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不能,抱我一下?”
愉琛这么说着,不像请求,像某种自暴自弃的宣泄。
舞台顶的射灯扫过来,他站在逆光里,看不清表情,只看得到微颤单薄的背脊。
不要心软。
不要、心软。
沈棣棠默念。
舞台上,最后一声编钟肃穆敲响。
那是愉琛上台的最后期限。
他转身上台,没看到她微微抬起的双手。
/
话剧落幕,愉琛压轴谢幕,小剧场内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王导抹着眼角说:“我没找托,一个都没找。”
多多也热泪盈眶,“我找了。”
“第三排过道左一开始数,分别是我妈、我爸、我姨、我姨夫、我姑和我舅舅。”多多擦一把泪,“六个托。”
“小沈啊。”王导擦掉感动的泪水,边欣赏观众离场边念叨,“我之前给你画的饼好像可以出锅了,二轮演出的海报...
...嗯?小沈人呢?这不刚谢幕吗?”
多多伸长脖子:“嗯?琛哥也不见了?”
沈棣棠找到了愉琛,在通往废弃衣帽间的楼梯上。
他面对破旧的木门坐在台阶上,头顶是昏黄的灯光,蜷缩成在子宫里时的形状。
而她站在亮堂堂的楼梯顶,两人一明一暗,一站一坐。
光打下来,她的影子先于她,向他靠近。
影子向前蔓延,没有触碰到他,在落到他背后的台阶时,停住。
情绪控制法教人们,当心底有难以抑制的冲动时,默数十个数再做决定。
十个数。
一......二......三......
沈棣棠无声地数。
六.....七......
影子微微晃动,依然停留在他的视觉盲区。
......九......十.......
十一。
距离愉琛,有十一级台阶。
越过占了十级台阶的影子,越过十一级台阶,沈棣棠望下去,一时恍惚。
与年少相爱的恋人重逢,是怎样的感受?
她一直拼命掩盖逃离的,到底是怎样的感受?
她在数这十一级台阶时,福至心灵般地,灾难灭顶般地,得到了答案。
她在十八岁时埋下名为愉琛的时空胶囊,在二十五岁,却不敢挖出。
愉琛有什么可怕?
愉琛没什么可怕。
可怕的是名为愉琛的时空胶囊里偷偷承载的,十八岁的沈棣棠的碎片。
那样的热烈张扬与横冲直撞,那样的灵气与愚蠢,才是二十五岁沈棣棠所逃避的。
她在害怕。
怕十八岁很糟,更怕此刻很糟。
沈棣棠转过身,占据十级台阶的影子消失。
门咔哒一声关闭。
愉琛迟钝地意识到楼上的门关上了,接着楼梯间暗下来,四周更加安静。
但安静只持续了几秒。
倏尔,他迟钝的意识被熟悉的动静吵醒,
——听得出来,发出动静的人蹑手蹑脚,试图安静靠近,但听起来丝毫不安静,根本就是是偷偷摸摸地敲锣打鼓。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会发出这样好笑的声响。
这个人小心翼翼又大张旗鼓地坐在他后方的台阶上,带来阵阵草莓味。
如果他此刻手臂没那么沉重,如果他的背脊与内脏没有痛得像被撕开,如果他不担心被过肩摔在地上,那么他可以回头拥抱她。
就这么偷来他觊觎已久,却没能得到那个拥抱。
但就算不这么做,他也觉得知足。
因为——,没能得到拥抱,变为继续等待拥抱。
难耐,但好像,可以等来。
他说不出话,她也无言。
/
沈棣棠愉琛背后的台阶上坐了很久。
昏暗的空间内,时间流速减慢。她撑着下巴,无言地等。
许久后,愉琛紊乱的呼吸渐渐平息下来,指尖也不再颤抖。
大概是空间太过狭隘寂静,沈棣棠几乎是瞬间意识到,——他没事了。
愉琛慢慢坐直身体,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狼狈,又不敢回头。
沈棣棠手一伸,悬空越过他肩膀,摊在他面前。
“嗯?”他连声带都使不上力气。
“糖。”她干巴巴道,“你说还我柠檬味的糖。”
愉琛快被她气笑了。
“还。”他有气无力。
面前的手故意扰人清静似的在他面前打两个响指,又一伸:“还!糖!”
啪!
愉琛伸手将作怪的手轻轻拍到一边:“少跟周翊学这种土的。”
沈棣棠难得好脾气,没跟他计较,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装傻:“开始什么?”
背后的人深呼吸,气沉丹田,大约在压火。
愉琛说:“你怎么知道?”
“......你手腕。”她的回答慢半拍,“我不瞎。”
“哦。”他说,“那疤是很早之前的事了,我现在只是戒断反应,没那么严重。”
“说话。”她耐心耗尽,“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跟我分手之前还是之后?”
愉琛缓过来口气,偏头挑衅道:“我怎么说你会更内疚?之前还是之后?”
沈棣棠:“都不会。”
也对。
“从第一次见你我就有种感觉,你不像你表现出来那么......标准。”她轻声说,“但真正跟你谈恋爱的时候,这种感觉反倒不见了。”
愉琛一愣。
“你是模范男友,但模范男友不是你。你只是选择以一种事事迁就的方式面对我。我有时候甚至会觉得,我反而没有在一起之前那么了解你。”沈棣棠难得地平和坦率,“——是你自己关了门,就不该怪我为什么不敲了。所以我不内疚。”
分手以来,他们从未有机会聊这个。
“那你呢?”
