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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 雝雝新雁

作者:清炖美鲨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崔崇简掏出火折子把灯点上,又到柜里取了酒,把自己用过的酒盏擦了擦,倒了盏放在萧瑾面前,“我一个人,烦请你将就些。”


    萧瑾举起酒杯看了看,浅酌了一口,“贵国密羯罗大王膝下子嗣无数,我们应当是朋友。”


    崔崇简提着酒坛喝了口,“我一个汉人奴隶所生之子,为父王所不齿,当惯了闲云野鹤,志不在此!”


    “闲云野鹤会为了一个许诺,在汉地经营多年,只为了带回王姑及其子嗣吗?”萧瑾从头到脚打量穿着朴素的崔崇简,“我见过贵国太子,君之风采胜其良多!”


    崔崇简异色双瞳映着幽微烛火,“我就不能心悦佳人,袖手天下了么?”


    萧瑾气笑了,“可惜神女无心,她恐怕一心想的是要回到燕京去,拿你来故布疑阵呢!”


    崔崇简也乐了,“塔米父族男子被判斩首,女子为避教坊悉数自裁,我没记错的话,你还将她曝尸城墙——你凭什么让她心甘情愿地跟着你?”


    萧瑾习惯性地去转戒指,才发现指上空空如也,“她这一生已经够难了,那些往事她不需要知道!”


    “你还觉得塔米喜欢你啊?”崔崇简恶劣地勾了勾嘴角,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她又不是没摸过我,亲过我?”


    *


    旁边有人在演百戏,演到精彩时分,观众纷纷拍手叫好。凝香寻了半天素熏姐妹,连个影子都没见,这下又想起两个阿玉也与突利去了多时,心急如焚,加快了脚步举目四望。


    街边一处食肆的桌椅上坐了个穿黑色团窠纹圆领袍的中年男子,面目清矍,腰杆笔直,正举着筷子吃面。


    凝香脚步蓦地一停,犹豫了片刻,上前把男子的肩膀一拍,“到了上京可不兴吃面——下回我请您吃水盆羊肉,再来俩火晶柿子!”


    中年男子留着山羊胡子,抬眸看了她一眼,又夹了一筷子面条,“长大了!”


    凝香想到自己这个浓妆艳抹的样子,有点害臊,裙子一提,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兴致勃勃地问:“听说陛下娶皇后了?”


    “南兰陵杜家的姑娘,听说很贤惠美丽。”中年男子喝汤的动作一顿,把凝香细细一打量,“你和以前很不一样了!”


    凝香用掌把两颊一挡,“永穆殿下葬在老燕帝身边吗?”


    “我不知道。”中年男子把碗一放,默了片刻,突然对着凝香的额头来了一个爆栗,“你就不问问我是来干什么的?”


    “反正你又不会告诉我!”凝香嘴一撇,观察了下四周嘈杂的人群,把脖子探过去了些,“老头儿,跟你商量个事!”


    凝香辛辛苦苦找了素熏她们半天,殊不知那边五个人也正走街串巷地寻她,待到夜市将毕,几个人累得筋疲力尽总算碰了头,回程路上在牛车上睡得是昏天暗地。


    回了白家,素熏嫌自己住的地方远,软磨硬泡非要和素芬挤一块儿,气得来接的白修琪简直要跳脚。凝香一个人回了院子,往镜台前一坐,发了会儿呆,累得一根指头都不想抬,勉力撑着解钗环,此时听得外头门“吱吖”一响。


    她解耳坠子的动作一顿,“素熏?”


    没有人回应她,窗外沙沙地下起了雨,她起先听得一点脚步声,忽然又没有了,仿佛那人是在门边站定了,凝香斟酌了一下,从抽屉深处把那个红宝石项链翻了出来。


    她把纱帷轻轻一揭,萧瑾的目光沉沉地扫了过来,看的却不是她,而是落在弧领天青色衫子上那个暗红如血的坠子。她有些不自在,把坠子往领口里一塞,状似随意地问:“你怎么来了?”


