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九,濠镜澳东九洲洋。
几艘明军哨船来回巡弋,看似漫无目的,却绝不离开濠镜澳东面这片水域。
其中一艘较大的船只上,刘正胜有些坐立不安,“已经第五天了。银玖大哥,你打听到的那艘船真会来么?”
银玖淡然说道,“会来的。”
刘正胜愈发紧张,“真的么?我们贿赂香山参将杨元,派出三十多艘船在濠镜澳东、西、南三面水道巡海,会不会吓得那船不敢来?”
“你放心,会来的。”银玖语气虽轻,但十分坚定,“船上有濠镜澳急需的货物,且船上的人并不怕与华人接触,更不怕明军的哨船。”
刘正胜叹道,“为了这事,社里花了十几万银子,要是没办妥……”
“胜哥,你错了!”银玖失声笑道,“大错特错!那些银子无论如何都要给出去,与此事并无多大关系。
“也就在香山花的几千两,算是为此事专门支出的。但这几千两迟早要花,不与香山的地头蛇打好交道,你我如何来往濠镜澳?”
刘正胜点点头,却仍一脸忧色,“五天了,若是再等不来那船,这些官兵会不会敷衍了事,杨参将会不会心烦,不帮我们了?”
银玖摇头道,“你啊!莫多想了!又不是叫他们剿匪杀敌,每巡海一天,都有平时三倍的工钱,发现那船更有一大笔赏金,谁不愿意?
“至于杨参将那,郑道台都点头的事,他何苦自找不痛快?况且他也收了银子,只要不是中路出了大事,他才不会关心这些小事。”
刘正胜忧色未散,银玖调侃道,“你该不会又担心濠镜澳的佛郎机人罢?佛郎机人不服管教,但还不敢不听话。
“虽说夷人的夹板船厉害,但濠镜澳却是在陆上,莫说他们守不住濠镜澳,便是能守住,只要官府断粮,他们便难以支撑。
“濠镜澳一年几百万甚至上千万两白银的贸易额,上交给其国王室的税银达二十余万两,岂会为了一点小事放弃?
“官府在莲花茎设置关闸封锁濠镜澳北上陆路,又勒令拆除炮台,崇祯四年甚至禁止商人入省交易,濠镜澳哪次不是乖乖答应?”
刘正胜这才平复下心情,“银玖大哥,甚么时候我也像你这般镇定便好了。”
银玖拍拍他手背,“跟着我用心学,迟早的事!”
刘正胜笑着答应,船舱里慢慢安静,但左等右等,在九洲洋的哨船甚至与十字门的哨船轮换了地盘,也不见什么夹板船驶来濠镜澳。
倒是濠镜澳又派人来了。
这次是濠镜澳理事官米格尔·马赛多亲至。
所谓理事官,濠镜澳向明廷自称“委黎多”,大明官方则称其为“唩嚟哆”,视之为夷人头目,但实际并非如此。
银玖通过杨文煊的介绍和他来广州的了解,基本厘清了濠镜澳的权力格局。
澳内主要三股势力,即议事会、兵头——即杨文煊所称葡澳总督者、蕃僧总领亦或可称之为法王——即杨文煊所称澳门主教者。
议事会由濠镜澳佛郎机人选举产生,有三位市议员、两位判事官——即杨文煊所称普通法官者、一位理事官——即杨文煊所称检察官者。
议事会负责治安、司法及一般公共事务,代表的是本地佛郎机人或者说夷商的利益。
兵头即字面意思,乃夷兵之首领,原为濠镜澳至日本的贸易船队军事指挥官,是以并非一直在濠镜澳。
但这巡航兵头代表王室,停驻濠镜澳期间即濠镜澳的最高行政长官。
直至万历后期,为应对红毛夷的威胁,议事会请求设置一位常驻濠镜澳的兵头。
于是佛郎机国王,或者更准确地说,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三世在万历四十三年决定派王室贵族佛朗西斯科·佩罗斯·克拉斯科到濠镜澳就任兵头兼王室大法官。
但因此人软弱无能,遭濠镜澳多方抵制、投诉,很快被葡萄牙在果阿的印度高等法院撤职,濠镜澳又恢复原样,军事长官仍是巡航兵头。
然而红毛夷在海上愈发强势,英吉利人也参与进来,濠镜澳局势越来越艰难,是以市议会仍向葡属印度总督请求设立总督或军事首领。
最终在天启三年,葡印总督佛朗西斯科·达·伽马任命王室贵族佛朗西斯科·马士·加路也为总督,即首任葡澳总督。
在广东当局看来,这位总督与以往的兵头并无区别,但事实上自马士·加路也开始,所谓总督不仅常驻濠镜澳,而且职权远大于原本的巡航兵头。
与议事会的成员之一理事官相比,总督才是濠镜澳真正的头目,他身为王室贵族,代表国王掌控濠镜澳军队。
而理事官仅仅是因为负责与官府沟通之事,才会更为大明官民熟知。
当然,虽然总督权力最大,但地位最尊崇的还是澳门主教。
佛郎机人人信教,其地僧侣地位甚高,所谓“法王”二字,确实贴切。
