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当官的都疯了不成?”
桂阳州城下,蓬头垢面的刘木头一边吞咽米粥,一边抱怨。
“那帮鸟官对南楚当真上心!当初皇帝还没下令围剿,便送兵过来。如今又加派参将,真不怕自家地盘生乱,没兵弹压!”
几个军官也应和着他。
汤允文救援韶州,曲江城短时间内难以攻破。
他们抱怨此事,倒不是为刘新宇等人担心,害怕粤兵到了刘部会被困住。纯粹是没打下曲江城,刘部也就不会派援兵过来帮他们攻城。
桂阳州城守城兵马五千以上,其中还有众多训练有素的官兵,想在过年前攻破此城已成奢望。
“郴桂及韶州、南雄等州府乃南赣巡抚辖区,那陆巡抚岂能坐视刘新宇攻破韶州?”
吴学突然说话,抱怨的排级军官立即噤声了。
“江西的湖西道兼制茶陵等州县,且茶陵、醴陵又是江楚间的孔道,由不得江西巡抚不重视。”
吴学虽然解释了江西对南楚战局这么重视的原因,但众人关心的问题并不是这个,是以仍旧闷闷不乐。
“我看呐!”向大金端着刚打满粥的大碗走过来,“既然刘新宇打不下韶州了,不如先守住乐昌、乳源好了,剩下的兵马先撤回来打桂阳。”
一些人对这一提议很感兴趣,纷纷讨论起来。
刘木头却端着碗走到何起蛟身边,低声道,“李潜龙,你不对劲。自从镇峡关后,你这小子便开始不修边幅了,而且成天低头,缩着身子,哪里像个连长!”
何起蛟懒得理会他。
果然,刘木头也不是真过去指摘他的变化的,话锋一转,声音更低了,“向连长也是异想天开,刘新宇会愿意帮我们打桂阳?
“要我说,不如直接打进江西去!现下江西肯定处处空虚,真有一部混进去闹一闹,可就好看了!”
何起蛟笑道,“你这想法很好。下次军议,我帮你提出来,你说不定真能立下一功。”
刘木头哼哼两声,吞下两大口粥,又道,“也罢,原本也没想着能回去过年。好歹桂阳是在南楚境内,不像在广西时只能吃干粮。”
说着话他兀地感慨一声,“自己选的路,再苦再累也不能哭。”
“哪里学来的怪话?”何起蛟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这小子,也是排长了,还不晓得祸从口出的道理?”
刘木头完全没当回事,“哎呀,人嘛,不要活得那么累了。再说了,我们社长不是个爱听实话的人么?老子说的可都是实话!”
何起蛟道,“那你去萧营长耳朵边说,不要来烦老子!”
说曹操曹操便到。
“大家注意!”萧游面带喜意,一过来便大声说道,“攻城的援兵今日便到了,大家赶紧吃完,帮着去搭帐篷!”
向大金、吴学与身边几人立即围了上去,追问是哪来的援兵。
刘木头惊得手里的碗差点没拿稳摔在地上,旋即高兴起来,“太好了!李潜龙,我们有希望回家过年了!”
何起蛟却有股不好的预感——
大同社不是没兵,甚至有很多兵。一乡四营乡勇,若是抽出一千人,几百个乡便能抽出几十万人。
但这些乡勇说到底还是民。
野丫头应该很清楚这一点,是以基本不允许动用乡勇作战。
即便分出了一个先锋营,也顶多动用其中一两个连队,以免损耗民力,大坏根基。
援兵身份很快揭晓。
随着此后两日北边、西边陆续有援兵赶到,援兵的身份很快揭晓。
最后竟然逼近三万之数的援兵,三分之一是原本就被抽调出来驻防宝庆、衡州两府的先锋营乡勇,这些乡勇会参与攻城战。
另外两万人,一半是刘今钰停工了几个基建大项目后调来的乡勇,一半是趁着农闲临时从乡里调来的乡勇,专门负责辎重运输,以释放出可用之兵。
此外,可能也存了吓唬城中明军的想法。
城外营盘扩大四五倍,桂阳城被围得密不透风,城头的将士惊惶失措,闹出了不少事端。
崔文荣和吴大鼎亲自弹压,将几个刺头正法,方才止住混乱。
他俩登上城门楼,眺望着城外的成千上万的灯光,皆沉默不语。
“社贼打定主意要夺桂阳城了。”吴大鼎声音有些发紧,“社贼打了一年的仗了,他娘的也不歇歇,就不怕手下的兵哗变?”
他此刻有些后悔,早知如此,不如退回郴州。
“社贼四处用兵,究竟从哪调出这么多兵马?”崔文荣面色凝重,眼中满是疑惑,“如此重役,百姓不会造反么?”
“造反?”吴大鼎苦笑道,“崔兄,你难道不知道郴桂两地,不少百姓都逃去了永州、衡州么?甚至还有土著充当社贼细作……”
他的声音越发低沉,“崔兄,桂阳能守几日?我们可有援军?”
崔文荣默然不语。
这两个问题两人都很知道答案。
桂阳断然守不住,连衡阳、零陵那等大城都经不住社贼的围攻,何况乎桂阳?
