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吹拂的疾风扬了李长悠一头风沙，她长睫半遮，迎着沙尘缓缓眯起双眼。
抬头，漫天碎瓮颇有韵律地在阮丹烟周围飞舞，一道道清灵之气自四周聚起，飞快没入阮丹烟四肢百骸。
“引气入体？”李长悠眼底闪过一丝困惑，但很快，在感受到面前不断壮大的气息后，她瞳孔瞬间缩成针尖，眼里的困惑立刻化为深深的惊讶。
几乎三息不到，刚引气入体的阮丹烟就当着她的面将吸入的天地灵气震开，阮丹烟的身影跌跌撞撞，栽来倒去。
本以为是凡人经验不足导致引气入体失败，但李长悠定睛一看，才发现阮丹烟手里还闪着属于那块神异碎片发出的绿辉，绿辉在她手里十分顺从，正在随着阮丹烟的动作不断划碎持续冲到她面前的拘灵瓮。
从阮丹烟体内震开的灵气在四周盘旋拉扯，灵气呈雾状却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撞出一条连贯凝实的灵液。
灵气化液，已然是突破到筑基期的标志，而能够如此稳定地外显出来，更是说明此人根基稳固，有再进一步之余力。
果然，像是忽然感应到了什么，李长悠猛地抬头望向那团货真价实的天雷。
空中属于真天雷的劫云忽地坍缩成一点，随后便是惨白雷柱贯顶而下，雷光映照这方天地。
那劫云说是不大，实际也不算太小，只是在四周越发庞大的假天雷面前显得格外袖珍，可毕竟是金丹天雷，即使是几朵雷云，余威也足够震动天地。
“金丹雷劫？！”李长悠掐了掐自己的大腿，锐痛袭来，证实她眼前所见非虚。
又许是西塘半空还吊着个庄晋，满天垂落下来的游丝命线像鞭子一样乱甩，让那劫云没有停留太久，雷光只噼里啪啦乱闪了一通，便是一阵灵光夺目。
阮丹烟就在一拳一个碎瓮里，有惊无险地凝成了金丹！
李长悠愣在原地，默默替阮丹烟掰着手指数出来六道雷声。
除了最高等级的天丹需要九道天雷，寻常金丹雷劫多是三道，而六道天雷介于两者之间，在修行一途上有极大的希望步入元婴，对于一盏茶功夫之前还是个凡人来说的阮丹烟已是相当了不得的资质了。
“一朝入道，直聚金丹？”李长悠打了个寒颤，她手里最拿得出手的阴儡，在坟山一样的逐鹿城摸爬滚打多年，尚且少些资源与机缘突破，阮丹烟一眨眼的功夫竟招来天雷，瞬间成了金丹。
难言的沉默中，最后一丝天雷缓缓消散，风沙退去，露出阮丹烟已杀红了的眼。
……
姜月凝太过虚弱，天雷没把她劈醒，是李长悠把她摇醒的，阮丹烟擦干脸上血污，平静地注视着李长悠。
虽然拘灵瓮里的气运因为不再受约束而自觉回归了姜月凝体内，但大量气运来来回回终究伤了经脉，若姜月凝是个正常的修士倒还好，说不定立马就能爬起来，可她偏偏是被一口生气吊着命的人，眼下气运与本体缓慢融合，实在难以动弹。
“姜师姐只需服些清心丹，保持清醒能识路即可，林师兄伤重，游韵师姐已带上他暂离此地，别担心，令堂会带你安全离开西塘。”李长悠的声音如一道惊雷，把昏昏沉沉的姜月凝都给震了个清醒。李长悠知道姜月凝动不了，所以她那番话更多是说给阮丹烟听。她一边说着一边指尖转动，忍痛注入一缕新的生气，随即将原先那缕已沾染上姜月凝气息的生气抽走保存。
阮丹烟不明所以，只是静静看着她，半路成了金丹后，在救治上阮丹烟虽一时比不上宗门修士，但感官却是较以往大大提升，她似乎头一次在李长悠与姜月凝之间注意到此前没有注意的细节。
阮丹烟颔首走近，托住姜月凝身子“月凝是个自私自利、离经叛道之孩子，却也是个锐意进取，一往无前的修士，我知道她做了不少错事，若是曾得罪仙师，还请仙师看在大灵矿山的薄面上，饶她一条性命。”
说着，阮丹烟掌心覆上李长悠指尖，往日柔软的手指已布满坑坑洼洼的血痕，此刻正不远不近停在储物戒下方，随后抬手削去上面不为外人所知的几处族徽。
姜月凝的储物戒当娘的如何认不出来，她与李长悠没见过几面，却算蒙得几番相救，姜家虽败落，姜月凝却不至于畏惧一个筑基修士，加上这段时日在西塘观察姜月凝的言行举止，出生修仙世家的阮丹烟哪里还不清楚李长悠背后有个了不得的人物。
