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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第 46 章

作者:宅梨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病床上,迟意眼部系着敷药的白纱,头顶密密地扎满银针,手指不安分地揪着被子,整个人僵成一块石头。


    她看不见,感触就尤为深刻,她弱弱地开口:“医生,还要多久才能拔针?”


    老医生淡定道:“快了,再等会儿。”


    迟意伸手在被子上摸索,何云煦伸出手掌给她握,她抓到了熟悉的人,好像整个人都安定下来,继续跟老医生讨价还价。


    “可是我腰坐得好疼,今天就不能早点结束吗?”


    “腰疼?”他这一听可还得了,立刻说,“给我详细讲讲怎么疼法,我给你腰上在落几针,保管不疼。”


    迟意大惊失色,额头冒汗,连忙道:“不疼了不疼了,您好好歇着吧。”


    何云煦低声问:“针扎得疼吗?”


    “比打针轻一点。”她说。


    这两天她已经扎针扎习惯了,一开始还很害怕,扎一下抖一下,现在简直把打针当喝水,已经习以为常。


    何云煦用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背,按摩她皮肤上积云般的淤青,薄薄的皮肤下骨感明显他低声问道:“等会儿有没有想吃的?”


    迟意说:“你订的饭菜都好吃。”


    何云煦笑了一下,说:“好,等会多准备点菜给你。”


    起针的时候,迟意怕老先生年纪大了数不清针,拽紧何云煦的袖子,让他帮忙看清楚,生怕漏针了。


    何云煦耐心地等待结束,把手机放进她手里,调出播客,让她听声音解闷。他轻声说:“你自己玩会儿,我出去一下。”


    她的注意力全被手机吸引过去,喉间“嗯”了一声,手指试探地触摸按键,调了一个频道,放到耳边专心听起故事。


    病房外面,老医生开口:“我看病人挺有精神,恢复得不错,我每周给她扎两次,估计再一个月眼睛就有好转了,剩下的关键靠养。”


    何云煦点头,“其他医生也这么说过。”


    虽说如此,他仍然没有感到一丝轻松。


    隔着一扇门,他迟迟没有迈步进去。


    迟意忘记了,对他而言,并不完全是坏事。


    现在他还不知道要用怎么样的心情、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她。


    等她全部想起来,他真的能一如既往地包容她,谅解她,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爱她吗?


    他垂头,心里萦着烦躁。


    走到窗户旁边,吹沙沙的风。


    干脆一直这样保持下去好了,他稍显冷漠地想,什么都不记得,也看不清什么东西,依靠地待在他身边。


    这样,他也会不计前嫌,依旧全心全意地爱着她。


    但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回到病房,迟意敏锐地捕捉到动静,抬头对他说:“你出去好久!”


    “抱歉。”他走过去。


    她把手机递过去,求助般地说:“我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地方,听不到声音了。”


    何云煦拿过来,退出她误触的省电模式,然后把播客重新调给她。


    他随手拾起桌面的水果刀,拿起一颗苹果转着圈慢慢削皮。其实他不怎么吃苹果,但是手上总得做点什么,好像这样才能专注地理清思绪。


    “可以跟我说吗?”他随口问。


    迟意把手机放下,“说什么?”


    “关于你妹妹的事。”


    “……”


    迟意低下头,继续摆弄手机,音量时大时小,播客里的人声显得突兀震耳。


    过了一会儿,她说:“不要。”


    何云煦没带什么表情,但是声音很温柔,“不可以告诉我吗?”


    “既然以前我都没告诉过你,那现在失忆了更不能乱讲话。”她有理有据地开口。


    人倒是没傻,防备心也重。


    他漫不经心地说:“可是我什么事情都告诉你了哦。你不和我说的话,这很不公平。”


    迟意神色一滞,手指犹疑地捏紧被面,“是吗?”


    她喏喏道:“那等我想起来以后……”


    “你前几天身体不怎么好,所以我一直没有和你提起,你摔下去的时候,现场还有一个人,但是啊,他说是你自己想不开跳下去的。”他温凉的声调听起来很舒适,但却让人感到淡淡的疏冷。


    她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更加苍白,她垂着头捏着自己的手指,过了好半天才反驳:“我才不会自己往下跳,我有孩子的。”言下之意,就算为了小孩,她也不会做出这么出格的事情。


    “我也一直这么认同的。”何云煦微笑了一下,他手指灵巧地用薄薄的刀片将苹果切成块,堆在碟子里,然后用水果叉送进她嘴边。


    她下意识吃进嘴里,苹果肉酸涩脆硬,并不怎么甜。


    “所以,你要把想起来的全部都告诉我,才能让那个人受到应该的惩罚。”


    “我不会害你,告诉我,妹妹出了什么事?”


