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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往事

作者:云行舒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徐家宅邸坐落在崇化坊西南角,最后一段路需穿过小巷,两人下了马车改步行。


    徐妙宜领着卫栩往里走去,望见那座贴了封条的宅邸,掌心不由自主沁出细汗,她觑了眼郎君的神色,轻声道:“我阿耶只是个八品小官,俸禄很低,所以我家……挺小的。”


    她担心他待不习惯这样又小又挤的宅邸,毕竟就连他在溧阳随手置办的一座别院,都比她家要大多了。


    卫栩主动握住那素手,指腹在柔嫩掌心轻轻摩挲了两下。


    徐妙宜读懂他的安抚意味,眨了眨眼眸,放下心来。


    见镇北侯过来,负责看守的兵士恭敬抱拳行礼,揭开封条放行。


    进了大门便是庭院,整座宅邸的格局尽收眼底,主屋紧挨着东西厢房,没有独立成院。


    徐琛资质平庸又不善经营,在洛京这些年,既没捞到什么油水,也没攀上高门,否则也不会着急把她献给卫宵那厮了。


    卫栩收回视线,问她:“你住哪间屋子?”


    “我不住这里。”徐妙宜牵着他去了西南角那座花圃,里头有间小屋,“卢夫人嫌我总生病,怕我把病气过给弟妹,后来家里整修花圃,阿耶命工匠多修了间屋子,让我带着青霜和嬷嬷搬到这里来了。”


    花圃里有一大片芍药月季,因许久无人打理,枝条杂乱肆意生长。


    外头用木栅栏围起来,挂着块牌子,写了“蘅芜苑”三个字。簪花小楷端正娟秀,卫栩认出那是她的字。


    卫栩看了看那丛葳蕤花木,随她进到小屋。


    室内虽然不大,但拔步床、镜台、妆奁等闺阁之物都置办齐全,屋后种了青竹点缀,环境也算清幽雅致。


    墙上挂着一副山水画,徐妙宜轻掂脚尖,想把它摘下来。


    忽然卫栩行至她身后,伸手替她取下那幅画。


    画像后头藏着一副女子小像,绢纸泛黄,已有了些年头。年轻夫人温柔凝睇怀中婴孩,唇边笑意盈盈。


    她怔然看着画像上的母亲,泪盈于睫。


    卫栩帮她把画像收了起来,“除了你阿娘的画像,还有什么要带走的?”


    郎君嗓音温和,将她的思绪唤回。


    徐妙宜收起泪意,轻轻摇头,“没有。”


    接完阿娘的牌位就得走了,她知道卫栩还有很多事要忙,不想耽误他太多时间。


    “不着急。”卫栩望向镜台。


    首饰珠宝等值钱物件早被卢氏搜刮带走,她没剩下什么东西,除了闲暇时雕刻的一堆木头小摆件。


    有狸奴、小兔、小狗等,模样憨态可掬,活灵活现,一看便花了不少心思。


    不远处的书架上放了许多古籍,保留着折痕和翻阅痕迹,但都已经落灰。


    她逃婚后,徐家上下都当她死在了益水郡,这间屋子再未进过仆人打扫,原模原样保留下来。


    卫栩淡淡扫了眼屋外,郭恒会意,让兵士抬了两个箱箧进来。


    除了那些家具,其余东西一样不落,全都带走了。


    顾夫人的牌位供奉在西厢那间小小耳房,阴暗逼仄,光线昏沉,甫一进去,潮气扑面而来。


    佛龛打得很高,卫栩帮她把牌位抱下来,擦去厚厚积灰,这才递给她。


    徐妙宜接过,又道:“上面还藏了样东西,你帮我取下来。”


    卫栩伸手摸到一个小匣子,她没解释里面装着的是什么,只让他先帮忙收好,而后沉默地离开了徐家。


    登上马车后,徐妙宜才低声问:“你在宫中的时候,是不是见过我阿耶了。”


    “是。”卫栩道,“他还活着。”


    闻言,她低头搅弄手指,心湖泛起涟漪。


    父亲落到卫栩手里,免不了皮肉之苦,当初他薄情寡义,在阿娘重病之际暗中与卢氏厮混,顶着顾家反对纳她为妾,过门不到六月便诞下一对双生子。


    后来卢氏设计陷害,他明知真相却执意把自己送给卫三郎,好为徐家铺路。


    他还帮着英国公府抓住舅舅,致使舅舅断了一双腿。


    所以今日种种,皆是他罪有应得。


    徐妙宜眼尾微微泛绯。


    蓦地,卫栩伸手将她抱到膝上,垂眸注目她,眸光深沉柔和。


    他一贯不太会哄人。


    “我不难过。”徐妙宜小声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今后阿娘和我,与徐家再无关系。”


    过了会儿,卫栩沉声询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宅邸?”


    她抬眸望着郎君,意识到他在为将来做打算。


    “我们大约还要在洛京多待几年,才能回凉州。”卫栩道,“挑一座布局精巧、幽静雅致的,如何?到时候庭院里多开几块花圃,都种你喜欢的花或药草。”


    看到那丛月季芍药的时候,他就知道那是她种的。


    “好。”徐妙宜顿了顿,“那个小匣子呢?”


