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棣棠将自己关在画室里,接了个手机给售出《蛇夫座》那家画廊的主理人打电话。
他之前联系过她许多次,反复表明有许多客户想要定制其它十二个星座,但她最讨厌系列画,每次都拒绝。
主理人接到她电话欣喜若狂,听说她要尽快卖出系列画,更是激动得宛如天上掉馅饼。
他的实力也不容小觑,挂断电话不过两小时,已经订出去十个星座,报价都很高,足够她攒齐这部分欠款。
当然这世界上也没有那么便宜的事。
“白羊座的买主是订给他小女朋友的,她喜欢棉花糖和奢侈品,最好加上这两个元素。”
“双子座是给她家双子座双胞胎买的,我等会把照片发给你。”
“天秤座那副希望能藏下他名字的缩写.......”
沈棣棠看看面前起了一半的画稿,再看看电脑邮箱里一封一封发来的需求,有那么一瞬间真想把周围所有东西都砸个稀巴烂算了。
按理说,这些定制需求和她高中时帮忙画的卡套没什么分别,她没道理觉得难以接受,可怎么还是......这么堵得慌。
大概是她飘了吧?
努力也好运气也罢,此刻已经将她抬到个“艺术家”的位子上,再将她摁回地面,难免有落差。
但......除此之外,还有某些更让她难受的感受。
她是近乎迷信艺术的人。
于她而言,绘画是阳春白雪,是荷叶尖尖上的露水。更是与铜臭不沾边、与虚与委蛇不沾边的真实。
在她理想主义的理解中,藏家是于纷杂世事中,与她灵魂共鸣的人。
可现在看来,藏家更像是一掷千金,明码标价买断她灵魂的金主。
这种模式破坏了她心底的秩序,也打碎了她刚被纵出的那点恃才傲物。
甚至,让半个月前跟季灵芝、田老师争论的她,像个双标的笑话。
艺术有他大爷的金融属性?!
艺术还真他二大爷的有金融属性。
艺术存在?
狗屁。
存在个狗屁。
沈棣棠的眼眶烫得她心烦,她一把扯下面前未画完的画稿,掏出打火机点燃,丢进台盆里,周遭空气都滚烫起来。
火光跳动,镜中的她似在燃烧。
同样的火,也在她瞳孔里跳动、燃烧,接着——熄灭。
眼中火焰熄灭的瞬间,她面无表情地打开冷水,将剩余那点火星浇了个干净。
深呼吸几次,她重新坐回画架前,
画他爹的定制狗屎。
/
闭关七天后,沈棣棠按时交画拿钱,找到烟熏姑娘去拿东西。
还完钱,她再也忍不住,劈手从烟熏姑娘手里夺过手机证件,转身冲进旁边的公厕里狂吐。
这七天她只吃了些维持生命体征的糖果,这会儿也只能吐出来些酸水。
后来是苦涩的绿水。
她在无人的公厕里,越吐越凶,后来只剩停不下来的干呕。
直到脱力才停下来。
她半死不活地漱口,接着晃晃悠悠地走到门口,结结实实地栽倒摔了个四脚朝天。
视线里天空的左上角出现一颗头,看看她,缩回去,又看看她。
——是那个烟熏姑娘。
沈棣棠这才注意到,她今天什么都没涂,素净的脸蛋看起来很小,——比她还小。
沈棣棠又羞又愤:“不扶看屁啊!”
“哦哦。”不烟熏姑娘挺慌乱,手足无措半天,最终垫着衣服扶她起来,“......你没事儿吧。”
沈棣棠呛回去:“你没事儿吧?!拿了酬金还不滚蛋。”
不烟熏姑娘也是个暴脾气的,手一松,任由她摔回去:“你有病吧?!不识好歹的傻逼!”
沈棣棠破罐子破摔往地上一坐:“管得着吗?!有空就回去化你的熊猫妆,找个公园儿坐着当国宝去!”
