出去,你也会因作伪证而被判刑。或许,你更想待在这个家里,等年底被嫁出去,当个赚彩礼,补贴弟弟的工具?”
她咬着牙,抖如筛糠,这时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蠢事。
追悔莫及……
可覆水难收!
她已经上了贼船,此时跳船,必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穆盛洲的语调没有一丝起伏:
“如果你不说不该说的话,我会在穆氏集团慈善项目的助学名单上加上你的名字,等你毕业后,只要学分绩点过得去,就保你进总部招聘的终面。”
周倩心如擂鼓。
年少慕艾,与自身前途性命,被一同放在天平上衡量。
她感觉到自己一点一点沉入浓黑淤泥,口鼻耳喉都被堵塞。
然后,她听到自己用口型说——
“好。”
……
周倩喝了一口咖啡,在说出是自己发送了那个定位的瞬间,感到一种无比畅快的解脱感。
这份罪恶,她足足背负了八年。
如今的她,已经成长得足够茁壮。
不再畏惧和留恋原生家庭,也能接受父母其实不爱她这件事。
还有,即使离开穆氏,也能生活得很好。
她的工作能力已经得到了业内认可,如果透露出离职的意思,会有一堆猎头抢着要她——即使她被前公司开除也是一样。
而且,如果穆盛洲真的要开除她,也得根据行业规矩给她赔偿N+1。
所以,她无所畏惧。
只是下一刻,突然有一只手从后搭上了她的肩膀。
她回头,在意识到来人是谁的一瞬间,周倩浑身寒毛直竖,那种来自八年前,几乎已经被她遗忘的、久违的恐惧,再次自她的每一寸毛孔,渗了进来。
在拍了她的肩,止住她的话语的同时,几乎一路小跑赶过来的穆盛洲,衬衫领带微微凌乱,眸色如夜,定定地看向坐在周倩身前的二人。
他拿出了自己毕生的效率,以最快速度结束了会议,却没想到,赶过来时看到的,会不止辜苏一人。
就在对上目光的瞬间,有些猜测,已经在楚沉心中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