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大屋西北角走水,火从厨房的柴禾堆烧起,慢慢烧到木墙,又蔓延到门窗。
所幸火光在夜里很是引人注目,巡夜的保安队敲锣打鼓,召集来许多人救火。
着火的消息很快传到泥鳅罐。
前几天从桐子坪回来的刘今钰被人喊醒,她面色焦急地要带人下山救火,这时山下传来已经灭掉火且无人伤亡的消息。
赵同桂见她每日忙个不停,劝她先睡觉,要是有大事,杨文煊会派人找她。
她答应下来,只是派人到山下帮忙。
但回到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知道自己不去看看心里不会踏实,只得穿上衣服瞒着赵同桂下山去了。
一到山下,她便急着去找杨文煊询问火灾详细,但现下大家只知道火是从厨房烧起的。
厨房起火,倒是很常见,便是大同社的厨房做过防护,但到底抗不过人的松懈。
只是刘今钰很不放心,吩咐唐廷瀚去通知各农联排查可疑人员,提醒他们防范敌人搞破坏。
唐景谦听了这话,原本半眯的眼睛忽地睁开,“刘社长,你怀疑有人纵火?”
刘今钰没有立即回话。
她在想,就算这次起火是意外,也迟早会有人故意纵火或是干出别的极端事件。
大同社倡建农联,动了本地最有能量那一批人的利益,必然迎来狂风暴雨般的反击。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
她神色凝重,“唐理事,我与老杨已经准备好与全县乡绅地主甚至官府作对,你害怕么?”
唐景谦呵呵笑了两声。
刘今钰和杨文煊有些诧异地看过去。
昏暗的烛光照在唐景谦衰老的脸上,让他的笑显得有些意味不明,“杨社长,你和刘社长时常将‘造反’二字挂在嘴边。
“余,从未将‘造反’当作玩笑。”
……
唐家大屋虽起了火灾,温和、尚贤的农联却没有因此停滞半分。
桐子坪的萧老爷尚且撑得住,尚贤里南部的吕氏却撑不住了。
因蒋信止的配合,农联在尚贤里东部和中部发展迅猛,蒋氏以下中小地主基本都同意将田租降至五成。
地主的妥协带给周边佃户莫大鼓舞,农民联合会迅速蔓延至尚贤里南部,甚至突破边界进入东安县境内。
懦弱好欺的佃户突然间变得勇猛好斗,平日里颐指气使的地主老财根本无法忍受。
更何况这些贱民还妄想“减租”,简直是跳到他们头上拉屎。
因为害怕大同社报复,他们前期忍气吞声。
但随着佃户开始堵门围宅,学着大同社对付萧家那样逼迫地主“减租”,几个吕姓地主再忍不下去,召集一百多族人将一众佃户打跑。
吕姓地主一不做二不休,乘胜追击砍了农联的红旗,掀了农联的木棚,给了落荒而逃的佃户两个选择:
想要租他们家田,就认错,答应绝不参加农联;不认错不给出承诺便滚,只要不在他吕氏的地盘出现,他们懒得管这帮人参加什么狗屁农联。
刘今钰得到消息,亲自率队赶赴尚贤里救援。只是她没想到上檀江区临时驻地上板桥竟然聚集了两百佃户,群情激愤。
两面红旗之下,一个穿着破旧裋褐的年轻人举着铁皮喇叭大声呼喊,“农联要减租减息,要公道,不是凭着自己人多便去欺负别人!
“要是我们自己都做不到公道,如何让别人对我们公道?
“大家想想,为何大同社围了萧老爷屋却不直接冲进去将萧老爷抓出来?
“为何就算萧老爷想以答应减租来免罚,大同社也不同意?这正是因为大同社守公道讲天理!
“大同社要的是对错分明,要的是公平公正,而不是仗势欺人,变成萧老爷那般不守公道的败类!”
人声鼎沸,刘今钰只能隐隐约约听到男人叫破嗓子才喊出来的几个词。
但就那么几个词也让她感到不好意思。
她之所以围萧家而不是直接进去抓人,更多的是想控制矛盾爆发到大同社可以承受的程度。
毕竟萧老爷是“良民”,不是山里的贼匪。
但硬说是大同社讲“公道”也没问题,毕竟他们去的时候萧老爷已经放了人。
刘今钰自己定下“非紧急情况下不首先动手”的规矩,也算是遵守自己心中的“公道”。
人群外围的十几个人终于发现刘今钰一行人,一些人惊骇于几十个人“悄无声息”地出现,慌张不已,但大部分人都在惊诧后露出高兴神情。
被安排过来总管上檀江区事务的罗狗屎小跑过来,一副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救星的激动模样,“社长,你来了!”
刘今钰瞥了他一眼,语气有些重,“你参加了几次军训,这么多人聚在一起,也不晓得安排人在四面把守!
“若吕氏绕路从北边打过来,你们反应得过来么?这么多条人命你担得起么?”
