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七年闰八月初一,临桂城北,安定门外。
秋日气温渐凉,但广西总兵王扬德全身披甲,仍觉得闷热。
将士正在集结,耳畔都是叫喊声。
今夜星光璀璨,四面八方拔地而起的山峰轮廓清晰可见。
大好景色,他心中却烦躁不已。
申时兴安传来匪情,说是上千贼匪自六峒而下,恐袭击县城,守备不在,请省城驰援。
他虽然惊诧,不知贼匪是苗是瑶,但还是派出标下坐营官领兵支援。
却不想灵川县与坐营官先后报信,称六峒贼匪三千以上,围攻灵川县城,有苗有瑶还有汉人,但不知统帅是谁,来自哪处峒寨。
消息从巡抚衙门、三司衙门、靖江王府、守巡道衙门和他这总兵府转了一圈,便不知从哪里流传了出去。
城中大燥,巡抚郑茂华封闭临桂城十二门,命他即刻发兵击破贼匪,解灵川围。
但城中三卫早已空虚,戍省狼兵数次裁减,现已不足一千,可用之兵,只有他手下这支标兵。
然则贼情不明,他不能调动太多兵力。
“不过一支贼匪,何需担心,一千精兵足以歼灭!”
以过往经验,未经训练的苗贼、瑶贼根本经不住官兵正面冲击。只需解了灵川之围,再征狼兵行雕剿之法,便能像以前那样,平了贼乱。
只是心中没来由地不安。
这支贼匪来得实在蹊跷。
他依稀听过全州、兴安一带山中似有苗瑶异动,但各处巡司、营堡都没报警,何至于突然间有三千余贼匪出山?
终究不能安心,他催促着手下将官加快整队速度,哪曾想北面一阵哒哒声穿透漓江的水声扑面而来。
几十骑兵从深色的山影后陆续奔了出来,似乎是看到了城门外的军队,打头那骑加快速度,几个眨眼功夫便到了王扬德跟前。
是他原本派去救援兴安的军中坐营。
他面色阴沉,那坐营从马上跳下,跪在他身前,话语间挟着浓浓的惊恐。
“大帅,灵川失陷!”
他身子一僵,怒火烧灼着五脏六腑,锵得一声,宝刀出鞘,坐营紧紧趴在地上,周边几个将官又是惊疑又是恐惧,不敢说话。
“立刻发兵去灵川!”
刀尖悬在坐营头顶,他冷冷说道,“你将灵川军情报与郑抚院,听抚院吩咐行事!”
坐营连忙答应,王扬德扫了眼身边将官,一众将领心领神会,下达军令,一阵锣鼓声后,长长的队伍沿着官道向北去了。
灵川县为何会失陷?
他不用问坐营也知道是灵川无兵可用,加之兴安贼不去兴安反入灵川,叫一城官吏措手不及,根本没能好好布置城防。
但武备再废弛,一座好好的城池,怎么就连几个时辰都撑不住?
究竟是灵川官吏无能,还是贼匪非同寻常?
尚未走到灵川,他便知道了答案——
驻守全州的兴安守备报称今日下午,南楚贼集结万余贼兵,强攻州北黄沙镇,贼众我寡,守备不得不退守全州州城,南楚贼随即围攻州城。
“楚兵当真是废物!”他怒极,“这南楚贼也太过嚣张,南楚州府还没占全,也敢来打广西,小心丢了老巢!”
骂归骂,现实的压力还是叫他冷静下来。
南楚贼攻取灵川,看似置自身于官兵包围之中,但兴安几乎无兵,全州又被围攻,只需抵御省城兵马。
甚至连辎重都不用担心。
只要围攻全州城的南楚贼分出一部看住兴安民欵,粮草、军械等即可通过湘江、灵渠、银江源源不断地送至灵川。
反倒是他们,因为灵川扼守桂林北上湖广的水陆通道,被堵在了桂林不能北上,只能坐视南楚贼攻破全州、兴安等州县。
若遣平乐官兵经恭城或富川入湖广永州府道州界,再北上全州支援,且不说时间太久、战线太长,他们得先剿灭流窜江华、富川等地的瑶贼,否则粮道不安。
南楚贼,蓄谋已久!
“必须先收复灵川!”他暗暗想道,“南楚贼,且看是你先攻下全州,还是本镇先夺回灵川!”
……
箭矢和炮弹在头顶乱飞,何起蛟却很少听到因此受伤的惨叫声了。
随着全州、兴安被围死,大量物资通过水路运至灵川,他们这一部将士,再不济也能穿上藤甲或是纸甲,城下飞来、动能损失大半的弓弩几乎丧失杀伤力。
而广西明军的大炮,正在被前几日过来支援的保家队炮兵连定点清除,何况明军放炮不准,还不时炸膛,哪怕没炮兵连,明军炮兵也起不了太大用处。
但艰难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半月前广西总兵王扬德率一千人围城不攻,城中护乡队尚能出城一战,掩护辎重队入城。
但这几日明军援军陆续赶到,民欵、卫所军士、狼兵、营兵等官兵总计超过三千人,掩护辎重队进城得万分小心。
今日又有千余明军抵达灵川城下,恐怕再过几日,灵川城便会与外界彻底断开联系。
但让他忧心的不是这事,而是临桂城中的母亲。
他不知道大同社是如何安置城中员役的,也不知道自己母亲是否还在临桂城中。
若还在城中,母亲不至于受到大同社牵连,但战争残酷,一旦被战乱波及,母亲她……
“李潜龙,发甚么呆!”
