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来定。”
将人送到楼梯之下，江家家主望着上方的白衣身影，脸上的笑意淡了淡，下一瞬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愈发高兴地笑起来，“小疏，晚安哦。”
上方的江云疏闻言，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平静地说道：“晚安。”
看，哪怕繁琐又无意义，但江云疏还是会回应的……年轻男人笑着点头，“嗯，别害怕。”
江云疏点点头，转身继续走。
回到房间，江云疏洗了澡，换了身衣服，走到窗边。
关掉明亮的灯，只留一盏小夜灯在夜色下散发着荧荧暖光，江云疏坐在窗边的小窝里，抱着圆嘟嘟的鸟玩偶，侧头望着窗外。
窗外，天上地下星河璀璨，安宁静谧，催生着她的困意。
全身仿佛飘在轻柔舒缓的海面之上，灵魂脱离了肉身，游荡在世外。
没有浓烈到心脏砰砰直跳的幸福和满足感，不会去想过去和未来，只有满心淡淡的安宁与平和。
我即全世界。
江云疏走动，倒在床上，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
第二天，将近中午。
阳光洒下金灿灿的光晕，晃了视野。
一身休闲装更显年轻的男人弯腰递给前方的小孩一个小小的冰淇淋，“来，最后吃一个，过了夏天可都不能吃了。”
江云疏伸手接过，“嗯”了一声。
“今天有没有开心一点？”男人笑眯眯地问道。
江云疏吃了一口冰淇淋，闻言停下动作，面色平静地张开嘴。
“要说实话哦。”
男人笑着抬起墨镜，一双墨色的眼眸被阳光照透成几乎鎏金，他蹲身平视着江云疏，语气可怜兮兮地说道，“小疏不要骗我……”
江云疏顿了顿，似乎是思考了一番，然后平静地看着他，坦言道：
“我不知道。”
心是富足的，不会向外寻求任何东西，自然也不会因为外界而产生任何情绪波动。
听到问题的同时，她下意识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应该会是开心的，但仔细一想，她又有些不确定了——
她的心很平静，好像并不符合大众认知里的“开心”一词。
她的坦言，或许会让别人笑话她傻，笑话她怎么就连自己是不是开心的都分不清，但她确实是这样疑惑不能肯定的。
他让她不要骗他，她就不骗他。
这绝非敷衍之词，她回答他的问题时一向是最认真的……男人明白了她的意思，弯着眼眸，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明媚。
他没有逼问缘由或是夸下海口，他只是笑着说：
“好，没有让小疏不开心就好。”
江云疏看着他。
漆黑的眼眸动了动，江云疏“嗯”了一声，垂眸继续吃起手里的冰淇淋。
江家家主起身打开遮阳伞，牵着她的手，语气活泼轻快：
“云疏小朋友，我们回家啦——”
“我们云疏小朋友要回家睡午觉啦——”
回家……嗯。
江云疏吃着冰淇淋，回家去。
…………
下午两点半。
女人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间，来到床头，张开嘴刚要唤醒江云疏，视线猝不及防触及江云疏的睡颜，她脸色骤然一变。
“云疏小姐？云疏小姐？”
床上的小孩面色不正常地通红，拧着眉，闭着的眼角无意识地泛出泪水。
江云疏睡得昏昏沉沉，怎么也喊不醒。
慌乱急促的脚步声在楼道间炸响，惊动了休养在江家祖地中的一众老东西。
一双双墨色的眼眸骤然睁开。
“家主，云疏小姐病了。”门外的人说道。
书桌前，男人抬起一张疲惫得像是在短短两个小时老了好几岁的脸。
他闭了闭爬上红丝的眼睛，再睁开时，他略显呆滞的眼睛瞬间变得清明。
他无声吐出一口浊气，道：“我知道了。”
楼梯之上的房间里，众人来去匆匆，一直忙到了残阳如血，这才纷纷拖着疲惫的双脚离去。
江云疏迷迷蒙蒙睁开眼不知多久，忽然意识到自己醒来时，窗外夕阳正浓，橘红的光罩着房间内的大片景色。
她艰难吞咽了一下干涩的嗓子，缓缓坐起身。
侧前方不远处，年轻男人抱着电脑坐在一张椅子上，歪着脑袋，眼眸轻阖着像是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江云疏眨了眨眼睛，脑子清明了些。
没有出声打搅，江云疏双手撑着床面挪到床边，想自己去拿杯水。
“窸窸窣窣……”
布料摩擦声在静谧室内悠悠响起。
侧前方的男人骤然睁开眼睛，墨色的眼眸朦胧了一瞬，下一秒他像是看到了什么，猛地直起腰，慌张出声道：“小疏等等！”
江云疏扭头看向他。
小孩一张脸残留着病态的红，头顶仿佛都在隐隐冒着热气，但她一双漆黑透不进光眼眸却看不出是清醒还是混沌迷蒙。
