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之后，江云疏猛然回神，下意识就要脚下后退，捧住她脸的两只手却先一步放下了。
江家家主倚靠在椅背上，注视着她的目光温和如水，嗓音轻柔：“小疏，我希望你当个人。”
江云疏看着他。
“当个有喜怒哀乐的鲜活的人。”江家家主说道，“这个世界很美，我希望你能看一看这个世界，亲历一番它的美好。”
他认真地看着小孩的眼睛，声音温柔但清晰：“小疏，努力试一试好吗？”
江云疏平静淡漠地看着他，漆黑的眼眸不躲不避，平缓地开口道：“好。”
江家家主笑了。
“你要一起来挑一挑吗？”他抬手指了指旁边的电脑屏幕，弯着眼眸问道，“想住在哪里？”
江云疏没有转头去看，只是平静地说道：“都可以。”
住在哪里都没区别，她不关心不在意。
江家家主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含笑着点点头。
…………
阳光下。
“小疏，这里可以吗？”
年轻男人一手牵着小孩，一手指了指前方，脸上笑眯了眼，问道。
江云疏看着前方匆匆走来的几人和他们之后的建筑，脸上没什么反应，“嗯”了一声。
“家主！”最先赶来的男人笑容满面，对着江家家主点头哈腰，“怎么还劳您亲自过来，我们本来都想去接云疏小姐的……”
江家家主嘴边带着浅浅笑意，垂眼看向旁边面色平静的小孩，从旁边人手里接来一个小小的礼品袋递给她，“小疏，手机里已经存好了我的电话，有事给我打电话，我带你出去玩之前也会给你发消息的，记得看啊。”
江云疏“嗯”了一声，接过。
前方的男人这才像是注意到了她一般，忙对她笑着道：“云疏小姐、云疏，以后我就是你的养父了。”
他拉来一个衣着精致典雅的女人，介绍道：“这是你养母。”
女人笑容得体，微微弯腰，伸手去牵小孩，“云疏，我是你的养母，我们是一家人，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和妈妈说。”
江云疏面色无波无澜地看着他们，手上一动，避开了女人伸来的手。
女人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又扬起得体的笑容，不动声色地收回手，直起腰。
“家主您就放心将云疏交给我们吧，家里的几个孩子都与云疏年纪相仿，我们会和她相处得很好的。”旁边的男人对着江家家主说道。
他眼尖，瞧见了刚才那一幕，但他脸上的灿烂笑容始终不变。
他早就打听过了这小孩脾气古怪，都五岁了还送出祖地不就是要他们磨一磨这小孩的性格吗……对此，他早有准备。
一身精致典雅的女人笑容微微扭曲了一下，强忍着怒气，心中大骂不止——这狗东西也不提醒她，光看她笑话！
“嗯。”江家家主随意瞥了前方男人一眼，转而笑着和旁边的小孩说，"去吧，小疏在这里要开开心心。"
他将江云疏推上前。
江云疏顺应地抬脚走向前方的那对男女。
“云疏，快来。”
两人笑容满面地对着她点头，认知到了她的脾气，没有贸然伸手。
这小孩，脾气差了点，但看这样子还是很受家主宠爱的，他们接下这小孩不就是图的这个吗？再怎么想矫正，他们也不敢操之过急。
真的和她正面起冲突了，要是她一个不顺心去找家主告状怎么办？
祖宗，这是小祖宗。
得当祖宗供着唉啊……
江家家主一走，作为养父的男人也先行离开了。
“绮离！带双钰他们两个下来！”
走进大门，女人先扬声喊道。
“来了！”
一道应答声之后，“哒哒哒……”几道脚步声重叠着由远及近。
七、八岁的女孩率先走来，她的身后，一男一女两个相貌高度相似的四、五岁孩子拖沓着脚步，不情不愿地跟着走来。
“云疏。”养母笑着弯腰，跟江云疏介绍道，“这是绮离，她比你大三岁，以后我和你养父出门，你有事都可以和绮离说。”
她摊手牵过那四、五岁的女孩，介绍道：“这是双钰，与你差不多年岁，我想你们应该很能玩得来。”
她松开江双钰的手，示意了一下剩下的男孩，“这是双礼，和双钰是双胞胎，这孩子倒是聪明有主见得很。”
江家每一代的子嗣都是在祖地筛选天赋过后，决定是留在祖地，还是统一分配到外界，他们只有养父养母，谁也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
而江家的孩子也从来不会去思考或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他们知道，就算找到了亲生父母也不会获得怜惜和更多资源，反倒会因为自己的愚蠢而失去未来的无数竞争机会——
没有实力，没有资源，没有家族的栽培，最后的下场只有如废品一般被扫到无人在意的角落里，等待发霉发臭。
养母笑着直起腰，对着前方的三个孩子介绍道：“这是云疏，是我们接下来要一起生活的家人。”
几个孩子看着彼此点点头。
江双钰和江双礼强忍着不耐烦，眉眼间还是不自觉流露出不情愿的神色。
