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的清晨甚是清凉,王春用山涧水洗脸,不由地抖了一下。
他用破布般的衣服擦了擦脸,余光却见到坐在水边石头上一言不发的恩人。他走过去,却忽地愣在原地。
恩人的身形,竟然那般熟悉。
石头上的人转过头来,他只觉得胸口被人重重打了一拳,心脏猛烈跳动,五官乱飞。
“大柱子!”
几个早起的佃户看过来,许多人都震惊不已。
那个昨日被鞭打得走不动路,众人一路背进山的佃户敬大田更是失声喊道,“怎……怎是你!”
众人陷入沉默,宁朝柱却站了起来。
“我要去见黄地寨的寨主李夜叉。”
王春心中的疑惑全被他压下去,颇为紧张地说道,“大柱子,去找土匪做甚!皇帝岭的土匪不知杀了多少人,你去,不是白白送命么?”
“你们不愿去,便小心点,慢慢从山里找道出去。”宁朝柱语气平淡地说着,“往南边,到祁阳境内,你们一路往西便能到温和里。
“往北边,避开皇帝岭进仁风里,往西过梅塘里,也能到开化里。这条路虽有些冒险,但你们走的地方,都在仁风、梅塘边缘,小心些也无大碍。
“往西走,便要一直走山道。不过,只要你们过皇帝岭时谨慎些,便无甚危险。如今大同社已拿下了皇帝岭以西的各大山寨。
“该往何处去,你们自行决断。”
众人议论纷纷,王春却一脸担忧,“大柱子,你为何要找李夜叉?你若去,我也要去!”
敬大田此时也扯着嗓子说道,“宁家兄弟,昨日我说的你全当狗叫!你这般仗义,又对我们有大恩,不管你要去哪,我都跟你走!”
其他人也相继表态赞同。
宁朝柱却是不惊不喜地问道,“便是会死,你们也愿意?”
敬大田大笑,“若是怕死,我们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宁朝柱站起身,笑道,“也好,你们便与我,去做赴火的飞蛾罢!”
……
李夜叉看着厅里挺直着身子的半大小子,哑然失笑,“便是你说来救老子?老子真是失心疯了,信了你的鬼话。”
唐乐山在一旁呵呵笑道,“大王,左右无事,不如听听童言,权当解闷。”
李夜叉瞥了眼宁朝柱,“小子,说罢,把老子说开心了,赏你喝酒吃肉。”
“李寨主,”宁朝柱作揖,“皇帝岭与邪姜山相连,既是邵阳县的东南屏障,又居高临下,可俯攻祁阳、衡阳两县。如此紧要之地,大同社断不会让与寨主。”
李夜叉“咦”了一声。
唐乐山也坐直身子。
“大同社不会轻易放过寨主。大同社宣扬的书册中,你是邪姜山最坏的贼匪头子,他们对你欲杀之而后快。”
宁朝柱此话一出,李夜叉的脸顿时烂了。
他重重哼了一声,冷声道,“再说废话,老子废了你!”
宁朝柱并不在意,继续说道,“但大同社有句话说得好,杀人是为救人。大同社的本心是为治病救人,惩前毖后,却不是滥杀。
“李寨主若能幡然醒悟、痛改前非,为大同事业做出一份不可磨灭的奉献……”
他顿了顿,轻笑一声,“那便是受了大同社感召浪子回头的典范。大同社便是要罚你,也是小惩大诫,日后必要将寨主高高捧起。
“自然,投了大同社,寨主不会再是甚么高高在上的黄地大王,却能保住性命,享受大同社的荣华富贵。
“是死是活,是苟且偷生,还是风光享受,只在寨主一念之间。”
厅内死一般沉默。
半晌,李夜叉压着声音问他,“你便是笃定老子赢不了大同社,也不该当着老子面说。老子可不是周道宏,让老子不快,老子砍了你脑袋!”
宁朝柱道,“学生不过是在说真话。若寨主连真话都听不下去,便是学生赌错了。学生,该当去死。”
李夜叉发出阴恻恻的笑声,“好!老子便如你愿。来人,押他下去,明早便与那些泥腿子一起,给老人砍了脑袋!”
宁朝柱面色一白,却只是说道,“寨主,还有一晚的时间,望你三思。”
李夜叉冷笑一声,“他娘的人哩!给老子押下去!”
……
宁朝柱被押进牢房,王春等人都围上来,焦急问道,“如何?”
