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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 冷淡

作者:糖炒栗子不放油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诸位,我是大同社社长刘今钰。你们或许听过我的名字,或许没听过,但都不重要。”


    刘今钰扫视一圈,身高、体格和多年养成的说话风格,让她的话极具压迫感,让人不得不仔细聆听。


    “我晓得你们都是活不下去的佃户。如今这世道实在太过糟糕,让你们这些天下最勤劳的人都养不活自己。”


    李扁嘴有些奇怪。其实最开始他就很疑惑,如果大同社要赶人走,直接让保安队协助管事遣散他们就是,为什么女社长要亲自见他们。


    或许,他们不用走?


    然而女社长接下来的话打破了他的幻想,“大同社很欢迎你们,但大同社现如今家业太小,实在承担不起数百人乃至上千人的生计……”


    女社长话音未落,人群再次哗然,有人跪下哭诉,说自己不能再回去,那地主肯定会打死他。


    李扁嘴心一紧,想到自己刚吃饱饭几天的女儿,他膝盖一软也要下跪,却听见女社长大声喊道,“诸位,大同社不会不管你们,且听我把话说完!”


    李扁嘴茫然看着前方,通过几个后脑勺的间隔,他看到正气凛然、面色诚恳的女社长,他一时不知道该不该信她。


    但不信她,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大同社,是为天下大同而立的社。甚么是天下大同?便是让天下所有人吃饱饭,有房住,有衣穿!”女社长放声高喊,“大同社会帮你们,你们也要帮自己!


    “大同社会帮助你们成立‘农民联合会’,会帮你们与地主谈判,降低田租,禁止奴役!


    “而你们,要相信彼此,相信大同社,统一行动,不后退不叛变。


    “只要我们团结一心,定能过上好日子!”


    ……


    熟悉的村落从山包后冒出头,李扁嘴的步伐突然慢下来。


    才过了一个月,他居然觉得家乡是那样的陌生。


    “近乡情怯么?”何金堂露出促狭的笑。


    李扁嘴却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告了声罪,这位社长门生他可不敢得罪。


    另一边领着卫队一个班的周怀名却是撇了撇嘴,虽然他也不太懂近乡情怯什么意思,但猜到不是好词。


    何金堂一个前扒手,刚过上好日子没多久,便嘲讽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农民,让他对何金堂的观感顿时坏了。


    李扁嘴的乡亲都在田里,村里只老幼在。


    老幼聚集在一起,又好奇又害怕地打量他们,一个老人拄着拐杖过来,对李扁嘴骂道,“砍脑壳的!你还敢回来?


    “你晓得胡老爷如何说的么?你回来便打断你腿!哪个包庇你,也要被打板子!”


    李扁嘴有些害怕,但他身旁的周怀名咳嗽两声,他当即挺直背装作毫无畏惧的模样,“他敢!”


    “你还不跑!”老人扬起拐杖要打他,却被周怀名拦下,老人力气小,拐杖被打回去身子立即开始摇晃着往后退,所幸周怀名眼疾手快,及时将他扶住。


    老人脸上惊慌尚未消退,便怒眼瞪向李扁嘴,“你!你带外人回来做甚么?”


    “你老莫气!”李扁嘴安抚道,“我回来是为了救大家!”


    老人从周怀名手里挣脱,越看李扁嘴越气,“你去大同社烧坏脑袋了?哪个要你救?你个砍千刀的!莫害了乡亲便好!”


    李扁嘴被老人骂得有些恼怒,但他强行压下去,好声好气地解释道,“你老莫看不起我,我真的是回来救大家的。


    “我回来是想联合村里佃户,联合租了胡老爷田土的所有佃户,成立一个农……农……农……”


    何金堂不满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农民联合会!”


    “对,农民联合会!”李扁嘴大声说道,“我们要替自己讨公道!凭甚么姓胡的甚么都不做便能吃好穿好,我们一辈子劳碌却连自己都养不活?


    “全是姓胡的太贪了!收我们六成的租!收了租还不满足,这月说帮我们挡了县里的狗吏,下月讲县里又要征税住修桥修路修堤坝,想尽办法从我们手里骗钱抢钱!”


    “你叫甚么!有甚么法子,田是他屋里的……”老人不满李扁嘴的说辞,但眼里却也流露出黯然之色。


    李扁嘴当即喊道,“如何没有办法?现下便有办法!我们成立农民联合会,大家一起找姓胡的讲道理!


    “以前都是他说了算,现下我们也要说话,也要他听我们的,减租到四成,且不准再以其他名目收钱!”


    老人冷哼一声,“别人凭甚听你的?我看,你赶紧走,莫在这里害了别人。”


    说话间他扫了眼周怀名、何金堂等人,眼里满是警备,“莫信了外人的诓骗,害了自己和村里乡亲!”


    李扁嘴道,“你老不信便去边上休息,我去与别人说,我便不信没有一个有胆子的!”


