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听神灵的话》 第1章 点香 深夜，幽深昏暗的长廊，一盏廊灯孤零零的忽明忽灭，老旧的灯丝偶尔发出噼啪的微弱声响。 长发白裙的少女站在廊灯下，犹豫片刻后径直朝最远处的房间跑去。 廊灯暗了下去，少女的喘息声越来越重，鞋跟传出的沉闷声响在空旷的长廊中回荡，她推开房门，陈年的木板吱呀作响。 房间里，病床上躺着一个老人，七窍流血，身体扭曲不成人形，台灯暗黄色的冷光映出老人死前极具痛苦的面庞。 一切声响在此刻终止，少女屏息凝神，伸手盖住老人空洞失焦的双眼。 她合上眼，铺天盖地的碎片信息奔涌而来，蜡烛摆出的阵法，神秘诡异的符纹，老人凄楚的嚎叫与男人得逞的猖狂大笑…… 甄泠朵蹭的弹起身，坐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冷汗浸湿睡衣。她灌了半杯凉水，右手习惯性的握住左腕上的金镯，半晌，呼吸才逐渐平复，思绪也跟着清晰起来。 又是这个梦……外婆惨死在疗养院，这是她幼年时亲眼所见的景象，从那以后这成了她挥之不去的梦魇，永远是那条长廊尽头阴暗的房间，也永远在她还没看清的时刻戛然而止。 触碰已死之人的眼睛，可见其生前最后的景象，这是她与生俱来的能力。当年她想以此知道外婆的死因，可就像梦中所见一般，她仿佛看到了一切，却无法将纷繁杂乱的信息拼出一幅完整的画面，一睁眼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么多年，她像是隔着一道心魔，在梦魇中周而复始。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吓了甄泠朵一跳。 她接起来，听筒中传来闺蜜夏艺璇的声音，“朵朵，我今天又加班，再帮我接一下柚柚呗，老规矩，回头请你吃饭。” 甄泠朵看看表，她本来只想睡个午觉，谁知道睁眼就四点多了。 “你又忙起来啦？”她一边火速换衣服，一边和闺蜜聊天，“前两天还说最近没事来着。” 夏艺璇是一家侦探社的员工，有个暂住她家的小侄女正上幼儿园，偶尔工作忙抽不开身的时候就会紧急求援，甄泠朵早就习惯了。 “新接的雇主催得紧，我们忙得脚打后脑勺。”夏艺璇嘴上抱怨，手上却不闲着，键盘敲得飞快，甄泠朵隔着电话都能听见，“柚柚还偏在这个时候闹脾气，天天找借口想请假，不去幼儿园。” “柚柚不是很爱去幼儿园吗？”甄泠朵奇怪。 柚柚是标准的天使宝宝，小时候也很少半夜哭闹，长大了也一直乖巧听话，性格开朗不粘人不惧外，别家孩子在幼儿园门口大哭大闹想回家的事从没在柚柚身上发生过。怎么会突然不想去幼儿园呢？ “我也没搞清楚怎么回事，要了幼儿园监控，没什么问题呀。”夏艺璇叹了口气，“雇主电话又打过来了，我先不说了哈！” 甄泠朵把响起忙音的手机扔进包里，出门去接柚柚。等她赶到的时候，幼儿园门口只剩下柚柚和陪她等家长的老师了。 “柚柚！阿姨来晚了，等着急了吧。”甄泠朵摸摸柚柚的头，笑着哄她。 柚柚低着头没说话，和往日活泼的样子大相径庭，甄泠朵本能的觉得不对，蹲下身仔细查看，柚柚面色苍白，头埋得更低了。 在这儿也看不出什么，甄泠朵礼貌的向老师道了个歉，将柚柚带回自己的出租屋。 “柚柚，你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甄泠朵将柚柚带进卧室，柔声问道。 柚柚摇了摇头。 “那你在阿姨这里休息一会儿，等婶婶下班了来接你回家好不好？”甄泠朵从她口中问不出答案，只好作罢。 她走出房间，直接打电话管夏艺璇要了一份幼儿园的监控录像。 如夏艺璇之前所说，录像中没有任何异常。老师没有打骂孩子，孩子们各自玩耍，也没人欺负柚柚，甚至还有人主动邀请柚柚一起玩。柚柚拒绝所有邀请，孤零零的坐在角落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 可是……甄泠朵紧盯着画面，不对，这录像常人看起来没有问题，却莫名让她感受到了冰冷与危险……既然如此，只能用那个方法了。 她熟练的从包里翻出一支香，走进卧室，只见柚柚蜷缩在床边睡着了，呼吸均匀。 甄泠朵靠在门边，将香点燃，屏息凝神，心中默念一串古老的符咒。片刻之后虚空中有一股力量聚集起来，汇入她的身体。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像是有股暖流涌进四肢百骸，眼前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运气这么好，一次就成功了？甄泠朵很是惊讶。 这是外婆教给她的奇门异术，请神上身。她学艺不精，成功率也就三成，而且每次成功后都要倒霉几天，具体有多倒霉还得看请的神有多强大。 这次只是看看柚柚的身体有什么异常，请神的功效和明目差不多，后续的代价也不会很大。 此时甄泠朵的眼前已经不是普通的世界，每一件物品的“气”像是被解码了一般显现出来，人也不例外。 柚柚的身上居然……没有阳气！甄泠朵的目光一寸寸冷了下来。 晚些时候，下班的夏艺璇来接柚柚回家。 “怎么样，柚柚没有跟你耍脾气吧？”夏艺璇问道。 “当然，柚柚那么乖。”甄泠朵的笑容有些勉强，摸着柚柚的头道，“她睡了一觉。” “你最近怎么睡得格外久？白天幼儿园的课太累了？”夏艺璇奇怪道。 “最近让柚柚多晒晒太阳。”甄泠朵把闺蜜拉到一旁，小声叮嘱道，“再给她买点桃木的饰品戴，柚柚现在身上少阳气，得靠外物补充。” 长期缺少阳气是有生命危险的，但甄泠朵不想说得那么严重让闺蜜担心，只能先让她给柚柚补补阳气。 “你和我表哥都是这样，神神叨叨的，相信科学懂不懂啦！”夏艺璇一向不信玄学，拍拍甄泠朵的肩膀道，“今天太晚了，改天请你吃饭！” 送走闺蜜和柚柚后，甄泠朵简单吃了晚饭，在天色更暗的时候出了家门，临走前还拜了拜家里的神龛。 深夜十一点，甄泠朵准时摸进了星梦幼儿园。对于她这种有点玄门功夫在身上的人，进个幼儿园小菜一碟。 她一进门，就察觉到了不对，整个幼儿园的布局都很奇怪，几乎处处与常规风水相悖，在夜色下透着一股阴邪，正常人脑子有泡才会这么装修。 往里走了一段，她及时顿住脚步——平时供孩子们玩耍的活动室里，有人在做法事。 地上有个蜡烛摆出的奇怪法阵，一个罩着兜帽外袍的人在阵中念念有词，身边还画着诡异的符纹。 甄泠朵立刻意识到柚柚缺失的阳气与此有关，可惜她学艺不精，认不出这是个什么仪式，只好先偷偷举起手机录像，以后再好好研究。 她屏住呼吸，紧紧注视着屏幕中的一切，随着仪式的进行，阴冷的气息越来越重，明明是个夏夜，她却觉得手脚冰凉。 法阵之中，逐渐有几个鬼怪的显形，身形都不大，像是一群孩童。鬼怪源源不断的出现，法阵容纳不下，于是他们怪叫着冲出蜡烛的边界，却没有四下分飞…… 不好！甄泠朵骤然惊醒，那些鬼怪正一起朝自己的方向冲来！被发现了！ 她飞快点香请神，霉运偏偏在此时奏效，她连请了几遍也没有成功，眼见鬼怪们携着冷风扑面而来，她紧紧闭上了双眼。 第2章 黑猫 鬼怪们在即将撕碎猎物的瞬间失去了目标，眼见着这个大活人凭空消失，像是从没出现过一般。它们怪叫着四散开来，在幼儿园的各个角落游荡巡查。 甄泠朵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连大气都不敢出。刚刚的那个瞬间，她咬牙献祭了自己接下来三天的好运，总算在千钧一发的时刻请来了神明。 这次请的神比下午时的强大一些，不仅明目，还能隐身，她试探性的动了动，即便与鬼怪擦肩而过也不会被察觉。 她不敢打开手机，只能借着微弱的夜色与烛光在房间中小心前行，有了神明降身，那个诡异法阵也被她一眼看穿，果然，是个吸阳借寿的阴损阵法。 不过这显然不是她这种三脚猫功夫能应付得了的，探查结束，收工回家！专业的事应该回头找专业的人来处理！ 正当她准备悄无声息离开幼儿园的时候，忽然意识到了不对。法阵中的兜帽人影虽然没动，却指挥鬼怪们将幼儿园的入口团团围住，甄泠朵只是隐形，并不是失去实体，从诸多鬼怪之中硬闯必然会被察觉，瓮中捉鳖！ 冷汗顺着甄泠朵的鬓角流了下来，请神上身的时间是有限的，拖下去她迟早会显形，如果没有办法撑到天亮，明早她的尸体或许就会出现在报纸的头条。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幼儿园的门口忽然有了动静，阵中的人影以为抓住了刚刚窥视仪式的小贼，站起身，露出一切尽在掌中的微笑。 很快，他的笑容僵住了。 从门口进来的是一名高挑男子，模样十分出众，略长的头发在脑后随意扎起，五官中透着股慵懒倨傲，浅棕色的瞳孔琉璃般通透，微微眯起，一股生人勿近的意味。 他与先前偷看的女人作风完全不同，眼看着这么多鬼怪，依然大大方方从门口硬闯，掌中燃着一簇魂火，所过之处鬼怪尖叫着四散奔逃。 “吵死了。”他嗓音清冷，皱着眉抱怨。 趁着男子驱散鬼怪的空隙，甄泠朵火速跑出门口，扶着膝盖大口喘息。自己请神的时间很快就要结束，这个人看起来这么厉害，这里的事一定难不倒他，现在跑路……应该没问题吧？ 她有点心虚，但时间紧迫容不得纠结太久，她咬咬牙，转身回家。 她显然不知道，在她离开的时候，忙着应付兜帽人影的男子扫了一眼门口，幽幽道，“真没义气。” 午夜的街上空无一人，路灯在地面投下模糊的树影，甄泠朵漫步在回家的路上，今夜的经历她需要好好缓一阵子。 “喵——”微弱的猫叫在这样的氛围中格外渗人，甄泠朵一哆嗦，转头看到一只丑得出奇的黑猫。 黑猫身形瘦弱，毛色既不鲜亮又不均匀，脸上有些斑点状的白毛，瞳孔离得很近，像是个斗鸡眼。 “嚯！你可真丑呀！”甄泠朵只是感叹了一句，话音没落，只觉得眼前一黑。 再睁眼的时候，她的视野变得和猫一样低，眼前有一个倒在地上的女人……正是自己的身体。 绝了，真的绝了，献祭三天的好运，代价就是她不过感叹一句这猫真丑，就倒霉到直接魂穿这只丑猫！ 不过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出现了，过几天就会自然还魂，她四下转转适应新的“身体”，顺便看着自己的身体，希望能有好心的路人帮忙叫个救护车。 没过多久，路人出现了。 甄泠朵眼前一黑，这不就是刚刚那个被自己“抛弃”的天降救星么！ 她出于心虚，第一反应便是往路边的绿化带里蹿，却被他凌空抓住后颈，尴尬的停在半空。 “好丑。”他认真道。 “你才丑你全家都丑。”甄泠朵回怼，只是出口都变作了喵喵喵。 救星眯了眯眼，直接把她抓在怀里，这才俯身看向倒在地上的“甄泠朵”。 他拨开她糊住脸的微卷长发，露出清秀的面庞，伸手探探鼻息，发现只是晕倒，打了个120就拎着黑猫离开了。 有点好心，但是不多。 甄泠朵挣扎着想回去守着自己的身体，奈何男子根本不给她挣脱的机会。 此时的幼儿园中，鬼怪比困住甄泠朵时稀少了很多，兜帽人影不复先前的悠然自信，狼狈的喘着粗气。 如果不是那个男人不想把动静闹得太大，见他一副逼上绝路要破釜沉舟的架势就收手自己走了，他这些日子所有的努力怕是都要在今夜付诸东流。 “废物！一群废物！”他凌空幻化出一条长鞭，狠狠抽向鬼怪们，怒吼道，“我费劲心血炼化你们，你们连两个人都拦不住！” 鬼怪们发出凄厉的嚎叫，他直到发泄够了才停下鞭笞，熟练的将幼儿园恢复原状，并篡改监控中的相关部分，赶在天亮前离开。 甄泠朵被神秘男子带回家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 他简单做了点早饭，给猫带了一模一样的一份。 甄泠朵看着面前盘子里的牛奶和煎蛋，暗自庆幸这人不会养猫，喂的是寻常的人类食物，不然给她喂生肉之类的，属实难顶。 她饿坏了，三下五除二就将盘里的食物一扫而空，而后跳上桌子，对“主人”喵了一声以示感谢，“不错，挺好吃。” 男子笑了笑，撑着头盯着她看。 甄泠朵怎么也想不到，眼前的男人除了打架厉害，还有个与生俱来的本事——听得懂动物的话。 不过普通的动物灵智未开，说的也多半是叽叽喳喳的废话，他难得从一只猫的嘴里解读出了清晰的意思，并且还可以和他流畅的对话，这才把它顺手捞回了家。 甄泠朵被盯得发毛，跳下桌子，找个角落蜷起来睡觉。 男子伸了个懒腰，简单把桌子收拾一番，也回屋补觉去了。 甄泠朵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她小心翼翼的打探了一下情况，那个男人还没醒，正好开溜！ 此时，桌上的一份文件吸引了她的注意，那是一个牛皮纸袋子，上面用黑色碳素笔写了几个大字，星梦幼儿园。 她当然不能错过这样的情报，正试着连咬带拽的扯开文件袋时，命运的后脖颈再次被抓住，清冷的男声拖着长音在身后响起，“你很淘气嘛。” 第3章 奇异 “喵——！”甄泠朵发出低吼，转头就要去咬男子的手腕，被灵巧避开。 “搞破坏被抓包还要生气？”男子将甄泠朵扔下桌子，检查牛皮纸袋，见没被破坏，将其收进了书柜。 甄泠朵持续低吼输出，可惜均被无视。 “凶什么凶。”男子从房间里端出一个搭好的猫窝，放在墙角，“以后就睡这里面吧。” 原来他刚刚没出来不是没醒，而是在搭猫窝，怪不得听见声响就立刻出现了。 老实说这个猫窝还挺不错，简单精致，结构也漂亮，可甄泠朵并不领情，抻着懒腰傲娇道，“丑死了！” 谁让他昨天晚上说她丑的！魂穿之前她可以说猫丑，魂穿之后有人说她丑就是另一回事了！哼，记仇！ 男子眉梢一挑，“你这猫看着有灵性，审美怎么这么低下，进化的时候审美没跟着进步？” “？”甄泠朵持续炸毛，“你审美才低下！你不仅审美低下你脑子还有问题！” 男子没接着和她斗嘴，拿起刚刚收进书柜的文件，出门上班了。 既然发现这个人和星梦幼儿园的案件有关，甄泠朵不再满脑子想着开溜，而是趁他不在，在房间中搜寻其他线索。 她虽然魂穿黑猫，却对猫咪的各项技能没有熟练掌握，比如上蹿下跳的时候一点都不轻盈灵巧，落地声音大不说，还乒铃乓啷的摔了不少东西，折腾了一整天，一无所获。 硬说有的话……桌面上那个忘记关机的电脑里，有一个看起来可疑的文件夹，可是它居然有密码！甄泠朵发现文件夹近在咫尺却打不开的时候，气得在电脑桌上跳脚，这个坏男人，八百个心眼儿！ 天色刚暗的时候，男人下班回家，一开门就见黑猫乖巧的蹲坐在门口，摇着尾巴一副夹道欢迎的架势。 男人皱了皱眉，目光向她身后扫去，脸色顿时暗了一个度。 虽然你是黑白杂色，但……难道你是哈士奇的串儿吗？！ 甄泠朵难得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毕竟这间房子被她折腾得过于狼狈了。 “今天给我面壁思过，别吃饭了。”男人沉着脸道。 “那可不行！”甄泠朵大惊，人是铁……哦不，猫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不吃饭怎么行呢！ 她努力扒住男人的裤脚，尾巴加速晃动，呜呜的求饶。 “哼唧什么，拆家的时候怎么不哼唧呢！”男人提着后颈把她扔回猫窝，“去去去别耽误我收拾。” 甄泠朵求饶不成，叫声也被无视，没精打采的趴在窝里，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她伸了个懒腰，发现面前的食盘里真的半点食物都没有，跑去厨房，厨房里连剩菜都没给她留。 这么狠心的吗？！ 甄泠朵怒从心头起，低吼着冲进卧室，纵身一跃跳到男人的枕边，对着他的帅脸踩了下去。 “唔！”男人惊醒，按开台灯，“你干嘛？造反啊！” “饿！”甄泠朵理直气壮，弓着身子炸毛。 “……”男人认命的下床，简单煎了个蛋配上牛奶端到甄泠朵面前，威胁道，“吃了就乖乖睡觉，再闹腾我就把你关起来。” 甄泠朵当即乖了不少，这个威胁属实奏效，万一真被关起来，不仅什么都做不成，连跑都跑不了了。 后半夜总算相安无事的过去，第二天一早，男人端着早餐坐在电脑前吃，甄泠朵闻声火速跳上桌子，又是求摸又是求抱，蹭着他的胳膊不肯走。 男人无奈道，“行了不用这样，不闹就不会关你的。” 甄泠朵又蹭了一阵，才满意的跳到他脚边，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 男人走后，她才原型毕露，重新打开电脑，输入了刚刚偷看到的密码——颤抖吧愚蠢的男人！谁要讨好你，一切都是为了密码罢了！ 她如愿打开上锁的文件夹，里面是一排用数字命名的视频，她挨个点进去观看。 第一个视频是深夜空无一人的车站，在已经停运的时间里，有老得不属于这个年代的地铁缓缓进站，沙哑的老式广播在空旷的地铁站里回响，车门开启，车里亮着危险又诱人的光。 后面的视频大同小异，有太平间里诡异的手牌，病房里离奇消失的重症病人……总之，这些昏暗模糊的镜头里，都是些记录灵异事件的视频！ 甄泠朵瞪大双眼，这个男人究竟是谁，为什么会有这些视频？她自问已经算是正儿八经的玄门中人，对于真正的灵异事件一年遇上一次就顶天了，这个男人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会接触到如此之多的灵异事件？ 震惊之余，她没忘记关上电脑，在男人回家之前老老实实的趴回猫窝，假装岁月静好。 可惜，她的小聪明在男人回家的时候就被揭了个底儿掉。 “你动我电脑干什么？”男人拎着她的后脖颈，浅色的瞳孔直勾勾的盯着她看。 甄泠朵心虚的挣扎，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疏漏。 “你可能不知道，我家里装了监控。”男人看穿她的心思，冷声道。 “……”八百个心眼儿的坏男人！ 男人盯了她半晌，最后默默把她关进了笼子。 五分钟后，甄泠朵在啃笼子的间隙听到屋中传来男人打电话的声音，“我知道，我检查过了，它没有灵异上的问题，帮我约个绝育手术吧，时间地址回头发给我。” “绝？育？”甄泠朵的猫脑宕机了一瞬，不会吧不会吧！之前献祭三天的好运，现在三天还没结束，就要经历绝育手术了？倒霉到魂穿丑猫还不够吗？不带这样的吧！ 她不啃笼子了，改为坐在地上发呆。现在跑也跑不了，只好祈祷能在手术之前神魂归位。 第二天一早，男人把甄泠朵装进猫包，带去宠物医院准备绝育。 甄泠朵依旧呆呆的没有反抗，绝望的祈祷自己的霉运快些结束。 猫包有透明的可视窗，从这个角度往外看，景色还挺新奇，可惜甄泠朵半点兴致都提不起来，直到她看到路边的角落，蹲着一个t恤上印着星梦幼儿园logo的小女孩，手里捧着一只流浪猫的尸体。 她眼见小女孩垂下头，对着手中的尸体……啃了一口！ 第4章 大惊失色 甄泠朵大惊失色，猫瞳眯成一条竖线，直勾勾的盯着那个方向。 光线的死角里，小女孩半仰起头，甄泠朵清晰的看到她喉结滚动，将那口猫肉咽了下去，旋即露出一个恐怖的微笑。 不等甄泠朵缓过神来，小女孩忽然消失不见，像是一滴墨水融进了黑暗。 “这……”话音没落，甄泠朵跟着猫包一起被摔到了地上，大概是同样会些奇门异术的男人也看到了这个场景，顾不得其他直接追了上去。 甄泠朵变成猫就失去了能力，跟上去也只会拖后腿，何况它还关在猫包里，追也追不上了，那不如……趁机开溜！ 拉开猫包的拉链小菜一碟，被男人关在家里足足三天多的甄泠朵终于重见天日，诡异的小女孩和身份奇怪的男人统统被她扔到脑后，她认了认方向，朝上班的宠物医院去了。 “朵朵还没来上班呀？”甄泠朵轻车熟路的晃进宠物医院，正好听到同事们在谈论自己。 “是呀，听说是在路上意外晕倒，被好心人送去医院了。” “那就好那就好，我还怕朵朵出什么事呢。”同事松了一口气。 “诶？哪里来的猫猫！”同事们很快被“甄泠朵”吸引了注意力，七手八脚的把她抱起来检查身体，关进笼子拍照，准备发布消息等人领养。 甄泠朵舒舒服服的躺在铺着软垫的宽敞笼子里，过起了吃了睡睡了吃的咸鱼生活，终于在第七天的时候等来了霉运的结束——她回到自己的身体了。 她的苏醒让病房的大夫松了一口气，明明怎么检查都没有问题，怎么就会昏迷不醒呢？ 甄泠朵当然不在乎自己为什么“晕倒”，只是追问自己住院七天花销怎么算，现在的医院金贵得不行，躺上几天就要花掉大把的钱财。 她捂着钱包忍痛打听收费窗口怎么走，却在医生的口中得知一个惊人的真相，已经有好心人把她的费用垫付了！ “这是什么天使啊！和那个象征性的打完120转身就走的男人比起来强太多了好吧！”甄泠朵热泪盈眶，只能拜托夏艺璇帮忙查查好心人的线索，自己先回家了。 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好好拜了拜家里的神龛，外婆曾经交待她，平日好好供奉神明，关键时刻请神上身时，神明才愿意出手相助。这次她能活着回来，必定得谢谢各路神仙的帮忙。 她们供奉的神龛也与寻常人家的不同，旁边还贴着一副对联，上联写着：死人不安，活人不静。下联写着：华佗再世，扁鹊成名。横批是浓墨重彩的三个大字——神调门。 虔诚的祭拜后，她一头栽到床上呼呼大睡，第二天一早神清气爽的出现在了宠物医院。 “朵朵！你身体怎么样啦！”她一回来就受到同事们的热烈欢迎，“听说你在路上忽然就晕倒了，是不是低血糖啊？” “没事没事，小意外。”甄泠朵笑着回应。 “朵朵我跟你讲，前几天我们医院捡了一只丑兮兮的小黑猫，刚才那只小丑猫被一个帅哥领养啦！”一个八卦的同事眉飞色舞的讲道，“帅哥一边看那只猫一边念叨着什么……怎么不一样了？” “肯定是丢了一只长得比较像的猫咪，想要再养一只纪念从前的那只吧。”有人接话道，“长得帅还专一诶！” “……”甄泠朵很想请她们收了花痴。 下午，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小男孩儿到医院来，想领养一只小狗。 女人希望养一只乖巧聪明的，省心省力，甄泠朵挑出了脾气最好的一只小狗推荐给两人。 可小男孩儿刚刚靠近笼子，小狗受惊似的蹿了起来，对着男孩儿狂吠。 刚刚跃跃欲试想摸摸小狗的男孩儿哇哇大哭。 女人也冷了脸，呵斥道，“不是说了要挑一只听话的吗？这么凶吓到孩子怎么办！” 狗叫混着哭声再加上女人的叫骂，宠物医院一时间热闹非凡，护士长赶紧站出来，一边让人把狗带走，一边给小孩和家长赔罪。 可不管医院里的哪只狗，一靠近男孩儿都狂吠不止，护士们一头雾水，只能硬着头皮迎接女人的痛骂。 一旁的甄泠朵意识到了不对，于是悄悄躲回更衣室点了一根香，连请了三次才请得神降。 “这是……”甄泠朵回到人群中定睛一看，发现小男孩儿的状况竟和柚柚一模一样，身上阳气全无。 她趁着女人忙着训斥护士长的间隙，将男孩儿拉到一旁，手里拿着一根棒棒糖哄道，“宝贝不哭啦，一会儿姐姐帮你挑一只听话的狗狗带回家好不好？” 男孩儿泪水刚干，眼睛红红的，哑着嗓子道，“可是狗狗都不喜欢我！” “不会的。”甄泠朵柔声道，“你先吃颗糖，然后回答姐姐几个问题好不好？回答问题的乖宝宝就会被狗狗喜欢哦！” 男孩儿吸了吸鼻子，乖乖把糖含在了嘴里。 “你多大啦，在上幼儿园吗？”甄泠朵循序渐进。 “四岁了，幼儿园中班。”男孩儿配合的回答。 “那，小男子汉，你是哪个幼儿园的呀？”甄泠朵问到关键。 “星梦幼儿园。”男孩儿含着糖，说话有些含糊，“我在幼儿园可乖了，老师经常夸奖我呢。” “这么厉害呀！”甄泠朵故作夸张，自然的拿出一个桃木制的小挂件，戴到男孩儿的脖子上，“那姐姐把这个送给你当作奖励，喜欢吗？” “喜欢！姐姐你真好！”男孩儿雀跃起来。 “喜欢就多戴几天。”甄泠朵笑着摸摸男孩儿的头，“走，姐姐带你挑狗狗。” 桃木最能汇聚阳气，男孩儿戴了一会儿，至少解决了狗叫的燃眉之急。他挑到了喜欢的小狗，那边女人也停止了叫骂，再加上护士长的点头哈腰，总算将这次事件圆满解决。 “今天怎么回事，莫名其妙的，闹鬼啊这是！”送走两尊大佛，护士长抱怨道。 甄泠朵吐了吐舌头，别说，还真是闹鬼。 星梦幼儿园的影响比她想象中的要大，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了，必须想办法调查真相，解决元凶。 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闺蜜夏艺璇所在的侦探社，据说这个逐明侦探社也接一些灵异的委托。 第5章 线索 她把那天晚上星梦幼儿园法阵中的诡异符纹画了下来，准备发给闺蜜调查，转念一想，又觉得这符纹过于阴诡，万一闺密不注意，可不是闹着玩的。于是下班之后，她带着符纹直接来到了逐明侦探社门口。 还没见到夏艺璇，先见到一个熟人从侦探社里走了出来，“你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这人正是当初在星梦幼儿园帮自己吸引火力逃出生天，后来又阴差阳错把“自己”拎回家的神秘男人！ “朵朵？”夏艺璇从侦探社里走了出来，手里牵着甄泠朵之前魂穿的那只丑猫，疑惑道，“表哥？你们认识？” 甄泠朵瞪大双眼，好家伙，她但凡对闺蜜口中那个神神叨叨的表哥兼老板多一点好奇，就不会现在才知道这个男人就是宋珩了！ 宋珩对甄泠朵倒是没有那么复杂的情绪，在他眼中，两人唯一的交集就是那天深夜，甄泠朵毫无义气可言的扔下他，独自跑路。 “是你啊。”宋珩很是记仇，眼皮都不抬，淡淡道。 甄泠朵看他也不顺眼，转移话题对夏艺璇道，“这只小丑猫怎么到你手里啦？” “你还不如它好看呢。”夏艺璇还没开口，宋珩接话道。 “你！”甄泠朵气不打一处来。 夏艺璇一脸懵逼，“你们俩……见过？还有仇？” 甄泠朵闭了嘴，她总不能说这个人不仅让她半夜挨饿，还差点让她去做绝育手术。 宋珩倒是底气足得很，“确实见过，不过这位小姐只给了我充足的时间看她的背影。” “啊？”夏艺璇更懵逼了。 甄泠朵清了清嗓子，决定越过这个话题，于是掏出自己画的符纹递给夏艺璇，“你们侦探社接这种调查的活儿吧，帮我查查这个符号，在什么地方出现过，一般代表什么意义？” “这东西怎么看起来这么邪性啊。”夏艺璇皱着眉道，连她这种外行都能看出不对。 宋珩抻着脖子看了一眼，直接道，“这印记你从哪看来的？” “要你管！”甄泠朵当即把纸折上，小孩子似的仰起头道。 “你如实说，这单免费。”宋珩想都不想，开出条件。 夏艺璇一愣，悄悄道，“我表哥平时很抠的！免费诶！” 甄泠朵想起这个男人的种种“恶行”，毅然决然的回绝，“就不告诉你！” “幼稚。”宋珩不以为意，干脆道，“是不是在星梦幼儿园？” “你怎么知道？”甄泠朵下意识的反问一句，随即意识到自己等于说出了答案，只恨自己嘴快。 “你多大了，有三岁么？”宋珩认真的问道，“我这里有星梦幼儿园的资料，答应合作就拿给你看，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得签份保密协议。” “我……”宋珩开出的条件，甄泠朵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紧守的防线开始动摇。 “你们进去聊吧！”夏艺璇适时打圆场，将两人推回侦探社中，“正好我加会儿班，帮朵朵调查那个什么印记。” 甄泠朵跟着宋珩走进里屋，宋珩扫了她一眼，忽然道，“你的眼睛，是美瞳？” “不是。”甄泠朵就知道他会注意到这个，摇了摇头。 她自小就发现自己的黑瞳孔比常人要大上一圈，仔细看有点吓人，好在神奇的美妆产业发明出了美瞳这种东西，别人只当她买了不太合适的美瞳，不会像小时候的玩伴一样说她带着鬼气。 宋珩没有追问，拿出厚厚的一摞资料，上面压着一份保密协议，“你不用有什么心理压力，我知道你是身上带点本事的人，只是学艺不太精。”他淡淡道，“这协议例行公事，防的不是你。不签协议你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就你学艺精。”甄泠朵没好气的吐槽，提笔签字。 “的确。”宋珩毫不谦虚的点头，“毕竟差点被一群小鬼怪困死的不是我。” 甄泠朵斜了他一眼，开始翻阅手中的资料。 她越翻越觉得熟悉，这些零零散散的信息，恰巧可以和外婆多年前的只言片语相对应，未免太巧了一些，还是说……外婆的惨死原本就和这个事件有关？ “那个人难道是为了……”想起多年前外婆说过的话，她心中浮起一个离奇的猜想。 “不如再去星梦幼儿园看看。”宋珩见她翻得差不多，提议道，“那里是第一现场，就算刻意清理，也一定会留下最多的线索。” “不去。”甄泠朵立刻回绝，“你刚还说我学艺不精，去了也是送死。” 宋珩挑眉，不说话了。 “朵朵，我发现了一件事。”就在此时，夏艺璇敲敲门，带着电脑走进来道，“这个人，声称见到过一个奇怪的符号，按她的描述……和你画的这个东西应该差不多。” 电脑上播放的是一段镜头模糊的视频，一个中年女人，状若疯癫，比比划划的和人讲述她见到了灵异事件，可四周的人都当她神经失常，谁也不会细听她说了什么。 “这是谁？”甄泠朵忽然觉得自己在一片杂乱中抓住了一个细小的线头。 “曾经在星梦幼儿园做过保育员。”夏艺璇轻声道。 “查她的关系网！”甄泠朵神情振奋，抬手一推宋珩，“走，今晚就二探幼儿园！” 谁知宋珩抱着胳膊不为所动，靠着桌子道，“不去。” 甄泠朵算是看透了这个人，肯定又是记仇！就因为自己刚才阴阳了他一句嘛，小气鬼！她叹了口气道，“你不是想知道星梦幼儿园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么？再去现场看看才能知道真相。” “是么？”宋珩侧过头看她，脸上带着清冷的笑意，孤高又倨傲，“可我已经知道了。”他顿了顿，“你也一样。” 甄泠朵吸了一口气。 “借寿。”宋珩语气淡淡的，仿佛嘴里说出的根本不是什么匪夷所思的话，“人都有寿数，时间到了阳气散尽，就会有阴差上门将其带去地府。但如果有人可以无限制的吸取阳气，盖住阴气骗过阴差，便是借寿。” 在夏艺璇震惊的目光中，甄泠朵轻声补了一句，“而小孩子的阳气，是最纯正阳刚的。” “你你你们说的这是……”夏艺璇牙齿都在打颤。 “你怎么会知道的？”甄泠朵不理她，直直盯着宋珩问道。 第6章 气场不和 宋珩却不屑对上她惊愕的模样，轻蔑咋舌，并不应声。 他神色淡淡，始终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但不想甄泠朵却不肯轻易放弃，顾不上安抚愈发凌乱的夏艺璇，先一步上前，压低了声音问，“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甄泠朵本意是不希望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可架不住她情急之下直接动手拽住了宋珩的衣襟，惹得这人紧蹙着眉头，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 轻抬手将她的手拂开，还故意弹了弹本也不见什么脏污的衣服，一本正经地道，“男女授受不亲，还请自重。” 甄泠朵怒目圆睁，暗暗在心底里咒骂，“去他大爷的自重，逼我签字画押的时候，也没见你绅士到哪里去啊……” 然而这话她终是没有当着某人的面一股脑儿蹦出来，“不好意思，我只是太着急了……” 甄泠朵说话间便主动往后撤，面上还配合着端出了讪然姿态，遗憾的是，宋珩却仍未曾多看她一眼，自然也对她眸光里那藏不住的求知模样不屑一顾。 “想不起来了……” 甄泠朵记不清自己骤然听到这不咸不淡的五个字时，究竟是什么心情。 她第一反应是这人分明故意敷衍，可偏生宋珩说完这一句，也不管屋里的两人是什么反应径直就往外走了。 那一刻，甄泠朵茫茫然愣在原地。 她第一反应是跟上去，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却偏偏在靠近宋恒的时候，迟疑了半晌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最好做足准备，别指望我还能分神救你。” 眼看着宋恒就快要走出侦探社大门的时候，甄泠朵福至心灵般地一抬眼，却见那人倏然顿住了脚步，冷不丁地转过身来，意味深长的地叮嘱了一句。 甄泠朵先是一滞，下一秒却是动作迅捷，毫不犹豫地回身走了。 记仇的混蛋！ 上次也不是我求着你救的呀！ 饶是甄泠朵气得牙根痒痒，可一转身看到依旧面如死灰的夏艺璇时，却也只能愤愤不平地抱怨，“你表哥怎么这么自以为是？” 见夏艺璇仍不为所动，甄泠朵才小心翼翼地，腻歪着往人跟前凑，“还好，你跟他不一样，否则咱两怕是做不成闺蜜了！” 她故意摆出一副夸张姿态，总算凭借着喋喋不休的抱怨阵势，强行将人从最初那副失魂又无措的状态里抽离了出来。 “其实他人不错的，你两可能是气场不和，有机会多接触接触就好了……” 夏艺璇倒是没忘记两人刚一照面时就剑拔弩张的姿态，稍定下心来还不忘从中说和。 甄泠朵配合着点了点头，心里却不见半点附和意，“自以为是，又幼稚，不错才怪！” 末了，她还不忘暗暗补充一句，“要不是本事好像还不错，谁稀得搭理谁啊！” 甄泠朵无论如何都不会承认，自己比宋珩要弱的。 “对了，朵朵，你跟我表哥之前说的事，是真的吗？” 见甄泠朵颇有些心不在焉，夏艺璇便又想起骇人的事来。 没了宋珩，夏艺璇想要发挥便没了顾忌，她死死地拽着甄泠朵，俨然一副不问出些什么就绝不放人的阵势。 “你是发现什么了吗？”夏艺璇穷追不舍。 甄泠朵自然不可能全说，她捡了个七七八八，“我在店里遇上一小孩，他身上阳气太弱，据说是星梦幼儿园的，所以我才瞎猜的。具体情况如何，还得等晚上去探了才知道。” 顿了顿，甄泠朵又自顾自地补充了一句，“不是说你表哥很厉害嘛，有他亲自去探，你还担心什么？” 话音刚落，甄泠朵便噙着笑若有似无地盯着人瞧，似是想要依据夏艺璇的表现来判定宋珩的真本事。 夏艺璇被她促狭的神色盯得头皮发麻，一时间却也顾不上追究甄泠朵话语里的不对劲儿。 她哥不是说不去吗？ 怎的在朵朵嘴里就是他会亲自探？ 别说他哥不是那出尔反尔的人，单就是甄泠朵这般斩钉截铁的姿态都着实可疑，但此时的夏艺璇却已然是什么都顾不上了。 甄泠朵拽着人离开，亲自将夏艺璇送回了家，再三劝慰她不必担心，眼看着小姐妹神色缓和了些才总算放心离开。 急匆匆赶回家，甄泠朵顾不得收拾，先跑到神龛前郑重地拜了三拜。 她先借神明庇佑一二，也省得万一需要献祭逃生时又显得狼狈不堪。 甄泠朵退后几步，凝神望着神龛许久，又喃喃嘀咕了好一阵子，才总算回房准备。 等到半夜三更，甄泠朵如约前往星梦幼儿园，许是因为前次初探意外丛生，连带着她整个人都变得不安了起来。一路上四处张望不说，还不时偏头搜寻某个身影。 宋珩来时，对上的就是她四处打量的慌乱模样，不由哂笑，“这么怕？” 毫无预兆的轻笑声从身后陡然传出，甄泠朵顿时被吓得一激灵，等看清了来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正准备发泄心中不满，却不想宋珩的反应更快，先一步抬手做嘘声状…… 甄泠朵见状，当即配合着闭了嘴。 星梦幼儿园本就是个阴气深重的地，加之他们前来求的是暗探，能不惊扰自然是最好的。 甄泠朵不是傻子，她才不愿意无端成了谁的靶子。等她意识到自己又一次被人耍了的时候，除了趁着夜色气呼呼地瞪他几眼，一时倒也着实不知该如何发泄。 可两人怎么都不会想到，这一夜，幼儿园里却全无异常。 哪怕是此前被甄泠朵与宋珩搅和过的地儿，也一切如常。 除了，那自始至终都比周遭各处更聚阴冷之气的地方外。 “奇怪，这才几天的功夫，怎么就都不见了？”意想不到的无功而返让甄泠朵越发觉得诡异，反观宋珩却始终是一派镇定自若的模样。 “早告诉你不用折腾了，你偏不信，现在眼见总可以为实了吧？” 宋珩就坐在对面，头也不抬，不知在想些什么，可他越是这样，反越是能引得甄泠朵不快。 “你什么意思？不是你自己也觉得幼儿园有古怪吗？” “再说了，我也没求着你一起来，是你自己非要来！” 看着甄泠朵在跟前张牙舞爪的模样，宋珩颇为无奈，却依稀在某一瞬想起了某个同样只会叫嚣的小畜生。 心念一动，他不自觉牵了牵嘴角，却仍是懒得与甄泠朵论短长，“你怎么想是你的事，今日到此为止，再见。” “最好是再也不见。”甄泠朵也旋即闪人。 第7章 失踪 很遗憾，甄泠朵的祈祷未能如愿。 二探星梦幼儿园的第二天傍晚，甄泠朵正准备收拾东西下班，却接到夏艺璇电话，问柚柚有没有去她那儿。 “柚柚？没有啊，她就算要过来，不也得是你带着吗？” 甄泠朵一整天都在忙着给毛孩子们找新家，光是电话都打了几十通，此时难免有些没缓过神来，也就自然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异样。 “可是我找不到柚柚了，她不在幼儿园，家里也没人……”甄泠朵能听得出来，电话那头的夏艺璇正在有意识地稳定情绪，作为侦探社的一员，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越是危急时刻就越是该稳住心绪。 “什么时候的事！监控查了吗？现在什么情况了？” 甄泠朵一改此前的颓然姿态，连带着语调都急促了几分，还没等夏艺璇反应过来，她便径直丢出一句，“你在哪儿？立刻回侦探社，我去那儿找你。” 收线的时候，甄泠朵整个人已不自觉进入了紧张姿态，她隐隐觉得柚柚的失踪绝非寻常，哪怕此时尚未有线索露出，可甄泠朵绝不敢让夏艺璇的父母再牵扯其中。 柚柚不见，他们全家想来已是乱成了粥，如果再冷不丁被告知这中间或许还有些玄门鬼怪，可不愈发让人胆战心惊？ 侦探社是甄泠朵短时间内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 甄泠朵赶到的时候，夏艺璇正专心致志地翻查幼儿园附近的监控。 许是因为被不由分说的号令打得暂且找回了些精神，倒是终于从混乱的状态里找到了当下最该做的事。 “有什么线索吗？” 甄泠朵进来的时候，夏艺璇仍是头也不抬，她便也索性将盘算了一路的安慰说辞全数咽下，直截了当地问。 甄泠朵凑上前，身体向前俯着，大半靠在了夏艺璇的身上。她什么都没有说，但却还是让人感受到了可依靠的滋味，“柚柚会没事的。” 抢在夏艺璇开口前，甄泠朵自说自话一般，坚定道。 夏艺璇闻声，先是一顿，下一秒眼底猩红，但终归也是附和着坚定地点了点头，“嗯，咱两一定能找到她！” 甄泠朵点头，而后偏头扫向夏艺璇的电脑。 其上密密麻麻开着六个监控，其中四个是隶属于星梦幼儿园的，剩下两个则是幼儿园前后门附近的。 “柚柚今早八点准时赶到幼儿园，直到放学前都一直在监控范围内，可是三点四十我去接她放学的时候，老师说她已经被家人接走了。” “家人？”甄泠朵眉头微蹙，显然是不相信这一说辞，“老师有说具体是谁吗？” 事实上，夏艺璇也是一样的。 她摇摇头，“我问过，那人推说当时她没看见，我一时着急就跟人吵了起来。” 甄泠朵倏然不知想到了什么，翻出手机查通话记录，夏艺璇怔怔地盯着她，满腔不忿还没找到机会倾吐而出，却听眼前人不咸不淡地反问，“你跟人吵了一个多小时？五点才想起来打电话问！” 不知怎的，冷不丁扫过甄泠朵一副怒其不幸哀其不争的架势，她恍惚以为站在自己对面的是另外一个人。 “不是，我这不是急疯了吗，吵了几分钟而已，立刻到处打电话问，都说没见到柚柚，你是我问的最后一个。”为着心底里不自觉的讪然意，是夏艺璇下意识移开了眼，不敢与甄泠朵对视。 只可惜，仍是未能躲掉：“最后一个？夏艺璇，你好意思吗？” 眼看着好友渐渐沉下去的脸色，夏艺璇不自觉便想要解释，但谁曾想，她终究是再没找到机会。 “有这扯淡的功夫，不如想想偌大一个幼儿园，那么多孩子怎么会凭空消失！” 宋珩踏入侦探社的第一眼，撞见的便是某人剑拔弩张，满脸悲愤，而另一个丫头战战兢兢地缩在角落里，眸色失神，大抵是在盘算什么。 “什么意思，谁扯淡了？我们分明是在做正经事！” 甄泠朵想必是当真跟宋珩没什么和平共处的机会，不过是这一句话的功夫，便掐了起来。 反倒是临时从被威吓的状态里解救出来的夏艺璇一瞬就抓到了关键。 “表哥，你的意思是，不只柚柚，还有其他孩子，也不见了！” 尽管夏艺璇面上还是不自觉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的错愕模样，可她问出这话时，声音里却不见迟疑，更像是在笃定地复述。 “这事情可当真是越发不寻常了……”甄泠朵被夏艺璇的话一惊，好半晌才蹦出一句。 与心生骇然的甄泠朵不同，宋珩虽也头疼，但却始终保持着他的利落本性。 “五分钟前，刚接到第五个电话，委托人都是星梦幼儿园孩子的家长，诉求都是要找凭空失踪的孩子。”他径直坐下，开机导入监控的当口，淡淡开口。 “这应该不可能是最后一个，”顿了顿，宋珩偏头冲夏艺璇道，“通知所有人回来加班。” 夏艺璇忙不迭点头应下，可饶是动员了逐明侦探社全员，面对全无疏漏的监控画面，一时间着实寻不到什么突破口。 甄泠朵陪着鏖战了好一会儿，一整晚全无所获不说，竟还时不常隐隐察觉到某道灼热的目光。 一整晚宋珩都没有出声，只在不经意间偏头望向甄泠朵所在的方向。 每次也不过是短短一瞬，很快就移开了目光，但甄泠朵还是察觉到了。 及至天光将亮，宋珩再一次有意无意地朝她望过来的时候，甄泠朵先一步起身，状似抻懒腰一般往外走。 她从始至终都未做停留，但宋珩很快便跟了出去。 他们走的悄无声息，鏖战了一夜的众人全无察觉。 “说吧，你想干嘛？”行至无人处，甄泠朵倏然顿住脚步，回身反问。 纵然甄泠朵反应迅捷，于瞬息间露出恶狠狠的目光，却奈何在宋珩身上翻不起半点风浪。 他似笑非笑地抬眸，始终一派但然姿态，有那么一瞬间，甄泠朵甚至怀疑自己又被人耍了。 可就在她即将爆发的刹那，宋珩却突然开口，“所以，你可以帮忙？” 骤然听到这一句，甄泠朵有些愣，“我这不都已经跟你们一起奋战一晚上了吗？难道这不算帮忙？虽说我不是你们明侦侦探社的员工，也没跟你要劳务费啊……” 第8章 废弃工厂 甄泠朵还在抱怨，宋珩却是径自出声打断，“我的意思是，你能帮忙找到那些孩子。” 一字一顿，他说得再坚定不过。 可奈何，骤然听到这话的甄泠朵却是没由来一滞，诚然她多少已经料到宋珩其人本事不小，但却怎么都没想到，竟然连他都要借请神行事。 可纵然心下了然，甄泠朵面上却还是一派愕然模样，“怎么找？监控没线索，跟幼儿园有关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没了影，能去哪儿找！” “请神，你不是可以吗。” 哪怕知道眼前人分明是故意岔开话题，宋珩也绝不给她躲闪的机会，他掷地有声地蹦出两个字，果不其然甄泠朵的神色一顿，好一会儿才喃喃道，“你想我怎么做。” 对上宋珩不容置喙的坚定神色时，甄泠朵哪里还想得起来要反驳，恍惚间便下意识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放心，你只需要帮忙找到那些还在现在的位置就好，其他的事无需担心。” 瞥见甄泠朵时不常凝眉的样子，宋珩只当她是怕了，便又补了一句，“我这个人向来喜欢单打独斗，所以你带完路，就自由了。” 听宋珩一本正经地跟她同步后续信息，甄泠朵却只觉可笑。 且不说他们能否找到人，就算真找到了，试问他又凭什么这般笃定呢？ 毕竟，作为职业请神者，甄泠朵对自己实在是没有太大的把握。 “你就这么相信我？” 甄泠朵怔了片刻，终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万一我失败了呢？” 宋珩许是没想到她会这般直接，一时没绷住，嘴角弯了弯，可等一抬头对上甄泠朵求知般灼热目光时，却兀自沉吟了一瞬，才淡淡道，“死马当成活马医呗，总好过什么进展也没。” 若说此前甄泠朵心底里还多少揣着些不容有失的期待与憧憬，可此时却也只剩下咬牙切齿的不忿罢了。 你才是死马，你们全家都是死马！ 甄泠朵心中愤愤难平，暗暗骂了一句便当即头也不回地走了。 真不经逗。 望着甄泠朵远去的背影，宋珩似是仍能看到她激愤不平的阵势，他不无感慨。却没料想，才刚稍牵起嘴角，甄泠朵却倏然转身回望，冷不丁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愣是让宋珩有些头皮发毛，正待追问却仍是被小丫头抢了先，“跟艺璇说一声，我回家一趟，晚点来。” 请神一事，从来只问心诚与否。 可甄泠朵的成功率着实不高，加之她不希望夏艺璇再为自己担惊受怕，自是不可能如实告知。 诚然她对宋珩从无什么好印象，可想来他也不至于乱了分寸。 事实上，对于突然消失不见的甄泠朵，宋珩并未多做解释，只在几小时候后夏艺璇突然问起时神色淡淡地丢出一句，“她回去了。” 夏艺璇迟疑了约莫三秒，而后恍然。 朵朵都已经陪着自己熬了一晚上了，回去休息一会儿也是正常的，何况她第二天还上班呢。 意识到这一点，夏艺璇甚至还不自觉补了一句，“表哥，你怎么能让朵朵自己回去？好歹送她一程啊……” 宋珩全无准备，他被这毫无预兆的一句愣是噎得好一会儿都没说出话来。 更绝的是，这人丝毫没给他反应的时间，丢下这一句便自顾自走了。 宋珩好一会儿才缓过味来，不由失笑。 仍是一整日全无所获，是夜宋珩强行要求一众员工回家休息，而自己则留守大本营，顺便等待甄泠朵前来。 夏艺璇本想要陪着，却奈何宋珩半点机会都不曾给，“柚柚还没消息，你不回去，家里就更不放心了。” 夏艺璇当即反驳，“可我回去了，也不知道怎么劝，与其跟他们大眼瞪小眼，倒不如留下来帮忙！” “一点线索都没有，你怎么帮？” 宋珩不由分说拒绝了她，夏艺璇无奈，只能应下。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前脚刚走，甄泠朵后脚就到。才刚与宋珩打了个照面，两人就马不停蹄地往星梦幼儿园赶。 一路上，宋珩只听坐在副驾上的人喋喋不休的念叨着什么，他没注意听，只依稀听到了些求成功，求庇佑之类的话。 再配合上甄泠朵那副专注认真模样，宋珩只觉好笑，可哪怕被迫听了一路，他却也从未曾主动出声打断。 及至下了车，甄泠朵还不忘转头叮嘱宋珩躲远一些，说是怕他不小心冲撞了神明，但事实上心中唯一挂念的，也不过是一次不成过于丢面子而已。 甄泠朵原本以为宋珩一定会当即反问且故意揶揄，但没成想，宋珩什么都没有说，只当即自顾自往边上退了退。 甄泠朵藏身无人处，虔诚点香，又郑重地低声念咒，末了她下意识闭上了眼，暗暗多了几分祈祷。 她等了约莫半分钟，才敢小心翼翼地睁开眼。 入目不再是大门紧闭的星梦幼儿园，而是破败不堪的废弃工厂，寂寥颓败里间或夹杂着零星几道突兀的哭声。甄泠朵下意识心下一颤，她刚闭目请神时，未曾细究，只想着找个见证了星梦幼儿园异样的人来一问究竟。但没成想，眼前却赫然是这般景象。 “姓宋的，快走！” 甄泠朵好容易稳住心神，再一抬头，宋珩似是发现了什么，正往她这边走。 伴随着她的一声吼，宋珩动作迅捷即刻改道往车的方向跑，旋即在甄泠朵的指引下飞速往目的地跑。 期间，因为甄泠朵渐渐远离星梦幼儿园的关系，她眼前的风景更是一变再变，所幸的是宋珩方向感极强。哪怕她只说了个大概，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就在那儿！” 宋珩与甄泠朵往郊外僻静处开了约莫三十分钟，才终于见到了只被一个人凝视着废弃工厂。 此番无需甄泠朵从旁指点，尚未凑近，宋珩便能感受到周遭浓重的阴冷气息。 “你可以走了。” 停下车的那一刻，宋珩当即偏头道。 只没成想，甄泠朵却是不为所动，“开玩笑，我得带柚柚回家！” 说罢，她也不管宋珩是什么反应，先一步便往里头冲。 循着愈发阴冷的气息，以及若有似无的嘤咛声，甄泠朵提着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往里赶。她越是凑近，就越觉得脊背发凉。 而本就惴惴不安的心，在她终于看清哭声的源头时，戛然而止。 第9章 生死一线 距离甄泠朵不过十米距离的地方，一个女人正恶狠狠地掐着孩子的脖子，似是想要取他的性命，但偏偏自己却是神色扭曲，脸上不自觉便露出些可怖的狰狞模样。 更可怕的是，他们所站的地方，黑不见底，若非是甄泠朵非比常人，能一眼就看出自下而上不时有黑气将两人紧紧缠绕，她大抵也会下意识怀疑是这女人意图不轨吧。 事实上，甄泠朵若是看得再细致些，就会发现那道细细密密的气息，求其根本不过是冲着孩子来的而已。 只是此时黑气萦绕过甚，以至于她一时没能看得真切。 甄泠朵本想再往前凑，谁曾想才刚踏出一步，眼前突然黑蒙蒙的一片，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宋珩已是不由分说将她往后拽。 “不想死的话，就在这儿待着别动！” 恶狠狠的警告声，全然不在甄泠朵的预料之中。 诚然，他们之间的合作来得太过突然，可如今事情未了，按说无论如何都不至于就地解散才是，只是骤然听着宋珩那满是不忿的语气，甄泠朵着实提不起什么好兴致来。 更何况，宋珩从始至终都不相信她的本事，甄泠朵为此始终都憋着一口气，如今既是关键时刻，她是绝无可能临阵脱逃，拱手送他落井下石的机会。 “不行，柚柚说不定还在里头呢。” 尽管如今他们目之所及只有这一个被遏住咽喉的孩子而已，可试问不亲自将这儿搅和个天翻地覆，谁又知道在那些个见不得人的角落里到底还藏着些什么。 宋珩与甄泠朵寻不到此处便也罢了，既然已经找来了，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末了，甄泠朵还不无鄙夷地扔出一句，“不好意思，你就是想卸磨杀驴也找错人了，我甄泠朵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主。” 话音刚落，她还专门抢在宋珩为此愣神的当口，头也不回地往前冲。 几乎是甄泠朵才刚踏进那阵法所在，原本只自下而上垂直聚拢的黑气便旋即四散开来，不过转瞬的功夫幻化出无数个丑恶且狰狞的小鬼，从四面八方转而往她身上聚。 饶是甄泠朵早有准备，却也着实被眼前这般阵仗吓了一跳。 此时宋珩倒是淡定许多，比起甄泠朵，他对付起这群恶鬼来显得轻松许多，若非是他时不常就分神往某个不自量力的人那儿瞧，许是分明不可能给人，不对是鬼以近身的机会。 而最是让宋珩无语的是，甄泠朵竟是半点都不知感恩。 偶尔无意间越过那一众小鬼，还会恶狠狠地扔出一句，“动作快，别墨迹，我没功夫救你。” 听着她斩钉截铁的一句，宋珩只觉好笑，他索性配合着往边上退了几步，俨然一副要将全部战局都让给甄泠朵的架势。 甄泠朵眼看着他后撤一步，只觉眼前倏然迷离一片，等好不容易稳住心神，再一睁眼整个人猛地趔趄两步。她不自觉眨巴眨巴眼，甚至还抬手擦了擦眼眶，眼前镜像依然如故。 糟糕，快到时间了…… 甄泠朵心中暗道不好，正想着找机会跟宋珩示弱，却不想几米开外的人动作更快。 明明前一刻还死死掐着孩子的脖颈，下一秒却突然疯了似的往甄泠朵这边冲。 “快躲开！” 甄泠朵尚未来得及反应，不远处却是已经传来宋珩恨铁不成钢的怒吼。 某人当即神魂归位，下意识就往旁边偏，但却是仍不肯轻易服输，等好不容易看清眼前局势，意识到他们又多了个对手之后，甄泠朵不退反进。 饶是如今能力大打折扣，可有她这个人肉靶子在前头顶着，总也好多为宋珩争取些时间。 疯女人倏然调转枪头，显然是身上厉鬼作祟。放眼周遭十里，除却她与宋珩之外，再无旁人。 甄泠朵承认自己并无十足的把握，但事到如今却是再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破阵法，要快！” 毫不客气地扔下这一句，甄泠朵便一头扎进混乱战场，与人对打起来。 隔着层出不穷的阴气，宋珩依稀能看到她的动作远比先前要凌厉得多，每一次都似是恨不能将对方一举拿下。 虽说他多少错愕于甄泠朵毫无预兆的突然改变，但幸而还不至于彻底乱了分寸。 眼见着那人有意识地只跟疯女人周旋，有意无意地将那群小鬼仍往他这头丢时，宋珩就知道甄泠朵虽说本事不大，但眼力见儿却还是有的。 至少，在这般混乱的场合，仍能记着让他在破坏阵法的时候，不忘顺手收拾几个小喽啰。 因着甄泠朵这般上道的行径，宋珩有意无意地慢下动作往回看。 甄泠朵彼时虽正全神贯注地与人和鬼纠缠，但私心里总也还是念着阵法的，谁曾想好巧不巧就与宋珩远远对上。 尽管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但甄泠朵仍是没能按捺住心底的不快。 宋珩眼见着她心有怒却顾不上表，转头愈发愤懑的模样，这才会心一笑，转而收心解决起最大的麻烦来。 他施然立在一旁，凌空一抓，赫然将一缕黑气攥在掌心，再若有似无地轻捻。 数秒后，宋珩微扬嘴角，看似毫无章法地在阵法周遭游走，像是什么都没有做，可偏生他每走一步，肆虐着的小鬼就少一些，连带着与甄泠朵对峙的力量都会稍减少几分。 “你能不能快点！” 趁着那人与鬼因无法承受阵法被毁而战略性停摆的时候，甄泠朵转而朝宋珩喊。 从前甄泠朵只当这人是自大，如今看来许是还有些自傲与无知。 就算是夏艺璇在这儿，总也明白当务之急是破坏阵法，试问换谁还能像宋珩这般不疾不徐？ 他难道就不想快些收拾残局，也好早点找回孩子们，给一众雇主们一个交代吗？ 宋珩不知道甄泠朵如今心里的那些小九九，仍是有条不紊地一点点击溃。 事实上，他并非没有一劳永逸的办法，只是他们都已经折腾这么久了，幕后主脑还没出来呢。既然对方有心想玩，他自当奉陪，不是吗？ “马上，这不得亲自请人出来嘛。”宋珩神色淡淡，在即将踏上那最后一步时，倏然高声道。 冷不丁的声响，把甄泠朵也吓得不轻，但最是让她错愕的，还是身后倏然一声巨响，下一秒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影子突然蹿了出来。 宋珩正准备追，却不料那人倏然伸手去拽甄泠朵，赫然是想要让她来做替罪羊。 宋珩动作一滞，再下一瞬出手的动作偏了偏，只将与甄泠朵缠斗了许久的保育员身上的恶鬼抓住，却是让真正的凶手跑了。 第10章 长命缕 彼时的甄泠朵却是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保育员身上，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是在跟这人缠斗的当口，甄泠朵才恍惚想起了先前夏艺璇调查出的某些事，这个疯女人此前口口声声念叨着的好些事，都与外婆的死有些相似。 更重要的是，连时间都差不多的。 “你见过林素宜吗？”宋珩尚未来得及为没能留下幕后主使而遗憾，却在偏头撞见甄泠朵正死死拽着保育员的时候，吃了一惊。 本就被恶鬼侵身，又被无端抽掉了好些阳气，加之耗费精神与他二人缠斗，该说此时的保育员本该是精疲力尽的，可不成想，在倏然听到甄泠朵的问话时，却没由来神色一凛。 尽管只一瞬的功夫，便又当即恢复了镇定模样。 可那转瞬的变化，又怎么能逃得过宋珩的眼睛。事实上，不管是他，就连甄泠朵都感觉到了异样。 “你见过她对不对，她是怎么死的！” 提及林素宜，甄泠朵便不复此前的淡定自若，语调里甚至还不自觉带着几分战栗意。 宋珩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与此前张牙舞爪的甄泠朵完全不一样。 正也是因此，也就愈发让他对林素宜其人感到好奇，但遗憾的是，不论是他还是甄泠朵，始终都没有听到任何想要的内容。 趁着甄泠朵恍惚的当口，此前只是被宋珩暂时镇压的恶鬼稍找回了些神志，许是又借着林素宜其名想到了些什么旁的，冷不丁便又狰狞起来。 甄泠朵本就凑得近，加之此番他分明是蓄意为之，宋珩也全无准备。 及至他倏然出手时，宋珩再想救人却已是再来不及。 甄泠朵退而不得，眼睁睁赫然盯着毫无预兆凌空落下的一掌，心知再无他路，便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那一刻，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暗暗念着外婆的名字。 尽管遗憾于未能亲手破开她的死亡之迷，但甄泠朵更不希望的，是来世转生无端忘了这个对她最重要的人。她不愿，也不敢忘。 紧闭着双眼的甄泠朵不会想到，就在她放弃抵抗时，本是漫天席地一般，裹挟着诸多怨念与狠厉的黑气，却在靠近她的那一刻被莫名击溃。 宋珩却是看得真切，虽不知这丫头到底是为什么突然就彻底放弃了抵抗，但生死一线间，甄泠朵手腕上金镯子却赫然迸发出一道绚烂光芒。 再下一秒，席卷而来的黑气被击溃，与甄泠朵不过几步之遥的厉鬼眼中却赫然闪过一道精光，显然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宋珩不动声色，仍静静在旁观望。 可哪怕他始终岿然不动，那厉鬼却也始终都提着一口气，小心翼翼的提防着。 这份不安与警觉，在此刻尤甚。 宋珩却是并不看他，从始至终他所有的关注都只停留在甄泠朵一人身上。 若非他早前趁着破坏阵法的当口顺势将那差点被吸干了阳气的孩子救下，想来也多少会被怀疑苦心孤诣让甄泠朵带他来此的目的。 甄泠朵全无察觉，她甚至不知道自小便戴在腕间的金镯绝非凡品。 又或者说，当年外婆在将这个镯子送给她之前，就已经有了思量。 青、赤、黄、白、黑！ 五色丝线如今沿着甄泠朵的手腕，游走全身，丝丝缕缕地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细细密密的，容不得半分侵袭。 这不是神调门的长命缕又是什么！ 那厉鬼显然是认出来了，宋珩自也不遑多让。 正因如此，他反而对这个咋咋呼呼的小丫头多了几分思量。从前只当她不过是有些三脚猫功夫的冲动人物，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想到这样一个遇事只知跑路的家伙竟然会是神调门的传人，试问宋珩如何能不惊愕。 “看来，神调门也当真是没落了呢。” 在那厉鬼又一次有意无意地瞥过来时，宋珩主动迎上他审视的目光，不无感慨地无情点破。 话音刚落，那鬼神色突变，一时也顾不上杀人取缕，竟是不由分说朝宋珩杀来。 宋珩负手而立，施然往甄泠朵身边退，将她与孩子一并安置好，这才转而对敌。 做所有这一切时，宋珩始终闲庭信步，从不见半点急切或不安。他面上倒是的确带着几分不满，但似是冲着那厉鬼的，至少在安置两人时，动作始终轻柔，倒像是怕无端惊扰了他们。 “你怎么就这么不安分呢……” 甄泠朵恍惚间听到有人在她耳畔轻叹，尚未来得及睁开眼看看是谁，却倏然失力倒了下去，也就因此再没有机会看到宋珩那装腔作势的样子，连带着失了笑话他的绝佳时机。 同时，她也错过了亲眼见识宋珩于转瞬间将那厉鬼挫骨扬灰的狠厉模样。 及至笼罩在这片废墟之上的阴冷气息消散得差不多了，甄泠朵才终于悠悠然醒来，可此时身边哪里还有任何孩童的身影。 她下意识去寻，却终归仍是扑了个空。 转头去问宋珩，却也只得了干巴巴一句都送回去了，便再没有下文。 甄泠朵隐隐听出他话语里似是带着几分不满，但却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在何时无意识间得罪了他，暗暗思忖片刻，正待说些什么，宋珩却是先一步起身，淡淡道，“该回去了。” “可是……” 甄泠朵还想再说什么，宋珩却是头也不回，直至走出几米开外，才云淡风轻的丢下一句，“你想留下的话，随便。” 因他这疏离淡漠的一句，甄泠朵倒是当真下意识回身望了一眼，不过片刻的功夫，她便觉得身后冷汗涔涔，下意识小跑着跟了上去。 “哪有你这样的，好歹也是我亲自领你来的，过河拆桥是不是过分了？”甄泠朵语气不善，宋珩却浑不在意。 “你自己选的，关我什么事！” 言下之意，就是懒得为甄泠朵的生死负责。 无情无义，渣男实锤。 甄泠朵心中暗骂，但私心里却是始终都提着一口气，按着惯例，她接下来几天便又是倒霉悲催的命，要是真受了这人的激将法，才是大大的不该。 而命运也诚不欺人，两人回城的路上，凡甄泠朵所到之处，便时不常有些没什么眼力见儿的小鬼三三两两地冒出头来。 甄泠朵心知自己如今根本无力抗衡，只得下意识往宋珩身后躲：“你可得保护好我，否则夏艺璇一定跟你没完。” 就这样，可怜宋珩毫无准备，莫名就成了甄泠朵的保镖，直到这人如狗皮膏药一般，非要赖进他家，当事人却仍是一头雾水，显然是怎么都想不明白，她到底有什么资格登堂入室？ 第11章 神调门 “喵……” 刚一推开门，某只被甄泠朵冠名为丑货的家伙当即毫不客气地出声彰显自己的存在。 但不成想，连带着宋珩的眼底都不见半点惊讶意，而是转头对甄泠朵道，“我家没客房。” 身后的人虽始终不曾言语，可眼神直勾勾的，赫然是一副非要赖在他家的阵势，宋珩只不经意地瞥了她一眼，便已然读出了她的心思。 甄泠朵原是盘算了一路，只想着找个再合适不过的由头，但不成想还没等她开口，宋珩却是直接拒绝了。 “可是，万一再遇上麻烦呢……” 甄泠朵虽一路浑浑噩噩，但却也从未曾忘记，如果不是宋珩出手，她十之八九不能这般利落地站在这屋里，噙着笑反问他。 “这跟我有关系吗？” 面对甄泠朵全然不讲道理的阵势，宋珩懒得跟人多费唇舌，他将手提包放在客厅一角，转头便往厨房而去。 甄泠朵见状，所幸就趁势歪进了沙发里，趁着宋珩忙碌的当口，她还不忘远远地扬声道，“很晚了，随便做点就好，我不要煎蛋，要糖心的。” 这话一出，厨房里本在闷头忙碌的人不由得动作一顿。 宋珩自问从未曾在甄泠朵跟前展露过半分厨艺，就是夏艺璇也从未曾亲自体验过，想来她根本无从得知。 可单就是从甄泠朵淡定自若的语调来看，她显然是有所指的。 宋珩回想着认识这丫头至今的种种细节，却始终一无所获。 及至他快速做完两人份的晚餐，甄泠朵正蹲在储物柜里翻箱倒柜找吃的，偶尔间跟某只猫对上，竟还龇牙咧嘴的，赫然一副要与畜生争高低的阵势。 “没人告诉你，不能轻易在别人家动手动脚的吗？”宋珩阴沉着脸，厉声道。 只没成想，这突兀的声响却也未曾让甄泠朵感到愕然。 她悠悠然转身，嘴角甚至还带着些海苔碎，手一扬轻声应，“这屋里有监控，谁让你这么慢，我实在太饿了。” 顿了顿，甄泠朵当着宋珩的面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要不，我现在就钉在这儿不动，你先回房翻个监控？” 说罢，她还朝宋珩努了努嘴，示意的方向赫然是宋珩的书房。 难道她趁着自己在厨房折腾的当口，已经把整个屋子翻了一圈？ 可问题是，甄泠朵为什么要这么做！ 宋珩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甄泠朵到底缘何会对他家这般熟悉。 “还吃不吃饭了？”宋珩无意与她继续僵持，便旋即道。 话音刚落，甄泠朵便一改先前一本正经的模样，当即雀跃着冲到了餐桌前，在距离宋珩两位之隔的位置上坐定。 宋珩眼看着她小心翼翼地躲到了一旁，心下更是迟疑。 他是不太喜欢跟人亲近，但素日里并不显露，唯有一个人的时候…… 他记得上一次动手驱赶无端凑上来的，好像是家里那只猫。但问题是，它好像是故意凑上去的吧…… 甄泠朵本是再三提点自己万不能露出马脚，却不成想踏入宋珩家门不过半个小时的功夫，就已是马脚尽露。 与饿极了风卷残云的甄泠朵不同，宋珩却是慢条斯理，他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根本就没有动，只兀自盯着餐桌斜对面的人看。 好不容易吃完热腾腾的面，甄泠朵这才觉得自己冰冷了一路的身体稍稍回暖，可还不等她真切感受些微的雀跃，却听宋珩淡淡问：“你住哪儿？” 甄泠朵没应，先是垂眸，再倏然扬起，幽深的眸子忽闪忽闪的，宋珩听到她问，“这几天，我能暂住在这儿吗？” “理由。” 宋珩迟疑了三秒，他没再斩钉截铁的拒绝，而是将皮球重新丢给了甄泠朵，俨然要看她能说出什么来。 甄泠朵一滞，怔愣不过三秒，便正色道，“一，房费可以折算成我的谢礼，想必你们侦探社也不能诓骗免费劳动力吧。” “其二，经此一役，我需要时间调整，期间所有的一切是不是该由你来承担？” “三，跟你在一起，至少我能暂时找到些安全感，不至于被什么牛鬼蛇神的欺负了去。” 宋珩当即意识到，甄泠朵振振有词了半天，可唯有这最后一条才是最关键的。 回来的路上，宋珩到底是已经亲眼见证了甄泠朵有多衰，哪怕只是个刚开始在外游荡的小鬼都胆敢壮着胆子凑上来。 亏的是早知道她学艺不精，否则宋珩只会怀疑神调门到底有多少真本事。 纵然零落衰败，总也不至于将长命缕这般重要的器具，交托给一个只有些三脚猫功夫的人。 “再说吧。” 甄泠朵说完便一直盯着宋珩看，但不成想这人迟疑了片刻，到头来却是冷不丁扔出这么一句，她当即神色一沉，眸光流转间正苦心孤诣地设想着要如何才能安然留下来时，门铃响了。 甄泠朵当即怔住，半晌都未曾动作。 宋珩倏然意味深长的扫过一眼，她旋即福至心灵地快步上前，讨好似的回身道，“这点小事，就不劳房东亲自动手了，我来我来……” 除却那谄媚的脸色，甄泠朵已是不由分说给宋珩强行按上了房东的帽子，全然不给他辩驳的机会。 