罗狗屎被说得面红耳赤,羞愧解释道,“社长,是我的错,上檀江区的农联会友因会里兄弟被打很生气,都赶来上板桥,说要去青水荡教训吕氏。
“当时大家蛮激动,我急着安抚他们,一时没想那么多。还好有三角水区的胡骥在,他晓得我们与吕氏起了冲突,带了几十人来帮忙。
“他与三角水区的会友拦住大家,现下便是他在劝导。”
胡骥?
刘今钰的目光投向众星捧月的年轻小伙,他还在奋力呼吁众人冷静,贫苦没有夺走他敏锐的感知力和坚强的意志力。
“下不为例。”
刘今钰的话让忧虑的罗狗屎松了口气,但刘今钰却不像罗狗屎那般松懈下来,她的神情反而比刚来时更加严峻。
丘陵间回荡的重重叠叠的叫喊声,让刘今钰感到那股无形的压力仿佛要凝成实质。
被动让渡的利益,积年累月的苦难,好似一座富饶的煤矿。
她扔下一颗名为“农联”的火星,愤怒与仇恨之火霎时间熊熊燃起。
嘈杂的声音忽然降下去。
一双双眼睛看过来,有人噤声,有人叫喊,有人好奇,有人钦佩,有人期盼,也有人不可避免露出些难以理解的神情。
刘今钰隐去忧色,大迈步上前,豪迈洪亮的声音响起,“方才胡骥说的在理!公道公道,别人要守,我们更要守!
“有人无故骚扰吕氏族人,是我们的错!哪个做错哪个便去道歉,便去认罚!”
人群一片骚动,刘今钰却不以为意,声音更加坚定,“但吕氏纠集族人殴打农联的会友,损坏农联财物,更是错上加错!
“大同社不提倡动用武力,但若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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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听不懂道理,大同社也不怕展示武力!今日我来尚贤里,便是为大家讨回公道!”
……
黑压压的人群隔着檀江对峙。
檀江西岸的青水荡,吕氏族老或站或坐,对刘今钰不吝于最恶毒的词汇。
“你们听听,像话么!”
白发白须的老头怒不可遏,抓着拐杖的手不住地颤抖。
“甚么叫他们愿意赔礼道歉,我们也得认罪认罚?甚么叫他们不是与吕氏无仇,少数几个地主土豪不能代表吕氏,他们也是来帮被欺负的吕氏族人讨回公道的?”
老头气得浑身抖动起来,“又开始喊了,又开始喊了!大同社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其他族老互相对视一眼,其中唯一一个中年男人站出来,“大大(大伯)你莫气,保重身子要紧。”
“大大,”他偷偷看了眼另外几个族老,见他们一副不愿开口的模样,垂头丧气说道,“大同社养的打手厉害得很,听说四望山如今已是大同社的地盘。
“何况还有暴民帮他们,现下对岸便有两三百,大同社还能再叫几百人过来,我们……”
他顿住话头,顶着老头要吃人的眼神继续说道,“大大,好汉不吃眼前亏,且答应他们,让他们退走再说。
“大大,萧许刘黄唐陈等近十家都准备去告官。大同社这般嚣张,只有官府能治他们。”
“官府?呵呵!官府是甚么样子你们不晓得?老夫听说官府的狗吏一到温和里便直接去了谱口冲,说不定现下便在对岸看我们的笑话!”
老头嗤笑一声,冷眼扫视一圈,他的族人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他不由地悲愤交加。
中年男人在心底悲叹一声。
武力对抗大同社仅仅是吕氏这位最德高望重的老者全力促成的。
其他族老抱着大同社可能会不干涉的侥幸心理,想尝试下他的法子所以不反对罢了。
别说养尊处优的族老,便是下面的族人,又有几个敢跟大同社和农联作对的?
他继续劝说道,“大大,现下不是以前了,大家心不齐。有田的说话好听,说我吕氏士可杀不可辱,但要他们来,推三阻四就是不肯来,最后只有二三十个来了。
“没有田的,虽然大部分都来了,说全听我们安排,但……唉!他们只是怕我们不把田给他们种才来的,恐怕心里巴不得大同社和农联压着我们减租。
“大大,我们打不赢,只能低头,低头的又不止我们,何必为一时意气当出头鸟?
“若是官府能压着大同社认错,那我们现下失去的到时都能拿回来,若是官府不管大同社,那我们现下强硬到时会更惨。
“大大,大同社派来的人说了,只给我们一个时辰考虑,天黑之前,不管我们自己主动,还是他们动手,都得把这事解决。
“大大,我们自己主动,尚有余地,只要不是当众露了脸……”
男人顿了顿,最后叹道,“唉,大大,何必闹得那么难看。”
中年男人苦口婆心劝着,老头却始终不肯松口,这时候一个年轻人慌慌张张跑过来,耷拉着脸像是马上要哭出来。
“毛……毛狗,在熟铺盯着那里农联动作的毛狗,替他传消息的人方才到了青水荡,说三路壩的暴民烧了一个姓周的地主的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