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行动任务中的卧底探员，在前后脚暴露身份，这绝不是巧合。
但也正是由于213案的恶劣程度，才让报社行动里的三人高度谨慎，提前发现了翻译的身份泄露——否则那天就不是终止行动提前抓捕那么简单了，恐怕曲弦就会是下一个吴征。
“我们也怀疑过其中关联，”曲队长用手指划过额头，“但我们的渗透行动是针对军｜火贩的，而潮汐行动的目标是毒｜贩，这应该是两伙毫无关系的人才对。”
是了，金山和孟仲谋，这伙人是从东南亚那边跑来的，说到底，和津港唯一的关联，就是货源问题。
“等等，毒｜贩？”关宏宇有点没跟上，“你是说，吴征原本的卧底任务，是为了一伙毒｜贩？你背后的买家是毒｜贩？”
林嘉音点头：“不然你以为，什么样的人需要大批量购枪？又是什么样的人，能做出灭人满门的案子，连四岁的孩子都不放过？”
“我说句不好听的，金山和孟仲谋这伙人，虽然也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但骨子里总带着点所谓的‘江湖道义’，我估摸着是混东南亚那边的什么毛病吧。这伙人的行事逻辑很简单，说一不二，有生意做就是朋友，没生意做也可以交朋友，就算要杀人，也一定是有目的性的，就好比孟潇要杀我和关队，或者金山杀纪杰。”
“从卧底的角度讲，这种类型的团伙容易渗透。但吴征不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至少花了不下两年的时间，才勉强摸着点门路，如果不是他能通过我和金山这伙人搭上线，恐怕还要更久。”
关宏宇恍然大悟：“所以他的家人，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掩护吗？”
“是的。正是因为他拖家带口，那边的人才多了两分信任——但反过来，这也是他最致命的弱点。吴征是在拿全家人的命做赌注。”
很明显，他赌输了。
林嘉音继续补全过去的事：“吴征长时间卧底得不到成效，偶然得知那伙人有需求购入大量枪｜支，才在四处寻找门路的时候找到了我。那时我们刚开始对金山集团做渗透工作，而我也确实急需一个‘买家’的存在。”
两边一拍即合，两个行动组长在得到消息后，迅速敲定了合作相关细节。
关宏峰回忆了两秒：“我记得，一年多前，周巡和你们向阳的副队长萧闯对调过一个月，你们就是当时聊的吧？”
在翻译的身份还没暴露的最初，报社行动任务组长是曲弦，她点了下头，算是肯定了关宏峰的猜测。
他接着问：“既然你接触过吴征，那你有可能知道他的死因会是什么吗？”
吴征生前究竟查到了什么，才给全家人招致灭顶之灾？
林嘉音有些难为情的叹了口气：“我以为，周巡会告诉你，但现在看来显然没有。为了行动互不干扰，我和他的接触也止步在‘卧底身份’上。在他那，我只是个军｜火贩子身边的跟班，而在我这，他也只是个毒｜枭身边的马仔。所以对于他的行动任务，我一无所知——这个问题或许只有周巡能回答你。”
关宏峰闭上眼思索着，很快换了个思路：“那你觉得，从你对他的接触来看，213案的真凶有可能是什么人？”
根据卷宗显示，那个凶手极有可能是被吴征主动放进门的——对于一个正在执行如此危险的卧底任务的警员来说，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会让他在大年三十这个阖家团圆的日子，全无戒心的放人进门呢？
林嘉音皱起眉，似乎是在很困难的思考答案，一直关宏峰继续问：“或者换个问法，213发生前的那段时间，吴征出现过什么异常情况吗？”
“就从我和他的接触来看……没有。”她回忆道，“从我的视角看，一切正常——做他那个小生意，按部就班的以买家代表的身份和我接触，和家人过日子——他就是正常的在生活，没有任何异常。”
“既然如此，说明那名凶手就潜伏在他的生活中。”
几人都不约而同的点头，算是认可了关宏峰的这个推测。
“等一下，吴征的异常……”关宏宇忽然若有所思地开口，“有可能……我有可能知道……一点？”
他歪着头，像是陷入了一些很远的回忆之中，艰难的思考着什么细节。
关宏峰等了几秒：“说来听听？”
关宏宇闭上眼：“嗯……他不是开垃圾站的吗？我一直知道这个人，但没和他打过交道。我记得213出事前，有个收垃圾的很着急想要联系物流公司，在年前运点东西，听说出手还很大方……具体是什么我不知道啊，而且我也不能确定那个是不是吴征，但综合来看，有可能是他？毕竟一般的垃圾站老板，不会主动要和物流公司做生意吧？”
关宏峰皱起眉头：“关于吴征的事，恐怕只能有一个人能解答。”
而这个人，恰恰是他现在不能见的。
林嘉音把头绳散开，缕了缕自己散乱的头发，又重新扎上：“我也好，周巡也好，我们其实一直都以为，你关宏宇真的和这伙人有牵扯，吴征案和你有关。我想周巡之前也是因为这个才死盯着你不放的。”
“我靠，凭什么？”关宏宇脸上写了个大大的冤字，“我就一破物流老板啊，你们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觉得我能杀人全家？”
“你还记得豹子哥吗？就是和你做过生意，但是后来枪毙了的那个豹子哥。”
