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老夫来!”
钱先生抓住宁朝柱手臂,硬生生将他往义塾拖。
“钱先生……”宁朝柱想摆脱钱先生,却发觉钱先生的手跟铁钳一般,“钱先生,我有万分要紧……”
钱先生嗤笑一声,脚下步伐加快了几分,“甚么要紧事?与你有何干系?你便硬要趟这趟浑水么?”
宁朝柱急切说道,“钱先生,我如何能……”
“你能做甚!你好生想想,你能做甚!”
钱先生压着嗓子,但那愤怒却如刀剑般扎进宁朝柱躁动的心脏。
“周老爷不弹压住生出异心的佃户不会罢休。过了今晚,无论周宅保不保得住,他都不会只是弹压。
“你那好友,被大同社挑动出愤怒,又被周老爷的板子打出仇恨。与他一般的人,在中乡没有一万也有几千。
“那压抑了数十年的怒与恨,你能如何化解?”
宁朝柱怔住,半晌才发着颤说道,“可……可……可我……我怎能眼睁睁看着……”
“那你要帮谁?”钱先生将他推进义塾,关上了门,“帮周老爷,你便是王春的仇人。帮王春,你便是周老爷的敌人。
“周老爷要保住自己的田租,不能让佃户挑战他的权威。王春要求佃户的公道,想有尊严地活下去。孰是孰非,你能判别么?
“便是你能,你有本事让他们坐下听你说话么?便是你真要做扑火的飞蛾,你也得想清楚了,你爹你娘,会跟着你一起死。”
宁朝柱垂着头,钱先生微不可查地叹口气,“莫想了,去歇……”
话音未落,宁朝柱猛地抬起头,微微颤栗的嘴唇吐出无比坚定的一句话。
“先生,我去去便回!”
宁朝柱推门而出,钱先生惊愕之下想拉住他,却只听见刺啦一声,手中攥着一块撕裂的粗布,宁朝柱的身影被吱呀荡回来的大门遮挡。
钱先生看着手里的粗布发愣,宁朝柱已五步并作三步,站在周宅大门前,深呼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地拍打着。
不多时,门内传来门房抱怨的声音。
门被打开,门房看见宁朝柱,愣住了。
宁朝柱紧张地说道,“我有要事要与周老爷说。”
看见门房板着脸要训话,他连忙补充道,“有一伙贼人正趁夜往周宅来!情况紧急,快去禀告周老爷!”
门房身子一抖,惺忪的睡眼当即睁大,“你莫骗……”
门房下意识地不相信想要驳斥,但他很快意识到备受周老爷看重的宁朝柱不会拿这种话开玩笑,脸上不禁流露出恐惧,“贼人有几人?屋里并无乡勇,只几个护院……”
“现下不是说话的时机!”宁朝柱放大了声量,“是守是躲,凭周老爷决断,莫要耽搁时间了!”
那门房陡然清醒,忙点头道,“是,是。你随我来!”
两人在周宅里穿行。
越往里走宁朝柱心越寒。
周宅不但没有乡勇驻守,连那些护院此刻也不见人影。
难道周老爷从未想过佃户被激怒后袭击周宅的可能?
到了内宅外,门房也不敢闯入,只在那敲门,低声喊着某个小厮的名字,看得宁朝柱万分焦急。
他忍不住想要一脚踹开门时,门却开了。
门房僵在原地,他也吃了一惊。
开门的居然是周老爷的管家。
那管家一脸不善,怒声道,“有甚么事,非得大半夜的扰人清梦!若是……”
管家顿住,眼神落在宁朝柱身上,愤怒转为惊诧,“怎是你这伢子(男孩)?”
宁朝柱忙将可能有贼人夜袭周宅一事道出,管家愈发惊讶,但最后却化作嘴角的一丝笑意。
“好!老爷果然没看错你,是个知恩图报的!”
宁朝柱愕然,这管家的反应怎么这般奇怪?不该是像门房那般惊恐慌张吗?
“周叔,快去告知周老爷……”
宁朝柱提醒,管家却摆手笑道,“老爷不在屋里。”
盛夏夜凉爽的晚风拂过,宁朝柱和门房脸上的震惊不减半分。风中隐隐约约有人叫喊,宁朝柱循声看向西南方向,心脏不安地跳动着。
“正巧,开始了。”管家笑道,“伢子,可想去看出好戏?”
……
河畔的厮杀已接近尾声,拿着刀盾矛枪的红袄战士冲进着裋褐的农户人群中,将农户散乱的队形搅得稀碎。
有人被枪矛扎穿,有人被砍了脑袋。
农户被鲜血和死亡吓住,没坚持多久便四散逃窜。
红袄战士在后追杀,但人数不足,跑得快眼看着便要逃走,却不想前方忽地传来一阵哒哒声。
一匹暗红色的马从黑夜里奔出。
虎背熊腰的汉子在马背上挥舞朴刀,最前边的几人脑袋飞起,空中喷涌出几道红色。
红袄战士山呼。
被当头一击的农户吓软了腿,倒了一地。
周宅后山坡上,目睹这一切的宁朝柱面色苍白,他身边的管家却是大笑道,“好!砍得好!他娘的泥腿子也敢造反!砍得好!”