    老人看了眼大同社的人,不再说话,掉头回了村里,恶声恶气地把看热闹的老人小孩全骂了回去。


    李扁嘴便去田里动员。但效果很不理想。


    他们和村里老人一样的态度,觉得李扁嘴异想天开,不是脑子坏了,便是受了外人蛊惑。


    李扁嘴有些气馁,何金堂也在嘲讽那些村民不识好歹,周怀名倒是不意外,劝慰他们万事开头难。


    何金堂心里不高兴,他本来就因为某事心情郁闷至极。要不是实在缺人手,也不会让他也过来宣讲。


    但刘今钰杨文煊早就嘱咐过他们,神山田荡和东山田荡每个小村落都得走到。


    就算村民不理解,他们也得把“农民联合会”的宗旨宣传到位。


    他们沿着三角水往南,一个村落一个村落宣传过去。


    大部分人都不相信,以警惕或是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们。


    好在大同社以前剿雷公寨时在这块召集过巡逻的乡勇,大家对大同社不陌生,还愿意听他们宣讲,没有直接赶人走。


    半天下来,他们的成果仅仅只有两三个无赖问他们加入农联有没有钱领,气得蒋寅差点动手打人。


    垂头丧气地沿着河返回,李扁嘴在想自己是不是不该出来支持大同社。


    当时刘今钰倡议成立农民联合会,就像这些无动于衷的村民一样,大家都不愿意。


    但他想到自己的女儿,觉得再怎么样也不会更差,便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刘今钰。


    可是现在,他看不到一点希望。


    换位思考,他也能理解,要是他以前听到别人跟他说这种话,他也会把别人当骗子。


    即便现在,他都在怀疑刘今钰的美好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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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能实现几分。


    “李扁嘴,站住!”


    北边十几人从前往开化里的土路上往他们这跑过来。


    李扁嘴吓得跳起。


    他惊慌失措地说道,“快跑,是姓胡的狗腿子来了!”


    何金堂嗤笑一声,“怕甚么?一群土鸡瓦狗,有甚么好怕的?”


    周怀名也道,“扁嘴兄弟莫怕,他们不敢动手。要是他们真的动手,我们……”


    李扁嘴愣愣说道,“我们?”


    周怀名嘴角上扬,“就把他们打得连他爷娘都认不出来!”


    ……


    “哎呦,我们错了!错了!饶了小人,饶了小人!”


    以往在李扁嘴面前趾高气昂的胡家狗腿子现在鼻青脸肿地跪在他面前求饶,他一时恍然,隐隐间生出兴奋。


    “都是胡老爷逼我们的!我们也不想为难诸位好汉,但姓胡的硬逼着我们来,我们也没有办法。


    “好汉,几位好汉,放了我们,放了我们,我们以后当牛做马报答你们!”


    周怀名重重哼了一声,“你回去告诉你屋胡员外,我们想做甚么便做甚么,他莫管!再管,我们亲自去拜见他!现下,滚!”


    求饶声顿了顿,随即响起一阵感恩声。


    “多谢好汉!多谢好汉!我们一定告诉胡员外,一定告诉!”


    十几人一溜烟跑下来,又一溜烟跑了回去。


    李扁嘴对大同社有了新的认知,围观的村民也一样。


    大同社确实剿过匪,但雷公寨实际上并没有影响他们的生活,在他们眼中完全比不上高高在上的胡员外。


    原本他们以为大同社跟胡员外是一伙,或者至少不敢像打土匪那样欺负胡员外。


    但现实告诉他们不是。


    人们议论纷纷,脸上出现异样的神情。


    李扁嘴哪能不知道情况正在发生变化。


    他从卫队队员的保护下走出来,大声喊道,“加入农联,减租减息!加入农联,不怕地主!”


    周怀名和何金堂对视一眼,跟着李扁嘴一起喊起来,“加入农联,减租减息……”


    他们边走边喊,本来觉得一时半会不会有效果,却没想到河对岸一直在看戏的一个年轻人不顾身边同伴的阻拦跑过来,站在河边大声问道,“你们说的都是真的么?”


    ……


    神山田荡,四叶水汇入三角水的地方。


    两面旗帜插在东南去尚贤里和罗城、西去花桥和谱口冲、北去开化里的三岔路口。


    烈阳之下,鲜红的旗帜在风里猎猎作响,旗帜上硕大的黑字清晰可见,一面旗写着“农民联合,减租减息”,另一面旗则写“铲奸除恶,替天行道”。


    旗帜下搭着一个木棚,棚内是两张桌子、几只长凳、一个烧煤球的炉子和一大袋米糕面饼。


    一张桌子上放着茶壶、盛水喝的陶碗和一盘米糕面饼,站在棚外举着铁皮喇叭宣讲的李扁嘴偶尔会招呼进几个村民路人来喝水吃饼糕。


    另外一张桌子上放着两叠空表,一个是“入会申请表”,一个是“奸恶登记表”,何金堂百无聊赖地坐在桌后,他一个早上还没写过一个字。


    这都是五天前申请加入农联的年轻人胡骥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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