    他的话不停地动摇着她。


    忽闪忽现的记忆,和这几日的相处,她隐隐察觉到了危机感,现在受了伤的自己必须依靠他才能得到好好的照顾。


    虽然是夫妻,但是抛妻弃子的人大有人在,假如他存心不管她,她自己一个人就完全没有办法,恐怕只会被医院轰到街头。


    她心底非常害怕。


    最终还是妥协,一段不想提及的事情,如果能对他和她有帮助,告诉他也没关系。


    “妹妹她……”迟意嗫嚅地出声,然后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微微一笑,“假如她能顺利长大,现在就和你一样大。”


    何云煦指尖一顿,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没有失忆的迟意会意识到这件事吗?她每天看着他的时候,会不会经常想到自己的妹妹?偶尔会对他特别纵容,把他当成小孩子对待,应该也有这个原因吧。


    “有一年春天,我和妹妹去河边玩,她在我面前……被水冲走了。”迟意轻轻地说,“我不该带她来水边玩,我明明知道她不擅长游泳的。”


    “……”


    幼年时的这段经历,大概是给她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何云煦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我知道了,不过这当然算不上你的错,你那时也还是孩子,这种事也是无能为力的,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迟意却心不在焉,整个人十分低落地垂着脑袋,柔顺的头发半遮住脸颊,她抿住唇,紧紧掐着自己的掌心,浑身散发着浓浓的自厌情绪。


    过了一会儿,她仰起头,请求道:“你能抱抱我吗?”


    何云煦坐到床边上,让她能够将头靠在他的怀里,她的重量一点点压在他胸前,然后几乎是发泄一般紧紧抱住他的腰,一抖一抖开始哭了起来。


    他一边安抚她,一边在心底叹气,这下眼睛上的药又得重新敷了。


    ***


    吃药、打针的日子又过了好几天,一连几日都是阴雨天,空气很潮湿。


    迟意的情况渐渐有所好转,只是医生仍然不许她用眼,怕她一不小心留下什么不可逆转的后遗症。下床走路也不被允许,她躺得不舒服,还是被严厉地勒令卧床休息。


    何云煦大部分时间都陪伴在她旁边,此外还有医生护士和护工阿姨。


    有时候也有不是医生的人过来看望她,可是她又不认识,而且她也不想认识其他人。


    何云煦说,那是他的哥哥,让她不要害怕。


    迟意躲进被子里做鹌鹑,她不想见其他人,尤其在现在非常狼狈的时刻。她知道自己现在肯定很憔悴,头发凌乱黯淡,浑身一股浸透的药味,她什么人都不想见。


    她怕生人,何云煦简直又好笑又无奈。


    不过,他在考虑之后,还是决定要告诉她一件事。


    “怎么啦?”迟意感觉他好像有话要对她说。


    何云煦说:“你有一个很要好的朋友,她联系不上你,很着急。再不让她见你,她会报警来抓我。”


    迟意迷糊,“是谁呀?”


    “许若凌。”这几天,何云煦的手机简直要被打爆了。但是他无暇顾及她,那是另一种麻烦。


    迟意想起来了,惊讶道:“她是我小时候的朋友,后来她被别的亲人接走了。”


    “是吗?”何云煦不太清楚她们之间的事情,“但是你们现在的关系依旧很好,你得和她见一面。”


    迟意有点不愿意,但还是说“好”。在她心里,那已经是有点淡忘的朋友了。但她知道如果不和她见面,可能会给他造成麻烦。


    何云煦:“那明天下午让你们见面吧。”


    迟意很听话地点点头。


    何云煦继续说:“今天下午我得出去一趟,晚上不回来,让护工陪着你可以吗?”


    她一愣,然后用力摇头:“不要!”


    那天晚上过后,迟意每晚都缠着和他一起睡。她说自己怕黑,一个人还会做噩梦,要他在旁边才行。


    她一个人会害怕,何云煦在这方面又是可有可无的态度,就一直由着她。可是他也确实没有办法一天二十四小时待在病房里,有一些事情是只能他自己出面去做的。


    何云煦耐心地讲道理:“我出去是为了挣钱,挣来钱才能给你治病、买东西。”


    对哦,迟意一下没有了坚持的底气,她知道挣钱是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而且他为了她,这些天好像也一直没有出去工作过。不工作的话,他们甚至会吃不上饭,她肯定给他造成了很多麻烦。


    她的心情突然变得很沮丧,觉得自己做了很多错事。


    “是你熟悉的护工,别害怕,有事情给我打电话就行。”何云煦觉得让她一个人睡一晚没什么问题,而且照顾她的人很多,也不缺他一个。她现在只是情感上很需要他。


    “嗯。”她低声应道,可头还是微微眩晕,整个人紧张兮兮,“那个坏人,他会找到我吗?”


    “不会,别怕。”大概是因为看不见东西的缘故,神经格外敏感,一点风吹草动都格外在意,何云煦说,“这里安保系统很好,一般人是进不来的。”


    听见他笃定的声音,迟意觉得稍微好了一点,点了点头。


    她暗自下决心,以后要少给他添麻烦。


    下午。


    迟意需要输两瓶会滴很久很久的药,何云煦看着护士把针管固定好,又给护工叮嘱了几句话,确认一切都没什么问题,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她躺在病床上,听了一会儿播客,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醒过来,眼前能看见浅浅一层光,她不确定是日光还是灯光,于是试探性地出声:“阿姨,现在有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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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晚上?”


    护工陈芸说:“太阳快落山了。你要不要吃晚饭?”