只能说如今桂阳的官兵比衡阳、零陵质量稍高,对社贼的攻城手段更清楚些,是以能多挺些时日。
究竟能挺多久,便不好说了。
至于援军?
哪来的援军!
郴州、永兴等地不能不守。
汤允文驰援韶州,可以说南赣已经将能调的兵全调来了郴桂和南雄、韶州四地。
广东兵要先打沙贼,福建兵是去援助舒加庆解长沙围的。
数月之内,无兵来援。
唯死守耳!
“社贼不顾民力,八面用兵,数万大军的饷银可是那么好供给的?”崔文荣声音坚定,也不知是给自己打气,还是吴大鼎,“只要坚守住桂阳,社贼必会生变!”
吴大鼎怔住,半晌从嗓子眼挤出几声怪异的笑声。
社贼会生变,难道桂阳城不会生变吗?
社贼善待俘虏,绝不屠城,更严禁士卒滋扰百姓。
以前他们还能欺骗百姓社贼残暴,如今社贼攻下了大半个南楚,社贼是何作风,谁人不知?
莫说百姓,便是官绅士子,看着社贼席卷南楚及粤西两地,大有割据一方的架势,不少人也有了依附之心。
现下桂阳城中人多粮少,又值严冬,城中缺炭,连士卒都有人冻死饿死,可想百姓的惨状。
社贼因此在城门外暂设集市,欲供给城中百姓吃食和煤炭,但知州不准开门,反而炮轰集市,这一举动又不知寒了多少军民的心。
但开门放百姓出城便无事了么?
且不说会不会混进奸细,一旦军民被社贼此举迷惑,投贼造反,这桂阳城,还如何守?
然则不放人出城便无事了么?
城中的怒气、怨气无法纾解,必会在未来某一刻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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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文荣恐怕也清楚这一点。
他沉默一阵,便与吴大鼎商议在城中执行更严厉的宵禁令,同时各坊也要派人看守,坊民结成保甲,若甲内人异常而无人发现检举,则一甲同罪。
桂阳城中兵力暂且充足,是以对城内控制确实严密,此后几日,当真抓到了不少意欲投贼的奸民。
但社贼援兵到来后,社贼全力攻城,形势直转其下。
白天黑夜,社贼铳炮不停,地下亦有社贼挖掘地道。
大部分地道被他们发现并第一时间摧毁,但仍有几个地道顺利延伸至城墙下,两段城墙被炸塌,社贼趁机攻城,守军死伤惨重。
随着守军迅速减员,城中的骚乱已渐渐有些压不住了。
甚至有本地的乡勇民壮趁着深夜守城,缒城而出,向社贼投降。
次日出城降兵又到城下,大肆宣扬的社贼优待俘虏的好政策,军心愈发不稳。
“再这么下去,社贼还没生变,我军便要哗变了!”吴大鼎几日应对攻城,一双眼睛不满血丝,疲倦之下还藏着深深的恐惧和绝望。
若是能等来援兵,若是还能守住桂阳城,他自然不会说什么。
可现下苦苦坚守,无非是白白送死罢了。
他顶着压力,大声说道,“与其空耗兵力死守桂阳,不如突围去郴州!社贼必攻郴州,我们若都死在桂阳,谁守郴州?”
崔文荣没有回话。
吴大鼎敢说这种话,定然是心中绝望了。而且绝望的不只是他,还有他手下的郴桂兵。
今日在此呐喊突围的,绝不止吴大鼎。
“不可!”桂阳知州陈佳士断然否决。
他是今年新任的知州,从江西绕路至桂阳,一到州城立即布置防务,招募乡兵。
桂阳州城能挺过上次沙贼攻城,能在社贼三万余大军攻打下支撑到今日,他居功至伟。
无论是知州的守土之责,还是耗尽心血勉力支撑到今日的不容易,都不允许他弃城逃跑。
“不守桂阳,则郴州必陷!”陈佳士一个文弱的老头,情绪激动之下,竟也有几分慷慨之色,“尔等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岂能惧贼弃城!”
陈佳士如此反对,崔文荣一言不发,吴大鼎知道多说不益,索性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州衙。
衙署人心惶惶,城中死气沉沉,他心中茫然。
陈佳士一心死守,他不意外,却不想崔文荣也与陈佳士一般迂腐愚蠢。
也或许是江西兵对社贼多有偏见,不了解也不信任,是以崔文荣尚能坚持。
但他快要撑不住了。
他手下士卒不乏有家人逃去衡州的,甚至有人的亲友就在社贼军中任职。
思绪纷飞之时,几个健硕的男人拦住了去路,皆是陈佳士从民壮中挑选出的勇悍之士,对其忠心耿耿。
为首的名为卢文典,此人朝他行礼,又近身低声说道,“吴守备,桂阳守不住了,郴州也是社贼俎上鱼肉。”
吴大鼎心下震惊,后退一步警惕地打量着卢文典,“州牧已决心死守桂阳,你说这话甚么意思?”
“若能守住桂阳,我等自当效死,可如今……”卢文典颓然叹道,“又何必……”
他似乎不愿说得太过直白,“何况社贼并非土匪贼寇那等恶人。”
顿了顿,他长呼一口气,“吴守备,我等欲救陈州牧,欲救满城军民,望你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