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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六十四章

作者:三祚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周一早上九点,乌云密布。


    天气闷闷的,空气中弥漫着还未下的雨,像是镀了一层灰蒙蒙的毛玻璃。


    遗体告别仪式是在殡仪馆附近的公安英烈纪念所进行的。确切地说,没有尸体,只有骨灰,安放在一个盒子里。


    默哀的三分钟里,周巡就一直盯着那个盒子,面无表情的,连眼皮都没眨。


    他知道那里面不是老关,甚至不是一具完整的尸体——残骸里的牙齿和其他关键部位还封存在市局,那边依旧在积极的尝试寻找可用的DNA组织,来真正确认死者身份。


    这事是周巡要求的,尽管到现在,讣告也下了,葬礼也在进行了,但他依然坚持。


    默哀结束后是生平回顾,他就坐在下面,听着顾局严肃的讲完了几乎是有他完全参与的那些光荣事迹,一字一句的回顾了关宏峰迄今为止的人生


    当然,213的那一部分被隐晦的弱化了,除此以外,除了他刚参与工作那两年,和自己被调去北部地区的那段时间以外,每一个荣誉都格外耳熟。


    随后是致词环节。


    由于关宏峰唯一的家属目前是A级通缉犯,还在逃中,所以顾局本来是想让周巡做为战友代表讲话的。但他死活不肯,左推右推的,这活就落到高亚楠头上了。


    虽然她和关宏宇还没领证,但总归孩子都有了,当然也顶的起家属代表四个字。


    无非是那一套亘古不变的悼念词——什么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什么我们骄傲的同志,最后落在一路走好四个字上。这不是周巡参与的第一个同事的葬礼,这套词早就滚瓜烂熟,听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不过高亚楠还是夹带了一句大约是自己想说的话在中间:“……关队,我们知道你从未真正离去……”


    致完辞是授勋,授完勋又要遗体告别。周巡看着这一圈人哭丧着脸,把花一朵一朵的摆在那个匣子前,心里一阵酸涩。


    你们知道那里面是谁吗?指不定是哪个犯罪分子呢,倒衬得上这么大的排场了。


    他这样想着,身体却不听使唤,跟着前面人的脚步,一步一步的走到跟前,把手里那朵白花放到匣子前。


    屋里除了市局的几个局长,和他们长丰这几个主要人员以外,再没有其他任何人。所以那一小束可怜兮兮的花放在盒子旁边,显得有些寒酸。


    等这一套流程走完,已经将近十一点。


    车队稀稀拉拉的往陵园开,准备做最后的下葬。车开到一半,酝酿了一上午的雨终于淅淅沥沥的落下,拍在车窗上。


    雨不大,像毛毛雨,灰蓝色的天空里划下一条条断断续续的细丝,像是被磨平了的钝针插进地里,一根接着一根。


    开车的是小汪,周舒桐在副驾,周巡穿着警服,端端正正的坐在后座上,怀里抱着一束花,手里还拎了个袋子,脸色紧绷着。


    今天到场的人三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如果老关真的牺牲了,这就是他应得的待遇吗?他愤愤不平的窝了一肚子火,偏过头去不让自己看那恼人的雨,转头看见早在身边的高亚楠。


    她极少穿警服,此刻也坐的端正,神色凝重的看着窗外。


    或许他们在想一样的事情。


    一路上,车都很少,也不是很堵,车队一路畅通无阻的靠近陵园——不知道为什么,离陵园越近,路上的车反而多了起来。


    周巡本来没多心,直到他看见赵馨诚的车夹杂在其中。


    于是他就发现更多眼熟的牌照,多半都是同事。


    车子很快开进陵园,平时冷清的烈士陵园里,竟然陆陆续续的开始有穿着警服的人出现。


    一个两个,五个六个,还有不少熟脸在其中。长丰的,海港的,向阳的,西关的,甚至还有地区队和派出所的,还有些周巡叫不出名字的人,都规规矩矩的穿了黑色的警服,手里无一例外的捧着白色黄色的花。


    有的是一支,有的是一束,星星点点的散落在灰蒙蒙的陵园里,随着被风刮起的雨移动。


    缓缓地,那些人影都聚在一个位置,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哭,警服和警服连着,好似隔绝了连绵的雨,围成一片密不透风的墙。


    周巡和其他人一起跟在礼兵身后,追随着那只匣子穿过人群,停留在那个该它安葬的位置之前。


    鸣枪,撒土,墓碑揭幕。


    市局的几位领导也没说什么,只是一个接一个的献了花,神色悲痛的安慰了周巡和高亚楠几句,纷纷离去,只有顾局站在碑前止不住地叹气。


    那几个里面一定有一个是装的,周巡厌恶的想,可惜自己没有分辨真谎的能力,不然现在就能把这个罪魁祸首就地正法。


    周遭的警员一个一个的把花放在墓碑前,周巡越看越烦,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停留在刘长永的碑前。


    那里也多了几束新鲜的花,旁边还坐着周舒桐。


    周巡把自己手里那束花放下,从里面抽了两支出来,插到手里拎着的、看不出里面装了什么的袋子里。


    周舒桐穿着警服,坐在那,警帽放在她腿上,湿答答的沾满了雨。


    周巡见她低着头,有些担心的问了一句:“没事吧?”


