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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 玉狮子

作者:顾海北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林媚珠知道不能这么下去了,心里盘算着要给照夜玉狮子找户好人家。她打听到后街有个叫常远的曾是李婕宜麾下将士,于是牵着马儿去找人。


    在门口喊了几声,却不见人应,踮着脚看了几眼院子,里头的桌椅灶房等都落了灰,哪里像有人住的样子?


    一旁的老槐树下坐着几位妇女,边拣菜叶边唠着嗑,见林媚珠在门前张望,道:“老常这段时日都在外帮工,十一娘你找他有什么事?”


    林媚珠还未作答,有位妇人惊讶道:“当真?老常竟外出干活了?”


    “真的,我家男人和我讲的时候我还不信呢。”


    “他都十几二十年没活计了吧?还能有人家要他?”


    “说是农忙帮工,什么都做,还有人见着他在山下做脚夫,挑重担呢。”


    有人唏嘘道:“改邪归正了?他要是能早这样勤奋知事,他老婆能带着儿子跟人跑了?”


    又有人问道:“他那儿子,找回来没?”


    另有人应道:“哪能啊!可怜桂娘嫁了两次,一个比一个坏,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酒鬼将儿子卖去换酒钱,着急忙慌来告知老常,两人找了几年没找着……”


    “真是作孽!后来桂娘想不开就投井了!老常也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沉迷赌博……”


    林媚珠被迫听了一炷香八卦,约莫就是常远从前给李婕宜做事,前途一片光明,然而某次出海时中了邪,丢了官职,回来后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出门,成日疯言疯语,见人杀一个鸡都能惊叫起来。不仅如此,桂娘小产后,常远不知为何待妻子和儿子安哥疏远起来,桂娘见丈夫成日颓废不事营生,心灰意冷带着安哥回了娘家,而后被家人所迫改嫁,可惜所遇亦非良人,那男人酗酒度日,趁桂娘不在时将安哥卖了。


    林媚珠不信中邪那套说法,觉得常远丢了官职、性情大变肯定是有内情的,只不过她也无意探听这些密辛。


    但这场冗长的对话中也不是毫无用处,她得到了很关键的信息:常远养不起照夜玉狮子。而且他还有赌博前科,曾间接将照夜玉狮子搞丢了,林媚珠信不过将马儿交给他照顾。


    她只好又托人寻找愿意收养照夜玉狮子的好人家。


    找了几日,总算找到了一个知根知底的人家,那人是个猎户,为人坦率,出手也很大方,一见照夜玉狮子眼睛就亮了,给了林媚珠一袋银两。


    林媚珠硬是不肯收,她觉得若是收了钱就是将马儿卖出去了,那并非她的本意。


    猎户将马儿牵走的时候,林媚珠忍着不回头看。直至身后的马蹄声完全消失时,她方慢慢转身,望着地上一串伶仃马蹄印,心里空落落的。


    离开前猎户问林媚珠要不要时常来看看马儿,或是他将马儿带来集市也行。林媚珠下意识就大声说了不要。她忘不了那瞬间照夜玉狮子的眼神,本就黯淡的眸子彻底失去了光。


    猎户很高兴地说:“那我们走啰!”


    她本以为照夜玉狮子会耍赖不肯走,但是没有,它没有像往常一样围着林媚珠撒娇,甚至没多看一眼。它始终垂着耳朵,湿着眼角,沉默地踏上了一条全然陌生的路。


    送走照夜玉狮子之后,林媚珠又陷入了另一种心神不宁。她知道自己这般做是对的,她该割舍和沈长风有关的一切以绝后患。可她又禁不住想,假如沈长风是真的不要照夜玉狮子了呢?如果是那样的话,好像她将马儿留在身边,也没什么吧?更何况,沈长风现在也不在荆州了呀。照夜玉狮子是多好一匹马儿啊,它还会学狗叫呢。


    想起照夜玉狮子那几日为讨她欢心小心翼翼看眼色的样子,林媚珠心烦意乱,缓缓蹙紧了眉头。


    “大夫,我的病很严重?”一名中年男子看着诊台后林媚珠的脸色,说话都带了颤音。


    林媚珠将写好的药单交予伙计,笑笑:“没有的事,吃两剂药就好了。”


    病患走后,林媚珠揉揉眉心,也不知怎么了,今日总是想起照夜玉狮子来。


    将近打烊的时候,忽听到药堂前一阵兵荒马乱。林媚珠急急迎上前去,只见那猎户跑得满头大汗,心中蓦地被恐慌攥紧了。


    她听到猎户满是歉意与不忍的声音响起:“你那马儿,怕是不行了。”


    “它跟我回来就不肯吃东西了,起先以为只是胃口不好,但后来,连水也不肯喝了。马医也来看过,没看出哪里出了问题。我见这样磨下去不是办法,给它灌了几次麸皮盐水,原本灌下去后精神头也好些了,可隔日腹部却肿胀起来,如今已经两日了……”


    林媚珠走入马厩中,只见光线蓦地暗了下去,空气中萦绕着挥之不去的腥臭之气,地上溅洒着糊状的灌食物,湿且软,踏上去莫名让人觉得不适。耳边嗡鸣声不绝,密密麻麻的黑蚊盘踞在一匹瘦马之上,爬在它圆睁的眼睑上,可那马儿竟不做反应,一呼一吸胸腔都在剧烈起伏,连甩尾驱赶蚊蝇的力气也无。


    林媚珠只觉得那群蚊蝇可恶碍眼之际,恨不得生出一把火将其烧了干净,急扑过去将蝇虫大力驱散,蹲下身抚着它颈脖鬃毛轻唤道:“玉狮子,玉狮子?”