山下的红袄战士分作两支,一支清理战场,一支跟着那马上的男人,将俘虏押向周宅。
管家见状便带着宁朝柱下山,殷勤地迎上骑马男人,“马百户果然英武,一出手便将那等贼人全降住了,着实厉害,小的佩服。”
骑马男人默不作声,却是他马下一人斥道,“你是何人,也敢在百户面前聒噪!”
管家神情一变,连连赔罪,那人又骂了几句,马百户才冷冰冰说道,“走,去见周道宏。”
管家不敢怠慢,在前领路。
宁朝柱却僵在原地,他在俘虏里看见了一脸灰败之色的王春。
他一时不知,该不该庆幸王春没死。
王春没瞧见他,不想队伍里的一人惊喊出声,“宁朝柱!”
那人声音忽地高昂而疯狂,竟要扑向宁朝柱,“宁朝柱!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告密!是不是……”
宁朝柱看着那人狰狞的脸向他逼近,惊恐地倒退两步,却见那人的疯狂停在脸上,鲜血溅在他脸上。
炙热,却又冰冷。
“十七哥……”
他面若死灰,喊出了那个他自从进义塾后便再也没叫过的称呼。
他族兄扑倒在地,身后的红袄战士又补了一刀。
马百户仿佛没听见任何动静,骑着马慢步往周宅去,红袄战士呵斥着惊呆了的俘虏,队伍重又动了起来。
一道道冷冰冰的眼神看来。
其中一道尤其锋锐。
他张嘴想要解释,可喉咙里像是堵着什么东西,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伢子,一条贱命而已,莫怕。”
管家拉了他一把,他痴傻地跟上去。
周老爷领着一帮乡勇,在周宅门外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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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马百户。
但周老爷的热脸显然贴了冷屁股,马百户将俘虏交与他,便吩咐人带上周老爷备好的银子走了。
管家忿忿不平,“马之骅这厮,颇为无礼!”
周老爷却笑道,“若是有礼,岂会到中乡这等山窝窝里来?若是有礼,岂会被丢去花街堡?”
说着他便摇头叹气,“可惜这等人物,为庸人所妒,落得此等下场。去花街堡,稍有不慎便会没命。
“但,死局亦有生门,他若真有本事除了大同社,往后未必不能出头。”
管家连忙应和,周老爷打发他去关押俘虏,踱步到宁朝柱面前。
周老爷面上带笑,却藏着一丝冷意,但宁朝柱无心分辨。
“朝柱,事不过三,谨记。”
……
钱先生看着床榻上发着烧的学生,不由地叹了口气,“周老爷知道佃户里定然有心向大同社的,早就埋下了暗桩。
“他本不愿现下便将那些佃户剿灭,想着待那暗桩取得大同社信任,进入大同社后再将其余佃户铲除,但……”
他顿住话头,又是一阵叹息,“但周老爷没想到大同社的那些言论太得人心,连他的乡勇队里,也就是你那族兄,竟也信了那一套。
“他不敢再任由那些佃户发展,便让乡勇队四处搜查,故意激化矛盾。再让暗桩发力,搞出夜袭之事,让他有借口杀人。”
宁朝柱有气无力地说道,“钱先生,你早就知道了?”
钱先生别过头去,没说话。
“钱先生,学生不是怪你,学生没资格怪任何人,是……是学生太蠢。”宁朝柱道。
“唉,”钱先生语气萧瑟,“若无暗桩,你昨晚的想法确实可行。只要周老爷不知王春参与其中,他便是生疑,也不会因此恶了你。”
宁朝柱哀莫大于心死,“钱先生,学生明白。周老爷是聪明人,猜得到学生包庇王春。王春又是想要他命的人,周老爷恶了学生,实属正常。”
钱先生温声道,“你晓得便好,但也不必太过担心。周老爷仍留你在义塾,便是仍看好你。
“周老爷是个善人,他也知晓王春对你有恩。等这段时间过去,他自然会慢慢消气。”
“过去?”宁朝柱颓废的脸上露出一点不合时宜的嘲讽,“钱先生,你觉得过得去么?”
钱先生愕然,宁朝柱却说道,“且不论周老爷与罗家、宁家、敬家能否将中乡听信‘妖言’的佃户尽皆铲除。便是能,大同社不会来么?”
他嗤笑一声,不顾钱先生脸上的愠怒继续说道,“邵阳十数——不,是几十上百的乡绅大户,企图将大同社围死在邵南四里。
“却不想后院失火,各处佃户‘造反’,应付得灰头土脸。就这等实力,彼等怎可能挡住大同社!
“可笑彼等真以为大同社被围困在四里不敢动弹!大同社不过是在整合四里两万百姓之力,待时机成熟,便能横扫邵阳县!
“钱先生,上次学生去温和里,亲眼所见,大同社在试图控制四里每一个村落甚至每一个人。两万百姓听她刘今钰一人指挥,那是何等恐怖的事情?
“周老爷说大同社桀贪骜诈,尤擅驭民,其后必定横征暴敛。学生不知他是真这般想的,还是以此安抚外人。但学生以为,周老爷远低估了大同社。
“周老爷玩的把戏,不过笑话尔。学生敢断言,半年之内,中乡必落入大同社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