    萧瑾在距她几步的地方停了下来,打量着雪白锁骨上做工精细的金链,忽地伸手拽了一把。


    凝香怕他拽断,惊慌失措,扯住他的手。萧瑾看她宝贝得要命的架势,愈发火大,拽住她胸前的布一用力,“哧”一声,衫子立时成了可怜的两片,浓艳的宝石晃荡在沟壑之间,妖冶非常。


    凝香吓懵了,好半天才捂住素色的抹胸,骂了句:“你发什么疯?”


    凝香形容狼狈,抱胸往内室走去,一道惊雷劈下,室内乍明乍暗,庭院暴雨如注,萧瑾把她肩头一掰,又把人拽了回来。凝香就要招呼他一巴掌,反被他老鹰抓小鸡似地把两只爪子按在身后。


    他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乍泄的春光,把那个显然非汉地工艺的坠子拿起来看了看,又一下子松了手,“咚”一下捶在凝香肌肤上,伸手就要去扯抹胸的束带。


    狂风破开窗户,灯火齐曳,凝香感到浓烈的屈辱感,眼泪夺眶而出,仰着脖子,一动不动地看着萧瑾。


    萧瑾望见她通红的眼,把她松开了,然而她那哭势可止不住,眼泪哗哗地流,“你别停啊!我又不是没受过!”


    凝香胸腔剧烈起伏着,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我那时以为自己已经把世上的苦全部尝完了,再也不会痛了——可是真的好痛啊!”


    萧瑾大惊,下意识要抱着她哄,被她一把推开。“你以为我就这么以羞辱你为乐吗?我非要大张旗鼓地告诉所有人我是你的妻子吗?难道我就没有尊严,没有父母子侄吗?”凝香抹了把泪,“为什么吴涛跟我说,是你给他看了我的画像,所以他第一眼就认出了我!”


    萧瑾一愣,认真回想了一下,吴涛看到的应当是他替冯忆绘的相。早年间他参加诸侯盟会,曾与名震一方的河西王吴涛有过一面之缘。吴涛年长他二十有余,为人阴险狡诈,极善伪装,初初相见如师如父,望之可亲,确实曾在深夜来到他下榻的驿馆长谈,只能是那个时候,吴涛看到了桌上未完的画像——他还真是长了双鹰眼!


    不待萧瑾解释,凝香冲他说“你给我滚”,哽咽着逃回了内室。


    她在镜台前坐了片刻,妆容全花了,一点孤灯映得眼眸亮亮的,慢吞吞将坠子收了起来。雁声雝雝,秋雨愈发寒骨,她听着外头没声了,萧瑾该是走了,摸了件罩衫披上,准备唤人送水沐浴。


    雨打花木,残红萎地,外头的灯全数熄灭,撩开纱帏走了片刻,才注意到窗底下黑咕隆咚的地方坐了个人。


    “和冯瑟奔走可是你自己的主意,吃了苦也是你自找的!”萧瑾难得坐得端正,一开口却极凉薄,“你这么聪明,难道就不能想想,我何必要杀一个百无一用的冯然?你非得把这件事怪到我头上,归根结底是为了陆景吧?”


    凝香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拢着衣衫骤然失语,哆嗦了片刻才说:“从我嫁你那天,你心里就只有四娘。就因为玉莹长得像四娘,你就非得把她抢到手。我真想知道四娘究竟有多好,有多么的美若天仙,温柔似水,才能让你念念不忘?她是一个死人,而我是个活生生的人,我摸起来是热的,是暖的,可你不爱我,你爱她。”


    萧瑾借着暗淡月光望见她凄怆的微笑,太阳穴突地一跳,“你从来没问过我。”他摩挲着食指,沉默了片刻,“一个年轻人,觊觎父亲的一切,包括他最喜欢的女人,明知罔顾人伦,渐渐却成了一种执念——那不是爱。”


    其实还有另一层,万千宠爱中长大的彭城独女太干净单纯了,映衬出贺翼的放荡不堪,她大概是想不到,她心系的少年郎君还未娶亲就和堂姐有染了——他都当着她的面把贺准给杀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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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必再遮掩了,索性疯给她看好了。


