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的宋珩，只是个乡野村人，不是大将军。”
不知是不是因为宋珩变了神色，甄泠朵却也一时没能收敛住自己的脾性。
冷不丁听见她出声反驳时，宋珩先是一愣，不多时却径直笑开了。
那样爽朗的笑，甄泠朵只在他们大婚后的那一日撞见过，那是她许诺宋珩说要好好过日子的时候，那时的他接连问过许多次，等好不容易才最终确认这并非托词时，便是像如今这般，笑得不能自已。
甄泠朵还记得，那时不少乡亲还道是宋珩好不容易成家，一时兴奋过头，变得愈发傻了。
但后来她才明白，宋珩不傻，唯有那一门心思地认定他是傻子的人，才是真的傻。
只可惜，这还是她在日后跟宋珩的相处中才渐渐明白过来的。
从前很长一段时间内，甄泠朵分明也是那个笃定宋珩才是傻子的彻头彻尾的大傻瓜。
“但不巧，我就是宋珩。”
等总算沉静了下来，宋珩不过掷地有声的扔出了一句，甄泠朵便委实招架不住了。
她不敢去看宋珩的眼睛，生怕在他灼灼的眼神里察觉出些许旁的意味。
她不敢去想，万一自己不自觉沉沦其中，会否再次成为他的累赘。
就像先前一般，如果不是为了自己，宋珩分明能有比当下更为精彩的生活，凭借着他那一身打猎的本事，如何不能安身立命。何至于见天要为五斗米折腰？
“不，你不是他。”
情急之下，甄泠朵只能拔高了语调高声喊。
如今成了将军的宋珩，举手投足间满是些不容置喙的坚决姿态，甄泠朵自问斗争不过。
得亏她自小便习惯于扯着嗓子喊，嗓门比谁都大，既然气势不足，她也只能权且拿着声势来凑。
这显然是甄泠朵的无奈之举。
只是，彼时的她全然不曾记得，不远处还有许多人伸长了脖子想要探看。诚然，大多数仆从碍于宋大将军的身份，未必敢光明正大地前来围观事态发展。
可若是躲在他二人无从察觉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探听却无疑是能办到的。
先前宋珩的笑声，以及此刻甄泠朵倏然的高喊，无一不在佐证众人先前的猜想。
这甄泠朵与宋珩是旧相识。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还道数月不见，你已经不肯承认自己作为宋家媳妇的身份了。”
纵是甄泠朵暴躁非常，宋珩却还是一副好脾气，但他越是温和，于众人的冲击也就越大。
毕竟，现如今围在宋将军跟前的一众人马，任谁都不曾亲眼见识过他曾对任何人温柔体贴，细致入微。
“我是宋珩的妻子，不是宋将军的。”
明知宋珩是故意将她，可甄泠朵却还是不自觉接了一句，自此后便是再不可轻易动摇她作为宋珩妻子的身份。
“我说过了，我就是宋珩。”
诚然，此前宋珩与甄泠朵早已经开诚布公，可这到底也只是他第一次亲耳听着这人笃定宣告自己的身份。
那一刻，宋珩眼底的欢喜自是怎么也藏不住。
“不，你不是他。”
饶是甄泠朵有意想要避开，可在早已经一而再再而三表明身份的宋珩面前，她显然没有多少必胜的把握。
尤其，是那人分明懒得听她多说。
“只消你承认是宋珩的妻，这便够了。”
说罢，宋珩便径直将人拉回了房，可怜外头那一众伸长了脖子探望的人，到头来却是全无所获。
冷不丁被安上了将军夫人的名头，甄泠朵直觉整个人七上八下的，总是不安生。
可每每她想要出声拒绝时，都会被宋珩义正言辞地拒绝，“我说你当得，你就当得。”
除此之外，宋珩之于甄泠朵与从前并无半点不同，照旧是细致入微的关怀，仍然是恨不能替她一手安排一切的自在。
他好像，还是从前那个活跃在山野田间的小青年。
脑子里倏然闪过这一念想时，甄泠朵委实不自觉被吓了一大跳。
她原还想要找个机会跟宋珩深谈一二，最好能各自放下过往。至少她不希望从前那些经历会成为宋大将军仕途上的污点。
但遗憾的是，宋珩没给她这个机会。
甄泠朵挣脱不得，只好强自坚持与宋珩同进同出，身在将军府中，他愿意怎么闹腾，她都没有半句托词。可一旦宋珩提议希望她能以将军夫人的头衔，陪着一道去应酬，甄泠朵却是想也没想就即刻拒绝。
“不可以！”
每一次，甄泠朵都只有这不肯动摇的三个字作答。
一开始，宋珩还会追问个为什么，可时日一久，便也不再问了。
他权当甄泠朵还没有准备完全，一时无法接受身份转换，可他自己却从来坚称已有妻室，也从不顾及旁人作何猜想。
该说宋珩自飞黄腾达的那一日起，便从不曾改换过说辞。
无非彼时他府上从无女色，纵是言之凿凿，却也无人肯信。但自甄泠朵入了府，被宋珩当众宣布过她将军夫人的名号，一切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尤其是甄泠朵流民身份被揭开后，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有人断言她是以色为诱，也有人说这不过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当然还有人轻蔑和不屑。
凡此种种，甄泠朵当然也听底下人提及过，可每一回宋珩回来后都会不由分说惩治那些乱嚼舌头根子的家伙。
轻则罚没月银，重则驱逐出府，任其自生自灭。
正也因着宋珩这般凌厉的作风，才愈发让人对甄泠朵生出些好奇来。
很多人都想要见见这位传说中的将军夫人，却也着实担心贸然求见会引得宋将军不快，反得了一身的皮肉伤，几番踌躇之下，便只好作罢。
可这其中却也有那胆子大，且无有顾忌的。
这日外间来报，说是尚书府上千金在外求见，甄泠朵稍一思忖，终究还是决意开门迎客。
彼时宋珩不在，她甄泠朵便是唯一有资格决断的人。
倏然听她下令盛情相邀仔细招待时，将军府上的众人却也不自觉倒吸了一口凉气。
“夫人，您当真要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