被骂熊猫的姑娘反倒噗一声乐了:“你有镜子吗?照照吧,看谁熊猫。”
沈棣棠掏出没电的手机,黑屏都能照出来她眼眶黢黑,活熊猫一只。
没骂赢,她哑火了。
不烟熏姑娘反倒自顾自往她旁边一坐,酝酿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来话:“我跟着你,就是想跟你说声谢谢。”
“用不着,我谢谢你。”沈棣棠没好气。
“你怎么脾气比我还造孽?”不烟熏姑娘白她一眼,“我谢你是因为你那天没躲着我,不管你是活够了还是反应慢,我都......挺感激的。”
话说到这份上,沈棣棠再也刺儿不起来,干巴巴道:“没活够,反应也不慢。”
“你债怎么回事儿啊?你挺好的,不坏。”她晃着腿,吊儿郎当地问,“我怎么觉着不是你?”
“本来就不是我!”沈棣棠咬牙道。
扎在她心底的刺,那些原本不足为外人道的委屈泄洪似的被她一并倒出。
安静地听她说完,不烟熏姑娘又乐了。
“嘿,我爸也是个混蛋。”她笑嘻嘻,“不是他,我妈就不会得艾滋病,我也不会。”
沈棣棠那满腹的委屈就像松开一颗吹得臌胀的气球,风涌出来,融进四面八方吹来的风中,再找不见,渺小得不行。
许久后,她轻声问:“报酬多吗?干这个。”
“不多。”不烟熏姑娘素白的脸,看起来跟化妆时天差地别,有种卸下武装的感觉,“但够养活我自己,也......”
她忽然不好意思地笑笑,“也有种维护正义的感觉,过这村哪还有这店。”
哪怕正义一方也怕你、躲着你吗?
沈棣棠问不出这么残忍的问题,只好沉默。
烟熏姑娘仿佛看穿她:“说难听点,不干这个,我还能干什么?”
千言万语卡进喉咙,她哑了许久,才问:“你叫什么?”
“叫我小吉就成,我大名难听死了。”烟熏姑娘笑嘻嘻。
沈棣棠也笑了,指指地上横幅写着的大名:“我叫这个。”
小吉点头:“知道,那天在你学校门口喊半天了,嗓子疼。”
她继续说:“加个微信吧?下次再碰上我这样的人,你就找我,我罩着你!”
沈棣棠哑口无言。
有点想穿越回过去给说话带刺的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她手机没电,只好将自己的电话录进小吉手机里。没开机,自然也就没看到手机里几十个未接来电。
都来自愉琛。
/
一轮巡演谢幕后,观众早已离场,但整个剧场依然像沸腾的水,喧哗热烈。
“好啦好啦!”多多嚷不过,干脆扯下林蔚的胸麦,“庆功宴地址我发群里了,大家自行组队出发哈!”
王导拖着把老骨头,笨拙地一蹦三尺高:“今晚不抠戏,不忌口,都撒开了玩!”
剧场一片鬼哭狼嚎:
“嗷嗷嗷嗷——!”
“多比自由啦!!!”
“呜呜呜妈妈我逃出集中营啦!!!”
“家人们!!!翻身做主把歌唱!!今晚放倒王地主!!!”
王导也不生气,乐呵呵地看手表上的血压值,“我喝不了,但——我能给你们买单!!!”
“嗷呜———!”
又一阵鬼哭狼嚎。
肥狗趴在一众男女高音中间,稳如泰山、岿然不动,偶尔敷衍地跟着哼唧两声,哼完立马趴回去,睡眼惺忪。
“啊啊啊啊啊———!”
多多猛地爆发出高昂尖叫,吓得肥狗一个激灵,坐直了。
多多哀嚎:“完了啊!民宿老板鸽我了,我现在才看手机啊啊啊啊啊啊!”
众人面面相觑。
上海是个享乐主义城市,周五晚上势必处处爆满,短时间内很难定到什么满意的地方。
林蔚提议:“要不就在这叫外卖?”
“不要!快待吐了!”
“哪个牛马会想在办公室party?”