门外站的是梁风祁。 与甄泠朵对上的时候，他先是茫然地退了一步，待看清楚周遭境况，便不由分说将人往屋里拽。 “宋珩，这人你是从哪儿找来的？” 忙不迭问话的当口，梁风祁手上的力道却不见松懈，甄泠朵下意识挣扎了片刻，无果。她唯有求救似的望向宋珩，盼着他这位侦探社社长可以摆出些领导的威严阵仗来。 但，宋珩视若无睹。 “夏艺璇找来的，我上哪儿知道去！”宋珩没好气道。 梁风祁一听，语气却是愈发急了，“可小夏之前也没说这是神调门的人呀。” 一声神调门，让甄泠朵即刻傻眼，她狐疑地抬头去看，对上的却是宋珩与梁风祁不无审视的灼灼目光，他们眼睛里的光亮，甚至远比甄泠朵要热烈得多。 尤其是梁风祁。 然偏偏在这关键时刻，宋珩还能幽幽地飘出一句，“没记错的话，这很可能是你迄今为止找到第一个神调出门人，友情奉劝你小心点，别把人吓坏了……” 第12章 誓死捍卫尊严 宋珩看似揶揄，实则是在提点。 奈何，梁风祁却是赫然已经忘了宋珩悄然命他来此的目的，一门心思只想着要扒着甄泠朵好生研究有关神调门的秘密。 “所以你这双眼，当真能通阴阳？” “传言，神调门能通阴阳，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呀，其中门道有否能对外说的？我挺好奇……” 梁风祁无视宋珩明里暗里的提醒，只直愣愣地盯着甄泠朵的眼睛瞧，被毫无预兆的凝视，甄泠朵下意识想逃，可尚未来得及动作，却又见这人像是倏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一拍大腿。 “你小子！” 甄泠朵听他如梦初醒地喊了一嗓子，转头就去问宋珩：“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甄泠朵一时没反应过来，连带着宋珩也一副茫然模样。 宋珩不应，梁风祁却是也不觉得惊讶，他自顾自端着审视眼神在两人身上游走了几圈，“要不是早就知道，你怎么可能非要拉着她一起查案？” 逐明侦探社的秘密，旁人或许不知，但梁风祁心里却是明镜儿似的。 他虽未能及得上宋珩的本事，可总也不至于常年拖后腿。今日之事，他虽还不能从始至终问个清楚，但总隐隐觉得，甄泠朵之于宋珩，分明与旁人不同。 可到底是哪里不一样，梁风祁显然一时还说不上来。 “我倒是想带你去，有用吗？”宋珩无视梁风祁意味深长的眸光，轻蔑而不屑地反击。 “我也没说不去啊，这不是你也没给我表现的机会不是。”梁风祁面上始终端着笑，但不知怎么的，甄泠朵总觉得他说这话时语调间多少带了些讨好的滋味。 遗憾的是，宋珩好像半点都不在意。 至少，他从一开始就没给那人以任何好脸色。 所幸的是，梁风祁自己却是全无所谓，也不管冷不丁吃了一嘴瓜的甄泠朵脸上还带着几分愕然，便径自汇报起进度来，“星梦幼儿园的孩子，现在是都找回来了，但丢掉的阳气可没那么容易补，善后恐怕才是当下最麻烦的事情。” 说着，他随手从包里掏出一份资料，往宋珩跟前一推，“你要的东西都在这儿了。” 宋珩仍是头也不抬，反倒是此前怔怔立在一旁的甄泠朵总有意无意往桌上的文件瞥。 宋珩不经意间扫过一眼，莫名觉得这画面再熟悉不过。 心念流转间，宋珩动作一顿，而踌躇了好一会儿的甄泠朵却是终究按捺不住，追问了句：“我能去看看孩子们吗？” “你？你不是说身子虚弱，要好生休息吗？”宋珩白了人一眼，面露不屑，“合着刚才那些都是故意骗我的？” “我是那种人嘛！” 甄泠朵气鼓鼓的与人争辩，“回来路上那些的小鬼不都是你解决的嘛？他们自己都说了，我现在运势属实太差，才会给机会任由这些阴晦的东西钻了空子。” 甄泠朵本意是想摆事实讲道理，但谁曾想这话一出，反而是愈发坐实了自己学艺不精的现实。 “你到底是怎么入的神调门？”宋珩颇为愕然地反问。 甄泠朵也不知自己是哪里来的脾气，倏然双手叉腰，挺直了腰杆，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地道，“我生下来就入了神调门，怎么你是有什么意见吗？” 梁风祁愣愣地看着眼前两人，生怕他们下一秒就会立刻狠掐起来，便索性趁着尚且风平浪静的刹那间，有意识的推了甄泠朵一把，“神调门人再不济也是比我懂，要不这事我就不掺和了？” 梁风祁说话的时候，虽是在向宋珩建议，但眼神却赫然是有意无意地落在甄泠朵身上的。 若是有可能的话，他显然是希望能亲眼见证是甄泠朵作为神调门人的真本事。 要知道，他们这些人从来没有谁能真正入得了宋珩的眼，无论怀揣着什么样的本事，临了总能被意味深长的呵斥两声学艺不精。但试问，放眼天下真正能让宋珩满意的，又有几人呢？ 但许是因为梁风祁的神色过于炽热，反倒是让甄泠朵有些承受不住。 等她下意识想要避开时，一直缄默着的宋珩却是总算开口，“你既有心，那便再辛苦一趟，这一次可以有偿。” “有什么？” 宋珩说得淡然，可梁风祁却是并不知晓他跟甄泠朵之间的弯弯绕，“你是准备把人吸纳进咱们侦探社了吗？是吗是吗！” 连番追问声里，梁风祁言语间所表现出来的雀跃与兴奋远在其余两人的预料之外，以至于他们也只能状若什么都没看到似的，摆出一副直愣愣的冰块脸，任由他自己盘算思量。 无人知晓，因为梁风祁这试探着的一句，两位当事人却也开始认真思量起其中的可能性来。 甄泠朵毫无意外是不希望跟宋珩有什么过分牵扯的，她知道自己本事不济是一回事，可不愿意被人见天嘲讽却是另外一回事。 单就是她跟这位逐明侦探社社长相处的部分细节来看，想来他们并不可能合作得亲密无间，相反只能是鸡飞狗跳，无人能宁。 既知如此，试问她甄泠朵得愚笨成什么样子，才会非要给自己找罪受？ 可这一切落在宋珩那儿，却是全然不同。 一则，甄泠朵神调门人的身份既已揭破，宋珩便不可能轻易放人。二来，甄泠朵身上秘密颇多，权且不计旁的，单就是她对自己家里如数家珍这一遭，就决不能轻视了去。 其三，自然便是为了长命缕。神调门的圣物既已败露，就决不能眼看着她弄丢了它。 “什么时间去看孩子们？” 沉寂了半晌，甄泠朵倏然开口，问的却仍是宋珩此前允下的事情。 “你觉得什么时候合适？”宋珩反问。 “明后天？或者，我再抓紧调整一下？”与此前的斩钉截铁不同，甄泠朵颇有些迟疑难安，她的确可以再度请神，为孩子们重聚阳气，可问题是仅靠着现而今这羸弱的身子，是万万不能的。 “那你问我做什么？” 宋珩冷嗤了声，也不管甄泠朵与梁风祁是什么模样，便径直起身回房。 在即将闭门不见的时候，再度回头：“梁风祁，你可以回去了。” 第13章 秘密不保 被点名的梁风祁着实有些愕然，他急着想走的时候，宋珩置若罔闻。 可此时正关注着他与甄泠朵的后续时，却偏偏被人不由分别说的撵走。若非是看在他与宋珩相交多年的份上，怕是会毫不客气地翻脸。 哪怕，他未必有这个勇气，但阵势总得要有的。 甄泠朵眼看着梁风祁因心生不满而气鼓鼓的模样，可再一偏头对上宋珩那气定神闲的姿态，当即就什么都懂了。 有这么个骚包的老板，任谁都不可能心中安然。 想必梁风祁也不过是跟夏艺璇一样，屈从于宋珩的金钱力量罢了。 在甄泠朵看来，宋珩无非就是个徒有钱却分明不得人心的可怜虫而已。只怕偌大的逐明侦探社里，除了夏艺璇与眼前的梁风祁而已，便再没有旁人了…… 这样一想，她倒是暗暗对宋珩多了几分怜惜意味，就像是小时候，她眼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对请神一事愈发没了兴致，可纵然如此，外婆却仍是坚守着，丝毫不敢懈怠…… 想起幼时陪在外婆身边的欢快日子，甄泠朵心底里不自觉升起了几分怅然。 诚然，她历经过数次无功而返，今天本是离线索最近的日子，可偏偏因为她的疏忽而最终一无所获。甄泠朵为此失落了一路，却始终强压着不曾表露，反倒是在此刻默默旁观梁风祁逆来顺受的模样，却顿感惆怅。 她终是没等到两人剑拔弩张的那一刻，便径自进了客卧休息。 梁风祁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半晌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不对，转而朝宋珩无声追问，“你当真让她住下了？” 宋珩白了人一眼，一个字都吝得给。 梁风祁恍若未觉，自顾自便补充道，“我这就替你锁好门，争取保佑你今晚睡个好觉，不至于深更半夜还要起来给人当保镖……” 贱嗖嗖的语气，让宋珩恨不能亲自动手好将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送走。 他把人找来，是希望能跟梁风祁里应外合，将自发跑进他家的人送回她该去的地方，可谁曾想，这人自从得知了甄泠朵神调门人的身份之后，脑子便好似生锈了一般，根本就顾及不到其他，赫然已经忘了他此来的目的。 以至于临了还不忘给宋珩以致命一击的，也显然是脑子抽了，不太好使。 亏的是梁风祁还算是稍存着些理智，至少在隐隐察觉到宋珩不对劲儿的时候，他心神一凛，下意识就选择了溜走。 次日一早，甄泠朵是闻着喷香的早餐滋味而悠悠然醒转的。 但不成想，宋珩却是分明没准备她的那份，她蹙了蹙眉毛，好半晌才想起来反问，“怎么只有一份？” 宋珩不言语，甄泠朵喃喃鄙夷，“果然之前就是没安好心。” 毕竟宋珩就在面前，甄泠朵也不敢过分造次，压低了声音的指责，对面的人听得并不真切。 “你有两个选择，要么自己做，要么出去买。” 他全程无视了甄泠朵的灼灼眼神，只埋首吃饭，全然无从他顾。可甄泠朵还是听出了他话里话外的意思，诚然她心底里颇多不满，却总也不好强行把人堂堂侦探社老板当成了苦力随时召唤。 经历过昨天那一出，宋珩没把她立刻丢出门去就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至于旁的，却是不敢再多求。 “什么时候去医院看孩子们？”甄泠朵起身淡淡问道，还没等宋珩接茬，她又自顾自地补了一句，“我先去上班，你准备好了通知我。” 离开宋珩家前，甄泠朵听到的最后一句是他应了好。 她原以为再见宋珩无论如何已是深夜，毕竟从来信奉严谨科学的医院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给他们提供便利的，也不知道他到底用了什么手段，甄泠朵分明是冲着午间休息的时候赶来为孩子们重聚阳气的。 世间阳气于正午时最甚，于甄泠朵而言，也正是再好不过。 宋珩带着甄泠朵踏入医院大门，七拐八绕的，不知怎的就避开了人群。 宋珩最终停在病房门口，朝她示意。 甄泠朵心中微既惊，可迟疑间却还是不自觉抬掌去推。 门一开，入目赫然是漆黑一片，甄泠朵心中有疑，可对上宋珩的眼时，见到的却只有不肯动摇半分的笃定。 “要我陪你进去吗？”任由甄泠朵凝视自己良久，宋珩才不无玩笑地道。 他语调轻松，言语间多有揶揄意，只一瞬的功夫，甄泠朵便品咂出味来，毫不客气便摇头拒绝，“不必。” 宋珩淡淡一笑，向外退了几步，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甄泠朵再不推脱，昂首挺胸往里走。 想要为孩子们重聚阳气，便仍得请神。 甄泠朵虽心知艰难，却也没料想这一请就请了三次，也亏的是宋珩早有安排，提前将所有孩子都归置在一处。否则，依着她的本事，恐怕得折腾个天翻地覆。 宋珩静默着守在门外，神色缄默，似是半点都不担心。 他默默感受着里间的气场变化，及至阳气渐盛，有明媚的光透过那漆黑的窗透进来之时，他才推门而入。 而彼时的甄泠朵早已因为脱力而颓败地倒在地上，双眸紧闭，唯有嘴角微微上扬，大抵是想到了什么令她开怀的事罢。 至于躺在病床上的那些孩子，终也不似刚从废弃工厂里被捞出来时那样，全无声息。 肉眼来看，气色分明是红润了许多的。恢复如往昔，虽不是转瞬的光景就能办到的，但也总算是对各位孩子的父母有了交代。 宋珩宽慰之余，私心里不知怎的竟又多低头扫了昏迷不醒的甄泠朵一眼。 正也因为不是第一次，反倒是让宋珩福至心灵地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他亲自将人送进病房，安排梁风祁处理善后，便当即头也不回地冲回了家。 果不其然，在他推开门的那一刻，前两日一直蜷缩在角落里的黑猫，又恢复了此前那副嚣张阵势，正跟个骄傲的将军似的，兀自立在高处，傲视四方。 “滚下来，带你去绝育。” 宋珩远远地瞧着，眼底却赫然是一副没好气的阵势。 谁知，那黑猫闻声，当即就怒不可遏地转头呵斥，“绝个毛线！” 第14章 恶趣味 宋珩只淡漠地盯着它，神色里仍挂着些轻蔑与不屑的痕迹。 果不其然，在对上他清冷眼神的那一刻，某黑猫却不知为何倏然变了神色，忽闪着眼睛，求饶似地软了身子。 宋珩眼看着它移开眼，神色躲闪，四下搜寻着不知在盘算着些什么。 “你跑不掉的。”宋珩笑吟吟地补了一句，眼底眉梢赫然是不容置喙的坚决。 话音刚落，本跃在桌边的家伙倏然又不由分说往窗台上去，遗憾的是只往底下张望了一眼，它便即刻放弃了这唯一的逃生通路。 上一回就没好意思心一横纵身跳下，昨晚上她特意站在身边感受了一下，甄泠朵清楚无论是人是猫，她都绝没有无畏生死但求放纵的勇气。 等她转而攀着猫爬架奋力往上，只恨不能念叨着请神口诀，好让自己在宋珩面前原地消失才好。 殊不知，她口中振振有词的诸多念叨，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落入了宋珩的耳朵里。 如果说，急匆匆赶回来只为确认自己的猜测，在见到恶狠狠的黑猫时，他心底里的狐疑已然少了大半，至于此刻眼看着她上下翻腾，却难得沉静了下来，只当是在看一出好戏。 “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是乖乖下来，要么是被我捉去宠物店……” 宋珩好整以暇，每上前一步，眼底的坚定便更甚一些。 “不去！”甄泠朵倚身在高处，仗着距离优势一动不动，但神色却也是没由来的坚定。 此时宋珩距离她的栖身之所，左右不到十米的光景，她暗暗盘算着，要如何才能出其不意的俯冲而下，最好是能在不与这人硬碰硬的前提下，为自己争取脱身的机会。 她虽是直勾勾盯着宋珩，但眼神却总是有意无意地往门边瞥。 宋珩也感受到了。 “我对你不好吗？还想做回流浪猫？”他轻笑。 甄泠朵当即不屑地嗤了一声，“就算是流浪一辈子，总也好过莫名其妙被人阉割了！” 末了，她还恶狠狠地呲了呲牙，似是借此来表现自己的真实情绪。 宋珩仍是笑，但语气里却赫然多了几分无奈，“猫生艰难，我总不能眼看着你整日发情而无动于衷吧？” “发你大爷的情！” 品咂出宋珩话语里不同寻常的滋味，甄泠朵便更是气愤。 血气上涌时，她甚至还主动伸出爪子，愤愤地往前踢，但却忘了她本就是小心翼翼地才能让自己安然独立于猫爬架上，如今冷不丁腾出了前爪，重心自然不稳。 及至身子一歪，赫然失了平稳，甄泠朵不由大惊失色，从来晶亮幽深的眸子里更是迸发出些惊恐来。 “救命……” 甄泠朵下意识出声求救，但没成想，宋珩却是不为所动。 明明原先还一副死活非要抓着她去医院挨一刀的阵势，此时却在原地按住不动，全然无视甄泠朵的惊呼与求援，甚至还轻蔑着移开了眼。 “都说猫有九条命，我今天正好亲自实践一下。” 说着，宋珩自顾自地往后退了几步，径直找了个最佳观赏角度，冷眼瞧着甄泠朵自顾自蹦跶。 “见死不救是要遭天谴的。”甄泠朵已然气急，若非如今她生死难料，定要拉着那宋珩好生理论一番。 “我可是才给了你一个家，让你不至于流离失所，这不算好事吗？” 宋珩眉头微蹙，一本正经地跟一只猫争辩起来，“谁能保证你在外流浪的时候，不碰上些涉及生死的危险呢的？” “是没人保证，但也不能故意设计，让猫主动求死啊。”甄泠朵一边探出爪子，四下翻腾着，恨不能赶紧找到个可依靠的小物件，一面却已是将宋珩骂了个千疮百孔。 “我只是要带你去绝育，没虐待哦。”宋珩摆手做投降状，显然是不肯入甄泠朵安排好的圈套里。 “没人性的混蛋！” 冷不丁一声绝育，让原本好容易找到些许依托的甄泠朵心神一颤，再下一刻便是只能眼睁睁看着本还能伸出爪子够一够的机会悄然于指缝间溜走。 危急关头，甄泠朵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只能趁着尚未摔落在地的时候，先下意识将自己蜷缩起来，紧紧地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宋珩看着她这般动作，脑海里却是不自觉闪现她此前与那厉鬼对峙时下意识闭上了眼的小动作。 当真是愚笨。 对敌时闭上了眼，等同于放弃了战斗。 现在当猫，居然还能胆小怕死？别说这不过是个不足两米的猫爬架，就算是个几十米的参天大树，总也不至于当真要了她的小命啊。 甄泠朵紧闭着眼，只下意识不敢去看自己狠狠摔在地上的惨样。 事实上，怕摔怕疼还是其次，她更拒绝的，是让宋珩看到自己这般狼狈的姿态。只可惜，此时的甄泠朵终究不过是一只孱弱无依，随时都可能被拎走咔擦了的小可怜而已，除却那满爪子的利刃外，再无依托。 她既不可能命令宋珩出手相救，也无法阻止他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唯一能依靠的，也不过只有自己这小身板而已。 无力抗震地心引力的时候，甄泠朵甚至还在想，万一这一摔，能让她重新灵魂归位，这算不算是全了一桩好事，也算是她与这流浪猫之间的缘分了。 但遗憾的是，意料之中的钝痛并没有传来。 甄泠朵虽是只不太称职的猫，架不住每一个生灵都有下意识的求生意念，关键时刻那小丑猫顺势向前一滚，堪堪卸掉了大半的冲劲儿，保全了一条小命。 但遗憾的是，甄泠朵始终紧闭着眼，以至于她没能找准角度。 一滚两滚的，到头来竟是直勾勾向着宋珩所在的方向而去。 “这不挺乖的嘛？早点束手就擒，哪至于这么心惊胆战的？”宋珩一把拽着她的后脖颈，激得甄泠朵又忍不住又踢腿摆手挣扎起来。 但偏偏宋珩还故意恶趣味似的，非要让小家伙正对着自己，才一本正经的开始训诫，“你是我带回来的，就最好听话一些，否则我可不保证会做出什么别的哟……” 宋珩语调悠长，话里话外分明意有所指，可此时的甄泠朵却是顾不上其他，只好忙不迭点头应承下来。 “听听听，从今后你就我亲大爷，我听还不行吗？” 如今个人生死全仰赖宋珩一念之间，甄泠朵求生意志满满，当然不可能跟人呛声。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话你可千万记好了，别想反悔。” 宋珩却似是仍不满意，伸出手指轻点着猫的脸，意味深长的提点。 甄泠朵猛地呼出一口气，又不满地兀自移开眼，不想看他，好半晌才闷闷地喵了一声，这才总算在宋珩手里安然脱身，重新感受了一把稳稳站立着的踏实滋味。 活着真好。 第15章 新的线索 奈何，甄泠朵庆幸不过三分钟，却再一次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无他，只因宋珩又一次不由分说径直将她拽进了包里，对上她惊慌、讶异又愤怒的神色，他还不忘冷笑一声，镇定自若地道，“乖一点，否则立刻送你去挨刀。” 一声挨刀让甄泠朵下意识往角落里缩了缩，趁这机会宋珩毫不犹豫地拉上链子，一人一猫便也只能隔着个透明的壳子遥遥相望。 四目相对间，甄泠朵明显瞧见宋珩嘴角带着些若有似无的笑意，乍一眼倒是像极了冷眼瞧了太多旁人的可怜样而不自觉迸出发的阴冷笑。 甄泠朵如今本就运势低落，脑子里又冷不丁闪过各式各样的悲惨画面，着实心下大骇。 加之某个不长眼的铲屎官又分明三句话不离绝育，吓得她再没了上一次的惬意与安然，一颗心总悬在高处，全然不知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甄泠朵本想抱持着清明神志，旁的暂且顾不上，可谁曾想，宋珩像是一早就料到她的心思，竟是直接往猫笼上盖了一层黑布。 黑蒙蒙的，饶是甄泠朵喵呜大喊着，眨巴着眼，却也始终什么都瞧不见。 至于那些骂骂咧咧的说辞，自也被宋珩全然无视，末了，他还不忘不咸不淡的补充一句，“有这功夫，你还不如先安生睡一觉，也省的医生还得给你打麻醉了。” 听了这话，甄泠朵愈发气急了，亏她此前还如梦初醒的意识到宋珩是个好人，至少在不遗余力为周遭遇上麻烦的众人清除障碍这件事情上，他从未曾留手。 但谁又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人，好不容易心生善念救下一只居无定所的流浪猫，却满心想着是要带它去绝育！ 试问，世上还有比这更惨绝人寰的事吗？ 没有了。 及至滚滚车轮终于停下时，甄泠朵已然亲切问候了宋珩好几十遍。 每一个字宋珩都听得真切无比，以至于总算记得还她重见天日时，甄泠朵不经意间一瞥，对上的就是他阴冷肃然的模样。 只一瞬的功夫，便吓得她忍不住惊叫连连。 “神经病啊！” 骤然听到一声凄厉无比的猫叫声，原本正端坐在电脑前的众人不自觉心下发颤，可到头来却也只有梁风祁一人，敢顶着宋珩意味深长的审视目光，神色自若地出来看个西洋景。 可惜，饶是梁风祁此前做足了万全的准备，却也不会料到，如今赫然出现在自己跟前的，分明是宋珩似笑非笑地盯着猫笼里的家伙，笑骂一声出息。 是他眼花了吗？ 还是这猫当真出息了？ 从来孑然一身的宋珩，今天居然带宠物上班了？ 梁风祁脑子里倏然闪过诸多疑问，可没有哪一项能够解答他此时最大的疑惑。 宋珩那恶趣味，自己已然领教过很多次，可没记错的话，他昨天才刚故意逗过甄泠朵，怎么这才半日的功夫，居然有心情逗猫了？ “那个……我能不能问问，这位是什么身份呀？” 宋珩早便注意到了身后贼眉鼠眼的人，却是并不准备理会，只想着径直略过，但架不住梁风祁着实过分好奇，竟是无视了他阴沉的眸色，还壮着胆子凑上来问。 其实也怪不得他，梁风祁那话虽是对着宋珩说的，但全部的注意力早便停留在被宋珩捂地严实的猫身上。 该说，他对这笼子一点都不意外，毕竟昨儿晚上才刚刚见过，只是梁风祁怎么都想不通，从来最不喜摸鱼的人，竟会主动将宠物送上。 宋珩也不看他，只径直将整个猫笼连带着甄泠朵一起，毫不客气地丢了过去，眼看着梁风祁手忙脚乱的接下，才阴侧侧地噎了一句，“眼神还不错，我当你瞎了呢。” 冷不丁被老板不无嫌弃地白了一眼，梁风祁只觉委屈。 他不过是好奇宋老板今日行踪诡异到底是为哪般罢了，怎得反倒成了他的错？ 所幸的是，与宋珩共事多年，梁风祁自诩还算了解他的脾气，纵然有气，也不过只是转瞬的功夫，等过了这一段，便也就都好了。 故此，梁风祁并没跟他多做争辩，而是小心翼翼地端着猫笼往办公室走。 遗憾梁风祁方才接得太过慌乱，堪堪将甄泠朵唯一可以望见外头世界的小空间遮挡了个严严实实，以至于等她总算被安然放置在地上，甄泠朵才总算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没有被送去医院绝育，而是被带来了逐明侦探社。 劫后余生的快感充斥全身，惹得甄泠朵雀跃不已，自也不可能再分出精神去想宋珩到底抽的是什么疯，为什么要把她一只软弱可欺的小猫带来侦探社？ 镇宅？ 虽然她现在通体乌黑，但除了能吃能睡，甄泠朵自问没能从这家伙身上品咂出任何一点不对劲儿来。 就算是只为了撸猫，宋珩是不是也有点过分看得起她了？ 再转念一想，甄泠朵即刻竖起了全身的寒毛，她颇有些惊骇地盯着宋珩看了好一阵子，却是始终都没有办法安然接受方才脑子里一闪而过的那个瞬间。 这家伙该不是蓄意报复吧？混蛋小人，活该忙个不停！ 甄泠朵的斥骂声再度传入脑海时，宋珩眉头微蹙，只一瞬的功夫，甄泠朵便见她好闺蜜忙不迭将早便整理好的材料递过去，“顺着星梦幼儿园保育员这条线，我们发现自她死后，其家人生活条件改善许多，这或许是我们可以继续追查的方向。” 前一刻还游魂似的不知该作何是好的甄泠朵，冷不丁听到保育员三个字便当即来了兴致，嗖地一下飞奔着跃到了宋珩身上，由着周遭一众员工直勾勾地盯着瞧，却也不曾发憷。 事实上，甄泠朵全部的心思都落在了宋珩身上。 只消这人点头，说要趁势追查，便肯定会有所发现的。一如当初刚发现保育员时，甄泠朵便笃定她定然与外婆之死有着牵连一般，直到此时，她仍这般确信。 宋珩冷眼瞧着将自己骂了千百回的人一反常态地凑上来示好，面上虽仍是淡淡的，但却会趁着没人注意的当口，状若不经意的呼噜手边某个毛茸茸的家伙。 甄泠朵会意，愈发卖力地撒娇卖萌满地打滚，这才总算得了宋珩一声不以为意的嗯字。 旁人不解其意，但甄泠朵却是心下了然，“这是答应了！” 第16章 斗智斗勇 然，猫算不如天算。 甄泠朵终是没能在冲出侦探社的第一时间就往保育员家里跑。 每日例行归拢线索的时候，宋珩提了星梦幼儿园园长的事，与一个临时被招募过来的保育员相比，作为法人代表的园长便好查找多了。 夏艺璇只用了几分钟便查到了宋珩当前想要的一切，包括家庭住址在内的个人信息，以及事关其属性的社会关系等，无一例外。 保育员的相关信息紧随其后，宋珩扫了眼地址，抓上猫就往外走。 可怜甄泠朵满心以为他们会先去找保育员问个明白，可直到宋珩停下车，带着她四处走访到处询问时，她才终于恍然，这分明就是幼儿园园长家附近。 宋珩看似不经意地探问，其实只是为了推断消息的真假而已。 诚然，他们最终得到的是一众肯定的答复，几乎所有人都说园长就住在这儿，也说她最近大抵是遇上了什么事儿，以至于天天早出晚归的，这会儿也不知道在不在。 宋珩一一谢过，这才转而径直朝着早已明确的目的地走。 遗憾的是，敲了半天门始终不见任何人来应，宋珩神色淡淡，仍是一副不以为意的阵势，但甄泠朵却是无从淡定，借着猫的身子呲溜一下跑开去，到处游荡，为的却是将周遭的形势看得再清楚一些。 先前很长一段时间里，甄泠朵都不屑成为一只蠢笨的猫，毕竟这样弱小的身躯着实影响她的发挥，奈何霉运上身眼前种种全是她无从推诿的。 但此时小心翼翼的趴在窗台上瞪大了眼睛往里瞧的时候，甄泠朵突然觉得各路神明或许待她不薄，身材矮小又通体黢黑，最是适合隐藏在暗处做些一般人做不到的事。 宋珩却是全然不知甄泠朵此时所想，只微眯着眼瞧她上蹿下跳的，好一会儿都不得安宁。 屋子里没人，这是宋珩来之前便已经知晓的事情。他之所以还带着甄泠朵前来查探，是不希望错过任何线索，但显然某个空有人脑却为猫身的家伙，全然没能揣测明白他的心思，以至于一人一猫无端浪费了好些功夫。 甄泠朵被抓回来的时候，脑袋昏昏沉沉的，宋珩嫌恶地扫过一眼，便径直将她丢进了笼子，再不肯多看一眼。 甄泠朵不知宋珩这突然的变故是缘何而起，但环视整个屋子时，她总隐隐觉得不对劲儿，偏偏又说不上来。加之上蹿下跳的体力耗费不少，如今也的确该好生休养一会。 约莫半个小时不到，甄泠朵重新被拎了出来，不等宋珩抬手敲门，她便先一步嗅到了那隐隐约约的血腥味儿的。 “我的感觉不太妙。”甄泠朵朝身边人喊，宋珩顺势顿住，旋即拽着甄泠朵退后，这才拨通了报警电话。 五分钟后，警员破门而入，果不其然屋里的人早已横尸数日，没了声息。 被问及缘由，宋珩一个字都不藏，直白坦荡道，“此前星梦幼儿园孩子失踪，家长们请我帮忙，有线索指向已故的保育员，所以我才想着要来找她的家人问问情况，但不成想竟是这样……” 说罢，宋珩扫了一眼满地狼藉，颇为无奈的耸了耸肩，眼神却是有意无意地落在了甄泠朵身上。 得知保育员家人遇害，她的精气神都损了大半，显然是失落到了极点。 但此时并非说话的好时机，宋珩也不愿让甄泠朵以猫的身份备受关注，只简单应付了几句便告辞。饶是他心里清楚这一桩命案与他此前追查的事情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却也从不曾轻易袒露分毫。 反倒是甄泠朵为此觉得颇为异样，气鼓鼓地抱怨宋珩没有趁势而为，“要是早点告诉警察园长有问题，不就多了不少助力吗？” 甄泠朵正兀自抱怨，却不想话音刚落宋珩却倏然轻笑了一声。 突兀的声响着实让甄泠朵大吃一惊，好一会儿都没缓过神来，及至她抽回心神，再偏过头去看时，对上的赫然是宋珩那副好整以暇的模样。 甄泠朵只觉气急，便又不由得开始暗恨自己如今除了一双小短腿之外全无倚仗，否则的话绝不会再愿意跟宋珩同处在一个空间里，同呼吸共命运。 只可惜，这一切不过是一场虚妄。 甄泠朵挣脱不得，她只能眼睁睁看自己被宋珩打包丢进车里，再毫不客气的拽出来。 直到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冷不丁裹挟全身的时候，她才猛然醒悟过来，宋珩这是又来了医院。只是，甄泠朵却是依旧分不清，他此来究竟是为了那些可怜的孩子，还是为了旁的。 然而，甄泠朵终是没能知晓宋珩的目的。 宋珩倒是全无畏惧，只可惜值勤的医生护士却是怎么都不肯放猫进门，不得已她又一次被安置在角落里，灰溜溜地缩进了笼子里，静静地等着她主子出来将其带走。 “烦死了，麻烦各路神明给点面子，下次就算是要让我付出代价，咱也换个稍微人道点的路子行吗？”甄泠朵自问这辈子除了被迫寄居猫身就再不曾亲历过比这更无奈的事了。 她越想越气，殊不知走出几步远的宋珩听着她这些话却是不由弯了弯嘴角。 病房里，甄泠朵一动不动地躺着，任由夏艺璇在一旁哭的梨花带雨的，却始终不曾应对分毫。 “你再哭下去，这病房里的人都快被你烦死了。” 宋珩闷闷的声音响起时，夏艺璇当即下意识顿住了动作，短暂的迟疑后，她才不无惊愕地反问，“表哥，你来医院做什么？” 宋珩却不看她，只盯着病床上神色惨淡的人，“是我让她帮忙的，出了事咱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夏艺璇便不再应声，半晌才喑哑着声音问，“我问过医生，朵朵这几天好像一直没什么进展，他们也说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表哥，你说她要是醒不过来……” 许是早已将所有可能性翻来覆去想了许久，但夏艺璇却始终没有勇气直白说出口。 亏的是宋珩见状当即制止了她，“不会的，要相信她，她会没事的。” 说罢，他甚至还伸手在夏艺璇肩头拍了拍，不多时便先一步离开，继续与某只蠢笨的丑猫斗智斗勇，乐此不疲。 第17章 坤灵 甄泠朵每次跳脚，宋珩都会毫不客气地搬出要送它去手术作为要挟。 起初，小傻猫倒也的确被诓骗了好几次，但渐渐就品咂出不对劲儿来。然就在她愈发张狂之时，宋某人却于不经意间丢一份手术预约单过来。 趁着四下无人时，甄泠朵才小心翼翼地跳上去瞧，只一眼便又吓得心肝儿颤。 好容易等回过神来，甄泠朵下意识抬头去看玄关挂着的时间。 12月6日。 距离宋珩预约的手术时间只剩下一夜光景。 意识到这一点，甄泠朵终归还是乱了心神，她暗暗盘算着自己这一次化身为猫的时日，倘若是以从前的七天来算，原本今天就该魂归旧主的，可偏偏她此时还寄于猫身，显然是不大对。 只是，甄泠朵更不敢耗到明天。 她生怕那时自己还恍恍惚惚，就已经被宋珩强行丢到了手术台上。 纵是她再不愿，可宠物医院的人有的是法子让躁动不安的小动物们乖乖听话，毕竟甄泠朵自己从事的便是这一行当，她最是清楚任何无法清晰表达出不字的小家伙们，根本无法抗衡早已被主子们安排好的宿命。 诚然，宋珩并非是甄泠朵真正的主人。 但他可以决定某个小丑猫的生死！ 甄泠朵越想越觉得胆寒，若是早知自己终究躲不开，她哪里会毫无顾忌地跟人争论短长，如果可以的话，她甚至愿意收回从前鄙夷宋珩的种种，只求能换自己一个完全身。 但遗憾的是，这一切如今都不过是徒劳。 有过她先前试图四下逃窜的经历，宋珩早便花大力气将屋里又收拾了一番，归根究底不过只是为了让她不可闷头蹿出罢了。 窗口有防盗，门是指纹锁。 与宋珩朝夕相处的这些天里，甄泠朵早便放弃了自行翻窗逃窜的心思，她此刻唯一能做的，便是祈求各路神明，能让她尽快归于原位。 宋珩今日没再将宠物猫带来侦探社，却是总有意无意地瞥向手提的一角，画面里是某个振振有词的家伙朝着四方虔诚叩拜。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宋珩暗暗觉得好笑。 从甄泠朵探头探脑的查看手术预约单至今，她的每一个动作宋珩都看得真切，好奇又倍感好笑。 宋珩原想等到下班后再好好逗弄一番，但不成想就在他赶回家的功夫里，折腾了一整天的甄泠朵却是在昏昏沉沉的瞌睡中重又神魂归位。 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甄泠朵从噩梦中陡然醒来，惊慌失措间对上的却是医护人员们惊喜讶异的眼神。 “我……我这是怎么了？” 明明欢喜且雀跃，可对上众人审视的眸光，甄泠朵却不得已摆出一副茫然姿态。 反倒是白衣天使们啧啧连声，“姑娘，你还真是幸运呀。” “第二次了，检查不出任何问题，却陷入昏睡，醒来时又像是没事人一般，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咱们这些人怕是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怀疑自己毕生所学了。” 仔细打量甄泠朵的当口，众人还不忘自嘲。 但甄泠朵却没什么功夫来替诸位医学界的翘楚们做科普，她既不能直白干脆的说自己从来就没事，只是还愿而已，也想要立刻马上离开医院。 无他，只因她浑浑噩噩间恍惚感觉到了星梦幼儿园园长的位置。 上一次与宋珩携手围堵，却最终落了个空，甄泠朵便一直念叨着。许是因为刚刚回魂，她甚至还依稀记得些先前以猫身翻江倒海时嗅到的滋味。 而彼时，甄泠朵脑海里始终有个幽远的声音在不时地叫嚷着，让她赶紧回幼儿园看看。 幼儿园三个字倏然迸进甄泠朵脑海时，她便再难淡定。 此前，她与逐明侦探社众人只一心想着追本溯源，只要找到了园长便总有机会揭开一众疑惑，可唯一的线索却是倏然断掉，以至于所有人又一门心思地扑到了这上头，却是分明忘了，星梦幼儿园才是真正的源头。 权且不说此番异动来得突然，可能将阵法设在幼儿园，不正说明那地方着实异样得很吗？ 这本是甄泠朵初到幼儿园时便有的感受，可惜被其他事情惊扰过后，便彻底忘却了，及至此时倏然想起，多少有些豁然开朗的意味。 奈何，甄泠朵快步赶到时，幼儿园里却是大门紧锁。她稍一迟疑，索性就掉头去往她家里仔细查探。 而这一转弯，反而让甄泠朵径直撞见了这人抱着个孩子正迎面走来。 四目相对间，甄泠朵先是一怔，等下一秒却是忙不迭地冲上前来。 甄泠朵一动，幼儿园园长当即神色一凛，下意识圈住了怀中的小子，俨然一副生怕她上前去抢的阵势。 见她这般仔细，甄泠朵便愈发笃定，也顾不得自己才刚神魂归位，随手翻出包里带着的清香，趁势请神。她与宋珩联手，好容易才救下那些孩子，只是当初情势危急，却是顾不上清查。 如今看着她怀里那个神色恍惚的人，察觉到他身上萦绕着的丝丝黑气，甄泠朵便忙不迭出手相救。 许是因为甄泠朵出手极快，眼前人全无准备，只一瞬的功夫就被她得手。然而，还不等甄泠朵转而安抚片刻，先前还颤颤巍巍的孩子却是出其不意的抬手往她手腕间蹭。 甄泠朵颇为意外，尚未来得及的反应，腕间的长命缕却是倏然金光大作，她下意识想要缩回手，却已是慢了一步。 她不自觉抬手遏住那孩子的手腕，想要中断其动作，可这一恍惚的功夫，却赫然给了幼儿园园长以反击的机会，被四面夹击之时，甄泠朵一时无法招架。 “愚蠢。” 幼儿园园长眼看着甄泠朵陷入困境，不由鄙夷声起，“上一次被你逃了，但如今你却是再无退路。” 甄泠朵本就本事不济，此番被两头夹击，只能胡乱招架，越是情急，就越是容易出错。 对招不到十次，她便堪堪被对面逼到了墙角。 五色长命缕虽将甄泠朵裹了个严严实实，可她也能真切的察觉到，那份力道正愈来愈轻。 那一刻，甄泠朵是悔的。 既悔当初没能仔细跟着外婆学本事，也悔留不住她送给自己最后的念想。 古人言，危险关头才能迸发出无限潜力。 甄泠朵咬紧了牙关，倏然闭上眼静待时机准备反击，然还不等她出手，原本与园长一同牵制着她的力道却冷不丁少了大半。 甄泠朵恍惚间睁开眼，瞥见的赫然是拎着公文包，步调平平，眼神却带着几许轻蔑的宋珩。 “还不放手！” 宋珩喊了一嗓子，甄泠朵这才如梦初醒，可就在宋珩飞招而至时，原本龇牙咧嘴的孩子却陡然变得轻飘飘的，很快一缕黑烟飘出，于虚空出幻化成了一个丑恶的模样。 “坤灵？” 第18章 还不满意 甄泠朵被眼前一幕怔住。 尚未回神，园长便又飘然而至，其行进速度远比此前要快上许多。 “躲开！”情势危急，宋珩顾不上其他，只忙不迭将甄泠朵往边上推。 甄泠朵虽好奇宋珩究竟从何而来，但无可否认，有了这人的助力她着实轻松不少，便索性腾出空来去寻那不知藏身何处的坤灵。 宋珩一边对敌，一边瞧着这人似无头苍蝇似的四处张望，不悦地蹙了蹙眉，冷声呵道：“站着别动。” 沉闷的声音响起时，甄泠朵虽忙不迭顿住了身形，但眼神赫然是留在那被宋珩步步紧逼而不知所措的园长身上，见他步履虚浮，她还不忘揶揄，“人都被你逼到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宋社长还不满意吗？” 冷不丁听到这一声，宋珩动作一滞。 显然，他对甄泠朵这根本就不按常理出牌的作风全无所料，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瞎了眼。 若然不是，那也定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在推门不见精神抖擞地小黑猫时当即驱车赶往医院，而后又疯了似地赶来救命。 单是刚才那一出，宋珩丝毫都不怀疑，倘若自己再晚来一刻，别说长命缕不见踪影，只怕就连甄泠朵的小命也已经呜呼哀哉了。 可偏偏及至如今，这人却仍然不见半点生死攸关的不安或紧张，甚至还能有心思玩笑。 宋珩自知对甄泠朵知之甚少，可一人一猫好歹是同经历了许多风雨，倒也不至于全无所知，只每一次当甄泠朵语出惊人时，他却还是会下意识被噎得不知该如何招架。 趁着宋珩恍惚的当口，园长寻到机会奋力反击，再出手时赫然是积蓄了多重力量。 宋珩冷笑着往边上退了退，这才抬眸睨了甄泠朵一眼，淡淡道，“别找了，那家伙在我对面呢。” 甄泠朵一愣，再趁势望过去，仔细打量了园长许久，这才恍然：“我说怎么好像突然消失了，还当是怕了你，结果分明是围魏救赵嘛。” 围魏救赵？ 甄泠朵虽是张口就来，可怜宋珩却是半晌都没想明白。 坤灵到底围的是哪门子，救的又是谁？ 顾不得去想甄泠朵脑子里藏着的到底是些什么东西，宋珩只下意识加紧了手上的动作，以及默念的口诀，倏然朝对面正奋力拼杀的园长而去。 陡然一阵威压临头，藏身其中的坤灵直觉动作一顿，再一恍惚间园长其人已经被宋珩抓准时机，一把拽过。 等坤灵再想去想，那人已是飘飘扬扬去往甄泠朵身边了。 见势头不对，坤灵作势要击碎傀儡，却被宋珩抢先截断，只这一打岔，便给了它以趁乱逃脱的机会。 “你见过林素宜吗？” 借宋珩的威吓，甄泠朵全然不惧园长倏然反击，而是近前一步沉声问道。 这些天里，甄泠朵虽为猫身，却也在逐明侦探社由夏艺璇等人耳濡目染，几次尝试理清外婆之死。 诚然，当下唯一的线索不过只有保育员一人而已，且那人已死，甄泠朵已无处可查。可既然园长也非凡人，便未必不知其中情由。加之她与宋珩都已知彼此非是等闲辈，倒也没什么好躲躲藏藏的了。 与此前在废弃工厂逼问保育员时一样，对面先是一顿，趁人恍惚的当口，甄泠朵忙不迭凑上前去，她暗暗祈祷这一次定要有所斩获。但不成想，就在甄泠朵堪堪从她眼睛里看到另外一番光景时，一切画面倏然消散。 再下一秒，园长飘摇两下，怦然倒下。 一切发生的太快，甄泠朵全无意料，亏的是宋珩眼疾手快，一把将她往身后推，眼神则凌厉地盯着暗处。 被宋珩紧紧攥着时，甄泠朵甚至能感觉到，他正试图在两人周围建立起一道不可轻易撼动的屏障。 甄泠朵虽早知宋珩本事不小，可却也从未听人说过，更遑论亲眼见识，一时顿住。 等再回神，已是被宋珩嫌恶似地丢进车里，“别的本事没有，论乱跑怕是无人可及。” 甄泠朵自知有愧，本想安分听训，可惜还没两句便陡然意识到不对，“你监视我？” 宋珩家里有监控，甄泠朵是知道的，可她魂归正身，猫应该还在家里，按说不该有任何可疑之处才是。可问题就在于此，既然全无蹊跷，宋珩又是怎么找过来的呢？ “你配吗？” 不等甄泠朵想清楚其中关窍，某人却是半点面子不给地嗤了一声。 甄泠朵僵住，好半晌才后知后觉的挽起袖子，露出了半截金镯子，明晃晃地在宋珩跟前摇摆。 “这才值几个钱，你倒不如直接将长命缕送我算了。” 明知她是故意试探，可宋珩偏生不上道，一句话的功夫便兀自透了底。 话音落，甄泠朵的神色凝重了许多，好一会儿才闷闷地道，“如果不是因为它，外婆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不到半月的功夫里，甄泠朵两度撞见有人为长命缕争个头破血流，若说半点不慌神，自也是假的。 只是此前无人提及，她便也好索性骗自己说无事发生。如今被宋珩冷不丁提及，恍惚之外却也多了几分怅然。 遗憾的是，宋珩终归不是一个特别好的倾诉对象，至少在品咂出眼前人心绪不佳的时候，他绝无可能主动安抚，而是一路静默，直到将她送回了家。 是的，甄泠朵自己的家。 及至如今，她半点不意外宋珩的本事，这人若是愿意，大抵也没有什么查不到的。 可就在甄泠朵犹豫着要不要请人上去坐坐的当口，夏艺璇急吼吼地打来电话，惊喜地表示她终于破解了符文之迷。 甄泠朵自是按捺不住，当即拜托宋珩调头直往侦探社而去。 “璇，你到底发现什么了？”刚一进门，甄泠朵便直往夏艺璇工位上冲。 夏艺璇好容易稳住心神，从电脑里调出此前核查记录，“从当前掌握的资料来看，这应该是一种文字符号。” “什么意思？”甄泠朵问。 “字面意思，虽说咱们华夏大地有文字可考的历史悠长，但在结绳甲骨以外，总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事。”夏艺璇应地坦然。 甄泠朵却无暇顾及，只再度追问，“我是问，这符号什么意思。” “这我可不知道。”夏艺璇送了耸肩，一脸茫然。 第19章 横尸 诚然知晓夏艺璇想必已经竭尽全力，但倏然听到这几个字的时候，甄泠朵却还是难免露出些失落意来。 幸而，夏艺璇那丫头自来大大咧咧，倒也不至于因此而感到不快。 “虽说还没有什么切实的方向，但咱们总归不是一无所知，相信我，总会有办法查到的。”夏艺璇先是斩钉截铁地承诺，末了还不忘拉宋珩下水，“就算是我查不到，表哥他一定可以。” 冷不丁被点名的家伙却还有些恍惚，及至夏艺璇不由分说拉着人站在她跟前，“表哥，朵朵这次可是帮了咱们大忙，她的这点委托你总不能不接吧？” 赫然听到这一句，甄泠朵与宋珩面上都不自觉闪过些许茫然。 她委托夏艺璇请查符文这事，不是早就跟侦探社签了合同吗？还是在宋珩的指导下签的，无需酬劳，但需要帮忙协助侦探社做些什么。 “柚柚最近怎么样……”甄泠朵心道万不能由着夏艺璇瞎说，否则谁也无法保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便索性径直岔开了话题。 夏艺璇确实没多心，转头就跟好姐妹大聊侄女，“她最近还不错，家里给安排换了一家幼儿园，眼瞅着精神是一天比一天好，再过两天我怕是要招架不住了……” 想着家里某个大魔王张牙舞爪的模样，夏艺璇便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转而愤愤吐槽，“朵朵，你是不知道，自从柚柚找回来，我爸妈那个宝贝呀，要啥给啥，指哪儿打哪儿。亏的是她还小，否则我真怕会被宠出事来。” 甄泠朵转而安慰她，“不至于，柚柚是好孩子，她自有分寸。” 在甄泠朵看来，柚柚分明就是天使，饶是碰上再艰难的境遇，总也不至于让自己化身成为恶魔的。 可夏艺璇却没有那么乐观，始终还在喋喋不休地念叨着，“话是这么说，可你瞧现在社会上有多少孩子是从小被长辈给宠坏的，我好歹也算是看着柚柚长大的，实在是没有勇气设想那个画面。” 说话间，夏艺璇便不自觉摆出一副无从招架的茫然姿态，动作幅度大到夸张，甄泠朵只扫过一眼，便知道她是故意耍宝，只噙着笑在一旁艰难忍着。 她甚至不敢抬头扫视周遭，只怕一个不注意没绷住，转而坏了夏艺璇的风评。 殊不知，逐明侦探社的诸位早已对此见怪不怪，若是长时间看不到夏艺璇如此这般，甚至还想念得紧。 “都不用上班吗？” 终结这场欢乐的，是宋珩撞死不经意间的一句提醒。 夏艺璇这才如梦初醒，倏然顿住动作，而甄泠朵则是才想起来给店里打电话说明情况。 她又无端昏迷了一周，好容易醒来又一门心思想着抓人，早就把工作抛之脑后。所幸的是，电话一接通，一众同事除了为她感到庆幸外，从不曾苛责什么，这才让甄泠朵心下稍安。 等定下明天重回岗位，甄泠朵便辞别侦探社众人，先一步回家休息。 夏艺璇本想跟着去，却偏生在正准备开口的时候冷不丁撞上宋老板的凌厉目光，只得讪然收回心思。 等她再想找机会开溜，甄泠朵早便已经没了踪影。没有挚友相伴，夏艺璇只觉无聊，倒不如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去。 这日临到下班时间，又有人送了只流浪狗过来，甄泠朵径直揽下清洗、检查、照料的一条龙服务，好让其他同事按时下班。众人于心不忍，可甄泠朵却只是笑笑，“我太久不来店里，不想那么早走……” 只一句，便让其余众人无从招架，只好由着她去。 甄泠朵将吱呀乱叫的小家伙困在怀里，也不制止它扑腾，只以温柔姿态无声安抚。 习惯了流浪的小家伙们，自来警觉，如若用强，只可能适得其反。唯有温柔以待，才可能以不变应万变。这是甄泠朵入职第一天得到的经验，一直应验到如今。 “乖，别怕。” 及至怀里的小家伙呜咽声小了，甄泠朵才小心翼翼地给它顺毛，一边撸还一边振振有词地念着，“到了这儿就是回家了，我们会陪着你的，以后就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甄泠朵絮絮叨叨地念了许久，等完成全部的检查，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 她抬眼望，外头已经一片漆黑。 好容易安置完一众毛孩子，甄泠朵锁门离开。 亏的是宠物店设在闹市区，纵天已晚，可总也有霓虹闪烁，加之人来人往，倒也显得热闹。 可偏生就在这喧闹之中，甄泠朵倏然感到了几分冷意。 尚未来得及快步赶过去看个真切，却冷不丁听到前头有人扯着嗓子厉声喊，“出事故了，快报警，打120……” 然纵使周遭众人反应迅捷，及至救护车赶到，人却已经没了声息。 “作孽啊，谁能想到会无端横死呢……” “就是，明明不是交通意外，可怎么人好端端的，突然就没了呢……” 甄泠朵隐在人群中，却顾不上听周遭众人议论纷纷，她如今全部的注意力赫然全集中在那突然暴毙的可怜人身上。 事发突然，以至于那人始终都瞪着眼前，赫然一副死不瞑目的姿态。 就连医生们现场营救许久，却也都颇觉意外，从身体条件看不见任何足以瞬息致命的缺憾，可偏生就是再等不及救援，就这么毫无预兆的殒了性命。 一应无法用科学解答的过往，总能让甄泠朵瞧出些异样来。 她悄然念诀点香，只一次便顺利请神，赫然瞧见那刚死的魂灵茫然无措地在周遭游走，反复尝试着想要让自己灵魂归位。 甄泠朵眼看着他喋喋不休地念着为什么，怎么会这样，从他那惊慌失措的模样里，笃定这出意外来得突兀又仓促。 外婆说过，人之生死从来都是有定数的，超脱在这确定之外的是变数，变数有好有坏，可关乎生死时，从来算不得好。 如今她亲眼瞧见，才终于恍然。 若是一切实为定数，这幽魂怕是早被引入冥府，全然不至于漫无目的，可偏偏无人来引，神明开眼让甄泠朵瞧见了他本命不该绝。 凡此种种，哪里还只是一句意外就能说得清楚的？ 与此同时，逐明侦探社的众人正也脚打后脑勺地忙活着，无一例外，雇主求的都是查清枉死之谜。 第20章 心照不宣 与甄泠朵亲眼瞧着发生在眼前的悲剧不同，侦探社的探员们却需要倚仗着一切可查的线索来一点点整理出死亡背后的昭示。 他们总难免要冲在第一线，甚至还经常要在无人注意的时刻行动。 至少，宋珩便是如此。 这一切，甄泠朵都是听夏艺璇说的，这丫头素日里最怕无事可做，可稍微一忙起来却恨不能时刻吐槽不停。身为密友，甄泠朵自然必当承担起这份重责。 “朵朵，你说最近这是怎么了？先是幼儿园出事，这才安分几天啊，却又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来。往常只是一个两个，都足够让我们忙活好一阵子的，这下倒好，一连来了七八个，咱侦探社就这么几个人，就算是都派出去，也根本不可能查得过来啊。” 在宋珩的授意下，夏艺璇无奈镇守大本营，负责清查所有监控以及其他任何有指向性的清晰线索。 但显然，夏艺璇并不满意。 事实上，自她入职侦探社至今，从始至终接触的都是这般相对安全的工作，她也曾好几次向宋珩明里暗里的建议过，希望能有机会尝试一下其他的工作类别。 遗憾的是，往往只是刚来得及试探着开个口，就得到一记不带任何转圜的，坚定不移的否决。 不可以。 不行。 我不答应。 宋珩总是能以最淡然的姿态，说出让人无法拒绝的话来，常常没等夏艺璇反驳，他就会自顾自云淡风轻的扔出一句，“不满意的话，你现在就可以辞职。” 夏艺璇当然不可能辞职，所以她只好将满腔的不忿全数发泄给甄泠朵知道，“亲爱的朵朵，我快要被逼疯了，你知道吗？” 电话那头甄泠朵只好按捺着性子安抚，“我知道呀，可是宋珩分明是把最要紧的工作交给你了，所以夏艺璇，你必须要立刻振作起来，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才好！” 甄泠朵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陡然听她这冷不丁拔高了语调的一句逢迎，夏艺璇却是冷不丁大吃一惊，好半晌才怔怔地反问道，“是吗？我怎么好像没听懂……” 甄泠朵旋即正色道，“你想想，之前的阵法可不就是靠你找到线索的吗？如果没有你在办公室盯着，这线索也不至于凭空飞来嘛。” 夏艺璇品咂了半晌，终是再没反对。 甄泠朵又吹了好一阵子彩虹屁，这才总算让她心满意足地继续投身工作。 放下电话后，甄泠朵暗暗长舒了一口气，倏然听到侦探社里业务繁忙，她却丝毫不觉欢喜，反而只觉心里沉甸甸的，好似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压着，好半晌都喘不过气来。 “以前常念叨，人生在世，谁也不知道明天与意外哪个先来，可当真遇到了，可能也就是一瞬的事，根本就不给人以后悔的机会……” 短暂休整时，从前始终乐乐呵呵的同事一反常态，没由来变得深沉起来，他意味深长的一声叹息，当即吸引了一旁众人的目光。 待细问之下，喟叹声此起彼伏，好一会儿都不曾断绝。 甄泠朵原本只是静静在旁听着，并不准备插话。然当听到他的同事是在吃晚饭的时候，突然口吐鲜血，挣扎不过数秒的功夫，就没了声息时，便即刻起身。 在众人的惊愕眼神里，甄泠朵一步步走近，沉声问，“确定真的只有几秒吗？” 同事或是没有想见甄泠朵有此一问，下意识怔愣了片刻，好一会儿才回神，肯定地点了点头：“应该是很快，大概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出事之后，我也去看过一眼，那模样我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多看一眼。” 眼见着同事心神颤颤，甄泠朵自是不敢再多做追问，而是轻念了两声，转而在他肩头郑重地拍了拍。 甄泠朵一掌落下，那布满福泽的祈愿便悠然落下，传入其身的那一刻，众人眼见着胆战心惊的人倏然一个激灵，下一刻又兀自摇摇头，摆手说要忘掉这一切。 “不行，我得换个脑子，不能总是念着这些，否则这往后的日子可没法过了。” 甄泠朵第一个附和，她淡淡道，“都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事已至此，咱们也只能吸取教训，珍惜当下的每一天罢了。” 众人纷纷应声，表示再同意不过。 沉重的话题就此止步，可这天晚上甄泠朵却还是没忍住，再度请神飘忽着到了那户遭逢意外的人家，想要看看所谓意外究竟是什么意思。 甄泠朵没想到，她尚未见到死者本人，就先远远瞧见了熟人。 宋珩。 几乎是在撞见这人的第一时间，甄泠朵便下意识选择了避开。 此前的诸多实例都无一作证过，但凡与宋珩交往过密，总会给她带来一些无妄之灾。 不是运势用尽，便是有人觊觎她的长命缕，再或者哪怕屈居猫身都可能随时被送去挨刀子，桩桩件件都让甄泠朵直觉汗毛直竖，一想起来就恨不能就此跟始作俑者恩断义绝。 偏偏，甄泠朵不能。 符文一事，当下仍只敢委托夏艺璇帮忙。 外婆之死虽仍无确凿线索，可也总算是寻到了些蛛丝马迹。 尤其是园长身死之前，甄泠朵有种直觉，如果她能再快一步，或许就能打探出一二。现如今虽是一无所获，可也能从那坤灵想方设法阻断她和盘托出这一遭上，品咂出些不同寻常的滋味来。 宋珩没说，夏艺璇也没提，可他们两人心里都清楚，彼此都可能是解开眼前谜团的重要环节。 无非是此刻，任谁都不想兀自将对方牵连其中罢了。 尤其是宋珩。 该说在确信甄泠朵身为神调门传人时，他便有意识想要将人推出去，而非是如梁风祁一般，被吸纳进逐明侦探社来。 究其根由，许是甄泠朵学艺不精，又或是其他。 宋珩一时说不上来，只是在遥遥撞见甄泠朵的那一刻，选择了视若无睹。 然，饶是侦探社全员缜密排除，仔细勘探，却仍是未能找到可以解读这接连意外的合理解释，连宋珩都不能。 眼看着勘探工作陷入僵局，自梁风祁迟疑了好一阵子，试探着提了甄泠朵：“要不，咱试试看请神调门人帮忙？” 冷不丁的，宋珩恶狠狠地睨了人一眼，没有说话。 第21章 拒绝 梁风祁正被死者家属团团围住，不时追问侦破进度，全然没有注意到宋老板听到这话时是怎么一副冷峻的模样。 等他好容易抽离出来，还没来得及跟宋珩说上两句话，那人便推说有要事先一步离开了。 梁风祁眼底的愕然更甚，作为始终陪伴在宋珩身边的人，他自诩对这人的工作安排再是熟悉不过。更不消说，连日来侦探社的首要任务从来都是勘探这接连横死背后的秘密。 为此，逐明侦探社全员都早已牺牲了一切休息时间，为的不过是能尽快完成一种委托。 “宋珩，你等等我……” 迟疑不过片刻的功夫，梁风祁倒是反应迅捷，等反应过来不对劲儿时就立刻忙不迭拔腿狂奔。 不为别的，至少得先跟上去再说。 意外的是，宋珩并未走远。 他兀自坐在副驾，赫然是安心等着梁风祁赶上来做司机。 梁风祁倒是没有多想到，只忙不迭坐了进去，发动车子，及至远离了现场，才总算不自觉长舒了一口气，“这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想着最近接连不断的麻烦，梁风祁暗暗觉得头皮发麻。 但不成想，抱怨声刚起就见此前正兀自安神的人云淡风轻的丢出一句，“不想干的话，趁早走人。” 梁风祁当即心神一凛，下意识猛踩了一脚刹车，连带着两人都因惯性而不自觉往前冲。 亏的是他们各自都有极强的安全意识，宋珩一边调整安全带，一边又阴侧侧地扫向一旁，“你该不是希望我亲自感受一下横死的滋味吧？” 一字一顿，宋珩说的意味深长。 梁风祁却是全然不敢往深里想，只忙不迭赔着笑，干巴巴地解释，“哪能啊，我这不是被你先头那话给吓着了吗？咱不是早就说好，你宋珩在哪儿，我就跟到哪儿。就算是你不要我了，咱也得眼巴巴地抱着你大腿才是……” 见宋珩始终阴沉着脸，梁风祁却丝毫不敢收紧笑模样，反而只能愈发努力想要堆出些笑容来。 尽管这笑并不见得比哭更好看，可此时的他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脸面。 “真的，老大，我只是为咱们眼下这进度感到难过，这都第三天了，还是一无所获，传扬出去对咱们侦探社的名声也不好听啊……” “合着我还得谢谢你？” 在梁风祁喋喋不休的攻势下，宋珩终是不耐烦地反问道。 就在他开口的那一刹那间，梁风祁没忍住长舒了一口气，“好家伙，我还真当你准备判我死刑了呢……” 再开口时，梁风祁脸上仍挂着笑，但显然多了几分不一样的韵味。 不是胆战心惊，却是劫后余生。 “我又不是阎王，管得了谁的生死？”宋珩噎他。 梁风祁却是摇摇头，只笑得愈发放肆。宋珩懒得管他，任由这人将他上下打量了许多遍，及至人已经笑到身子打颤，他才没好气地催促道，“还不赶紧走？” 至此，梁风祁才如梦初醒，怔怔地问，“去哪儿？” 宋珩显然无论如何都没有料到梁风祁会问出这样的蠢问题，好一会儿都没应声，兀自重又陷入缄默。 梁风祁见状，心便倏然揪在一处，纠结良久好容易才总算做出决定，不论宋珩准备去哪儿，先送回侦探社总是不可能出错的。 夏艺璇见到两人时，便是宋珩风风火火走在最前头，从来与他最亲密无间的梁风祁却是落后了数米的位置小心翼翼地跟着，待注意到她的茫然眼神时，还不住打手势求救。 可惜夏艺璇全然不知这兄弟两个到底发生了什么，饶是有心想要帮衬，终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毕竟，偌大的侦探社里，唯有宋珩才是那唯一方向。 从前也始终唯有梁风祁敢在宋珩黑脸的时候，咋咋呼呼地缓和气氛，如今倘若当真是他亲自得罪了这人，显然是再不可能有任何人施以援手的。 纵是心下难安，也分身乏术。 宋珩一生气，侦探社全员便恨不能就此消失在他跟前，绝无可能上赶着触霉头。 哪怕是与他有着家族姻亲的夏艺璇也一样。 所以，夏某人全然无视了梁风祁挤眉弄眼又张牙舞爪的招呼，本暗暗盘算着等寻到机会就开溜，可不成想还没等她找到机会，就被宋珩抓了个正着。 “报告表哥，暂时还没新的进展。” 不等宋珩发难，夏艺璇便已经主动剖白了一切，顺便按比例背锅，“网络上可查的线索太少，清查了每个受害人近段时间的关系网络，没有什么可疑发现。案发现场传回来的监控视频已经翻了不下十遍，也没察觉出有什么异样，一时间真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查了……” 查无结果是一回事，但夏艺璇却还是竭尽全力让宋珩看到，她已经尽力了。 至少，身为逐明侦探社的一员，夏艺璇并不是只戴着个空帽子，而全无建树的。 “你有没有想过，找人帮忙？” 夏艺璇汇报完等了好一会儿，才总算听双手撑头兀自陷入沉思的人，倏然问道。 可惜，夏艺璇对此全无准备，以至于一时间陷入了茫然无措的沉寂中，久久都未能缓过来。 “如果没记错的话，上一回星梦幼儿园的监控，你也说没问题……”宋珩稍稍正了正身，才意味深长的提点道。 被他这么一提醒，夏艺璇倒是想起来了，“上次的事，得亏朵朵提醒我。” 她怔怔应着，却再一次因着脑子里倏然闪过的念头而陷入迟疑与不安，尤其是在没能切实感受到宋珩的肯定答复时。 “表哥你的意思，是想让我请朵朵帮忙吗？”夏艺璇试探着问。 宋珩没应，反倒是不耐烦地挥手示意她出去。 夏艺璇没多耽搁，躲到无人处，当即拨通了甄泠朵的电话，三下五除二便切入了正题。 这一次，夏艺璇学乖了，她没有直说这是宋珩的意思，而是哭诉案件无进展，迂回着表达希望闺蜜能看在她的份上来帮帮忙。 奈何，甄泠朵拒绝了。 “最近医院里有点忙，小家伙们都顾不过来呢，我真没时间……” 作为悲哀的打工人，工作忙碌无疑是拒绝一切不愿接受的请求时，最好的借口。 甄泠朵望着都各自谨守本分的小家伙们，于心底暗暗向夏艺璇道歉。 对不起啊，艺璇，等下一次，下一次只要跟宋珩无关，我一定答应你。 第22章 房东 幸好，夏艺璇并未放在心上，反是催促甄泠朵快些去忙，赶紧收了线。 夏艺璇没有耽搁，第一时间便将这一消息告知宋珩，还不忘替甄泠朵解释了好一会儿，“她本来是想要来帮忙的，但店里还有许多工作，腾不出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甄泠朵如何说，夏艺璇便全数信。这便是她们姐妹之间不必遮掩的信任。 殊不知，宋珩一听这话却是当即暗暗在心底鄙夷。 不为别的，只因他不久前才刚亲自撞见甄泠朵偷摸着赶去那些受难者的家里查看情况，无非是她一早便用了神调门的秘法，以至于旁人看不穿罢了的。 只是，别人不知，却不代表宋珩也一无所知。 他可是只一眼就注意到了。 彼时的宋珩只觉心中无端闷着一口气，尚未来得及想明白这份不快缘何而来，他却是已经冷哼了一声，将夏艺璇劝退了。 “你自己的事，为什么要去麻烦别人？” 冷不丁的一声呵斥，着实让夏艺璇大呼意外，就在她距离自由不过一步光景的时候，宋珩以这阴侧侧的一句，不由分说就将人按在地面上摩擦。 夏艺璇倏然苦着一张脸，怎一句委屈了得。 “我……” 心绪翻涌时，夏艺璇倒也的确顿住了脚步，转而端着一副茫然神色上下打量着眼前人，只可惜辩驳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却又被宋珩一语击溃。 “我聘请你，是希望你能尽可能贡献出自己的力量，而不是转而求助旁人，否则的话，我要你何用？” 依旧是那不疾不徐的语调，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态度，可夏艺璇却分明从中品咂出了某些哀其不争的悲凉意来。 她恍惚片刻，倏然从宋珩那清冷的模样里抽离出来，忙不迭点头应承，“好的老板，我这就继续回去翻查监控，无论如何一定找出破绽来！” 夏艺璇神色坚毅，赫然一副要与那一众监控视频斗争到底的阵势。 遗憾的是，宋珩并不满意。 从始至终他都不过是那副沉静的阴郁脸色，未曾激起过半点波澜。 无人知晓，彼时的他已然在心底里将某个故意推诿的家伙念了许多遍。 带着些愤怒，亦或是不满。 尽管他们之间本也没有任何雇佣关系，可甄泠朵身为神调门人，本该在最需要她的时候毫不犹豫的站出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推诿着逃避。 宋珩猜不透她到底是什么心思，可单就是这一条，就足以让他再一次认真审视甄泠朵是否有资格成为长命缕的主人。 “废物。” 正当宋珩暗骂的时候，甄泠朵不自觉一个激灵，偏巧此时店里没有客人，同事们甚至还打趣说定是有人在念着她呢。 甄泠朵拼命摇头大呼不可能，“我估计是最近身子太弱了，连着昏倒了两次，身体还没完全好利索。” 借口可以随口胡诌，但甄泠朵私心里却也的确暗暗心惊。 只不过，她第一时间想到的那个始终在念叨着她的人，不是什么生灵，而是那有过一面之缘的坤灵。 那一日，她急着从幼儿园园长口中问出有关外婆之死的线索，宋珩也一时失察，这才最后给了他机会一击得手，最终害的他们什么都没有打探出来。 甄泠朵与宋珩虽都再未曾提及，可他们心里都清楚，长命缕既已现世，便少不了被人觊觎。 此前甄泠朵经常逼着自己什么都不去想，但被同事们开了个玩笑，她反而变得胆战心惊起来。 她生怕自己稍不注意，就可能被恶人盯上，以至于最终未能保全外婆珍视了一辈子的东西。 诚然，这一切尚未发生，可甄泠朵甚至不敢让自己往深里想。 哪怕只是些微的可能，于她而言都可能是致命的。 毕竟，这是外婆留给甄泠朵最后的念想，她显然是不可能轻易放弃的。可但凡要与那些前来抢夺的人对峙，她却又着实没有多大的胜算。 甄泠朵越是细想，就越是觉得胆寒。 只是，如今摆在她面前的唯一选择，从来都是硬着头皮招架，除此之外，再无他法。 可怜甄泠朵战战兢兢了一整天，好容易安好无虞地回到家，却接到了侦探社的催费电话，她毫不犹豫地缴纳费用，眼看着银行卡上的余额陡然减少许多，直觉心疼。 可下一秒，甄泠朵却是仍强打起精神劝慰自己，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只消能揭开外婆身死之迷，哪怕是倾家荡产，又有什么可惜？ 彼时的甄泠朵绝不会料到，有些意外总是接踵而来。 不等她来得及盘算清楚要如何将余下的钱款精打细算小心安排，却毫无预兆的接到了房东的留言。 消息干脆利落，不过短短两行。 归咎起来，更是只有再简单不过的两个字，涨租！ 可甄泠朵却是傻眼了。 按照此前合约要求，房租从来都是三月一付，此前好几年都不见涨，以至于甄泠朵此前从不曾将其作为变动因素，可谁曾想，反倒是在她最为难的时候，冷不丁闹了这么一出？ 甄泠朵迟疑不过转瞬的功夫，立刻埋头跟房东告饶，其大意不过是最近手头有点紧，希望能多宽限些日子，哪怕是从下个月再涨，也是可以的。 只可惜，无论甄泠朵如何努力，对方归根究底不过一个词：不行。 甄泠朵几次让步，甚至提出希望能过些时候再补，仍被拒绝。 万般无奈，她只好暂时做罢，转而开始思量要如何才能解决眼前的难关，甄泠朵甚至想过跟夏艺璇借钱暂度。可思忖半晌却是放弃了。 无他，既不希望她们之间的友情沾染上利益，也是认为或许还能再有转机。 至少，甄泠朵觉得她还可以再为此努力一二。 为了最大限度的展现出自己的诚意，甄泠朵恳求数日，才总算等到了与房东面谈的日子。 两人就约在离家不远处的茶馆，静候贵人时，甄泠朵暗暗将早先已经练习过无数次的理由在心里来回往复地顺，只求能在房东面前表现得自然且诚恳。 