就当发作一回,那些桎梏啊门锁啊都失灵了吧。
愉琛问:“你欠债的事,怎么从没想过和我说?”
空气安静许久。
就在愉琛以为他等不到答复的时候,她才干脆地回:
“能为什么?年纪小还倔呗。”
愉琛被她这句直给到底的话逗笑,嘴角有些沉重,扯不动,逼出阵阵咳嗽。他咳了半天才停下来,说:“沈棣棠。”
“干什么?”
“我们现在......还算年轻吗?”
沈棣棠不接茬,反问:“是什么感觉?戒断反应。”
“会偷偷打听你的近况,想方设法在你面前刷存在感,有时候会巴不得你恨......”
啪!
沈棣棠恶狠狠地拍在他背上,权当十倍奉还他那一巴掌。
“谁问你分手的感觉了?”
愉琛又咳嗽半天,才乖乖答:“感觉像是...困在泥一样烂的噩梦里。”
她凑近点,变浓郁的草莓味气息表示她在听。
他混乱又努力地描述:“世界会变窄、变慢,感官像是被砍掉一半,跟树懒一样迟钝。每走一步都像踏空,也像踩在沼泽里。有时候,只是转动眼球或是呼吸,心脏都在皱缩、下坠。”
也在叫嚣,可怜我吧。
别离开我。
她问:“那怎么能让你好一点?”
他绞尽脑汁,不知是为了宽慰她还是真的如此认为:“时间?时间吧。”
“两种都是吗?......戒断反应。”
他一愣,继而笑了。
“不是。”
“第一种和时间没什么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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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
“所以才六年了啊。”
沈棣棠不接茬。
愉琛侧过头,盯着她的眼睛:
“恨死你了。”
/
话剧蓝嫁衣首演大获成功,演出排期加了场次,平均每星期排六场,愉琛和林蔚差不多均分。
这就意味着他基本隔天就有演出,需要“绝食”一整天。停药之后,吃饭睡觉不会形成习惯,但绝食失眠等坏习惯倒有了惯性。
借着演出的由头,他一连几天都没去拿盒饭,只有眼前出现黑斑的时候,会从口袋里翻出柠檬味的糖果吃掉。
他每天都以一种最低能耗的方式生存,除了每天早上——
“起来起来起来——!”沈棣棠手臂穿到肥狗腋下,逼迫它站在跑步机上,“肚子!你肚子都快卷进跑步机里了!起来!!!狗咪咪会磨掉吧!!起来啊!!!”
愉琛抱着双臂,靠在门口看热闹,没忍住笑起来。
沈棣棠后脑勺长了眼睛:“要么憋住,要么帮忙。”
他慢悠悠地走进来,接过琛琛的牵引绳,随手提了提。
?肥狗站起来了?
神奇的是,浑身懒肉不肯配合的肥狗仿佛中了魔法,在他接过牵引绳的瞬间站直身体,在跑步机上走起来。
沈棣棠抹掉额头的薄汗,眼睁睁地看着肥狗乖巧开跑,时不时费力地仰起头,用肥嘟嘟的舌头舔舔愉琛的手。
……
肥狗天天惹她生气,倒是对愉琛言听计从。
她早就发现,肥狗挺有当治疗犬的天分。之前好几次都是肥狗发现愉琛发病,急吼吼地去拱他的手。
愉琛也发现了:“你家......肥狗,挺有当治疗犬的天分啊。”
——没错,在剧组里琛琛学名叫肥狗。那群磕生磕死的人要是知道她给狗起名叫琛琛,还不知道传成什么样。
“难以置信。”她摸摸肥狗湿答答的下巴,“能吃能拉能惹人生气的肥狗,竟然有这种技能。”
沈棣棠将配速调快点,肥狗粗壮的腿努力加速,竟然也跟得上。
愉琛忽然有些眼花,他这几天都没吃什么东西,体力不支地用跑步机撑住身子。
肥狗第一时间意识到,边跑边担忧地扬起上半身,哼哼唧唧地用鼻尖找愉琛的脸。
“没事。”他伸手戳戳肥狗的鼻尖,“低血糖,没事。”
沈棣棠从包里掏啊掏,掏出个剥了壳的水煮蛋,递到他面前。
蛋清缺了一块,大约是没剥好。
愉琛没接。
吃饭是件挺麻烦的事。
要张开嘴巴,要咬食物,要咀嚼,要吞咽,要感受食物从食道落进胃里,带来一阵胃痛。
“我早上专门煮的。”她一边说,一边嫌弃地看看寡淡的水煮蛋。
语气神态一如在辽城那个偏远的郊区,她咬着油汪汪的油条,将水煮蛋递过来:“我昨天拜托奶奶帮忙煮的!”
鬼使神差地,愉琛接过来,咬了一口。
没什么味道,但水煮蛋本来就没什么味道。
一口接一口,他缓慢地吃完,寻求奖励似的看着她,笑着问:“专门给我煮的?”
又欠揍地补充:“剥得不太好,蛋清少一块。”
看着他吃完,沈棣棠邪恶地一弯嘴角:“想多了。给它煮的。”接着抬手指指他手里的空保鲜袋,“那是肥狗剩下的。”
愉琛笑容消失。
“放心,掰的,它嘴滂臭。”
愉琛笑不出来。
肥狗扬起身子,仿佛为了证明她的话,凑过去在愉琛脸上舔舔,又扭过来在她脸上舔舔,摇头娃娃似的来回忙碌。
来上班的多多路过门口,正好看到这一幕。
她抿着嘴睁大眼睛,歪头看。
哦~~~好个一家三口。
谁说不好磕??这可太好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