    卫栩取出小匣子递过来。


    她打开取出那串小叶紫檀木佛珠手串,戴在他右手手腕,“这是我阿娘去世前留下来的,她花了千金从佛寺求回来,说是开过光的宝物,可以保佑我平安长大。我怕被卢夫人抢走,藏在了阿娘的牌位下方,幸好他们从不去那间耳房,一直都没有发现过。”


    “现在送给你了。”


    她知他手握重兵,野心勃勃,赵承筠一心想除掉他,他却永远将那些腥风血雨隔绝在外头,从不让她沾染半分。


    若他不希望她知情,她也可以装作不知,唯一期许,是他平平安安。


    卫栩抚了抚那串佛珠,唇角微微挑起,“卫霄那厮被我扣住了,想见一见吗?”


    徐妙宜摇了摇头,此人带给她的只有噩梦,今生今世她都不想再见。


    “你舅父当初的痛苦,他都亲身领略过了。”卫栩眸光幽寒。


    卫霄实在骨头太软,一味地求饶,据行刑的兵士来报,他昏死过去好几次,幸好用汤药吊住性命拖到如今。


    既然她不想见,那便直接送卫霄上路,让他与兄长们在地下团聚。


    至于他与卫家的恩怨,是时候一起清算了。


    ……


    回到宅邸,卫栩先行去书房处理公务,徐妙宜安放了母亲的牌位,又将从家中带来的旧物归置好。


    不多时,知微牵着一个清俊小童过来见她,“娘子去得久,小公子一直在问您何时能回来。”


    小童正是九皇子赵承楷。


    叛军入城那夜,宫中起了火,寒鸦趁乱用一具幼童尸首瞒天过海,将五岁小皇子从冷宫捞了出来,与她安置在一起。


    细细算来,赵承楷已经在她身边待了十来日,他是个温和有礼又安静的孩子,很讨人喜欢。


    徐妙宜看向他,莞尔一笑,“小公子是不是饿了?”


    赵承楷摇头,“阿姐让我练的字,我已经练好了。”


    负责照看他的小太监也是启蒙师傅,但那师傅冷冰冰的,又很严厉,将他带到这里后便消失了,相比之下,他更喜欢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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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位貌美温柔的阿姐相处。


    “好呀。”徐妙宜柔声说,“我稍后帮小公子检查功课。”


    赵承楷点了点头,两颊浮起酒窝。


    忽然,一个身量高大魁梧,容色俊美的胡人郎君负手走了进来,他周身散发出冷肃清贵之气,眉宇间凝着威仪,望之令人生畏。


    众人见到他纷纷抱拳行礼,除了顾窈阿姐,两人看起来应是熟识。


    见状,赵承筠顺势往她身后躲了躲,又忍不住好奇打量。


    倏然小家伙双眸一亮,他想起来,自己见过这位叔父。


    去年中秋,这位叔父来冷宫看望师傅,还送了他一张小弓和一把小剑,都是幼童初学武时要用到的。


    他长着一张胡汉混血的面孔,那双眼瞳颜色异于常人,颜色跟屋檐上的琉璃瓦一模一样。


    这样明显的特征,自己不会认错,赵承楷松开眉头。


    望见那双满是好奇、隐隐带着欣喜的乌黑眼眸,卫栩牵了牵唇角,温和道:“殿下在这里住得可好?”


    听到“殿下”二字,赵承楷警觉起来,小手紧紧抓着徐妙宜的裙摆。


    师傅带他逃出来时特地交代过,千万不能透露身份,否则将招致杀身之祸,这位叔父为何无故提起他从前身份?


    卫栩解释道:“殿下,臣是卫栩,去年中秋,殿下见过臣。”


    听闻他自报姓名,赵承楷半信半疑,探出小脑袋望了望,“您不是师傅的朋友吗?怎么会是镇北侯?”


    徐妙宜牵住那满是热汗的小手,浅笑安抚道:“殿下放心,侯爷他不会伤害您。”


    虽有阿姐做担保,但他还是不敢轻易放下警惕。


    卫栩让知微将他领了回去。


    与他一起用午饭时,徐妙宜主动提起:“殿下是个好孩子,他只是初来乍到有些紧张,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他不熟悉我,定然心存戒备。”卫栩帮她挟菜,“午后我要回宫。”


    她心中掠过一丝不安,“出什么事了吗?”


    “传国玉玺失踪了。”卫栩嗓音清淡,与她解释了来龙去脉。


    夺下洛京后,赵承筠一直没有找到传国玉玺,再过半月就要举行登基大典,他心急的很,下令搜寻的同时,也命能工巧匠打造一只赝品先顶替上。


    宫中殿宇都搜遍了,那玉玺凭空消失无影无踪。


    得知事情经过,徐妙宜浮起一个猜想,“宫中有密道吗?是不是送出宫去了?”


    “还在宫中。”卫栩告诉她,“在卫翀手里,他会献给赵承筠。”


    闻言,徐妙宜眉心微蹙,英国公打算将玉玺献给新帝,是为了保全性命吗?若新帝执意下令保卫家,到时他当如何呢?


    杀母之仇,噬心之痛,他不可能放下如此浓烈的仇恨。


    他漫不经心笑了笑,“不必担心我。”


    想来他已有应对之策,徐妙宜提醒道:“万事小心,谨慎为上。”


    “再过几日,阿珩也要到了,到时你帮忙一起照看下。”郎君琉璃瞳中漾开笑意,“还有你舅父和表姐,都过来了。”


    徐妙宜双眸睁大,嗓音轻柔,“他们为何要过来?”


    “听闻我把你带来了洛京,很不放心,大约是要接你回凉州去。”卫栩唇边衔笑,故意试探,“要和他们回去吗?”


    “可以。”她装作应允,看了看他手腕上那串佛珠,“不过侯爷得先把我的东西还回来。”


    他当然舍不得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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