却不料想，房东还没来，她却又撞见了熟人。 宋珩旁若无人地走在甄泠朵跟前坐定，全然无视她的茫然神色，而是悠悠然道，“有什么话，赶紧说吧。” 第23章 以身抵租 甄泠朵不明所以，怔怔地望着眼前人，眸子里满是不解，却还是耐着性子跟人解释，“不好意思啊，这已经有约了，你要不换个地方？” 开玩笑，这位置可是她提前跟房东说好的，万一被宋珩一打岔，导致甄泠朵最终与其谈判的资格，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又怎么样？” 宋珩当然一眼看穿了甄泠朵的急切心思，偏生始终不为所动，甚至还隐隐生出了些逗弄的心思，“我偏要坐在这儿的话，你能奈我何？” 没等甄泠朵重试探着说出些求饶的话语来，宋珩便已经不由分说径直斩断了这唯一的一条退路。 甄泠朵自然也是知晓他脾性的，索性也就开门见山地问，“那你说，要怎么样才能答应？” “我怎么样都不答应。” 宋珩倏然抬眸盯着眼前人看，瞧了半晌却是丢出来一句甄泠朵此前全无预料的拒绝。 “你……” 甄泠朵一时气急，眼看着就要跳脚，宋珩等的当然也正是此刻，毕竟这丫头情到急时从来是只管上蹿下跳，全然枉顾周遭的主。 他倒是要看看，这些日子这人又长了多少本事！ 奈何，甄泠朵气鼓鼓地瞪着他好一会儿，到头来却仍是没有动作。 这般沉静的模样反倒是让宋珩颇觉异样，他虽心下好奇，可面上却总是淡定如常，甄泠朵自然不可能感受得到，那被宋某人强压在心底的，隐隐泛着的好奇。 “宋珩，我不跟你开玩笑，这位置是我提前预约好了的，一会儿还得跟人谈正事呢。”甄泠朵深吸一口气，对着眼前那位始终好整以暇的家伙柔声解释。 她一边赔着笑，一边却暗暗在心底怒骂。 如果不是提前缴了侦探社的费用，她哪里犯得着为房租跟人低声下气的？ 真要论起来的话，临时涨租的房东排第一，他宋珩就妥妥地名列第二。甄泠朵发誓，这样的罪责分派绝不掺杂她半点私心。 可惜的是她今天还有更要紧的事，顾不上与宋珩争个短长，否则她一定会分条罗列，把桩桩件件都跟人掰扯清楚才好。 “你办就是了，我就坐在这儿而已，应该不至于打扰吧。” 宋珩斜睨了人一眼，转而淡淡的丢出一句。 打扰！很打扰！ 甄泠朵此刻很想要怒吼着喊出心底的不忿，只可惜话到嘴边却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咽下。 无他，这里是公共场所，他宋珩不以为然，却不代表甄泠朵愿意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万一她跟人争个面红耳赤的画面被房东瞧见了，只可能让对方对她多几分不满而已。 归根究底，甄泠朵是希望能想办法说服对方多宽限些时日，而不是自毁名誉。 思来想去，甄泠朵只好讪然避开。 宋珩其人，她惹不起，但躲得起。 眼看着快到约定的时间，甄泠朵不时抬眼盯着门口，遗憾的是始终都没有等到目标人物。 起初她还能宽慰自己对方是贵人事忙，或许是遇上了什么事耽搁了，可眼瞅着半个小时过去，依旧全无影踪，也不免变得焦急起来。 就在甄泠朵几度纠结，好容易才鼓足勇气想要发个消息问问时，宋珩却倏然起身，径直朝她走来。 这一次，他递过来一张薄薄的纸。 甄泠朵再一次恍惚着不知该如何招架，可宋珩却是没给她半点迟疑的机会。 “签了，房租的事可以暂时搁置不提。” 宋珩悠悠然的一句入耳，甄泠朵却依旧如坠云里雾中，“万一你给我的是不平等条约呢？我才不要。” 她想也没想便伸手推开，宋珩却是未动。 果不其然，甄泠朵恍惚不过三秒，倏然起身，错愕地盯着眼前人，好半晌才一字一顿地反问，“拜托你千万别告诉我，你才是房东！” 说是反问，可陡然拔高的语调赫然已经泄露了她此时全部的不安。 宋珩没看她，只兀自冷哼一声便在对面落座，煞有介事地准备将合同收回去，“是与不是，还重要吗？反正你已经放弃了，麻烦明天准时准时交付未来三个月的房租。” 说罢，他也不管甄泠朵是何反应，当即起身欲走。 可怜甄泠朵好容易才从这从无预料的真相里抽离出心神，她顾不上多想，忙不迭就拽住人。 “等等，我觉得咱们还可以再商量！” “你侦探社不是还需要人嘛？我可以！真的！前两天夏艺璇打电话过来说社里缺人手，我愿意去帮忙！希望宋老板能给我一个机会。” 顿了顿，甄泠朵又斩钉截铁地道，“我可以不要工资，用来抵房租可以吗？” 这才是甄泠朵的根本目的，宋珩自然是懂的。 纵然他整个人被甄泠朵死死拽住，但却从未曾轻易松口，“社里的事，自有我与社员分担，不劳甄小姐费心。” 他神色淡淡，可说出口的话却仍是带着几分岿然不动的姿态。 甄泠朵急了，索性径直拦在人前，斩钉截铁道，“不行，你必须答应。” 这不容置喙的一句，倒是引得宋珩笑了笑，可惜仍带着轻蔑意。 甄泠朵品出来了，宋珩举止间不过是在反问一声凭什么。 “最近的案子，如果没有神调门帮忙，你们怕是鲜少可以找到突破口，而我正是神调门人。”此时甄泠朵也顾不上掩藏身份，她压低了声音祭出了自己最大的筹码，原指望宋珩能就此松口，但不成想这人却是头也不回地径直走了。 甄泠朵惊愕之余，难得反应迅捷，她才不管宋珩是何打算，反正从这一刻起，她已经决定要寸步不离地扒着这位宋大社长的大腿，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轻易放手。 “多我一个，就多了一个劳动力，关键还是免费的。” “我保证，坚决服从社里的命令，该保密的保密，该服从的服从。老板您指哪儿我就去哪儿，绝不含糊。” 小跑着跟在身后的甄泠朵也不管宋珩愿不愿意，只一门心思地输出。幸而，她总算凭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换到了紧随其后踏进逐明侦探社大门的机会。 夏艺璇一眼看到跟在表哥身后的人，不由大吃一惊，还来不及问个真切，就被吩咐将最近的卷宗全数堆在甄泠朵跟前，好让她尽快拿出个方案来。 夏艺璇不明所以，却也只能在甄泠朵不无雀跃的欢喜模样里，茫茫然听令行事。 第24章 查验尸体 反观甄泠朵，她却是不见半点迟疑，甚至还主动上前帮忙，这愈发让夏艺璇看不穿。 好容易避开了宋珩，夏艺璇这才压低了声音问，“朵朵，你前两日不是才说没时间嘛？怎么突然……” 夏艺璇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甄泠朵径直截断，“宋珩说，我可能帮得上忙，想到你那么辛苦，我当那无论如何也得来看看自己到底能帮上些什么呀。” 甄泠朵眼里噙着笑，可倏然对上夏艺璇不无欢喜的神色时，却还是暗暗心惊，只盼着自己这信口胡诌的一句不至于被人撞破，反而教两人难堪。 所幸的是，夏艺璇却是并未往深里想，甚至还转而不住地跟她道谢，末了却也忍不住叹息两声，直言最近这些案子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自己前两天才刚被宋珩逼问过进度，只可惜一切仍卡在原处，毫无进展。 “总会有办法的。”甄泠朵毕竟不曾深入探究过涉案众人，对具体情况一无所知，只好这般讪然安抚。幸而她也明白，夏艺璇从来不是会因一时的困顿而选择轻易放弃的人，相反，前路越是艰难，反而越可能激发出她心底里那份从不肯轻易认输的脾性。 更何况，她既已决定以身抵债，便定然会竭尽全力，“这不还有我呢。”甄泠朵淡笑一声，又趁势重复了一遍，果不其然，让夏艺璇顿觉轻松许多。 “说的是，咱们姐妹联手，便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伴着夏艺璇斩钉截铁的一句，甄泠朵却唯有干笑。 她始终都没有勇气直白坦荡地说与夏艺璇知道，饶是她英明神武的宋老板都未能从现场勘察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如果不是房租压身，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敢贸然应下这一桩的。 可现如今，一切既然已成定局，她也唯有竭尽所能，方能对得起自己仓促之间自爆的身份。 神调门，这三个字，在甄泠朵的记忆里从来都是不容玷污的。 不光是为了她自己，也是为了已故的外婆。 甄泠朵这副踌躇满志的状态，着实让夏艺璇惊愕不已，等没等她追问出个缘由，好友已经一头扎进其中，忙不迭仔细研判起来。 宋珩中途出来接待过几位雇主，不经意间抬头一瞥，就能撞见一本正经，神色凛然的甄泠朵。 不光是夏艺璇不解其意，就连宋珩都多少有些恍惚。 诚然，甄泠朵主动提出前来帮忙，的确是正中他的下怀，可宋珩总也会不自觉怀疑这丫头分明是故意耍着他玩。尽管有梁风祁几次建议，宋老板却也未必笃定非要求甄泠朵帮忙破局。 可冷不丁撞见甄泠朵这样凝重端正的模样，反倒是让宋珩心里隐隐泛着些不忍。 哪怕只存在不过短短一瞬的功夫，就被宋珩毫不客气地晃晃脑袋丢了出去，可任他自己也不会想到，每一次他都会有意无意地望过去，也偏偏常常被夏艺璇撞个正着。 “表哥，要我说，你干脆把朵朵收进来做个兼职也好呀。” 趁着宋珩兀自愣神的当口，夏艺璇没忍住再次推荐，“朵朵是个有本事的，至少不会比我弱。” 这一句夏艺璇说得斩钉截铁，可在宋珩听来却赫然是另外一番滋味。 “那要不，你跟她换换？” 眼见夏艺璇不自觉陷入了自我陶醉，宋珩便不疾不徐地戳破了那将她层层包裹的幻梦。 “那不行，我跟朵朵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缺任何一个都是不值当的。”夏艺璇连连摇头，她还想着要再解释些什么的时候，宋珩却是径直离开，全然不准备在跟她浪费口舌，这着实让夏艺璇觉得遗憾得紧。 她还想趁此机会好好跟表哥推荐一下她好朋友呢。 罢了，来日方长，往后总会有机会的。夏艺璇在心底暗道。 与此同时，甄泠朵却像是发现了什么，冷不丁便冲进了宋珩办公室，厉声道，“宋珩，我想去死者家里看看。” 倏然听到这一句时，夏艺璇与宋珩都不由得吃了一惊。 前者错愕于他们的熟稔，后者则是以为甄泠朵当真发现了什么。 可当社长沉着脸反问为什么的时候，无论夏艺璇亦或是甄泠朵，终还是怎么都笑不出来了。 “从现有的资料上，没发现任何异样，所以我希望能近距离亲眼看看尸体，或许会有新的发现。” 碍于社里还有旁人，甄泠朵自是没法将请神上身一事说得再笃定不过，她相信宋珩能懂。 果不其然，那人只迟疑了片刻，却终是点了点头应了，“可以。” 甄泠朵当即谢过，正待赶赴现场，却不料宋珩再度出声，“我跟你一起去。” 倏然听到这一句，甄泠朵委实怔了怔。该说她不是没想过请宋珩陪同，可她请求与宋珩主动表态，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意思。 难不成，是宋珩信不过自己？ 甄泠朵暗暗心惊，可尚未等她寻到机会问出心中疑惑，宋珩却是已经径直淡淡地补充，“你是我带回来的，我要对你的安全负责。” 甄泠朵闻声，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应了声哦。 宋珩隐隐察觉出她语调里的敷衍意，心下自是不平，可他终归还是忍住了。 一路无话，两人赶赴死者家里时，隔着老远还能听到些隐隐绰绰的哀乐声，算不得明朗，隐在暗处，反倒显得凄凉。 死者为一名刚四十出头的男性，因有十多年的酗酒史，医院出具的死亡原因一栏赫然是心梗。追溯其本源，一切倒也合情合理。 可甄泠朵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寻不出什么异样的死者，竟让她接连废了三支香，才总算成功请神。 “怎么会这么难？”甄泠朵下意识吐槽了几句，尚未缓神却又一次被眼前噼里啪啦的声响所扰。等她寻声看过去，才惊觉这人临出门喝酒前还将妻子暴打一顿，而这场斗争的起因，不过是枕边人劝他适度饮酒。 男人没听，暴力发泄之后便如常赴约，可任谁都没有想到，他竟就这样一去不回。 甄泠朵心下骇然，面上更是没由来显露出些微不屑，虽动作不大，却还是被宋珩瞧见，他甚至还听到这丫头愤愤然呵了声活该。 没能从当下的尸体里察觉出异样，甄泠朵便即刻要求去下一家。 不料，宋珩拒绝了，“再等等。” 第25章 火星撞地球 “为什么？” 甄泠朵不解，夏艺璇明明说雇主们催得紧，侦探社全员忙得脚打后脑勺，现在好容易多了她这么个帮手，虽说她是自己送上门来的，可宋珩如今这副模样却着实让她无语。 “早点查清楚，不是正好让所有人安心吗？”甄泠朵还想再劝，宋珩却是始终不为所动，他不肯在前头带路，甄泠朵倒并非不能独自前去，只是没了逐明侦探社的名头，总归是不太方便的。 “你是回社里，还是回家？” 没等甄泠朵有所应对，宋珩却是已经自顾自给她想好了唯二的退路。 “怎么？宋老板有安排？”甄泠朵不答反问，遗憾的是，某人却不过是意味深长地扫过一眼，从始至终都没有多说一个字。 “切，真没意思。”诚然，甄泠朵早先就已经领教过这人的脾性，却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吐槽之魂。 “想有意思？” 饶是甄泠朵自诩压低了声音，却还是被一旁的宋珩抓了个正着，他倏然冷笑一声，再下一刻，没等甄泠朵回神，却是突然加足了马力飙车。 这一切来得太快，甄泠朵全无预料，以至于慌乱间只得忙不迭攥紧了一旁的抓手，整个人不自觉战栗起来，而眼里更是倏然失掉了焦距，赫然是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暂时失了神。 宋珩虽不曾特意回眸去看，却只凭着旁边的人下意识间变得急促的呼吸声便可猜个八九不离十。 如此行了约莫五分钟，车速才渐渐慢了下来。甄泠朵这才总算稍稍找回了些神志。可等缓过味来，她顾不上感慨活着真好，而是重又转头将社长兼司机，以及她亲爱的房东狠狠问候了一遍。 “宋珩，你是个成年人，我就不跟你论基本的交通规则了，你知不知道这样做会出大事的！” 甄泠朵恶狠狠地盯着眼前人，只恨不能立刻将他手里的方向盘抢下来。 因为她着实不愿让好不容易才短暂遏制住的悲剧，仍旧上演。 “能出什么事？你这不是好好的吗？” 宋珩眼底含笑，可得逞不过一瞬的功夫，甄泠朵却突然剜了人一眼，而后兀自深吸了一口气，也不管身边的人到底是什么神色，便径直推门下车。 关上车门前，甄泠朵郑重其事的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多谢宋社长好意，但您这份恩，我甄泠朵承受不起。” 她就是选择一路走回去，也比坐在宋珩的车里胆战心惊提心吊胆一路好得多。 伴随着砰的一声响，宋珩再度回眸，却只能瞧见甄泠朵气鼓鼓的背影，她先一步越过了车，正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现在可算是有点意思了。”宋珩笑了笑。 他停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眼瞅着甄泠朵停下来站在路旁等了好些时候，仍不见有谁愿意捎带着载她一程，多少有些郁闷。 可只要一偏头，瞧见依旧停在不远处的车，一应不满便都在转瞬间消失殆尽。 无他，再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的了。 她要活着，全虚全尾地活着，一根头发丝都不能受到伤害！ 甄泠朵暗暗想着，顺便默默在后头补充了一句，尤其是因为宋珩！ 隔得稍远了些，宋珩自是不能将甄泠朵的神色看个真切，然半个小时后，他仍是八风不动地停在某个神色不善的人跟前，摇下了车窗。 甄泠朵却是兀自眼观鼻鼻观心，始终都不肯赏对方一眼，高傲又独立，赫然是在以这般姿态昭示自己的选择。 但宋珩做得更绝，他选择以不变应万变。 有他这辆车拦在跟前，饶是突然有人接单，却也不敢贸然上前。 “上车。”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宋珩只觉耐心耗尽，又一次沉声道。 甄泠朵仍不愿动，可偏生宋珩不允。 “你再不上来，可怪不得我。”说这话的时候，宋珩端着一副凌厉姿态，只一眼却让甄泠朵无端吓出了一身冷汗。在某个瞬间，甄泠朵脑子里毫无预兆地闪过许多画面。 有独断专横的，有说一不二的，也有手段残忍的，无一是宋珩，可却无一不是他。 恍惚间，甄泠朵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许多个不一样的宋珩，他们全从眼前这个阴沉着脸的了变幻而来，却又好像与这人截然不同。 甄泠朵想问，但又怕自己仓促之间反而愈发惹人不快，便也只好暗自将一切闷在心底里，只盼着等寻到机会再好好问个究竟。 “去哪儿？”宋珩又问了一遍。 这一次，甄泠朵总算有所应答，“先回家吧，去社里可能也没什么用。” 甄泠朵是故意补上后面半句的，再粗浅不过的激将法，图的是宋珩受不住，先一步提出要再带她去看下一具尸，或者哪怕只是带着她去意外发生地瞧瞧也好。 但甄泠朵失策了。 又或者说，甄泠朵的这些小心思被人瞧了个一干二净。 宋珩径直将人送回了家，不等人出声道别，便径自绝尘而去，着实让甄泠朵又气了好一阵子。 这一次她再没藏着掖着，而是转头跟夏艺璇抱怨了小半个钟头。 奈何，自家姐妹的心思却是全然偏移，从始至终都不曾在意甄泠朵的愤怒，而是好奇从来高冷如宋珩表哥，怎的会突然对闺蜜如此这般。 “朵朵，你跟我说实话，你跟我表哥到底怎么一回事？” 夏艺璇是这么想的，便坦荡荡这样问了。 可架不住倏然听到这话的人却是陡然拔高了声音，不满地啧声道，“我要是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得罪他就好了。” 听着电话里甄泠朵声若洪钟的怨怼，夏艺璇脑子里却是冷不丁闪过表哥那副万年不改的冰山脸，暗暗想着朵朵与他这也算是火星撞地球了。 “你两这也算是一家人，可是那宋珩跟你完全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要不是你亲自说的，我绝不敢相信你们居然有血脉亲缘。”末了，甄泠朵总结陈词。 让她始料未及的是，夏艺璇并未反驳，而是煞有介事地附和了一句，“其实我也在怀疑，只可惜……” 她顿了顿，甄泠朵便当即接话，“可惜宋珩不光是你表哥，还是你老板，于公于私你都不敢。” “才不是。”夏艺璇反驳，“我只是没有证据，不然早查它个千百遍了。” 第26章 碰瓷老太 夏艺璇斩钉截铁的一句，让甄泠朵愈发笃定宋珩其人本身便是个奇葩，无怪她跟这人只要凑到一处，便经常没什么好模样。 这样一细想，夏艺璇自也变得淡定许多。 一夜好眠，次日一早，甄泠朵精神抖擞地前去上班，与众人说说笑笑，好不愉快。 “靠，这家人到底有没有良心！” 午后两三点，阳光愈发温和，人也总难免变得昏昏沉沉的。甄泠朵虽没犯困，却也难免走神。奈何，还不等她有机会打个小盹，却冷不丁被一旁同事不无激愤地一句不自觉吓地一激灵。 不光是她，其他人也着实吓得够呛。 “发生什么事了，让你这么义愤填膺的？” 离得最近的同事当即便偏过头凑上去想要看个真切，然而，不过数秒的功夫，他也恶狠狠地怒骂起来，“这特么还能算是人？这一家子都是魔鬼吧！” “可不是，要不是有人小姑娘路过，把老太太送去医院，估计人这会儿早就硬了，哪里还能有机会让他们倒打一耙，转而讹诈别人！” “所以说，这年头真要是在路边碰上点什么事，怪不得没人敢上去帮忙，谁也不知道自己不自觉搭把手的时候，救下的到底是人还是恶魔！” 眼见着两人一唱一和似的，骂得正酣，其余众人自也难免好奇起来，及至总算将涉事视频从头看到尾，才总算明白他们的愤恨从何而来。 视频是当事人之一的小姑娘发的，她说自己昨天刚救了一个老奶奶，人就倒在自己跟前，她就上前扶了一把。 但不成想，下一秒老奶奶就扑通一下摔倒在地，还哭天抢地地喊着闹着，说是自己受了重伤。 小姑娘想带人去医院检查，都已经准备叫救护车了，不想老太太的家人却是先一步赶到，一口咬定人就是小姑娘伤的，还非要她先拿出五万元医药费来。 小姑娘连连摆手否认，她说自己只是正好路过，在这之前老太太就已经摔了。 可偏生老太太一见到家人就变得萎靡不振，不是喊身子不舒服就是嚷着头疼，全然无法作为当事人提供切实有效的证词。 小姑娘急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就被人不由分说连拉带拽地赶到了医院门口。 他们告诉这姑娘，她年纪轻，最好是不要留下什么案底，今天这事如果想要私了，她起码得拿出钱来表示诚意，五万不过是个引子，往后还需要多少暂时不知道。但若是没有这五万，就由不得他们不给面子，直接报警，至于这之后还会发生什么，便是谁都没有办法预料的了。 小姑娘才刚刚考上大学，连学费都是靠着助学贷款筹齐的，怎么可能拿得出来？ 她几次跟家属解释，但都是徒劳。 逼不得已，她只好先一步将整件事情曝出来。她自认无愧于心，为的不过是借着这个视频，问问有谁可以帮帮她！果不其然，视频一出便当即成为全网关注的焦点。 新闻媒体一拥而上，而甄泠朵和她的同事们看到的，便已经是官方介入后的二次发声了。 一屋子人聚在一处，好容易才厘清了大致的脉络，可到头来却也不过只能暗暗感慨一句好人难做而已。 现今社会，诸如此类的新闻不胜枚举。甄泠朵起初也并未曾放在心上，但不成想当晚更新的最新动态却显示老太太死了。 而且是摔死的。 各家媒体争相报道，可却无人能说得清楚，明明已经身在医院，老太太纵是摔了，却为何没有医护人员上前帮忙？亦或者说，着实没人可以解释得通这其中的关窍。 甄泠朵也同样好奇。 可她比之于其他那些茫茫然不知所措的人终还是多了几分一探究竟的能力。 请神。 只可惜，甄泠朵还未有所动作，逐明侦探社却先一步接了她亲属的委托，邀请他们帮忙查明真相。 而甄泠朵因此被宋珩委以重任。 “你不是没钱吗？这一案要是破了，大头归你。”电话里宋珩并未多说，可只这云淡风轻的一句，却也足以将甄泠朵勾得心痒痒。 毕竟她是真的没钱，可她终归不是逐明侦探社的员工，好容易才拐弯抹角地说出心中隐忧，不想宋珩却是混不在意。 “你要是不好意思收，那就拿来抵房租或者侦探社的费用。” 这话一出，甄泠朵自是再没有拒绝的理由。 无论是拜托夏艺璇继续清查符文的秘密，亦或者是应对毫无预兆上涨的房租，正好都是当下甄泠朵最为头疼的两桩。 加之既然宋珩不想把她当成那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免费劳动力，甄泠朵何乐而不为呢？ 甄泠朵进了医院便于僻静处成功请神，然而待她真正看清楚这人临死前的种种遭遇时，却无端觉得愤恨难平。 无他，只因甄泠朵亲自瞧见了小姑娘将人扶起来，也瞧见老太太倏然毫无预兆的倒下去，更没错过先前这婆子不是四下打量，仔细筹划，远远瞅着有人凑上来，才找准时机砰地一声倒下去。 不光是这个大学生，依着这招数，老太太还坑骗过许多人。 他们中大多数都因惧怕从此留下不可磨灭的污点而选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无一不是以达到老太太及其家人的要求为先。 可以说，宋珩口中这位不差钱的雇主，分明靠的就是老太太不停精准碰瓷发的家。 试问，甄泠朵与宋珩又怎么会为这样厚颜无耻之人感到遗憾或是怜惜？ 更重要的是，老太太纵是死得突兀，可周边却不见半点异样。既寻不到任何蛛丝马迹，自是难以继续侦查。 离开医院后，宋珩当即携甄泠朵一同赶赴死者家里。奈何，才刚解释了一半，就被家属冠上了无能的名头，强行推了出来。 “我们花钱是请你们代为查清楚事情真相，不是来听对不起的。” “老太太人就在医院里，周围不是病人就是家属，外头那新闻闹得沸沸扬扬的，谁知道是不是先前那个浑丫头明明出手伤人却不肯承认，还贼喊捉贼，挑起民愤，最后害了我们一家人！” 一席话对方说得振振有词，甄泠朵却只觉无语。 宋珩与她虽接了这业务，可谁又能保证是一定能成的？ 再说了，这家人的行为举止也着实匪夷所思。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甄泠朵很想再探一二，遗憾的是，就在刚才她已经用掉了自己近日最后一次请神上身的机会，此时的运势根本就不可能支撑她再来一回。 第27章 千机门 拗不过死者家属，两人只能灰溜溜地回了侦探社。 宋珩倒是始终故我，可一旁的甄泠朵却是一副颓然模样，好半晌都不见动静，让社员们着实好奇。 首当其冲的，便是梁风祁与夏艺璇。 前者倒也想要冲上前问个真切，尤其是关乎神调门秘辛的种种，可碍于宋珩早有话在先，绝不容许他胡乱打听，纵然他心底好奇得犹如猫抓狗挠似的，却也只好眼睁睁地看着，绝不敢在宋老板跟前造次。 夏艺璇虽无有顾忌，可架不住手头的事还没完成，只能堪堪兀自忙活，至于旁的却也是望尘莫及。 甄泠朵伏在桌案上，一闭上眼睛面前总会不自觉浮现出那碰瓷老太狡黠的神色，纵是此刻她已经身死，前尘往事合该随风而去，可只要一想到这样一个佝偻着身子的人曾经想方设法地讹诈善良的人，她总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甄泠朵当然不信，老人家的做派她家里人一无所知，可若然他们明知一切本就是不义之财，却从始至终都没有阻止过分毫，又何尝不是个可怕的帮凶？ 再想到这家人恶狠狠地将自己跟宋珩赶出来的阵势，甄泠朵甚至觉得他们早便已经知道其中缘故，无非是一口咬定了死无对证，才这般猖狂肆意。 只可惜，他们暂时还寻不到什么切实的证据，否则的话一定要让所有人看清这一家人的真面目。 然而，如今摆在甄泠朵面前的，便只有一个难题。 她该如何，才能找到破开当下困局的可能？无法请神，就不可能有机会还原从前种种，案发现场又不曾留下过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换言之，他们现在就是走进了死胡同，一时间进退不能。 甄泠朵不敢让自己停下来，她帮着夏艺璇整理线索，顺便一同头脑风暴。 用夏艺璇的话说，所谓侦破，其实不过就是将旁人不曾注意到的细节无限放大，再找机会厘清这其中的诸多关窍，抽丝剥茧一般，将一应疑团逐个揭开而已。 他们当前的确是遇上了些难题，但一切既然发生过，就终将留下印记。如今考验他们的，便是这抽丝剥茧的能力。 甄泠朵听她说的言之凿凿，但等需要落到实处时，却也仍不过是一声茫然轻叹。 “所以现在，咱们应该怎么办才好？” 姐妹两人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子，到头来却也只好颓然作罢，只因她们根本就想不到应对的方案，反倒是碰巧路过的梁风祁给出了一个或许可行，又或者不行的方案。 “要不，去找陈书易试试？” 该说，梁风祁说出这话时本也抱着些试探的态度，毕竟他只知这人有些本事，却着实不敢笃定他会愿意接手这个案子。 “陈书易？” 夏艺璇与甄泠朵不约而同地反问出声，眉眼间是化不开的茫然。 梁风祁解释，“这人嘛，是个有本事的，只是我现在还不敢保证他到底有没有用，最重要的，是不知道对方会不会答应帮忙……” 见梁风祁面色迟疑，甄泠朵却是当即来了兴致，“先别管人愿不愿意，咱上门去请一趟呗，我就不信有人会眼睁睁看着善良的人受委屈！” 甄泠朵想起自己关注整件事情的始末，登时变得振奋起来。 这事本就闹得不小，不光是官媒，还有许多普通百姓在关注着事态的发展。从前甄泠朵或许只是替被讹诈的小姑娘觉得委屈，但现如今她觉得有必要还原事情的真相。 这么做既是不让善良的人心寒，也是为了引起大众的警觉。 碰瓷一事，虽不轻巧，但其归根究底，损害的是人心，以及人性。 诚然，这一切或许并非逐明侦探社的职责，但既然碰上了，甄泠朵便不愿意袖手旁观。 趁着梁风祁还没从她斩钉截铁的一句里抽离回心神，甄泠朵忙不迭便拽着人往外走，看那阵势似是恨不能立刻冲到陈书易家里去。 亏的是梁风祁反应迅捷，忙不迭往后退了一大步，好容易才堪堪摆手道，“那也得先问过老板。” 因着这一句，甄泠朵眼底的光芒骤减。 不为别的，只因她着实不确定宋珩到底做何想法。 旁的权且不提，单就是宋珩此前阻止她继续查看无端暴毙之人的尸体一事，就让甄泠朵合理怀疑他根本就不怎么上心。 至少，未必会像自己那样。 “他应该不会不同意吧？”甄泠朵思忖半晌，好一会儿才兀自喃喃道。 音调不大，却也足以让身边的两人听得真切。 夏艺璇与梁风祁对视一眼，终是什么都没说。 “朵朵，别着急，总会有办法的。” 甄泠朵的脾性夏艺璇最是了解不过，但凡遇上什么事，她总想着在第一时间彻底解决，以绝后患。只可惜这世上的许多事从来都不由人定。 “我表哥虽然高冷了点，可孰轻孰重总归还是分得清的，你要相信他。” 末了，夏艺璇还不忘补充一句，遗憾的是，甄泠朵却是恍若未闻，并不应声。 与此同时，梁风祁却是已然敲开了宋珩办公室的大门，直截了当地说，“老大，去找找陈书易吧，那小子精通机关之术，说不定能看出什么破绽来。” 宋珩闻声突然阴侧侧地扫过一眼，梁风祁见状连连摆手，“咱这不是没办法吗，现在就真是如甄泠朵说的那样，多个人就多份力，至少也多个脑子帮忙想想先前到底落下了什么关键信息，这有什么不好的呢？” 宋珩嘴唇微动，好一会儿才道，“那就去找。” 得了他的肯定，梁风祁悬在半空的心这才总算暂时落下，他忙不迭应下，便又匆匆离开。 出了办公室，转而朝着惴惴不安的姐妹两比了个ok的手势，便兀自去忙了。 逐明侦探社想要找人并不是难事，不到半个小时光景，梁风祁便找到了陈书易所在。 然而，他却是不敢贸然去寻，而是转头将地址告诉了宋珩，甚至还煞有介事地表示，宋珩是老板，由他亲自去请人才显得比较郑重且有诚意。 甄泠朵与夏艺璇无从反驳，唯有宋珩知道，这家伙分明是怕自己被赶出来。 机关门惯使机关，稍不注意就可能被耍得团团转。 第28章 与我无关 而梁风祁之所以要强拉着宋珩，左也不过是盼着那从来眼底无他物的家伙可以看在这位的面子上对他们稍微和善几分。 哪怕只是少给他们找点麻烦，也是好的。 宋珩虽全然由着梁风祁折腾，但私心里显然半点都不觉得陈书易其人真是这般好说话的主。 毕竟，倘若真是这般，宋珩又怎么可能不让人也在这著名侦探社里挂职，而是从始至终都不曾贸然前去打扰？该说这其中的缘故，梁风祁本也该是清楚的，只偏偏他冷不丁撞见甄泠朵那义愤填膺又兀自恍惚的阵势，倏然将所有一切都抛之脑后，这才有了这一出。 可毕竟是宋珩自己点头允下的事，现如今临到了头上他饶是有再多的郁闷，却也终归没有办法多说一个不字。 甄泠朵与夏艺璇亲自送两人出门，许是那人眼底的雀跃与期待太盛，宋珩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竟是不自觉丢东出一句，“别高兴得太早，省得被谁踩了尾巴。” 倏然一声，甄泠朵原本还堆着笑的脸当即就僵了几分，夏艺璇更是不明所以。明明朵朵是在费尽心力的帮着侦探社解决手上的案子，可偏偏她没能从宋社长的言语里听出半分感激，甚至还无端品出了一点奚落的滋味。 所幸的是，梁风祁反应迅捷，他先是一把将人推进了副驾驶，趁着转而走向司机专属位置的时候，避开宋珩的视线向正兀自愣在原地的两人远远示意。 这一次，夏艺璇懂了。 直到车绝尘而去，她才转头对甄泠朵正色道，“朵朵，你别把我表哥的话放在心上，梁风祁说的对，甭管怎么说，咱们都必须要尝试了才知道。” 顿了顿，她又不放心似的补充了句，“就算是陈书易帮不上忙，可我们也总有办法找出张书易，王书易来的。世界那么大，咱不至于过不去眼前这个坎儿的。” 甄泠朵怔怔地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只沉声往社里走。 夏艺璇嫌少看到好友这般颓然模样，心里着实不是滋味，她不敢贸然替宋珩说好话，只暗暗在心底里将人骂了几遍，翻来覆去的，其实也不过只有一句—— 我朵朵那么好，你凭什么欺负她！ 可惜，这话夏艺璇无论如何不敢当着正主的面说。换言之，就算是她问上个千百遍，也不过徒劳。 要知道，当事人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陈书易如今经营了一家木材店，也算是术业有专攻，但好像平日里挺神秘的，这次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撞上……” 因着出发前的那点意外，梁风祁始终都悬着一颗心，尤其是当注意到宋珩兴致缺缺时，他没忍住挑起了话茬。 遗憾的是，宋珩却恍若未闻，丝毫没有半点要应和的意思。 “老大，你应该会有办法的吧，要是陈书易不同意，咱可是没别的路子了……” 梁风祁端着一脸苦相，又凝重非常地望向宋珩，赫然是将这人视为他们眼下最大的筹码。 “好好开车！” 宋珩倒是总算应了，但说出口的那一句却与梁风祁的期望相去甚远。 正当梁风祁不无错愕地偏头看他时，宋珩却只是微抬起眼，示意他注意外头的车辆与人群。梁风祁顺势望了一眼，暗暗心惊的同时又不无庆幸。 虽说宋珩这人平日里鲜少给他好脸色看，可关键时刻终归还是靠谱的。 如果不是他刚刚突如其来的一声让梁风祁倏然找回了些精神，依他方才的行进速度，怕是难免要出大事。 但幸好，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我不说了，你肯定心里有数。”梁风祁正了正身子，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的同时，却也没忘了再多提醒一句。 宋珩依旧没言声，可这一次梁风祁笃定，他一定听见了。 梁风祁虽能以祥林嫂般的叮嘱逼宋珩面对现实，可他毕竟不是陈书易，怎么也不会想到，好容易等宋社长自报了家门，陈老板却依旧岿然不动。 既不请人进去坐坐，也不曾应下他们的请求。 三人就这么尴尬地对立着，半晌都没有声息。 反倒是外头无意间路过此处的人，一打眼就撞上三个不同风格的帅气男人，纷纷驻足停留，忍不住多看上两眼。 是的，所有人都只敢远远地张望几眼，却不敢贸然凑近。 无他，只因这三个男人身侧的空气都似是比其他地方要清冷许多。纵是曾有人壮着胆子凑上前，却也难免被误伤。 梁风祁无疑是那个最惨的家伙。 宋珩是清冷，而陈书易则是淡漠，他无端被这两股从各自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冷意所侵袭，避又不敢避，只好生生受着，可不就是最煎熬的。 更不消说，当下这般境况根本就是他自己一手促成的，故此梁风祁纵是忍不住生出些懊悔心思来，却也只敢打落牙齿活血吞，从不敢怨念分毫。 “宋先生，此事与我无关，您请回吧。” 陈书易冷眼瞧着眼前人，沉默了半晌再开口时却也不过只淡淡的一句，任谁都听不出喜怒，辨不了情绪。 “不是，陈先生，我们大老远来，是有要紧事，人命关天的那种，您怎么能……” 见死不救四个字还卡在喉咙里来不及说出口，梁风祁便眼见着直愣愣站在原地许久的宋珩突然动了，他下意识望过去，再下一秒便是毫不迟疑地跟了上去。 “这不是还没答应呢，再聊聊看呗。”梁风祁生怕宋珩轻易放弃，忍不住转而替陈书易说好话，“千机门人都这样，你不是一早就料到了吗，好歹也多给人机会吧……” 宋珩全然不曾理会，在陈书易店门前驻足停留的那些功夫，足以让他们说明来意，可那人却只是不咸不淡的扔出一句与他无关，那还有什么可多说的。 只是，宋珩到底低估了梁风祁的心思，眼见着他疯了一般在自己耳边念叨，他终是不耐烦地顿住脚步，“你想谈？” 梁风祁以为有戏，便忙不迭点头应下，但不成想，宋珩却只是斩钉截铁地回了他一句，“那就自己去。” 梁风祁闻声一顿，他下意识偏头回望，身后哪里还有陈书易的影子，只怕他前脚刚准备拦人，他后脚就撤了。 “我也得有这个本事呀……”梁风祁喟然叹息，此时的他只觉自己一个头两个大，就差风中凌乱了。 第29章 保养得不错 连宋珩都搞不定的高人，他梁风祁能有什么本事？ 两人颓然回到社里的时候，根本无心理会甄泠朵与夏艺璇的追问，可架不住姐妹两本也是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盼，好不容易才逮着人回来，无论如何都等问个清楚才是。 宋珩能冷眼以对恍若未觉，可梁风祁却是怎么都躲不开。 “陈老板说，这些事情跟他没有关系，不想跟我们玩。”末了，梁风祁轻叹了一声，兀自歪进了座位里，半晌都没应声。 甄泠朵与夏艺璇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子，饶是心里有太多的疑问，可瞧着他们这般颓然姿态，终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个陈书易到底是什么来路，怎么会这么狂？”夏艺璇尽管没再当着梁风祁的面追问，可背过身却是没少吐槽，这让甄泠朵着实有些愕然。 要知道，她的小姐妹虽说经常风风火火的，但骨子里总归是个和善的人，该说从往也绝不会说出这样冒失的话来。而此时此刻，一切就在她面前上演，如何能让甄泠朵不感到意外。 “其实人家说的也没错，毕竟这是逐名侦探社接下的任务，他也不算是社员，的确跟他没什么关系。” 甄泠朵纵然觉得遗憾，但总也忍不住替人转圜。 “如果非要这样论的话，那还要警察做什么？”夏艺璇冷不丁的一句反问，却着实让甄泠朵始料未及。 “作为人民警察，勘破案件，保护人民是他们的职责与义务，这不一样吧……“她怔愣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找到些不觉突兀的说辞，可没成想，夏艺璇却并不满意，兀自斩钉截铁的丢出一句，便重又回了工位。 甄泠朵望着她愤然敲击键盘的样子，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她的怒意，只是自己一时间却是无从品味。 诚然，陈书易的拒绝再一次让他们重又陷入了从前那般不知所措的状态里，可她这冷不丁的爆发却着实让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甄泠朵有心想劝，但架不住无从入手，只好颓然做罢。 约莫一个小时后，埋头苦干的夏艺璇倏然大喝一声，“找到了！” 石破天惊的一句，委实让一屋子的人吓了一大跳，等好容易回过神来时，夏艺璇已是忙不迭冲进了宋珩的办公室。 没人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甄泠朵只觉自己恍恍惚惚被安排了，再缓过劲儿来时，她已经跟在宋珩身后，准备二顾茅庐了。 “夏艺璇这法子当真管用吗？”甄泠朵一头雾水，满眼黑线，他们再次征战前，那丫头斩钉截铁的说这一回一定会拿到线索的。 言之凿凿的笃定姿态，落在本就恍惚的甄泠朵眼里赫然是另外一番情状。她甚至担心，夏艺璇只是因为过分生气，所以才胡乱作为，想着要找宋珩替她解释一二。 毕竟夏艺璇此举为的也是能尽早解决手上的案子…… 然而，还不等甄泠朵有机会开口，宋珩却已经依着夏艺璇所言，带上了还神游天际的人，重新踏上了请人相助的路。 “不知道。“ 甄泠朵好容易才缓过神来问，却不成想得到的不过宋珩淡淡的一句，“不知道。” 在这不咸不淡的三个字背后，藏着的是他的不满，甄泠朵感受到了。却也正是因此，她反而愈发替夏艺璇不值，“你现在这个样子，是在发泄不满吗？我以为，夏艺璇这法子虽未必有效，但也不失为一个尝试。万一那陈老板仔细思忖之后，还是觉得咱们现在做的事情很有价值，而最终答应帮忙呢？” 宋珩显然没料到甄泠朵会说这些话，望向她的眼神里也不自觉多了几分异样。 甄泠朵却是不躲，只径直仰着头由着人看，甚至连眼神也愈发坚毅了起来。宋珩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好几次试探着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还是作罢。 宋珩去而复返，着实让人意外。但陈书易却还是笑吟吟地出来会客，可甄泠朵分明能感受到他在望向自己的时候，眼神里倏然泛着精光。 虽不过是转瞬即逝，却总归逃不过三人的眼睛。 “宋社长，这事与我无关，陈某方才就已经说过了……”陈书易刚蹦出这一句的时候，甄泠朵原本故作轻松的神色便倏然收紧，不自觉攥紧了小拳头，连带着整个人还下意识往宋珩是身边靠。 冷淡沉静如宋珩却也从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局面，尤其是当陈书易冷不丁抬头，意味深长的眼神不时游走在他们身上时，愈发让他觉得骇然。 但所幸的是，宋珩自来波澜不惊，哪怕是心底里没由来海浪翻涌，面上却从能淡然如常。 “陈老板，你也知道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我宋珩也不至于一而再再而三的前来叨扰……”宋珩故意看向甄泠朵，在凌厉的目光注视下，这丫头果然心下一凛，身体好一阵激灵才堪堪稳住心神。 “陈老板，这是甄泠朵，这回的案子她作为神调门人也自愿参与其中，若是看在她的面子……” 宋珩的话虽只说了一半，但恍惚如甄泠朵却还是听懂了。 诚然，她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自己竟然可以作为宋珩与人谈判的筹码，哪怕不过是借了神调门的虚名。 此时的甄泠朵懒得去论她跟宋珩之前的短长，是被迫也好，自愿也罢，只要能解开此前那一桩桩无端暴毙的死亡案，被误会一二又有何妨。 “不光只是神调门吧，长命缕是不是也在她身上？” 没等甄泠朵自报家门，陈书易淡淡一句，却登时将她的老底儿掀了个干净。 甄泠朵虽惊愕，可迟疑了片刻却还是茫茫然问出了一句，“你怎么知道？” 但不成想，陈书易却是倏然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甄泠朵想要挣扎，却不想对上了宋珩正缓缓摇头的模样，发怔几秒的功夫，腕上的镯子却已经被人径直取下。 甄泠朵作势要抢，可没料到陈书易只看了几眼，便又重新递了回来，还专门感慨了一声，“这镯子倒是保养得不错。” 第30章 权当还恩 许是十分满意，甄泠朵甚至还瞧着他郑重其事地点了好几下头。 然直到此时，她依旧没想明白，长命缕和他陈书易有什么关系，以及这家伙到底是怎么一眼就看出长命缕藏在她的手镯里的？ 甄泠朵心底有太多的疑问，遗憾的是尚未来得及开口追问，却见陈书易倏然调转了头。 她一时情急，便当即喝了一声，“等等，就算你真的不想牵扯其中，也不至于连个理由都不给吧？这世上的人倘若都跟你似的，各个袖手旁观，会乱成什么样子？“ 甄泠朵这一句，虽未曾故意带上几分道德的枷锁，可在另外两人听来，却是已经与胁迫无异。毕竟就连宋珩都始终没有半分说出这般坚决的话来，但偏偏这丫头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哦？那你以为，我应该如何？” 陈书易顿住动作，倏然好整以暇地偏过头看她，眼神里赫然多了几许审视的意味，似是在等着她甄泠朵说出个所以然来。 显然，甄泠朵此前只顾着拦下人，至于旁的却是从未曾放到心上，以至于冷不丁被人追问，着实有些反应不过来。 甄泠朵茫然四顾，下意识想要寻求宋珩的帮助，但架不住这人却是一副淡然模样，只自顾自环视周围，赫然一副什么都没注意到的阵势。 甄泠朵明白，这人分明就是懒得帮忙，亦或者说，他怕的是陈书易震怒起来连坐了他。 的确，在关键时刻选择明哲保身算不得什么过错，可倘若瞧着自己眼睁睁被人放弃，却是另外一番滋味，甄泠朵暗道这一点都不好受。 可话是她自己说的，如今既无人接盘，她可不都得自己想办法硬着头皮接。 “至少不应该不闻不问！” 甄泠朵深吸了一口气，好容易才又愤愤然扔出一句，品咂出她话语里的愤怒意，反倒是愈发让陈书易觉得好奇。 神调门惯通阴阳这不假，可什么时候竟入了门主的眼？ 宋珩第一次来的时候，陈书易便从他身边那个颤颤巍巍的梁风祁眼睛里看出了些不同寻常来，他倒是确信这位宋社长有些本事，可却也没曾料到，连神调门都已经被他纳入麾下。 甄泠朵怎么也不会想到，不过转瞬的功夫，她这个几乎是被逼无奈才暂时在逐明侦探社里艰难谋生的家伙就被指认成了宋珩的亲信。 得亏是陈书易不过是暗暗在心底里思忖，从始至终都没有真正追问出声，否则的话，只怕她会立刻调转枪头，当众跟宋珩论出个长短来。 “依你看，我该怎么闻，怎么问？” 陈书易附和着点了点头，末了竟是一本正经的甩出一句让甄泠朵始料未及的话来。 她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总算讪讪然应了一声，“至少可以先问问，为什么需要你，以及需要你做什么吧。” 陈书易恍然，可却也不过只是直勾勾地盯着甄泠朵好一会儿，半晌才道，“这些问题，宋社长不是都已经解释过了吗？” 倏然听到这一句，甄泠朵不由得面色一滞，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的，尴尬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所幸的是，陈书易并没有兴趣围观她的茫然无措，而是淡淡转身，飘忽地丢出一句，“你说的对，我的确应该做点什么。“ 陈书易神色淡淡，可冷不丁说出口的话却让甄泠朵与宋珩登时来了精神。 等两人不约而同地凝神望向他的时候，陈书易先是微微蹙了蹙眉，而后才沉声道，“你们不该找我，去找兰花门吧。” “兰花门？找谁？为什么要找她……” 甄泠朵心中还有诸多疑问未解，正想上前一步问个真切，却不成想陈书易先一步抬手做拒绝状，“该说的，我都说了，是不是可以请二位还我一份清净了？” 与先前那始终淡淡的语调不同，这一次着实带上了些不容置喙的坚定与决绝。 甄泠朵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是被宋珩一把制止。他拦住了甄泠朵，拉着她向陈书易微微颔首，轻道了声，“多谢。” 甄泠朵虽不大情愿，却也只好陪着一同致谢。她原以为陈书易会像刚才那样，眼高于顶懒得理会，可不成想他竟还是意味深长的回了一句，“权当是我还神调门的恩情了罢。” 说罢，他也不管甄泠朵与宋珩是何模样，便自顾自重回了店里。 甄泠朵满脸愕然，好几次想要出声追问，可对上的却也不过是宋珩那一脸沉思的模样。她纠结良久，终是什么都没有问，而是趁着某人开车的当口，抓紧跟在社里翘首以盼的人互通有无。 “陈老板说，他帮不上忙……” 甄泠朵这话刚出，电话那头的夏艺璇便当即拔高了声音反驳，“不可能吧，我查到陈书易是机关门的，自来跟神调门关系最好了，有你亲自坐镇，他居然还能什么都不说？” 听到这儿，甄泠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无可否认，她清楚夏艺璇兵行险招图的不过是个突破，可却还是没有办法接受她没有提前知会就把自己当成了棋子，哪怕甄泠朵是心甘情愿的。 身边的人突然没了声音，宋珩不知怎的突然心神一凛，下意识偏头看了看她，却见甄泠朵神色淡淡，嘴角甚至还顾着笑，可宋老板却还是隐隐察觉出不对劲。 “电话给我，我跟她说。” 宋珩清冷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夏艺璇只觉心神一颤，忙不迭打气十二万分的精神应对。 却没成想，宋珩只是淡淡的丢出一句，“通知梁风祁，查清楚兰花门的情况。” 夏艺璇赶紧应下，顾不上跟甄泠朵多做解释，便又埋头工作。 及至宋珩二人回转时，他们已经查清楚了一切，即刻将调查结果双手奉上。 宋珩接过，想也没想就准备再出发，可谁知才刚转身就被人拦下，“老大，你就准备一个人去吗？” 问这话的人是梁风祁，他一字一顿的反问着实让宋珩觉得意外，只咬牙切齿地还了一声，“说人话。” 梁风祁这才赶紧截断扭捏的姿态，一本正经地提议道，“我觉得，让甄泠朵陪你一起去比较靠谱。” 第31章 挺惨的 “我？” “理由。” 被点到名字的甄泠朵满眼黑线，若夏艺璇所言非虚，机关门与神调门关系深重，迫不得已的时候让她出去卖个脸也就算了，怎么到了这兰花门，竟还有她的事！ 而离她几步之遥的宋珩显然也没能立时反应过来。 兰花门自来是烟花柳巷之地，让他带个女孩子过去？ 有那么一瞬间，气得咬牙切齿的宋珩甚至很想即刻将梁风祁的脑袋敲开来看看这里头到底装了多少浆糊。他很想知道，这人是抽了多大的疯，才能给出这样疯狂的提议！ 可哪怕是对上了宋社长近乎杀人的眼神，梁风祁却也只是硬着头皮一本正经的解释，“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要不是我跟艺璇手头还有工作没完成，咱两也可以一起去。” 附和他的，是夏艺璇无比笃定坚毅的点头应承，而与此同时，梁风祁曾是悄然凑到宋珩的耳边，不知他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叮嘱了些什么，总之，宋珩允了。 他转而对甄泠朵道，“看来你暂时是没法休息了，再跟我跑一趟吧。” 甄泠朵就这样，全无预料的，再一次被安排了。 这一次，她却是再没有由着旁人，而是煞有介事地环视着眼前三人，掷地有声的反问，“既然这事听上去跟我有单关系，怎么就没人问问我的意见呢？” 问这话时，甄泠朵脸上仍旧堆着笑，但直到此时，夏艺璇才总算如梦初醒，陡然意识到不对劲儿。 夏艺璇这才倏然反应过来，缘何此前电话那头会冷不丁传出宋珩的命令，想来那时他就已经察觉到甄泠朵的异样，所以才会不动声色地打圆场。 只可惜，他营救了半晌，到头来却始终一切如故。 “朵朵，你听我说……” 顶着梁风祁茫然无措的眼神，夏艺璇一个箭步冲上去，将甄泠朵一把拽到了僻静处。 “你要跟我说什么悄悄话，咱这是不是躲得太远了？”甄泠朵仍浅笑着，她状若不经意地反问，反而愈发让夏艺璇觉得芒刺在背。 “朵朵，陈书易这事我可以解释……” 她好容易才总算鼓起勇气想要辩驳，然而话刚一出口却是被甄泠朵淡然打断，“我知道的，为了进度嘛。” 说罢，她还高傲地一仰头，饶是夏艺璇兀自思忖良久，却也从不曾料到过会是这样的场景，她一时怔住，半晌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瞧着她这副惊慌失措的模样，甄泠朵倒也隐隐泛着些不安，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而安抚好友，“真的，我没骗你。” 可她越是笃定，夏艺璇心底便越是难安。 “其实，我本来应该直接跟你说的，可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你一直都没有泄露过神调门的事，我以为你是不希望让人知道，所以才……” 所以才只好径直向宋珩建议，由他来做定夺。 夏艺璇还有话没有说完，可此时的甄泠朵却是因她下意识脱口而出的一句而意外得紧。 夏艺璇是怎么知道的？ 自己又是怎么暴露的？ 一时间甄泠朵脑海里闪过无数个问题，可还不等找到答案，她自己便又兀自沉静下来了。 无他，只因甄泠朵笃信，饶是夏艺璇知晓她所有的秘密，总也不至于因此而出卖或是疏远。加之宋珩的逐明侦探社里，本也多的是这些精通奇门的人，想来夏艺璇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嗯，回来的路上我仔细想过了，如果换做是我的话，可能也得先斩后奏。” 甄泠朵沉思了好一会儿，才给了夏艺璇一个再坚定不过的答案。 偏生后者因为她这冷不丁的一句，却又是好一会儿没缓过神来，最终是宋珩等不过去，打了个电话催问情况，甄泠朵这才忙不迭拉上夏艺璇急匆匆赶回去。 趁着姐妹两个说悄悄话的功夫，宋珩已经将兰花门的情况了解得差不多了，如今正闲庭信步一般倚在一旁，冷眼看着她脚下生风似得跑来。 “不好意思，咱们现在出发吧。” 甄泠朵平素便最讨厌迟到，更不愿意让自己成为不守时的人。可这一次却是分明还是让宋珩等了她许久，心里自是过意不去。 但宋珩却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便兀自开了车门。 甄泠朵摸不准这人的脾性，只敢小心翼翼地上了车，任由他将自己带到了目的地，再闷声下车。 甄泠朵虽一路浑浑噩噩，从不追问情由，可却还是在下车的那一刹那，兀自恍惚。 周遭灯红酒绿，眼前霓虹缤纷不停闪烁，耳边则是震耳欲聋的声响，空气中便已然弥漫着纸醉金迷的滋味。 “不是去找兰花门门人吗？” 甄泠朵才刚问了个开头，宋珩却是低头给她发了个照片，底下还附带了名字。 “苗花婧，这名字倒是挺不错的。” 甄泠朵不明所以，却还是点头赞许了一句。 不成想，宋珩却是突然阴恻恻地应了声，“是不错，估计本人更漂亮，要是被她比下去了，你会伤心吗？” 这一问全然不在甄泠朵的预料之内，她有些恍惚，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跟在宋珩身后，不以为意道，“比我漂亮的人多了去了，要是挨个伤心嫉妒，我这人生也太悲惨了吧。” 宋珩闻声，不知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特意停下脚步，将身边的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总结陈词：“是挺惨的。” 甄泠朵抓住了他嘴角一闪而过的笑意，福至心灵般反应过来这人分明是借故笑话自己学艺不精，常年运势低下…… “那倒也未必，毕竟有些事情还挺有趣的。” 甄泠朵有心不愿意被宋珩往扁里瞧，便只好硬着头皮招架。她好容易才摆出了一副自得其乐的欣慰笑容，奈何宋某人却是根本瞧也不瞧，只快步穿梭在人群中，还不忘嘱咐她千万跟紧，别丢了。 甄泠朵正要呛声，却见宋珩倏然上前一步，堪堪拦在她跟前，而在他对面，赫然是一个喝醉了酒，神色迷离的家伙，试探着伸出手，眼看着就要落在甄泠朵身上。 宋珩不由分说遏住了他的手腕，强行将人推远了些，才端着冷笑淡漠而疏离地开口。 “不好意思，借过。” 第32章 不是她的菜 直到此时，甄泠朵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在她全无准备的时候，宋珩替自己解决了多大的麻烦。 若非此时这人阴沉着脸，赫然一副生人勿进的阵势，不由分说拦在甄泠朵跟前，只怕那喝得醉醺醺的家伙便已经将咸猪手伸过来了。 那一刻，甄泠朵暗暗觉得庆幸。 可还没等她找到机会，认真说个谢字，却不曾想宋珩竟是先一步调转头来，颇为不满地怨了一声，“仔细看路。” 甄泠朵不自觉扁了扁嘴，如果不是看在对方刚刚救过自己份上，她怕是无论如何也得跟人论一论。 但此时她自知有愧，便也只能强压着心中诸多不悦，闷闷地应了一声好。 可饶是如此，宋珩却还是不满意：“动作快点。” 倏然一声催促，却委实让甄泠朵心下郁闷。 她又何尝不想快点找到那兰花门门人，可问题是眼前灯红酒绿一片，谁又知道那人到底在哪里逍遥快活，总不能让甄泠朵自顾自取个大喇叭，四处扯着嗓子去喊吧？ 真要是如此，怕是还没等找到人呢，他们就已经先被保安扫地出门了！ “我又不认识她，可不只能一个一个看仔细了，万一不小心错过了，岂不是白费功夫。” 甄泠朵一板一眼，煞有介事地跟宋珩分析其中利害，见她这振振有词的阵势，宋某人却只觉无语，他凝神望着眼前人好一会儿，似是有很多话想说，可到头来却只是兀自放慢了脚步。 诚然，宋珩不是没想过与甄泠朵兵分两路，各自为战，但刚刚发生过的一幕偏生就毫不动摇地印刻在他脑海里，以至于宋老板无论如何都说不出盘旋在心底里许久的念头。 他只好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甄泠朵本是不想来的，分明是被他们逐明侦探社强行安排的。而自己作为社长，有责任保障她的安全。 甄泠朵却是不知宋珩的这些小九九，眼看着这人放慢步调的时候，她还着实有些愕然。 只可惜周遭音响声震耳欲聋，饶是宋珩喊她都得是不自觉拔高了音调用吼的，甄泠朵着实懒得浪费体力，便也只好讪然作罢。 两人一前一后的，愣是将整条街都翻了个遍，才总算在巷尾的一个小酒吧里找到苗红婧。 彼时的她正忙着与人拼酒，桌上赫然放着厚厚的一沓钞票，两人尚未走到近处，便已经听着围观群众高声喊着为人助威。 苗红婧是酒桌上为数不多的女将，想来这场赌局已经持续了太久，甄泠朵远远望去，瞧着桌边已经横七竖八倒下了好些人。 “看来，这苗女士有些本事。”甄泠朵暗暗想着，没忍住赞许出声。 却不料宋珩一听这话却是鄙夷冷笑一声，等甄泠朵茫茫然地抬眼看过去时，宋珩已然重新将目光聚焦在让他们找了许久的人身上，他甚至还不时查看时间，似是多一分钟都不想等。 “有这么着急吗？” 甄泠朵心中暗忖，依她来看，只怕宋珩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要不然，为什么不直接带她去看尸体呢？要是那会儿稍微抓紧些，他们哪至于落到如今四处求人的地步？ 只可惜，现在再说什么都是徒劳。 甄泠朵稍走了会神，等再回过神的功夫，苗红婧却是已然噙着笑，正好整以暇地整理满桌的战利品，偶尔还腾出空来，打发那些不甘心就此失败的英雄汉。 “今天只能说我运气好，下次再比会是什么结果可不好说。” 苗红婧只是兀自站在那儿，却分明让甄泠朵感受到了什么叫做风情万种，单是一举手一投足，就不知能攫住多少男人流连忘返的目光。 她总觉得，只要苗红婧勾勾手指，周遭这些人便没有一个不会替她赴汤蹈火，就连宋珩都不自觉往她身上看。 “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跟上！” 宋珩福至心灵般的一回头，瞧见的赫然是甄泠朵正兀自出神，他冷不丁一声催促，委实让人不自觉心神一凛，好一会儿才总算回过味来，忙不迭加紧了脚步跟上去。 “苗红婧是吗？我们谈谈。“ 宋珩在距离苗红婧三步开外的地方站定，甄泠朵却不明所以，茫茫然间她还想闷头上前，却是被人一把拦下。 “今天不拼酒了，有什么事明儿再说。” 苗红婧才刚收拾好战利品，微眯着眼若有似无地瞧了宋珩一眼，而后淡淡道。 “我若是非要跟你现在说呢？”宋珩并不将她的拒绝放在心上，而是斩钉截铁地道。 听着他这不容置喙的一句，别说苗红婧了，就连甄泠朵都不免恍惚，这人到底是来求人办事，还是来下命令的？ 怔愣之间，甄泠朵甚至合理怀疑梁风祁陪着宋珩走那一遭之所以无法请得动陈书易，十之八九也是这个缘故。 只可惜，她现在没办法把人找来当面对质。 就在甄泠朵兀自觉得可惜时，苗红婧却望了过来，可话却显然是说给宋珩听的，“二位既然能找到我这儿，想来也是知道规矩的。” 冷不丁的一句，却是让甄泠朵不由得怔住。 明明前一刻还毫不客气的拒绝，怎么才一晃神的功夫，好像又有变化？ 甄泠朵忙不迭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再不敢让自己迟疑分毫，她生怕自己稍不注意，宋珩跟人就已经谈完了。 为了不引起房东兼老板的不满，甄泠朵连忙往他身边凑了凑，可就这一个下意识的动作，落在苗红婧这等女人的眼里，却赫然是另外一番情状。 “你放心，这个人的确有点帅，但可惜不是我的菜。” 苗红婧掷地有声的一句，让甄泠朵与宋珩不由得失神恍惚了好一阵子。 偏生说这话的人却一副淡然姿态，赫然是没将他们的失态放在心上，“罢了，也是我今天心情不错，你们想问什么？” 倏然的变故让人应接不暇，但宋珩总归是没有放弃。 “陈书易让我来的，说眼下外头那点事情，只要问了你便一清二楚。” 宋珩神色淡淡，脸不红心不跳地就把中间人给卖了个一干二净，委实令甄泠朵佩服，外加心寒。 第33章 出事了 她暗自长舒了一口气，庆幸于自己跟逐明侦探社的条款只是暂时的，但却也隐隐觉得不对劲儿。 如果宋珩当真是这般全然不靠谱的老板，试问梁风祁与夏艺璇又如何会毫不犹豫地跟在他身边，还一待便是数年之久？ 甄泠朵依稀记得夏艺璇从前跟她说过，侦探社里的每个人都有过人之处，最是让人惊骇的便是大家都是从侦探社成立的那天起就团结在一起的，多年来从未有过任何争端。 初听这话时，甄泠朵还因为侦探社的社长定有些真本事，毕竟单就是她只是宠物店里照应些不会说话的毛孩子，也时不常就可能跟同事或是客户起争执。 可偏偏夏艺璇斩钉截铁的表示，侦探社成立多年来，所有社员都和睦有爱团结向上，从不曾起过半点纷争。 而如今跟在宋珩身边久了，甄泠朵倒是宁可愿意相信，不是夏艺璇与社员们没想过反抗，而是在面对像他这样的老板时，任谁都招架不住罢了。 与其眼看着自己稍不注意就被老板卖了个一干二净，倒不如将所有的不忿全数藏在心底里。不说与旁人知晓，便也不会有被捅破窗户纸的那一天。 “猜到了。” 苗红婧浅笑一声，却是并未在听到真相时显露出哪怕些微的惊愕。却也正是如此，反而让甄泠朵愈发好奇，她不禁下意识追问道，“你是怎么猜到的？” 可苗红婧没应，甚至还意味深长的盯着甄泠朵瞧。 可怜甄泠朵冷不丁被个女人仔细审视，竟也不知自己到底是从何而来的几分羞怯心思，下意识便低下了头。 苗红婧一见她这副阵仗，没忍住抿唇轻笑了声，不成想只因这根本无人在意的一声，却是逼得甄泠朵不自觉向后退了一大步。 若非是宋珩眼看着情势不对，当先一步将人紧紧拽住，只怕以这丫头的茫然阵势，十之八九可能退到卡座之外，说不准依旧逃不过被咸猪手的命运。 尽管宋珩出手帮忙了，但面色却总归不善，好在甄泠朵还有些恍惚，倒也着实没放在心上，只是无端让苗红婧瞧了个热闹。 “神调门的人怎么会这么可爱？” 苗红婧轻笑着看向宋珩，煞有介事地问，“你上哪儿淘来的宝贝？” “捡的。” 宋珩应得再淡然不过，全然没将当事人的意愿放在心上。 甄泠朵眼看着宋珩从公文包里取出了一张白纸递过去，虽不知他是何意，但苗红婧抬手推了，“你们要的东西可是无价的，开多少钱都不合适。” 苗红婧说得干脆，可这话却委实让宋珩倍感意外，只是对方既然如此说了，他自也不会强人所难。 “你都还没开呢，怎么知道他一定办不到。” 眼看着宋珩缩回手，甄泠朵下意识以为他又要放弃，忙不迭补了一句。 诚然，有故意的成分。 既知苗红婧是为了钱，那想办法满足她便是了，至于宋老板要为此付出多大的代价，显然不是甄泠朵一个苦哈哈的编外人员该考虑的事。 何况，宋某人都大言不惭的说自己是被他捡来的劳动力了，怎的还不兴她找机会报复一二。 甄泠朵已然做足了准备想要看一出好戏，却架不住两位戏中人一点面子不给，“就当是我卖给你们一个人情好了，总而言之，还得是我苗红婧拿捏优势。” 听到这句，宋珩自是坦然应了声好，“我记下了，往后若有什么需要，直接去逐明侦探社找我。” 宋珩与苗红婧一来一往之间，干脆利落地敲定好规矩，可偏偏甄泠朵却还恍惚着，“就这？这就成了？” 听着她咋呼的一句，苗红婧毫不例外地摇了摇头，对上她狐疑的眸子，正色道，“那当然，你神调门也欠我一个人情。” “啥？” 甄泠朵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下意识一句反问，转手就送出去一份大礼，着实有些招架不住。 可此时再求救似的望向宋珩却已是徒劳无功，毕竟这一位也已经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苗红婧冷眼瞧着甄泠朵兀自出神，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而跟宋珩耳语了句什么，不等某人回过味来，便径直翩然远去。 甄泠朵自是不满，可无论她怎么追问，宋珩却总是一言不发。 及至回到社里，宋珩也不曾与众人互通有无，其他人无奈只好再寻他法。 甄泠朵主动提议，从头开始再查一次。如果单查每个受害人不见异样的话，那就试着调查他们的社交网络，万一有重合呢。 被她这么一提点，夏艺璇当即便来了兴致，兴冲冲跑去查验每一桩案件的涉事人，果不其然被他们找到了线索。 “好消息！” 夏艺璇冷不丁的一声喊，顿时让几人不自觉回头看她。 待收拢了众人的注意力，夏艺璇这才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继续：“先前，我们一直都找不到线索将所有案子串联在一起，但现在，有了这个人……” 夏艺璇说着，点了一下自己的电脑屏幕，甄泠朵望过去赫然见到了三个字。 云纤凝。 “没错，就是她。” 夏艺璇笃定地点了点头，“我调查了所有受害者社会网络，发现他们的唯一共同点，是都认识这个叫做云纤凝的女人。” 后面的话，无需夏艺璇多说。 甄泠朵与梁风祁自然也再明白不过，这一消息同时也被报与宋珩知晓。 