    迟意想了想说:“吃。”


    陈芸去把在小厨房里保温的晚饭端出来,仔细地摆在她身前的小桌上。然后看着她正在输液的手背,问:“小意,你不方便,我喂你吃吧?”


    “不用。”迟意眼睛上面敷药的纱布早就取了下来,也恢复了一点,视野中,餐盒的轮廓朦朦胧胧,隔着一堆交错叠乱的光圈。


    她借着恢复好的些微光感,捡着起汤勺,磕磕绊绊地把一顿饭吃完。


    一个人坐在病床上的时间,如同被无限延长的黄昏。


    吃过了饭,迟意摆弄了一会儿手机,最后索然无味地丢到了一边,眼睫低垂,手端正地放在身前,安静地靠在床上,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


    简直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护工在心底暗暗讶异。


    虽然大部分事情都是何云煦亲力亲为,但也有他顾及不到的地方,她常常在旁边搭手。平常迟意可以说极为依赖他,他离开太久她就跟孩子一样大吵大闹,但是等他真离开了,她又独立得过分,真是看不懂。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雨声淅淅沥沥敲打在窗户上面。


    迟意躲在被子里面,好像感到疼痛一样,张唇咬住被角,后背出了一层薄汗。


    恐怖。恐怖。


    湿哒哒的空气中,胸腔里的某些东西也像雨一样往下落,占据心脏的缝隙。


    一道雷声轰下来,室内随之亮如白昼。


    迟意惊惶地撩起了被子,赤着脚翻身下床,然后被床边的椅子绊倒,跌倒到了地上。


    “怎么回事!迟小姐!”陈芸听见动静,急匆匆地开了灯,快步过去扶她,“你怎么突然下床了?”


    迟意瞪着一双发红的眼睛,看向她的方向,好半天,才动着嘴唇说:“……噩梦。”


    “原来是这样。”陈芸见她好像没有摔伤,松了一口气,将人扶到床上,“你真是吓死我了,来,我扶你回床上。”


    迟意重新回到床上,直直地瞪着眼前的虚空。


    陈芸喊来了值班的护士,听说她摔着了,他们又给她做了一遍检查,确认没事之后才走。


    外面瓢泼大雨,雨声震耳,将室内和室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迟意一动不动,陈芸坐到床边安慰她道:“做了什么噩梦,这么害怕,讲给阿姨我听听?噩梦讲出来就不会害怕了……”


    迟意僵硬地转向她,好半天才开口:“……阿姨,您有孩子了吧?”


    “我有一个闺女。”她以为迟意是梦见自己的孩子出事了,于是出声宽慰了几句。


    迟意却仿佛没听见一般,固执地问,“如果有一天她出意外不在了,您会选择再生一个吗?”


    陈芸面露迟疑,不过还是说:“会吧。”


    “为什么?这很不公平吧,死去的那个人同时失去了生命和父母的爱。”她继续追问。


    虽然不明白她问这话的用意,但是毕竟是雇主,她想了想,继续说:“因为失去孩子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一个家被撕开一个巨大的口子,会需要一个新生命重新填补上去。而且我不觉得死去的孩子会失去父母,是父母失去了孩子啊……”


    “原来是这样……”迟意伸出手指按了按跳动的太阳穴,声音清晰又冷静,“阿姨,您去休息吧,今晚我不会再做噩梦了。”


    陈芸担心地看着她,总觉得她这一刻好像格外脆弱阴郁。但是迟意显然也不会和她再多说什么,她只好关上了灯,先去休息。


    同时想,今晚这么大的雨还真是可怕,希望明天早上一觉醒来天就晴了。


    *


    早晨,毛毛细细的雨。


    何云煦怕迟意醒来找他,赶紧回来。等到病房的时候,却发现迟意已经醒了,正在卫生间里面洗手。


    何云煦大步走上前,严声道:“你在干什么!医生允许你下床了吗!”


    迟意面无表情地看过去,还没说什么,陈芸先解释,“今早医生说简单走走没问题。”


    “是吗?”他托住她的膝窝,一把将人抱起来,跨步走出卫生间,“这里面地滑,万一你摔着了怎么办?”


    陈芸心虚了看向别处。


    迟意总算对他说了今早的第一句话,“你忙完了?”


    “嗯,我还给你带了早饭。”何云煦的神情柔和了下来,把她放回床上,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发问,“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


    “很好哦。”


    “那就好。”何云煦一边说,一边打开保温袋,把饭盒摆出来。热腾腾的水汽冒了出来,整个房间充斥着油润的香气。


    他熟稔地舀了一勺粥,放到唇边吹了吹,送到她嘴边。


    迟意说:“我自己吃。”


    “你自己怎么吃?”他微微叹气,心想怎么就隔一晚又跟她生疏起来,“你都看不见。”


    “早就能看见了一点了。”她解释。


    “有功夫说这么多话,不如多吃点。”何云煦把粥送进她嘴里,堵住她的话。


    迟意嘴巴一动,把粥咽下去,才慢慢说:“何云煦,下次不要往我的粥里加鱼肉了。”


    何云煦整个人一僵,手上的勺子“啪”掉进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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