    周舒桐抬眼看了他一下,眼眶红红的,她本想张嘴说没事,但这没人问还好,一旦有人问出这句话,她忽然感觉一股酸涩涌了上来。


    豆大的泪珠开始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她抬手用袖子抹去,可是越擦越多,眼泪很快打湿了一片袖口。


    周舒桐奋力摇了摇头,但手臂再也没法从脸上挪开了。


    她啜泣着,直到周巡于心不忍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才终于跟泄了闸的洪水一样号啕大哭。


    情绪是会传染的,尤其是悲伤。她这一哭,周巡也跟着皱眉,很快周遭的人群里也传来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是啊,周巡恍惚的站在原地,这可是葬礼,怎么能没有哭声呢。


    他回过头,目光穿过人群,落在那块新碑上。


    透过层层的警服,他能看见那张一丝不苟的脸微笑着,只是褪去了颜色。


    好像不光是他,连带着周遭的一切都变成了黑白灰,灰白的天,灰黑的人群,细丝一样的雨。


    白色的人,黑色的碑。


    鬼使神差的,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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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巡迈起脚步,穿过了层层人群,向那张脸靠近。


    然后他又停在碑前,直愣愣的站在原地,盯着那双眼睛。


    十五年前——现在应该是十六年前,他就是老远就一眼认出了这双眼睛,只是眉眼没有照片上这样舒展,眉头要锁的更紧一些。


    他总是这样皱着眉头,哪怕是放松的时候,眉间也会因为习惯性落下一道极浅的纹路。周巡出神的看着这张照片,毛毛雨打在他的头发和警服上,细细密密的声音在耳边敲响,身体却没有任何知觉。


    有那么一秒钟,他居然真觉得老关死了。


    有什么东西在眼眶里打转,他不觉得那是雨水。


    顾局在一旁,好像和他说了什么,嘴一张一合的,但周巡完全没听。


    周巡觉得鼻腔闷疼,连带着胸腔都有点喘不上气。消失许久的恶心感又顶了上来,尽管还没吃早饭,当他还是觉得自己想吐。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安慰,只是此起彼伏的啜泣声,和周舒桐在不远处号啕大哭的声音交错着。


    他后退半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警服,随后立正,对着关宏峰三个字敬了个非常标准的礼。


    一滴温热的雨划过脸颊,顺着左眼留到下巴上。


    这个礼持续了小半分钟,没人知道周巡在想什么。


    时间仿佛在静止,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拉的无比漫长,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仿佛一座纪念雕塑。


    过了一会,他放下手,把自己左手上拎着的那个袋子放到碑前。


    余光中,他看见两杯奶茶摆在侧面——大约是哪个年轻孩子放的吧?


    腻了吧唧的,老关能爱喝这个?


    他把袋子拆开,露出里面的东西,是一碗被打包好的油泼面。他把其中一支白花的梗全掐掉,然后把被打湿的花“啪叽”一下贴到塑料碗的盖子上,往前推了推。


    “吃你的破烂吧。”他蹲在那自言自语着,随后长叹一口气,“……唉。”


    墓碑前摆满了花,还有各种千奇百怪的“供品”,碑前放不下,连带着周围一片地面都摆满了东西。


    周巡给自己扒拉出一块地,一屁股坐在碑旁边。


    “你说你,”他假装旁边的照片是真人,“你要是真能自私一点多好?就算是怕连累我,不让我参与,知会一声也行啊?我要是脑子笨点,这会还真以为你死了。”


    他转头看着那张黑白“遗照”,好像是刚参与工作的时候拍的:“……这都猴年马月的照片,一点代入感都没有。”


    再一转头,他又瞧见周舒桐坐在刘长永碑前哭的喘不上气,小汪和赵茜在旁边打着伞,不停的安慰她。


    “你看看,这烈士之后都让你折腾成啥样了。我告诉你啊,小周要是再出啥事,刘长永非得诈尸起来把我掐死。”


    周巡看着远方,无意识的把玩着手里剩下的那只花,可怜的花梗被他撸的光溜溜的,叶片都掐没了。


    “给我个信儿吧,老关。”他淡淡地说,“托梦也行,我不挑。”


    顿了两秒,他又补了一句:“——但能不托最好别托啊,怪吓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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