四个人一合计，当即有了定段。 “我去追这个叫云纤凝的家伙，你们分头蹲守其他人，想办法避免有更多人受害。” 众人自是应允，诚然侦探社接到的任务是厘清每一个无故暴毙的惨状背后的真相。但如今既有线索，还有尚未被加害的无辜人，两害相权取其轻，宋珩这样的安排着实也说不出半个错字来。 只是，纵然有了线索，想要于暗处长期盯梢，却终归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想要既不惊动云纤凝，还能不让无辜群众警觉，着实考验甄泠朵三人的本事。好在，几日下来，倒也总算没出什么岔子，虽无进展，可也总算安然无恙。 然而这日，甄泠朵好不容易才悄没声地跟住了人，还没来得及发挥，却是被一通电话打断了。 “宋珩有危险。” 第34章 黄雀在后 冷不丁的一句，让甄泠朵全然无从评断这人到底是谁，又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只是隐隐觉得声音有些耳熟，便下意识追问了一句，“你是……” “苗红婧。”电话那头的人却显然没工夫跟她解释太多，“宋珩出事了，你要是方便的话，最好赶紧去帮忙，去晚了就糟了。” 苗红婧兀自报出一个地址，也不管甄泠朵是否领会，便兀自收了线。 甄泠朵茫茫然立在原处，半晌都没能缓过神来，无可否认她心中有太多的迟疑与顾虑。 其一，宋珩若有难，缘何不能亲自来报。 二者，苗红婧又是从何得知的？ 第三，他们四个决定分头协作也不过只是一瞬的事，苗红婧若非是提前在侦探社里安插了眼线，又怎么会知道得这般情况。 更重要的是，如果苗红婧当真存了不一样的心思，依着宋珩的性子，怎么可能视若无睹？ 当初自己只是远远地瞥了一眼，就被宋珩抓了个正着，如今眼看着人都把手伸进大本营了，他怎么可能置之不理？ 甄泠朵顾不上多想，只想着赶紧联系宋珩，但不成想电话却是只剩下一串忙音。 等她想起来转而知会夏艺璇和梁风祁知道，却也总归是寻不到人。 为数不多的伙伴接连失了踪影，饶是甄泠朵一直不断安抚自己说不会有事的，却也总归难以奏效。 心一横，她索性也顾不得前方到底是到刀山还是火海，只闷头往目的地跑。彼时甄泠朵唯一的念想就是一切还来得及。 虽说她能力不济，可倘若真要让她眼睁睁看着宋珩因此丧命，甄泠朵显然不可能过意得去。 更不要说，若非是她坚持，或许宋珩会带着众人另择他路，虽不知道境况如何，可万一不比当前凶险呢？ 只刹那的功夫里，甄泠朵脑海里闪过诸多画面，每一帧都足以让她胆寒。 所幸的是，她紧赶慢赶的，总算没有迟到。 虽隔着老远，但却依稀瞧见宋珩正与人扭打在一处，乍一眼似是难舍难分。 甄泠朵半点迟疑也无，只忙不迭冲上去，此时她唯一盼着的是，两人可以配合默契些，哪怕是不至于将云纤凝直接拿下，至少也得护自己安好。 但遗憾的是，甄泠朵慢了一步。 她好不容易才做足准备想要请神，宋珩却是倏然收住了视，反手将云纤凝制住，在对方阴柔求饶的嗓音里，不容置喙地反问，“终葵呢？” “帅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能不能先放手？” 甄泠朵赶过去的时候，正好对上云纤凝拼命挣扎，她虽受制于人，可举手投足间却尽显阴柔。亏的是宋珩定力好，换做了旁人备不住只是被她扫过一眼就不自觉沉沦其中。 就连甄泠朵自己也只能暗暗庆幸她到得晚，否则或许也逃不过。 可比之于云纤凝，宋珩显然也狐疑得很。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甄泠朵会来。而对上她茫然的神色时，宋珩眼底的惊骇半点都不比她少。 四目相对之间，让云纤凝得了空，好在宋珩反应迅捷，这才不至于让这人反手逃脱。 “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搜！” 宋珩重新掌握主动权，掣肘的力道不自觉加重了些，云纤凝挣脱不得，只好做罢。 而甄泠朵则在宋珩的授意下，在女孩身上四处搜刮，一开始她还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冲撞了人。可在宋珩愈发不满的催促下，她只好不自觉加快了动作。 最终，她在云纤凝腰间找到了一把锥子，上头刻着一个葵字。 “给我。” 不等甄泠朵有机会看个真切，宋珩便又兀自催促，她没有多想径直就交了。 原本一切再顺利不过，但偏偏就咋甄泠朵交出终葵的那一刻，余光瞥见了一点窸窸窣窣的光影。 她没敢惊扰对方，只下意识往宋珩跟前凑了凑，但许是因为甄泠朵一心二用，毫无例外地被云纤凝抓住了空子。 尽管丢了终葵，但云纤凝的身手比至于甄泠朵总归要利落一些，宋珩一直防着呢，本也不至于出事，但不成想，云纤凝慢了一步。 她尚未来得及动手却是被隐在暗处的坤灵抢了先手。 “小心！” 甄泠朵忙不迭喊了一嗓子，示意宋珩快些避开，但没成想坤灵的目标却并非他们二人，而是早先就被宋老板制服的云纤凝。 宋珩已然得偿所愿，便松了劲儿好让云纤凝与来人自相残杀，但不成想，索命门人得了机会，竟是转而来抢终葵。 这着实宋珩倍感意外，加之他原先分了一部分精神注意着甄泠朵，一时不察就被人寻到了反击的机会。 终葵脱手的那一刻，宋珩暗道不好。云纤凝虽说本事不大，可终归是将一手终葵用的出神入化，常凭着这一手段索命于无形。 如果不是苗红婧提点，连宋珩都不曾发现其中异样。 云纤凝得手的刹那，心中自觉快慰。诚然，被宋珩攫住失了自由的时候，她是慌乱的。可显然哪怕是到了最后一刻，她都没有贸然放弃，而是一直小心翼翼的寻求着反击的机会。 该说甄泠朵刚凑上来的时候，她的确没由来心底一寒，可不料想竟然还有个躲在暗处的黄雀。 若非是甄泠朵发现了坤灵，她全然不可能伺机而动。云纤凝虽不知来人意欲何为，但只要是可以脱困，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的。 只是，任谁都没有想到，终葵在手云纤凝却仍是抵不过坤灵一击。 击退云纤凝的那一刹那，坤灵利落出手，这一次目标却是宋珩。 甄泠朵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下意识就冲了上去。坤灵邪魅的模样倏然在眼前闪动时，甄泠朵陡然出手将宋珩一把推开，并趁势转而向云纤凝发难。 这是一个假动作，甄泠朵想要以此骗过坤灵，护宋珩安好。 事实上，她成功了。倒不是说演技有多精湛，只是云纤凝也全无所料，恍惚间捡着宋珩奋力攻击坤灵的当口试图反杀，最终被甄泠朵迎头拦下。 第35章 无处可逃 长命缕出手，宋珩被紧紧缠住，最终安然无恙。 可甄泠朵却赫然成了坤灵与云纤凝的活靶子，被终葵刺中的那一刻，她只觉整个人好像被抽离了神魂一般，全无倚仗。 所幸的是，她先一步请神上身，此时虽整个人轻飘飘的，可也不至于彻底乱了分寸，她甚至还勉强扯出了点笑意，示意宋珩自己并没有大碍。 遗憾的是，好不容易堆积出来的微笑却不过只坚持了转瞬的功夫。 甄泠朵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突觉眼前一黑，等再睁眼时只得眼睁睁看着神明从她身上抽离出去。 及至那一刻，甄泠朵才不得不认清一个现实：她实在是太倒霉了！ 前脚刚受伤，后脚请神时辰到。 没了任何依凭的她，就好似那随时可以任人宰割的鱼肉，分明再无半点优势。 虽说宋珩还安好，可谁又能保证他能以一敌二大获全胜，顺便还能将她一并拖走。 眼见着身体不受控制地倒在地上时，甄泠朵唯一后悔的，便是自己无端托大了。就算是明知宋珩遇上了危难，她也不该单枪匹马而来。 可惜的是，此刻才倏然警醒，却显然是来不及了。 甄泠朵兀自昏迷，自是无力再战，亏的她神思清明，虽不得已寄在路边一只三花流浪猫上，却也总算还是亲眼见证了他重新夺回终葵的阵势。 只可惜，云纤凝却被坤灵得手。 对方抓住了人，便无心再战，且战且退一般，兀自逃离了宋珩的追踪。 事实上，因脚边还横着一个没了声息的甄泠朵，宋珩想来也不可能抛掉伤者是不管不顾的追人，故而最终的这番对峙，想来该是双方都首肯的。 “麻烦死了。” 待罪魁祸首躲远了一些，原本胆战心惊恨不能躲得远远的三花小猫却是闷头冲到了甄泠朵跟前，小心翼翼地在她身上嗅了嗅，毫无意外地闻到了一股子血腥味。 “还好，不算太冲……” 小猫费劲扒拉，毫不容易才跳到了甄泠朵身上，正待仔细查验身上的伤口，却不想被人毫不客气地拂开。 “麻烦死了。” 来人正是宋珩，他望着甄泠朵径直蹙了蹙眉，半晌才不悦地啧声。 小猫一听这话顿时就不开心了，虽说不是被迫，可如果不是为了救下宋珩，她至于会受伤吗？ “不识好人心的混蛋！”她恶狠狠地咒骂一声，可归根究底却也不过只得了宋珩的一记白眼。而后便是头也不回地拖着甄泠朵去附近的医院。 小猫反应迅捷，一路都小跑着跟着，甚至还一溜烟蹦上了某人的车。 她决定要亲自守着自己，绝不容许任何人有可乘之机。 许是宋珩加足了马力，可怜小猫只觉自己五脏六腑全被搅在了一处，可怜车里也没有什么猫笼，饶是她拼命伸出爪子，想要扒住些什么，却也不过徒劳。 好在，宋珩总算是赶在自己彻底报废之前放慢了速度。 开门，抱人，送医…… 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好不利落。 趁着缓神的功夫，小丑猫凝神盯着末了却语调不屑地吐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救人专业户呢。” 得亏此时宋珩早已大步流星似地往前赶，并未能将这份轻蔑照单全收。 趁着他安顿伤者的时候，某只闲不住的小猫也没少蹦跶。 它先是一头冲进了住院部，将宋某人先前的路线重走了一遍，顺势不停地朝身边人卖萌撒娇，没一会儿的功夫，便吸引了不少人的关注。 好些正好空下来的医护，甚至还专门给它备下了水，蹲下身来亲自盯着她喝。 诚然，甄泠朵活了二十多年，从来也没有被人盯着喝水的时候，可现在却也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 本尊就在这家医院里，她可不得亲自守着？ 离得近一些，等运势回归的时候，也能在第一时间重新回到再熟悉不过的身体里。 无可否认，甄泠朵以猫生过活的日子里，比之于其他那些要奋力求生的小可怜们幸运得多，可但凡有的选，她显然也不希望过这样胆战心惊的日子。 甄泠朵虽着实没多少本事，但毕竟是个人格健全、独立自主的自由人。倒不是她嫌弃猫，可但凡成为这样一个小生灵，生活着实处处受限。 以至于此时的甄泠朵虽是毫无顾忌地埋头喝水，脑子里盘算的是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会在失去运势，不得不寄生于他物的时候，选择哪一样。 死物显然是不可以的，她需要自由，哪怕明知只有片刻。 受制于人也是不行的，理由同上。 最好还是人！ 但脑子里倏然闪过这一念头时，甄泠朵冷不丁被呛了口水，不自觉猛咳起来，这一失误便愈发引得一旁围观的众人心疼不已。 “可怜的小家伙，你一定是在外头流浪太久了。” “别着急，慢慢喝，这些都是你的。” “这会儿谁有空，要不抓紧出去买点猫条回来，咱总不能眼看着它只能喝着水饱啊。” 听着这一句，甄泠朵不自觉抬起头来，冲着人甜甜地喵了一声，算是致谢。 然而，就在甄泠朵暗暗以为自己这一次找对了看护人的时候，突然脖颈一凉。 再下一秒，她整个人被人一把提起，两双小短腿只能不自觉在空中翻腾，没等她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耳畔传来一道并不陌生的声线：“各位不介意由我来领养吧？” 宋珩笑得如沐春风，周遭众人光顾着欣赏他的帅气颜值还来不及，哪里会贸然出声拒绝。 饶是甄泠朵好几次试图反抗挣扎，却也不过只得了他们几句不放心的叮嘱，“这小猫瞧着挺温顺的，但许是在外头野惯了，一时不好管。” 宋珩却是不以为意，淡淡道，“不妨事，我之前也收留过流浪的猫猫狗狗，有经验。野惯了不怕，给点吃的喝的安抚住了就行。” “行你大爷！” 甄泠朵没忍住嘶吼了一声，奈何宋珩却是只自顾自与她对视一眼，眸子里甚至还挂着些缱绻的温柔笑意。 第36章 大概就是宿命 大抵正是因为宋珩从始至终都是这副如沐春风的模样，才愈发让人信任且安心。 甄泠朵疯狂扑腾的时候，甚至还听到一旁有人不自觉喟叹，说是看样子小猫找到了个好的归宿，从此可以结束流浪飘零的日子了。 她心想你们知道什么，冷不丁落在宋珩手里，才是悲剧的开始。 谁知道这个疯子会不会又像先前似的，三天两头想着要把她带去医院绝育，明明平日里瞧着也是挺君子的，可偏生私下里相处的时候，总是会时不常就把人，哦不对，是把猫逼疯。 此时的甄泠朵已经开始后悔，如果早知道自己接连几次运势低迷最终都会落在宋珩手上的话，她大抵会提前拖着这人去自家诊所里“严刑拷打”一番，至少要先从源头断了他还想要饲养动物这一疯狂念头。 哪怕是领养也不行。 可现而今，这一切显然已经太迟了。 “谢谢大家成全，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它的。” 宋珩全然不顾怀里小家伙的疯狂行径，只兀自圈起臂弯，任由其在怀里来回倒腾，愈发显得他温柔且有爱。 “混蛋，放开我！” “别以为你扣着我的尾巴就万事大吉了，除非你永远不放我自由，否则这事没有这么简单！” 借着衣服的遮挡，宋珩可以名正言顺的将小猫的尾巴压在其中，而不让任何人瞧出异样来，然而身为当事人的甄泠朵却是避无可避。 遗憾的是，她无数次叫嚷、挣扎，终也不过徒劳。 及至被重新丢进再熟悉不过的猫笼里，瞧着这一屋子并不见任何异样的陈设时，甄泠朵才总算彻底放弃了一应不该有的念想，兀自长叹一声。 “人生至此，何其悲哀。” “你如果想要体验一下的话，我现在就可以送你出去，流浪街头挺自由的，但也许你活不到明天早上哦。” 宋珩先是给人送上了一碟猫罐头，许是想着以美食诱惑，可架不住甄泠朵却是根本看也不看。 在医院里被人胡乱投喂过一些，加之她如今满心满眼牵挂着在医院的自己，试问甄泠朵如何还能没心没肺的大快朵颐。此前她之所以愿意配合演出，无非是想跟自己争取些留下来机会而已。 可谁又能想到，她大业未成，竟反而给人抢了先。 “老子不吃，送我走！” 小花猫龇牙咧嘴地朝宋珩胡咧咧，却半点都不曾将人吓跑，甚至还引得某个蹲下身来煞有介事查看它动静的人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笑个屁啊！” 甄泠朵只觉无语，愤愤然翻了个白眼。 可惜的是，她忘了如今的自己赫然已经是猫身，冷不丁摆弄出一些人类才相对习惯的小动作来，就会不自觉让人愈发觉得有趣。 “这么想要自由吗？那看来，我只好先送你去医院了。” 没等甄泠朵反应过来，宋珩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把抓住将她扣进笼子里，转身就往外走。 那狭小的空间，甄泠朵并不陌生，可怜她刚刚只顾着咬牙切齿的暗暗怒骂，却是没来得及听清楚宋珩到底说了什么，以至于直到走进再熟悉不过的宠物医院，她才如梦初醒。 “走啊，赶紧出去，我不要待在这儿。” “去哪儿都行，只要不在这儿！” 小花猫的反抗姿态愈发让宋珩疑惑，事实上，不光是他，连带着这日当值的宠物医生也是一头雾水。尤其是当得知这是宋珩在医院门口顺手捡来的流浪猫的时候，就愈发意外。 “按说这些会四处讨食的小家伙该是最好对付的呀。”一席白大褂的家伙端着一副审视的面容，将宋珩从上到下全数打量了个遍，才不无惊愕地反问，“你是不是吓到它了？” 被冷不丁反问一声，宋珩也不自觉陷入了狐疑。 然，等他思忖良久，却仍是半晌都没察觉出其中异样，更重要的是，他甚至想不起来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到位的。 如果有，可能也只剩下为了尽可能让它不瞎扑腾而不得已短暂地扣住了尾巴。 然而，宋珩记得，那一动作全程不超过三十秒，纵是让小家伙难以招架，倒也不至于会因此产生无法修复的恨意才是。 “要不还是先强制绝育吧，本来就是流浪猫，这要是再惹出些什么事来，我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宋珩没理会医生的追问，只兀自轻叹了一声，趁势丢出了一句让甄泠朵猫躯一震的消息。 绝育？ 特喵的，怎么都换了只猫了，还是躲不过？ 不行，绝对不能被割上一刀。 万一到时候连累我自己也变得残破不全呢？ 饶是甄泠朵有不少因运势低下而不得不暂寄于他物的经验，可却也从来没有一次是受过伤的，主动或者被动的，都没有。 所以，这一次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有。 甄泠朵打定主意绝不接受被绝育的宿命，便即刻扑腾着想要逃开。 彼时医生正准备给它做术前检查，一见这番光景，便当即吩咐主人将其控制住，“你赶紧抓着它，别让猫跑了。” 宋珩闻声而动，但身为一个不太合格的铲屎官，他毕竟也从来没有真正将自家主子送上过手术台，以至于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可就正好趁着他愣神的当口，甄泠朵心一横，找准时机速度出手，凭借着锐利的爪子在他手背上留下了不长不短的一条印记。 疼痛来得太过意外，以至于宋珩全无准备，只好生生受了这一记。 他还没来得及表现出异样，反倒是一旁的医生胆战心惊地凑上来，先是检查了宋珩的伤口，再转而去控制猫，末了还不忘严肃认真的叮嘱某人抓紧去打个破伤风。 “现在这远比给你的新主子绝育来得重要。” 掷地有声的一句，带着些不容置喙的语调，一时间倒是让宋珩有些恍惚。显然，他已经太久没听到过类似这样的命令了。 等他回过神来，对方倒是已经利落地把猫打包好，重新丢了过来，“绝育的事不着急，你可能还需要跟它好好商量。” 第37章 死有余辜 甄泠朵总算虎口脱险。 “喵呜……” 她不自觉长舒了一口气，极尽喟叹怅然之能事。 可却也因着这煞有介事的一幕，反倒是让一旁的医生与宋珩看傻了眼。 “这猫是不是……” 也太聪明了三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一阵急促的电话声打断了这下意识的一句感慨。 来电的是夏艺璇。 “老板，最新消息，我查到了有关云纤凝的一些事，电话里说不清楚你还是回来看看吧。” 夏艺璇直截了当的说完，转头便又把一应决定权交还给了宋珩。无论他是即刻回到侦探社，还是决定晚点再议，她都不可能有二话。 事实上，夏艺璇也不可能有。 此时除却一时联系不上自家闺蜜外，夏艺璇并未察觉有半点异样。 毕竟他们盯梢的那些人全无什么不对，而云纤凝这一支更是让宋珩亲自出马，按说就算不是十拿九稳的，总也有个八九不离。 显然，任谁都没有想到，宋珩这边不光是眼看着云纤凝飘然远走，还只能眼看着坤灵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 别说旁人了，就是宋珩自己，都未必能料到会有这一出。 他直到现在都想不通，甄泠朵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又为什么会那么巧，坤灵也在那儿。 事出突然不假，但宋珩总也以为，这中间或多或少有被他们忽略的重点，只可惜他此时尚没有精神将一切仔细串联起来。 除了夏艺璇刚刚知会的，有关云纤凝的消息外，还有他手里边这只，明明是个再可怜不过的流浪小可怜，但行事做派却分明像极了某些傲娇的家伙。 宋珩当初将它带回来，便是隐隐觉得这家伙非比寻常，尽管绝育失败，可毕竟不可能再放任它自生自灭。然而，只要转念一想到它在家里那副模样，宋珩便不自觉心下一颤。 纵然他在家里装了不少监控，可一旦这小畜生发起狂来，想必无论有多少个监视摄像头，都是没有用的。毕竟就算是宋珩亲自上阵，也毫无例外得被抓了一手背。 权衡许久后，宋珩最终决定还是将其带在身边，以保万全。 然而，当宋珩将这个小家伙带到侦探社的时候，夏艺璇傻了，梁风祁蔫了。 “老大，咱们最近是改行做宠物收容所了吗？” “那个，你精神真的没问题吗？” 比起夏艺璇，梁风祁当真问的要直白得多。作为回应，宋珩毫不客气地将铲屎官的光荣使命交托到了某个自以为是的家伙手上。 “但凡你能更靠得住一点，我也不必这么辛苦。” 宋珩倒是没有回应梁风祁的揶揄，只以这不疾不徐的一句，转头就给了人以致命一击。 梁风祁自是无力挣扎，不为别的，论本事他的确不及宋珩，且这人说的没错，他根本无法反驳分毫。 “好的，老板。” “老板辛苦。” 前一刻还朝人挤眉弄眼，下一秒却是忙不迭点头哈腰似的抱着三花小猫逃也似的离开，梁风祁一边跑，一边还止不住地念叨，“你这个可怜的小家伙，到底是怎么落入宋珩的魔爪的，你要知道，他根本就不是人呀，不是人……” “喵！” 在梁风祁低声念叨的时候，怀里的小家伙掷地有声而干脆利落的应了一声。 “说的太对了，宋珩不是人！” 甄泠朵只恨现在的自己没办法大声宣泄心中的不满，否则光是这个混蛋的罪状，她应该可以分头列出来十数条。 作为老板，他近乎剥削。三天两头喊人加班不说，还得逼着员工去做一大堆危险工作。别的也就算了，单就是夏艺璇一个文职，迫于无奈的时候，也不得不开始经手盯梢工作，试问这不是剥削是什么！ 作为房东，他冷血无情。明知道房客有巨大的经济压力却视若无睹，冷不丁就要求加租，以至于她不得不为了还债而短暂卖身。甄泠朵表示，她就没看到过这么无情的家伙。 梁风祁当前不知道怀里的小家伙在想些什么，他只能从它坚定的神色里感受到哪怕一瞬的附和与认同。 跟在宋身边珩多年，梁风祁纵有诸多不快，却也不过是转瞬即逝的。所以这些情绪他也只敢跟这些非人的家伙们抱怨一二而已。 只是，梁风祁不知道，他此时抱在怀里的这个，分明是再聪明不过的。 她不光明白梁风祁所言，也清楚宋珩的行事，甚至还亲历了很多次，所以此刻自是再笃定不过。 “其实，宋珩也挺难的，”还没等甄泠朵咬牙切齿，梁风祁却是又冷不丁补充了一句，“光是一个侦探社就麻烦死了，更不要说……” 更不要说什么？ 甄泠朵伸长了脖子，满心欢喜地盼着能在不经意间翻出一些关于宋珩的八卦，但没成想，刚到关键的地方，梁风祁就选择了缄默。 “废物！” 甄泠朵愤愤不平，可不管它怎么蹦哒，梁风祁却也只是充当了个靠谱的铲屎官角色，再不肯多说一个字。 而另外一边，好不容易看完夏艺璇调查结果的宋珩却是兀自陷入了沉默。不为别的，只因当所有线索指向她所刺杀的所有人都不过是罪有应得时，他们此前笃定而坚决的指控也就稍显无力。 更重要的是，从侦探社的立场出发，他们该还逝者清白，只偏偏不知该如何是好。 “老大，云纤凝人呢？” 迟疑了好一会儿，夏艺璇才终于试探着问出了第一句。 事实上，早在宋珩赶回来之前，她跟梁风祁就没少凑在一起咬耳朵，他们一致的想法是，要是还没动手，不如就算了吧。 “重新核实一下各死者的情况，务必保证万无一失。”宋珩没理会夏艺璇的追问，而是冷不丁又下了吩咐。 夏艺璇暗暗长叹一声，闷头应下，然而多番核实的结果与他们现今掌握的消息并无二致。 甄泠朵也从众人的议论声里听出了诸多的不对劲儿。 诚然，她也觉得云纤凝做的对，但毕竟关乎生命，不可胡来。以至于她虽无从表达，却也终归只能颓然摇头，不停叹息。 第38章 觊觎 宋珩小心翼翼地照应，却是在甄泠朵的意料之外。 她原以为这家伙又会跟先前逼着她去医院接受绝育时一样，但凡下定了决心，就绝不会再容许任何人退却。 甄泠朵始终觉得，它此前有机会逃出生天，却不过是因为宋珩全无准备，否则又何至于被它冷不丁挠破了手背。 如果没有这点意外，只怕此时的它早便是接受了被阉割的宿命，绝不可能像现如今这样淡然自若又怡然自得。 诚然，跟在宋珩身边，对甄泠朵而言颇多纠结，但化身为猫的这些时日里，她却是难得不必朝九晚五地赶生活。 既不必忧心一睁开眼就不得不跟一众客人阿谀奉承，也不必介怀要时刻提着一颗心为一众可爱的生灵们寻求一份最安心的庇护。 甄泠朵当然喜欢自己的职业，她最是宽慰的便是能亲自送那些小可爱们去往温暖的新家，然而在此之前，甄泠朵和她的同事们却需要对领养人进行接连多次的探访及调查，为的不过是保障每一个小家伙们都有机会被仔细呵护，而非是虐待或苛责。 这话说来容易，但践行起来却总是会时不常耗费大家极大的精神。 更有甚者，起初面对众人的调研时应得好好的，可自领养了这些不会说话的小家伙之后，但凡生活里遇上了些不如意的事，却总会不自觉拿着它们出去。 及至事后懊悔不已，这才忙不迭又赶紧将受了伤的小家伙们急吼吼地送到医院里，盼着甄泠朵和同事们能妙手回春。 每每此时，甄泠朵却是恨不能即刻收回奄奄一息的小可怜，恨不能重将它们安置在医院里，仔细照料。但显然，她不能这么做。 一则，宠物医院虽开放收容业务，可毕竟不是主业，根本就无暇顾及太多。 二来，若然他们当真不由分说的选择收回了消费者的监护权，便属于僭越。对方只要轻描淡写的反手一隔举报，就足够让甄泠朵及众人喝一大壶了。 这样的责任，别说甄泠朵了，就是宠物医院的负责人，都未必能一肩担下。 故此，临到甄泠朵及其他人跟前，饶是心中有再多的不忿，却也不过只阴沉着脸提醒一二罢了。如若对方听得进去那还算好。但如果视若无睹置若罔闻，他们却也着实没有什么别的法子。 从前的那些时日里，甄泠朵时时处处为这些事感到纠结并头疼不已。 现如今她的生活虽不如从前自由且快乐，却终归是淡然得多了。 一日三餐有人照应，渴了饿了还能时不常得到些侦探社众人有意无意的投喂，就算是一时间及不上过分美味，但想要果腹却是足矣。 能借猫身暂时躲开这一应让她觉得头疼的工作，甄泠朵不自觉感到庆幸。甚至会有那么一瞬间，让她没由来陷入沉思，下意识想着是否可以将这样自在的日子再拉长一些。 幸而，这类疯狂的念头在甄泠朵眼前只能存在短短的一瞬。 不过片刻的光景，她自己就会忙不迭甩甩脑袋，将这些念想从脑子里丢出去。毕竟倘若一辈子只能做个依附于旁人才能艰难过活，猫生何其艰难。 甄泠朵确信，自己不想过这样的生活。 她心中挂念着躺在病床上的自己，却苦于没机会亲自前去探望。好在，宋珩也不算是没心没肺之人，他不光亲自将昏迷的甄泠朵送进了医院，还三不五常地跑去了解情况。 而三花小猫作为宋珩身后必不可少的一条小尾巴，也总算能趁着这个当口远远瞧上一眼。倒不是它不想凑得太近，而是甄泠朵自己委实不争气。 明明已经第一时间被送进了医院里急救，她却仍是浑浑噩噩的在重症监护室里躺了好些天。 别说猫了，就是宋珩自己，也只能隔着个大门远远地扫过几眼。除了医生护士们不是介绍些当下的情况，旁人分明无从了解甄泠朵到底经历了什么。 而每一次，宋珩听完都会不自觉蹙蹙眉头，有好几次，蹲在他脚边的小花猫都会急赤白脸地叹息好几声。只可惜，尚未等有人品咂出这意味深长的情状之后到底蕴藏着些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这小东西便自顾自地跑远了。 宋珩当然也觉得错愕以及意外，但思忖半晌后去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上去。 好容易抓住了某个四处乱窜的家伙，再佯装愤怒地拍它一掌，再然后大抵就是认命地轻叹一声，转而将其重新提溜回去。 同样的戏码，哪怕是甄泠朵本尊总算出了重症监护，也还在继续。 却也正是因为宋珩时刻挂念着她的伤势，倒也让甄泠朵难得对某个可与扒皮党相提并论的家伙总算有了些好脸色。 面对小家伙突然的示好，宋珩却多少有些应接不暇。 他只隐隐察觉到这小猫有些奇怪，却始终说不上来有什么不对。而这全部的迟疑却总算在又一日白天，他趁着外出办案的功夫带着小家伙来看甄泠朵时达到了高潮。 那会儿，甄泠朵正昏睡着，屋里也不见护工照应，宋珩到时，她床前正有个护士不知低头忙碌着什么。 不等他有机会察觉出些微的异样，原本兀自耷拉着脑袋，好一派颓然姿态的小猫却不知是怎么想的，竟是不由分说地小跑着冲上前，一把咬住了那一袭白衣。 “回来！” 宋珩下意识地喊了一嗓子，奈何小家伙不为所动，仍是咬得死死地，还不时将人往外头拽。 那人背对着自己，以至于宋珩看不清楚她的神色，可单就论一人一猫僵持之间，他分明能感受到那份剑拔弩张的凌厉气势，好似稍不注意，他们就可以在人前斗个你来我往，不死不休。 宋珩委实有些看不穿，而三花小猫却是无暇顾及其他。 跟在宋珩身后大摇大摆地进门时，它只是下意识感觉不对，根本来不及细想，可等它总算看清楚那人是在对长命缕下手时，更是再顾及不了多少，一时间行事全凭感觉。 彼时的甄泠朵，满脑子想的不过只有一件事：不能让长命缕被人夺了去！ 第39章 又见面了 云纤凝本是全神贯注的行事，她怎么都不会想到，会有一只猫冷不丁蹿出来坏了她的好事。 殊不知，甄泠朵也委实是被逼急了。 毕竟，仅凭着她一个人，根本就是不可能将人拦下的。倘若如今不是昏昏沉沉躺在床上人事不知，不是现如今只能以猫的视角过活的话，它或许也犯不着这般龇牙咧嘴。 只能靠着不停的叫嚷，才能引起周遭众人的警觉。 事实上，甄泠朵凄厉的一嗓子，起初吓到的只有病房里的其他人，是病人及其家属突然扯着嗓子大喊了声，“哪里来的猫！” 这突兀的一声响，自然惊动了本就在不远处护士台随时待命的医护人员。 “什么猫！” “怎么可能会有猫！” 匆匆赶来的人先是一头雾水，好容易才循着众人指点的方向望过去，但遗憾的是，全无所获。 别说猫了，就连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都没了踪影，但显然病房里的其他人却是并未因此感到任何异样，只是一门心思抓着人问，病房里怎么会有猫！ 殊不知，这分明已经是摆在所有人面前的世纪难题。 诚然，医院里设置好了不大的小花园来供给医生护士以及一众病人及其家属短暂放松，那里头间或也曾有些流浪猫出没。但无论是谁怎么挖空心思想，却也总不可能会料想得到，竟会有不长眼的小家伙，闷着头只知道往人堆里跑。 就算真是如此，一旦被医护们抓到，想必也是不由分说第一时间往外丢。 毕竟是安置病人好让他们安生休养的地界，该说无论如何都不该出现这样的岔子。可纵然一众医护茫然不解，却仍是抵不过病人及其家属斩钉截铁的说辞。 不得已，前者只好先暂时退一步，只抓紧通知相关部门赶紧安排一次大清扫而已。 趁着众人慌乱的当口，云纤凝自然是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她曾小心翼翼地审视过周围，没发现更多异样，悬着的心便也总算稍微放下了些。然而就在她以为自己可以安然脱身的时候，宋珩却是不知道怎么想的，竟是冷不丁从旁边蹿了出来。 他阴沉着脸，不由分说便将云纤凝一把拽住，毫无意外地眼看着她挣扎一二，却仍是一无所获。 “我可以放你走。” 宋珩明明还仍死死地扣着人，但偏偏对上云纤凝那一脸绝望的模样时，竟还能淡然自若地丢出这么一句来，着实让人恍惚得很。 哪怕是近在咫尺的云纤凝自己，也委实没能从错愕中回过味来。 她先是意味深长地扫了宋珩一眼，继而有意无意地扫过他圈在自己腕间的手，好一会儿才冷笑了声，不知是反驳还是讽刺。 所幸的是，宋珩却是半点都没往心里去。 明明已经叮嘱眼前人审视了好一会儿，宋珩脸上居然还能挂着淡淡的笑，及至云纤凝沉静下来了，他这才兀自正色道，“我查过，你用钟葵杀的人，大多都是罪有应得，所以从某些层面上来说，你算是替天行道，虽不至于被褒奖，但也总没来由落得个人神唾弃的下场。” 云纤凝兀自移开眼，似是从头到尾都不曾仔细听他说些什么。 宋珩也不恼，而是顿了顿继续道，“我不会杀你，甚至还想救你，但这也得你愿意配合才行。” 每一个字宋珩都说得再坚定不过，只可惜落在云纤凝耳朵里却一直飘忽不定，她像是半点不在意，却分明会在宋珩故意停下来的时候，下意识偏头去看。 但若说她在意，饶是宋珩说得口干舌燥，这人却是从不曾给过半点反应。 云纤凝始终都冷着一张脸，让人瞧不出什么喜怒来，哪怕是自诩最会识人的宋珩也不自觉被其难住，索性便转而开始关注甄泠朵的动向。 无需任何人提点，云纤凝来此的目的并不难猜。 “长命缕不是你索命门该碰的东西。”他倏然一声提点，却是全在云纤凝的意料之外。 诚然，经历过此前与宋珩等人的交锋，倒是不难察觉他非等闲之辈，至少要比现如今躺在病床上的那位不知道厉害多少。 只是，云纤凝显然也没料到，自己好不容易才蹲守出了今天行事的机会，前脚被一只横冲直撞的猫坏了好事，后脚却要被宋珩这副不阴不阳的阵势所扰。 “宋先生，我无意与你有任何牵连，钟葵既已被你拿走，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可否即刻放我自由！” 见宋珩依旧是那副不依不饶的样子，云纤凝终也是没了脾气，咬牙切齿地道。 可没成想，宋珩一听这话倒是忍不住轻笑出声，“这显然是不太方便。” 饶是脸上堆着笑，但云纤凝能感觉到，宋珩决定拒绝自己的时候，可是不见半点迟疑。 “没了钟葵，我这个索命门人也不过是个全无所用的废人而已，你又何苦盯着我不放呢？”云纤凝着实无语，倒不是担心宋珩别有所图，只是她着实不太喜欢这时不常被人注视着的感觉。 此时的云纤凝的确没有反击的机会，可她委实不敢保证，若然这样的事再持续下去，自己不会转而想些别的法子来报仇。 倘若真是这般，只怕将来又免不了是一团乱麻。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当口，好不容易才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逃出生天的甄泠朵却是被眼前的场景不自觉吓了一大跳。 虽是劫后余生，可她四处逃窜的这一路也并非没有想过云纤凝已经趁乱逃走。 毕竟是索命门的，就算是暂失了钟葵，可对付起普通人总也还有些本事，只要不对上宋珩…… 甄泠朵本就是这样想的，殊不知，这两个冤家死对头早在它暗暗为其感伤的时候，就已经撞了个正着。 “喵！” 甄泠朵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好容易战战兢兢的避开他人，却在这个时候，没忍住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猫！” “它应该就在附近，抓紧追！” “无论如何都得抓到，否则病区彻底乱了！” “等我抓到了，一定要好好研究研究它到底是什么外星生物，居然会一门心思往病房里钻！” 第40章 打个官司 甄泠朵以身为饵，主动吸引了所有人的火力，包括宋珩，这才总算给了云纤凝以抽身逃离的机会。 甄泠朵眼见着她一溜烟似的跑远了，悬着的心这才总算放下。 殊不知，宋珩却也是故意的。 云纤凝虽仍不愿主动透露有关坤灵的消息，可只要这人还在外头晃荡，他们便不愁抽丝剥茧一般寻到那个家伙的痕迹。 从星梦幼儿园至今，坤灵便一直是躲在暗处的，尽管宋珩本就有资格与其一战，可终归是免不了眼看着他躲躲藏藏，不肯径直表露来意。 宋珩之所以会拉着云纤凝不放，图的也不过是眼前这人是现如今摆在面前最大的筹码。只消是能说动了她，他们也就自然有机会可以找机会去掣肘坤灵。 现如今还是那家伙胁迫旁人为它行事，但他们怎么就不能反过来呢？ 宋珩是当真想要反其道而行的，遗憾的是，云纤凝却是半点机会都不愿意给。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宋珩并非没有想过要以武力制衡。 毕竟，眼前的云纤凝不光失了钟葵，甚至还没有坤灵做保。 但迟疑不过片刻，宋珩终归还是放弃了。 不为别的，只因此地是医院，周遭十里之间大抵多的都是些本就羸弱的病人。自古阴气最喜往弱者身上侵袭，一旦他无暇顾及，反而被人钻了空子，将无疑会酿成大祸。 却也正是因此，宋珩才始终未有动作。 而三花小猫冷不丁的一声喊，更是让宋珩后知后觉的回想起来，自赶到医院，某个傲娇的小家伙便没了身影。 尽管它飞速跑过，但宋珩下意识望过去的时候，却总还是不自觉以为那就是自己在找的那一只，以至于稍恍惚了几秒，就被云纤凝趁乱跑开了。 “你们在找猫吗？或许我可以帮忙……” 甄泠朵好容易才将自己整个人缩进全无光影的僻静处，好暂时避开众人的搜捕，只不成想，她还没来得及放松一二，却冷不丁听到了宋珩笑盈盈的一声。 甄泠朵当即心神一凛，下意识将自己缩得更狠了些。 而另外一边，对上众人狐疑的神色，宋珩却还在一本正经的解释，“我前几天在这医院附近收养了一只流浪猫，如果你们在找的，也正好是流浪猫的话，也许它们认识呢。” “认识个屁，去你大爷的，我才不帮着找呢！” 众人正为此感到庆幸时，甄泠朵却是咬牙切齿一般愤然在心底里怒骂。 也得亏此时的它不曾直愣愣出现在宋珩跟前，否则只怕这家伙一见它这副狠厉的模样，还当是它受了什么委屈呢，备不住脑子一抽，又会不由分说将其打包往宠物医院送。 “都说同类相吸，看来也只能靠你跟你的猫了……” 不等甄泠朵从愤怒中抽离出来，一众被从天而降的小猫折腾得人仰马翻的医护人员却是恨不能让宋珩和他的猫即刻行动起来，再不要耽搁分毫。 “我很荣幸。” 宋珩这个猫主人显然半点不了解他家主子的真实意图，仍是斩钉截铁的应承了下来，浅笑着送走众人，而后才漫无目的一般四处搜寻自家不见了的猫。 该说刚听闻医院里闹猫的时候，宋珩的第一反应便是他们家那一只。 但再转念一想，第一次见到那小家伙的时候，它虽是已经饿极了，但毕竟还勉强保持着体面，也总算是没有落到饥不择食的地步。至于被自己收养后，除却一趟不甚圆满的医院行，他自问从未曾苛责过分毫，想来它也不必因此而跟陌生人哭诉哀泣。 如此一权衡，宋珩便也就释然了。 及至提出可以帮忙找猫，却也是真心实意的。 事实上，只消是宋珩早说那么一时半刻的，若然被云纤凝听了去，她怕是会愈加乱了心神，说不定还会在慌乱之间下意识答应了宋珩的所求。 可惜的是，如今一切也全都变成了徒劳。 甄泠朵当然不可能当真陪着宋珩去将整个医院折腾个天翻地覆，该说等到宋珩总算找到了某个任性跑路的家伙，医院里的一众消毒清查也已经启动。 奈何，除却被宋珩死死地拽在怀里的那一只外，偌大的医院里竟是再找不出其他任何四条腿的生物。虽说病患们依旧有些不满，可医院却已经尽了全力，除暗暗觉得诧异以外，倒也的确有人怀疑过这会不会是一场闹剧。 可惜，任谁都找不到半个目击证人，亦或者是翻出哪怕一星半点的证据来佐证自己的猜想。 故此，尽管心底里疑窦丛生，可终归也只能是一并咽下罢了。 宋珩问过医生，确保甄泠朵除仍未能苏醒外，其余一切正在缓慢向好，这才总算安心带着小猫回了侦探社。 虽说他们一致决定暂时压下云纤凝才是此前几起意外死亡案件的幕后主使，可任谁也没有想过就此不了了之。 相反，凭借着他们手上已经掌握着的一应证据来看，云纤凝其养父母将无疑要为自己从前的一应行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诚然，云纤凝已经用自己的手段教训过一二，但那毕竟只是一时的，唯有将真相公之于众，才可能让真正的罪人得到惩罚。 一如宋珩今日掷地有声说与云纤凝的那样，云纤凝是有错，但源头不在她。 单是这一点，就不能只有逐明侦探社的社员知晓，宋珩回到社里的第一件事，便是吩咐夏艺璇整理出与云纤凝有关的全部卷宗，择选出其中有关其养父母逼良为娼行不洁之事的种种，一并送往律师事务所。 “老大，你该不是还要亲自替云纤凝讨回公道吧？” 尽管宋珩没有明说，但夏艺璇却是当即便察觉异样，迟疑良久，她终是不放心似的补充了一句。 宋珩闻言，倏然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睨了人一眼，好一会儿才淡淡道，“你只管把东西送过去，他们自己会看着办的。” 夏艺璇当即点头应是，再不敢多问，反倒是甄泠朵窝在一旁，听着宋珩的声音有些闷闷的，一时颇觉奇怪。 第41章 大快人心 诚然，云纤凝不答应合作，会让宋珩接下来又陷入不必要的麻烦。 可甄泠朵却无疑是可以理解她的。 毕竟，云纤凝这一辈子，从一开始的错，便是因为她一门心思地认定最初前来福利院将她带走的父母，可以给她意料之中的幸福生活。殊不知，幸福却全不见踪影，有的不过是噩梦。 至于如今，权且不说宋珩与她刚一照面时，便卯足了劲儿想要将她这个罪魁祸首缉拿归案，还不由分说便抢夺了她唯一的武器钟葵…… 这些事，哪怕是甄泠朵这个局外人如今想来，也总会不自觉感到怅然以及愤懑。 故此，云纤凝此前对上宋珩那副不屑一顾的神色，在她看来并没有什么不对。却也正是因此，甄泠朵才会想办法帮她脱身。 尽管她的手段未必让云纤凝满意，但不管怎么说，却也总算还是暂时还了她自由身。 仅从这一点上来说，甄泠朵自己便无疑是满意的。 只是，她如今却也着实看不明白，宋珩如此迂回着想要替云纤凝做些什么，到底图的又是那般？ 就算是为了让云纤凝迷途知返，可谁又能保证那坤灵一旦察觉异样，不会径直杀人灭口？云纤凝虽暂且失了钟葵，可也毕竟是索命门的传人，倘若当真出了什么意外…… 甄泠朵不敢再往后细想，单只是现如今摆在明面上的这一切，就已然让她不自觉头皮发麻，至于旁的，她显然无暇顾及。 然而越是往深里想，她倒是也不自觉替宋珩觉得无奈。 他不过区区逐明侦探社的社长，却被迫因为手上承接的案子，而不得已被牵扯进好些奇怪的事里。 机关门、索命门、兰花门，以及他们神调门。 事实上，单是让甄泠朵将以上这些全然分个清楚都算不得什么容易的事，可宋珩身处其中却人就游刃有余，每每想起来，总不自觉让她惊叹连连。 “喵。” 甄泠朵好容易凑上前，伸出爪子正欲往宋珩身上招呼，但架不住她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当事人却是倏然抬起了眼，冷不丁扫过来，吓得她不自觉一个激灵，整个人颤颤巍巍的，好容易才总算保持平衡。 大抵是因为甄泠朵这一突兀的动作怎么瞧都委实让人发笑，宋珩紧抿着唇，许是想要憋着，可到头来却还是止不住嘴角上扬。 甄泠朵半趴在桌子上，冷眼瞧着不远处的某人，眼底愈发愤恨。 却不成想，宋珩瞧着她这般阵势，却是兀自笑得更欢了，这着实让甄泠朵郁闷不已。 她本是念着宋珩心情不佳，这才会想着要不短暂牺牲一下自己，哪怕只是几分钟的撒娇卖萌，至少也该让人开心起来。 毕竟不管怎么说，决意帮助云纤凝想办法躲开那惨淡的童年与过往，也算得上是功德一件。虽说宋珩十之八九会因为这一行为而付出些代价，但总归还是值得的，不是吗？ 只是甄泠朵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筹划了半天，到头来还没来得及行动呢，某个冷心冷面的家伙却是已经没心没肺的笑开了，反而害的它好生无语，只能歪在一旁角落里生闷气。 可怜宋珩并不知道这只从不按照常理出牌的三花小猫到底在想些什么。 诚然，他也的确不自觉因为这小家伙的行径而感到错愕与不解，以至于最终不自觉轻笑出声。但无可否认的是，在云纤凝的问题上，宋珩的确过于仁慈了些。 说是因果循环也好，说是报应不爽也罢。手边这些卷宗里藏着的人命，终归无一例外都是因云纤凝而起。 纵是在许多人眼里，他们大抵死有余辜，但法理伦常终是抵不过性命之重。 宋珩心里清楚，不论此事最终闹到何种田地，云纤凝其人终归是要为自己先前的选择付出代价的。他不过是希望能尽力让她少受一些苛责罢了。 原本宋珩倒也未必会陷入不知名的自我怀疑，实在是夏艺璇那下意识的一声追问骤然听着颇带着些言之凿凿的意味。 以至于恍惚间让宋珩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哪怕是掌握了第一手讯息的他们，也会不自觉左右摇摆举棋不定，一旦真相被毫无保留的摊开在所有人眼前，又有多少会为云纤凝的遭遇而感到遗憾与怅然？ 他们会因此对她宽宥几分吗？ 亦或者是转而将所有的不是都全数归咎在云纤凝身上，因其过往的不幸，而生发出骇然的恨世作风，以至于才会全无顾忌地杀人？ 该说在夏艺璇表现出愕然的那一刹那间，宋珩脑子里便已经走马观花似的闪过了诸多画面。 然而，及至此刻他终是不曾制止。 这也便意味着，宋珩尚未能推翻自己先前的抉择。 或许，哪怕一切重来，他还是会这么做的。 “你也觉得我没做错对吧？” 就在甄泠朵愤愤不平的时候，宋珩却是突然起身，一把将这毛茸茸的一团抓到了怀里，有一搭没一搭的给她顺毛。 甄泠朵由着他伺候，虽有意识地想要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但架不住宋珩的手法高超，凡他所到之处，总能带给小家伙意想不到的餍足享受。 一来二去的，它便也就渐渐忘了先头的那些不快。 而及至云纤凝的过往被掀开，附带着在宋珩的授意下有意补充的部分死者的细节，民众这才第一次真正意识到，有些人虽然活着，但已经死了这句话的真实含义。 被碰瓷老太及其家人讹诈的大学生，借着逐明侦探社的视频找回了自己的清白，还有很多无端暴毙的人临死前的诸多画面被揭开。 得知他们大多都是借钱不还，或存着些花花肠子，到处撩拨陌生人的时候，所有人都怒了。 那一刻，他们恨得是那些已死之人，至于云纤凝这个真正的凶手到底是以何种手段悄无声息的取走了他们的性命，这好像变得不太重要了。 甚至还有人专门为云纤凝请愿，说她只是做了些旁人想做但不敢做的事，是当世女侠，该好好被保护，而不是让一众红了眼的死者家属们揪着不放！ 第42章 只想出院 这般大快人心的说辞不知怎的倏然起了势头时，夏艺璇这才不自觉长舒了一口气，“得亏是还有些聪明的网友，我还真怕他们只一门心思的揪着欠债还钱杀人偿命的论调不放……” 后面半句夏艺璇虽是没有继续往下说，但一屋子的人，却无一例外都懂。 “没别的，就一句，老大牛逼！” 梁风祁依旧是那个会不时出来活跃气氛的主，冷不丁的一句便又让原先正兀自沉寂着的宋珩成为了焦点。 可饶是众人不自觉抬眼望过去，宋珩却依旧神色如常，他像个没事人一般，拽着怀里的猫，也不管它分明不曾睁开眼多瞧自己一眼，还总是有意无意低头去看。 “我算是知道了，不怪咱老觉得最近社里的氛围怪怪的了。” 夏艺璇倏然一句喟叹，却是让在场众人都不由得循声而望，就连宋珩也不例外。 毫无预兆的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时，夏艺璇的确有一瞬间的恍惚，但不过转瞬的功夫，便即刻恢复了淡然神色。 她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快步走到宋珩跟前，指引着众人仔细审视他们的老板，“你们自己瞧，专注撸猫的老板是以前有过的吗？” 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遗憾的是，回应夏艺璇字字铿锵的追问的，只是宋珩云淡风轻的一句，“我是刚刚才开始养猫吗？” 他脸上丝毫不见半点笑意，但不动如山的面容之下，那只从一开始就不曾停下动作的手却总是有意无意地撩拨着怀里的小家伙。 看似淡然，却总还是会没由来激出众人一身冷汗，其中最是艰难的，莫过于夏艺璇。 要不是看着今天社里气氛不错，想来她也不会上赶着开宋珩的玩笑，原本这一直都是梁风祁的活，但今天这人却是破天荒保持沉默，以至于让夏艺璇成了这个最出挑的。 “我作证，他养过，好几次还专门吩咐我去家里铲屎。” 被夏艺璇亲自盖章沉默的人更是在这个时候突然站出来，掷地有声道，而一旁的众人也纷纷点头示意，“可不是吗，咱们社里都多了不少这些猫主子的东西。” “但我就是有一点想不明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他突然对这些毛孩子们感兴趣！” “而且还持续不断的领养！反正就我见识过的，现在他怀里的这只，肯定不是唯一。” 众说纷纭之间，原本因为宋珩的反问而突然降下来的气氛却是总算又缓和了许多，她甚至还不无玩味的喟叹一声，“好险，差点以为我要成为众矢之的了。” 话音刚落，原本正低着头的宋珩突然又意味深长的扫过来一眼，着实将夏艺璇三魂七魄吓走了一大半。 “啊……” 夏艺璇不自觉惊叫一声，还不等她寻到机会抱怨一二，宋珩却明显感觉到怀里的小家伙有些不安分，似是受了什么惊吓。 宋珩本想再安抚一二，谁知道这小家伙一睁开眼便是即刻叫嚷着想要从他的怀里挣脱出去。 宋珩不自觉蹙了蹙眉，眼底闪过一丝讶异，但终归是没有对它用强。 几乎是在那三花小猫倏然从宋珩怀里挣脱掉的时候，在病床上昏睡了几天的甄泠朵却是总算睁开了眼睛。 “医生，我能不能现在就出院？” 昏迷了好一阵子的人，醒来时先是认真感受了一番，在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的时候，甄泠朵第一时间挣扎着坐起来，任由一众医生护士不无错愕地打量自己，却是一字一顿坚定地问道。 殊不知，冷不丁接收到她的出院请求时，众人却不自觉面面相觑，好一会儿都没能从恍惚中抽离出来。 一来，是这位病人自打被收入院中，明明生命体征趋于平稳，却始终都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二是，今天冷不丁醒转回来，权且不说先由着他们检查一番，竟直截了当要求出院，怎么能让众人心安。 见无人应声，甄泠朵却是也不着急，只悠悠笑着任由众人上下打量。末了才淡淡的补充一句，“我感觉自己好像没什么不舒服的。” 毕竟不是第一次，甄泠朵能真切的感受到身体的适应性还是很强的。 她现如今不过是还要分神去对付其他人的愕然眼神而已，所幸的是，她有的是时间，倒是可以多跟他们周旋一二。 约莫折腾了大概几个小时，甄泠朵才总算完成了一连串的检查，最终在众人的异样眼光中飘然远去。 及至去结算一应费用时，甄泠朵才意识到，宋珩早在此前便已经为她预缴了费用。 “宋先生，感谢你出手相助，医药费我直接转账给你哈。” 甄泠朵闷头敲下一行字，转手就给宋珩转账了一笔钱，迟疑了许久却终归是没有再继续贴上医药费清单。 毕竟她出院的时候，宋珩显然就能收到相关付款结算通知，倒也不必让甄泠朵再煞有介事地重复一遍，或许还要因此再落了口实，好让宋珩耻笑。 走出医院的那一刻，甄泠朵的脑子倒也的确是昏昏沉沉的。 她记得自己重回身体之前，恍惚好像见到了外婆，只是祖孙两个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甄泠朵却是冷不丁被眼前倏然闪过的血腥画面吓得一激灵。 再睁眼，她就嗅到了那一屋子福尔马林的滋味。 重新做回自己的快乐只持续了短短一瞬，手机消息叮咚一声响，眼见着宋珩将医药费一键退回的时候，甄泠朵便不自觉顿下动作，好不容易才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 宋珩的回复倒是极快，“想道谢的话，总得有点诚意。” 瞧着手机屏幕里那本就察觉不到半点情绪的冰冷用词，甄泠朵甚至可以想见宋珩说话时那副波澜不惊的是淡漠神色。 事实上，如果不是为了救他，甄泠朵又何至于在医院里孤独而又寂寥地躺着？ 但显然，现在不是跟宋珩掰扯这些的理由，甄泠朵迟疑了一会儿，终还是应承了下来。 “好的，但凭宋老板做主。”她咬牙切齿地回。 第43章 万恶资本家 得了甄泠朵的确切答复，宋珩到底是半点没客气，转头就发了个预约单过来。 甄泠朵点开一看，差点没被气得吐血。 “这天杀的资本家，也太恶毒了吧？”甄泠朵颤颤巍巍了好一阵子，却始终没有办法鼓足勇气给对面回上一个好字。 无他，只因宋珩方才挑选好的，赫然是一家人均消费近千元的西餐厅！ 一顿饭就要了她三分之一的工资！ 更要命的是，甄泠朵好像还欠着他房租，以及逐明侦探社的服务费用，如此七算八算的，如何能不让她心里滴血？ 但显然，宋珩全然无视了甄泠朵此时的纠结，不过几秒钟的功夫，便又即刻转而发过来一句，“位置我已经定好了。” 末了，还不忘意味深长地提醒了声，“七点十五，别迟到。” 如果说，一开始甄泠朵还只是恨得牙根痒，此刻却是已经恨不能冲到侦探社里，把某个道貌岸然的家伙撕破脸皮，好让周围众人都看清楚他的真面目。 枉费她先前还因为是宋珩决意帮云纤凝破掉童年的阴影时而曾赞许过他，现在看来，这家伙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黑心鬼。 一应行事无非是因为有利可图而已。 如果不是准备借着云纤凝而凑近坤灵，想来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多费一点力气。至于他之所以会毫不犹豫地帮忙垫付自己的医药费，可能是一早就算到了会有这一刻，好让他全无负担地狠狠敲上一笔！ 关键是，从始至终，她甄泠朵还没有半点说不拒绝的机会！ 甄泠朵回想着自己方才走出医院时，毫不迟疑的决定还钱和人情的模样，再一想宋珩早先便料到了此时的光景，正坐在办公室里好整以暇地等待模样，便恨不能回到过去，猛抽自己几个耳光，好让她不这么天真纯良。 但遗憾的是，这一应想法终也不过是徒劳。 毕竟，聊天记录里白纸黑字一般存着的，有关她跟宋珩之间的全部往来，都有可能就此成为呈堂证供，好让她再没有辩驳的机会。 换言之，不论甄泠朵愿意或者不愿意，从她应承下来的第一秒，就已经输了，彻头彻尾，再无转圜余地地输了个精光！ “好的。” 甄泠朵每敲一个字，都恨不能将小小的手机屏幕当成是宋珩本人，用力之深，发泄之猛，已然昭示了此时全部的情绪。 遗憾的是，宋珩本人却是全无所知。 好容易耗到了下班时间，宋珩却是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他临走前还专门带上了三花小猫。一旁的夏艺璇与梁风祁却是全然不知道宋珩的打算，更是不知道他竟是会带着猫去赴约。 该说另一边的甄泠朵，好容易等到了这位被她念叨了小半日的家伙，却不成想，他怀里甚至还紧紧攥着一只猫。 “靠！” 甄泠朵忍不住怒骂一声，心中暗暗恍惚。 这家伙该不是准备秋后算账吧？ 诚然，甄泠朵未必那么想要承认自己不得已寄在猫身体里的艰难岁月，但这一点都不意味着，她可以坦荡而干脆地直面宋珩的追问。 毕竟，其中许多她有意想要避开的场面，都分明与这个家伙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换言之，一旦宋珩当真意识到了什么不对，转而想要揪着不放的话，甄泠朵好像也没有什么推诿的理由。 比如，蓄意放走云纤凝的，是她。 再比如，明明看到了云纤凝有意抢夺长命缕，却知情不报的，还是她。 更不用说，此前她还不由分说乱了宋珩的一应部署，径直跑去以救人为由，但其实归根究底不过是给了坤灵以动手的机会…… 凡此种种，实在是不胜枚举。 虽说此前甄泠朵顾不上多想，但现如今骤然撞见宋珩后，脑海里却是来回翻覆几经周转，仍不见她沉静下来。 哪怕，宋珩甚至已到了跟前，甄泠朵却还是那副恍惚的模样，半晌都不见有所动作。 最后还是服务员看不过眼，小心翼翼的上前追问是否要立刻上菜。 “再等等吧，这位小姐好像心思还没回来呢。”宋珩浅浅一笑，在两人意味深长的眼神注视下，甄泠朵只觉脊背发凉，再下一秒倏然回神。 她委实不敢靠宋珩太近，便故意换到了对面的位置，深吸了一口气，才总算将原本不安的情绪稍平复了些。 “上菜吧，正好我已经饿了。” 甄泠朵懒得去看周遭的那些异样眼神，兀自正色道。 她不敢轻易给宋珩以任何主导全场的机会，就怕稍不注意连带自己被设计进去，以至于到最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甄泠朵自诩见多了宋珩那杀人不眨眼的阵势，着实不敢再放松警惕。 但事实是，宋珩早在决定应邀前来的那一刻，便笃定要好好试探一二。只是他也着实没有料到，刚一见到他，甄泠朵竟会兀自出神至此，竟是半天都没有恢复过来。 宋珩本是打定主意要等她自己回过味来，却不想甄泠朵虽有些恍惚，但总也不至于全然乱了分寸，服务员刚一凑上来，她便径直抽离了出来，以至于想要再多看她的洋相，却已是万万不能了。 因为，眼前的甄泠朵赫然是一本正经的模样，期间虽是郑重其事地为宋珩几次三番救她的事情道谢，可宋珩却觉得，自己分明没有从对面人的眼神里品出多少诚意。 相反，比之于此，倒是不如桌上的佳肴来得惹她喜欢。 至少，从各式各样的菜式被端上来之后，甄泠朵的眼神就再没从餐桌上移开过。 与其他的客人相比，甄泠朵显然要专注很多。 “你为什么会去那儿？不是说好分头盯梢吗？” 宋珩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这丫头主动，索性便径直开口。 事实上，甄泠朵昏迷的这些时日以来，宋珩也没少试图去找任何可能还原当日境况的线索。 “有人告诉我，你出事了，打你电话没打通，所以我就只能亲自去啦。” 甄泠朵没想藏着掖着，“苗红婧说的，我手机里还有通话记录。” 说罢，她径直将自己的手机递过去，赫然一副任由他查验的架势。 第44章 彼此试探 宋珩显然无论如何都没料到甄泠朵会有此举，以至于不自觉恍惚了好一会儿。 末了，也只能是闷笑一声，“现在我已经下班了。” 甄泠朵却是没配合，而是一本正经地回了一句，“我还以为，你宋珩该是早就习惯了二十四小时随时在线，根本就没有什么上下班之分……” 甄泠朵说得再郑重不过，而对面的宋珩却也委实因为这不容置喙的一句，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无可否认，一旦社里接连应下些棘手的案子时，宋珩会不由分说截断所有人的休息时间，命令他们即刻折返回去在堆积如山的资料里抽丝剥茧一般搜寻线索。 哪怕是先前还曾因此将甄泠朵暂时收归编外，却也不过只是暂时的。 “是不是夏艺璇那丫头又跟你吐槽什么了？” 宋珩仔细盯着眼前人郝毅会儿，倏然却像是冷不丁想到了什么似的，转而追问了声。 甄泠朵显然没想到会因此牵连好友，前一刻还沉迷美食，下一秒却是没由来一颤，下意识反问，“这关她什么事？” “如果不是夏艺璇，我想不出还有谁会跟你抱怨社里的工作强度。”宋珩应的坦然。 甄泠朵却是委实被噎了好一会儿，好容易才找到了个再合适不过的说辞，“逐明侦探社不是只有夏艺璇一个员工，我好歹也去帮过忙，友情提示你一下，我没有瞎，自己有眼睛，会看！” 甄泠朵一字一顿间，有意无意的想要提醒眼前人，她是个正常的，有独立思维，会看会评断会思考的人。 但遗憾的是，这掷地有声的一席话落在宋珩耳朵里却赫然变成了另外一番光景。 “梁风祁吗？按说那小子最近很忙，根本就没时间跟你抱怨啊。”宋珩若有所思。 “可不嘛，你们社里的每一个人，都恨不能掰开了揉碎了，以一当三。”甄泠朵故意怼他。 她原以为像宠物医院那样，时不常因为一些意料之外的流浪客人而忙的脚不沾地就已经够艰难的了，可这一切，比之于她在逐明侦探社里亲眼得见的，委实是小巫见大巫。 甄泠朵起先也的确以为，那是因为外头那些无端暴毙的死亡案，无形间加重了大家的工作强度，可委身为猫时，她却也着实没见着他们有停下来的时候。 明明那时云纤凝这个真正的凶手已经浮出水面，一应证据及线索也已经齐备，但夏艺璇以及社里的众人显然是半点没有松懈的时候。 因为宋珩的一句话，夏艺璇就不得不重新备份证据，而梁风祁则是三天两头在社里跟律所来回跑。然而，彼时根本就没多少人会坚定地相信，一旦真相被毫无预兆的掀开摊在公众眼前，大家会如何应对。 可每一个人，都不曾迟疑或犹豫。 “社里已经很忙了，还得辛苦宋老板你抽空跟我吃这顿感谢宴，着实辛苦。”甄泠朵煞有介事地举起酒杯，明着是道谢，暗地里却是满满的讽刺意味。 宋珩自是明白，可他却还是坦然接下，转而不以为意地提及已经交由服务员妥善安置的小猫。 “你是宠物医生对吧？有没有人说过，其实你还挺有宠物缘的。” 宋珩一脸沉思状，“我救了你两次，每次都能顺势捡回家一只流浪猫。” 甄泠朵勉力摆出一副镇定模样，但私心里却是已经七上八下，好不煎熬。 她生怕宋珩下一秒径直就将那只蠢笨的小猫丢到自己跟前，在言之凿凿地追问他们之间的关系。 但幸好，宋珩没有这么做。 “是吗？我第一次听说。” 甄泠朵暗暗深吸一口气，确保自己面上全无半点异样，这才淡淡道，“何况，你又怎么证明，这些事跟我有关，万一只是巧合呢？” 虽说宋珩只是状若不经意地追问了一句，却还是让甄泠朵不由警铃大作。幸而，危急关头她逼着自己沉静下来，仔细应对。 “我自己就是证人呀，第一次是追踪星梦幼儿园的事，在废弃工厂门口。第二次，就是在你出事的地方，没记错的话，我今天带来的那个小家伙，就是不由分说跳上了车，跟着到了医院……” 顿了顿，宋珩又补充了一句，“说起来，那医院前几天还闹过事，说是流浪猫闯进了病房，你有印象吗？” 废话，能没印象吗！ 甄泠朵心说，可等收拾好情绪，转而盯着宋珩时，却只能状若不经意的摆出一副茫然模样：“是吗？这我倒是一点没听说，今早上醒来就被医生护士押着好一顿检查，前脚刚出医院，后脚就跟您约好在这儿碰头了。” 说这话时，甄泠朵整个人稍显低落。宋珩自然不知道她还在心疼钱。 尤其是每次有意无意的抬头审视时，都不见宋珩认真的品尝时，更是让甄泠朵郁闷不已。 偏生她什么都不能说，却也不过只能暗暗劝说自己多吃一些罢了。 尽管知道这不太可能，可但凡有机会，她总还是希望可以将宋珩那一份，也一并吃回来的。 “你应该恢复得很不错了。” 宋珩接着她的话，明知故问似的应了一句。 甄泠朵汕然一笑，回他，“托您的福。” 没成想，宋珩竟是生生受了，一本正经地回了声客气。 倏然听到这一句时，甄泠朵很想毫不客气的反问一句，“你这是客气的态度吗？” 但她终究不敢。毕竟，宋珩之于她，可不只是救命恩人这样简单，他们中间还有很多麻烦的关系亟待梳理清楚。 旁的权且不论，单是她还在拜托夏艺璇追查阵法符号一事，想来就断不可能跟宋珩彻底切断联系。 为此，甄泠朵只好强压着心头的不快，一而再再而三地劝自己不要生气，不要愤怒，不要跟宋珩一般见识。 幸而，在她几番迂回之下，宋珩总算也没再仔细揪着她跟猫之间的事不放。甄泠朵借口刚看到网上的新闻，恭喜他们又破了个奇案，宋珩也只是一笑了之。 第45章 居心不良 好不容易结束了与宋珩的饭局，在他先一步起身告辞的时候，甄泠朵只觉自己好像在骤然间被抽离了全部的力量，半天都没有缓过神来。 好在，游走全场的服务生们虽或多或少注意到了她的异样，却也没有贸然上前追问，甚至还给了甄泠朵充足的时间来打扫战场。 尤其是宋珩明明点了，但并没有多动几筷子的美食。 想着如今残留在桌上的每一样，都将被丢弃到垃圾桶里，而她还得要为此买单时，甄泠朵的心便开始不自觉滴血。她迟疑了许久，才最终以浪费可耻这一基本原则说服了自己，决定全数打包回家。 诚然，她未必有多少时间在家吃饭，但哪怕是当做一份不那么可口的夜宵，总也好过让她无端心疼。更不消说，最终整理出来，赫然还有三袋子！ 甄泠朵怔怔地瞧着，兀自缓了好几分钟，这才总算鼓起勇气前去买单，不想却被告知，已经有人结过了。 “谁结的？” 甄泠朵想也没想便问，虽说问出这话时，她脑子里已经倏然闪过了宋珩这唯一人选，但不消片刻的功夫，她便又径直将其撇开。 毕竟说好了是她请宋珩吃饭的，而且那家伙自己也答应了，按说万万没有临了却又自己变卦的道理。 再说了，宋珩难道以为，他一时发善心主动结账，就能让甄泠朵因此少怨恨他一些吗？ 不存在的！ 甄泠朵正愤愤然想着，前台的工作人员却是已经调出了清算记录，正笑盈盈地回她，“是一位宋先生结的，订位置的时候，他就已经交了一半定金了。” 至此，甄泠朵才倏然从恍惚中抽离出来，不可置信地反问，“你的意思是，宋先生预订位置的时候，已经交了定金？” 对上甄泠朵满脸愕然的模样，前台服务人员却仍是端着笑，坚定不移地微笑着应她，“是的，没错。” 甄泠朵想不起自己到底是怎么走出餐厅的，她脑子里一时只能想起因为心疼这一笔餐费而对宋珩诸多明里暗里的嘲讽。 越是往深里想，甄泠朵便越是汗颜。 诚然，无可否认的是，宋珩对她存着诸多疑惑，以至于接二连三的想要试探。甄泠朵作为被试探的一方，自然是不可能愿意接受的。 但再转念一想，如果能先一步知道宋珩为了表达歉意，的确买了单，她是不是会少受一点？ 甄泠朵没有答案，她此刻最大的懊悔是因为一心想着不能在宋珩面前露出马脚，以至于哪怕面对着满桌的珍馐佳肴也始终没有耐性仔细品鉴。 “宋珩这家伙，果然是居心不良！” 纵是翻来覆去的想了一路，及至回到家，甄泠朵依旧觉得不舒坦。 她本想要将打包回来的食物重新加热一下，试图化愤怒为食欲，但还没来得坐定，却是接到了夏艺璇的电话。 “你总算接电话了……”电话被接通的那一刻，甄泠朵赫然听到电话那头的人先是不自觉长舒了一口气，再冷不丁转换成了质问语调，“甄泠朵同学，能不能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会突然断联？” 