    照夜玉狮子见有人靠近,竟奋力往后缩去,鼻孔怒张,喉咙里发出抗拒的嗬嗬声,眼里也不再是从前的温顺,而是深深的痛苦和恐惧。


    林媚珠眼眶一下就红了,哽声道:“是我啊,别怕,玉狮子,是我来了……”


    照夜玉狮子的呼吸变得急促粗重起来,呼哧呼哧地响,眼角眨巴出一滴清泪。林媚珠又是心疼又是愧疚,用帕子拭去它嘴边未干细沫,摸向它颈下脉搏,稳了稳心神,柔声安抚道:“没事的,你会好起来的。”


    林媚珠虽行医数载,能辨百人之症,但毕竟术业有专攻,此时不敢擅自用药,幸而马医很快也到了,断定是灌药太急伤及脾胃,导致食积阻滞,气滞血瘀。


    林媚珠按着马医所说,将神曲磨粉,和着温米汤用竹筒顺着马儿嘴角注入,每回只小半杯茶盏的量,边喂边轻抚马颈安抚,学着记忆中那人的动作,待马吞咽后轻顺咽喉,助它进食。到了夜里,她又用温热湿毛巾湿敷马腹,整夜坐在马厩中,直至感觉到照夜玉狮子呼吸平缓顺畅了方松了口气。


    翌日醒来,林媚珠感觉到手心有温热的湿意,一睁眼,照夜玉狮子正巴巴望着自己,眸子里满是委屈和不舍。林媚珠忽然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眼角又发酸了。


    照夜玉狮子和被父母遗弃的小孩有什么区别呢?她手贴着马儿的脸,深深叹了口气。


    望着哄着马儿吃嫩草的林媚珠,身后的猎户叉着腰缓缓勾了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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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媚珠最终还是将照夜玉狮子带了回去,尽管猎户再三致歉并表示会更小心照顾照夜玉狮子,尽管事出有因,他是心急好心做了坏事,可经过这一遭,她再也放心不下经他人之手照看她的马儿了。


    值得庆幸的是,将照夜玉狮子带回家后,一切风平浪静,再无人讲起过沈长风的名号,至少在荆州是查无此人了。


    不过林媚珠也无暇为尚未发生的事分神,她变得越发忙碌。这两个月来,流寇越发猖獗,临近几县不少商家的货物都遭了劫掠。这些盗匪不仅抢人钱财掠人货物,还将妇人儿童掳了去卖,恶劣行径叫人发指。虽说林媚珠牵头,让药商与卫所达成协议,药堂可为卫所提供医药诊治,而卫所以护卫的形式抵债,可卫所的兵也只能充充门面,吓退那些不敢直接与官府起冲突的小帮派,若真与那些穷凶极恶的匪帮交手,这些兵卒肯定是没有胜算的。


    林媚珠不得不在看诊之余抽出时间,与其余药商共同商议应对之策。县中镖师成了抢手货,越是有名望有战绩的镖师价格越高昂,如果所有药材都聘请这些镖师运送,将是一笔很大的开销。


    有人提议可聘些不害良善的山头作掩护,据说有几个异军突起的绿林帮派虽啸聚山头却不犯百姓秋毫,吃江湖饭办江湖事,只按主顾所求行事,收取报酬。


    但这个想法很快被林媚珠否决了。她从惠生堂所收的伤患口中得知,流寇也是分许多派别的,最近因为几股不同势力的流寇在争夺地盘,有不少经过的百姓也因此被殃及池鱼。都落草为寇了,手上都沾了血,哪里分得出好人坏人呢?若是那些人拿了钱又突然反水,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最后众人决定,将各家商队药材拆分开来运送,贵重细料如人参鹿茸等物由精锐镖师运送,走隐秘山路,力求速战速决,而寻常草药则组成庞大商队,明修栈道,由卫所士卒与各家派出护院运送。如此,也能避免被一锅端而损失惨重。


    各商家马不停蹄行动,力求在入秋前将来年来春需要的药材备好——盗贼要储备粮草过冬,秋季必定是活动最频繁的时节。


    林媚珠前头也丢了几次货物,只能安慰自己所涉数额不算太大,以及派出去的人没有伤亡。她还剩最后一批货物没进城,照理讲这两日商队也该到了,也不知为何,一直没收到消息,反而是被盗寇所伤的病患越来越多,从一开始的每月五六个,到如今的一日五六个。


    又等了两日,终于收到了商队入境的消息,林媚珠心中稍安。镖局只负责将货物送抵荆州的中转驿舍,马不停蹄又要赶往别处承运,清点分发的活计还是得自己来。因平日负责收货的管事前往漕运渡口还未回,林媚珠怕迟则生变,便点上几个伙计,又请了数名身强力壮的脚夫,约上几家临近两县客商,一同前往驿舍点货分货。


    交接工作比预想的还要顺利,验货收讫画押,再将货帖抄录至账册,众人手脚麻利,在晌午时分便已将货物尽数码好,见天色阴沉,怕遇骤雨,又在药车顶层铺好油布,林媚珠帮着敲铜钉时,忽听见西北角传来隐隐嘈杂声,众人齐齐停下手上动作,侧耳细听,似是马蹄疾走之声,偶有几声类人长啸及哨声。


    林媚珠脸色变了变,对左右道:“将货物运回仓内,派人去前方打听一下,出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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