    他也并没有强占玉莹——早在冯忆嫁来之前,他和玉莹就背着贺准勾搭上了,这件事情他不打算告诉她。


    凝香知道他说的是实话,贺翼何其自负,除却江山,谁配得上他的真心?她一不留神碰倒了满盆的茱萸,骨碌碌滚满了地砖,一时间满室盈香,萧瑾怕她摔倒,上前握住她的手腕,被她一把甩开。


    凝香握住香几的一角,方才察觉已然泪流满面,“你永远都不在我的身边,你不在的每一天,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哪一年回到淮安的不是你的人,而是一副冰冷的盔甲?哦,不,你有那么多女人,我能分到一片甲吗?”


    萧瑾还是挺爱听她说酸话的,掏出手绢给她抹眼泪,玩味地说:“我以为你恨不得我死了呢!”


    凝香一下子移了三丈远,她就知道,他根本就不在意她的苦痛哀伤,反而引以为乐,四百年前如此,如今亦然。她满怀怨恨地说:“六郎一生下来就没了娘,是我喂他喝米汤,是我给他找乳母,他生病的时候,是我衣不解带的照顾他——你也要将他从我的身边夺走。”


    “六郎不能是你的儿子,”萧瑾淡淡道:“他母亲是石氏的婢女,想要维系与石巍的盟约,他必须养在石氏膝下。”他顿了一下,忍不住笑了,“其实也不是不行,你求求我,或是找我闹一场,我说不准就把他给你了。”


    凝香觉得自己一拳拳尽打在棉花上,没意思透顶了,用袖子把眼角的泪抹干了,平静地说:“我从彭城嫁过来,是要侍奉我的夫君,生育子嗣,操持家务的,倘你什么都不能给我,就不能怪我去找别人,我可不是你从战场上抢来的,更不是你的奴婢。”


    “所以你和陆景的事,你不提,我不问。”


    凝香听他那个云淡风轻的口吻,气得浑身发抖,泪珠子不争气地又流了出来,指着门道:“你给我滚!快滚!”


    萧瑾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走了。


    雨势转弱,淅淅沥沥的,淹没了世界,凝香觉得冷,挣扎着把满屋的灯都点上了,抱膝坐在屋中央。


    再苦再难,那一世也已经过完了。


    一簇簇跳跃的火苗环绕着,雨有节奏地敲打着地面,她慢慢平静下来了,起身去唤人。


    推开门,天空幽蓝,一道黑色的身影站在廊下,手扶着栏杆,如丝细雨刮在他的半边肩头上。


    萧瑾闻声回望,有点得意地说:“你想我,就应该告诉我,你想要生儿子,也应当找我,而不是去找陆景和冯瑟。”


    凝香真要被他给气死了,指着他的那根食指不停地哆嗦,“你是真的有病!”


    她连澡也不想洗了,迫不及待要砸上门,萧瑾把腿一伸,抢先挤了进去,不顾她的挣扎,把她一下子抱了起来。她的抗议听在他的耳朵里像是娇嗔,他撩了一下她的额发,“冯忆,你笨死算了!”


    凝香被握住腰放在罗汉床上,她抬手就要打他,被他及时握住了。一旁的花几上摆了盆紫菊,他随意捻了朵别进她浓黑的鬓间,俯下了一张含笑的脸,“至亲至爱之人,让我试一试,你哪里摸起来是热的,哪里是暖的!”


    “我有儿子,彭城并未绝嗣!”


    萧瑾笑意一僵,顿时犹若冰化,凝香极冷淡地往他胸前一推,“我和大哥育有一子,在梧城城破前送走了!”


    在冯忆与贺翼议亲之时,曾有巫蛊卜筮,淮安的五公子命中子息单薄,而彭城的独女有多子之相,两人乃良配。


    凝香起身面向潇潇冷雨,背影决绝,“你子嗣断绝,而我和大哥的血脉绵延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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