夏艺璇一字一顿问得再坚决不过，可甄泠朵却赫然是直到听到她的质问声，才猛然想起自己恍惚间遗落了什么重要的事，忙不迭道歉。 “对不起啊，艺璇，临时遇上点事，事出突然，没顾得上跟大家打招呼。等下一次，下次我再去社里帮忙的时候，一定找机会跟大家赔罪……” 甄泠朵当然不可能直截了当地告诉好友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无论是苗红婧突如其来的电话，亦或者是坤灵，乃至于她请神三次便一定会因失掉好运不得不暂且寄居在猫身上的事，桩桩件件都不可贸然陈述。 这倒不是说她信不过夏艺璇，只是下意识间，甄泠朵听到脑子里不停有个声音喊着，让她不至于将夏艺璇牵连进来。 “算了，你没事这比什么都重要。” 听甄泠朵应的再坦荡不过，夏艺璇当然也不至于往深里想，“我最怕的就是你出了什么事，一个人躲起来，对外什么都不肯说。” 说到这儿，夏艺璇还不自觉长叹一声，“自从外婆出事之后，你就老是这样，一个人老神秘秘的，遇上了事也不告诉我……” “艺璇，我不是……” 明知夏艺璇并非有意苛责，但甄泠朵却赫然从她不无失落的语调里听出了其他的滋味。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宽慰，正迟疑间却是被电话那头的人径直打断。 “我今天才不是来听你跟我说抱歉的呢，是先前你拜托我的事，有了点进展，有个叫孙浩峰的家伙，可能知道些什么，你要不要抓紧联系一下看？” 夏艺璇一口气说完，甄泠朵却是不自觉怔了怔，显然是好一会都没能从这一突兀的转变里抽离出来。 见她没有言声，夏艺璇索性又自顾自接道，“其实，我也不能保证他一定就是有价值的线人。但这已经是目前我能根据现有的线索找到的唯一人选，你如果不怕失望的话……” 后面的话，夏艺璇再没有说下去，但甄泠朵如何会不懂。 “说的什么傻话，我怎么可能会怕失望？要不是你，我大概根本不可能坚持到现在！” 甄泠朵倏然回神，想也没想便给了夏艺璇再坚定不过的回答，末了还不忘继续趁势鄙夷宋珩，“宋珩故意的吧，怎么感觉所有的活都是你在干？” 夏艺璇显然也没有料到甄泠朵会突然话锋一转，抱怨起表哥来，稍一思忖却还是不自觉替人转圜，“你的案子是他亲自接的，我不得多用点心吗？” 甄泠朵却不以为意，“是他接的吗？我怎么记得，是我主动去找你们逐明侦探社的呢？” 甄泠朵可是没忘记当初被宋珩胁迫着签字画押的阵势，虽说他因此免了自己部分委托费，可想着自己后来的一应遭遇，却着实让她大呼不值。 “要我看，他分明是存心不良，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那么相信他。”甄泠朵闷闷吐槽了句。 夏艺璇听不真切，正想再问，却又被她径直掠过。 第46章 线索又断了 “不说他了，你一会儿记得把孙浩峰的信息发给我。我明早去会会他。” 甄泠朵瞧了眼时间，虽不是子夜时分，但她却也着实不敢趁夜而动。究其根由，主要还是好不容易才回归本身，万一情急之下需要请神，三两次又成不了的话，仅凭她一人只怕根本就无法招架。 甄泠朵思来想去，终究还是决定在白日里跟人相见。 一则，不至于让对方生出些惴惴不安，二来也是为了护卫彼此的安全。 事实上，经历过最近这些事，也不怪甄泠朵草木皆兵，可现如今的生活赫然不像她从往想象中那样简单而干脆。 “行，我一会儿发你。” 夏艺璇从不曾质疑过甄泠朵的任何决定，再者，她本就是来告知进展的，当然不可能拒绝。 “要不，我到时候请个假，亲自陪你去？” 迟疑了会儿，夏艺璇又补了一句，但遗憾的是，这一建议被甄泠朵毫不犹豫地制止了。 “不用了，光是社里的事就已经够让你忙活的了，我自己一个人去就成了。”顿了顿，甄泠朵还不无玩笑地补充了一句，“你肯定已经偷偷调查过孙浩峰了吧，他要真是什么危险人物，你哪至于那么轻易就告诉我！” 甄泠朵说得再笃定不过，倒是让夏艺璇半晌都想不到一句反驳的用词，无奈之下只好作罢。 “行吧，那你就先一个人去会会他好了，如果遇上麻烦的话，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我不允许你一个人扛！” 夏艺璇虽允了甄泠朵独自前往的决定，却总归还是放心不下，恨不得跟她约法三章。 甄泠朵对此觉得好笑，但念及这一切都是因为夏艺璇对自己的挂念与关心时，却又忍不住心下一暖。遗憾的是，她终究还是没机会郑重其事的说声谢谢，夏艺璇似是看穿了她的意图，抢在之前便先行挂断。 以至于甄泠朵一声谢谢还堵在喉咙口，却不得不因为当事人不愿配合而暂且压下不表。 所幸的是，因为夏艺璇的一通电话，让原本还为宋珩而兀自生闷气的甄泠朵开怀不少。尽管夏艺璇一本正经的提醒她说未必就有进展，可甄泠朵却认定，面对这好不容易才迎来的线索，她却是万万不能轻易放弃。 不论这孙浩峰到底会否有所线索，她都无论如何必须亲自一会。 “外婆，你放心，我总有一天能搞清楚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经意间抬眸，对上窗台边上外婆的照片，甄泠朵不自觉扬起嘴角，明媚一笑，她暗暗在心底里告诉自己，末了还不忘献宝似地转移阵地，将已经稍见冷却的美食转而往落地窗前运。 好不容易等一切安排妥当，她才像没事人一样盘腿坐过去，装若不经意地跟外婆说起她这段时间的近况。 聊到宋珩的时候，甄泠朵不自觉想到了长命缕，顿时苦笑，“外婆，您怎么敢将宝贝轻易就交给我？要不是那会儿身边有个朋友，我恐怕就护不住咱神调门最重要的圣物了呢。” 甄泠朵轻吐了吐舌头，转而跟人一本正经的谈条件，“看在您孙女我这么坚强的份上，您是不是也该给我一点嘉奖啊，至于奖品是什么，您先容我好好想一想，等想到了，我一定第一时间就跟您要！” 这一夜，许是因为甄泠朵好不容易才把压抑在心底里的诸多事，一股脑儿都对着照片上的人倾吐了个干净，却是难得一晚好眠。 第二天一早，甄泠朵便利落的收拾完，再三核实了夏艺璇给的地址，准备去会一会孙浩峰。 这人似是个外乡人，蜗居在城中村里，哪怕有夏艺璇提供的地址，找到地方却还是费了甄泠朵好一番功夫。 只是不成想，尚未进门，甄泠朵便隐隐听到了些哀乐声。 “不会吧……” 想着自己这段时日的遭遇，甄泠朵不由动作一滞，她倒不是对此产生惧怕不安，着实是不太愿意三天两头撞上这些麻烦事。 尤其，在某个瞬间，甄泠朵陡然间一激灵，生怕这哀乐是为孙浩峰而起。 自打她遇见那个诡异的阵法开始，但凡是稍与其有些牵扯的，似是最终都免不了这一宿命。 先前的保育员是这样，星梦幼儿园园长也是这样。 如果，孙浩峰也难逃这一宿命呢…… 甄泠朵不敢让自己再想下去，她忙不迭稳住心神，暗暗劝说自己不可因此而乱了神。 “甄泠朵，你可是神调门人，哪能连这点定力都没有！”甄泠朵一边为自己打气，一边往目的地走。 穿行在深巷里的时候，甄泠朵总能时不时感受到背后的阵阵冷风，但她的步伐坚定，从不见半点迟疑。 但尽管如此，当甄泠朵站在孙家门前，以孙浩峰的朋友自居，提出想要见他一面时，却被他的家人制止了。 “对不起，孙浩峰已经不在了，我不希望有任何人打扰他的清净。” 饶是先前有过一瞬的猜想，但这一切都不及冷不丁被告知这冰冷现实时来得惊骇。 “什么时候的事！”甄泠朵忙问。 “昨晚吧，也可能是今早，谁知道呢。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有人敲门那时候他已经是个死人了……”孙浩峰的妻子似是尚未完全接受这一现实，眼睛里半点神采也无，只紧紧将孩子护在身后，不敢让他贸然跨出门槛半步。 “能不能，让我进去吊唁他一会儿？” 听着孙家人淡然寂寥的声响，甄泠朵分不清此时的自己是后悔还是遗憾，如果昨晚她能在接到夏艺璇电话时就立刻动身来见，是不是就免了此时眼睁睁看着线索再度中断？ 但万一，她找到孙浩峰的时候，人已经没了呢？ 怅然不过转瞬功夫，甄泠朵便兀自收拾了心情，她庆幸如今的自己已是不自觉就会揣着香出门，只消能入内亲自瞧上一会儿，她总会有办法搞清楚孙浩峰的死因。 “不好意思，我不希望他被打扰。”孙浩峰的妻子毫不迟疑地拒绝了。 这般干脆果断，却是甄泠朵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 第47章 死得蹊跷 “我没想到会是这样，这大概是我们的最后一面了，还希望嫂子可以通融……” 甄泠朵惊骇不过须臾的光景，却是强逼着自己沉静下来，转而跟孙浩峰的妻子周旋。该说她已是不自觉从这人不由分说的拒绝里察觉出了些许异样，只可惜始终也没有确切的证据可以作证她的猜想。 毕竟，在没见到孙浩峰本人之前，一切都是徒劳的。 然而，不论甄泠朵如何劝说，孙家人却始终是寸步不让。 “您就让我见他一面……”甄泠朵仍是不肯放弃，却不成想那人倏然变了神色，倏然沉下脸来，厉声道，“我说了不可以，你听不懂吗？” 冷不丁拔高的声线，着实让甄泠朵不自觉大吃一惊，却也愈发因为这般出人意料的动静而笃定了心中猜测。 “那好吧……” 甄泠朵不敢当真与她径直对上，只盼着能寻到个机会请神上身，好横冲直撞地径直寻到孙浩峰跟前，或许能查出个所以然来。 她一边附和着应声，一边又状若不经意地往边上退了一步，她本想要借着那母子两的身形遮掩，而悄无声息的请神，但不成想，她才刚小心翼翼地攥着香，正暗暗准备念诀时，电话却突然响了。 突兀的声音一起，甄泠朵便不可以再恍若未闻，朝着孙家人歉意一笑，才讪然退后一步。 却不成想，她不过是稍退开了些距离，孙浩峰他们家人却是不由分说关上了大门，赫然是一副闭门不见的姿态。 听着身后那不自觉砰的一声响，甄泠朵只觉心底一惊，转而又生出些许异样来。 “朵朵，你在听吗？”电话那头，夏艺璇语调急切，忙不迭追问道。 甄泠朵见状却是不自觉沉下脸来，忙不迭应道，“在的，怎么了？” “赶紧回来社里，有事跟你说。” 夏艺璇没顾得上多做解释，只催着她赶紧回社里去。 甄泠朵下意识追问了一句，“发生了什么事！” 夏艺璇却是没有多说，只忙不迭催着她赶紧回，不得已她只好仓促应下。 临走前，甄泠朵又不自觉转而望了一眼孙家紧闭着的大门，终不过是叹息了一声，只好暂时将这一切压下不表。 等甄泠朵好不容易赶到了侦探社，却是不成想，这事竟然是跟孙浩峰有着牵扯不开的关系。 甄泠朵正想追问，夏艺璇却是转而朝她摆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她不要开口，她只好以口型小心翼翼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夏艺璇转而示意甄泠朵往宋珩的办公室里瞧，她趁势望过去，却仍不解其意。 “你今天见到孙浩峰了吗？”夏艺璇只任由她望了几眼，转而便将甄泠朵往一旁角落里拽，末了还不忘压低了声音问道。 甄泠朵颓然的摇了摇头，“人没了，他们家人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死活不让见。” 甄泠朵说起先头在孙浩峰家门口的境遇，只觉无语，夏艺璇却是小心翼翼地提醒她，“这一家好像不对劲儿的，刚刚在表哥办公室的就是孙浩峰的妹妹，说是要彻查他的死因。” 倏然听到这一句，甄泠朵却是不自觉动作一顿，面上不自觉露出些狐疑姿态。 她凝神思忖了好一会儿，却仍是想不出其中的缘故，“我一开始也只是觉得奇怪，但现在再看，可能真的会有很多问题。” 诚然，甄泠朵与夏艺璇还没能理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私心里却是已经不自觉提着一口气，不敢贸然松懈。 单就是孙浩峰或能知晓阵法的奥秘这一桩，就足以让他们全社员工心神一颤，更不消说从当下的情势来看，赫然可能是另外一番光景。 “我就是觉得情势不对，所以才忙不迭把你找回来。” 眼见着甄泠朵一副恍惚模样，夏艺璇却还在一旁正色道，“早知道，昨晚上我就该直接去找你，再陪着你去找他。” 这一句夏艺璇说的笃定，可偏生甄泠朵却是冷不丁回神，下意识拒绝了她，“我最庆幸的，就是昨天拒绝了你。” 她远比夏艺璇还要笃定的姿态，却委实让好友兀自出神了片刻。 诚然，骤然听着这话像极了甄泠朵不近人情，可夏艺璇却只暗暗觉得心疼。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有力气佯装不快似的追问眼前人，“你昨天才答应我的，这是又不记得了？” 冷不丁被她驳斥，甄泠朵却是没有半点胆战心惊，甚至还带着几分庆幸的欢喜，“没忘，所以才庆幸啊。” 因着她这掷地有声的一句，夏艺璇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到头来却也只能兀自跑到角落里生闷气。 然而，不过转瞬的功夫，她却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小跑着过来跟她耳语了一句。 甄泠朵听完，才怔怔地应了一声，“难怪。” 夏艺璇说，孙浩峰跟妻子前几年就离婚了，但一直是离婚不离家的状态。 及至此时，甄泠朵才总算能明白缘何她找过去时，那家的女主人虽神色恍惚，但怎么都不像是刚失了丈夫的痛苦模样。 有那么一瞬间，甄泠朵甚至还怀疑，是不是孙浩峰从前就做过不少对不住他们夫妻和孩子的事，只可惜，她还没来得及问个真切，就已经被对方扫地出门了。 “所以，现在公开的死因是？” 甄泠朵恍惚了好一阵子，才猛然反应过来，及至此时她都不曾知晓孙浩峰真正的死因。 他前妻虽是不咸不淡的应了几句，可现如今想要让甄泠朵全然相信她的说辞，却显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甄泠朵唯一信得过的，也不过只有逐明侦探社的调查报告了。 甄泠朵回身去寻夏艺璇讨要更多线索时，宋珩老板也总算完成了雇主的接待工作，他一边安抚来人，一边还不忘摆出自己的专业态度。 “请您放心，我们逐明侦探社一定会竭尽全力，还原事情真相的。”这是宋珩给每一位雇主的承诺，也是他们得以立身的根本。 多年来，侦探社便是靠着努力还原每一桩让人深感意外的奇案而渐渐闯出了名堂的。 第48章 不得其解 “孙浩峰这个家伙，应该不一般。” 眼见着宋珩送走了人，等他再回身时，甄泠朵已是兀自拽着夏艺璇立在他跟前，笃定道。 宋珩没有应声，只状若不经意的瞥了夏艺璇一眼，眼看着她不自觉打了个寒颤，便作势要走。 但不成想，甄泠朵见状却是不由分说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我今早刚去过孙浩峰家，见到了他的前妻跟孩子，他们的反应很奇怪！” 甄泠朵担心宋珩不相信，也不管夏艺璇一直在旁暗暗地扯着她的衣角提醒，便径直道，“他们拒绝让我见到死者，单凭着这一条，还不够嘛？” “呵。” 这一次，宋珩再没有三缄其口，而是冷不丁冷笑一声。 但许是因为这声笑来得太过突兀，以至于甄泠朵全无预料，虽不过是短暂的一瞬，却还是不自觉惊的甄泠朵好一会儿都没有回神。 “你倒不如直接告诉我，孙浩峰是当下所有线索指向，唯一可能了解那个阵法秘密的人。” 宋珩倏然抬眼，好整以暇似地睨了正兀自出神的姐妹两一眼，夏艺璇只觉脊背生寒，不自觉就想开口解释，却不成想，饶是心中有很多话想说，贸然对上宋珩那张冰冷的脸，她愣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反倒是甄泠朵被他那意味深长的一眼激了一下，不由变得激动起来，“那又怎么样呢？不管有没有这一桩，孙浩峰之死都有着太多的疑团不是吗？” 甄泠朵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尽管面对的是这般通体阴冷的宋珩，却也能全无畏惧之色，比一旁的夏艺璇不知要坚决多少。 “不怎么样。” 宋珩闻言，终是顿住了脚步，一字一顿地回应她。 末了，也不管甄泠朵到底是什么反应，任由她们原地发愣着，兀自便折返回办公室，还顺势叫上了梁风祁。 约莫不过三五分钟的光景，梁风祁急匆匆地跑出来，拉上夏艺璇便去沟通工作，似是全然无视了甄泠朵。 诚然，甄泠朵不是逐明侦探社的一员，可这分明也是她第一次遭逢这被人视作空气的尴尬境遇。该说从前不论她是以真身出现，亦或者化身为猫，总能得到各位社员们的欢迎或宠幸，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无端被冷落。 还不等甄泠朵想清楚因果，夏艺璇与梁风祁却是已经风一样的跑开了，似是从始至终都没有注意过她一样。 那一刻，甄泠朵说不清自己心底里一闪而过的失落是怎么一回事。 诚然，她曾经吐槽过被宋珩无端奴役的日子，但被迫休养了些许时日，等好不容易恢复过来，甄泠朵这才猛然意识到，或许她最怀念的，还是跟着这些朋友们一起埋头苦干的日子。 尽管那个时候每个人都不自觉紧绷着心神，因为念着手上的案子而不能有片刻的松懈，但哪怕只是拥有不过一瞬的进度，却也足以让他们欢喜雀跃。 甄泠朵想着想着，便下意识闭上了眼。 她脑子里倏然闪过此前因为希望说服陈书易提供线索而想方设法，也有四处搜寻苗红婧的诸多意外发现。当然，也包括凭借着逐明侦探社掌握的线索，转而替索命门人找回自己。 尽管哪怕到现在，他们也从未曾得到过云纤凝一句郑重其事的感谢，或是不以为意的嗤之以鼻，但不论怎么说，在决定做这件事情的时候，任谁都没有想过要得到些什么酬劳或答谢。 只是因为想要这么做，他们就做了。 甄泠朵最是钦佩宋珩及逐明侦探社众人想做便做的磊落姿态。 他们明明是承接委托人的那一方，但很多时候却是远比他们要利落果敢地多了。 “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可以找我。” 甄泠朵终归是按捺不住，转而跟夏艺璇悄声地咬耳朵，就算她曾有勇气在宋珩面前咋咋呼呼，却总归是不敢再在侦探社里过分聒噪。 毕竟，她亲身经历过，知晓这一屋子人手上正在追的案子有多重要。 尽管在很多人看来，有些事或许无足轻重，可对每一个委托人而言，那些旁人不以为意的真相，却是他们做不到轻易避开的千斤重担。 “会的，一定。” 夏艺璇手上动作不停，但却还是尽可能偏头叮嘱了甄泠朵一句，“朵朵，你别担心，咱们既然接了，就总有办法查个水落石出。” 旁人不知甄泠朵的执拗本性，夏艺璇心里却是再清楚不过。 本以为好不容易才寻到了些线索，却不想临了又遇意外，以至于只好讪然作罢。就算甄泠朵从未曾直截了当的表现出来，可夏艺璇却知道。 所有被甄泠朵强压在心底的不甘以及遗憾，作为至交好友，她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甄泠朵好不容易才勉强扯起了些笑意，与她对视一眼，终是再没多说。 想要理清孙浩峰及其家人之间的复杂关系，对逐明侦探社而言算不得什么难事。 事实上，若非是此前夏艺璇一门心思只想着要找到孙浩峰，也不至于错过他和妻子假离婚这样的大新闻。可他们终究都不过是个普通人，预料不到过分长远的事，也唯有做好眼前的事情罢了。 会议室里，侦探社众人面面相觑。 甄泠朵也身在其中，她和大家一样，在瞧过了所有已知线索后，只觉心下大骇。 按孙浩峰的妹妹所说，孙浩峰与妻子的关系从来不善，两人动辄发生口角，三五天就可能爆发争执，甚至还经常动手，最近也正在闹离婚。 事实上，宋珩等人也的确查到了孙浩峰和于艳丽婚姻关系愈演愈烈的诸多证据，可却也有鲜明的证据的表明，他们之所以选择离婚，为的是在拆迁时多争取一些。 “我今早见到于艳丽的时候，感觉她对自己的丈夫，或者说前夫，的确没有多少遗憾，反而是咬牙切齿的恨意。” 甄泠朵迟疑了半晌，终还是将心中的怀疑说了出来。 “如果是假离婚，好像也未必说不通。孙浩峰死得突然，到了嘴边的鸭子就这么毫无预兆的飞走了，换成谁都不会高兴的。”梁风祁却是倏然正色道。 第49章 互相试探 “也是，拆迁可是大笔的钱，眼瞅着就没了，谁会高兴？” 夏艺璇附和了一声，但转念就觉得不可思议，“所以，我想不明白，孙浩峰他妹妹怎么会觉得是她嫂子故意设计害死她哥的呢？” 这话一出，众人自是愈发茫然。 “要不然，就是他们不知道这婚还没离成？”梁风祁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提出了自己的设想。 “要我说，根本没人知道他们在闹离婚。” 甄泠朵却是倏然提了个反对意见，话音刚落，其余众人便即刻循声而望，赫然是在等着她解释清楚其中原委。 面对众人炽热的眸光，甄泠朵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才不无遗憾地摇摇头，“别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瞎猜的罢了。” 她云淡风轻的一句，却委实让好不容易才提起些精神的众人失落，眼见着大家的情绪不自觉转换的当口，夏艺璇终归还是不忍心看着自家闺蜜受委屈，没忍住站出来替她说话，“现在可不就只能瞎猜嘛！” 但许是因为夏艺璇的语调倏然凌厉了几分，反倒是让周遭众人有些始料未及，以至于不由得迟疑了好一会儿，仍是没想到该如何应对。 饶是从来以活跃气氛为己任的梁风祁此时也不敢仓促言声，只有意无意地偏头望向宋珩，赫然是盼着这位从始至终就三缄其口的老板能赶紧出来打个圆场。 遗憾的是，宋珩没有接收到他那一连串的眼神示意。 反而是等到会议室里的气氛因此而变得愈发清冷的时候，他冷不丁追问了声，“其他人还有什么别的想法吗？” 众人闻声一滞，半晌都没回过味来，更遑论应对。 宋珩没给大家多少反应的时间，眼瞧着无人言语，便径直起身离开，徒留下其余众人面面相觑，半天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甄泠朵看着他们茫然无措的模样，心下更是着急。 她一方面是挂念着孙浩峰的死因，另一方面却也是好奇宋珩的态度。从他们现下掌握的线索来看，孙浩峰是她正在搜寻的线索人物这一桩，宋珩显然是知道的，但他好像一直都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 诚然，甄泠朵一时想不透这其中的真实缘故，但有一条她却是再肯定不过，那就是宋珩一定会彻查孙浩峰之死亡。 只要跟着他，自己就不可能见不到尸体！ 这样想着，甄泠朵哪里还坐得住，她蹭地一下就赶忙站起身，急匆匆追了出去。 动作之迅捷，甚至连就在她身旁的夏艺璇都全无准备，以至于没由来被她这毫无预兆的一步给吃了一惊，张大了嘴正想追问什么，却终归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 不是夏艺璇不想问，而是甄泠朵根本就不给她这个机会。 那丫头三步并作两步，只一眨眼的功夫，就跟宋珩前后脚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就算有人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迟疑着想要再跟上去，却也已经于事无补。 “没用的，老大既然不准备说，便显然是不希望被打扰。”梁风祁发了话，其余众人便再不敢贸然动作，而夏艺璇却是趁着这个当口，不自觉和他对视一眼，四目相对间两人眸光流转间，竟是不自觉牵起了嘴角。 亏的是那个时候其他人都忙着梳理手头上的卷宗，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否则冷不丁撞见他们二人这般动作，只怕又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又错过了什么发生在自己眼皮底下的事。 殊不知，此时的夏艺璇与梁风祁便也正是这么想的。 诚然，甄泠朵忙不迭跟上去的阵势远在夏艺璇意料之外，可因着梁风祁那意味深长的一通分析，却是不难让她想清楚其中关窍。 十之八九，是她家小闺蜜猜中了冰山表哥的心思，所以才会下意识跟上去。 虽说这两人常掐且怼，可作为从一开始便盼着两人能擦出些不一样火花的见证者而言，他们显然是比任何人都盼着甄泠朵跟宋珩之间能发生点什么的。 尽管案子暂时还没有什么进展，可若是他们能有些不一样，不也是极好的吗？ 幸而，甄泠朵与宋珩全然不知留守侦探社的众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否则只怕他们坚定前往殡仪馆的动作也会没由来生出几分异样的迟疑。 三分钟前，宋珩避开了众人，径直联系上了委托人孙巧月，说是希望能亲自看一眼孙浩峰的尸身。 电话里孙巧月先是支支吾吾没有应，但听到宋珩说他有办法查验死亡原因时，她倒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人已经被先拉到殡仪馆了，你可以直接去那儿找。”电话里，孙巧月径只报了一串数字，让宋珩只管径直去停尸间寻就是。 宋珩应下，脚下的动作却是从不曾停下。 甄泠朵紧赶慢赶的，好不容易才跟了上来，宋珩没开车，似是准备步行前往，而这委实让她长舒了一口气。 虽说夏艺璇以及梁风祁都是一副看好戏的阵势，但当事人如今却是胆战心惊，她生怕宋珩陡然翻脸，不由分说就赶人。 现如今他选择腿着走，离侦探社越远，她往后可以发挥的空间也就越大，显然这是有利于自己的。 彼时的甄泠朵全然不知，宋珩分明就是故意的。 早在他跟孙巧月沟通的间隙，便已经注意到了身后鬼鬼祟祟的甄泠朵，他本想出声喊，但又怕惊动了电话那头的人，便只好暂时作罢。只不成想，甄泠朵却似是打定了主意非要这样小心翼翼的，不肯露出半点声息。 宋珩虽好奇，却也终归没有戳破。 无可否认，他多少是存了点想要看好戏的心思，想着要好生看看一会儿甄泠朵一旦避无可避，会如何应对。 落在几步开外的甄泠朵胆战心惊，始终提着一口气，生怕被人发现，眼见着宋珩突然停下来的时候，她只觉心神一颤，原打算但凡撞见这人抬手拦车，自己就先一步冲进去，打他个措手不及。 只没料到，宋珩分明是停着不动，像是在等什么人。 第50章 黄雀在后 甄泠朵生怕被人发现，自是忙不迭便返身想躲，但不成想，未能如愿。 “还不赶紧过来！” 宋珩没好气的催促了一声，倏然听到这一句，甄泠朵不由头皮发麻。她委实不愿意相信，饶是自己谨小慎微了一路，可到头来却是早便被人瞧了个十成十。 该说原本直截了当的面对宋珩也无不可，但偏生甄泠朵如今还摸不清他的意思，显然是不敢轻举妄动。哪怕是已经被人点明了，她却还想着要以不变应万变。 反正这路上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只要她不贸然应声，不跟那人面对面的径直对上，谁又能断定宋珩喊的就是她甄泠朵呢。 甄泠朵本打算如此这般自欺欺人，可架不住某人却是分明不给她反应的机会，强压着心头的不快，厉声喊了一嗓子，“甄泠朵，还不赶紧过来！” 指名道姓的一声，登时让甄泠朵再没了环顾左右而言他的机会，她现如今除了硬着头皮招架之外，的确再无别的退路。 甄泠朵知道自己没有别的选择，只得兀自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此前因为顾及被倏然撞破时的尴尬。虽说她或许早已破绽百出，可总还是免不了想在宋珩面前保持最后的镇定。 “嗨……” 甄泠朵好不容易总算能堆叠出些微的尴尬笑容，讪然对上宋珩的眼。她虽勉力想要无视来自四面八方的审视力量，却终归是拗不过宋珩这一人形发光神器，这人从来便是这样，无论走到了哪里，总能第一时间吸引无数人的目光，连带着他身边的人，也总会迫于无奈而不得已成为被注视的对象之一。 该说同样的事甄泠朵此前已经领教过好几次了，可往常无论哪一回，好像都没有像现在这般，让她觉得煎熬。 “上车！” 宋珩却是懒得跟他嬉皮笑脸，而是先一步坐进了副驾，这才冷声又催了一记。 眼见着宋珩主动跟自己隔开距离时，甄泠朵心底没由来闪过一丝愕然，这又是一个让她猜不透的细节。 甄泠朵冥思苦想了半路，却终是一无所获，到头来只好无奈作罢。末了，她还不忘趁势给自己找了个再合适不过的托词，“宋珩这样的冰山人物，谁能猜得透？就算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只怕也分明不知该如何是好。” 说是借口，其实不过是给了她一点趁势鄙夷这家伙的机会而已。 亏的是宋珩不清楚这家伙心里的小九九，否则甄泠朵怕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坦然笑出声来。 “东西带了吗？” 甄泠朵不明所以，全由宋珩带着走，但行车途中，这人冷不丁的一句却还是让她不自觉恍惚起来。 东西？ 什么东西？ 你丫倒是给点提示啊！ 只一瞬的功夫里，甄泠朵脑子里却已是百转千回，可偏生眼前这人却是分明头也不回，压根没想着要多看她一眼，更别说给提示了。 “没带。” 甄泠朵想也没想便径直道，“你又没说要干什么去。” 她下意识闷闷地吐槽了一句，话音刚落却是无意间瞥见一旁的司机骤然变了神色，正小心翼翼地观察他们二人，偏生又堪堪跟甄泠朵径直对上，不自觉吓了个激灵，慌忙移开眼的功夫里，手上的动作也下意识间加大了幅度。 所幸的是车上每个人都系了安全带，否则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来。 “我们不着急，您慢点开就是了。” 宋珩虽是从始至终都目不斜视，却总归还是在司机不自觉胆寒的当口，一字一顿地补了一句。 但饶是他淡定如常，却始终没办法安抚那人近乎颤抖的心，“你们就在前头下车行吗？我还有点事，得先走。” 出乎意料的，车速渐渐慢了下来，甄泠朵正满眼狐疑，原以为宋珩定会义正言辞的拒绝，可没想到，这一次他居然是半点迟疑也无，坦荡荡就应了声是。 甄泠朵见状，便也只好收拾起满心的狐疑，忙不迭跟着下了车，然后眼睁睁看着那人仓皇出逃。 “有必要吓成这样嘛？我们，哦不，重点是你，宋老板有这么可怕吗？” 甄泠朵郑重其事地审视着眼前人，意味深长地揶揄了句，遗憾的是，宋珩却是混不在意，只状若不经意的瞥了她一眼，便径直往前走了。 甄泠朵显然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惊愕之间却也只好忙不迭跟上，但跑了一会儿她还是忍不住追问，“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宋珩不答，甄泠朵便也不好聒噪地不停追问。 直到，他们一前一后站在殡仪馆门前。 “卧槽，你没事来这儿做什么？”哪怕最近时不常就跟尸体和各路小鬼打交道的甄泠朵却也委实没料到宋珩会来这一出，神色着实有点不太好看。 可宋珩依旧不答，只是阴沉着脸反问，“东西带了吗？” 依旧是一模一样的追问，但这一次，甄泠朵总算领会了，“带着呢，还是今天早上出门前特意放进去的。” 得了肯定答复，宋珩便再不多说，只兀自引着甄泠朵往前去。 彼时的甄泠朵心中有太多的狐疑，可架不住始终没有追问一二的机会，甚至还没等她全然回过味来，宋珩却已经将她引到了孙浩峰的遗体前。 “你……” 甄泠朵心底里有太多的疑问，但此时一切的茫然与意外都被宋珩淡淡的一声孙浩峰所打断。 “怎么这么快！” 甄泠朵想着今早她明明还听见他老婆说人还在屋里躺着呢，谁知她不过是赶回侦探社听了一会儿墙根儿，外带说了一些见闻的功夫，这尸体就被心急火燎地送到殡仪馆来了。 “赶紧的。” 宋珩却懒得去管甄泠朵此时心底泛着的狐疑想法，虽说他一开始并没想着要带这人一起来，但既然撞上了，总还是免不了要查验一二。 但，就在甄泠朵虔诚地取出香来，正准备请神，却冷不丁感受到了一阵冷意。 下意识间抬起头，甄泠朵忍不住喊了一嗓子，言语间竟是胆颤。 这么快就有小鬼找上门来了？！ 第51章 唯一线索 “五点钟方向。” 甄泠朵冷不丁的一句，倒也委实让宋珩不自觉错愕了好一会儿。 他们并非不知这阴寒之地颇多意外，只是却也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有人盯上了孙浩峰，如此一来正是愈发证实了众人此前的诸多猜测。 这人不一般。 “只管做你的。” 宋珩甚至不曾多看甄泠朵一眼，只有意无意地往她提醒的方向张望了眼，毫无意外地跟几个正小心翼翼伸长了脖子打探情势的小鬼们撞上。 四目相对间，宋珩分明从他们的眼神里品咂出了些许茫然无措的滋味，可许是那幕后主使过分执拗，反倒是让这些胆战心惊的家伙纵然心底惴惴不安，却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动手。” 甄泠朵正待覆手在孙浩峰眼前，以便查实他死前所见的人与事，可不成想，还没来得及动作，却是突然听到不远处倏然响起一声，再下一秒，她赫然感受到一阵冷风嗖地掠过。 她不自觉顿住动作，偏头而望时，身后哪里还有宋珩的身影，他早便已经不自觉退后了几步，径直拦在甄泠朵跟几个小鬼之间，赫然是已经做好了要跟这些不请自来的家伙好好论一论本事的阵仗。 见他始终云淡风轻，甄泠朵悬着的心才总算落了几分。 虽不过刹那的功夫，却还是让她不自觉陷入迟疑，甄泠朵委实分不清楚，自己到底在迟疑些什么？明知宋珩不是等闲之辈，哪怕是对上坤灵尚有一战之力，更遑论这几个小喽啰呢？ 甄泠朵不自觉暗暗吐槽自己思虑太多，殊不知，注意到她望过来的时候，宋珩眼底也没由来升起了几分错愕。 要知道，几分钟前他才刚吩咐过，让甄泠朵只管好自己就行，如今看来，怕是这丫头尚未能稳定心绪，以至于被周遭的事情影响了。如此一来，说不定请神上身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就在宋珩暗暗头疼的时候，甄泠朵却是已经感受到了因她分神而来的代价。 明明成功请神，可却是一无所知。 “怎么会这样！” 甄泠朵惊愕之间，心底里也不自觉闪过些迟疑与不安，诚然一直以来这请神上身的功夫她算不上屡试不爽，可总也没有明明成了却不知何故竟探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的。 她正喃喃间，宋珩却已经因为旁边人一无所获而不由将一切归咎在眼前这几个小鬼身上。 如果不是他们不懂事，非要冲撞学艺不精的某人，此番又怎么会落得个如此下场？ 宋珩虽神色如常，可手上的动作却远比先前要凌厉得多了，几个不知名的小喽啰显然不是他的对手，只眨眼的功夫，就被他制服了。 这还不算，宋珩甚至直接下了杀招，没给他们任何转圜的余地。 而另一头，甄泠朵委实不死心，她索性就接连请神。 每次都是成功的，可偏偏就看不透孙浩峰此前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宋珩收拾完现场，冷眼环视着眼前，他眼看着甄泠朵一而再再而三的尝试，可每一次脸上终归是那一派茫然又不解的模样。 “既查不到便算了，总还会有别的法子。” 宋珩不以为意的丢下一句，淡然的语调间从来不见半点安抚姿态。 许是因为他过于正色，反而愈发激地甄泠朵不愿轻易低头认输，“我就不信了，往常除非是请神失败，否则就不可能什么都瞧不见。这孙浩峰到底是哪路神仙，竟能有此反骨！” 甄泠朵愤愤然丢下一句，不顾宋珩反对，便又兀自开启了第四次。 该说这本是不可能的事，毕竟依着她从往的经验来看，至多不过三次。甚至在那之后，她还会因为献祭出了自身好运而运势堪忧。但这一次，许是因为接连几次请神全无所获，等甄泠朵卯足了劲儿准备第四次时，一切似是与先前几次并无不同。 甄泠朵心底狐疑尚存，可彼时的她着实顾念不了太多，只一门心思想着要查证孙浩峰死前种种。 再睁开眼时，甄泠朵眼前仍旧是迷雾朦胧的一片，但此番她恍惚好像瞧见了些许攒动的人影，但遗憾的是，他们与孙浩峰隔得甚远。 她下意识想要近前一步以求看个真切，可不料想才刚有所动作，眼前一切却又倏然消散。 “该死！” 甄泠朵没忍住咒骂了声，她心中有太多郁闷无处抒解，从今天一大早在孙家门前吃了闭门羹至今，方才那短暂的几秒，是她迄今为止离真相最近的时候。 但偏偏还不等她确认一二，一切便又烟消云散了。 倏然的咒骂声，并不在宋珩的预料之内，以至于他不由抬眸多看了甄泠朵一眼。 眼神有些冷。 不过刹那的光景，就逼得甄泠朵迅速回转精神，忙不迭解释此前所见，“最后一次的时候，我看到了些东西，但不多，很快就什么都没了……” 后半句话甄泠朵没再说，依她现在的情况显然是不可能再来一次的。更重要的是，甄泠朵无从保证自己何时能恢复，这也就意味着，下一次能请神的机会还不知在何时何方…… 在太多无力抗衡的未知面前，甄泠朵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与无能。 “如果是外婆的话，肯定不会是这样。”甄泠朵不无失落，宋珩却也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了约莫三五分钟的光景，眼看着她的神色缓和了些，才云淡风轻的丢出一句，“先回去。” 干脆利落的一声指引，倒是让甄泠朵骤然回神，脸上也不自觉带着几分雀跃，“好，趁着我现在还记得些场景，回去找其他社员们一起想办法复原吧。” 掷地有声的说辞，反倒让宋珩不由恍惚，然不过一瞬的功夫，他便兀自收敛了心神，只闷头往前走。 这一次甄泠朵跟得极近，甚至不敢落后半步。 “身后是教堂，右边是商场，前方是个空旷之地……” 甄泠朵闭上眼，努力回想着此前见到的种种，饶是她说的坚定，但一旁三人却都不约而同露出些狐疑与不解来。 “朵朵，你确定吗？” 梁风祁跟宋珩不敢问，夏艺璇却是全无顾虑，径直上前一步，开门见山道。 第52章 一无所获 甄泠朵当然听出了她话语里潜藏着的小心翼翼及不可置信。 事实上，若非是亲眼见过那恍惚一闪而过的画面，甄泠朵自己也未必会相信她方才所言。 教堂，商场，空旷之地…… 这三个关键词只怕是任何一家房产开发商都不敢贸然随机组合，但偏生这就是甄泠朵四次请神，看到的唯一画面。 以至于纵然环视周围，对上了众人不无惊愕的眼神，甄泠朵却也只能兀自紧抿着唇，坚定而果决地点了点头，“确定。” 得了她的肯定答复，夏艺璇倒是反应迅捷，“那就行了，咱们只要想办法找出跟朵朵描述的场景差不多的位置，或许就能有所突破。” 不知是不是为了安抚自己，甄泠朵隐隐察觉到夏艺璇说这话时不自觉带了几分抑扬顿挫的味道，乍一听的确是让人觉得精神振奋，可一旦稳定了思绪，从头思量，却会冷不丁意识到每一个掷地有声的字词背后，其实或多或少藏着些不确定。 遗憾的是，甄泠朵没能找到机会再做确认。 夏艺璇说完，便当即风风火火的拉着几人做筛选。 没办法，想要在全市范围内找到甄泠朵所言的那一小片地界，委实不是什么容易的事。诚然，他们现而今倒也算不得是全无方向，可就是只将那三个关键信息梳理出来，却也并不简单。 秉持着多一个人多份力量的基本原则，夏艺璇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轻易放过任何有可能陪着自己加班加点做苦力的青年人的。 哪怕，那人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表哥，今晚值班人不多，你也帮帮忙吧。” 明明已经将所有人带到了办公桌前，强按着人坐定，可夏艺璇却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突然福至心灵一般，转而跟宋珩说软话，“早点找到，咱也好早点交差。是你说的，咱们得尽可能追求高效率哦。” 意味深长的一句，却是硬生生截断了宋珩全部的退路。 没办法，追求效率的基本原则，他几乎天天跟侦探社里的各位念叨，尽管每次说的都未必是同一句，但可以确定的是，表达的意思是一样的。 至于此刻夏艺璇迫不得已而强行求援的现状，却也终归是摆在明面上的。 的确是缺人手，诚然是时间紧，诸多不可撼动的现实元素摆在跟前，纵是宋珩有心想要推诿，想来也绝无可能留下其余三人埋头苦干，而自己一个人潇洒转身。 宋珩的确干不出来。 “加紧干，争取明天一早就能找到新方向。” 没等宋珩应声，梁风祁便自顾自在一旁补充了句，既缓解了夏艺璇惴惴不安的心绪，也算是替冷不丁被架在一旁的宋珩转圜。 唯有甄泠朵，从始至终都没有应声。 她才懒得去管夏艺璇到底是如何说服其他人的，只要一想到在孙浩峰身上接二连三栽的跟头，甄泠朵便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她想要靠自己，重新找回身为神调门人的尊严。 在她眼前倏然闪过的画面，显然是可以在这世间寻到确凿位置的，这一点，甄泠朵从来笃信不疑。 纵使知道夏艺璇下意识的追问，也不过是因为这一组合的确过分诡异了些，可甄泠朵还是希望能有机会亲自证实她请神上身时所见的一切。 如此，既能清查孙浩峰死前遭遇，也算是为她这个神调门人正名了。 诚然，甄泠朵清楚自己算不得什么合格的传人，但就算是为了外婆，她也必须要竭尽全力。 只是，任谁都不会想到，四人忙活了一晚上，却仍旧是一头雾水。 每一个有可能的场所，几乎都被他们翻找了出来，可偏生任何一个地方，却都不自觉存着这样或者那样的不对劲儿，总能让他们当中任何一个，轻而易举地翻找出驳斥的理由。 以至于四个人僵持了一整晚，到头来却仍是全无头绪。 “真奇怪，怎么就找不到呢？”梁风祁没忍住叹息了一声，话音刚落，便当即收到了一旁夏艺璇愤然不平的眼刀，及至注意到她闷闷地以眼神示意，这家伙才总算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仓促之间好像做错了什么。 所幸的是，等他再小心翼翼的偏头看向甄泠朵的时候，倒是并未从她眼神里察觉出半点异样。 他接连看了好几次，都不见甄泠朵哪怕因此表现出一星半点的颓然或遗憾，悬着的心才总算放了下来。 “我再去找人帮帮忙，你们熬了一宿，赶紧回去休息。”梁风祁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倏然起身正色道。 末了，他还不忘朝宋珩使眼色，言下之意不好放任两个小丫头继续这样不管不顾的耗下去。 若是能即刻找到方向便也罢了，可偏生如今摆在所有人面前的，根本就是个全无章法和逻辑可寻的混乱线索，想要理清哪里是那么轻松的事。 “我送你们回去。” 宋珩总算开了口，可冷不丁的一句却委实让夏艺璇意外地很。 为了案子加班加点本是常有的事，可偏生就是老板亲自相送，这事着实有些出人意料，从往更是绝不可能的。以至于夏艺璇惊骇之间却还是不自觉偏头看向了甄泠朵。 虽然她现在还没有掌握切实有效的证据，可敏锐的第六感却无数次提醒着夏艺璇，表哥和闺蜜之间，果然不一般。只是不知道，这中间有多少是她翘首期盼的部分。 夏艺璇想问，但她不敢。 仅存的勇气不过是在宋珩凑上来的时候，先一步跑开，主动举手示意，“我离得近，自己叫车回去就行，表哥你记得千万把朵朵安全送回家。” 夏艺璇刚一说完，本就落后几步的甄泠朵不知是什么缘故，突然脚下一个趔趄，不自觉惊呼一声，眼看着就要摔倒。 幸而宋珩眼疾手快，一步跨出，径直拽住了人，才不至于眼看着这家伙在侦探社门前摔个大马哈。 “好像是刚才不小心踩到了石头……” 对着宋珩略显阴郁的神色，甄泠朵忙不迭出声解释，只可惜，那人听完只是轻蔑地应了一声，“就这么几块石头，你也不是瞧不见，怎么还上赶着凑呢？” 第53章 运势太差 侦探社门口的那几颗石头，位置算不得太隐蔽，按说虽是一直没被清理走，可甄泠朵来来回回这么多次，总也不至于始终一无所知吧。 宋珩心念一起，下意识低头扫过一眼，果不其然，她此刻所处的位置，正正好好就是先前那几颗半大不小的石头所在的地方。 “可能是恍惚了一下，没顾得上，谁知道好巧不巧竟然是鞋跟怼到石头上去了……” 无怪此时的宋珩没什么好脸色，哪怕是换做甄泠朵自己也不敢相信她到底遭遇了什么，但偏生这一切全是真的，就这么毫不客气的展示在眼前。 一如她掷地有声地阐述自己于迷雾中所见的一切似的，此刻的甄泠朵却也仍旧是一副坚定姿态，向宋珩解释其中原委时，从不见半点迟疑。 唯一的意外，大抵不过是连她自己都在之后不自觉露出了些匪夷所思的神色来。 “看路。” 宋珩说不清骤然对上甄泠朵那一副茫然，意外又讪然的模样时，心底倏然闪过的异样情绪到底是些什么，只是等沉下心来，却也不过是厉声叮嘱了句，“我可不想往后再被夏艺璇逮着数落我的机会。” 他下意识间补了一句，却委实让甄泠朵觉得意外。 她摔倒关夏艺璇什么事？ 以及，到底得摔的多惨，才有可能惊动其他人？ 难不成，她还得拿着个高音喇叭，四处冲人嚷嚷说自己到底有多愚蠢吗？ 甄泠朵神色恍惚，兀自失神间却是全然不知道宋珩已然停下脚步，而她却还在不明所以闷头往前走。 好巧不巧，宋珩刚亲自给人开门，她便直勾勾撞了上去。 “嘶……” 伴随着砰的一声响，甄泠朵不自觉倒抽了一口冷气，得亏是她不曾停下来，否则只怕被车门迎面招呼的，就不是她纤细的手臂，而是面门了。 她不敢想象，要是因此被毁容了，可怎么办？ 别说甄泠朵了，宋珩也不敢想。 没注意到地上的石头，还能用恍惚以及鞋跟不经意踩上去做解释，可没瞧见他开门，不管不顾撞上来又是怎么一回事？ “甄泠朵，你怎么回事！” 宋珩不自觉拔高了音调，却不成想，这话一出，竟又是吓得她没由来一阵胆寒，整个人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仓促之间差点又要摔跤。 “不好意思，我可能这几天比较倒霉。”甄泠朵脱口而出应了一句。 话音落下，她整个人更是没由来心神一凛，但下一秒她眼睛里却全是不可置信的茫然姿态。 直到这一秒，下意识认定自己过分倒霉之时，甄泠朵才恍惚想起，昨天她不自觉请了四次神，但却是始终不曾如先前一般，因为运势低下而被迫栖身别处。 但有一点却是一样的，她依旧还是会倒霉。 想到这儿，甄泠朵也顾不得宋珩的脸色有多难看，只一溜烟似的冲进了车里，她紧紧攥着衣角，屏气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出。 宋珩瞧着这人胆战心惊的模样，心中自是狐疑，可一时却也不敢贸然追问，只隐隐念着，甄泠朵这丫头的气运也着实太低了些。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宋珩兀自做着猜想，甄泠朵却是小心翼翼，她甚至还盘算着，接下来的日子是不是要闭门不出才是最安全的。毕竟她委实不知道，自己下一次倒霉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但再转念一想，先头虽是借猫暂居，却也多亏了有宋珩照拂。何况，她如今气运不佳，若然身边没人照应，一个人又怎么应付得过来？ 罢了，还是小心些，尽可能跟在他们身边罢。 甄泠朵暗暗下定决心，却是忘了提醒自己，她要跟的人唯有宋珩一个。 而另外一边，梁风祁却是将四人好不容易才查到的些许线索径直丢给了陈书易，“你得帮着找找，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 电话里，梁风祁颇为无奈的长叹一声，“连宋珩都没法子，这下真就只能靠你了。”顿了顿，他又煞有介事的补充了一句，“谁让你人脉广呢。” 斩钉截铁，掷地有声，赫然是不愿意给陈书易任何拒绝的机会。 “再说吧。”陈书易不以为意的应了句，末了还言之凿凿地道，“我又不是神仙，哪能保证每次都能帮到你们。” 大抵是听出了陈书易话里话外的推诿姿态，梁风祁便忙不迭给人戴高帽，“不，在我看来，你就是个神，足不出户却能洞察周遭所有人，我甚至都怀疑，任何人但凡被你陈书易瞧上哪怕一眼，就会无所遁形。” “瞎说八道。” 陈书易懒得跟梁风祁多费口舌，他心知这人巧舌如簧，但凡听他多忽悠几句，只怕是死人都可能被说活了。为了自己的清净，他选择径直挂断，再不给对方发挥的空间。 电话里倏然传来的忙音倒并不曾让梁风祁意外，相反，陈书易此番能跟他多说上几个字才是最令人惊疑的。 只可惜此时宋珩不在，否则他定要好好吹嘘一番，甭管陈书易到底看的是谁的面子，但至少这一回他总算不是毫不犹豫就厉声拒绝了。 倘若按着这个势头发展下去，宋珩也未必没有办法把他也一并收归进来吧…… 殊不知，彼时的宋珩却是根本没什么心思念及旁人，他一边开车，一边状若不经意的丢出一句，“你这个样子，我不太放心。” 甄泠朵却仍是茫茫然，似是尚不曾领会他话中深意。 “万一我刚把你送到家，你又出了什么事，这说的清楚吗？” 宋珩冷笑一声，也不等甄泠朵应声，便直截了当地道，“你暂时先住我那儿，等精神恢复些再说。” 倏然听到这一句，甄泠朵冷不丁回神，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下。 她正愁不知道该如何跟他们开口，不成想宋珩却是主动邀约，甄泠朵惊愕之余却也不自觉暗暗欢喜。 有宋珩庇佑，想必她只要再小心些，就能安然度过这最低迷的几天。 甄泠朵不自觉长舒了一口气，在接到夏艺璇来电询问时，更是不假思索地吐露了现状。 “我这会儿在你表哥家呢。” 第54章 关键人物 甄泠朵说的坦然，殊不知这冷不丁的一句却是让电话那头的人兀自恍惚了好一会儿。 “他没送你回家？” 这是夏艺璇的第一反应，回想起他们临分别时甄泠朵和宋珩的神色，她好半晌都没回过味来。 “嗯，没回去，说最近外头不太安全，我住在他这儿也算是彼此有个照应。”甄泠朵不敢直截了当说自己运势太低，不得不找个倚仗的现实情况，而是转头将宋珩的话稍加修饰，暂且搪塞了过去。 “那也好，孙浩峰这事一日不解决，你是肯定不会安心的，跟着表哥至少能第一时间了解进度。”电话里夏艺璇说的一本正经，她兀自将话题往案子上引，自是让甄泠朵觉得松快不少。 旁的权且不论，单是不必时刻挂念着要解释其中原委，于她而言便是再庆幸不过的事。 只是，甄泠朵显然也不会料到，不过转瞬的功夫，夏艺璇就跑去跟梁风祁说悄悄话，论的正好就是宋珩毫无预兆地把人往家里带的事。 起初，梁风祁并未放在心上，还煞有介事地丢过来一句，“那又怎么样？我记得好像不是第一次啊。” 梁风祁倒是于骤然间回想起来此前在宋珩家撞见甄泠朵的阵势，那会儿他们好像还互相试探来着，但没成想，这一切夏艺璇却是半点不知情，以至于倏然听到这话，登时忙不迭追问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电话里夏艺璇语调急切，恨不能即刻问个清楚。 梁风祁仔细回想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拼凑出那时的些许细节，说与她听。 没料想，夏艺璇听完却是愈发激动起来，“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表哥一开始还是很不愿意让朵朵进他家的咯？” 梁风祁稍一迟疑，终是应下，“应该是这样没错。” 毕竟当初他可是专门奉命找机会将外人劝退的，虽说梁风祁因无意间撞破了甄泠朵神调门人的身份而临时倒戈，非但没有完成宋珩的嘱托，甚至还推波助澜了好一会儿。 得亏他跟宋珩的关系够铁，才不至于让好兄弟为此磨刀霍霍将他就地法办。 梁风祁到底不会一丝不落全告诉夏艺璇，尤其是可能让自己出糗的部分，却不知此刻的夏艺璇早便已经脑补出了一系列的戏码，无一不是在作证她此前的猜想。 “你说会不会是，我表哥突然开窍，注意到朵朵的好了？” 夏艺璇不自觉追问了一句，梁风祁竟是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总算回过味来，“你的意思是，他们两个……” 梁风祁的话还没说完，夏艺璇却是已经按捺不住地低笑起来。 不多时，两人老怀安慰似的彼此互道恭喜，倏不知当事人却是相敬如宾，分明什么都没有发生。 到家之后，甄泠朵直冲客房，却是并未如第一次那样谨小慎微，而是特意留出了点门缝，想着倘若万一真有点什么紧急情况，也好给她跟宋珩留下呼救和及时照应的机会。 但幸而，一夜无梦。 甄泠朵说不清是不是因为有了宋珩从旁照拂，才让她安心许多。 第二天一早她醒来的时候，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好了不少，既没有频繁请神的狼狈样，也不曾毫无预兆地又栖身在旁的东西上。 更让她欣喜的是，刚一起来，就能喝到宋珩准备的小米粥，暖胃又舒服。 “梁风祁刚打过电话来，说有了点进展，得去找苗红婧问问清楚。” 甄泠朵忙不迭接过去的时候，宋珩倏然加了一句，以至于冷不丁听到这话的人不自觉怔住，“苗红婧？” 她怎么把这人给忘了？ 想着此前还是她帮着找到了云纤凝，虽说后来又发生了诸多意外，但显然苗红婧知道的事，大抵半点不比侦探社少。 “怎么会突然想到她？” 甄泠朵好不容易才收拾起了恍惚模样，深吸一口气，状若不经意地问。 “不知道。” 宋珩干脆利落的应对却是全然不在甄泠朵的意料之内，她原本以为，这人无论如何也得给出个说得过去的由头，毕竟干他们这一行的，素日里最要紧的就是找出一切可以佐证最终结果的鲜明证据，好让委托人安心。 “额……” 甄泠朵下意识间便认定是宋珩懒得理会，便索性兀自低头喝粥，再不多言。 宋珩只有意无意的瞥了她一眼，却是从始至终都没有多说。 梁风祁显然不可能福至心灵一般突然想到兰花门，这其中定然有人指点。宋珩几乎是在听到苗红婧三个字的时候，就第一时间想到了陈书易。 他原以为，甄泠朵也不可能全无头绪。 但不成想，这人听完后竟能下意识间毫无意外地淡然追问。 虽甄泠朵满眼都是求知欲，但不知怎么的，宋珩就是一个字都不想说。事实上，他甚至还有些犹豫，这一次到底要不要带着她一起。 若是从往，宋珩显然半点迟疑也无，可现如今的甄泠朵毕竟运势不佳。 上一回都差点被人揩油，这一次谁知道又会出什么岔子。 可惜的是，还不等宋珩找出个合适的由头做推诿，甄泠朵自己却是已经坦然自若地丢出一句，“吃完早饭，我跟你一起去。” 顿了顿，她还不忘意味深长的补充了句，“上一回她好像也是挺卖我们两个面子的，也不知道这次有没有可能依旧那么顺利。” 顺利？ 宋珩暗自品咂着这个词，终是没有戳破他们初次寻访苗红婧时的诸多艰难。 没记错的话，那时候甄泠朵可是时不常叫嚷着说找人不易，但现如今既然当事人避而不谈，他也就自然没了由头重提。 反正一切都只管等见到了苗红婧再说。 “也好，或许你还可以问问，上回为什么要突然给你打电话。” 宋珩淡淡应了声，被他这么一提点，甄泠朵这才兀自回想起来，她好像一直没顾得上跟苗红婧说声谢谢。 虽说因为她的那通电话，自己委实又悲催了好一阵子，连带着长命缕都差点被人抢走，但也总算是成功解决了云纤凝一案，尽管凶手迄今都仍未归案。 第55章 交换筹码 然而，甄泠朵却是福至心灵地追问了一句，“这么久了，你也没联系苗红婧吗？” 冷不丁听到这一句，宋珩却是不自觉恍惚了片刻，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他委实没想到这人会突然反问，更无从准备，着实惊骇了好一阵子。 “咱们不是留了她的电话吗？非得要亲自去吗？” 还不等宋珩回过味来，甄泠朵却是又道，“要不，你一个人去？” 顿了顿，甄泠朵又径直推翻了自己的选择，“算了，还是跟你一起去吧。” 转瞬间再三变化的甄泠朵不敢直视宋珩的眼睛，她生怕从这人凌厉的眼神里品咂出些不同寻常的滋味来，更怕的是，稍不注意就让他瞧见了自己小心翼翼想要掩藏的真相。 宋珩只不以为意的睨了人一眼，并未多说，甄泠朵便暗暗收拾了心情，忙不迭收敛心神，且暗暗盘算着此番再去，她一定得做好万全的准备。 哪怕是提前请神，也并无不可。 事实上，甄泠朵就是这么做的，而宋珩眼看着她小心翼翼的燃香请神时，也并未表露出半点异样，而是从始至终都摆出了一副无关紧要的姿态，兀自移开了眼，也不曾细看过。 及至甄泠朵总算收拾停当，两人才终于重走了过往那一条漫长又无奈的路，行至巷尾从攒动的人头中寻到了苗红婧的踪迹。 “你有没有办法，帮忙找找跟孙浩峰有关的人？”甄泠朵问得再直白不过，却仍是让苗红婧不自觉怔了怔。 她兀自沉静了好一会儿，才悠悠然转而望向甄泠朵，似笑非笑道，“我的规矩，你们应该是知道的。” 这话虽是对着甄泠朵说的，但苗红婧的眼神却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在宋珩身上，显然，她几乎是一眼就瞧明白了，唯有这位才是真正给钱的主。 许是因为苗红婧言语间带着少许轻慢，这让甄泠朵面上多少有些挂不住，可这般行事作风分明是他们一开始就定下的，故而此时她纵然心底不快，却也只能强撑着勉力应对。 “要多少，你直接开。” 甄泠朵深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才学着先前宋珩的模样，不以为意的轻声道。 “爽快！” 苗红婧闻声轻笑，伸出纤长的手指，干脆利落地翻了一圈，“打个对折吧，三万。” 倏然听到这一句，甄泠朵委实被吓得不轻，可再转念一想，早在初次照面的时候，这家伙就坦荡干脆的说过，但凡给钱，她什么都可以。 心念一起，她不由啧啧称奇，兰花门名不虚传。 但这一句，甄泠朵显然是不可能开门见山说给任何人知道的。 “可以！” 在坦然应出这一句前，甄泠朵终归还是不放心似的回眸看了宋珩一眼，毕竟他才是最终出钱的人，无论如何也该询问一下他的意见。 事实上，倘若宋珩表现出有丝毫的不悦，甄泠朵大抵也会毫不犹豫地应下。 要知道，苗红婧已经是迄今为止他们唯一的进展，甄泠朵显然不愿轻易放弃。 宋珩肯定也不乐意，甄泠朵如此想着。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提醒铃声，苗红婧只低头扫了一眼，眉眼间便是藏不住的笑意。但幸而，约莫三十秒的功夫，她便当即收敛了心神，正色道，“孙浩峰的确死于非命。” 这掷地有声的一句，登时让甄泠朵不自觉心神一凛，她只能紧紧攥着拳头，不敢贸然动作。可谁曾想，下一秒却又听到苗红婧颓然轻叹一声，“说来也怪我，要不是反枕丢了，他大概也不至于死得悄无声息。” 反枕？ 甄泠朵还没来得及理清其中缘故，却赫然听见苗红婧意味深长的补充了一句，“所以我给你们打了个对折，下一次可就没这么好商量了。” 说这话的时候，苗红婧眼底赫然还带着些缱绻的笑意，可这一幕在甄泠朵看来却委实骇人得很。 “东西在哪儿？” 甄泠朵好容易稳住心神，继而沉声问道。 “这可是另外的价钱。” 苗红婧煞有介事地扫了甄泠朵一眼，眸中玩味之意再是鲜明不过。 而她这直白坦荡的姿态，却赫然不在甄泠朵的预料之内，以至于她不自觉就被这毫无预兆的一句给砸的恍惚了起来，半晌都没有回过味来。 反倒是落在身后的宋珩反应迅捷，不以为意地淡淡道，“一万，说不说在你。” “宋老板大气。” 苗红婧登时抬眸，径直略过了甄泠朵，遥遥与宋珩对视了一眼。 四目相对间，甄泠朵恍惚从她的眼神里察觉到了些不同寻常的滋味，可还来不及细想，却又听到一阵清脆的到账提示音。 苗红婧也紧随其后，甩出了一句，“去找红手绢门的人吧，除了他们，连我都不知道反枕在哪儿。” “连你也不知道？”甄泠朵一时没绷住，下意识追问道。 如果没记错，苗红婧好像就是兰花门传人，虽说她自己作为神调门传人算不得靠谱且稳当，但总也是想方设法不愿让任何人轻易夺去长命缕，失了这唯一倚仗。 那云纤凝也是一样，尽管是无意间得了终葵，可宋珩一旦着意要抢，她却还是会豁出一切来战。 可偏偏方才听着苗红婧说话的意思，她非但不曾因为遗落了门派的神器而生出半点愧疚，甚至还借此敛横财。 甄泠朵相信，她与宋珩绝不会是唯二来打探的，除开他们二人，也不知道苗红婧以同样的招数骗了多少钱。 “我要是知道，你们就不用跑空了。” 苗红婧一副全然不曾察觉到甄泠朵话语间的愕然姿态，淡然自若地应了一声。 甄泠朵还想再问，可还没来得及反应，宋珩却是不由分说径直往外走了。 甄泠朵以余光瞥见，便忙不迭收敛心神，忙不迭想要跟上去，谁曾想她才刚踏出一步，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拽住，“等等。” 苗红婧压低了声音喊了声，甄泠朵不自觉顿住，却听她一字一顿地道，“如果你愿意把反枕找回来还给我，我可以免费告诉你一个你关心的秘密。” “什么？”甄泠朵下意识接了一句。 “关于你外婆。”苗红婧神色淡淡，可说出口的每一个字却是重重落在甄泠朵心上。 第56章 匪夷所思 她当然想要知道外婆的死因，这是甄泠朵这些年来横在心头最大的坎儿。 无论是跟宋珩合作，还是孜孜不倦地追查身边的诸多意外事件，无一不是为了能顺藤摸瓜一般，理清和外婆有关的种种。 而此时，苗红婧却是冷不丁丢出一句，她有线索。 诚然她说的并不算过分直白，可甄泠朵还是会免不了心动。毕竟自结识这人起，他们虽接连遭逢了好些意外，可也总算是得偿所愿了。 旁的权且不提，至少单是在设法解决当下所面临的困境时，苗红婧总也还算是出了力的。 甄泠朵许是因为恍惚，半晌都没有应声。 一旁的苗红婧也不觉得异样，甚至还继续压低了声音道，“你不用告诉我，只管直接去做便是，如果带来了反枕，我也不至于让你失望。” 苗红婧的神色依旧淡淡的，从她的脸上甄泠朵一时看不清这人到底是什么情绪，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还恍惚以为自己先前根本就是听错了。 “嘘，这是我们的秘密哦。” 苗红婧亲自送她出门，末了还不忘低声叮嘱，甄泠朵这才总算回过神来微微颔首。 “走吧。” 才刚踏出几步，便迎头撞上了早便候在外头的宋珩，甄泠朵不敢径直对上，只兀自低头快步追赶道。 反倒是宋珩闻声抬头远远地跟苗红婧对视了一眼，四目相对间，他甚至还能感受到这人故意朝自己抛媚眼。尽管宋珩不以为意，可周遭的一众男子却是都不约而同的望了过来。 宋珩没有细看，可那些人眼睛里藏不住的欲望却是再鲜明不过。 苗红婧仍是岿然不动，甚至还能游刃有余地跟众人周旋，后来的事宋珩却是再不知情，他只顾着急匆匆去追赶甄泠朵了。 只这一晃神的功夫，原本一直是径直落在身后的小丫头，却是倏然跑到自己前头去了。 那一刻，宋珩心底里没由来闪过些不悦，可一时却是根本说不清到底是因为什么。 甄泠朵怔怔地立在车边，甚至没有注意到宋珩是什么时候到的，眼见着他开了车门，招呼自己坐进去，她都以一副茫然姿态下意识的动作。 及至车子开出老远，早已将那灯红酒绿的世界落在身后，甄泠朵这才总算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偏头对宋珩道，“你知道，方才那苗红婧跟我说什么了吗？” 宋珩没有接话，只装似不经意的偏头扫了她一眼。 虽不过刹那的功夫，但却是于不自觉间给了甄泠朵莫大的勇气，她开门见山道，“她说只要我把反枕找回来，她就能告诉我外婆的死因。” “你信了？”听甄泠朵说的坚定，宋珩迟疑片刻，却是似笑非笑地反问道。 令他意外的是，甄泠朵缓缓摇了摇头，“不，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 没等宋珩发话，甄泠朵便兀自接道，“苗红婧是兰花门的人，这没错吧？反枕本来就应该是她的，可她居然弄丢了，关键是，如果她明知道红手绢门的人手里有线索，为什么不自己去找，反而还要来跟我们做交易？” 甄泠朵扔出了横在自己心头一连串的疑问，单是这些问题，她已经想了一路，可迄今为止却是始终都没有寻到任何一个可以保证逻辑通顺的由头。 “有可能，是她知道仅凭着自己的本事，根本就不可能把反枕夺回来。” 宋珩云淡风轻的丢出了一个答案，说这话时他脸上依旧是那副八风不动的镇定姿态，委实让甄泠朵愕然得很。 苗红婧自知敌不过，可又是凭什么断定，他们就一定能行呢？ “而且，她要求我一个人把东西送过去，分明是料定了，你一旦拿到手就不可能轻易松手呀。” 甄泠朵又甩出了新的疑惑，事实上，她以为自己的拙劣演技根本就不可能骗得过苗红婧。加之一直以来但凡双方有所交易，便一直是宋珩出钱买断。 聪慧如苗红婧，竟然能一眼看穿他们的来意，便并不可能不知道她甄泠朵不过是个可怜的小跟班而已。但偏生她还是放出了一个让甄泠朵无从拒绝的由头，这其中定然有诈。 “你到时试试看不就都清楚了吗？” 宋珩一路无视甄泠朵那一派为难模样，不以为意地给她出主意。 赫然听到这一声，甄泠朵却是没由来一惊，忍不住拔高了语调，不可置信的追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要我去诈苗红婧？” 宋珩不答，这让甄泠朵愈发不安。她只能又不确定似的补充追问了声，“拿着真的反枕？” 宋珩这才总算愕然又无奈的扫了她一眼，可还没等甄泠朵有机会从他的眼神里品咂出些什么来时，电话响了。 “陈书易？他给我打电话做什么？” 看着来电显示，甄泠朵不由恍惚了片刻。 诚然，此前她陪着宋珩有求于人时碍于礼貌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但他们当中没有任何一个主动打破宁静，这通电话成了近期唯一的例外。 “接。” 见甄泠朵还在迟疑，宋珩索性又提醒了声，她这才冷不丁回过神来，仓皇应下。 “甄小姐，你们方便现在过来一趟吗？” 倏然听到这一声，甄泠朵不由得愣住，下意识偏头去看宋珩，他微微点了点头。 “是有什么要紧事吗？”甄泠朵并未径直应下，而是试探着追问了声，但遗憾的是，陈书易却是并不愿意在电话里互通有无，而是径直丢出一句，“到了再说吧。” 说罢，也不管甄泠朵是什么反应，他便兀自礼貌收线。 电话挂断，甄泠朵才后知后觉的偏头扫向宋珩，“他怎么知道我们两个现在在一块？” 话一说出口，甄泠朵明显感觉到宋珩的神色变了变，可还没等她彻底回过味来，就被他一句这世上大抵没什么事能瞒得住陈书易而挡了回来。 诚然如是，当初他们之所以会找上门去，图的不就是陈书易作为机关门传人，掌握着旁人无法企及的强大人脉吗？ 人脉强大尚能做解，可能瞬间洞悉他们在做什么，这委实有点匪夷所思了。 第57章 物是人非 “你们要去找红手绢门人？” 甄泠朵与宋珩刚见到人，陈书易手上的动作一顿，径直抬眼追问。 许是因他说的太过笃定，以至于甄泠朵不自觉恍惚了片刻，仍是下意识补了一句，“你怎么知道？” 然而话音刚落，却是冷不丁对上了陈书易和宋珩两道意味深长的眼神，只一眼的功夫，她便隐隐察觉出自己不自觉间好像说错了什么。 得亏这两人似是全都不曾放在心上，更不必就此穷追猛打，才总算给了甄泠朵一点喘息的机会。 “你们有办法找到他们吗？” 陈书易再问，但这一次却是径直略过了宋珩，只兀自盯着甄泠朵瞧。 饶是机关门跟神调门从往有着许多密切联系，但落到甄泠朵如今这一代，却显然是不比往常，哪怕是陈书易主动凑上来，却还是免不了要惊得她半晌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甄泠朵没及时应，陈书易倒是也不出声催促，只状若不经意地扫过一眼，全由着她自己发挥。 那一刻，甄泠朵心里自是煎熬得很，虽说他们前脚才刚从苗红婧那儿问出了些线索，但毕竟是尚未来得及做证实，更重要的是，她想不明白陈书易为什么要曲线救国一般，找他们来问。 依着他的本事，不是应该一早就猜到了吗？ 百思不得其解之时，甄泠朵脑子里唯一剩下的念头，左右都不过是转而向宋珩求援，她唯一所愿，不过是这位侦探社的老板可以不那么骄傲或执拗，至少在关键的时刻可以站出来维持一下场面。 但没成想，就在甄泠朵小心翼翼的偏头去看时，陈书易却是倏然轻笑一声，云淡风轻的丢出一句，“怎么？这事非得要宋老板批准不可？” 这一句却显然是对着宋珩说的，话说到这份上，其间夹杂的揶揄意味再明显不过。 心知陈书易跟宋珩不太对付，倏然听到这一句，甄泠朵自然变得愈发着急起来，可她越是着急忙慌的，就越是不能即刻恢复清明神志，想出个再合适不过的由头来为自己刚才仓促之间的动作买单。 那一刹那间，甄泠朵别提有多后悔了。 可偏生宋珩听着这话，却是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地道，“甄小姐如今是我侦探社请来的外援，按劳取酬，一应行事听我指挥本也是再合理不过。” 顿了顿，宋珩又煞有介事地补充了一句，“但若是陈老板愿意加盟，您肯定是自由的。” 宋珩故意将后面那句咬得极重，以至于甄泠朵倏然听闻，更是不由得心下一动，重新抬眸对上某人的淡淡视线时更是于不经意间多了几分瞻仰意味。 无他，不过是因为在此之前她怎么都没有想过还能趁此机会第三次招安而已。 加之宋珩说这话的时候，赫然是一副再淡然不过的姿态，那平淡自然语调，一时间让人寻不出任何错漏，或是察觉出半点不安。 除了，陈书易在听到这话时，不自觉的蹙了蹙眉。 该说如果不是无意间撞见了陈书易这一闪而过的小动作，怕是连甄泠朵都在无意识间被宋珩用三两句话绕了进去。 “那依宋老板的意思，甄小姐该如何行事？”陈书易稍一思忖，终是淡淡扔出一句。 宋珩没让人失望，同样淡然自若地应了句，“我相信她会知道该怎么做。” 话音刚落，两人便都不自觉转身盯着甄泠朵看，可怜她原本还在为陈书易跟宋珩之间那不见硝烟的战争而暗自心惊，着实没料想，左右不过转瞬的功夫，自己就赫然成为了中心站场。 “我？” 甄泠朵先是一脸狐疑地指了指自己，末了还不忘哂笑着回应两位大佬，“我怎么不知道自己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你们两位老板拿我一个可怜的打工人玩笑做什么？” “怎么会？宋老板分明是很仰仗你呀。”陈书易冲她笑了笑，波澜不惊的脸上第一次有了些浅浅的，不同往常的姿态。 “陈老板所言极是。”宋珩也趁势附和道。 两人这一唱一和的姿态，却全然不在甄泠朵的预料之内，于瞬息间，她仿佛能够感受到自己肩上所担负着的无尽压力。 她记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是径直将号码报了一遍，末了，又小心翼翼地追问了声，“陈老板，该不会是有什么问题吧？” 直到下意识间脱口而出，甄泠朵都说不清那一瞬间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 陈书易更是不曾做答，他稍一思忖，取过一旁的纸笔，利落写下一行字，郑重其事地交给甄泠朵，“要找红手绢门，联系他应该不会有错。” 末了，也不等甄泠朵跟宋珩回神，陈老板就淡然自若的丢出一句，“小店即刻打烊，两位请便。” 甄泠朵不自觉恍惚了一下，下意识转头去看，却见陈书易已是头也不回地往后院去了，看那阵势显然是懒得再跟他们多说哪怕一句话。 “这人，什么意思嘛！” 甄泠朵忍不住咋舌，先是不由分说把人喊了过来，再莫名其妙的给个号码，最后是不由分说转身送客，怎么瞧都不像是传承了千年的会客之道。 “陈老板，你好歹把话说清楚啊！那苗红婧当初还是你亲自介绍的呢，难不成她是故意给了我们个假的电话！” 甄泠朵也不管宋珩做何想，径直朝着陈书易的背影喊。彼时的她分明不曾做多想，只念着能赶紧搞清楚其中缘故罢了。 遗憾的是，陈书易从始至终都不曾停下脚步，亦或者是留下哪怕只言片语的线索。 “罢了，他不愿意说，任谁都不可能问得出来。” 甄泠朵为此连连叹息，宋珩倒是神色如常，两人回了侦探社，将此前经历的种种原原本本说与众人知晓。 不想梁风祁闻言，却是暗暗替陈书易说了些好话，“倒也不怪陈老板小心谨慎，如今的兰花门毕竟和从往大不相同，小心一些总也是好的。” “什么意思？”甄泠朵忙不迭问道。 可梁风祁却是兀自摇摇头，一派讳莫如深的模样，只跟她要了苗红婧提供的线索，转头就交给夏艺璇详查。 “小心一点总是好的。”见甄泠朵依旧恍惚着，夏艺璇忍不住劝了一句。 第58章 小心为上 被夏艺璇提醒了一句，甄泠朵倒是倏然反应过来，她好像忘记了点什么。 本是想要趁着这次跟苗红婧谈事的机会，好好问问此前为什么会冷不丁通知她宋珩遇到危险的事，虽说当时的情况算不得多紧急，但毕竟也是宋珩正和云纤凝对峙着。 事实上，甄泠朵没想明白的是，苗红婧缘何会径直绕过了逐明侦探社众人，而直截了当地跟她谈？ 按说，宋珩是他们的顶头上司，比起甄泠朵这个可有可无的临时外援，找和他利益攸关的人才是上策，但显然，苗红婧没这么做。 更要命的是，直到此时，甄泠朵都想不通她到底为什么做出这样的选择。 “你说的对，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甄泠朵从恍惚中回神，对上的是夏艺璇那不自觉变得谨慎凝重的神色，先是没由来心里一颤，但下一秒却还是兀自收敛心神，并不敢轻易表现出哪怕半点异样。 毕竟，苗红婧如今算得上是逐明侦探社众人通过别样渠道获取所需信息的关键所在，只消是不曾从中作梗，该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轻易放弃的重要合作人选才对。 更何况，宋珩从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半点异样，大抵是从未曾将苗红婧放在心上吧。甄泠朵如此想着，却是已经不自觉偏头扫了过去。 但遗憾的是，彼时宋珩正不知跟梁风祁商议着些什么，背对着她，全然没有感受到这丫头心底里的不时翻动着的不安与紧张。 前后不过十分钟的功夫，夏艺璇便已经透过那唯一的联系方式，将那背后的人查了个底儿朝天。 “都放心吧，我查过了，这个人的确是红手绢门的，苗红婧应该不至于故意跟我们为难。” 夏艺璇这后头的半句显然是为了安抚甄泠朵，作为相伴多时的好友，她最是能一眼看穿这人的心思。 虽说梁风祁只是在不经意间兀自感慨了一句，但落在甄泠朵头上却赫然成了另外一番姿态，如果没法查个水落石出，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敢放松心情的。 果不其然，听夏艺璇郑重其事地说完，甄泠朵不自觉长舒了一口气，连带着原本焦躁不安的紧张神色也在那一刹那间烟消云散。 “那就好。”甄泠朵微微颔首，不住感慨。 可一旁的宋珩却似乎还有别的盘算，稍一思忖便又冷声问道，“那另一个呢？” 夏艺璇似是早有所料，淡然回应，“陈书易给的那个也对。” 顿了顿，夏艺璇不以为意的轻声道，“所以，接下来的压力给到了咱们这边，到底是先联系陈书易介绍的这位，还是先去找苗红婧介绍的人？” 夏艺璇神色淡然间丢出的是个问句，可虽说她问的是宋珩，原先兀自缩在角落里的甄泠朵却是已经开始纠结起来了。 “这大概会逼死选择困难症患者吧？”甄泠朵冥思苦想了许久，却是始终没有想到任何可行的方案，颓然作罢的同时还不忘自嘲。 反观梁风祁和宋珩，他两倒是始终一副淡定姿态，似是从始至终都没有在意过。 “要不，干脆就都去问问看？” 夏艺璇自是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好友陷入纠结而始终不为所动的，她状若不经意的建议，其实不过是将现如今你唯一的选择重新摊开来说罢了。 事实上，宋珩是无论如何都会去叨扰双方人马的。 若是陈书易不曾插手便也罢了，可他既然专门郑重其事的把甄泠朵叫过去，并且专门更新了联系方式，这无疑证明他是不相信苗红婧的。 诚然，仅凭着这一条，并不足以让宋珩有充足的理由对其进行合理推断，但自此而多加小心却是再必要不过。 甄泠朵方才那不自觉一声喟叹，十之八九已经把对苗红婧的猜忌降低了五六成，宋珩暗暗盘算着，心道自己怕是只能亲自盯着了。 可怜甄泠朵却是并不知道宋珩如今心中所选，却又自顾自头疼起来。 “既然都是红手绢门的，要不就干脆直接把两人都找出来，一并问了罢。”这是甄泠朵脑子里闪过的第一方案，可惜并不为旁人所接受。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别说其他人了，就连夏艺璇都分明没有料想到甄泠朵会丢出这么一句来，她几乎是用了全部的力气，才总算堪堪保证自己不至于泄露了此刻的真实情绪，转而让好友为难。 梁风祁也同样失神了好一会儿，才意味深长的劝道，“想必苗红婧跟陈书易推荐的不可能是同一人选，为免尴尬，麻烦就麻烦点吧。” 甄泠朵还想再说些什么，宋珩却是掷地有声，兀自做了决断，“先去找陈书易推荐的人，苗红婧找的人做替补。既然都是红手绢门的，总不能给出截然不同的线索来。” “也好，暂时先顺着一条线查，也算是省心省力。”梁风祁当即附和，夏艺璇虽没应声，可单看她那坚定的神色显然也是同意的。 三比一，甄泠朵惨败。 “甄泠朵，你明天跟我去见线人。” 就在她暗自失落的时候，宋珩不咸不淡的一句，却是重新把她喊了回来。 没等她出声反驳，宋珩又正色道，“梁风祁跟夏艺璇继续严查孙浩峰及其家人，假离婚也好，真离婚也罢，他们夫妻及兄妹之间任何一点细枝末节都不可放过。” 两人闻声不自觉对视一眼，甄泠朵不经意间望过去，赫然才他们各自的眼神里读出了些无奈意味。 想来是被宋珩奴役惯了吧，甄泠朵暗想着。 次日一大早，两人便踏上了寻人之路，好在是提前要到了电话，宋珩亲自致电，说明来意后对方倒是半点没推诿，当即应下了见面详谈的邀约。 但就是那地方，委实偏僻了些。 兜兜转转，耗费了大半日的功夫，两人才总算在穷乡僻壤见到了红手绢门人简霜。 “实在不好意思，我这边有演出一时走不开，才不得不请你们大老远赶过来。” 简霜一身戏服，脸上的浓妆都还没来得及卸，刚一照面就不住致歉，反倒是让暗自在心底里怨念了一路的甄泠朵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第59章 真假门人 “是我们过于唐突了才是。” 甄泠朵抢在宋珩面前主动致歉，“实在是案子太过紧急，耽误不得，否则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影响你演出的。” 刚联系上简霜时，她就直言自己还有演出，怕是腾不出什么空，宋珩也正是因此才索性改换了路数，径直来寻，这才有了此刻双方人马不时表示愧疚的阵势。 “你们想寻什么？” 简霜倒是没再跟甄泠朵客套，而是开门见山地问道。 倏然听到这一声，甄泠朵不由一顿，可落后几步的宋珩却是已经干脆利落地掏出了一沓现金递过来。 在甄泠朵茫然又惊愕的眼神下，简霜浅笑着接过，朝金主淡笑一声，“看来，真是阁下当真是把我红手绢门的规矩都查清楚了。” 什么规矩？ 宋珩什么时候查的？ 只那一瞬间，甄泠朵脑子里倏然闪过诸多疑惑，她自问从拿到红手绢门人的联系方式至今，从未曾眼见着宋珩就此进行过任何深入核实或是思考有关的应对策略。 真要说紧张的话，好像一直都是她才对。 剩下的就是始终听令行事的夏艺璇和梁风祁了。 难道说，这两人还查出了些别的线索，却只告诉了宋珩，分明没想着要跟她透露分毫？ 甄泠朵被脑海里不自觉闪过的念头给吓了一大跳，稍沉静下几分便忙不迭劝自己说不可能。梁风祁会如何行事，甄泠朵的确无从做保，但夏艺璇她显然是可以笃定的。 倘若真是她查出来的线索，夏艺璇一定不可能藏着掖着。相反，在撞见自己为此陷入担忧和不安的时候，定然会全无犹豫地据实以告，哪怕只是为了安慰。 “既是有求于人，自当做好万全的准备。” 宋珩神色淡淡，但眸色里赫然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真诚，再配合上这不无真挚的话语，着实让简霜兀自怔愣了片刻。 甄泠朵好不容易才从自己那些纷杂的思绪中抽离出来，一抬眼瞥见的就是她那一道同样炽热的目光。 幸而，宋珩并未径直对上。 甄泠朵心中暗道，然此念一起，她心底里却也不自觉泛着些狐疑。 宋珩怎么做，跟她有关系吗？ 甄泠朵无论如何都不会料到，自己竟然会在不经意间开始在意起宋某人的行事，按说他无论做什么，都跟自己全无关联才怪。 “你们要找什么？” 见宋珩并不准备耽搁功夫，简霜自然也没了跟人继续说笑的兴致，她便索性又追问了声，不成想对方竟是把甄泠朵重新推到了跟前。 “要找什么，问你呢。” 事实上，宋珩早便注意到甄泠朵正兀自出神，他原以为等找到了红手绢门的人，甄泠朵一定会第一时间冲上去问个真切，但没成想这丫头如今却赫然是一副神游天外的阵势。 被宋珩一顿招呼，甄泠朵才怔然回神，茫茫然间吐露出一句反枕，“我们要找反枕，兰花门的神器，麻烦帮我们找找这东西现在究竟在哪里。” “反枕？” 虽是已经郑重其事地收了钱，可不知为何简霜在冷不丁听到这个词的时候还是不自觉蹙了蹙眉。 “有什么问题吗？” 甄泠朵生怕再被宋珩明里暗里的念叨，自是全神贯注应对，以至于将简霜眼底一闪而过的表情看了个彻底。 “没什么。” 径直迎上甄泠朵的审视目光时，简霜却是利落的收敛了心神，淡淡道，“两位稍等，我这就设法来寻。” 说罢，简霜便不自觉退后一步，甄泠朵瞧着也下意识地退了半步，她眼睁睁看着那人从容不迫地掏出缠在腰间的一条带子，似是随口轻念了个诀，只眨眼的功夫，原本还是个死物的东西突然变作一条灵动的蛇。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以至于甄泠朵眼睛里赫然是藏不住的惊喜。 这么厉害嘛？ 不经意间对上甄泠朵那满是崇拜的神色时，简霜的动作却也变得愈发利落起来，她一边舞动手中蛇带，一边还不忘跟人解释，“我红手绢门，寻物或人，凭的就是这一方不宽不窄的布条子，乍一眼许是登不上大雅之堂，可关键的时候却是有大用处。” “是，如若不然，我们也不至于大老远跑来请你帮忙了。” 甄泠朵想也没想便当即应声道，她虽是知晓各门当是都有让其立足的真本事，可除却自己所在的神调门和索命门，她委实再没见过这等秘辛。 如今骤然瞧见，难免觉得意外。 “去寻反枕。” 就在甄泠朵惊愕之间，简霜却是径直吩咐了声，转瞬间蛇尾于四方摆动，如此来回往复约莫三五次的功夫，才总算渐渐停了下来。 再下一秒，甄泠朵眼看着简霜将蛇带倏然腾空一送，仰着头目送它离开。 只眨眼的功夫，那蛇带便消失不见，甄泠朵不由心中一紧，可再仔细看简霜的神色，显然是半点惊慌失措都不曾见。就连一旁的宋珩也是一副淡然姿态。 大抵是注意到了甄泠朵眼里的讶异，简霜才淡淡解释，“得且等一会儿呢。” “无妨，不管要多久，我们都等得起。”毕竟是现如今能被他们攥在手里的唯一线索，甄泠朵半分都不愿放松，自然会竭尽全力配合。 “对了，先前也没机会问，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简霜浅浅一笑，稍一迟疑，终还是追问了声音。 甄泠朵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一时有些恍惚，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如何应对，却听宋珩淡然应道，“拜托了苗红婧，她告诉我们的。” 不成想，冷不丁听到这名字，简霜却是一改其浅笑模样，倏然冷下脸来。 沉吟片刻才意味深长的丢出一句，“两位别怪我多言，苗红婧其人，还是尽量避着些吧。” 甄泠朵闻声登时不自觉瞪大了眼睛，她正想着要问声为什么，可宋珩却又径直报出了一串号码问，“这位也是红手绢门人嘛？” 这一次，简霜的神色更难看了，“不，这是我红手绢门的叛徒。” 叛徒？ 避着苗红婧？ 甄泠朵怎么也不会想到，来寻简霜这一遭，接连让她遇上了好些此前不曾预想过的问题。 更重要的是，她分明记得，宋珩刚才报出的那一串号码，才是苗红婧给的。 难道，苗红婧从一开始就是故意的？ 第60章 兵分两路 甄泠朵一头雾水，她下意识偏过头看了一眼宋珩，本想再追问一二，可简霜却是突然双手翻腾，只眨眼的功夫便将那此前送出去的蛇带重新收了回来。 她将那已经疲软的带子随性捏在手上，赫然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甄泠朵不敢贸然出言打扰，只得小心翼翼在旁瞧着，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 “芜城霞村。” 简霜倏然报出这一地址时，甄泠朵不自觉瞪大了眼睛，眉眼间赫然还带着些不可置信的姿态。 尽管甄泠朵忙不迭地收敛了心神，却还是被简霜察觉到了她眼睛里的异样，所幸的是，她倒是坦然，“很神奇是嘛？这可是咱们红手绢门的秘密。” 甄泠朵只能忙不迭点头应是，丝毫不敢表现出半点异样。 “早就听闻红手绢门寻人找物的本事天下第一，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就在甄泠朵兀自愣神，半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宋珩却是在一旁淡淡补了一句。 “蛇带乃是灵物，也唯有在一心向善之人手里，方能展现其最大的威力。”简霜浅浅一笑，但话语间却赫然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滋味。 这一次，无需宋珩做解，甄泠朵也听懂了。 话里话外，大抵是在提醒他们，千万不要被叛徒蒙蔽了双眼，“既然已经有了方向，那我也就不再多留二位了。” 没等两人回神，简霜却已经径直下了逐客令。 话至于此，饶是甄泠朵和宋珩心底还有诸多疑问未曾揭开，却也只能浅笑着目送她远走。 及至回到了车上，两人却仍未能即刻下定决心。 芜城霞村显然是务必要走上一遭的，但问题是，眼下他们手里赫然还有另外一个电话，那个被简霜盖棺定论说是红手绢门叛徒的家伙。 “还要再去问一下吗？” 甄泠朵先问了一句，还没等宋珩开口，便兀自接茬道，“显然还是要问一下的，要不然万一被苗红婧问起，怕是不好交代。” 宋珩委实没想到这人想到的理由竟是这一个，以至于茫然地扫过一眼，眸色里全是不解。 “你就不担心，苗红婧一早就知道我们已经跟陈书易联系上了？”宋珩悠悠然的一声反问，着实把甄泠朵吓的够呛，可她赫然已经被这接连发生的诸多事情给吓坏了，半晌都没想起来要如何应对。 瞧着她兀自出神的阵势，宋珩暗暗觉得好笑。 事实上，越是跟甄泠朵独处，他就越是能发现这人的有趣。尽管大多数时候，她都是无意识的，可也正是那不经意间表现出来的细微动作，才愈发让人欲罢不能。 至少，宋珩就很喜欢故意逗她的。 其中的根由，怕是连他自己都未必能解释得清楚，但宋珩就是乐在其中。 “按你这意思，我们这每一步都分明在苗红婧的预设之内，那好像也没必要继续纠结了哈。”宋珩正兀自噙着笑看她，却没成想甄泠朵却像是倏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仰头追问。 四目相对时，她敏锐的捕捉到了宋珩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笑意，当即后知后觉的回过味来，“宋珩，你最好不是故意诓我……” 这一句，甄泠朵说的意味深长，她故意将每个字都咬得极重，其间的警告意味自是再清楚不过。 当然，宋珩远不至于就此而变得胆战心惊，相反，他还坦然迎了上去，一本正经地反驳，“诓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谁知道啊，说不定只是你个人的恶趣味。”甄泠朵没好气地啧了声。 话音刚落，甄泠朵就忙不迭收敛心神，正色道，“你到底准备怎么做！” “你分析的没错，所以现在我们最好的选择是兵分两路，反正陈书易跟苗红婧早就看对方不顺眼了，咱也没必要替他们藏着掖着。” 听着宋珩煞有介事的一句，甄泠朵却着实好一会儿都没能从恍惚中抽离出来。 什么叫做陈书易跟苗红婧早就看不对眼了？ 没记错的话，陈书易只是提醒他们不要轻信苗红婧而已。 单从眼下两次的照面来看，苗红婧或许存着些许私心，可提供的大方向却也终归没有什么错。何况这一次，她不是还等着甄泠朵找回反枕，好借此跟她郑重交易一番吗？ “那怎么分工呢？”甄泠朵再问。 她本是凝神望着宋珩，生怕稍不注意恍惚间错失了他的决定，但没成想，当甄泠朵望过去的时候，却见这人竟是好整以暇地回望着她，半晌才怔怔地道，“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简单几个字，配合上宋珩那意味深长的语调，却赫然给了甄泠朵另外一番感觉。 幸而，伴随着一阵激灵，甄泠朵回过味来了，“我去霞村，你留在这儿，继续找那位传说中的叛徒。” 甄泠朵此时恍惚觉得她跟宋珩像极了被机关门、兰花门以及红手绢门三方困在中间随时可以提溜着办差的木偶人。无论其中哪一方，只消是看似不经意间指点了个方向，他们就定然会即刻风风火火地追上来。 但至于结果是否就是他们翘首盼着的，却尚未可知。 “祝你好运。” 临分别前，宋珩如此对甄泠朵说，恍惚不过片刻的功夫，却见那姑娘颓然轻叹一声，转而也郑重其事地回了对方一句。 “注意安全。”宋珩微微颔首，算是应下，末了却又不自觉补了一句。 甄泠朵浅笑着回他一声，“你也是。” 宋珩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去往芜城霞村的公车到了，甄泠朵随着人流一道挤了上去，好不容易才寻到位置落座，一偏头正好对上站台上宋老板也正寻到了她，不自觉摆了摆手。 那一刻，甄泠朵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小时候，每次她要回去上学，外婆也总会像这样目送自己离开。 心念一动，甄泠朵只觉心中酸涩，连带着眼角也有些湿润，下意识间抬起手擦了擦。 宋珩显然没料到甄泠朵会如此伤感，一时也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或许留她去跟另外那位门人打个照面才是对的。 但此时再后悔显然是迟了，公车缓缓而动，甄泠朵已经踏上了去往芜城霞村的路。 第61章 不太平 甄泠朵只恍惚了片刻，诚然她无比怀念曾经跟外婆相依为命的生活，可却也委实清楚那一切只能就此沦为回忆，且终其一生终归只有她一个人记得而已。 更重要的是，甄泠朵清楚宋珩不是外婆。 外婆不知会遥遥望着自己多久，可倘若换成宋珩，这人想来十之八九也不过只是求个安心而已。 毕竟此时他们身在局中，每一步都合该小心翼翼。再者，甄泠朵本就是被宋珩强行拖进来的，于公或于私，他都必须要对自己的安危负责。 职责所在，是甄泠朵为宋珩此举找到的最佳说辞，跟外婆的不舍截然不同。 “姑娘，瞧着你好像不是咱们本地人吧，这一趟是准备往哪里去？” 甄泠朵才刚回神，却不自觉对上了邻座审视的目光，不由得心神一颤，却不想着实将对方吓得不轻。 “是不是吓到你了？实在不好意思，我太唐突了……” 眼见着那人不自觉变得赧然的神色，反倒是让甄泠朵有一瞬间的恍惚。 无可否认，她算不得自来熟，也从来习惯在陌生地界尽可能保持警惕，但今天这一遭却也着实在她意料之外。 毕竟打从一开始，就是对方径直跟自己搭话，可倘若只瞧着眼前这一幕，无需任何人提点，甄泠朵自己也会不自觉开始怀疑，是不是她做错了什么。 刹那间，甄泠朵暗暗摇了摇头。 许多时候，众人求的都是眼见为实，可倘若仅凭着其中一瞬，或是一小个片段，又有谁能全然笃定呢？ “没有，是我自己有些走神。” 甄泠朵无意跟旁人为难，索性便淡淡应了一句，状若不经意地把一切重新归咎在自己身上。 那人一听这话，倒是的确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但庆幸不过转瞬的功夫，却还是不自觉沉下脸来，暗自思忖了片刻，小心翼翼的从背包里翻找出两个橘子，郑重其事地递过来。 “我这人耐不住，总也想找人说说话，唐突是必然的，姑娘你可千万别害怕。”递上橘子同时，她还不忘郑重其事地解释一声。 甄泠朵迟疑着，她本不想接，可架不住对方却是根本连半点反应的机会都不给，只兀自不由分说塞进了她怀里。 “谢谢。” 甄泠朵推脱不过，只能尴尬一笑。 可等她后知后觉想起来要回礼一二，可猛地一翻包，却赫然惊觉他们这一路来的仓促，根本就没来得及准备。加之兵分两路的策略定的委实仓促了些，任谁都没有往深里想。 如今甄泠朵身边除了手机，便也只剩下几支清香而已。 诚然，这香对甄泠朵意义非凡，曾许多次救自己于水火，可对于普通人，却委实没什么大用。 甄泠朵着实觉得有些拿不出手，只好兀自僵着，反倒是一旁的婶子看出了她此刻的赧然，轻笑一声不以为意道，“你只管吃，我这包里还多着哩。” 她朝着甄泠朵灿然一笑，眉眼间满是真挚。 渐渐地，甄泠朵也就放松了些。 行至途中，她接到了夏艺璇的电话，三言两语问完近况，电话那头便只顾着叮嘱她注意安全，间或夹杂着几声对老板的抱怨。 “宋珩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敢让你一个人去？”夏艺璇愤愤然道。 若是不知道他对甄泠朵的别样心思也就罢了，可偏生那家伙明明对自家姐妹关心得很，饶是在市里都会因为不放心而将人带回家亲自照应，怎的好不容易出个差却分明是把安全这第一要义兀自抛之脑后了？ “这不是暂时分不开身了吗？” 甄泠朵倒是没仔细想，只径直应道，“要不是简霜说那人早已经叛出，可能也不至于分头行事，早知道，当初就该把你跟梁风祁都叫上。” 心知夏艺璇只是因为太过担心自己才会口不择言，可甄泠朵却还是耐着性子劝道，“而且我现在已经坐在了去往芜城霞村的车，总不好中途下车，再跟人换过来吧。” 甄泠朵轻笑着，言辞间不见半分不安，着实让夏艺璇庆幸许多。 末了，她终也不过只能三令五申提醒甄泠朵安全第一，电话那头的人倒也的确应承下来了，可倘若当真遇上了事，终归还是只能她一个人扛。 甄泠朵虽郑重地承了这份情，但嘴里却是半点不饶人，煞有介事地轻咳了声，“夏艺璇，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吗？” 意味深长的一句，登时让夏艺璇倏然反应过来。 “对对对，是我错了，你一路顺风，平平安安回来。” 丢下这一句，夏艺璇也不管甄泠朵是什么反应，便径直收了线。 无论如何，只要他们之间最后的对话是平安就好。 这是夏艺璇一贯以来的手法，甄泠朵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她浅笑着收回神，本想再仔细查查有关反枕跟红手绢门的事，但还没来得及动作，却见一旁的婶子小心翼翼的凑了上来问，“你是要去霞村？” 甄泠朵微一思忖，想来对方分明是听到了她刚才跟夏艺璇说的话，此时若是忙不迭否认，终归是过分虚伪了些。 “是，跟朋友约好了。” 朋友自是甄泠朵急中生智无中生有的产物，及至说出这一句，甄泠朵才冷不丁反应过来，简霜纵是已经为他们指点了一条明路。 但除去芜城霞村这四个字之外，不论是她还是宋珩，都对往后一切全无所知。 “非去不可吗？” 甄泠朵眼见着那人神色一滞，再望向自己的时候，眸色里分明不自觉夹杂了些许不安，甚至还有那么丝丝缕缕的后怕。 尽管她努力想要掩饰，却还是被甄泠朵撞见了。 “婶子，我听你这话的意思，莫非这芜城霞村去不得？” 甄泠朵也微微敛了心思，转而盯着那人一字一顿地问道，她眼里仍旧带着茫然，但问出这话的时候，却赫然是真诚且专注的。 那人闻言思 忖了好一会儿，才正色道，“如果不是非去不可，你最好还是别去了吧。听人说霞村那地方不太平。” “不太平？” 第62章 不同寻常 甄泠朵喃喃重复了一遍，正待再问，可那人却是不住的白手自言自语一般接茬道，“不可说，那地方不可说。” 饶是甄泠朵自诩自己早有准备，可冷不丁撞见旁人提及霞村时都不自觉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心底里却也不自觉泛着些许不安。 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尽管让甄泠朵有些郁闷，可她终究还是强自将一切都压在心里，眼见着霞村就在眼前，纵然明知前路艰险，她也再无退路。 “那便不说了，谢谢婶子的橘子。” 甄泠朵也未为难旁人，虽是在不经意间得了个让她意外非常的答案，可她却还是不自觉摆出了一副笑模样，转而安抚身边的人。 此时的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料到，因为夏艺璇的一个电话，宋珩忙不迭折返侦探社。 而夏艺璇跟梁风祁也不由得正襟危坐，每个人眼底都不自觉显露着些许不安，因没有宋珩亲自坐镇而显得愈发慌乱。 “于艳丽人呢？” 宋珩风风火火赶来，顾不上仔细探究一众社员的情绪，只开门见山道。 夏艺璇当即起身，指了指会客厅的方向，“人还在，我问了半天，最终得到的也不过只有简霜这个名字，至于其他的，要么是她当真什么都不知道，要么就是她不肯说。” 逐明侦探社既然接了孙巧月的委托，自是会不惜一切代价查清楚孙浩峰的死因。作为第一嫌疑人的于艳丽便无疑会在第一时间被请过来问话。 只是任谁都没有想到，夏艺璇试探着追问了一两句，倒也确实问出了些始料未及的答案。 “别的我不清楚，但简霜跟孙浩峰这混蛋一直不清不楚的，说不定他早就背叛我们母子了！”于艳丽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赫然还带着些难以抑制的愤恨模样，以至于夏艺璇一见便不由心中欢喜。 诚然，男女之间多是些让人倍感头疼的情仇爱恨，着实不值得她耗费大量的心神，但事关案子能否水落石出，哪怕再是波澜不惊，夏艺璇却也只能强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应对。 更不消说，她刚才可是斩钉截铁地听到了简霜的名字。 “简霜，这该不是红手绢门那个吧？” 中场休息的时候，夏艺璇不自觉嘟囔了一声，话音刚落一旁的梁风祁便径直接道，“可千万别，宁可是同名同姓，也千万别是同一个人，否则可就太麻烦了……” 虽说此时还尚且分不清于艳丽所言是真是假，但仅凭简霜这两个字就足以让他们不自觉心神一颤。 夏艺璇更是半分钟都不敢耽搁，忙不迭就联系上了宋珩，将其中缘故如实以告。 她原是想要提醒宋珩小心为上，可没成想宋老板一听这话却是当即决定亲自会一会于艳丽。 “把人留下，我回来亲自审。” 宋珩说完这一句，也顾不上管夏艺璇到底是什么态度，便径直收了线。 事实上，却也正是因为宋珩这全无预兆的雷霆手段，才让夏艺璇如梦初醒。 现在是不是已经晚了？ 心念一动，夏艺璇不自觉间就下意识拨打早已在心中默念了无数遍的号码。但明明半日前还能跟自己一本正经开玩笑的人，现在却是再没了声息。 她联系不上甄泠朵！ 这一念头让夏艺璇当即变得不安起来，整个人更是恍恍惚惚的，赫然再没有什么精力重新追问于艳丽。 梁风祁既放心不下夏艺璇，却也不敢贸然惊扰了于艳丽，索性借故宋珩要亲自跟她谈而强行将人扣下，而自己则是不停游走在这两个女人之间，片刻不得安心。 原以为惴惴不安的心思会在宋珩回来后稍稍有缓，但事实却是在倏然对上他阴鹜的神色时，愈发感到不安。 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似是于不经意间被一些莫名的思绪所牵扯着，让人动弹不得。 事实上，不光是他们，此时的甄泠朵也是如此。 诚然，她终究还是婉拒了同行之人的再三劝说，仍是一门心思往芜城霞村而去。但就在她一脚踏入其中，心中却是也是不自觉颤了颤。 她隐隐觉得好像有谁在暗处正盯着自己，但好几次状若不经意的回头查探，却分明一无所获。 及至她走过了泥泞的道路，终于撞见了几个衣着朴素的村人。 他们大抵都是世代生活在霞村的百姓，甄泠朵刚一露面，这些人就忙不迭围上来，笑吟吟追问她是不是来玩的。 冷不丁听到这一声，甄泠朵不自觉顿住脚步，迟疑了几瞬才微微颔首，“请问这附近有哪里比较好玩吗？” “哪里都好玩，客人你要是不介意，可以跟着我们一起回村。” 淡淡的一句却是已经佐证了甄泠朵的猜想，那一刻她心底甚至还暗暗藏着几分欢喜。 至少，她总算到达了霞村，眼看着就离反枕越来越近了。 甄泠朵当然不可能直截了当的追问众人是否见到过一个别具风格的枕头，但却也委实没料到，这霞村众人竟会如此热络。 越是往深里走，甄泠朵就越是能感受到身边一道道灼热的目光。 她原以为众人不过是惊愕于村里来了个异乡客，可没成想所有人几乎都是热情相迎，常是献宝似的拿来家中的一应蔬果，全都不要钱似的往甄泠朵怀里塞。 倘若只是零星几个，甄泠朵或许也能学着此前在车上那样，推却无果后便径直收下。但显然，一众村人手里满满当当揣着的，却分明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料。 “这……这实在是太多了，我一个人也吃不了呀。”甄泠朵面露惊愕，可村民们却显然不以为意，“远来都是客，这不过是我们霞村的一点心意，您务必要收下。” 为首之人眼里堆着笑，但说出来的话却分明不给甄泠朵半点拒绝的机会。 掷地有声的一句落下，更是让甄泠朵不知该如何招架，趁着她恍惚的当口，村民们却是抢先一步将东西全数塞了过去。 等甄泠朵恍惚回神，再想要退还却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第63章 都被骗了 在霞村人的热烈欢迎下，甄泠朵别无选择，她只能闷头接受这一切。 诚然，越是被风风火火的簇拥着，她心里就越是不安，可甄泠朵却也不敢贸然表现出分毫，她只能小心翼翼地在一众村民之间周旋，暗暗想着要找个合适的机会追问一二。 反枕所在之处，才是她此行的唯一归宿。 甄泠朵没有一刻忘记过她这一趟霞村之行的任务及目的，但眼下，她最需要考虑的，是要如何才能从村民们的包围中安然脱身。 甄泠朵没有别的选择，她只能尽可能往村长跟前凑。 暗想着这人既是一村之长，想来也总会有些收服人心的本事，毕竟她甄泠朵是个外来客，若表现得太过坚决，只可能让对方心生不快，以至于最终并不利于她四处寻访兰花门的宝贝。 “我再问你一遍，你说跟孙浩峰在一起那人是谁？” 宋珩刚一推开门，便径直丢出一句，直截了当的一声却委实让于艳丽有些没反应过来。 事实上，从她第一次将简霜这个名字公之于众的时候，她就隐隐察觉到逐明侦探社众人的不对劲儿，可于艳丽什么都没有问。 她唯一担心的不过是儿子的安全，夏艺璇承诺会亲自接他过来，虽不得已暂时将他们母子留在社里，但一应照拂却是丝毫不差。 “孙浩峰已经死了，再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 与先前跟夏艺璇坦白直言不同，当着宋珩的面，于艳丽却只是云淡风轻的丢出一句，言语间却赫然带着几分轻蔑或不以为意。 “于小姐，这很重要。”宋珩哪里会看不出于艳丽言语间的敷衍之意，可他只是兀自阴沉着脸，一板一眼地问。 “这不过是一段家丑，我不想说。” 在宋珩凌厉眼神威吓下，于艳丽却是不自觉心底一颤，迟疑了一会儿却是终究颓然道。 “孙浩峰虽死，可孙巧月说这事好像没有那么简单，这桩案子如今既然已经交付到了我们社里，我等自当竭尽全力。”顿了顿，宋珩又沉声道，“既有关键人物，肯定得顺着这条线索往下查的。” 这一句宋珩说的再笃定不过，言之凿凿地阵势着实让于艳丽不由心神一凛，连带着整个人都不自觉震颤了些。她小心翼翼瞧着宋珩的眼神里赫然带了几分恍惚模样。 “于小姐，您若是真想要搞清楚您丈夫是怎么死的，最好别有任何隐瞒，否则对我们都不算什么好事。” 宋珩淡淡道，他将于艳丽的一应神色变化都看在眼里，但显然不见有丝毫放松。 “简霜，我只知道那个女人的名字，别的不清楚。”怔了半晌，于艳丽终是只迟疑着说了这么一句。 末了，她径直起身，倏然追问道，“你们是不是已经查到了些什么？” 但这一次，宋珩却再没理会，而是径直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不多时，夏艺璇又急匆匆跑进来安抚于艳丽，“我们会尽力查，有任何线索都会第一时间告诉你们的。” 她说的是你们，赫然是将孙巧月也一并带上了。 但此时于艳丽心神恍惚，却是分明没有仔细听，甚至还怔怔地追问了声，“除了她还会有别人吗？” 面对她状若不经意的追问，夏艺璇却是不自觉顿住，她迟疑片刻却也只能干巴巴地劝，“事情总会水落石出的，到那时候一切就都明朗了。” 她从前也没少用这样的话劝说其他案主，虽说经常不能即刻奏效，但凭借着自己的共情能力，总还是可以让他们稍缓和些情绪。 事实上，这也是宋珩安排夏艺璇时常留守在社里的重要缘故。 “宋珩，我们都被骗了！” 骤然听到事关简霜，宋珩便不自觉心神一颤，可还没来得及走出几步，却冷不丁接到了苗红婧的电话。 她直截了当的一句更是让宋珩不由顿住。 一声我们让他委实迟疑，毕竟简霜的联系方式赫然是陈书易给的。 倘若只是他们二人相较，宋珩显然会更愿意相信陈书易。 “你赶紧去芜城霞村，若是去晚了，怕是会有麻烦。”宋珩还没来得及问出其中关键，却倏然听到电话那头的人忙不迭补了一句。 可惜宋珩此前并未亲自撞见苗红婧给甄泠朵通风报信，否则便不难知道，这两次提醒苗红婧分明同样急切。 说罢，也不管宋珩到底是何反应，苗红婧便径直收了线。 “该死。” 宋珩好不容易收敛心神，不自觉怒骂一声，便不由得加紧速度往芜城霞村而去。 此时他心底唯已所愿，只不过是希望甄泠朵能再机警几分，倘若瞧着事态不对，能即刻忘记反枕一事，以保全自己为首要任务。 无奈，甄泠朵并不做此想。 一如此前两人商议该如何分头行事时一样，甄泠朵相信苗红婧既然愿意主动跟她做交易，想来还是更相信她的。 倘若真能寻到反枕，最好还是由她亲自动手地好，否则日后还能被她随口找个由头说是被谁提前动过手脚，兜兜转转的，只怕又免不了让宋珩为难。 “甄小姐，您今晚就住在这儿吧。” 甄泠朵跟在村长身后绕了小半个村子，总算寻到了一个清静的角落，远远瞧着其陈设倒也干净，但就是委实太偏僻了些。 甄泠朵不自觉面露迟疑，可还没来得及追问一二，却听村长沉声道，“我们霞村虽以风景取胜，可架不住地域实在偏僻，经济开发不起来，村里也着实没有什么余力来做旁的，这间小房子还是举全村之力建起来的，位置是远了些，但愤胜在安静且不必受扰。” 顿了顿，他又讪讪道，“您若是不喜欢，要不我再跟大家商量一下，看谁家能腾出个房间来？” 倏然听到这一句，甄泠朵自是忙不迭摆手拒绝，“不，不用麻烦了，这里就挺好的。” 好不容易才从那无法用言语表达的热络阵势中抽离出来，甄泠朵显然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再经受第二次的。 “那好，您且在这休整片刻，晚上是我们村的保留节目篝火晚会，还请您务必要参加。”村长淡淡说着，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第64章 不请自来 “篝火晚会？” 甄泠朵微一挑眉，她实在是看不懂这算是什么奇怪的风俗？ 诚然，这一趟霞村之行本就不在所有人的预料中，可倘若没记错的话，近期非年非节，按说无论如何也用不上这样大的阵势呀。 村长似是看出了她眼睛里的茫然与不解，浅笑着解释道，“自古以来就是这样的，但凡有客人到我们霞村来，全村老少都必须要拿出最高规格的欢迎礼，篝火晚会就是我们向客人表达欢迎的最高敬意。” 他一字一顿说得再笃定不过，眉眼间甚至还不经意的流露出对即将到来的这场盛会的期盼和欢喜。 “这会不会太麻烦了？” 甄泠朵从来算不得是喜欢高调的人，事实上，她平生最怕的就是麻烦。 如果不是仅凭着自己暂时还没有办法全然揭开外婆之死的秘密，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愿意将逐明侦探社牵扯进来的。 诚然，她当初可以顺利地搭上这条线，也多亏了夏艺璇的引荐。可就算她为自己的委托付了费，可到头来不还是让宋珩找到了可乘之机，转而跟自己签订了不平等条约吗？ 虽说再转念想想，一旦知道孙浩峰十之八九是关键人物，饶是没有这一层，甄泠朵也会挖空心思来寻破解之法的，但此前数月的经历于她而言，却不可谓不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的。”果不其然，村长想都没想便径直道，“能迎接外来客人，对我们霞村上下所有人而言都是一件再幸福不过的事。” 有了村长斩钉截铁的一句，甄泠朵自是不好再推说什么。 更不消说，从她走进这村子的那一刻开始，甄泠朵早已在不自知的情形下受到了村人的诸多照应，今天晚上她无论如何也得借花献佛郑重道谢才好。 甄泠朵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诚如村长所言，这芜城霞村虽地处偏僻，可村里人却朴实而真诚。 不过是一顿篝火晚会而已，可各家各户分明是倾其所有，恨不能将家里的好东西全都一并堆到甄泠朵跟前。 “实在不好意思，让大家破费了。” 甄泠朵以客人身份被强行安排在了正中心主桌的位置上，她推脱不过，只好先一步站起身来，郑重向大家道谢，末了还主动举杯邀众人共饮。 虽说所有一切都不过仰仗霞村众人安排，可在这一秒，甄泠朵却恍惚已经成了最为重要的人物。 她话音刚落，其他人也不自觉举起酒杯。 两个多小时的篝火晚会，众人推杯换盏，好不快乐。 甄泠朵却始终都提着半颗心，她甚至不敢多饮，每一次都不过是若有似无地抿上一小口。 她还记着夏艺璇的叮嘱，出门在外安全第一。 更遑论，此时的她分明连个援军都不曾有，倘若当真遇上什么麻烦，怕是也只能自己拼劲全力来应对。 为此，甄泠朵特意将香随身携带，寸步不敢离。 她原以为村里人定会想方设法灌醉自己，但没成想在甄泠朵接连几次推说自己不胜酒力的时候，霞村众人便也止了那想要邀她同饮的心思，只一个劲儿地让她多吃一些，至于旁的，却始终不曾勉强。 这份亲和善良，却也委实让甄泠朵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些。 热闹直到夜半三更也不见停下，甄泠朵却只觉困意席卷，因再没办法强撑而不得不起身告辞。 村长专门安排了人送她回去，甄泠朵没有推，可却也委实留了个心眼，记下了往返的路。 可不知道怎么的，白日里看着挺亮堂的小房间，等她真正躺下来的时候，却不自觉感受到了一种不可名状的凄冷意。 起初，甄泠朵只当自己是不习惯乡村的夜晚。 毕竟篝火晚会上有许多的炽热篝火作引，加之所有人团团围坐，任谁都是紧紧依偎着彼此，说是密不透风也不为过。 可如今却是只有甄泠朵一人。 她不好容易强撑着将这屋里所有的厚实被褥都一应寻来盖在身上，却不知为何竟仍是难以抵挡那一阵接着一阵的阴冷之气。 恍惚间，甄泠朵甚至觉得连带着精神都疲软了几分，所幸的是关键时刻长命缕主动护体，这才让她短暂恢复了些许清明神志。 趁着神志清醒的当口，甄泠朵再没耽搁，忙不迭就想要重新折返回篝火晚会现场。 那儿人气足，想来也不至于让自己如此恍惚。 甄泠朵如此想着，可没成想等她赶到，却见村里人竟一个都不曾少。 那一刻，甄泠朵不由心思一动，她正想即刻请神，以期能有力量应对眼前这诸多令她不解的事，却不成想，几次尝试终以失败告终。 “别浪费力气了。” 就在甄泠朵想要做第五次尝试时，耳畔倏然响起一声意料之外的轻笑。 轻飘飘的一句，只让甄泠朵恍惚觉得声音很是熟悉，但一时却根本尚没有方向。不想那人倒是径直现身，笑吟吟朝甄泠朵伸出了手，一字一顿煞有介事地道，“甄小姐，好巧，我们又见面了。” “简霜！” 甄泠朵无论如何都不会料到自己会在这儿遇见简霜，眼神里不自觉便多了不少戒备。 可她终究是慢了一步，就在甄泠朵下意识想要跟简霜保持距离的时候，眼前人却是倏然上前一步，径直探出手去，作势要取她项上人头。 甄泠朵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危急时刻她脑子里思绪翻飞。 其一是想着要找机会告诉宋珩，他们上当了。 其二则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摸清楚简霜的真面目。 至于其三才是在这危局里想办法找到反枕，并竭尽全力保全自身。 “所以，你才是红手绢门真正的叛徒。”甄泠朵望着眼前人，不假思索地道。 但饶是她说的再笃定不过，对上不请自来的简霜却委实没有半点威慑力。 “是，那又怎么样呢？不是，你又能奈我何？” 简霜莞尔轻笑，眉眼间是藏不住的轻蔑与不屑，“可惜啊，苗红婧下了很大一盘棋，可终究还是算错了一招。” “这跟苗红婧又有什么关系？”甄泠朵沉声反问，可简霜却是并未做答。 第65章 三人混战 只那一刹那，简霜就已经挥舞着蛇带朝甄泠朵而来。 动作之凌厉，赫然是早有准备。 “你不是红手绢门的！”甄泠朵在下意识退开的当口突然福至心灵一般地喊了一嗓子。 简霜的动作稍有停滞，却也不过是意味深长地冷笑了一声，煞有介事地看了甄泠朵一眼，也不多说什么，攻势照旧。 “不要白费力气了，你没机会的。” 甄泠朵本是且战且退，她妄图趁着简霜不注意的时候请神，如此危急时刻，她自是唯有仰仗他人之力才或许有机会跟简霜，乃至于在身后一整个村子的人一战。 诚然，甄泠朵此时尚且厘不清这一切究竟是如何缘故，以及霞村众人到底是敌是友，可无论是为了保全自己还是剩下的无辜之人，摆在她面前的赫然只有请神这一条路而已。 许是因为她心神不宁，面对简霜的不时袭扰，甄泠朵委实难以从中腾出一分钟甚至更短的时间好让自己全神贯注。 原本作为神调门人，甄泠朵就远不如外婆，请神的成功率着实不高，如今这难度赫然是又在不经意间迭了数倍不止。 可饶是如此，甄泠朵也唯有竭尽全力。 寻不到反枕固然是遗憾，可倘若再让长命缕脱手，纵是往后宋珩不加追责，她甄泠朵也过不去自己心里那一关。 简霜步步紧逼，甄泠朵节节败退。 饶是她强撑着精神试图从对方的包围中短暂脱身，却终究还是没能敌得过本就浑浑噩噩的心思，以至于稍不注意就被逼到了角落。 “呵，原来你当真只有这么点本事。”简霜大抵是着实没想到，甄泠朵竟是委实半点战力都不曾有，“宋珩怎么会放心让你一个人来？就凭长命缕吗？它能护你一时，还能护得了一世？” 简霜言语间满是轻蔑和不屑，甄泠朵却也懒得与人争辩。 她实力不济的确是板上钉钉的现实，怪不得旁人奚落或鄙夷。宋珩会如何看她，也不是此刻的甄泠朵最为关注的事。她全部的精神都不过只念着一桩——护住长命缕，绝不能将外婆留给自己最后的念想搞丢了。 心思越发坚定后，甄泠朵手上的动作也不自觉加快，燃香捻诀，捻诀燃香。 甄泠朵心知自己必须要抓紧每一秒的机会做疯狂尝试，唯有如此方才有机会为自己挣得哪怕一星半点的生机。 不知道是不是外婆的庇护，就在简霜再一次起手，准备一举送甄泠朵归西的时候，被她轻巧躲开。 成了！ 甄泠朵一个背身翻腾，等重新稳稳当当立在一旁，瞧简霜那一副气急败坏的神色时，她才总算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危急关头请神成功！ 可甄泠朵的欢喜却也维持了不过短短的一瞬，只一溜烟的功夫里，简霜动了，她自然也不能坐以待毙。 诚然，甄泠朵并未亲自试探过简霜的真本事，可料想这家伙耗费了大量的精神也非要将自己骗到这芜城霞村来，大抵就是希望她请神不能，以至于最终只能颓然无措般怔在原地，好任其宰割。 “简霜，真正的对战现在才刚刚开始，你以为自己当真可以瞒天过海吗？” 甄泠朵冷眼扫视眼前人，眸色坚毅，“实话告诉你，宋珩早就猜到你是假的，指鹿为马这种事你简霜做得，我们当然也会将计就计，你不如猜猜，现在他正躲在哪儿，准备取你的项上人头。” 一席话甄泠朵说的再坚定不过，她字字铿锵有力，句句往简霜心尖子上扎。 “不可能，我亲自看着宋珩开车走的，他没我快！” 简霜应得极快，可饶是这般笃定，她心底里却也免不了直打鼓，以至于恍惚间错失了甄泠朵眼里那一瞬即逝的怅然。 没中计，的确算不得什么好事。 “既然是将计就计，又怎么可能被你完全摸清楚我们的动向？” 甄泠朵冷笑道，她丝毫不敢表现出半点迟疑或是惊慌，只卯足了劲儿应对来犯之敌。 两人倒是的确很快战做一团，可任谁都没有想到，就在将分胜负的时候，又有一人翩然而至。 “滚开，长命缕是我的。” 话音刚落，简霜就被人毫不客气地当胸踢了一脚，整个人不自觉向一旁翻滚而去。 甄泠朵的压力骤减，尚未来得及长舒一口气，下一秒凌厉的掌风又到跟前，她只能忙不迭稳住心神，下意识往边上退。 “云纤凝，你来做什么？” 等总算看清楚了眼前人，甄泠朵眼底的茫然更甚，可那人听着她的追问却只觉好笑。 “我想要什么，刚刚不是说了吗？”说罢，她还故意停下来，一本正经地和甄泠朵抛了个媚眼，末了还嗲嗲笑着道，“说起来，还得感谢你给我这个机会，要不是你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宋珩应该早就对我下手了吧？” 云纤凝不提还好，一提甄泠朵就没好气。 当初要不是她声东击西，在医院门口的时候，云纤凝就不可能跑得掉。 亏的她当初还暗暗为这人的悲惨遭遇而遗憾非常，现在看来那时所有的叹息都不过是脑子里进的水。对于早就被泼天的但仇恨裹挟着的云纤凝而言，这世上大抵也就没有什么好人了。 “坤灵给了你什么好处？”甄泠朵冷声反问，还没来得及收到任何答复，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的简霜却重新加入了战局。 开玩笑，她好不容易才安排好的局，哪能被人轻易捡漏了？ “看来，今天大家只有各凭本事了。” 甄泠朵冷笑一声，而另外两人回应她的却也只有凛冽的风声。 无他，只因她们已经动了。 无非是云纤凝向着甄泠朵，而简霜向着云纤凝。 有那么一瞬间，甄泠朵甚至觉得自己可以趁乱出走，但她很快就摒弃了这一疯狂的念头。 正是因为有她在，才是这三人混战的模式，少了那可就自己极限逃生了。 倘若只是一个，她还能安心应对，可现在分明是要她以一敌二，甄泠朵确信自己还没有十足的把握。 在混战中撕开生路，才是她现如今唯一的选择。 第66章 黄雀现身 可无论前方多少艰难，甄泠朵也唯有全力以赴。 或许是因为谁都不愿主动将长命缕拱手让人，以至于甄泠朵原以为自己会进退两难，可实际却是周旋在两人之间，时不常提起精神反抗一二，倒也堪堪能摆出一副三足鼎立的姿态来。 意外是从坤灵突然凌空而起，毫无预兆的加入这场乱战开始的。 该死，我怎么早没想到呢！ 那一刻，甄泠朵心底里不自觉闪过些许懊悔。无他，只因自己方才只顾着曾经为云纤凝心疼过而感到不值，却是根本就没来得及想起，如今这位身后站着的，赫然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坤灵。 这可是一个就连宋珩也得来回往复，几经试探才敢最终做出取舍的家伙。 她甄泠朵又有多大的本事可以跟他对峙？ 只刹那的功夫里，甄泠朵心底里已是暗道不好，可遗憾的是，在云纤凝跟简霜各自如钩似的凌厉目光注视下，纵然她有心想躲，却也委实不知该藏身何处。 更不消说，那坤灵从一开始便是直勾勾冲着自己来的。 刹那间又多了一名对手，于简霜而言自是大不愿，可偏生她还没来得及当即转身与之为难，云纤凝却已经径直收起了此前曾分神落在甄泠朵身上的那点心思，开始全无顾及地朝着眼前人招呼。 简霜迟疑不过一瞬的功夫里，却已经被云纤凝抢占了先机，眼看着此前好不容易拼死争取到的些微优势于转瞬间的荡然无存。 简霜显然是恨的，可尽管心里有再多的不快，现如今却也不过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她唯一能做的，终也不过就是拼劲全力而已。 “你们不可能如愿的。”甄泠朵咬牙切齿地喊了一嗓子，声音算不得大，被隐在呼呼的风声里。 但于她自己，这分明是再坚决不过的口号。 甄泠朵是在借机告诉自己，要坚持下去，无论如何都不可以轻易认输。 总得再坚持一下，多一秒钟，可能就多一份生机。 可纵然甄泠朵拿出了百分之三百的精神，却也终归不是坤灵的对手。 双方交战不过二十余招，她就已是节节败退，甄泠朵权无选择，她只能趁乱往人少的地方躲。 甄泠朵本想借着地势的掩护，给自己找些喘息的机会。但奈何坤灵始终步步紧逼，从始至终都不肯放松分毫。 无论甄泠朵跑向何处，他总能无声无息地跟上去，趁着她正准备暗暗放松精神的时候倏然出现，吓她个措手不及。 几次试探下来，甄泠朵心神不宁便也算了，关键是几次被对方是拽住了手腕。 她挣脱不得，而长命缕在感受到主人陷入危机时自觉护主。 可它每一次蓄力，都需要借着甄泠朵自己的精气神，数次下来她自是状态下滑。 “卑鄙。” 甄泠朵高声骂了一句，若是及至此时还分不清坤灵的真实意图，她怕是终此一生也再没有什么勇气敢站在宋珩跟前了吧。 甄泠朵怒目圆睁，眉眼间满是轻蔑与愤恨。 可她越是如此这般，坤灵眼里那得逞似的狡黠笑容便再掩藏不住。 渐渐的，甄泠朵脱了力，她能明显感觉到加在自己身上的神力在逐步消散。 甄泠朵只觉头昏沉沉的，可她不敢放松精神，坤灵就在一旁，只要她于不自觉间表现出哪怕些微的不如意，那混蛋定然会即刻看准时机疯狂动作。 届时，甄泠朵再想避开，却注定是万万不能的。 彼时的甄泠朵心中唯一所念也不过是能等到个援军，可她心知这大抵是不太可能的。 别说自己始终没有机会将霞村的消息如实告知宋珩等人，就算她抓住了机会，且顺利送出了消息，他们却也未必还能赶得上。 甄泠朵能清晰地感受到死亡正一步步逼近，她心知自己此番大抵是要折在这儿了，恍惚间她眼前甚至还出现了外婆的影子。 她记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只在茫茫然间伸出了手，不多时被人狠狠拽住。 而下一秒，五色光芒绽放，她眼看着那丝丝缕缕的力量将自己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可又在倏然间像是彻底泄了力气一般被抽离。 甄泠朵只能眼睁睁看着长命缕缓缓抽离，却根本无力抗衡。 她终究还是没能守住外婆留给她的最后念想，甄泠朵颓然闭上了眼，两行清泪滑落。 但就是那一瞬，前一刻还死死拽着她不肯放松分毫的家伙却是被人猛地从后面踹了一脚，整个人不自觉一个趔趄。 “滚开！” 伴随着那一声咒骂，甄泠朵倏然回神。 她睁开眼，正好瞧见长命缕正在一点一点重归原位。而宋珩风尘仆仆地将自己护在身后，眼底赫然泛着些猩红。 甄泠朵得救了。 她暂时保住了长命缕。 坤灵会中招，全因毫无防备。毕竟当初他全部的身心都落在激将到手的长命缕身上，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也绝不会料到，本该跟甄泠朵分头行事的宋珩竟会突然现身。 “宋珩！” 在坤灵的授意下，云纤凝也想办法从和简霜对峙的状态里抽离了出来。 简霜见到来人，自也没由来瞪大了眼睛，只刹那的功夫里，宋珩冷眼扫视周遭，却毫无意外地从他们各自的眼神里读出了恍惚和茫然。 诚然，没人相信他会赶来。 事实上，就连甄泠朵眼睛里也有过一闪而过的惊喜。 只可惜那时候宋珩只顾着盯着坤灵，不给他任何使小动作的机会，倒是根本顾及不上身后的人。 他更没有注意到，等甄泠朵再三确认自己总算等到了援军的刹那，原本始终悬着的心思倏然落下，连带着那本就只剩下星星点点的神力也不自觉被抽离了出去。 请神上身要失效了。 甄泠朵脑子里倏然闪过这一念头时，却再不见紧张和不安，有的只是庆幸。 她庆幸自己多坚持了一会儿，也庆幸宋珩委实聪慧，以至于能在第一时间赶来相救。 更庆幸的是，长命缕还在。 可甄泠朵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因失力颓然昏迷的刹那，宋珩却不得不面对三人夹击。 第67章 通力合作 宋珩当然本事不小，可就算眼前的云纤凝失了索命门的法器，单一个坤灵他却也着实不敢保证自己能坦然应对。 更不消说，一旁还赫然站着一个对他一直诸多戒备的简霜。 虽说这人的真实身份尚未能做完全确认，但宋珩显然一点都不怀疑当事人亲口论证的叛徒言论。 诚然，任谁都不知道红手绢门的叛徒是如何轻巧地将蛇带拿到手的，但其既然能跟云纤凝战个不相上下，显然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主。 再加上，宋珩身后还有一个战斗力全无的废物点心。 场上局势于宋珩而言委实是大不利，可纵然如此，他却也只能拿出十成的精神应对。 就算是拼个鱼死网破，他也得将神调门的长命缕留下。 如今反枕尚不知遗落何方，倘若再弄丢一个，其后果不堪设想。 宋珩心中暗自盘算的当口，甄泠朵却是因为运势利落而神魂离身，整个人飘飘然的，正在偌大的霞村寻找但凡可以让她栖身的小家伙。 猫呢！ 不得不说，甄泠朵心里是慌的。 饶是再相信宋珩的实力，但临战却只能遁走，而将那本就乱成一团的现场全数丢给宋珩自己应对，这当然算不得什么朋友之义。 可甄泠朵更怕自己若然再寻不到栖身之处，就会不得已变作孤魂野鬼游走四方。 “找到了！” 就在甄泠朵恍惚之间，她倏然瞧见了一旁角落里的黑猫，她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她飘飘然追上去，隐入猫身，正打算狂奔似的往回折返时，却是不知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毫无预兆地摔了个大跟头。 “擦，这霞村真是闹鬼了吗？”甄泠朵暗暗怒骂一声，下意识瞪大了眼睛四处搜寻，却是恍惚间隐隐瞧见前方似是卧着一块砖一样的玩意儿。 甄泠朵愈发觉得气极，索性便疯狂举着爪子想方设法地扒拉。 她赫然是卯足了劲儿非要亲自好好瞧瞧到底是什么东西非要跟她过不去。 但这么一挖，甄泠朵傻眼了。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砖，好像是枕头？ “该不会是反枕吧？” 脑子里倏然闪过这一念头时，甄泠朵只觉心里没由来一颤。 此番霞村之行，最要紧的就是找到反枕，此前甄泠朵还担心会无功而返，可谁能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却是全不费工夫？ 甄泠朵挥舞着爪子，好不容易才将上头那点尘土给清理干净。 事实上，越是清理甄泠朵心里的雀跃便更甚。月光下晶莹剔透的枕头，怎么瞧着都不像是芜城霞村自己的东西。 虽说她尚未能找个人佐证自己的猜想，可甄泠朵心里赫然是已经径直认定了。 当务之急，是怎么把这东西带回去！ 一时间，甄泠朵犯了难。 诚然，的确是这只黑猫机缘巧合下带领自己找到了反枕，可但靠着现在她这副鬼样子，怎么可能把东西安然无恙地带回去？ 虽说那边战做一团的众人或许谁都没有可能分神去看她一只可有可无的黑猫，可关键的问题是，甄泠朵现在也委实没有什么能力搬运枕头啊。 有那么一瞬间，甄泠朵无端感受到了命运的捉弄。 这所有的一切分明全然不是他们的本意，但偏偏机缘巧合下成了如今这般模样，这不是捉弄又能是什么呢？ 然而，叹息过后，甄泠朵却也只能强打着精神四处搜寻可能的法子。 单凭着猫本身，显然是不可能的。 但倘若她能有机会找到些七零八落的碎布条子，将整个反枕全数包裹起来，再用牙咬着拖行呢？ 这赫然已经是甄泠朵能够想到的唯一办法了。 就在甄泠朵极尽搜刮之能事的时候，另一边的战场上宋珩一人难挡三敌，节节落败之时幸而等来了苗红婧。 那人照例是妖艳的，好不容易替宋珩挡下一击，才刚站稳便当即挑眉朝人嗲声道，“宋老板，我苗红婧轻易可不出手，一般人可请不起我。” 倏然听到这一句，对面云纤凝和简霜都不自觉蹙了蹙眉。 却只有宋珩配合着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道，“多谢，这一笔你只管记着，往后一并清算就是了。” 言下之意，赫然是当真要为苗红婧方才的仗义买单。 “老板大气。”苗红婧朗声笑道，眉眼间全是雀跃，似是半点都没有因为暂时落于下风有半点不快，相反于云淡风轻间，甚至表现出了不少的轻蔑和鄙夷。 但遗憾的是，这一切在云纤凝和简霜看来，与挑衅无异。 “苗红婧，你又来凑什么热闹！” 云纤凝只冷眼扫过，懒得多分给苗红婧一点余光，可简霜却是按捺不住，忍不住扬声反问。 苗红婧听着她字字铿锵的诘问，却只觉得好笑，“笑话，你简霜能来，我苗红婧又如何来不得？” 她只意味深长的睨了人一眼，其中滋味颇多，可简霜却是根本懒得多品咂。 毕竟这女人从来都只会趁势奚落而已，至于旁的，定是不会有的。 与其浪费时间跟她做无谓周旋，倒不如快些速战速决。 无论如何，长命缕她是一定得夺的。 云纤凝无疑也是一样的心思，坤灵与她虽未曾出声，可从一开始就坚定的信念，自然不可能因为暂时遇上的麻烦而生出变故来。 尤其此时甄泠朵就犹如一具死尸，只消能有办法制服宋珩及苗红婧，可不就是全然由着他们折腾。 目标既已明确，再下手时自也不可能软。 诚然，苗红婧的出现多少为宋珩分担了些许压力，可任谁都没有想到，坤灵却分明是卯足了劲儿疯狂应对。 为能抗衡，他甚至还使用了禁束爆破，逼得两人不自觉后撤。 简霜和云纤凝则是趁势上前，抓住空当就想往甄泠朵身上扑。 幸而，关键时刻，甄泠朵赶到。 她先是特意喊了一嗓子，喵了一声，有意吸引众人的注意力，苗红婧倒是一眼就瞧见了小惊喜。 反枕！ 那只小黑猫身边，躺着的分明是消失良久的反枕。 “宋老板，麻烦再坚持一下，等我去拿个好东西。”苗红婧浅笑一声，朝宋珩眨了眨眼。 第68章 简霜死了 宋珩并未多言，只径直拦在苗红婧与众人跟前，虽是尚未曾全然知晓对方的真实意图，可还是一力将其余众人隔绝在外。 哪怕是刚刚以决绝姿态冲击过他们的坤灵也不例外。 眼看着苗红婧眼前一亮，跑也似地往反枕跟前冲过去的时候，甄泠朵确实长舒了一口气。 