江云疏一如既往的面色平静淡漠。
一片安静之中，江绮离扬着明媚的笑容，对着养母说道：“我们知道啦，我会照顾好妹妹的！”
“绮离最厉害了！”养母笑着夸赞一声。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江双钰和江双礼两人一眼，笑容不变，对着江绮离说道：“绮离上一次不是说想喝修复液吗？那这个月绮离就多拿一瓶吧！”
霎时，江双钰和江双礼猛地抬起眼，触及养母脸上的笑容一瞬，他们又低下了眼眸。
“谢谢妈妈，这个月我一定会更努力的！”江绮离脸上的笑意愈发明媚。
她边笑着，边不动声色地看了江云疏一眼，视线触及她的两只手，顿时像是知道了什么，没有贸然上前，只是对着江云疏说道：“云疏妹妹，妈妈知道你要来的当天就为你准备好了房间，我带你上去看看吧！”
此话一出，养母脸上的笑容不自觉明媚了些许，她抿抿嘴，克制了一下嘴角的弧度，对着江云疏温柔说道：“我们这里不比祖地，缺了什么你和我说。”
江双钰和江双礼默默对视了一眼。
江双钰嘴角动了动似乎想扬起一个笑，一瞬后又放弃了，她淡淡地说道：“妈妈知道你在祖地时就喜欢坐在落地窗边看风景，特意将五楼带落地窗的房间整理了一个出来。”
养母笑而不语。
江绮离笑眯眯地补充道：“还有双钰，双钰偷偷给你准备了礼物！”
“哎呀！”养母捂着嘴吃惊了一下，笑道，“双钰什么时候准备的，我都不知道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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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双钰淡淡地应了一声，“一点小心意，放在云疏房间了。”
养母看着手牵手的双胞胎两人，笑容温柔得体，“都是乖孩子。那么为了庆祝云疏加入我们，妈妈也送你们两个一点小礼物吧……嗯，就一人一瓶修复液怎么样？”
“谢谢妈妈。”江双钰和江双礼齐声说道。
养母笑着转而对旁边的江云疏说道：“我们一起上去看看房间吧。”
江云疏点点头，跟着她去楼上。
她们之后，三个孩子安静跟随着，垂下的眼眸中不约而同闪过一抹沉思——
“妈妈没有说给她，是不缺，还是……用不上？”
敞亮的房间内，薄纱在阳光下轻晃。
“云疏，喜欢吗？”
养母侧头问道。
江云疏脸上没什么表情，漆黑透不进光的双眸也如一滩死水一般，她“嗯”了一声。
顿了顿，她想起了这些天家主跟她说的话，缓缓开口出声：“喜欢。”
养母颔首：“你喜欢就好。”
忽然，江绮离和江双礼簇拥着江双钰走来，江双钰将手里的袋子递给江云疏，神色淡淡地说道：“打开看看。”
江云疏照做，拆出一只穿着针织裙的精致漂亮小熊玩偶。
养母顿时捂嘴笑道：“果然是小熊玩偶啊，这下我们全家都有了，全是双钰送的礼物。”
江双钰低下眼眸，有些难为情，没敢去看江云疏的反应，耳朵尖泛红，声音低低地说道：“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江云疏拿着小熊玩偶，面上无波无澜，只是语气认真地对着她说道：“嗯，很漂亮，我很喜欢，谢谢你。”
江双钰一顿，脸上涨红，将头埋得更低了，愈发不敢去看她，“嗯、嗯，那就好。”
旁边的养母看着这一幕，脸上的笑意扩大。
…………
这一天的晚饭后。
昏暗的房间内，江云疏坐在与祖地里的同款小窝里，抱着同款的小鸟玩偶，望着窗外的夜景。
一切好像都没有什么不同。
这样……真的可以当个人吗？
人是什么？
什么是人？
她要变化成什么模样，才可以是人吗？
旁边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江云疏回头，伸手拿起一看，是一串数字发来的消息。
江云疏看着那串数字思考了一下，然后给这个号码备注上“家主”两个字。
她刚备注完，退回信息窗口，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
江云疏接听。
“小疏？”
江云疏“嗯”了一声。
江家家主笑道：“在做什么呢？怎么这么久没有回我消息？”
十秒不到，很久吗……江云疏平静地如实回答道：“在备注。”
“给我备注吗？”江家家主讶异了一下，随即期待地问道，“给我备注了什么？”
“家主。”江云疏没有丝毫犹豫地说道。
电话对面安静了一瞬，江家家主忽然笑了一声：“小疏真是古板。”
他没纠结这个问题，紧接着，声音低落了下去，轻轻问道：“小疏在那边……待得适应吗？”
江云疏思考一秒，答道：“可能。”毕竟才一天。
电话那边又安静了一阵，江家家主忽然问道：
“那小疏，想不想回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