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县大云乡。
阳光撒落在一片布满褐色血迹的棚屋群,四面苍郁的森林里不断传来鸟兽的声音,一队人马从林间奔出,棚屋外围的士卒面色惊愕,慌忙拉开栅栏。
十几人一刻不停地跑进棚屋群,在中心的那栋稍大木房前停下,房下的护卫拱手道,“罗将军,护法在等你。”
“晓得了!”
来者中领头那人大步进了木房中,里面只一个刀疤脸,他拎着把朴刀挥舞,像是在练着甚么武术。
“护法!”
罗将军大喊一声,刀疤脸护法慢慢停下动作,放下朴刀,拿起毛巾擦了擦汗,略带些讥讽地说道,“如何?军师他们不肯动用那批精锐?”
罗将军愤懑不平,“军师,还有其他几位护法,不但不肯出兵援助,而且根本不打算帮我们了,说大同社大军马上打来,让我们赶紧跑。”
“他们这是怕引火上身。”护法笑道,“可是他们以为藏着便能保住自身么?罗将军,你可知我为何不顾他们反对坚持起兵?”
罗将军迟疑道,“护法决心起兵,不是看准了现下正是社贼老巢最虚弱之时?”
说着他更为气愤,“社贼兵力空虚,若是几个护法齐心,未必不能攻破社贼老巢!”
“攻不破的,”护法的话叫罗将军惊愕不已,“从一开始,我便晓得攻不破社贼老巢。”
护法坐下,看着罗将军,颇有深意的一笑,“何况,便是攻下又能如何?宝庆民心在社贼,不在我们。社贼主力在粤西,只需调回两三营,则我部必然败亡。
“正如军师所说,现下时机看似好,实际丝毫不利于我们。官兵或被牵制,或无能为力,以我部数百所谓精锐,还有数千连贼社寻常乡勇都不如的士卒……”
护法目光深邃,罗将军心里泛起一阵寒气,“还未起兵,我便笃定这是必败之局,但这一仗不能不打。”
罗将军只觉得口干舌燥,那么多弟兄死了,就为了这场不能不打的“必败之局”?
“为何?”
“为何?”护法笑了笑,面色一沉,“为了打破你们的幻想!以为妖女不在,社贼便不堪打!以为在宝庆经营,便能掘了社贼的根!
“趁社贼主力不在,输了,我们还能跑。若等到社贼从两粤脱身,我们还跑得掉么?军师他们还以为社贼是以前的官府哩,他们那套把戏——”
护法哼了一声,“只要在招揽信徒,便定会有动作,社贼定会察觉。战事稍缓,妖女回来,社贼重新关注乡里治理事务,他们还藏得下去?”
罗将军愣在原地,脑子里混乱得很,嘴巴张开半天,却不知该说什么。
“军师他们,都是有功名的聪明人,又岂会不明白此理?”护法眼神中的嘲讽更加明显,“可他们当了这么久的老爷,又如何愿意舍弃家业?
“他们啊,只是不甘心,从没做好去死的准备,所以他们也绝无可能成事,借他们练出几个兵也就够了。趁这个机会,我们要跳出南楚这片死地!”
罗将军呆呆道,“我们去哪?”
“天下虽大,我们却暂时没多少选择。”护法道,“两粤贼社盯得紧,贵州苗瑶太多,江北河南流寇官兵混战,只有——”
护法目光骤然尖利,罗将军心头一跳。
“江西!”
……
原中乡一里浦门前,现大云乡浦前里。
营帐外面知了和青蛙叫个不停,营帐里战友也在咯咯笑着。
“小留,你男人这么开明?”
好些人围上来,杨小留有些不好意思。
“原来也不是所有男人都坏。”旁边一人感慨,“要是我家男人跟你家男人一样,我肯定不来先锋营。”
杨小留这会后悔不已,先锋营里的妇女要么未婚,要么已婚已孕,抑或是与家里有很大矛盾的,少有已婚未孕且与丈夫关系不错的。
以前大家都默契地不谈家庭情况,今日或许是因为上了战场,内心惶恐,大家都有些无所顾忌了。
“也不知那姓黄的黄毛小子发甚么癫,这天下哪来让女子打仗的道理?”
有人应和着前一人的话,愁眉苦脸地说道。
却也有人看不起这等自视甚低的人,“女子如何不能打仗?大同社的社长都是女子!再说了,你不想打仗,入甚先锋营,待在女营不就好了?”
那人不示弱,“那时我又不晓得女子也要打仗!先锋营募兵的时候,也没说清楚!”
“有这劲头还是用在战场上罢!莫忘记连长说了,战场上死得最多的就是怕死的!”
“你说谁怕死哩!”
争执的两人拍床而起,都红了脸。
杨小留没想到会由她而生出一场纠纷,慌忙上前阻止,却听见一声怒喝,营帐中的人都愣住了。
郭贞卿进门怒骂道,“娘巴爷,军营里也敢吵架斗殴,不想活了?要不是在前线,我让你两个……”
话音未落,外面突然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军号声,众人错愕,杵在原地,郭贞卿脸色大变,声音隐隐有些紧张,“快,快拿上武器出去!”