如今已是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甄泠朵半点都顾不上再去想她到底是敌是友，至少得先保证他们这些人能够安然脱身，留下长命缕。 反枕在手，苗红婧再动起手来自是利落地多了。 毕竟是兰花门最趁手的工具，苗红婧端着一副魅惑众生的笑脸，若有似无地环视周遭，在几人的惊愕目光中翩翩然重回战场。 最是意外的，莫过于简霜。 诚然，她是第一个跟在甄泠朵身后赶来霞村的，也是在场众人中率先对她发难的人，可仔细想想若不是因为恰好跟后头这不请自来的几位站在同一阵营里，仅凭着她那点本事，想必根本就不可能有资格活到现在。 更不消说，此时苗红婧总是三不五常地朝她这儿瞥上一眼，尽管眸色里总是不自觉带着几分轻蔑和鄙夷的滋味，但简霜却不自觉悬着一颗心。 她有种直觉，或许下一秒自己就将取代宋珩，成为被重点互关注的对象。 倘若真就这般毫无预兆地成了众矢之的，她该如何是好？ 只刹那间，简霜脑海里已是翻云覆雨一般闪过诸多念头，只可惜还没等她有机会想出个万全之策，苗红婧却是已经径直将反枕丢了过来。 远远望着那凌空飘过来的物什，简霜不由得眉头一皱。 她下意识想要偏过头躲开去，却架不住苗红婧早有准备，以眼神示意宋珩退后几步，生生截断了她全部的退路。 一旦被反枕击中，那人便将陷入一场宿命般的幻梦里。 简霜曾亲眼得见过这该死的枕头的威力，自是不敢让自己成为这枕下亡魂。 就在她仓促寻找一应可以躲闪的机会时，云纤凝却是停滞不动，只瞬息的功夫却是径直退出了战场，和那坤灵一道飘然而去，似是打定了主意再不跟眼前这些人拼个你死我活。 宋珩本想要追，但才刚有所动作，却是被苗红婧一把拽住。 “简霜已是插翅难逃，要不就先紧着眼前的吧。”说这话时，苗红婧眼睛里依旧带着笑，似是从未曾因为此前的遭遇而有过片刻迟疑。 又或者说，在苗红婧眼里，除了那些上赶着给自己送钱的恩客之外，却也着实容不下旁的了。 被他这么一提点，宋珩倒也却是不自觉顿住了脚步。 会在霞村跟坤灵以及云纤凝不期而遇，诚然超出了他的意外。可眼前这个曾经想方设法诓骗自己跟甄泠朵的家伙，却是他们当下唯一的线索。 至少，是从于艳丽这一支上分析得来的全部。 “简霜，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宋珩一步步逼近的同时，苗红婧也手握着反枕步步紧逼。两人相对而立，每走一步，简霜都能真切地感受到留给自己的喘息空间越来越少。 可偏生方才仓促之间脑子里倏然闪过好些念想，因着反枕的袭扰，现如今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别说反击了，就是连想要趁乱溜走都是万万不能的。 大抵是心知自己此番绝不可能再活着离开，简霜索性也不自觉沉下脸来，只冷眼扫视着眼前人。 苗红婧到底是没料到她还能有如此定力，再望向她的时候，赫然多了几分出乎意料的欢喜。 奈何，不过转瞬的功夫，她不经意间对上宋珩倏然变化的神色，又瞧着简霜颓然倒下的身影，却是怎么都笑不出来了。 “她倒是听话。” 伴随着砰的一声响动，简霜直勾勾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宋珩迟疑了会儿，终究是再没上前。 反倒是苗红婧无所顾忌，兀自冷笑一声，“为了能挣脱反枕的控制，居然会自动找死，看来这傻丫头脑子里是真进了水。” 苗红婧蹲下身，先是伸出手探了探简霜的鼻息，确认再没了生机，才缓缓朝着宋珩摇了摇头，算是指挥。但下一秒，她便已经不管不顾地在简霜身上上下其手，不知在翻找着些什么。 宋珩没有应声，可在他又一次紧蹙着眉头望过去的时候，苗红婧却是不曾藏私，而是径直道，“左右这红手绢门也是覆灭了，蛇带总得找到吧？要不然可就是落得个跟反枕一样的下场……” 斩钉截铁的一句，却是半点反驳的机会都不给人留。 宋珩索性也就只冷眼瞧着她粗鲁又不屑地翻找，却不料想，简霜此前随身携带的那一根，分明就不是红手绢门的圣物。 “难道她早就料到今日自己必然会折戟于此？”苗红婧怔愣了片刻，好一会儿才不无愕然地道。 倏然听到这一声，已是趁乱小心翼翼退到了甄泠朵身边蜷缩起来的小黑猫却是冷不丁瞪大了双眼，噌地一下子直起了身子，强打起十二万分的戒备扫视周围。 蛇带是假的？ 那真的去哪儿了？ 此前她独自跟简霜对峙的时候，分明瞧着她就带着呢。 毕竟是不久前才刚亲眼见识过一次的东西，甄泠朵自诩自己不曾眼花，更不可能看走了眼。 可苗红婧斩钉截铁又掷地有声的一句，当即让她的心没由来提到了嗓子眼。 甄泠朵不是没有担心过苗红婧趁着宋珩不注意狸猫换太子，又或者是坤灵和云纤凝抢先得手，却不无意外地逼着她拱手献上了自己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反枕。 可无论因为什么，这一刻，她显然是心中难安的。 更让甄泠朵意外的是，纵是苗红婧在跟前咋咋呼呼的，宋珩却始终淡然如常，除却一直紧紧盯着横在一旁早就没了知觉的她自己，好像半点都没有将兰花门人说的话放在心上。 苗红婧自然也感受到了。 她好几次望过来，瞥见的都是宋珩正望着甄泠朵，全神贯注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迟疑了片刻，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只径直收拾东西告辞离去。 第69章 躲不开的宿命 简霜死了！ 及至苗红婧自顾自离开，宋珩才径直走到简霜跟前再做查探。 他当然确信苗红婧不敢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耍花枪，可显然也更愿意亲自勘察过才敢放心。 事实上，他之所以一直不敢离甄泠朵太远，防的也不过是苗红婧也同样觊觎长命缕这一遭而已。 诚然，从最终的结果来看，他还是慢了一步，可依着宋珩先前几次跟甄泠朵并肩作战的发现来看，眼下的昏迷大抵只是请神上身的后遗症。 每一次凡脱力，甄泠朵便总难免陷入昏睡。就算是送到医院，也不过只能暂时先处理她身上的其他伤口，至于醒来，大抵十之八九得是五六天之后的事了。 小黑猫眼看着宋珩倏然长舒了一口气，转而仔细勘察现场，不光是简霜的尸体，连带着霞村的一切，他都不愿错过。 可偏生宋珩搜查了一圈，却也终究全无所获。 蛇带显然是不在的。 唯一可能知晓真相的人，也随着反枕的效用而彻底消散不见。 至于坤灵和云纤凝，他们从来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除非是有意想要跟宋珩对上，平日里旁人甚至分不清楚他们会躲在哪个犄角旮旯。 剩下甄泠朵，虽空有长命缕傍身，可一旦请神无果，其战斗力或许还不如一个路人。 越是思忖，宋珩便越是觉得头疼。 可纵是再艰难，他却也只能先将其人送回去，连带着俯首贴在甄泠朵身上的小猫一起，打道回府。 当然，半途他还是先拐去了医院，将昏迷的人妥善安置。 大抵是同样的事宋珩已然处理了好几次，处理起来全没有其他患者家属的慌乱或不安，从始至终都委实镇定地很，引得医护们连声赞许。 至于那始终伸长了脖子想要一探究竟的小猫，也被他毫不客气地拎回了家。 宋珩简单粗暴的方式，惹得他不快，连带着闷声吼叫的声音也不自觉凌厉了几分。 可偏生宋珩回应时，眼睛里还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笑，“谁让你落在我手里了呢，别说是拎回家，我就是立刻把你送去绝育，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顿了顿，宋珩甚至还好整以暇地补充了句，“除非你有本事的现在就离开这儿，前提是，你可以保证自己还能好好活着。” 甄泠朵保证不了。 这小半年来，几乎每次请神上身失败，她都是像现如今这样被宋珩不由分说地打包带走。 更要命的是，他每回都想着要送自己去绝育。 “喵！” 去你大爷的绝育！ 甄泠朵张牙舞爪的，盯着宋珩的眼神也赫然带着几分凌厉姿态，但遗憾的是，被她恶狠狠龇牙咧嘴哈气的人却分明不见半点怒意，甚至还因为小黑猫这骨子不服输的阵势而不自觉眉眼含笑。 “笑个屁啊，谁跟你嬉皮笑脸的。” 甄泠朵心中更气，她索性兀自移开眼，懒得再看他。 然而没一会儿的功夫，却又忍不住因为宋珩妥善安置好其他两只猫的口粮而被勾引出腹中的馋虫，连带着也忍不住喵呜起来。 事实上，甄泠朵哪怕饿了也从来都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她半点都没忘记，宋珩家里的许多东西原本都是专门为她而备下的。诚然，甄泠朵无需一辈子都成为猫，可所幸在她不得不寄于他处的日子里，却也并未曾因此受到多大的委屈。 除了，宋珩这个挨千刀的，总时不常想要送她去做绝育。 此外，甄泠朵再想不到什么别的了。 甄泠朵大抵怎么都不会想到，早在此前宋珩就已经看穿了自己。 在她又一次卯足了劲儿，有意无意地往宋珩的办公桌上凑，想着能借此多瞟几眼他的探案报告，或许也能帮助自己尽早揭开外婆的死亡谜团时，那人却像是早有防备，总会时不常故意将她一把推开。 好在，甄泠朵从来不肯轻易服输。 宋珩越是不想让她瞧见的东西，就越是珍贵且有价值。这是从初次交锋时，甄泠朵心中便已经笃定的答案。 当着小黑猫的面，宋珩特意给梁风祁打电话，要他务必找人盯着苗红婧。 “先前苗红婧跟甄泠朵有约，只要反枕到手，她就会第一时间告知上一任神调门人陨落的秘密。” 宋珩故意一字一顿说的意味深长，梁风祁本就对神调门颇多好奇，冷不丁听到这一句自是来了精神，当即斩钉截铁的承诺定会想办法二十四小时盯着。 但没成想，才刚得了他的肯定答复，宋珩却又变了脸，“罢了，你还是帮我约一下苗红婧，我亲自去见她。” 说那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宋珩甚至还特意伸出手有一搭没一搭地给甄泠朵顺毛。 可惜的是，本是顺从伏在手边的小家伙却是半点都不安分，尤其是在听说自己要先一步跟苗红婧见面谈事时就变得变得焦躁起来。 “怎么着？难道你也想要跟着去？” 宋珩故意煞有介事地瞧她一眼，眸子里满是笑意，可说出口的话却分明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 “办公的时候带着宠物，这肯定不行。” 没等甄泠朵找着机会冲他摇头摆尾的撒娇，宋珩却已经径直否决了她尚未来得及开口的试探。 哼。 甄泠朵闷哼了一声，躲开了宋珩再一次试探着伸出来的魔爪的同时，心底里甚至暗暗有些闷，早知道它就应该打滚撒娇，不管宋珩愿不愿意也得跟着去侦探社。 至少也能第一时间自己想办法打探到她想要的一手消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这家伙故意逗弄着。 但显然，现在才后悔显然是已经来不及了。 “还以为你是个没人要的野猫，脾气这么大，该不是被谁扫地出门的吧？”宋珩见状又毫不客气地扎了她一刀。 甄泠朵心中更气，可还没来得及发泄一二，却是冷不丁听到宋珩正色道，“想要跟着去上班倒也不是不行，但必须得听话，否则我肯定会不客气的。” 听到这儿，原本还颐指气使的小黑猫突然就和顺了几分，低眉顺首的，任由宋珩“蹂躏”。 第70章 人为财死 宋珩的魔爪每触碰到它的身体，甄泠朵都会暗暗在心底里念上一句，“忍字头上一把刀，等将来恢复了，再一并清算……” 事实上，甄泠朵很想要不管不顾地扔出一句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可再一细想，她跟宋珩之间的一切纠缠，终归是来得飞快去也迅速。 没了手头这些让人惊愕非常的案子，以及外婆的身死之谜，仅凭着夏艺璇一人，显然还暂时没有办法将他们两个毫无怨言地扯在一处。 哪怕是到了如今，甄泠朵也一口咬定，一切全不过是宋珩威逼利诱而已。 威，是因为时常冷不丁就把失了势的她提溜回家，还动不动就以绝育为要挟。 诱，则是提出很多让甄泠朵无法拒绝的条件，比如低价优惠，以及卖身还债。 虽说这无一例外都不过是为了剥削甄泠朵为数不多的劳动力价值，但总归她也并非是全无所获，以至于他们才能一路磕磕绊绊合作至今。 但倘若没了这一层…… 甄泠朵不敢往细里想，如今能撑着她在宋珩面前努力摆出一副淡然姿态的，也不过是案子而已。 她迫切希望搞清楚孙浩峰的死因，且赶紧恢复自由身，好转头去向苗红婧问个清楚。 诚然，仓促之间径直将反枕丢还给它真正的主人本不在甄泠朵的预设之内，可所谓事急从权，想必就算是换做了宋珩，他也会做出大差不差的选择来。 如此一想，甄泠朵倒委实淡定许多，至少直到现在，她还没有真切感受到眼前人有片刻因失了反枕而感到不快的时候。 只是，没了反枕，他们又要如何才能搞清楚孙浩峰之死？ 甄泠朵晃了晃小小的脑袋，她怎么都想不通这一层。 彼时的她怎么都不会想到，先他们一步回来的苗红婧在脱身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帮他们找出了凶手。 孙浩峰虽死，可活着的人却显然是避不开的。 苗红婧让夏艺璇安排将所有涉及到孙浩峰一案的众人全数召集起来，也不说是为了什么，只将所有人都径直安排在会议室里，而那里头除了他们，再无旁人。 有的也不过只是一个被郑重其事放在正中央的，除却凶手任谁也品咂不出旁的滋味的反枕而已。 于艳丽甚至以为是他们帮忙找到了简霜，可没成想，刚一落座倏然问起时，夏艺璇却是在苗红婧的授意下，冷不丁丢出一句，“简霜死了。” 这话一出，于艳丽和孙巧月都不由大吃一惊。 然而很快，于艳丽便释然了。 她原本就笃定所有一切都是因简霜而起，甚至怀疑她才是谋害孙浩峰的真凶。虽说此时一切尚不曾完全明朗，可毕竟是人死一切成空，与其始终紧咬着不放，倒不如让他们安生离开，互不侵扰。 至少，在于艳丽看来是这样的。 “那杀害我哥的凶手呢？”和于艳丽颓然长舒一口气的释然模样不同，孙巧月却是始终紧抿着唇，万分戒备地扫视周遭，“没找到凶手，找我们来做什么！” 说这话的时候，孙巧月甚至都没能多看自家嫂子一眼，哪怕于艳丽已经成了前任。 虽说她们终究还是因为跟孙浩峰那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而重聚，但显然已经是谁都瞧不上谁的冷淡模样。 “凶手这不已经在了嘛。” 夏艺璇还没来得及接话，就听到一旁的苗红婧不由分说抢过了话头。 她这话一出，会议室内两人都不自觉噌地一下站了起来，眉眼间赫然带着几分讶异或茫然。 事实上，不光是他们，夏艺璇也一头雾水。要不是宋珩有言在先，说一切全由苗红婧做主，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由着这家伙胡来的。 毕竟梁风祁一见到来人就不自觉蹙着眉头，显然是不愿意再多瞧上一眼，以至于最后这所有的事情都全数落在了夏艺璇的头上。 “喏，那枕头你们只要躺上去，就知道凶手了呀。” 苗红婧将所有人的异样神色尽收眼底，可偏生再开口时却仍旧是那副不以为意的浅笑模样。 她越是这样不以为意，反而越是让人心底发毛。 还没等她们做出决断，苗红婧便又径直补了一句，“对了，还没来得及跟你们介绍一下这枕头的妙用，人呀，一旦躺上去，会即刻入梦，万一不能从梦境里醒来，那可是大罗神仙都救不了的。” 生怕她们不能理解，苗红婧便煞有介事地顿了顿，“就像那孙浩峰一样。” 话说到这个份上，任谁都听明白了。 孙浩峰就是这么死的。 枕着这玩意儿，大梦三千，没能醒过来。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们该不会是被凶手买通了，所以才故意找这么个蹩脚的由头来搪塞我吧！” 于艳丽尚恍惚着，孙巧月却是已经按捺不住反身想要离开。 只可惜，她才刚有所动作，苗红婧便又兀自笑开了，“这么着急做什么，既然来了，就好歹试试嘛，当初简霜偷走这东西时，想来应该也刚跟你解释过了，只要不是心怀不轨，也不至于会被困在里头，无端丧了性命。” 苗红婧语调淡然，可偏生说每一句话时，神色都是悠然自得的，孙巧月等人虽看不真切，但夏艺璇却分明是亲自领教过的。 有好几次，她状若不经意地扫过去，都总能将自己吓得胆颤。 苗红婧分明瞧见了，可却总能还不自觉摆出一副委屈模样，似是还等着夏艺璇为此郑重致歉才好。 “你胡说八道什么！” 苗红婧话里话外都有所指，夏艺璇惊慌失措间听懂了，于艳丽也是，而孙巧月则是在她意味深长的语调里恍惚着失了定力，下意识反驳了一声。 但也正是这不自觉带着些颤音的驳斥，反而愈发坐实了孙巧月的嫌疑。 “简霜虽死，可她死前把一切都交代了。”苗红婧冷笑一声，又故意诈道。 孙巧月却是不明真相，只念着简霜这混蛋丫头说话不算话，硬生生坏了自己的好事，“贱人，我就知道她靠不住。” 牵出了孙巧月和简霜是故交这一支，后头的事也就顺理成章了。 得知老房拆迁一事，孙巧月便鼓动孙浩峰跟于艳丽离婚，说是将来可以拿着拆迁款多买一套房，权当是给孩子备下的。孙浩峰心动了。然而不久之后，孙巧月就设计让他遇见简霜。 和于艳丽这位从来只留守家中的全职妈妈相比，简霜走南闯北的，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三两句话的功夫就把他哄得团团转，再趁着孙浩峰喝多了酒，任人安排着枕着反枕再没醒来。 等人无端死了，孙巧月又风风火火为他探真相，其实归根究底，图的不过是钱财而已。 第71章 走近真相 可怜孙巧月原以为靠着简霜提供的反枕，可以让这一切发生的悄无声息，就算不能做到波澜不惊也至少可以是淡然如常。 旁人自不必说，就算是于艳丽心有疑惑，却也未必能寻着线索最终翻到她头上来。 为了能让前嫂子愈发焦头烂额，孙巧月甚至不惜亲自下海，为的不过是搅乱局势，好让人愈发看不穿。只没成想，兜兜转转许久以后，她试图掩盖的真相，却仍是被悄无声息地搬上了台面，血淋淋赤裸裸的，任谁都移不开眼。 就连此前夫妻俩离婚也是在孙巧月的撺掇下，孙浩峰才终于渐渐生出的心思。 等甄泠朵借着被宋珩带去侦探社的功夫里，才终于有机会厘清整件事情。原本她也是一心想要揪出凶手的，可冷不丁的被人将一应真相径直丢在自己眼前时，却着实有些无力招架。 贪这一字，诚然是许多人一步步走入深渊的幕后推手，可往常甄泠朵却也着实不曾听说过会有血脉相连的一家人，为了达成自己的私有目的而不折手段。 她本以为，云纤凝所经受的，便已然是世间少有的毒辣，却不成想，竟还有一个孙巧月，能与那样一家子不安好心的家伙相提并论。 “于艳丽也太惨了吧。”甄泠朵暗暗想着，权且不论孙浩峰到底缘何会被人游说，可但凡他心思坚定，哪里至于给任何人以可乘之机？ 这事说破天，终究也不过是因为于艳丽一早就在孙浩峰那儿失了自己作为发妻的价值。 或者说，孙浩峰大抵早就已经瞧不上她了。 如此一想，再念及孙浩峰刚出事时，于艳丽对主动寻上门的众人，尤其是女人都不见什么好脸色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毕竟，简霜跟孙浩峰见面的消息已经由孙巧月先一步有意设计让她知晓。 可怜孙巧月当初赌的是死无对证，却不成料想终有一日仍是被人一五一十全部都翻了出来。 “笑话，你们找不出真凶，别以为随便安排个罪名就能了事。”孙巧月虽神色惨白，却仍旧端着一副凌厉姿态，赫然是不肯承认。 见她这般执着，夏艺璇倒也的确有片刻恍神。 毕竟此前种种全不过是苗红婧一力为之，截至目前逐明侦探社众人手中尚未完全掌握关键线索，像现如今这般，被人冷不丁倒打一耙的事，若是仓促应对，只可能留下无穷后患。 “想要证据还不简单？” 正当夏艺璇兀自茫然时，苗红婧却是已经指点江山，“找个人，把孙巧月这半个月，甚至一个月的行踪都查个透彻不就行了！” 夏艺璇恍然大悟，忙不迭将这一消息告知宋珩，笑盈盈送走苗红婧后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疯狂加班。彼时的她正沉浸在终于可以破案的欢喜中，却是全然没有注意到，梁风祁一直阴沉着脸。 好容易等宋珩归来，他第一时间冲进办公室，提醒他千万不能放松警惕，“苗红婧其人太反复无常，小心为上。” 饶是梁风祁心中始终都提着一口气，可现如今这位兰花门人却终究是不曾有过任何出格举止，连带着他就算想要叮嘱人，却也只能迂回着，委实拿不出什么确切的证据来，以至于这一声叮嘱被迫打了不少折扣。 就连往日里从来深思熟虑的宋珩，此番骤然听到他的说辞，却也只是兀自低下头，稍一思忖，转而将苗红婧在霞村施以援手的事如实相告。 “她要真有所图，或许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机会。”宋珩简明扼要地道，言语间却是已经不自觉夹杂着些许维护之意。 梁风祁见状，自也不好多说什么。 坤灵，云纤凝，简霜，乃至于苗红婧，倘若只是其中任何一个，宋珩想必都不可能将其视作对手，可偏偏当时的情况是，他不仅要想办法以一敌三，还得要护甄泠朵周全。 如此情势下，摆在苗红婧面前无非就两条路，可她无疑选择了最为艰险的那一条。 “不管怎么说，小心行事终归是错不了的。”梁风祁没再多言，而是重申了自己的看法。 幸好，单就这一层面，宋珩与他算是英雄所见略同。 事实上，除了梁风祁，其余众人都不自觉为此前曾质疑过苗红婧而感到不安，甄泠朵甚至还隐隐泛着些愧疚。她只恨自己如今尚是猫身，否则一定会马不停蹄即刻赶过去跟苗红婧会面，也好尽早追问有关事项。 她一刻也不愿意多等，可偏偏却也只能尽可能按捺住心中的焦躁不安，在跟宋珩斗智斗勇的日常里，一点点消磨掉漫长的等待。 甄泠朵不知道的是，苗红婧也在等。 虽说反枕终究不是甄泠朵亲自送上门的，可倘若没有那个丫头冲进了霞村，也就不会有后来的种种，故而，苗红婧终归还是将这所有的一切都径直算在了她的头上。 该说此前跟甄泠朵交易的时候，她就已经算到了会有此时，只是她没想到，那个挖空心思想要搞清楚外婆之死的女孩，竟然能这般沉得住气，以至于接连数日都不曾来向她要一个真相。 苗红婧一连等了数日，好容易才终于盼到了人。 甄泠朵显然也是一路狂奔而来，冲过来的时候甚至还喘着粗气，苗红婧没忍住故意揶揄了声，“甄小姐大可慢慢来，我苗红婧的据点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甄泠朵闻声却是忙不迭摇头道，“要不是早知道你天天就守在这儿，我怕是比现在还急呢。” 冷不丁听到这一句，苗红婧迟疑了好一会儿，却终归还是玩味地笑笑，眉眼间仍是意味深长的打趣。可惜，甄泠朵却没有多少功夫跟她话家常。 “反枕你已经拿到了，是不是也该践行我们的交易了？” 才刚稍平复了些，甄泠朵就忙不迭追问道，她甚至不敢安然落座，只径直立在苗红婧跟前，半步不肯退地盯着眼前人。 “我还以为，你已经不需要了呢。”苗红婧仍是笑，甄泠朵却是直截了当反问了句，“苗小姐该不是想要过河拆桥吧？” 第72章 真凶浮现 虽是早已好几次为此前对苗红婧的误会而懊悔不迭，可冷不丁瞧见她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淡淡笑意时，甄泠朵还是不自觉心底一寒，连带着开口时的语调也不由得拔高了几分。 苗红婧像是全然没有料到她会有这般动作，一时怔住，迟疑之间甚至还煞有介事地多看了她好几眼，直到眼看着甄泠朵心里发毛，暗暗后怕起来才总算心满意足悠悠然收回了眼神。 对上苗红婧那意味深长的眸光时，甄泠朵暗自心惊，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开始后怕，不知会否因为自己不经意间追问出声，才最终导致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甄泠朵不敢问。 她只是后悔，明知道苗红婧从一开始就掌握着全部的主动权，她又何苦非要跟这人呛声呢。 但就在甄泠朵恍惚着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苗红婧却是轻描淡写地丢过来一句，“怎么会呢，要不是你，我怕是就找不回反枕了。” 倏然听到这一句，甄泠朵悬着的心才算是落下了大半。 “上一任神调门人死于阵法。”在甄泠朵专注而沉静的眼神中，苗红婧淡声道。 可饶是她勉力想要保持冷静，却还是在听到阵法二字时不自觉恍惚了，精明如苗红婧当然一眼就瞧出了甄泠朵的异样，却偏生还得淡定如常地反问，“怎么？你不信我？” 甄泠朵哪里敢不信？ 事实上，单是靠着她自己挖空心思翻找到的那些线索，也足以佐证苗红婧的这一说法。 外婆大抵是死于那奇怪的阵法，这个念头，甄泠朵早便有了。 “那阵法名为大地。”苗红婧似是没有注意到甄泠朵正兀自失神，煞有介事地补了一句，“其实凶手你已经交过手了。” 至此，甄泠朵不由愣住。 “他是谁？”等回过神来，甄泠朵想也没想便径直问道。 只可惜，这一次她再没能等到答案。 “你只管好生保护好你自己的东西，至于旁的，一切自有定数。” 无论甄泠朵如何追问，苗红婧却是始终不肯多说，只再三叮嘱她万不能让长命缕脱手，“除了你自己，其余谁都不可信。” 这一句苗红婧说的再坚定不过，可却还是让甄泠朵难免恍惚。 “谁都不可信？可包括宋珩？” 事实上，连甄泠朵自己都想不出她到底是为什么会突然追问出这一句的，可苗红婧骤然听闻，若有所思了好一会儿，却仍是什么都没有说。 但仅凭着苗红婧好几次欲言又止，却也已经足以让甄泠朵从中揣度一二。 事实上，得出她并不信任宋珩的结论算不得太难，可甄泠朵显然不敢贸然全信，毕竟从结识苗红婧至今，这人为逐明侦探社以及宋珩所做的，显然都在众人的意料之外。 尤其是在霞村舍身相救，诚然这一切甄泠朵本该全都不知情，可偏生它分明是亲眼所见，可惜的是此时她断无可能径直翻出这板上钉钉的现实来做强有力的反驳。 “总归你自己小心些罢。” 这是苗红婧跟甄泠朵说的最后一句，她既不曾回应关于坤灵的事，也懒得去管旁人到底作何猜想，归根究底也不过只有这淡淡的一声。 甄泠朵心知再问也不过徒劳，只好又一次郑重致谢后离开。 走出没多远，就跟宋珩撞了个满怀。 “你怎么回事？走路都没声音的吗？”宋珩被甄泠朵全无顾忌的一声斥责问住了，好一会儿都没回过味来，而最是让他惊愕的，莫过于那丫头冷不丁喊了一嗓子，竟没再如往常一般特意停下来远远围观他的表情，而是依旧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难道是真相太血腥？” “还是又被苗红婧欺负了？” 一时间，宋珩脑子里思绪翻飞，可他想的无一不是甄泠朵受了委屈，盘算着日后找机会为她出气，却是从没料到，这人分明就是为了他才气的。 “甄小姐，你走过头了……” 好容易才让宋珩紧赶慢赶的追了上去，听着身后传来这不无玩笑的揶揄声，甄泠朵这才总算顿住脚步，一动不动地愣在原地。 “车在这儿呢。” 宋珩神色淡淡，俨然一副不曾注意到她异样的自在模样，可惜甄泠朵心中存着太多的疑问，虽没能在苗红婧那儿问出个所以然来，她也总念着要跟当事人问个清楚。 只可惜，诸多迟疑与不解在脑子里来回往复地翻转，等宋珩当真站在自己对面时，甄泠朵却突然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或者说，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问。 无论是直截了当开门见山，亦或者是虚与委蛇迂回提醒，甄泠朵始终都没有办法找到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几番纠结下来，她只好颓然作罢。 “孙巧月承认了自己的罪行，今早已经被有关部门缉拿了。” 宋珩状若不经意地开口，表面上云淡风轻，暗地里却也始终是悬着一颗心的。 他不得不承认，仅凭他自己半点都猜不透甄泠朵的心思，以至于关键时刻还是只能把其他人抬出来应急。 “夏艺璇他们准备小小庆祝一下，你要没什么事的话，干脆也一起去吧。” 甄泠朵没有应声，事实上宋珩也并没有给她多少选择的机会。 一大早远远瞧着从霞村带回来的小黑猫突然犯蠢了几次，宋珩便料想应该是甄泠朵神魂归位，索性就一早赶着去医院接人。 果不其然，甄泠朵醒了。 彼时她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只剩下立刻跑去找苗红婧问个清楚。 宋珩也猜到了，当即一脚油门把人送了过来。 诚然，他多少能猜到贸然得知真相，甄泠朵未必能消化得了，可却也从来没有想过，她会突然这般沉寂，以至于从来高冷如他还得挖空心思想办法故意逗她。 宋珩从不否认，很多时候他是故意的。 可那都是因为甄泠朵每次都会咋咋呼呼地跟他闹个没完，虽说有时也经常吵得宋珩耳朵疼，可总也好过现在这样一室寂静。 要不是还有些行车途中不可避免的声响，宋珩甚至怀疑他的副驾座上根本就没有人。 这还不如那任人蹂躏的傻猫呢。 第73章 进展不顺 “老大，你到哪儿了？” 就在宋珩不自觉蹙眉的当口，梁风祁打电话来现场跟踪，可得到的却也不过只有再冷淡不过的一声，“路上。” “抓点紧，我们可是把东西都备好了，你要是回来太晚，落了个空可怪不得谁。” 透过听筒，甄泠朵赫然能听到的梁风祁轻松又雀跃的声音，好容易才完成一个案子，逐明侦探社众人可是早就盼着能放松一会儿了。 等宋珩收了线，甄泠朵才迟疑着偏过头追问了声，“你要回社里？” 这是甄泠朵见完苗红婧后主动跟他说的第一句话，宋珩全无准备，以至于不自觉怔了怔，直到被人直勾勾盯着，才终于回过劲儿来，坚定地点了点头。 “对，他们说要简单庆祝一下，梁风祁大概又准备了一堆注定得被他打包回家的蛋糕。”宋珩轻笑着道，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语调里赫然带着一股子如释重负的滋味。 “哦。” 尽管宋珩有意想要调节气氛，但架不住甄泠朵却始终兴致缺缺，只是闷闷地应了一声哦便权当应付过去了。 宋珩本想揶揄两句，可话到嘴边却又径直顿住，终归是什么都没有说。 车才刚熄火，梁风祁就忙不迭冲上来，甄泠朵恍惚着走下来，却是全然没有注意到那人手里赫然还举着些白花花的玩意儿，眼看着就要径直招呼到自己头上来。 惊慌失措间，是宋珩高声嚷了一句，“你小子敢胡来，奖金充公。” 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幸而，梁风祁闻声而止，耗尽了全部的力气才总算让自己在距离甄泠朵三五步的地方堪堪顿住，等总算喘匀了气息，才恶狠狠盯着宋珩道，“你不姓宋，早就该改姓周了。”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今天社里的卫生都交给你，搞不干净不准回家。” 宋珩浅笑着上前两步，径直拦在梁风祁跟甄泠朵之间，郑重其事地下了又一道命令。 毫无意外的，梁风祁又变了脸，而落后几步的社员们却显然都是在用力憋笑。 他们替梁某人觉得委屈，却也暗暗为宋老板的决定折服。 要说社里最会活跃气氛的，自然当属梁风祁，可他显然也是个不着调的，稍不留神就可能闹出老大的动静，末了又一溜烟似的跑掉，反倒是连累其他人也不得不留下来一起处理善后。 如今有宋珩先一步截断了一应意外，于众人而言自是再欢喜不过。 只有梁风祁受伤的世界，在宋珩的威逼利诱之下短暂达成。 夏艺璇大抵是早就料想到梁风祁虽蓄意为宋珩使绊子，但其成功率终究是渺茫的，便也索性根本就没想着要跟风去看，也就因此错过了甄泠朵坐在宋珩副驾上的精彩画面。 诚然，同样的事她也不是没有见到过，可毕竟是在眼见着两人关系愈发亲密后又一次出双入对的出现在众人跟前，她显然是不愿意错过哪怕一星半点的八卦机会。 “朵朵，你这算不算重色轻友？” 甄泠朵刚一踏入侦探社，就被夏艺璇斩钉截铁的一句逼问惊得不自觉愣在了原地，半晌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可她越是怔愣茫然，夏艺璇便越是笃定，“你自己说说，都多长时间没来了？” “艺璇，我正好想问一下，先前那个阵法，现在有新突破了吗？” 自打苗红婧镇定自若地给了答案，甄泠朵便再没有可能一直沉默着，得知宋珩准备折返回来时，她第一个念头就是要跟夏艺璇好好聊聊。 只没成想，刚一下车就被梁风祁这风风火火的动静给震慑住了，连带着她好半天都没能回过味来。 如果不是夏艺璇主动凑上来，甄泠朵或许未必能这么快缓过劲儿来。 “这么快就要谈公事吗？” 夏艺璇显然也没料到她会这样急切，虽是不自觉起身往工位上走，可不时转头望着甄泠朵的眼神里，赫然还带着些许玩味姿态。 遗憾的是，这一切甄泠朵都恍若不觉。 “老实说，其实我真不好意思拉着你聊工作，先前的那个符文，暂时还没有什么有效进度。” 夏艺璇径直将人按在一旁的空座位上，兀自打开电脑文件，调取出一应工作数据，一一点开来给甄泠朵看。 “说来也奇怪，这东西既然是个文字符号，为什么会找不到其他任何线索呢？上下五千年的文字图形记录我起码已经翻了大半，可就是找不到差不多的，就连逻辑符合的，都没几个。” 夏艺璇一边跟甄泠朵翻看数据，一边忍不住吐槽，“我甚至怀疑过，是不是前期的分析有误，如果真是这样，那咱们可就做了太多无用功了。” “应该不会。” 甄泠朵正色道，她不无笃定的说辞夹杂在夏艺璇接连的叹息声里，却也委实突兀地很。 好在，夏艺璇很是受用。 “我也这么觉得，虽说孙浩峰这条线又断了，但至少牵出了红手绢门跟兰花门，你和外婆又是神调门的传人，加之此前断断续续联络上的几大门人，估计要不了多久，外八门就全凑齐了。” 夏艺璇始终端着一副轻松姿态，有意想要调动甄泠朵的情绪，可惜不过徒劳。 顿了顿，她只好又兀自沉声补充了句，“不管怎么说，我一定会想办法继续往下查的！” 这一句，夏艺璇说得再笃定不过。 当初接下甄泠朵的委托，虽说大半为的是姐妹情谊，可她夏艺璇的字典里从来都没有半途而废这一说，既然是她亲自应允下来的，便是再难，总也得查出个所以然来。 更何况，她可是逐明侦探社的一员，老话不常说背靠大树好乘凉吗？她平日里虽不像宋珩似的，冲在案发第一线，也总也不能替自家的招牌抹黑不是。 “万一我查不出来，就丢给宋珩去，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宋珩是夏艺璇最后的筹码，也该是甄泠朵最信任的人，她私以为有这人做保，总归能让好姐妹宽心许多。 然而，事实证明，是夏艺璇想太多了。 第74章 不可僭越 或许从前甄泠朵对宋珩诸多信任，无论遇到多危急的情况，只要念着这个名字，总有机会化险为夷。但现如今，她不敢了。 不为别的，只因苗红婧多少次欲言又止，而从先前跟她合作的经验来看，这人虽未必按常理出牌，可却从无虚言。 饶是甄泠朵再想要搞清楚外婆之死究竟是何缘故，却也未必能强行拉着无辜之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孤身犯险。 甄泠朵做不到，她只能三天两头忙不迭去找夏艺璇追问进度。 该说她本也不愿意时不常催促好友，实在是现如今所有的希望全都落在了夏艺璇身上，甄泠朵无时无刻不在盼着能得到些好结果。 遗憾的是，她越是着急，就越是无所获。 在她的再三追问下，连带着夏艺璇都有些坚持不住，起初两人或许还能玩笑着说些最近的八卦，可渐渐地，但凡接到好友的电话都能让她不自觉心神一颤。 夏艺璇发誓，她这辈子也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面对甄泠朵过。 “老板，我的确是能力不济，要不然，朵朵这案子我还是移交给你吧？” 夏艺璇思来想去，最终还是试探着将一应工作原原本本转交给宋珩。 一则，甄泠朵这桩案子原本就是他亲自点头的，二来宋珩亲自出马，总归是比她要有价值一些。 至于避开甄泠朵催命似的追问，以及尽可能给他们二人创造独处空间，两相对比，夏艺璇决定自己还是短暂抛弃姐妹情谊，努力让自己从社畜的深坑里爬出来才是最要紧的。 而这一切，甄泠朵却是并不知晓。 宋珩倒是知道她最近一直在追案件进度，毕竟夏艺璇一天恨不能哀嚎几百遍，纵是他没守在办公室里，近距离围观了全程的梁风祁却也总有办法及时向他传递一手消息，饶是他想要视置若罔闻却也是万万不能的。 “她为什么突然这么着急？” 那是宋珩得知夏艺璇正被雇主甄泠朵催促时的第一反应，但不成想从来自诩跟她无话不谈的好朋友都没能立刻回答上来。 “我猜应该是她急着想要给外婆一个交代吧。” 思忖良久，夏艺璇才总算支支吾吾地给了个答案，可显然连她自己都未必敢坚定地相信这一论断。 “你就没多问一句为什么？” 宋珩倏然沉下脸来，不自觉反问了声。 夏艺璇没有应答，只下意识低下了头，听着有人轻蔑的冷笑了声，她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勇气，竟是直截了当地还了对方一句，“那你呢？不也什么都不知道吗？” 扔下这话，夏艺璇便当即头也不回地走了，而宋珩显然还愣在原地，半晌都没能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他后知后觉的品咂出夏艺璇言语间藏着的别样意味，却是没忍住拉着梁风祁问，“我能跟夏艺璇比？” 话一说出口，别说梁风祁了，就连宋珩自己也不由得一怔，讪讪然摆了摆手。 就在他准备佯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淡然自若的潇洒离开时，梁风祁也不知道抽的是什么疯，突然小心翼翼的将宋珩拽到一旁，压低了声音问，“你就没好好反省反省？” 他能反省什么？ 宋珩毫无意外的满头黑线，堪堪把遇人不淑四个字写在了脸上，偏生梁风祁却是全无收敛，反而还一本正经地分析道，“其实上回你带甄泠朵来社里的时候，我就觉得怪怪的，她先前是多活泼的一人，那天笑得很勉强。” 那又怎么样？ 宋珩暗暗在心底里翻了个白眼，心说那天甄泠朵对其他人都还算好的，他好心好意亲自去接她，可到头来别说一句谢谢，那丫头可是连半点好脸色都没给过。 要不是看在她好不容易才神魂归位，又刚在苗红婧那儿受了些摧残，宋珩是绝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算了的。 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还没来得及秋后算账呢，反倒是先落了不是。 “夏艺璇猜，她应该是压力太大了，你有时间就该带人出去放松一下，看个电影啊，出去散散步啊，或者好好吃一顿都可以的。” 梁风祁振振有词，俨然一副过来人的阵势，以至于宋珩没好气地噎了他一句，“那你怎么不去？” 倏然听到这一声，梁风祁毫无例外地当即做惊恐状，“老大，你能不害我吗？” “害你？！” 宋珩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梁风祁会来这么一出，以至于好一会儿都没能回过味来，“我跟朵朵那就跟夏艺璇一样，最多是一起革命的交情，没有别的，所以一定不能出格，一旦走错一步可就回不了头了。” “然后呢？” 宋珩自己都说不清他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能平心静气地听梁风祁胡扯，甚至最终还点头同意让他代为下单了两张电影票。 最可怕的是，他还真就当着梁风祁的面，亲自给甄泠朵打了电话，邀她一起看电影。 “客户送的票，过期挺可惜的，你晚上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就一起去吧。” 电话那头，宋珩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淡然且不置可否，甄泠朵当然不可能知道梁风祁亲眼看着他说出这话时的惊骇模样，事实上他已经无声用口型将眼前人鄙视了千万回。 这就是当老板太久，根本就不知道放下架子跟人说话是什么状态了。 也就是甄泠朵人美心善，才不跟你计较，换做别人，估计早就朝你吐口水了。 宋珩懒得听他瞎咧咧，径直背过了身，显然是准备眼不见为净，但不料想，梁风祁却是个不死不休的，竟还又主动凑上来。 好在甄泠朵迟疑了会儿，却终归是应承下来，宋珩趁着这个当口留下一句晚点发地址就利落挂断，也算是就此截断了梁风祁看好戏的心思。 “你还不赶紧滚去工作？”被宋珩冷不丁催促的刹那间，梁风祁的确不自觉心神一颤，却也很快回神。 “是是是，马上就去，绝不耽误老板准时下班约人看电影。”梁风祁话语里满是揶揄意，末了却还不忘扬了扬手机，“取票码发你手机了，麻烦尽快报销哦。” 第75章 因为我见过 宋珩倒是毫不含糊，当即就给梁风祁转账一百，除掉电影费用，剩下的大概就为了做封口用。 好在，梁风祁倒也上道，出了老板办公室的大门，就什么都不肯说了。 除了悠悠然在夏艺璇工位上晃荡了一圈，笑盈盈恭喜她应该可以很快从被雇主不停追问的深渊里暂时搁浅外，却不肯多回答任何一个问题。 每每对上夏艺璇幽怨的眼神，梁风祁总会时不常嘴角轻扬，嘚瑟地一笑。 至于旁的，却再不肯提。 纵是夏艺璇心底犹如百爪挠肝似的好奇，可终究还是迫于宋珩的绝对权威而不敢贸然发问。 她只能暂时将所有的疑惑都暗自压下，只等着甄泠朵状态好些了，再绕过某老板跟闺蜜说些旁人绝不能轻易听到的悄悄话。 而这已然是夏艺璇最后的筹码。 临阵被迫换将并非她所愿，夏艺璇相信，饶是日后甄泠朵追问起来，大抵也是可以理解自己的良苦用心的。 她哪里会知道，如今的甄泠朵最不愿意的，就是将宋珩牵连进来。 只可惜，天不邃人愿。 或者说，夏艺璇实在是不希望好友再这样沉闷下去，才径直做出了决断。 诚然，这一切或许远在甄泠朵预料之外，可等日后回想起来，却也只剩下感激。不为别的，至少她还有这样一个真心待她的朋友。 而另一边，宋珩当然也十分不喜欢如此被安排，但架不住他自己允许梁风祁先斩后奏，直到他迷迷糊糊半推半就地到了电影院，没成想甄泠朵却是已经等着了。 “你怎么来的这么早？” 宋珩意外地成了迟到之人，面子上显然有些挂不住，可偏生斩钉截铁的质问声却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有变化的，以至于冷不丁被质问时，甄泠朵委实有些招架不住。 “宋老板主动邀约，我怎么敢迟到？” 甄泠朵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脾气，竟是难得地呛了一句，话音刚落，宋珩的脸色无疑变得更难看了，可还没等他回过味来，这丫头却是已经正色着反问了句，“电影还看吗？” “当然！” 宋珩咬牙切齿一般回应，甄泠朵旋即不再做声，只静静地跟在他后面。 因着这全无预料的阵势，宋珩也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以至于他甚至不曾看清楚到底是什么电影，就已经不由分说径直往放映厅走。 大抵因为是工作日的缘故，在他们二人之前，偌大的放映厅里只有零星几人而已。 “梁风祁那小子，总不至于给我选个冷门片吧？” 宋珩心中暗道不好，但此时再想要转身离开，便无端坐实了甄泠朵先前的奚落，想着那家伙仍然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的模样，他只好先忍了。 权当是做随手散福了。 宋珩这样想着，而一旁的甄泠朵倒也的确半点迟疑也无，只径自落座，从始至终都不曾多看任何人一眼，眸光也只是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大屏幕，只等着放映员正式上工。 宋珩原是想着要趁着甄泠朵放松戒备的时候，状若不经意的追问一两句，只可惜未能找到机会。 放映厅内的灯光倏然暗下来的时候，喧闹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前方的大幕所吸引，每个人耳边更是不停回旋着些悠长而惊悚的声音。 尽管好戏才刚刚开幕，可宋珩分明听见身边已经有不少人不自觉倒抽一口凉气。 胆子更小些的，甚至已经歪到了一旁男友的肩头，小声嘟囔着求安慰。 “梁风祁这混蛋，该不是选了个情侣厅吧？”宋珩没忍住心中暗骂，他甚至还想借着幽暗的灯光再仔细查验一下电影票。 可再转念一想，这年头情侣大概遍地都是，单身的才是寥寥无几的高贵一族。 再说了，如果真是情侣厅，他们前后左右坐着的怎么可能都是男人？ 整场电影两个半小时，但甄泠朵跟宋珩始终兴致缺缺，最多不过是在周遭惊呼声不停的当口，才不咸不淡地扫上两眼，而后便又默契地移开了眼。 好几次不经意间对上，宋珩甚至从甄泠朵眼神里读出了些许惊慌失措的滋味，这倒着实让人意外。 但等宋珩有意无意地望过去时，甄泠朵却已经径直低下了头，根本就不准备接茬。 如此几次三番下来，宋珩自觉无趣，索性也就作罢，无非是在心里暗叹一声，古语说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诚不欺人。 再一想，宋珩以为自己大概率可以理解，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总会不时念着想要离开枕边人了。 的确是有些麻烦。 宋珩神游天外许久，更是不曾认真看电影。可没成想，散场时他跟甄泠朵却双双被人拦住。 “两位，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是这部电影的导演，想要问问你们的感受。”顿了顿，他忙不迭转身掏出名片，指着大屏幕上滚动着的几行字，任由旁人做比较。 “电影刚上映，品类又是惊悚向，我刚发现整个影厅里好像就你们两位更淡定一些，所以贸然求教，实在是冒昧了。” 宋珩眼看着这人满脸堆笑，乍一眼瞧着倒像是虔诚郑重的架势，可起初不由分说拦人的时候，却显然不是这样。 他一仰头，淡淡道，“特效不错，能吓到人就说明至少到位了，至于其他的，没什么可说的。” 别说导演，就是甄泠朵也绝不会想到宋珩能神色自若地丢出这么一句来，以至于半晌都没有回过劲儿来，也就没能趁着导演恍惚的时候，径直推开人跑出去，反而还给他留了反问的机会。 “没什么可说的？方便说一下为什么吗？” “没为什么，太假了而已。” 纵是甄泠朵已是不无急切地不停拽着他的衣角，可宋珩却还是一本正经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尤其是那些属于鬼的画面，假到无力吐槽。” 说完，宋珩便作势要走，但架不住导演不肯放，自己的心血之作被人这般轻贱，换做是谁都不可能坦然，“你说画面假，有什么证据吗？” “证据倒是没有，但我见过。” 宋珩话音刚落，就被人茫茫然追问，“你说什么？” “我说，因为我见过。” 宋珩压低了声音，特意俯身凑到了导演耳边，轻声道。 第76章 有大麻烦了 宋珩语调轻松，眉眼间分明是藏不住的笑，甄泠朵却显然没料到，眼见着那导演神色一凛，脑海中顿时警铃大作，可还没来得及动作，宋珩却是主动邀约，“你不信的话，我带你去见识一下，说不定对你的电影有用。” 导演心有狐疑，正纠结呢，却听宋珩又道：“所以，你也怕鬼对吗？” 电影里，凡是鬼出没的地方，从来是当即做鸟兽散，而这显然就是宋珩最不喜欢的部分。 根本就是瞎说八道，分明很多小鬼自己就是避开人群的，生怕稍不注意就沾染了阳气，恨不能躲得更远一些。 诚然，宋珩一直都在接各式各样的案子，尤其是他电脑里存着的，每一桩都麻烦得很，但这一点都不意味着，他愿意看到有谁无端抹黑那些纯良的灵魂。 “废话，那可是鬼！”看见宋珩眼底那一抹冷笑时，导演自是不肯轻易示弱。 事实上，他甚至没有将宋珩说的话放在心里，只觉得他是故意的，“这世界上，谁会不怕鬼？” “我就不怕。” 宋珩悠悠然道，“其实，所有人都不至于怕，毕竟鬼不会轻易伤人。” 这一句，宋珩说得再笃定不过。 “怎么可能？” 导演脸上不自觉闪过些许狐疑，但显然再没有向先前那样笃定了，宋珩见状索性就即刻发起邀约，“跟我走，带你见见世面去。” 甄泠朵怔怔地看着这两个人的对话，半晌都没能反应过来到底怎么回事。 但没等她回过神来，一行三人却是已经站在了幽静之地。 “麻烦请个神。” 宋珩淡然自若地看着甄泠朵，可后者显然被这冷不丁的一句给吓到了，以至于好一会儿都是恍恍惚惚的，直到导演望过来的眼神里无端多了几分审视的意味，她才总算半推半就地有所动作。 可毕竟是冷不丁被人盯着看，甄泠朵心底里终究还是有些许紧张的，担心万一请神失败，无端败坏了自家名声。 但幸好，这一次她很顺利地成功了。 一次请神就成功，之于甄泠朵而言，显然是带着几分不可抑制地雀跃。 宋珩许久都没见甄泠朵眼睛里藏着笑，一时倒也惊喜，可只有落在身后的导演始终是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 一来，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将要看到些什么，二来，则是完全不知道这两人都不自觉挂着些意味深长的笑，他只隐隐觉得自己可能要遭殃。 只再一想，他们两位既然能如此淡定，大抵也是有过人之处的。既能主动想邀，总也不能眼看着自己出事而无动于衷。 这样一想，他悬着的心便也总算落下了几分。 可怜这小导演原以为把一应情绪都隐藏的极好，或者是权当甄泠朵跟宋珩根本就无暇顾及他，殊不知，他的那点小心思，分明是一点都逃不过的。 毕竟，宋珩此人最会的，就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更不消说，今日本就是他主动起意，让外人瞧见小鬼们的真实状态。 故此，地点的选择定然也是慎之又慎的。 “走吧，过来人带你好好感受一下。” 眼见着他神色稍缓了些，宋珩这才淡声道，不成想，饶是他语调平缓，却还是不自觉将人吓地够呛。 “胆子这么小，居然还敢拍恐怖片？”宋珩神色淡淡地揶揄了一句，话音刚落，前一刻还胆颤心惊的人却是突然板正了身子，俨然是想要摆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来。 可当甄泠朵跟宋珩有意放慢脚步的时候，他也跟着停下，显然是根本不敢贸然往前凑的。 甄泠朵无心拿这样的事吓唬人，终是看不过眼，又试探着问了宋珩一句，要他点到为止。 宋珩却只是淡淡一笑，并未往心里去。 “真要是把人吓出个好歹来，你还得想办法处理善后，这又是何必？” 甄泠朵发觉自己根本就想不通宋珩此举到底有什么价值，但没成想，听着这话，那人倒是一本正经地应了一声，“就是因为有太多的人过分自以为是，才让本该和平相处的两个世界无端交错着，能多拽一个人，哪怕是让他们迷途知返，不也挺好的吗？” 宋珩一本正经地回答，眼神里是一如既往地坚定和果决，有那么一瞬间，甄泠朵甚至怀疑自己回到了刚认识他的那一天。 那时面对一应兴风作浪的小鬼，宋珩也是像现在一样，目光如炬，从不见半点迟疑和纠结。 “可他只是个普通人，没经验，真要是吓出个好歹，可怎么是好？” 甄泠朵终归还是担心，连她一个神调门人请神之后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休养期，更遑论其他人？ “养着呗，说不定还能跟他好好探讨一下创作思路。”宋珩仍是一脸的不以为意，淡然神色里不见半点纠结或不安，甚至还云淡风轻地环视周围。 甄泠朵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果不其然瞧见众小鬼们正下意识往边上退，显然是不愿意径直跟他们这几个人撞上。 那一瞬间，甄泠朵忽然就释然了。 诚然，宋珩此举多少有点冒险，可这所有的一切无一不是他早就算计好了的。 明知道只要有他在，就大抵不会有那么多不长眼的家伙会自找没趣。 但瞧着瞧着，宋珩的眼神就不大对。 至于身后原本还一脸坚毅，卯足了劲儿想要证明自己是对的人，早已经跑得没影了。 甄泠朵转身去瞧，本是想要安抚对方，哪怕只怕如今所见当成是一场梦，也好过非要跟宋珩争论出个所以然来。可她一转头，身后却分明空无一人。 “这下麻烦了。”甄泠朵忍不住啧声。 “的确是有大麻烦。” 宋珩出乎意料的附和了一声，却愈发让甄泠朵脊背生寒，“我说了要适可而止的，你非不听，是不是得赶紧让夏艺璇帮着找到这个导演才好？” 只刹那的功夫，甄泠朵的心思却已经飘了，“对了，那导演叫什么来着？算了，电影票拿来！” 奈何，甄泠朵忙不迭催促了好一会儿，宋珩却始终不动如山。 甄泠朵甚至开始怀疑，这家伙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听自己说话。 事实上，宋珩的确无暇顾及。 第77章 阴差现世 甄泠朵全然没有注意到，就在不远处有阴差走过。 她只眼见着宋珩突然顿住，等下意识循着宋珩所望的方向看过去时，她却也不由得心生恍惚。 那一对正忙得焦头烂额的，赫然是阴差？ “这里怎么会……” 虽说甄泠朵算不得什么特别的人物，可自从开始接过外婆的衣钵，她也自问见识过不少大场面，只可惜，此前从来没有哪一桩是会直勾勾对上阴差的。 宋珩没有应声，而甄泠朵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众早已成为世人印象里避之唯恐不及的异界使者，在倏然瞧见宋珩的刹那间，只下意识收敛了心神。 纵然隔着不近的距离，但却还是毕恭毕敬地躬身行了一礼。 “嗯？” 宋珩再回眸时，对上的赫然是甄泠朵好一会儿欲言又止的迟疑模样。 单是能冷不丁见到阴差就已经让甄泠朵不自觉心里发麻，等再转念一想，却又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行走在阴阳两界，能轻易索取任何人性命的他们，会对宋珩从心底里带着几分敬畏意。 是的，敬畏。 这是那一刹那间，甄泠朵脑子里倏然闪过的第一念头。 而后，她又开始不自觉身陷纠结。 毕竟，仅凭着甄泠朵如今对宋珩的诸多认识，却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到底有什么秘密。 那一瞬，甄泠朵很想要下意识追问一句，你到底是谁。 遗憾的是，还没等她有机会反应，宋珩却是已经先一步主动向前走去。 远远瞧着他的行进路线，赫然是直接去会那阴差的。 甄泠朵迟疑了好一会儿，却终究不敢贸然跟上，一来她已经被眼前冷不丁撞见的画面给彻底震慑住了，着实需要些时间来消化一二。 另一方面，甄泠朵心里隐隐有种感觉，此时她最好按兵不动。 不论宋珩到底要做些什么，她还是莫要牵扯太深得好。 可她心底里却也总是忍不住好奇，只恨自己不能顺风千里，八风不动地将周遭全部的声息都纳入胸中。 彼时的甄泠朵显然已经再不可能记得前脚落荒而逃的导演究竟是何近况了。 事实上，宋珩也已经不记得了。 “出了什么事？” 宋珩一步一步坚定地朝着自己走来的时候，两位阴差不自觉对视一眼，只刹那间不由脊背发凉。 他们最怕被问，但避无可避的，宋珩还是开了口。 “最近有大量生魂闯入地府，实在忙不过来，我们才只能顶风作案，在白日里出来勾魂。” 说这话时，他们分明不敢直视宋珩的眼睛，生怕从他眼神里察觉出哪怕分毫的不悦。 坊间常有传言，得罪谁都不能得罪这位，可谁又能料想得到，他们今日竟会这样倒霉，原以为选个阴气深重的地方，就可以尽量避开，可到头来却分明是头也不回地只身走进了火堆里？ “生魂？” 宋珩阴沉着脸凝视两人许久，好一会儿才状若不经意地品咂了声，虽语调极轻，却还是让对面的人感受到了无法驳斥的压迫感。 “嗯……” 被宋珩盯着，阴差们纵是心里始终七上八下的直打鼓，可却也只敢硬着头皮沉声道。 “罢了，你们也只是依规矩办事……” 就在他们惴惴不安，原以为宋珩十之八九会接连追问时，不想宋珩却是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全由着他们去。 然，始终悬在半空的那一口气，甚至没来得及吐出大半，宋珩却又开了口。 “等等。” 话音刚落，两人当即止步，仍是胆战心惊地望着宋珩。 可几乎同时，他却是径直转身，招呼甄泠朵上前。冷不丁被点名，甄泠朵虽不明所以，可却也只好端着笑上前。 她原还想着初次跟这两位官爷撞上，无论如何也得表现地得体大方才好，哪怕只是刷个脸呢，毕竟谁也无法保证将来就没有求于他们的时候。 倘若真能被他们记住，哪怕是借着宋珩朋友的名义，总也比她自己要有用得多。 可甄泠朵却是全没有想到，等她走近，那两个好不容易才努力做好表情管理，拼命不在宋珩面前失态的两人，却因着她腕间若隐若现的长命缕而再一次面露惊愕。 上一回，甄泠朵只是远远地瞧着，看得并不算真切，而这一次，等当真可以近距离看个清楚时，她却又一次陷入自我怀疑。 宋珩究竟是何方神圣？我不过是走到他身边，就能让阴差这样惊慌失措？ 有那么一瞬间，甄泠朵暗暗想着日后得要紧紧抱着宋珩的大腿才好，但下一秒，她脑子里却也冷不丁划过苗红婧那意味深长的笑意，以及最后一次见面时，但凡问及宋珩对方总不见应答的寂静场面。 古话常说，事出反常必有妖。 诚然，在很多人看来，牛鬼蛇神都不过是无稽之谈，可甄泠朵身在局中，却是不敢不信。 在她有意无意的选择暂时避开宋珩的时候，私心里却显然已经是不自觉相信了苗红婧，只是等这人主动邀约，她迟疑许久后，却还是来赴约了。 尽管，电影本身算不得好看，而这往后的经历更是自己始料未及的。 “你们好呀。” 因着眼前两人不自觉发怔，以至于甄泠朵恍惚间也忘了自己原本想要说些什么，等终于回过神来，也只有这不合时宜的一句。 但偏生甄泠朵说这话时，神色却是再坚定郑重不过，宋珩闻声望过去，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终是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而后不久，被迫缓神的两位才不自觉退后一步，朝甄泠朵微微颔首。 下一刻，宋珩主动上前一步，附耳跟其中一人说了些什么，不多时便招呼甄泠朵离开。 甄泠朵不明所以，但终归不敢忤逆宋珩的意思。 她婉拒了宋珩送她回家的好意，两人在离她家不远的岔路上分别，甄泠朵目送他离开，自然也绝不会想到，宋老板刚到家，迎面就撞见了早已经候在门外的黑白无常。 “大人，您吩咐的事，我们已经办了，经查，生死簿上没有这个人。” 两人对视一眼，好不容易才有勇气直面眼前人，深吸一口气，一溜烟似的闷声说完。 第78章 一举多得 “艺璇，你老板到底是何方神圣呀。” 与宋珩作别后，甄泠朵几乎是当即联系上夏艺璇，可不成想，素日里无话不说，默契非常的人，此刻却显然无法从她这意味深长的话语里品咂出一星半点。 “他是咱逐明侦探社的老板啊。”夏艺璇想都没想，就径直道。 “我不是说这个，我的意思是，除了明面上的社长之外，宋珩还有什么其他不能被其他人知道的身份吗？” 说这话时，甄泠朵脑海里又一次闪过那些画面，只要一想到黑白无常两位阴差在宋珩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的样子，她直觉心里发毛。 她等了许久都不见夏艺璇有所反应，只好又压低了声音提醒道，“他不是你表哥吗？他的事你难道真就一无所知？” “我不知道啊。” 夏艺璇的回答，直白而坦荡，但却显然不是甄泠朵想要的。 “那你要不仔细回想一下，你们家往上翻几代，是不是有过那种常人没有办法想象的人生？” 甄泠朵不敢轻易做罢，她只能小心翼翼地指引，盼着真能从夏艺璇的言语中翻找出哪怕一星半点的可能。 一如她自己。 小时候，如果不是外婆耳提面命，甄泠朵大抵也不会变作如今这般模样，更不消说，还是带着长命缕，成为神调门人。 可事实上，好几次午夜梦回，她虽常为没能解开外婆之死而遗憾，等沉下心来，却又隐隐觉得如今种种大抵都是命中注定的。 自古以来，因果循环一说便最是深入人心。 世人甭管遇上了多大的麻烦，私心里总也是第一时间求个因果。 如今的甄泠朵也是一样。 宋珩的诸多异样，她虽是无意间得见了一二，可骨子里却总还是不自觉想要替他找个由头，哪怕明知是自欺欺人也好。 毕竟，倘若径直将宋珩视为那与旁人不同的存在，便无疑是佐证了苗红婧的说法，可如今的甄泠朵显然还不愿意全信，又或者说，她总也还存着几分侥幸。 只要这所有的一切不曾被盖棺定论，就有被推翻的可能。 就算知道几率渺茫，可甄泠朵却也始终盼着。 遗憾的是，夏艺璇思忖许久，最终给出的，也不过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结果。 “怎么了？朵朵，你在顾虑什么？” 等夏艺璇倏然问出这一句的时候，甄泠朵却是怔了怔。 好一会儿，她才总算是找到了些神智，淡淡道，“没什么。” 纵然她已经不自觉把宋珩放在了不得不防的队伍里，可却也仍然不敢贸然让旁人察觉。 “那就好。宋珩平常虽说一直都很臭屁，可他一定是个好男人，这一点，整个社里的人都可以给他打包票。” 因着甄泠朵的回答，夏艺璇倒也着实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只是她全然不曾料想到，她意味深长的一句，却是让电话那头的人好半晌都摸不着什么头脑。 宋珩是个好人。 这一点自己从来都是承认的呀，可这好像并不能佐证，他不是个没有故事的人吧。 甄泠朵暗暗盘算了许久，终归是没能明白夏艺璇无厘头的一句究竟是何缘故，她本想要追问一二，可架不住夏艺璇临时被召唤加班，两人只好匆匆结束了对话。 “甄泠朵的名字，不在生死簿上。” 哪怕是黑白无常已经离开好一阵子，宋珩却委实没能从这不同寻常的结果里抽离出来，盘算良久才终于决定要将所有与甄泠朵有关的事情重新翻查一遍，这才有了突然要求夏艺璇加班这一出。 “关于甄泠朵，你了解多少？” 盯着屏幕上宋大老板毫不迟疑发过来的一席话，夏艺璇难得陷入了沉思。 好不容易等理智回笼，她到底是第一时间去戳了梁风祁。 她得好好看看，这小子到底给他们安排了什么绯闻电影，怎么一场电影的功夫，两个人都神神叨叨的。 “忘了，你等我查查。” 梁风祁到底反应飞快，前半句让夏艺璇恨得牙根痒，可后半句却已是自觉去翻找确定答复。 “新编驱鬼录。” 不到十秒钟的光景，梁风祁有了回应，可架不住夏艺璇在看到电影名时，恍恍惚惚地打出了一连串的问号。 可怜梁风祁却是全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电影有什么问题吗？” 夏艺璇颓然轻叹一声，咬牙切齿地继续敲键盘，“你该不是对放松心情有什么误解吧？” 可就在夏艺璇踌躇满志，盼着对面说一声是他搞错了的时候，梁风祁却是言之凿凿，“没有啊，我特意选的这个片子，既契合甄泠朵现在的需求，也让宋珩有发挥的空间。” 顿了顿，他还不无笃定地补充了一句，“更重要的是，据可靠数据分析，凡是这一类能让人心里不自觉为之一震的片子，有百分之八九十的概率可以让同行的伙伴变得更加亲密。” “你觉得，他们两个会怕鬼吗？” 夏艺璇着实已然想不起，自己到底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总算悠悠然追问出这一句。 梁风祁却不以为意，兀自正色道，“宋珩肯定是不怕，甄泠朵也应该经历了不少，所以也就更能明白，想要破解那个阵法，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末了，他总结陈词，“所以正好借着电影一举数得。既可以让甄泠朵从紧绷的状态里抽离出来，也能让宋珩跟她更亲密几分，当然你也不用再被雇主接连催进度，这难道不好吗？” “好个大头鬼！” 夏艺璇被梁风祁气的拼命按空格键发泄，眼看着对话框里已是一连串的啊字，她还不满足。 正待疯狂刷屏时，没能等到回应的宋珩却是拨了个电话，突兀的声响惊的夏艺璇不由得手一抖，不小心按下了回车键，不经意间达成了让梁风祁瞬间毁灭的成就。 “你跟甄泠朵，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碍于夏艺璇不自觉沉默许久，宋珩猜想单刀直入大抵是追问不出个所以然的，索性就迂回着问话。 虽说是稍麻烦了些，但只消是能问出他关心的线索，却总也是好的。 第79章 绝育 “很久了……” 被宋珩这么一提醒，夏艺璇倒是不自觉陷入了沉思，“我们是在上大学的时候认识的，室友兼同窗，朵朵跟我最聊得来，一来二去就成了无话不谈的闺蜜了。” “那你就没发现她跟其他人有什么不一样？” 