一把血迹斑斑的长枪伸了过来,惊骇的尖叫声让他身子一抖,眼前一个脑袋往后一倒,再也不见。
“平素你跟排长老爱挑老子的刺,如今可是老子救了你命……”
刘木头得意地挑了挑眉,还没来得及嘲讽,他手下几个小兵慌慌张张地喊他名字,他转身走过去。
“鬼叫甚么!丢石头扔木头倒粪汁都不会,真是废物!哪里都离不开老子……”
何起蛟注意力又放回了女墙上。
明军攻势渐颓,已然快到撤兵的时候了。
果然没过多久,城下鸣金收兵,今日的攻守战告一段落。
他看见一个炮兵朝明兵营地最后放了一炮,那炮弹飞得老远,差点打进明军营寨,也吓得撤退的明军一阵哗然。
炮兵身边几人恭维他,他却不大高兴,“这灵川城修得太差了!换作我们的棱堡,就城下这五六千明军,便是全打光了,也别想登上城一个人!”
许多人捧场,炮兵越说越起劲,刘木头撇着嘴带着班里几人走过来,很是不满,却又不敢大声说话,“李潜龙,我们走,换岗的人来了,听他吹牛做甚!”
何起蛟笑了笑,便与刘木头等人下了城墙。
打一场仗,无论攻,还是守,都叫人心神俱疲。
他与刘木头吃了饭,听了向大金和连长念叨,便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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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房休息。
迷迷糊糊间,他被刘木头叫醒,“李潜龙,大事不好!”
他一个激灵,立即起了身,“怎么,明军又攻城了?”
他仔细一听,外面并无铳炮的声响。
刘木头这时哭丧着脸说,“排长叫我喊你一起去见彭营长,说是有特别任务。向大金那狗厮,问他是甚么任务也不肯说!
“真真是倒了八辈子霉!特别任务!甚么特别任务!不就是送死的任务么!李潜龙,你说,该不会是让我们去夜袭罢!”
何起蛟没说话,忽然想起佟香玉说要提拔他做连长之事。下山后三位理事谁都没提过这事,这时候突然说有特别任务,该不会……
他下了床,拉着刘木头出了营房,“你知道彭营长素来严苛,你收一收情绪,莫让他看见了,否则定叫你好看!”
刘木头任何起蛟拖着他走,有气无力地说道,“晓得了……”
向大金说的大营房挤满了人,有些人沉着脸不说话,有些人压着声音议论着什么,看着也在疑惑彭庆云将他们叫来要做什么。
何起蛟躲在角落里,一刻多钟后只有彭庆云一人进来,才松了口气。
彭庆云扫视一圈,看着人差不多到齐了,便让亲兵点名,下分任命文书。
“新建第十三营至十六营归属护乡队第四团,该团也是我社第一个山地团,专职山地作战。”
彭庆云说话时,原本疑惑的众人或惊诧或恍然,不少人交头接耳,他重重哼了一声,营房里才安静下来。
“第四团军官多从我们第八营和在梅山嵠的第九营抽调,这也是你们运气,少说升一两级……”
他顿了顿,目光在营房中众人逡巡,最后落在何起蛟身上,“甚至,还有个连升四级的。”
人群一阵惊呼,彭庆云却不打算为他们解惑,帮着身边的亲兵将任命状分完,最后嘱咐道,“明日你们便去全州,今晚好好休息罢!”
彭庆云与亲兵一走,营房里顿时吵闹起来。
有人问战友去了何处,有人在找与自己分在同一部队的,还有人一声不吭地走了。
“李潜龙,你急着走作甚!”刘木头追上何起蛟,眼睛瞄向他手中的任命文书,“十六营三连……哎,这么巧,我也是……等等,你是连长?!”
刘木头抓住何起蛟不让他走,“老子只是个副排长,你便当上连长了?你说清楚……”
刘木头的声音陡然低下去,“你是不是背后有人?上次犯了那么大错,半年领不了饷,老子还以为你班长的位置都保不住了……”
何起蛟无奈笑道,“我做了连长,我照看着你还不好?你要是不满意,我跟彭营长申请,让你留下……”
“打住,我可没说要留下,好歹是个副排长!”刘木头嘿嘿笑道,“何大连长,你可得记着我以前的好。我以后保准听话,你说往东,我绝不往西!”
何起蛟才不信他这鬼话,摇了摇头,忽然促狭一笑,“你与其在这胡言乱语,不如想想明日我们如何去全州!
“灵川外边到处都是明军,我们这些人不过两三百,即便还会抽调士兵,最多也不会超过五百,否则灵川城怎么守?
“彭营长根本没说怎么过去,别人问他,他也含糊其辞。莫到最后,需得我们自己突围!刘木头,你多想想如何保住自己小命罢!”
刘木头悚然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