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八年二月初五,春分。
石之碧在兵巡道衙门正堂踱步,堂内一众文官武将不敢说话。
去年平乐城破,府江兵巡道徐维藩以下官员殉城,文官没了领头的。
又因大同社和瑶人在广西东部作乱,广西与明廷几乎断了联系,巡抚郑茂华只能先派分守桂平道驻守平乐。
却不想大同社又取恭城,省城又有被两面围攻之危,是以命分守桂平道驻阳朔。
由此石之碧在平乐城中说一不二,无人敢忤逆。
但刘今钰一来,他这土皇帝便快做到头了。
上万的官绅军民挤在平乐这座狭小的城池里,怨声载道,臭气熏天,连他自己都有些受不了。
刘今钰叫人传信,有意与他当面交谈,和平解决平乐之事。
若他同意,她会暂时撤走城北大军,双方各带三十人,在北郊七贤祠好好聊一聊。
石之碧自当大骂送信之人,将其下狱,但心中却又难以安定。
城下大军,无边无际,刘部又在山上建设炮台,显然是打定主意吃下平乐。
乐川和漓江之上,还有其船队封锁江面,阳朔、荔浦送来的辎重,屡次被截走。
“都走,别在这里碍老子的眼!”
石之碧无法决断,便把气洒在别人身上,将堂中众人怒骂一番,然后全部撵走。
但这解决不了问题,只是当众发火变作了一个人生闷气罢了。
他一时有些后悔留守平乐,还不如当初在平乐留几个兵,与周烈一起去守阳朔。
反正昭平丢了,虱子多了不怕痒,平乐丢了也就丢了,关他屁事。
但现下他就在平乐,这个责不想担也得担。
他正发着愁,手下把总一惊一乍地跑着进来,“石爷,不好了!不好了!”
“老子好好的!谁不好了?再乱叫老子割了你舌头!”
石之碧顺手抓来一个茶杯扔了过去,把总躲过茶杯,却被杯中的水浇湿了一身。
他也不管自己如何狼狈,赔笑着立在堂中,“石爷,是小的该打!”
石之碧冷哼道,“快说,出甚么事了!”
把总深呼一口气,眉目间仍不禁流露出众多惊恐之色,石之碧了解自己手下,不由地心中一惊。
“石爷,流贼攻陷凤阳,挖了皇上的祖坟!”
“甚么!”
石之碧腾地站起,惊骇之下,久久不语。
半晌,他急切问道,“此事是真是假?你从哪里听来的!”
“是社贼说的。”把总一说,石之碧脸上的震惊顿时转为怒火,把总连忙补充道,“石爷,社贼不是空口白牙,这事写在他家的周报上了。
“何况凤阳失陷这等大事,粤东那边很快就会传信过来,社贼实在没必要搭上自己的声誉作假,否则以后谁信他家的周报?”
石之碧的怒火消散,眼中的惊怖后面,慢慢冒出几丝茫然。
他颓然地坐下去,“中都失陷,皇陵被挖,这大明的天下……”
把总低着头,眼珠子转了转,轻声说道,“石爷,不如还是见见那妖女罢。今晚我率亲兵守着北城墙,断不会让……”
石之碧默然。
良久,他咬牙切齿,“见!老子倒想听听,那妖女要与老子说甚么鬼话!”
把总答应下来,步伐轻快许多地走出正堂,石之碧盯着他的背影,面色阴鸷,冷笑两声。
把总将事办得很稳妥,夜里他顺利出了城,并无外人知晓。
刘今钰也十分守信,北郊外不见大同社的大军。
他迈进七贤祠头门,便见刘今钰手下的甲兵在院落东面站着,他看了几眼,留下护卫,便步入中堂。
一位女子缓缓转过身,礼貌地笑了笑。
“石将军,请坐。”
堂中只有一张桌案,两张椅子。既然已经来了七贤祠,他也懒得装腔作势,与大同社的社长当面坐下。
“石将军,我便不倒茶,免得你怀疑我下毒。”刘今钰开了个玩笑,却又严肃起来,“夜也深了,我便不耽误时间了。今日约将军出来,是希望将军将平乐让与我。”
石之碧不禁愕然。
听说这位社长耿直,不想这般直接。
“断无可能!”
既然她直接,他也不想说废话。
刘今钰并不意外,“石将军可想清楚了?如今凤阳失陷……”
“凤阳失陷与粤西有何关系!”石之碧打断道,“不过南直隶承平日久,凤阳的官少了警惕,才让流寇寻到机会。
“但流寇就是流寇,攻破凤阳又有何用?还不是不敢去南京,只能在南直隶与湖广间肆掠,根本不成气候!”