“不行不行,又是空调又是场灯,电费太贵了,比出去玩还贵。”
——这是精打细算的多多。
“要不去王导家?”有人提议。
王导摆手:“今天不行,我女儿还在家呢。”
提出来的点子被一一否决,原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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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high的大家也都有些扫兴。
一片哗然中,沈棣棠坐在热腾腾的大狗旁边,摸摸脸,有点烫,
——肯定是被肥狗的热气蒸的。
愉琛站在离她很远的地方,目光穿过喧闹人群的缝隙,久久地凝望她。
她捏着肥狗肉嘟嘟的爪子,远远望去像坐在毛茸茸的地毯上。她的发丝也毛茸茸,拥抱的时候会擦过他的脸,很痒。
某个念头在心底窜出,接着无法忽视地叫嚣起来,这念头让他嗓子忽然紧得难以吞咽。
他清清嗓子,故作轻松地问:
“要不要......去我家?”
/
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出发,吵醒商场楼下熄灭已久的声控灯。
沈棣棠站在打车点,牵着在马路边爬成一块地毯的肥狗,忧愁地叹口气。
——又冲动了,还清债务后,她整副身家只剩七十多块。
算上肥狗,就算跟别人拼车,少说也得摊两人份的钱,搞不好还得摊三人份。
思及此,她又恨恨地在肥狗幅员辽阔的大屁股上拍一下,肥狗舌头耷拉在地上,整只狗纹丝未动。
这七十块怎么也得熬到两周后,她另一份兼职发工资。
要不......回家吧。
她是尊贵的骑行月卡,回家不花钱,骑慢点肥狗也能勉强跟着走。
正想着,一辆漆黑羽翼标的SUV稳稳当当地停在她面前。
!好帅的车!好想开!!
愉琛慢悠悠从驾驶室走出来:“载你?”
......开他个七舅姥爷。
沈棣棠:“不用,我不去。”
这车帅归帅,特别费油,加上肥狗,两位油费估计能把她整副身价搭进去。
愉琛边说边往副驾走,“那你载我,不用你摊油费,我们扯平。”
沈棣棠面色一喜,又狐疑地看他。
天上也不能接连掉馅饼吧?
找回画架、还清债务还能开到酷酷的车?
突然这么好运?
愉琛已经晃着车钥匙拉开副驾驶的门,指指自己,“我最近本来也不适合开车。”
确实,他在停药。
沈棣棠的好心情咕嘟咕嘟地冒出泡来,脸上还装得挺勉强,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在驾驶位坐下。
上手嘴角就立马压不住,好顺滑的手感,绝对顶配且改装过,她只恨上海街道平地太多。
为了不让自己开心的太明显,沈棣棠没话找话:“那你干嘛开车?”
愉琛侧头看看她悄悄提起的苹果肌,笑着说:“看风景呗。”
沈棣棠开得太开心,到路口才想起来:她没问目的地。
她点开导航,问:“你家在哪?”
愉琛没正面回答,而是说:“右转。”
“指挥我不累吗?”沈棣棠问,“干嘛不直接给我你家地址?”
不会真是和王导联合要割她肾吧。
愉琛望着窗外:“保密。”
“大明星。”沈棣棠打转向灯,没忍住讽刺,“你把我眼睛蒙起来吧。”
“可以啊。”愉琛伸手在后座伸来的狗头上摸几下,接着将肥狗的头转向她,躲在背后,假装是肥狗在说话,“人,我来开车。”
肥狗伸着舌头舔舔她额角,配合不过三秒,黑漆漆的眼睛咕噜咕噜转两圈,就趴回去睡觉。后座很宽敞,足够躺下她跟肥狗。
“然后怎么走?”
“接下来两个路口直行,接着左转。”愉琛牌导航淡定指挥。
后座传来肥狗细微的鼾声,导航提示语之间有大片的空白,封闭空间内显得格外寂静。
南方潮湿的秋日,车内没开空调,逐渐生出奇异的潮热。
像舞台上的那个拥抱。
沈棣棠努力将注意力放在面前的车道和驾驶感绝佳SUV上,无视副驾驶散发来的阵阵佛手柑香气。
然而香气的主人偏不让她如愿,向她靠近。
“开车呢。”沈棣棠皱眉。
“知道,没碰到你。”他靠近她耳边,带着笑意低声问,
“后座那位,为什么叫琛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