阮丹烟或许敢拿自己的命赌一赌，但若是拿姜月凝的命去赌，实在不是什么良策，硬碰硬是不行了，且她已入道，尘缘斩尽，只能最后为姜月凝争取一条生路。
“门规森严，在下与师姐皆不是欺师灭祖之辈，一门和睦自当守望相助，阮道友客气了。”李长悠郑重回望阮丹烟，她面上问心无愧，只是背在身后的手还是随时准备掐起引雷诀，西塘到处都是假天雷，只要能招来两三道也够拖住阮丹烟的了。
二人你来我往试探，偏偏卡在中间的姜月凝一点没听懂，她只看到一道绿辉在眼前划过，绿瓮片从阮丹烟手上浮起，在二人之间徘徊。
李长悠与阮丹烟皆是一愣，李长悠腰间流水剑残柄头一回发出一声沉闷呜咽，她眉宇骤然压下，余光瞥向天际，真天雷已散去，假天雷却往界门越聚越多。
她眯起眼，连绵无际的界门某一处，有一缕长长的界文突兀地龇出来，随着雷光晃动，虽看不清界文后是什么，但李长悠心头震动，她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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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柄，一股强烈的预感不安荡开。
雷鸣很快再次压来，李长悠耳畔除了雷声还有巴蜡呼唤绿瓮片的声响，她看了眼茫然的阮丹烟，毫不犹豫抓走摇摆不定的绿瓮片就起身告辞。
只是姜月凝尚在状况外，只觉得她娘手无缚鸡之力的，她们母女如何能平安出去？正欲拉住李长悠争执一番，却在一声雷鸣下震得手一松，没抓住李长悠人。等姜月凝反应过来后，李长悠已没了踪影。
姜月凝一时气急，头痛欲裂，本能想抱头，却不住朝后滑，直到被阮丹烟按定在原地，她后知后觉自己所在的位置有些歪斜。那条长长的界门贯通天地，随雷声震动，界门开口越大，与之相连的西塘也像被一点点掀开一般，不住倾斜。
姜月凝勉力握住阮丹烟的手，她昏倒时天上雷声就没停过，醒来后，轰隆隆的声响依旧响亮，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西塘上空堆积到一处的云已全然散开，露出庄晋的真容。
不过姜月凝哪里注意到这些，她惨白着一张脸，看着被血迹浸透的人，像是第一次认识阮丹烟一般。
阮丹烟的目光并未落在她身上，而是飘向远方的界门，她眼中的世界已经比之前宽广许多，她方才也听见了巴蜡的呼唤。此刻僵死多年的思绪像任督二脉被打开了一般，只略微一想便猜出了李长悠拿着瓮片要去做什么，只是……阮丹烟忧心忡忡看着李长悠消失的背影，总觉得那些天际垂落的金丝在有意排斥她的靠近。
“娘？”姜月凝只能艰难吐出一个字。
阮丹烟缓缓回头，“月凝，从一个笼子倒进另一个笼子，那的确算不得什么好命。”
阮丹烟垂下目光，又晃了晃手里的拘灵瓮，光滑的尸油裹着一颗光秃秃大头朝下方残损的瓮口处落下，她轻轻踢开下方残瓮，让手上滑落的大头直接落在土壤上。
婴尸早已逝去，阮丹烟捧起一把土盖了上去，勉强没让它就这样暴尸荒野。
“但你一定有个好命，你生来不在我的笼子里，也不在你的笼子里，你是从暗无天日的拘灵瓮里安然出来的孩子。”阮丹烟简单收拾好满地狼藉，望着天际又轻声道。“原来它长得这么大。”
姜月凝缓过几分气，她扯了扯阮丹烟，“娘，它是谁？”
阮丹烟顺势拉过姜月凝将她背起，这下姜月凝总算发觉有什么不对劲了，阮丹烟背她的动作轻巧极了，姜月凝一惊，再看才发现她娘满身灵光，竟是比她修为还高的金丹修士！
阮丹烟步履如风，虽没习过术法，但仅凭本能朝外奔跑，倒也不慢，姜月凝在她背上待得安稳，却也执拗地保持拉扯的动作，阮丹烟只得轻声回道：“它也是从拘灵瓮里安然出来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