“石将军急躁了些。”刘今钰的语气变得生硬,似乎对石之碧打断她有些不满,“我是说,凤阳失陷,则明廷对我社的六省会剿已然胎死腹中。
“我击败南赣官兵,则郴桂之地已无威胁。我社空余出的兵力正好对付攸县的雷时声,有攸县百姓鼎力相助,只怕雷部也只能退往醴陵了。
“醴陵江西兵不足为惧,便是有雷部加入,不过自保罢了。而岳州的邓玘一部,因哗变龟缩湘阴,王允成只肯向左良玉投降。”
提及王允成,刘今钰深深一笑,“王允成一部乃是邓镇骑营,我社正缺骑兵,很舍得花钱,说不定……”
“你社肯定不会要王允成一部!”石之碧并未受骗,“王部乃至邓镇三营,烧杀抢掠甚么都干过,你社断不会要。”
刘今钰啧了一声,“没想到石将军对我社这般了解,该不会是动了归顺之心罢?石将军与周将军虽然管不住手下,风评不算太好,但只要洗心革面,我社……”
石之碧冷哼一声,“刘社长,说正事罢!”
刘今钰颇有深意地笑着,“如今流寇眼看就要窜入湖广,王部只愿向左良玉投降,自然是要随左镇去打流寇的。王部一走,邓镇又元气大伤,再无可用之兵。
“益阳战场我社本来不占优势,但那位英勇非凡的冉氏却被湖广巡按余应桂调去了承天,以防显陵有失,连带着五千土司兵也被调走。益阳,也安全了。
“贵州总兵范邦雄和福建抚标游击祁黄裳两部若至,我社自会有些困难,但岂会难过去年年底?除非两粤出事,我社只会越来越强。
“但两粤怎会出事?朱皇帝现下巴不得生吞了那帮流寇,花了一百万两银子,调集七万二千大军围剿,可还有余力打南楚,救两粤?
“何况南楚已失,北楚遭流寇祸害,两粤遍地贼寇,近乎三省不能上解赋税,朝廷便是想除去我社这一大患,又哪里来的银子?”
石之碧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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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出神,他知凤阳失陷必致两粤战局越发困难,但也只是感觉罢了。
如今刘今钰这么一说,他已能确定,两粤短时间内只能靠自己了。
粤西只能指望狼兵,但现下已是二月,土司也需人耕种,不可能派遣大多狼兵来援。
而粤东凭借熊文灿的香火情,或可让福建帮忙,但刘香劫掠闽粤沿海,福建恐怕也出不了多少援兵。
“石将军你是聪明人,何苦为了一座无甚用处的平乐城丢掉性命?只要桂林无事,只要我社不倒,谁敢动一位有兵的参将?”
刘今钰说得十分随意,好似弃城逃跑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石之碧正想反驳,忽地意识到甚么,眼睛顿时睁大。
只要大同社不倒是什么意思?
拥兵自重吗?
刘今钰看出了他的想法,轻声说道,“石将军,北有东虏,南有我社,腹心之地有流寇。便是朝廷能够撑住,谁知道会不会变为唐末藩镇割据的局面。
“乱世之中,我社不可信,朝廷也不可信。能信任的,能保住性命的,能替将军争得钱财和权力的,唯有手中兵马。”
石之碧双拳紧握,“刘社长,本将自知不算甚么忠义之臣,但也知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刘今钰轻笑一声,听出了石之碧背后的弦外之音,“石将军,朝廷以后恐怕给不了粤西粮饷了,你要早做打算。
“若是怕这怕那,要么忠心大明,死在平乐;要么干脆投靠我社,我保你性命无虞。”
石之碧沉默一阵,忽地抬起头,神情复杂,眼中显然有些挣扎,“弃城而逃,乃是大罪。何况,本将若弃城,贵社能给本将甚么好处?
“平乐,对本将,对粤西而言,如今确实不太重要。但以刘社长这么大的架势,恐怕对贵社意义非凡。”
“大罪,甚么大罪?”刘今钰道,“平乐曾被我社攻破,留下几个奸细里应外合,加之城中官吏投贼,城破了很奇怪么?
“反倒将军诛杀叛官,突围而出保全兵力,分明有功无过。至于好处嘛,多个朋友多条路,石将军与我社配合,以后只会有更多的功劳。
“我社打下某地,再让与将军,这不是白捡的功劳?将军若是短了钱粮,我社并非不能援助。甚至,若是将军有意总兵之位,我社也能襄助。”
石之碧冷笑道,“可笑,刘社长未免太高看自己了。没有朝廷首肯,本将如何当上总兵?”
刘今钰嘴角微微上扬,“总兵若没了,朝廷又派不了兵过来,总兵之位……”
石之碧犹不相信,摇头道,“刘社长,你张口闭嘴,说的都是未来如何如何,往后甚么样子,谁能说定?”
“这便要看石将军的眼光了。”刘今钰的目光越过石之碧,看向屋檐间昏暗的天空,“我若是石将军,便是心里还信朝廷能打回来,也不会一条路走到黑。”
她的目光又慢慢落在石之碧饱经风霜的脸上,“石将军,我只能说,我社必要夺下平乐。一个月不行便两个月,一万人不成便两万人。”
石之碧瞳孔微微颤动,刘今钰起身,显然是要结束面谈了。
“石将军,明日我社便会攻城。你只有三天时间,三天过后,我社要平乐城,也要灭了你这一部兵马。
“究竟如何抉择,请石将军速下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