且许多蕃僧在大明传教,不少士绅入教,连朱皇帝都委任蕃僧制定历法。
所以无论是议事会,还是葡澳总督,都不得不重视主教的意见。
如今濠镜澳真正的首领是第四任总督曼努埃尔·卡玛拉·罗郎也,而澳门主教则是多明我会修士佛朗西斯科·塞纳,这位理事官米格尔·马赛多不过是传话筒。
所以银玖并不怎么在意,只让通事告知米格尔·马赛多,他们只是例行巡海,稽查走私,不会对濠镜澳做什么。
但米格尔·马赛多并不相信。
明国军队向来贪婪懒散,绝不做吃力不讨好之事。
像是巡海稽私之事,自濠镜澳向香山参将等官行贿之后,便很少再见明国的舢板船如此大规模地巡缉。
现在明军如此积极履职,定是有所图谋。
但他并无权力逼迫明军离开,这连总督都做不到,毕竟明军并未干扰濠镜澳,而巡海确为其职责。
他只能私下贿赂有过“交情”的把总,这才知原来是明军上头得知有艘夹板船要来,专门在此候着。
他顿时大惊失色,忙问等候这船是为了什么,这把总却不知情了。
他匆忙返回濠镜澳。
近期确有一只商船要来濠镜澳,是葡印总督米格尔·诺罗尼亚为避开尼德兰人,以同意英商参与澳门贸易为条件,租借自英国东印度公司的“伦敦号”。
这一消息传回,濠镜澳几个大人物都被惊动,尤以王室金库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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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葡印总督派来管理濠镜澳至日本和马尼拉海上贸易的曼努埃尔·拉莫斯最为激愤。
“英格兰东印度公司答应租借伦敦号,”曼努埃尔·拉莫斯在总督和议事会成员面前高声道,“是想获取明国的丝绸、瓷器、白糖。
“如果让船上的英格兰人接触到华人,那么国王陛下和本地商人将损失大量金钱。所以,绝对不能让华人接触到伦敦号!”
濠镜澳前巡航兵头,现任议事会成员罗博·萨门托·卡瓦略也应和道,“英格兰人虽与我国议和,但他们与尼德兰人一样贪婪!
“从欧罗巴到新大陆,从好望角到印度,英格兰人一直在劫掠我国商船,侵夺我国殖民地。若允许英格兰进入澳门,那么!”
他重重一顿,环视一圈,极为严肃地说道,“我们将引入一个可怕的对手,从明国到日本的海上贸易,都会被英格兰人夺走!”
说罢他又看向澳门主教佛朗西斯科·塞纳以及耶稣会中日教区新任巡视员李玛诺神父,“英格兰人都是背弃教皇陛下的异端!
“这些可耻的叛徒,眼中只有金钱,从不传播主的福音!如果英格兰和尼德兰占据东印度,谁去拯救东印度上亿的迷途羊群?”
主教和神父并未应答,两人只坐在一旁沉思,倒是议事会成员议论纷纷。
有人猜测英格兰人早与华人有所接触,否则岂会知晓伦敦号近期将抵澳?
但当即有人反驳,如明国同意与英格兰人通商,何需在濠镜澳等伦敦号?广东方面下发公文让濠镜澳交人,或直接指派英格兰人去其他港口交易不就行了?
接着便有人说他们是不是太过紧张了,也许是澳内有人泄露了消息,明国官员想借此勒索钱财。
总督曼努埃尔·卡玛拉·罗郎也思前想后,最后命米格尔·马赛多即刻去见提调澳官,想办法尽快与香山县的官员和名为杨元的明国将军见上一面。
而后又委托罗博·萨门托·卡瓦略率几艘小船去外洋等着,如果能先一步与伦敦号会面,即令伦敦号暂时停在外洋。
总督的想法十分稳妥。
无论如何,他们也不可能阻止明国船只巡海,平时自内港至青洲岛便有船巡缉,何况九洲洋等地。
现在不过是范围扩大、频次变高、时间变长罢了,明国方面完全可以说夏季是海贸、盗匪、走私高发期,他们必须加大巡缉力度。
与其和明国官府争论,不如花点钱走私人关系,或许效果会更好。
至于派遣船只到外洋,纯粹是求心安罢了。
大海茫茫,恰好遇到伦敦号的可能性太小,而且还会引起明国舢板注意。
然而令濠镜澳众人没想到的是,次日下午,罗博·萨门托·卡瓦略的船队出港不到八个小时,便有消息传回——
船队发现了伦敦号。①
但不幸的是,因伦敦号距离濠镜澳并不远,船队不能阻止明国的舢板发现伦敦号。
几艘小小的舢板包围伦敦号,要求船上人员接受检查,场面剑拔弩张,伦敦号险些开炮。
船上葡萄牙代理伽斯帕尔·戈麦斯阻止了愤怒的船长马休斯·维尔斯,才避免了一场可能改变濠镜澳局势的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