宁朝柱笑道,“李夜叉说,明天要砍了我们脑袋。”
众人面如死灰。
宁朝柱道,“莫这般作态,怕死便不该跟我来。”
敬大田面露惆怅地说道,“不是我们怕死,是觉得死得不值。”
宁朝柱却道,“没甚么死是值得的。”
王春愕然看过去,他从未想过好友会说出这种话。
“甚么死得其所,都是人为了争权夺利,诓骗别人去卖命的。”宁朝柱道,“你们记住,自己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往后,莫要上头,被我这样的人骗来送死。”
王春不同意他的看法,想要反驳,宁朝柱却摆摆手,“我累了,要休息,莫打扰我。”
宁朝柱选了个角落躺下,众人相视无言。
明天要死,他们失望,却也不算绝望。
自己的命本就是捡来的,死便死吧。
却不想明日清晨,迟迟没人抓他们去砍脑袋。
宁朝柱笑说,该是午后处决。
众人皮笑肉不笑。
可等到中午,却是唐乐山来接他们去接风宴。
众人只当是断头饭,不想李夜叉热情地与他们攀谈,夸赞他们舍生忘死为贫户声张正义。
宁朝柱处之泰然,王春等人却有些不适应,李夜叉说话他们便傻笑,不说话,他们便埋头干饭。
山寨里虽无佳肴,山珍美酒却不缺,他们吃得畅快,一桌子的菜半点没有浪费。
饭后他们被人带去歇息,宁朝柱则被李夜叉留下。
两人不知说了什么,夜里宁朝柱回来便说,李夜叉明日会挑选心腹一百人,与他去中乡消灭周道宏等大户,让他们自行决断,是否同去。
“去!当然去!老子要好生教训周道宏那扒皮!”
许多人激动不已,宁朝柱却冷冷说道,“记住了,去,便要守规矩。除非别人主动攻击,或是顽抗,你们不得主动挑衅,更不得随意打伤人。
“便是抓住周道宏,你们也不准动手。”
众人不理解,都嚷嚷起来,宁朝柱只说了“大同社”三字,他们顿时冷静。
“莫多想了。有大同社,还怕没人给你们讨公道?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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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想去,便牢记住大同社的规矩。尤其是往后进了大同社,你们更要记住,大同社的规矩,才是公道!”
……
李夜叉坐在轿子上,四个土匪稳稳当当地抬着他下山。
李夜叉闭目养神,看着全不把山下大户的乡勇族丁放在心上。
宁朝柱撇他一眼,脸上闪过几分鄙夷,心中却涌上不安。
土匪们虽走熟了山道,但百余人一起行军,速度便慢得如同龟爬。
不过十余里的山路,他们走了一个早上。
按这速度,傍晚才能到荷叶塘。
宁朝柱想着到时该如何攻取周宅、生擒周道宏,又不由地想到他爹娘,只希望周道宏此时焦头烂额,没来得及捉拿他们的家眷。
忧心忡忡地出了芭蕉山,他全没想到,那日见过的马百户竟领着二三十人,在芭蕉山水河畔等着他们。
他心头一震,顿时明白,定然是周道宏又请来了马之骅。
是马之骅查出他们逃进芭蕉山,计划进山搜捕,还是有人发现土匪出山踪迹,报与了周道宏和马之骅?
宁朝柱倾向于第二种可能。
土匪,不过不堪一击的废物!
宁朝柱看向坐在轿子直起身子的李夜叉,不由地万分赞同刘今钰在大同社书册上的断言。
河畔的马百户骑在马上,身着厚重布甲,头戴水磨铁帽,端得是威风。
只听马百户马下一人吹响天鹅声喇叭,顶着藤盔披着皮纸甲的二十余人动作起来,片刻便列成了两个军阵。
小小的军阵左右对称。
宁朝柱居高临下,能看出藤盾、长枪以及形似马叉和像竹子般顶部分出许多枝条的奇怪武器。
“娘巴爷,区区二十几个丘八,也敢挡老子的路!”
李夜叉骂骂咧咧,却并未小觑马百户,命手下心腹,点出半数土匪俯冲下去。
四五十人一齐下冲,脚步声动地,喊杀声震天,也算是声势浩大。
“大柱子,要不要劝李寨主把所有人压上去?”
王春走到宁朝柱身边低声说道。
宁朝柱看好友一眼,眼角又瞄了眼其他佃户,俱脸色发白。
他知道王春等人是被那晚吓坏了,几十人被马之骅一二十人击败,已是吓破了半个胆。
“不必,下山的路不宽,人多了反倒拥挤。”
王春点点头,神色却十分紧张。
宁朝柱知道劝慰的话说了也无用。
只要土匪能赢,那些畏惧顷刻便会化作飞灰。
冲杀下去的土匪距离官兵越来越近,却忽地停下,前头十数人立定,利箭嗖嗖嗖地往下落,却只砰砰地扎进两面长牌中。
弓手寸功未立。
土匪前锋一阵躁动,弓手退下,其后人员举着刀枪棍棒一拥而下。
不想官兵忽地变阵,刀牌手与手持长竹武器的官兵站作一排,后方的四个长枪手插入四人之间。
当头土匪被长竹武器所阻,近不了身,却又被长枪扎伤,惨叫连连。
土匪攻势为之一滞,四个刀牌手趁势上前,袭杀了数个土匪,土匪前阵顿时一片慌乱。
拿着长竹武器的官兵此时掩护着长枪手上前,一轮直刺,竟扎穿了几个土匪的胸膛。
土匪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