“当然。”关宏宇眨了眨眼，“但是我当时并不知道这货是捣腾什么的啊？而且后来发现他的货有问题，我公司很早就和他断了生意的。”
林嘉音无奈地撇了撇嘴：“但你们之间毕竟过联系，而潮汐行动所目标的那伙毒｜贩，就是当年豹子哥的余党。”
听到这话，关宏宇立刻皱紧了眉头：“不可能吧？我记得那群人不是全都被逮了，七七八八的都被枪毙了，当时还上过新闻，怎么可能会有漏网之鱼？”
“这就好比——你说金山集团和他的老板孟仲谋，是不是已经被一网打尽了？”
关宏宇立刻理解了这个比喻。
关宏峰想起什么：“我记得213之后，队里也组织抓捕过不少卖药的二道贩子。”
林嘉音点头：“潮汐行动紧急叫停后，我听老赵说，市局大概是认定其中出现了卧底探员身份泄密的情况，所以为了不放走好不容易接触起来的那伙毒｜贩，市局只能宣布立刻收网，能抓多少抓多少。”
“但是你说，任务失败了。”
任务失败了，就相当于编辑没有找到剩下的枪，枪被转移了；或者编辑没有找到孟仲谋残党，这伙人全都安全离境，跑回他们的东南亚了。
仅仅是行动任务中的卧底探员死亡，并不足以宣告行动失败。
“是货没找着？”关宏宇发问。
“不。”林嘉音摇头，“是人没找到。”
“哪个老大没抓着？”关宏宇两手插兜，“我记得当时听说道上捣腾药的那几个，都拉去毙了啊，没有哪个漏了的？”
听了许久的曲弦终于笑了一声：“我问你，一伙毒｜贩里，最重要的人是谁？”
关宏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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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所以：“头？打手？卖货的？或者……安插在警方的卧底？”
曲弦摇了下头，否认了他这几个猜测。
“——是厨子。”关宏峰先反应过来，“厨子，对吗？”
林嘉音双手交叉在胸前：“没错。没有货，这些人是怎样都活不下去的，吴征费尽心思想要接触的，就是那个最重要的厨子。”
“可惜，人跑了。”她长叹一口气，“那人很狡猾，豹子哥被抓的时候他就溜过一次，213后清剿的时候这人又逃脱了。”
关宏峰又下意识把手搭在下巴前：“或许这个人，可以直接联系到在警局里的内应？”
几人沉默着，尤其是关宏峰和关宏宇，他们不约而同的思索着今天这段对话里的巨大信息量。
“我插句嘴啊，”关宏宇又想到些什么，“比起这些，是不是应该先找到这个内部的叛徒？否则就算有再多谋划，我们也是腹背受敌。就算没办法把人拉下马，至少也得先知道是谁吧？不然该防谁该信谁都不知道。”
关宏峰顺着他的思路往下说：“嘉音，你还是怀疑施广陵吗？”
林嘉音有些不甘心的侧着头问曲弦：“难道你就不觉得他有问题？”
“我相信证据。”曲弦一如既往的铁面无私，“而且，这么多年，我和老施也打过不少交道，他那个性格……我真不觉得他能做出这些事。”
关宏峰算是认可的点了下头：“从我个人的感受来说，施广陵的性格并不偏激，也不存在任何常规犯罪人会存在的心理、或行为特征。如果你问我对他的看法，我觉得……他适合做官，不适合做警察。“
关宏宇试图理解：“就像刘长永？”
“不太一样。刘长永是老成圆滑，但是该查的他一样不会落下，性格虽不讨喜，但确实是个合格称职的好警察。对比之下，施广陵更像是……畏首畏尾？”
破案率优先，这是施广陵当年在长丰工作时的第一准则——并不是以还被害人公平为目的，而是以结案为目的。不论遇到任何突发状况，他的解决方案永远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不像老刘，总能有办法去周旋和解决问题。
就好像之前关宏峰去卧底的那次，仅仅是几天失联，施广陵就会过于着急的去发协查通告——甚至是非内部的协查通告——来给关宏峰的行为定性。
如果是为了其他目的，例如给关宏峰挂上一个通缉犯的身份一类的，那这种做法未免疑点太多。关宏峰更倾向于，这个行为的出发心理，是由于出现了过于强大的不可控因素，导致施广陵担心会出现任何无法预料的后果，所以才急于让关宏峰和专案行动“割席”。
如果这伙犯罪组织里真的有施广陵的身影，关宏峰更倾向于他是一个非核心人物。
“话不能说死，或许此人只是善于伪装。”林嘉音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就像很多变态杀手，生活中也是唯唯诺诺的，到杀人的时候可不一样。”
曲弦笑了一声：“不知道关队长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如果这个施广陵真的有问题，恐怕你们长丰很快就要瘫痪了。”
她说的没错，群龙无首的长丰支队现在就靠周巡一个光杆司令，和空降的施副局长撑着呢，如果施广陵真的是黑警，关宏宇都不敢想周巡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离职？辞退？又或者……意外牺牲？
他知道，他哥绝不可能晾着周巡一个人什么都不做。
“嘉音，我需要接触银山。”关宏峰顿了顿，“确切地说，是‘关宏宇’需要接触银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