众人慌张不已,匆匆忙忙披上藤甲,拿上刀矛弓箭等物跟着郭贞卿出了营帐。
军营中明显有些混乱,但还是保持着基本的秩序。
有几队把守营中粮仓等重地,其他人都去了军营外围用沟壕、矮土墙和栅栏构建的防线。
郭贞卿这一连本防守东面,抵达时却被告知,营长命她与北面连队互换阵地。
郭贞卿不疑有他,见着北面连队大半的人过来了,便率领全连移至北面。
杨小留等人心里却直犯嘀咕,营长看中郭贞卿是众所周知之事,突然换防,说明北面有危险。
果然,她们到了北面防线后,不但原守连队的小半人没撤,而且陆陆续续又来了几十人,整个北面防线最后高达两百余人。
营长并未瞒着她们,“浦前里北面山中的哨探已经撤回,没撤回的,恐怕已经凶多吉少。按目前的消息,或有四五百贼人在附近山中活动……”
有人惊叫一声,营长却不像刚编营时那样严厉训斥她们,“诸位,莫怕,便是怕,也得装作不怕。
“无论想立功,想证明巾帼不让须眉,也能保家护乡,还是只想活下去,想见家人,都得不怕死!
“只有不怕死,才能活下去!”
众人冷静下来,营长大声说道,“社里下发的武器都是最精良的,震天雷等物也是管够的。不要怕,我们守得住浦前里!
“不仅守得住,我们还能击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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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人,甚至击溃他们。只要按平时操练的来,只要好好地服从命令,胜利,是属于我们的!”
郭贞卿当即大喊,“必胜!”
营长笑了,也吼叫道,“必胜!”
不管心中如何想,女兵们也都纷纷举起武器,情绪激动地大喊着,“必胜!”
贼人果真来了,数百人挤满了两山间的狭窄河谷,杨小留心头一颤,却听郭贞卿喊道,“弓手准备,听令射击,不准提前射箭!”
不知是贼人散漫没有秩序,还是轻视她们是女子,贼人没有休整,没有整队,便一窝蜂地涌了上来,边跑边怪叫。
杨小留依稀听见,“一人一个”的喊叫声,心底一阵恶寒,手中的长矛抓得更紧了。
心脏跳得越来越快,贼人丑陋的面容愈发清晰,她顿感恶心。
头顶咻咻几声响,她愣了片刻,郭贞卿的声音立时响起,“不要射,不要射!”
几根箭落在贼人前方一二十丈,这似乎激起了贼人更大的轻蔑,她隐隐约约听见了一阵又一阵的嘲笑。
弓箭不比火铳,不需要过长的装填时间,兼之贼人并无骑兵,其实早射影响不大。
但女子气力不如男子,郭贞卿想着让弓手保存体力,多进行几轮有效射击。
然则第一次上战场的女兵精神紧绷,郭贞卿越是阻止,弓手越是紧张,仍旧有人手一松便射出了箭。
坐镇后方的营长干脆下令自由射击,这时弓手反倒放松了许多。
贼人进入防线前二十丈,箭矢不停落下,杨小留的呼吸粗重起来。
好些贼人倒下,但贼势却更为猛烈,杨小留已能看到那一张张被欲望涨红的脸。
死亡的威胁似乎放大了欲望,让这些虚弱的躯体充斥着一种巨大却又毫无根基的力量感。
“社贼疯了,都是女的,都是女的!”
“赢了一人一个!”
“玩社贼的女兵,死了也值得!”
污言秽语入耳,杨小留红了脸,羞耻,恐惧,还有愤怒。
“杀光这些淫贼!”
“震天雷!”
贼人已抵近五丈之内,震天雷被毫不保留地扔了出去,爆开的火焰中,铁钉等物迸射而去,惨叫声在青山间荡来荡去。
贼人前锋空了一大片,其攻势骤然被阻,又是十几个震天雷落下,许多贼人慌忙逃窜。
“弟兄们,怕甚!女人就在前面,抢女人啊!”
贼人中一人猛地大喊,当头冲了上来,竟然真有十几人跟上,紧接着又有十几人。
“抢女人啊!”
他们跳进坑里,又爬了上来。
先锋营到浦门前的时间太短,还来不及挖出又深又宽的沟壕。
心脏快要跳出嗓子,杨小留脑中一片空白,双手下意识地往前一送,力气遇到阻碍,她猛地清醒。
眼前一个面色狰狞的男人直勾勾地看着她,他的胸口在流血,嘴巴一张一张,吐出大口的鲜血。
那肮脏的眼眸慢慢冰冷,最后只剩茫然和依稀一点眷恋。
他喊了一声什么,但那叫声掺杂了太多东西,她听不清。
她忍不住大叫一声,抽出长矛,男人的尸体软趴趴地倒在矮墙上,一动不动。
她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