江家家主起身将电脑在一旁放下，倒了杯水，走来递给她。
江云疏接过，一口气喝了大半杯，这才缓解了几分嗓子里的沙哑疼痛。
江家家主站在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下，问道：“哪里难受吗？”
江云疏仔细感受了一下，好像只是有些闷，手脚没力气，倒也没有哪里难受。她随即摇摇头，将水放在旁边的小桌上，“没有。”
然而江家家主看着她却是有些发愣。
他知道这孩子，平日里就说那么一两个字，除了性格冷淡之外，还是因为懒——
懒得说话，懒得动弹。
像这种，嘴里回答了，还要浪费力气摇头的事情，她一向是不会做的。
男人没说什么，转而问道：“饿不饿？”
江云疏顿了一下，果断摇摇头，“不饿。”
她现在整个人闷热闷热的，一点胃口都没有。
会摇头，果然是烧迷糊了……江家家主心中笃定地嘀咕一声。
“再休息一会儿，要什么东西我给你拿。”他轻轻颔首，说道，“饿了和我说。”
江云疏点点头，“嗯”了一声，缩回床中心倒下。
顿了顿，她眨着眼睛坐起，看向侧前方的年轻男人，没有疑惑，却已然是表示不明所以的意思。
江家家主忽然与她四目相对，顿了一下，整个人骤然蔫了下去，变得失魂落魄。
他墨色的眼眸中终于忍不住蒙起薄薄的水雾，浮现出浓浓的自责和愧疚心疼，声音低落：
“对不起小疏，我不该带你去吃冰淇淋的……”
“没事。”江云疏盯着他，面上的神色依旧平静淡漠得无波无澜，只是语气中罕见地带上了一丝认真和郑重。
江家家主霎时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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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汪汪，感动深情地唤了一声：“小疏……”
江云疏看着他点点头。
然后“啪”的一声，她向后砸进柔软的床里。
睁着双眸望着上空，三两秒后眼皮一合一合的，困意上涌，她顺应自然地闭上眼睛，又睡过去了。
…………
江家的新一辈小孩子们在祖地里日复一日地生活长大，没有看日期的习惯。
直到天气凉了，这才如大梦初醒一般，他们知道时节变化了。
江云疏五岁生日这一天在外玩了一个白天，最后夜幕降临之时，她坐在摩天轮之上，听着远方尘世喧嚣。
对面的年轻男人拿出打火机，点起蛋糕上的蜡烛。他温和笑着，嗓音温柔：“小疏，许个愿。”
江云疏没有立即照做，她望着外界夜色里的星光长龙，思考了一会儿，随即看着他平淡地说道：“我没有愿望。”
和去年一样的回答。
她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她好像也什么都拥有了。
男人看着她，愣愣的，轻声呢喃道：“是吗……”
这孩子，冷冷淡淡得像是天上神仙下凡了一般，当了人，却还是与这俗世人间格格不入。
她被清冷和孤寂环绕，却不寻求温暖。她孤身一人行走世间，却从不看外人一眼。
心是满足的，姿态是无意识的高傲，好像没有人能在她的心里留下踪迹。
这样的孩子生活在这世间，究竟是美好，还是残忍？
江家家主觉得，若是这孩子与江家无关，他真不一定会有多青睐这孩子——因为她太高傲了，她的漠不关心本身就是一种带着锐利锋芒的高傲。
可这孩子跟他很好，他又有些担忧起她的未来——
她保护不了她自己。
这样的怡然自得，这样无言的锐利明艳，是需要幸运加持的，是需要世界气运的托举。
否则，她的锋芒必将在未来某一天转而对向她自己。
可人生，本就起起伏伏。
所有人都在这场洪流中……沉沉浮浮。
摩天轮在夜色里缓缓地转啊转，转啊转，远方的尘嚣愈演愈烈。在两人所乘的轿厢又一次攀上高峰之时，江家家主身形一动。
他垂下眼眸，伸手取过蛋糕上融化的蜡烛放在一边，嘴角噙着笑，声音轻柔地说道：
“那我祝愿小疏，永远不会烦恼。”
他切下蛋糕，拿起叉子切了一小块送到江云疏嘴边。
江云疏神色平静淡漠，张嘴吃下。
江家家主笑着，又送了一口蛋糕到她嘴边——
“云疏小朋友，天天开心。”
…………
天天开心，温柔甜腻的声音悠扬飘过夜色，回荡在次日清晨。
江云疏眨了眨漆黑的眼眸，被一人带到江家家主的书房。
书桌前的年轻男人听到动静，抬起头，笑着一点头：“小疏过来。”
江云疏走了过去，被他牵着绕过书桌，站在他的椅子边。
“小疏，我想让你去祖地外面住一段时间。”江家家主转身，看着她，面上的神色温柔。
江云疏闻言顿了一瞬，张开嘴刚要答应，两只手猝不及防捧住了她的脸。
江家家主捧起她的脸，一脸认真地与之对视，语气郑重地说道：“小疏，我不会抛弃你的。”
江云疏愣愣地看着他，一时间忘了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