宋珩却显然没有想到夏艺璇脱口而出的第一句会是这个，不自觉蹙了蹙眉，等夏艺璇斩钉截铁的回答没有时，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的决定。 或许，他最不该找的，就是夏艺璇了罢。 “表哥，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问朵朵呢？” 没等宋珩找到由头趁势挂断，夏艺璇却是已经下意识问出了横在心底的疑惑，“你跟朵朵关系应该也不错吧？” 事实上，连夏艺璇都想不通自己到底是在怎么想的，但等试探着问出这一句时，她心底里却是隐隐泛着些不安，为她脱口而出的冒犯，却也担心宋珩因此对甄泠朵存着些不一样的看法。 “其实，朵朵应该也挺好奇你的。” 夏艺璇好不容易才生生将此前甄泠朵曾也问及他的消息强行打住，才迂回着提醒了一声，可电话那头的人却像是丝毫不曾在意，随口丢下一句便径直收了线。 直到电话那头传来长久的忙音，夏艺璇都没能从恍惚中抽离出来。 她直觉甄泠朵跟宋珩许是撞上了些什么事，可偏生仅凭着那只言片语她委实不能抽丝剥茧地翻开一二，再加上那两个家伙也没想着要给哪怕一丢丢的提示，纵使夏艺璇心中狐疑，却也不过是瞎猜而已，着实没有半点证据可以佐证。 “到底什么情况？该不会是他们当中有谁来找你抱怨了吧？” 夏艺璇正茫然，梁风祁却总算从惊慌失措里短暂抽离出来些许的神志，如梦初醒一般后知后觉地追问着，可偏生那时候，夏艺璇却是一门心思想着宋珩的问题，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以至于梁风祁稍不注意，就等了小半天。 “是宋老大不满意，还是甄泠朵觉得不对劲儿？” “早知道，我就应该先来找你参谋一下的，你们是好朋友，应该比我更能猜到对方的喜好才对。” 梁风祁依旧是往常那副笃定的姿态，而夏艺璇却已经开始不自觉恍神。 诚然，在接到宋珩电话时，她或许没有意识到。但如今事后回想起来，却总隐隐觉得不对劲。她怀疑宋珩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该不会，这两个人已经在考虑要不要更进一步了吧！” 脑子里倏然闪过这个念头时，夏艺璇直觉没由来心神一凛。 不可否认，她的确盼着甄泠朵跟宋珩能成好事，可在今天之前，她只以为他们两个还在暧昧和试探，然而等沉下心来仔细品咂他们追问自己的内容，夏艺璇却怎么都淡定不了了。 “不，你做的很好，甚至比我想象中还要猛。” 等了几十分钟，才总算收到回应的梁风祁兀自盯着屏幕好一会儿，饶是他自诩聪慧，却是怎么都没有办法理解她言之凿凿的一句。 “那这算是歪打正着？” 梁风祁不可置信地反问了一句，夏艺璇这会儿倒是应得干脆，“不管怎么说，都算是好消息。” “如果真是这样可就再好不过了……” 梁风祁顿了许久，才总算回了一句。 夏艺璇盯着他冷不丁的省略号不停追问，“什么意思？我怎么感觉还有我不知道的八卦？要不，你先赶紧分享一下？” 而这一次，却是换成梁风祁三缄其口。 有关宋珩的那些秘密，纵然他心知肚明，却也绝不能贸然往外吐露。 别说是夏艺璇了，就算是甄泠朵追问，梁风祁也不敢轻易透露分毫。 这一晚，夏艺璇无疑成了牵连多方的关键人物，可直等到昏沉沉睡去，她也依旧没能理清楚这中间的纷杂关系。 众人带着各自的狐疑和不解入睡，等次日天光大亮，又不得不暂时收起一切的情绪，重整旗鼓投入到新一天的社工活里。 甄泠朵是这样，宋珩也是。 但这一次，他出门前带上了几个玩伴。 三只猫。 宋珩拎着三只猫走进逐明侦探社的时候，一众社员傻了眼。 虽说知道老板最近不知道抽的什么邪风，到处收留流浪猫，但若非是亲眼所见，或许谁都没有办法相信他已经收养了这么多。 “老大，这该不会都是从你家里带来的吧？” 受人之托，梁风祁只好顶风上前追问，眉眼间满是愕然，“我记得上次你叫我帮忙铲屎的时候，也只有一只而已呀。” “嗯。” 宋珩淡淡的应了一句，四平八稳的，却着实让人分辨不清应的是前半句还是后半句。 事实上，梁风祁也不知道。 他唯一能确定的是，宋珩应该不可能是心血来潮。 但到底是为了什么，及至如今，他还没能问出个所以然来。 “那你这会儿把它们都带来，是准备从此寄养在社里了吗？” 此前几次宋珩带猫出门，倒也算是给了一众社员们以带薪摸鱼的机会，毕竟小猫实在太通人性，总会时不常往他们办公桌前面凑，一来二去的，任谁都会不自觉暂时停下手里的动作去胡噜两把。 梁风祁还算了解宋珩的心思，十之八九是他家被这三位主子折腾的不轻，所以他才会冷着脸提溜进来。 宋珩状若不经意的瞥了梁风祁一眼，手上的力道一轻，身后人眼见情势不对，便当即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接。 等梁风祁好不容易稳住了心神，听到的却是宋珩云淡风轻的一句，“送去绝育。” 明明知道宋珩说的是这些猫，但不知道为什么，梁风祁却还是觉得脊背生寒。 等倏忽想起昨晚夏艺璇的吐槽，梁风祁更觉自己已经前路断绝，至少再想如往常一般，跟宋珩像兄弟一般相处，着实有些艰难。 “那个，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些工作没完成，先走了……” 梁风祁哪里还敢多看宋珩一眼，只恨不能脚下生风，当即飞也似的跑走。 第80章 假朋友真冤家 然而，就在众人全当宋珩不过是玩笑的时候，他还当真郑重其事地将这三只猫送进了甄泠朵所在的宠物医院。 “麻烦帮这几只小猫做个绝育。” 宋珩直截了当站在甄泠朵跟前，趁势将手边的三只小猫都递了过去。 倏然听到这一声时，甄泠朵还隐隐有些恍惚，该说那一刹那间，她只恍惚觉得声音有些熟悉，却并未能即刻想到是这位尊神。 然而，等她终于看清楚眼前人时，宋珩却是丝毫没有在意过这丫头略显迟滞的神色，而是兀自将小猫提溜过去，正色道，“辛苦了。” “应该的，做检查要不少功夫，你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先在那边休息室等一会。” 甄泠朵忙不迭地伸手接过，转头交给医生去仔细查看小猫的情况。 她前脚刚离开座位，就有不少同事压低了声音不住跟她耳语，问的无一不是宋珩的真实身份。 “朵朵，你上哪儿找的这么个极品帅哥？” “他有女朋友吗？要是不介意的话，帮我想办法要个微信呗？” “朵朵，姐妹们的幸福可就全交给你了……” “你们可别瞎闹了，小心一会儿他生气了，我可哄不了。”甄泠朵笑着挥开众人，本意不过是想替宋珩先一步截断这莫名泛滥的桃花，却也不知为什么，竟是被误会了。 一连好些同事，竟是煞有介事地问，宋珩是不是她男朋友。 “怎么可能！” 甄泠朵想也没想就径直否认，但饶是她应得果断坚决，却分明丝毫都不曾让众人满意。 “如果不是，他怎么会直截了当就来找你？”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情趣吧。” “要不然，就是因为我们朵朵这会儿还端着呢，面对如此极品的帅哥还能端庄自持，倒也着实让人意外呀。” 宋珩依着甄泠朵的意思在一旁的休息区稍做修整，明明只是淡然自若地往那边一坐，就引得许多人纷纷侧目。 事实上，他早就注意到有不少人围在甄泠朵身边，不知在问着些什么。 可等甄泠朵转而跟他商议绝育手术时，宋某人竟然还能状若不经意地反问出一句，“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冷不丁的一声，自然不在甄泠朵的预料之内，她先是下意识恍惚了片刻，好一会儿才怔怔地反问道，“没有呀，为什么这么说？” 诚然，说这话的时候，甄泠朵依旧端着一副往常招呼一应崽子爹妈时的微笑模样，但私心里却也不免狐疑。 她刚才趁着工作之便专门给夏艺璇去了消息，问她有关宋珩带猫来绝育的事，谁曾想身在逐明侦探社前线的家伙却也是一头雾水。 “应该只是单纯要给它们几个一起绝育吧，梁风祁问了，老板就是这么说的。” 这一句，夏艺璇应得坦然，甄泠朵纵是暗暗觉得不对劲儿，可当下却也只能始终堆笑着应对。 “检查结果都还不错，你真准备同一天做吗？” 甄泠朵收回心神，端出了专业态度追问了声，语调间却赫然带着几分不确定。 “最好是这样。” 宋珩淡淡回神，瞥见她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异样时，也同样注意到了周遭不时扫过来的别样目光，只是他恍若未觉，朝眼前人浅浅一笑，“你知道的，要是突然接到什么别的案子，我一忙起来，根本就没多少功夫管。” “那你不如考虑把它们交给更合适的人。” 甄泠朵嘴比耳朵快，虽说起初未曾反应过来，可等当真开始认真审视三只小猫时，不难发现它们分明就是当初自己寄居过的。 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甄泠朵的确将宋珩当做那善良温柔，可信任的猫主人。但此时骤然听到他不无歉意的一句，试问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旁的权且不论，宋珩除了能保证这些毛孩子不必风餐露宿居无定所之外，只怕也剩不下什么了。 这一念头倏然在脑子里炸开的时候，甄泠朵再开口时自然也下意识多了几分凌厉，“那几只本来就是流浪猫，照顾起来颇费精神，如果顾不上的话，还不如趁早安排。” “正在考虑。” 宋珩委实没有料到会冷不丁撞见甄泠朵咄咄逼人的阵势，不光是他，连带着周围的一应同事也全无预料，有些没来得及注意表情管理的，已是不自觉摆出了一副骇然姿态。 “如果我暂时把它们安排在店里，方便吗？” 甄泠朵正为宋珩略显随便的姿态而感到不满时，不成想这人竟是一本正经地追问了声。 一句不好就这么硬生生卡在喉咙口，上不去下不来，噎得甄泠朵别提多难受了。 她并非不喜欢小动物，事实上跟这些毛孩子们在一起相处的时候，能给她无可名状的安宁享受，甄泠朵最是喜欢这份宁静跟欢喜。 更不消说，宠物医院本就是开门做生意的，一旦接受了毛孩子家长的委托，虽然无可避免要多照应几分，但账面上的收入却也是实打实的。 甄泠朵虽说不能就此分到些许残羹，可至少可以保证这三只小猫不必落入无人看管的可怜境地。 不论宋珩当初为何将它们带回了家，却总也不好再像其他人一般对其弃置不理。 饶是他胆敢做出任何伤害小家伙们的举动，甄泠朵第一个不依。 “倒也不是不行，但我们可能也顾不过来。”甄泠朵兀自思忖了一会儿，转而做无奈状。 面对这出乎意料的结果，宋珩倒是并未表现出多少愕然，而是稍一思量，淡声道，“那就轮流做吧，具体的你帮我看着安排。等术后把它们暂时安排到社里好了，那边人多，总也不至于照应不过来。” “也行，那你就得多等几个小时，一会儿手术完了，再都带回去？” 甄泠朵话音刚落，宋珩却是突然想起什么，扫了眼时间问，“能麻烦你先帮我看一会儿吗？我得去见个客户……” 甄泠朵心中没好气的暗暗吐槽，却也终究还是应承了下来。 但没成想，她也终究没能完成这份被托付的任务。 宋珩前脚刚走，甄泠朵后脚就陷入了被不停追问的宿命里，一应同事非要帮着捋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 甄泠朵一时百口莫辩，正为难着，苗红婧却是打来电话。 “你可以去趟不栖岭，乌宝在呢。” 第81章 都不见了 “乌宝？” 甄泠朵不自觉迟疑片刻，显然是没能第一时间搞清楚此人是谁。 而苗红婧也没有让甄泠朵久候，“你去见了，或许也不至于遗憾。” 这意味深长的一句，却也委实让甄泠朵感到恍惚，她还没来得及多追问一二，苗红婧却是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甄泠朵一时再想不起其他人，只在第一时间想到了宋珩，可没成想，前脚才刚离开宠物医院的人，后脚却是又没了消息。 电话打不通。 这样的结果此前就已经有过一次，只刹那的功夫里，甄泠朵脑子里便没由来震颤了会儿，不为别的，只因上一次如此这般，最终撞见的是坤灵跟云纤凝。 诚然，宋珩始终安好无恙，可甄泠朵却是片刻都不曾忘却过苗红婧先前的叮嘱。 外婆之死源于阵法，而那阵法源自坤灵。 若是换作从前，她或许未必会像现在这般谨小慎微，可跟坤灵的几次照面，却总是惊险万分，加之他又不时打着长命缕的主意，甄泠朵着实是不得不防。 但这一次，甄泠朵终归是少了往日的冒失，而是第一时间问了夏艺璇。 当然，她没径直将苗红婧直接供述出去，而是迂回着问她有否听说过所谓不栖岭与乌宝。 “乌宝？这是什么东西？” 倏然听到夏艺璇几乎下意识的应答时，甄泠朵心底恍然。 想来，她大抵是不知情的。 “你先别管乌宝，不栖岭你了解过吗？”甄泠朵迅速截断了话茬，丝毫不给夏艺璇继续发挥的空间。 电话那头的人多少有些讪讪然，可还是当即收敛了心神，凝神思忖起来，“老实说，我之前都没在意过，应该也没听人说起过……” 至此，甄泠朵的心已是不自觉悬在了高处，从前被简霜指引着前往霞村的时候，她虽也始终提着一口气，但身后总归还站着宋珩，不至于让她全无仰仗。 更重要的是，芜城霞村虽偏僻了些，终不至于无处可寻。 然而此番不栖岭之名一出，单是想要搞清楚其切实所在，怕是得先耗费好些功夫。 如此一来，甄泠朵想沉着冷静地面对，便也成了不可能的事。 “对了，艺璇，你现在能联系上宋珩吗？” 夏艺璇正为甄泠朵这冷不丁的追问而感到意外，原想着找个机会问个清楚的时候，却没料到这人冷不丁又扔过来一句。 “宋珩？” 夏艺璇不由心神一颤，“我老板不是说找你去给小猫们绝育吗？” 因着心生恍惚而不自觉直呼老板名讳的事，夏艺璇权当什么都没有发生，毕竟自家好姐妹是绝不可能在老板跟前搬弄是非的，这一点夏艺璇笃信。 “是找我来着，但刚才签完单子他说要出门办事，把猫丢给我了，人联系不上……” 甄泠朵到底也没完全说实话，“检查已经做完了，虽说手术单的字他已经签了，但总还有点事需要交代一下。” “那我找找他吧，你先去照看小家伙们，有消息我当即联系你。” 这是夏艺璇给出的答复，甄泠朵并不觉得意外，相反就是因为确信好友一定不会置之不理，她才会故意加上那后面半句。 “嗯。” 两人都有工作在身，便也就没了胡扯的心思。 而受其所托，夏艺璇几次三番联系宋珩，终究无果。更要命的是，梁风祁接到陈书易的消息，说是原本交由他保存的东西不见了。 “怎么会不见？” 梁风祁第一反应是不可能，陈书易可是机关门的传人，这世上多少精巧的法门都是出自他手。旁的权且不论，单是甄泠朵手里的长命缕，便足以证明他陈某人的实力。 事实上，若非如此，梁风祁也不会力荐宋珩将那些东西都交付到陈书易手里。 一则，外面的人都知道他们两个不太对付，想必也不可能猜得到宋珩会做此安排。二是也想借着机关门多一重保障，可不成想，如今梦想幻灭了。 至少，对梁风祁而言，是这样的。 “是不是你搞错了？” 梁风祁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宁可把这一切当做是陈书易的恶趣味玩笑。 可电话那头倏然没了声息，纵是隔着网络，梁风祁也能感受到某人阴沉着脸没好气的样子。 “虽然我知道问这些也没有用，可就是想不通怎么会突然没了？” 梁风祁闷闷地说，他不敢当着陈书易的面问，但这并不能就此掩埋他心底里的一应狐疑。 只可惜，电话那头却仍旧是无尽的沉默。 这也得亏是梁风祁，如果换做宋珩，显然是不可能再多说一二的，有这不停追问的功夫，倒不如即刻跑去现场看个明白。 虽说也未必能看出什么门道来，可这是作为侦探社社员的必备技能。 从这些层面来说，梁风祁显然也远远不够。 “你别急，我找宋珩去。”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梁风祁也总算明白过来，无论如何，眼下都不是仅凭着他与陈书易就能解决的大麻烦，必须要让宋老大来拿主意不可。 只可惜，他很快就收到消息，夏艺璇表示联系不上老板。 “靠，不是吧？这一个两个的，还能凭空消失不成？”梁风祁无语望天，情急之下忍不住爆了个粗口，毫无意外地得了夏艺璇好几记白眼。 “再打，实在不行我报警去查！” 梁风祁闷闷地丢下这一句，夏艺璇却是并未往心里去，如果连他们逐明侦探社都找不到人，就算是找来一屋子警察，大概也于事无补。 而另一边，甄泠朵思前想后，终究还是决定先去不栖岭一趟。 她将三个小家伙托付给同事照应，借口有要事请了个假，就当即联系苗红婧要不栖岭的具体方位。 只要价格到位，兰花门没有不做的生意。 如今也是一样的。 原还一头雾水的甄泠朵在她的指引下前往不栖岭，等众人总算能联系上宋珩时，不光一众法器不见，就连甄泠朵也不在服务区了。 “这苗红婧还真有意思，她是不是闲着没事，只想祸祸你们两个？” 第82章 心诚则灵 梁风祁对苗红婧从来也没有什么好脸色，以至于骤然知晓这中间还有她的手笔时，当即没好气地呵斥了声。 而一旁的夏艺璇却已是一脸为难之色，不为旁的，只因此前甄泠朵只身前往芜城霞村时就惊险万分，虽说后来不过被当事人三两句话一带而过，但她始终放心不下。 更不消说，这一回甄泠朵是直接失联了。 “怪我，朵朵问的时候，我就应该直截了当拦着，不让她瞎晃才好。” 这一刻，夏艺璇别提有多后悔了，但遗憾的是，如今再说什么，却也终究是于事无补。 “你拦得住？” 倏然听夏艺璇振振有词，宋珩倒也委实被气笑了。 被老板毫不客气地呛了一声，夏艺璇这才忙不迭收敛起精神，被敲打过之后，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一切大抵都不过是徒劳。 甄泠朵一直都是这样，但凡是她已经打定主意非做不可的事，换做了谁都不可能拗得过她。 “那现在怎么办？” 比起夏艺璇的失落，梁风祁更觉一个头两个大。 甄泠朵突然失联，在他看来无疑意味着连长命缕也失了踪影，换言之，便是他们手里的宝贝又少了一个。 这是更让他无法接受的现实。 “你继续找，我去找人。” 宋珩倒是半点迟疑也无，直截了当地吩咐，顿了顿还不忘转头叮嘱夏艺璇两句，“想办法继续联系甄泠朵，不用非得把人劝回来，但至少得先保证她没事。” 至此，夏艺璇才如梦初醒。 如果说她先前已经完全乱了分寸，此刻却是冷不丁找回了些许神志。 诚然，她不能劝说甄泠朵放弃不栖岭之行，但至少也得告诉她，前路未必如想象中顺遂，更重要的是，得让朵朵知道，在她身后还有很多人在默默地支持。 倘若当真遇上了什么麻烦，她也不至于全然乱了心思，以至于忘记转而向身后的一众伙伴们求援。 其他人或许当真鞭长莫及，但宋珩却显然是可以笃定的。 他这会儿就已经准备好出发去找甄泠朵，他们二人成功会师的概率也显然是最大的。 “上哪儿找？” 饶是梁风祁明知宋珩如此安排并无错漏，可他还是没忍住抱怨了句，“连堪称铜墙铁壁的陈家都能来去自如，没留下半点踪迹，咱们该去哪儿找？” “自己想，不行就去找苗红婧。” 宋珩不经意间回眸扫了一眼，对上的正好是梁风祁那一脸委屈的模样，只刹那间，心底不自觉泛着些鄙夷。可他终也不过只是微微蹙眉，旋即云淡风轻的丢出一句。 果不其然，单是苗红婧三个字就让梁风祁当即变了神色，“打住，我打死都不可能去找那个疯子。” 这一句，他说的再坚定不过。 夏艺璇瞧着他眼睛里不自觉泛着些许狠厉，一时有些恍惚，“怎么你好像对她很有意见？” 梁风祁没有应声，只不以为意的冷哼了一声。 其实也无怪梁风祁对苗红婧诸多轻蔑和不屑，毕竟打从陈书易那儿，旁人就不曾捞到她多少好。 连带着甄泠朵也是一样的，若不是起先众人对她褒贬不一，她大抵也不至于始终都存着几分狐疑姿态，虽说这中间多少也有苗红婧自己的缘故，可所谓三人成虎，很多时候外界的风评反而比眼见为实更有价值。 “德行。” 心知梁风祁心情不好，夏艺璇却还是故意跟他为难，忍不住低声骂了句。 她原是盼着这人下意识回怼一二，也好让自己有机会能趁势岔开话题，顺便让梁风祁放松一二。 但没成想他却是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赫然一副从始至终都不曾将她的话放在眼里的阵势。可怜夏艺璇一番苦心付诸东流，心底也不自觉颇多遗憾。 但很快，她便重新强打起精神，抓紧一切闲暇光景联系甄泠朵。 只可惜，一切始终如故。 此刻的甄泠朵正在前往不栖岭的路上，此前她问夏艺璇未能得到些许线索，可赶在动身前稍一搜索，却意外发现这地方竟是个新晋的热闹景点。 “不栖岭居然这么多人？” 甄泠朵记得自己那时下意识喃喃了句，偏巧被身后的同事听见，她斩钉截铁地应道，“你不知道吗？很多人说能在那儿遇上惊喜，只要心有所愿，虔诚祈愿就能达成。” “真这么灵？那不是得有很多人跑去发愿？” 甄泠朵浅笑着，眉眼间是藏不住的意外，可终究与身边的同事不同，只隐隐夹杂着些许愕然。 显然，甄泠朵是不信的。 可同事却截然相反，“朵朵，你别不信，他们都说这个不栖岭可神秘了呢。最初就是因为有博主许了愿很快就成为现实了，其他人跟风过去最后也都成了，所以才有了如今这样的盛况。” 说话间，同事已经忙不迭给她调出了自己珍藏着的诸多案例，若非彼时正巧有客人上门，她或许会不由分说拉着人好好说道说道。 托她的福，甄泠朵不费吹灰之力就收到了许多相关线索，正好让她在赶路途中打发时间，顺便再仔细做个攻略。 然而越是往深里看，甄泠朵就越是觉得愕然。 与她同行的这一车人，十之八九都是冲着不栖岭这份心诚则灵的本事去的，她甚至撞见过有人从一开始就小声嘟囔着，不停念叨着心愿的。 那些人无一不是满脸虔诚，目空一切，满心满眼都只挂念着那急求达成所愿的念想。 “这不栖岭，真的有那么神奇吗？” 甄泠朵下意识追问了一句，周围的人一听，当即变得警觉起来，连带着望向她的眼神里甚至都不自觉带着几分愤懑意，好似在怪罪她口出狂言，以至于冲撞了不栖岭的神明。 坐在甄泠朵身边的小姑娘特意压低了声音提醒她，“这些话，你之后还是别再说了。不然，很可能会引起公愤的。” 甄泠朵讪讪然点了点头，心底却是不以为意。 她朝人颔首道谢，顺便径直在心底里念叨，倘若真有这么灵，那不如让她立刻就找到乌宝。 第83章 误入直播 可也不知道是甄泠朵被骗了，还是所谓网红本来就是人云亦云的疯狂。 总之，等她好不容易赶到了不栖岭，问过许多人都不知道乌宝到底姓甚名谁。甄泠朵没有办法，只能暂时在当地栖身。 其实她想的也并不复杂，无外乎是趁着夜色试试看请神。 虽说苗红婧一直就没有直白坦荡地告诉过她有关乌宝的消息，但既然说一旦错过定然是会后悔的，甄泠朵私心里想着，十之八九应该也非是寻常人。 可她显然忘了，请神一事对生人可没什么用。 而另外一边，宋珩以及夏艺璇等都没停下过联系她的脚步，但遗憾的是，却是无论如何都查不到有关她的消息。 “朵朵呀朵朵，你就不能自己想着联系一下大家伙吗？” 夏艺璇不住念叨着，盼着这人当真能听到些许她的嘱托，都未必是得即刻回复，可至少也应该腾出空来看看手机，查查消息才对呀。 彼时的夏艺璇显然完全没有预料到，既是在转瞬间突然消失得再无影踪，只怕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宋珩倒是几乎第一时间想到过曾经有过差不多的境况，至少在众人纷纷表示联系不上的时候，他倏然意识到可能是自己不小心踏入了什么结界，又或许是坤灵等人蓄意为之。 毕竟同样的事，他跟甄泠朵先前也曾遇见过。 此前，甄泠朵不曾为此追根究底，可宋珩却没彻底抛之脑后。 后来回想，大抵是因为甄泠朵入了局，所以才会导致她一时之间联系不上所有人。但这一次，情况又大不一样，更像是他们两个先后入了局。 先是宋珩自己，然后才是甄泠朵。 这也正是让宋珩觉得奇怪的地方，倘若是有人想要让他入局，他没道理全无察觉。 可依着此前的情况，却也的确是所有人都遍寻不到他。 不光是甄泠朵，逐明侦探社的众人也是一样的。 “说不定她现在根本就没工夫想起来要看手机。”在夏艺璇喋喋不休的念叨声里，周围同事忍不住为甄泠朵辩白了一声。 话音刚落，夏艺璇的叹息声便也更持久了些。 “那也不能忙到完全不休息啊，会不会是那苗红婧跟她还多说了些什么？”只一刹那的光景，夏艺璇思绪陡然翻转，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立刻联系当事人问个清楚。 只可惜，这个念头不过刚起，就被梁风祁毫不客气地扼杀在了摇篮里，“找苗红婧，你不要命了？” “我就是说说而已，还没来得及行动呢。” 毫无预兆的被原本埋头苦干的人揶揄了声，夏艺璇只觉郁闷非常，却还是忍不住为自己争取。 遗憾的是，梁风祁却是始终寸步不让，“光是想想也不行，我劝你趁早断了这念想。” 梁风祁一字一顿说的再笃定不过，夏艺璇虽倍感郁闷，却也不敢强行忤逆这人的意思。只要在这逐明侦探社里待得久了，便不难会意，很多时候梁风祁的决定便代表是宋珩的意思。 尽管，在这件事情上，宋珩未必跟他步调一致。 要知道，宋珩自己也曾是接到了苗红婧电话，提醒他抓紧联系甄泠朵的。 虽说，她此前并未承认自己曾私下联系过某人。 “找到了！” 就在夏艺璇因为全无进展而闷闷不乐时，一旁的同事却是突然高声道。 等夏艺璇不自觉偏头去看，赫然是一场直播。 而她遍寻不见的人正随翻涌的人潮不住往前去，“把直播间发给我。”夏艺璇忍不住喊了一声，语调里有先前没有的雀跃。 笑话，这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线索。 哪里能就这么轻易让它断了。 夏艺璇正准备大展拳脚，另一边宋珩也发来了同样的消息，不同的是，他只是随手甩过来一张截图。 但夏艺璇仔细核实过，主播是同一个，应该不存在误判。 “继续打电话，直到有回应为止。” 截图之下，附着宋珩的要求，夏艺璇不疑有他，忙不迭应承下来，“马上办，非得联系上她不可！” 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夏艺璇接连敲打了一连串的感叹号，却是没料到，宋珩根本看也不看。 事实上，他能在直播间刷到甄泠朵纯属意外。 可某人无意间入了网红直播镜头是同一个缘故。 只不过一个是为了搜寻不栖岭现场的情况，而另外一个只是找不到人时的无奈之选。 毕竟宋珩实在没有办法立刻飞身而至，他只能迂回着想，或许可以联系谁先一步帮忙找找人。 谁知好巧不巧，甄泠朵前脚刚刚入境，后脚就被宋珩给撞见了。 “这位姐妹，你也是来不栖岭请求神明庇佑的吗？”镜头前的甄泠朵一头雾水，她本就风尘仆仆的，乍然赶过来便四处寻人，谁曾想到全无线索。 等她好不容易缓和了些，想着信马由缰四处走走看看，却是冷不丁入了旁人的镜头。 摄像头怼过来的那一刻，甄泠朵下意识就想出手格挡，哪怕是平日里跟夏艺璇一起闹着玩，她都并非是那个十分愿意出镜的人，更遑论此刻。 然而，对方却是根本就不给她反应的机会，下一秒已经主动站在了甄泠朵跟前，端着笑脆生生地问，眼底眉梢都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 甄泠朵忍不住开始迟疑，是不是所有网红都拥有一键变脸的能力。 不论上一秒在做些什么，只要他们愿意，总能在下一个瞬间毫无间隙地做出切换，且丝毫不觉得有半分尴尬。 旁人会否觉得尴尬或难堪，显然是从一开始就不在他们的预设里。 “算是吧。” 甄泠朵特意移开眼，偏头看了身边人一眼。 许是从事服务相关工作的缘故，自打身在职场，甄泠朵就习惯每次说话的时候都会有意无意地望着对方，尽量以眼神对视，好让彼此从中感到各自的诚意。 可显然，网红主播不这么想。 鉴于甄泠朵移开了眼，她只好也将视角稍作转换，以保证甄泠朵那让人一见即惊艳的美色能全无遗漏的展现在众人跟前。 甄泠朵或许不以为意，可她却是看得真切。 自从这女孩无意间入镜，直播间的人气又涨了许多。 第84章 神颜美人 直播一途，从来都是流量称王。 作为好不容易才跻身头部的主播，无论是谁无意间撞见了甄泠朵这份机缘，都不可能轻易脱手。 这也是为什么甄泠朵想逃，可对方却始终半点机会都不给的重要原因。 毕竟，谁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任由机会在自己跟前悄然溜走。 现在是甄泠朵不知道那乌宝到底藏身何处，如果有谁告诉她，只要像现在这样被迫出镜，可以有机会换取乌宝的藏身信息，她一定义无反顾。 同理，其实除了甄泠朵自己，其他人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 “可以跟咱们直播间的姐妹们分享一下，你是怎么了解到不栖岭的吗？”主播没就甄泠朵的来意继续发挥，而是趁势岔开了话题，这倒委实让甄泠朵有些意外。 她稍一恍惚，便有了片刻的迟滞，落在旁人的眼里，倒是像极了讳莫如深。 “要是不方便的话，咱就不说了。”主播似是不愿意为难人，可甄泠朵还没来得及为她的大度鼓掌，却分明瞧见直播间的弹幕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果说，甄泠朵刚出现时，眼前还是清一色的尖叫加赞许，如今却赫然是多了许多她不曾想到的鄙夷和奚落。 “装什么装，谁不知道如今不栖岭是风水宝地？” “就是，随便胡诌一个，就算说是看网红直播才知道的，也比现在这样故作深沉要强太多了。” “所以说，这人呀，终究是不能太装，否则终归是会被拉下神坛的，我打赌，不出半个小时，肯定有人把这个女的扒个底朝天。” “我押注，十分钟太多了，最多三分钟。” “要是有人扒马甲了，记得招呼一声，我立刻去贡献点击量。” “楼上加1，也算我一个……” 甄泠朵虽从始至终都未曾言声，但因为镜头就在自己跟前，主播也得靠盯着弹幕来保证能随时跟在线收看直播的网友们实现实时互动，故而以上这点消息，当事人分明是一眼就瞧见了。 只是她依旧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眼神远比先前还更显得淡与冷。 如果说，此前甄泠朵推脱不掉，而多少带着些许被迫的意味，如今却赫然只剩下清冷了。 一旁的主播如今脑子里已是天人交战。 诚然，甄泠朵的出现带给了她很多意想不到的流量和曝光，但倘若她不能圆满解决眼前的麻烦，只可能让所有人的努力付出在转瞬之间付之东流。 “宝宝们别瞎说，瞧把咱们小姐姐给吓的。这不栖岭的传说，咱都知道。既然是带着心愿来的，当然不好为外人道。这不就跟生日的时候许愿是一个道理，说出来万一不灵了，咱可是谁都担待不起的。” 她好容易才让自己从甄泠朵疏离淡然的神色里抽离出来，一本正经地维护起身边的人。 然而这话显然是不能深究的，明面上听着是在为甄泠朵发声，但其本质赫然是跟那群正在弹幕上疯狂带节奏的人没有本质区别。 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是希望甄泠朵能趁势顺坡下驴，哪怕是信口胡诌也好，至少得说些什么来堵住悠悠众口。 甄泠朵显然也已经料想到了，但她偏偏什么都没有说。 “要是没什么事，我可以继续去看风景了吗？” 对上主播那一脸期待的神色，甄泠朵特意清了轻嗓子，一字一顿不无严肃地追问了一句。 她问出这一句时，神色有多坚定与坦然，屏幕之外，夏艺璇就有多疯狂。 事实上，她不是没想过借着这个主播的镜头隔空跟甄泠朵对话，可她听了好一会儿都不见好友直截了当的阐述自己前往不栖岭的真实意图，再加上此前还曾好几次有意无意的追问过，夏艺璇委实不敢胡来。 万一，她是去追查外婆死因的呢。 等夏艺璇脑子里冷不丁闪过这一念头时，她下意识顿住了动作，指尖虚虚地停在发送键，好一会儿都没能有勇气直接按下去。 更不消说，之后直播间里画风突变。甄泠朵几乎是在转瞬之间感受了冰火两重天的极致待遇。 夏艺璇虽总算没有顶着逐明侦探社的名义，却也疯狂输出，以匿名的姿态，为甄泠朵发声。 可仅凭着她一个人，想要跟无数黑子们抗衡，显然是不可能的事。 等眼见主播和稀泥，以及甄泠朵客气又冷淡地表明自己分明是被迫的时候，夏艺璇总算没忍住，兀自笑了出来。 “还得是我朵朵，咱就不能受这个气。” “凭什么呀，一边指望着能给送流量，另一边却又猛踩！” 夏艺璇笑够了，便又转头继续骂，直到甄泠朵彻底消失在人群中，她也没能想起来自己到底忘了些什么。 甄泠朵不会想到，纵然自己决然转身离开了直播间，但她还是火了。 而宋珩与夏艺璇的意外在于，这人明明现身过，可偏生等他们转而想要再联系甄泠朵的时候，却始终只能扑个空。 甄泠朵火了。 不栖岭冷颜女神，是众人现如今给她的新名头。 但碍于甄泠朵从始至终都不曾泄露过半点个人信息，以至于一众网友只能拿着直播间截图四处打探，她的同事们无意间刷到这些消息时，同样傻了眼。 “朵朵这是……准备改行当网红吗？” “她要是早点愿意出镜，或许咱们这家宠物医院的名气也会上升许多呢。”有人忍不住打趣道。 不为别的，毕竟甄泠朵那让人过目不忘的容颜着实挺能打的，只可惜当事人始终不以为意罢了。 虽说网络上大多都是对于甄泠朵容貌的议论，可一应同事却还是觉得意外。 尤其，是此前特意向她解释不栖岭爆火的那位。 “不应该啊，先前朵朵不还觉得不栖岭那么灵验分明就是故意造势，不能盲目相信吗？” 她还记得甄泠朵提及不栖岭时的茫然模样，但偏偏也正是她自己，如今正身在那地方，还坦然承认自己是特意去的。 尽管她始终未曾表明真实意图，可落在旁人的耳朵里，却赫然已经有了诸多不同的注解。 第85章 观落阴 “或许只是好奇吧。” 所幸甄泠朵素日里跟同事们关系不错，倒也没有多少人往歪里想。 至于她到底准备做什么，本也无需跟其他人提及，众人除了好奇，自也不至于多想。 可身在不栖岭的甄泠朵却远没有旁人想象的那样简单自在，寻不到乌宝是其中一难，而不栖岭众人心思各异，更是让她心中迟疑不决。 一方面她不曾质疑过苗红婧的说辞，二来是委实好奇，究竟是什么才让这么多人趋之若鹜倏然疯狂往这儿钻？ 冷不丁入局直播后，甄泠朵虽避开了其中一个，却仍是被人群推搡着，时不常就往那热闹的地方挤。 倒不是甄泠朵有意赶热闹，只是她委实没有办法跟旁人对抗，她早已经不知道怨念了多少次，心说早知会是现在这般光景，便是无论如何都不该轻易出来的。 左右都寻不到人，还不如等入了夜，径直请神的好。 然而，抱怨不过转瞬的功夫，甄泠朵便放弃挣扎了。 纵然她不愿意承认，但在冷不丁被安利的时候，除却那下意识的狐疑之外，甄泠朵总还是愿意亲身一探的。哪怕，她本也没有除了查清楚外婆死因之外的其他愿望。 但遗憾的是，如今被挤成犹如夹心饼干一样的甄泠朵，早已经没了机会寻求自在，她只能被裹挟着往前走，也趁势见证了网红直播时的诸多疯狂。 甄泠朵虽鲜少关注，却也明白连麦pk的本质是让两位甚至更多的主播能互相借力，合作共赢。 至于彩头当然也是各不相同，但无一例外，求的是刺激与疯狂。 所有人都挖空心思不遗余力的想着找到任何可以留住观众的可能，越是疯狂才越是能收获停留。 如今他们既然身在不栖岭，赌注也难免与此地有关。 可饶是甄泠朵自问早有预料，却也绝不曾想到竟有人提出以观落阴作为惩罚。 “各位家人们，走过路过千万不可错过。如今这pk已经到了关键的时候，鹿死谁手马上就见分晓。屏幕前的各位宝宝们可都是这场豪赌的见证人，来猜猜看到底我们之间谁才会成为那个幸运儿呢。” 冷不丁听到有人扯着嗓子喊时，甄泠朵不自觉蹙了蹙眉。 她本意是想绕开的，可偏生对方将观落阴三个字说的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这原本就是主播拿来收拢人气的倚仗，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倒也的确是人之常情。可甄泠朵却还是不自觉微微胆寒。 不为别的，只因这观落阴，绝非是能贸然尝试的。 诚然，甄泠朵可以借着神调门人的身份便宜行事，可但凡是有可能，她总也不敢轻易建议任何人做出这般决定。 阴阳始终是两相隔的，就算是能够借着外力短暂破开这层壁垒，却总该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稍不注意，可能还会将性命交代过去。 然，如今扯着嗓子，不时召唤观众们留下来的两人，显然不会想到这般深远。 至少，绝不可能想见或许会因此丧了性命。 甄泠朵迟疑了好一会儿，盘算了许久的劝谏说辞，却终究还是没有能够说出口。 竞争是最能引发荷尔蒙变化的，人一旦被什么东西推搡着而到了那绝不可能再后撤的境地，自也不能随意听信谁劝说。 不过三五分钟的光景，一切尘埃落定。 输赢既分，赌注便也到了践行的时候。 但所幸的是，这一次他们到底也没有糊涂到一定境界，总不至于还念着要来一次现场直播。 线上的观众无缘得见，可身在不栖岭，甚至是近距离围观了整场pk的观众却分明不在少数。 伴随着主播振臂一呼，便有不少人叫嚷着要跟着去瞧瞧热闹。 甄泠朵思忖片刻，终还是抱着见见世面的态度跟了上去。 但没成想，紧跟在主播身后的众人，有不少被拦在了外头，甄泠朵也不例外。 “不好意思，你现在不能进去。” 早在甄泠朵之前，她已经接连听到了许多声拒绝，而被拦在外间的，无一例外都是女孩子。 倏然被拒绝，任谁都不会甘愿。但无论众人如何逼问，对方却始终不肯松口。甄泠朵期初还有些狐疑，但几乎是在刹那间，她猛然回想起外婆曾经说过的那些禁忌。 而后恍然。 她不自觉退后几步，远远瞧着那幽深似不见底的通道，暗暗长舒了一口气，等再偏头望向守门人的时候，眼睛里赫然多了几分感激。 此时她月事未尽，就算是贸然参与其中，也并非什么好事。她想见外婆，就该再耐心等等。 甄泠朵心有所求，自然知晓如何行事才是对双方都好的选择。 彼时的甄泠朵仍旧不知，不栖岭之外的众人为了寻她到底耗费了多少心力。 夏艺璇终究还是采用了她原定的迂回政策，可架不住她给网红主播的留言跟其他无数的粉丝一样，被淹没于浩渺之间，全无声息。 亏得是宋珩好不容易才赶到了不栖岭，于甄泠朵一天一夜的路程，这位宋老板却是拼命压缩，硬是只用了三分之二的功夫。 只可惜，他还是未能进得去。 几乎是在宋珩落地不栖岭的刹那，坤灵也到了。 一直以来都对他退避三舍，不肯直接对上的人不请自来，在宋珩看来，更像是佐证了自己此前的猜想。 故而，等见到来人，宋珩并未显露出多少异样。 可等当真交上手时，他才猛然惊觉不对。 坤灵一直在成长，这是宋珩一早就知道的事，除却初次交锋时，算得上是且战且退，后来的几回他都能感受到力量正在加强。 旁的不说，单就是在芜城霞村时，他差点招架不住，便是无可置疑的现实。 那一回，如果不是有苗红婧从旁协助，宋珩委实不敢想会发生什么。 很有可能，长命缕那时就已经保不住了。 “东西是不是在你手里？” 宋珩状若不经意地追问了句，为的是出其不意，试探对方。可架不住坤灵却从始至终都置若罔闻，像是从一开始就没想要听他说一星半点的废话。 第86章 得见故人 可宋珩显然不这么想。 对面这家伙越是不敢直面，不正好越是证明这中间多了许多尚且厘不清楚的秘辛吗？ 更何况，宋珩笃定，这所有的一切大抵都跟内外八门相关。 他既无法置身事外，便显然是要做些什么的。 “要那些东西能做什么呢？”宋珩聚精会神与坤灵对阵，却也总难免趁着对方稍落下风的时候，不自觉追问一二。 哪怕明知对方绝不可能给出任何有价值的答复，当下只要能搅乱他的心神便已是再好不过。 没有神器在手，宋珩着实不敢托大。 如今甄泠朵还全无影踪，宋珩心下所愿，左右不过是能安然脱身，好尽早将人寻回来。 至于其他的，恐怕也只能等回去之后，亲自去见过陈书易他们，才能知晓。 毕竟，想要在机关门人的手里不动声色将一应宝贝悄无声息的盗走，着实需要些本事。对陈书易，宋珩终归还是存着几分赞许的。 旁的不提，至少比梁风祁要稳重得多。 虽说那小子平日里瞧着经常咋咋呼呼的，可真到了关键的时候，却也一点都不含糊。但这丝毫都不意味着，宋珩依旧愿意每天听他大呼小叫。 事实上，他也当真认真思量过，若是有可能成功将陈书易招安，是不是要让陈某顶替掉梁某的位置…… 然而，这念头终究不过只存在了短短一瞬而已。 无他，只因宋珩始终都没有办法接受身边跟着的人始终是个闷葫芦而已。 但凡陈书易能有梁风祁三分热络，宋珩大抵也不至于纠结至此。 这边厢，宋珩跟坤灵对峙许久，虽没能付出些高下，却也始终不曾被任何人牵着鼻子走。 尽管宋珩已然猜到了这中间有他们的手笔，但宋珩却还是有意无意不想让人即刻猜到甄泠朵的所在。 至少，他暂时还不愿意将长命缕也牵扯进来。 而另外一边，甄泠朵仔细等待了好些时候，终究还是重新前往观落阴之地。 及至殿前，甄泠朵堪堪撞上了正好结束了一场闷头往外走的游客，甄泠朵思忖了会儿，不自觉长舒了一口气，下意识追了上去。 “不好意思，能请问一下，你在观落阴时看到了什么吗？” 这一声，甄泠朵问得小心翼翼，她不敢贸然冲撞，生怕引人不快。但因为心底里始终存着些事，她终究还是想要再问个清楚。 可事实上刚问出这话时，她就后悔了。 甄泠朵想见外婆，从来都想。如今这一殿之隔的机会，她心知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放弃。 从前她只听人说过近乡情怯，如今这般愁楚不定，倒也委实让甄泠朵愕然地很。 “我见到了外婆。” 小女孩许是还没有从此前见到的画面里抽离出来，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带着几分抽泣。 甄泠朵赶忙递上了纸巾，什么都没有说，而是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 人都说久别重逢算的上是世间最大的幸运，但对于只身前来观落阴的人而言，他们求的不过是一场别样的“圆满”。 在他们一脚踏上金箔的时候，心底里最是清楚，而后眼前所见，不过是强行破开阴阳束缚的结果，本也做不得数的。可这世上多的是念念不忘而全无回响，如果不是再无别的可能，他们大抵也不至于非要借助于此。 “她让我要好好的，不要担心，一家人总会有机会再见的。” 再开口时，小姑娘的声音里赫然是带了些许不可动摇的坚定，“我答应她了，所以往后我也得好好的。” 说完，她转身朝甄泠朵道谢，为她举手之劳的善良，却也没再过多追问她原本想要问些什么。 事到如今，甄泠朵也的确不必再问了。 至少，再不用追问这一位。 是夜，趁着无人在意时，甄泠朵燃香请神，她试图借着神明的眼，将这周遭再看个仔细。该说连甄泠朵自己都说不上来，缘何此番前来不栖岭，她心底里总会隐隐泛着些许不安。 这是从前始终未曾有过的。 过去，她也并非没有遇到过危难，更也非是不曾单独行动。一如此前夜探星梦幼儿园时一样，甄泠朵也从来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除非是在审时度势之后，确保自己无法全身而退，才会另想他法。 但这一次却是全不一样。 甄泠朵心底里似是始终拉着一条警戒线，她想方设法让自己避开，甚至不惜为此多迂回好一阵子，却也终究不敢径直怼上去。 更要命的是，等甄泠朵自己意识到这一点后，来回反复无数次回想，却也终究没有办法想到个合理的托词。 她终究只能骗自己说，小心为上，终归是不会错的。 可为什么要这般小心翼翼，她却是完全说不上来。 一连数日，甄泠朵都前往观落阴处不停追问旁人，她说不清到底是为了证明什么还是只想求个心安，可她知道，自己必须这么做。 如果不能确保有效，她宁可不参与。 所幸的是，甄泠朵无一例外得到了肯定答复。 能有机会得见故去的亲人，显然是这些人蜂拥着追过来的重要原因，甄泠朵也是其中之一，她无非是比其他人多了些小心谨慎而已。 纠结许久，甄泠朵终究还是一脚踏了进去，随着殿内负责人的指引，虔诚地站在像前，郑重其事地叩拜了一番。 而后，她遵照着指引踏到了金箔之上，伴随着一句句还没来得及听清楚到底是些什么意思的咒语，甄泠朵一动不曾动，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隐隐觉得此前萦绕在身边的窸窸窣窣的声响已经再听不见。 就好像，这偌大的一座殿里，分明只有她一个外来人，除此之外，便是死一样的寂静。 那一刻，甄泠朵的心不自觉被提到了嗓子眼，她想要睁开眼看看周遭，可架不住眼前早已经被一片红布蒙了个严严实实。指引她做这些的人说无论如何都不可以揭下，否则会出大事。 甄泠朵虽不明所以，但终究不曾拒绝。 第87章 盗门 但不曾拒绝并不意味着甄泠朵可以坦然接受现在这样的局面。 她心里提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直到此时，她才隐隐察觉许久之前外婆三令五申叮嘱的每一个字都是有意义的。 或许，她的确不该心存侥幸。 可事实上，甄泠朵的虔诚绝不会比其他人少，非要论的话，也不过是因为她有机会得见常人所不能，因此也就对阴阳两界的事稍有了解，自也算不得完全。 至少，单是见阴差，便是除却跟在宋珩身边的那一回，就再也不曾有过的体验。 只是，甄泠朵没有想到，这一次她循着那些人的指引，却恍惚又瞧见了不久前曾对自己毕恭毕敬的阴差大人。 该说甄泠朵从来不觉得那日里撞见的那份虔诚本就是属于她的，毕竟那会儿她身边还赫然站着个几乎算得上能引起人神共惧的宋珩。 她充其量也不过就是狐假虎威而已。 但，彼时的甄泠朵却是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不经意间跟阴差直愣愣地撞上。 诚然，观落阴需通阴阳两界，可按说无论如何都不敢惊动地府之中的其他人，尤其是这时常在两界游走的阴差。毕竟稍不注意，就可能让生人性命有损。 但偏偏，甄泠朵撞见了。 她说不清那一刻自己到底是什么感受，除却那种无法言说的寂寥和冷清之外，便也只剩下倏然跟人碰上时的愕然。 甄泠朵能察觉到对方直勾勾盯着自己瞧了许久，虽是从始至终都没有直接上来追问，但显然是有所狐疑的。尤其是当被专注地盯着瞧时，甄泠朵发现自己赫然找不到机会脱身。 甄泠朵满心念着想要见到外婆，可谁曾想她始终都没能如愿。 “是不是我太功利了？”甄泠朵有一瞬的恍惚，尤其是当其他人都斩钉截铁的告诉她，他们都如愿见到了故去的人时，她全无收获不说，甚至连睁开眼躲开来自阴差的灼灼目光都做不到。 那时，甄泠朵心知不对，却委实不敢贸然放弃。 她想要再见外婆，不只是因为长久以来的相思和想念，也源于这么久以来始终没能解开她的死亡之谜。 曾经瞧见过无数次的景象，若然能听外婆亲口陈述一二，或许就会变得截然不同。 甄泠朵始终这样念着，她盼着盼着，却不知外头早已是风云变幻。 被红布蒙着眼，甄泠朵神魂已至地府，旁人无论如何动弹她的肉身，都是感觉不到的。 彼时那空荡荡的殿内，唯有一个尽职尽责在前引领着的，以及无异于提线木偶一般的甄泠朵。 倏然，前头的人睁开了眼，转身望着甄泠朵那直挺挺地身子，邪魅一笑。 突如其来的笑里赫然带着几分几近得逞的畅快，若是甄泠朵此刻神思清明，她大抵会毫不犹豫的拔腿狂奔。 上一个对她心怀不轨的，是坤灵与简霜。 他们之中，一个被宋珩暂时逼退，而另外一个，已经再醒不过来了。 可甄泠朵显然不可能忘记，此前宋珩与苗红婧两人联手，为了保证长命缕不被旁人夺取到底耗费了多少心思。 但倘若他们当中有任何一个人能念及如今甄泠朵会全盘任由别人摆弄而绝不反抗分毫，或许当初也不至于拼尽全力，亦或者，绝不会放任甄泠朵独行。 只是，如今再说这些委实再没有什么用。 甄泠朵抬起手虔诚做叩拜姿态时，她腕间的镯子若隐若现的，从不见半点遮蔽。 这也是她思忖许久后才终于有的决断，越是谨小慎微，反而越是可能让旁人察觉到不对，与其为此生发出更多不可避免的麻烦，倒不如从一开始就如从往一般坦荡干脆。 长命缕既能悄无声息跟随她长达数年之久，想来外婆也是经过多方考量的。 旁的权且不提，但甄泠朵至少还是愿意相信陈书易的本事。 只可惜，此时的她全然不知，身为机关门的主事，陈书易最近委实焦头烂额。 对方既然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生出事端来，显然是对他机关门的种种秘法有超出常人的理解。 几乎是在第一时间，陈书易脑子里闪过了两个字。 盗门。 倘若甄泠朵落于他手，只怕长命缕也是凶多吉少。 陈书易这样想着，神色陡然一变，忙不迭便催促梁风祁抓紧提醒宋珩一声。 奈何，彼时宋珩跟坤灵正斗心眼呢，全然顾及不上。 等双方总算能跟互通有无，宋珩终于能腾出空来四处寻访甄泠朵其人时，除却知晓她曾经几次三番出现在观落阴之地外是，便全无所知。 甄泠朵不见了！ 宋珩脑子里又一次闪过这个念头时，不知为何比从前多了许多无可名状的慌乱与不安。 如果说，甄泠朵前一次不告而别，又突然联系不上着实让人郁闷非常，但仔细想想，他们至少还是能循着些蛛丝马迹转而重新复刻她的行动轨迹。 至少，宋珩他们清楚，甄泠朵定然是身在不栖岭。 然而，此时此刻的甄泠朵却像是原地消失了一般，冷不丁的，就再也查不到任何踪影。 但这，显然是宋珩以及夏艺璇等人此前从来都没有预想的局面。 他们自然也不可能知道，甄泠朵察觉到不对劲时曾无数次试图请神。 虽说她也清楚，如此行事很可能断送了她跟外婆唯一见面的机会，但愈发阴森的环境，以及那心底里始终无法言说的不安紧紧裹挟着她的时候，甄泠朵直觉不由一个激灵。 那一刹那间，她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离开。 她无论如何都得先离开这儿。 外婆的死还没有来得及查清原委，她唯有好好活着，才有机会继续。 事实上，就算是她始终什么都不做，外婆肯定也想要让她好好活着。 那是一个将这辈子所有的温柔都留给了甄泠朵的可爱老太太，她怎么可能会忍心让甄泠朵受伤？ 就连长命缕，都得悄悄藏起来才敢给，为的不就是少给甄泠朵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嘛。 “外婆，朵朵下次会再想办法来跟你相见的。” 甄泠朵心中默念着，手上的动作已是不自觉加快，只可惜无论她怎么努力，都不过徒劳。 第88章 交易 她当下唯一能做的事，大抵也不过就是尽力避开阴差而已。 至于旁的，只不过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越是往深里想，甄泠朵就越是不安。她绝不会想到，被人夺了长命缕之后，连带着她的肉身都被径直丢进了箱子里，旋即又趁着夜色，被连人带箱一股脑儿扔进了早就准备好的枯井里。 “盗门换人了，这一任主事是乌宝。” 陈书易好不容易得到消息，第一时间便告知了梁风祁。 倏然得闻，梁风祁还有一瞬间的恍惚，“这家伙以前好像也没听说过呀。” “谁？” 梁风祁颓然倚在一旁说话时，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可置信，显然是还没能来得及分清这位新任的盗门主事究竟是何方神圣。 夏艺璇正因为联系不上甄泠朵而失落，瞧着梁风祁也如此这般萎靡不振，索性便试探着问了一句，“谁呀？居然还有你梁总不认识的？” 梁风祁的人脉是出了名的广，这在逐明侦探社是有口皆碑的事。 许多时候都是在这人不经意的指点之下，才给了所有人以如梦初醒的恍然感受，可以说，如果没有他不时贡献出自己的交际圈，许多案子都未必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处理干净。 “乌宝，陈书易那儿的东西，十之八九是被他们的人给拿走了。” 梁风祁淡淡应道，生怕夏艺璇不理解还郑重其事地解释道，“盗门跟机关门，就跟日月似的，最好是不要同框的好，一旦撞上，就是天大的麻烦。” 这不，宋珩费心费力扒拉了好久的神器，一溜烟全不见了。 “你说是谁？乌宝吗？朵朵去不栖岭就是为了找他！” 与梁风祁所料全然不同，倏然听闻乌宝其名时，夏艺璇当即来了精神，还斩钉截铁地给出了再肯定不过的答案。 “我说呢，好像什么时候听到过这个名字似的。” 被夏艺璇如此这般提点一二，梁风祁也猛然回神，但下一秒他却是怎么都笑不出来了。 长命缕怕是不保。 那是刹那间横在梁风祁脑子里的唯一念头，可他又不敢在夏艺璇面前表现出来，只能忙不迭联系宋珩。 果不其然，宋老大也找不到人。 “要不，我也赶过去帮你？”接到宋珩的电话，得知他在不栖岭全无所获时，梁风祁第一反应是赶紧追过去帮忙，哪怕他明知道自己分明没有多少战斗力。 可不栖岭那么大，仅凭着宋珩一人想要找到甄泠朵委实太过艰难。 尤其是，自从这人到了不栖岭之后，就相当于是彻底断联了，他们也不过只能从零星的线索里七拼八凑的找出些痕迹来，甚至还无法保证那些线索到底是真是假的。 “不必了。” 梁风祁尚在迟疑，可宋珩却是想也没想就径直截断了他的这点念想。 “你继续找东西，陈书易总会有点办法。” 这是宋珩留给梁风祁的唯一任务，陈书易既然能查到事情与盗门有关，总该还能再查探出些什么来。 宋珩如今虽寻不到甄泠朵，可若是换个角度，沿着长命缕的方向，或也能有所突破。 毕竟，盗门众人折腾了这么许久，为的不就是这些宝贝吗？ 加之甄泠朵她本就死不了，连生死簿上都没有姓名的小丫头，纵是遇上了些难事，大抵至多也不过是受点皮肉之苦，总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这是宋珩第一次庆幸，此前曾差人查探过甄泠朵的命格。 虽说只查到一星半点，但至少到了如今这等田地，他心里是知道的，甄泠朵会没事的。 只可惜，这一切旁人并不知情。 “可是万一……” 梁风祁还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宋珩却是毫不客气地打断，“当务之急，最要紧是赶紧找到乌宝，他才是最有可能知道甄泠朵所在的。” 掷地有声的一句，倒是让梁风祁倏然回过神来。 显然，如今他们分明是被人牵着鼻子走，如果想要破除眼下的被动局势，最好的办法就是反客为主。 而乌宝，显然是他们现如今唯一能有可能找到的突破口。 彼时，甄泠朵遍寻不到的人正带着长命缕和人相见。他们约在夜黑风高之时，来人通体黑衣，唯有一双炯目总能于不自觉摄人心魄。 而就在他不远处，站着的赫然也是一袭黑衣。 不同的是，这位神色显然紧张多了，连带着不时扫过周遭，显然是怕极了稍不注意就可能会被人发现。 “东西呢？” 有人轻蔑冷笑一声，旋即淡然开口。 而原本还不无警觉的人在这一刹那当即不自觉收敛了心神，正色道，“我要的东西呢？” 他似是半点不甘心落于人下，可却也正是这样穷追不舍的阵势，反而愈发让人轻视。 下一秒，伴随着砰的一声响，对面毫不客气地将东西兜头砸过来，他先是不自觉提着一口气，而后便是忙不迭伸手去接。 及至将那小小的一块牌紧紧攥在手里，才倏然深吸一口气，迈着坚定的步伐往前走，等他小心翼翼地取出长命缕交于对方手中，才总算终于将盗门令牌完完全全收了回来。 “事已办成，往后你我两无相欠。” 乌宝郑重地端着令牌瞧了好一会儿，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而朝人喊了一嗓子。 冷不丁听着这话的坤灵却只觉好笑，他甚至没想着要回应分毫，只满心满眼想着自己端详手中珍宝。 从长命缕现世，到他终于有机会将其紧紧攥在手里，这一天他实在是等得太久了。 等他欢喜抬头，却赫然瞧见乌宝还在不远处煞有介事地观望，便又即刻冷下脸来呵斥道，“还不快滚？” 乌宝听了却也不觉得恼，只淡淡道，“长命缕这样的宝贝，既是我挖空心思才得来的，怎么能不仔细瞧瞧热闹？” 顿了顿，他还故意摆出一副不满姿态，“你该不是这么快就想过河拆桥吧？” 岂止过河拆桥，乌宝要是胆敢再废话，坤灵可一点都不介意亲自送他上路。左右盗门已经没落了，换掉眼前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好像也无不可。 第89章 另有其人 然而，彼时的坤灵显然没有料到，就在他对乌宝嗤之以鼻的时候，某些人可是半点都没闲着。 趁着他仔细打量长命缕的当口，借着方才郑重其事地敬献姿态，却赫然是把主意打到了坤灵的身上。 该说自这家伙首次现身，以盗门令牌为诱，非要将他拉上贼船的时候，乌宝心中就满是不忿。 只可惜，各凭本事的话，仅凭着他那三脚猫的功夫，显然无法与坤灵为敌，无奈之下他只好设法周旋。 虚与委蛇了好一阵子，借达成所托为根本，一点点将甄泠朵引入局中，但坤灵显然不会想到，乌宝竟能胆大妄为至此，他居然提前调换了东西。 如今递到他手边的，分明就不是真正的长命缕。 真正的宝贝，早就被乌宝移形换影，重新藏到了安全的地界。 而他之所以始终还未曾动作，来回犹疑，终也不过是想重新在这人身上讨要些宝贝。 万一还能搜到别的神器呢？ 这一念头打从乌宝决意藏私的时候，便不时在脑海里回旋，无非是行了一路好容易等见到了人他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而能促使乌宝顶风作案的，其根由还是因为坤灵着实太过目中无人。 他但凡能对其他人多些青眼，大抵也不至于从一开始就树敌无数。 凡此种种，坤灵显然从未曾真正放在心上。 该说就算是他委实怜悯众人，十之八九也不可能当真表现出来。毕竟，在他眼中从来只有胜负输赢，再无其他。 纵是面对宋珩，他都不见半点迟疑，更遑论其他人。 事实是，连乌宝自己都没有办法相信，仅凭着瞳之目就能如此顺利。 盗门神器虽能指引自己找到冥器或其他圣灵之物，但想要得手终究也并非容易之事。单是眼前这人，就绝不是能像忽悠甄泠朵一般，凭借着三言两语就能说得过去的。 可他还是成了。 在坤灵又一次不满地投射过来凌厉目光时，乌宝摆出一副为难模样，既不舍又暗自雀跃地小跑着离开。 奈何，他的这番动静在坤灵看来，却与跳梁小丑无异。 及至他终于想着要收起长命缕，将其和此前一应冥器归拢在一处时，才赫然惊觉有些不对。 是谁动了他的宝贝？ 刹那之间，坤灵脑子里思绪陡转，而乌宝无疑是最大的嫌疑人。 只可惜，此时早就已经跑得没了踪影。 而从前他之所以能令那人顺从又服帖，只不过是因为坤灵手里攥着他这位盗门门主的辫子。 可门主之令早已先一步作为筹码还给了当事人，现如今他可以说是全无倚仗，手中除了那份假的长命缕之外，再无其他。 彼时的坤灵怒不可遏，但这泼天的恨意却丝毫不能帮助他找回遗失的一切。 而另一边，陈书易几经周折，也总算寻到了些蛛丝马迹。 “什么？你说东西很可能不在盗门？” 倏然听到这一句，梁风祁直觉一个头两个大。 此前，正是因为陈书易不无急切的一声叮嘱，才让众人下意识将所有的目光投射到了乌宝身上，加之不久前还有苗红婧言之凿凿，自也就愈发让人笃定了这一猜想。 可不成想，就在梁风祁正顺着这条线索大刀阔斧之时，陈书易却是又突然变了道。 “我说，陈老板，咱能不能有点准信儿？“ 梁风祁无语望天，也得亏现如今他们二人的沟通全靠电话，他不必郑重其事得出现在陈书易跟前，否则纵是宋珩再借给他几十个胆子，想来这家伙也无论如何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你爱信不信。” 果不其然，陈书易根本就懒得跟陈书易浪费唇舌，淡然扔下这一句，便径直收了线，徒留他一人凌乱。 这可苦了梁风祁。 可怜他本就还没能有机会揣摩出什么线索，好容易被陈书易提了个头，却偏偏还是个无厘头的，除却这冷不丁的一句便再无其他。 纵是他有心想要顺着查，却也根本不知该从何做起？ “梁哥，咱接下来怎么办？” 听梁风祁叹息得久了，一旁的众多社员也不自觉停下动作，只恳切地望着眼前人，盼着他能尽早给大家指点一条明路。 殊不知，他自己也是一头雾水，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要是我说，我也不知道呢。” 梁风祁颓然倚在一旁，有气无力地开口。话音刚落，周遭众人便不自觉面面相觑，好一阵子都没能缓过来。 宋珩从接到梁风祁的抱怨起，便隐隐意识到事态或许并不像大家想象的那样简单。 可现如今，他全部的注意力却还是只落在甄泠朵一人身上。 既是为她的安危，也是念着长命缕的归属。 但遗憾的是，无论乌宝亦或者是甄泠朵都全无踪影。 “先找人，其他的事容后再议。” 大抵是因为接连搜寻无果，饶是淡然如宋珩也不自觉变得不安起来。 无奈之下，他只好动用侦探社的全部力量，只想着要尽快找到甄泠朵。 却不想彼时的甄泠朵也着实步履维艰。 几次尝试请神都以失败告终，为了能尽可能躲开阴差的视线，甄泠朵只能硬着头皮往角落里藏。尽管已经兀自收了想要见外婆的心思，但毕竟是身在地府，比她从往请神上身失败还多了许多不可名状的危险。 以生魂入地府，稍不注意可能就再不能还阳了。 这是小时候外婆就时常跟甄泠朵叮嘱的，彼时的她或许不解其意，毕竟神调门本就是以得见死者临终之景，借神明之力来破开迷障的。而此时此刻，甄泠朵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 尤其是眼前这般，全无躲藏的姿态。 似是无论她藏身何处，不远处总也有一双灼灼的眼睛下意识望过来。 未必能直勾勾对上，可却也总能让甄泠朵心里发毛。 亏的是她始终都提着一口气，不敢贸然松懈，否则的话怕是并不能坚持多久。 事实上，如今的甄泠朵就觉得自己已经快彻底泄气了，她不知道还得被困在这样进退两难的地界多久…… 第90章 寻得生路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 甄泠朵恍惚觉得，她从来都没有过这样艰险的时候。 哪怕是先前在芜城霞村，她不得已一个人面对简霜跟云纤凝的时候，好像都未必像如今这般进退不得。 那时的她有长命缕做倚仗，虽功夫不济，但哪怕只是暂时请神上身，却也终归能给她些许的庇护。若是能抓住机缘破开时局，总也不至于毫无生路。 但现如今，她往前一步未必得生，往后踏错一步却近乎必死。 人都说危急之时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其实，死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简单不过的事了，甄泠朵想着。 但凡她不小心踏错一步，就绝无生途。 “跟我走。” 就在甄泠朵提心吊胆之时，耳畔却倏然传来一道声响。 等她下意识循声而望时，那人更是动作迅捷，不由分说径直将甄泠朵拽到一旁。 甄泠朵下意识想要挣扎，却终归碍于身后那不过寸步的追踪者，而不得不强压着心思，尤其是在好几次挣扎却终归无果时，她心底里的不安已是不自觉提到了最高处。 甄泠朵强逼着自己镇定下来，倒也不是全然无所谓的任由人牵引着，她也总四下打探周遭。 可架不住对方的动作太过迅猛，兼具如今这地府之于甄泠朵委实过分陌生了些，饶是她有心想要四处打量，却也终归记不得多少。 她本就是悬着一颗心四下仓皇逃窜的，可眼瞧着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的阴差正带着自己七拐八绕的，甄泠朵心底多少有些疑惑，只可惜始终都没有找到机会追问出声。 好容易等对方停了下来，甄泠朵已是跟着气喘吁吁。 “这是地府，阎王爷的地界，没神敢来的。” 没等甄泠朵追问出声，对方却是冷不丁扔下一句，她顾不上多想，只下意识追问了声，“那要怎么办？” 若不是甄泠朵一心想着要请神，借着神明的力量摆脱如今腹背受敌的姿态，或许也不至于全然没有办法品咂出那阴差话语里的异样。 为什么会猜到她在请神？ 又怎么会大发善心似的，突然出手相助？ 既同为阴差，该说这位本也该跟一路紧随在她身后的那位一样，眼睛里赫然藏着些幽暗的光。 虽说甄泠朵也无从分辨阴差到底缘何非要对自己穷追不舍，想来也不过是她观落阴出了岔子，被人察觉罢了。 “你若是想要见神明，就得去地府和人界的交界之地。” 甄泠朵心中的疑惑尚无人能解，可请神一事却也总算有了些进度。 “当真？” 虽说好不容易才总算找到了些线索，可甄泠朵眼神里却赫然还带着些许迟疑。 所幸对方倒是并未因为甄泠朵的质疑而表现出任何不快，而是淡声表示，“你只管去试试再说。” 顿了顿，他又连声催促，“由此地去往人间甚是幽僻，我方才特意引你绕了一大圈，为的就是甩掉身后的尾巴，你记得一路往前走便是，莫要再做停留。” 这一声他说的再坚定不过，似是担心甄泠朵阳奉阴违，甚至还斩钉截铁地补充了句，“我能侥幸救你一次已是大幸，万不可再生事端。” 见他神色坚毅，眉眼间甚至还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阵势，甄泠朵稍一迟疑，终究还是沿着这位阴差所指点的方向往前走。 然而，每走一步，她心底的疑惑就更深。 有好几次，甄泠朵甚至想要停下来回头张望一眼，好瞧瞧身后是否还是那阴气袭人的环境，压得人踹不过气来。 可她终究还是不敢。 终归是好容易才找出来的生路，甄泠朵无论如何都不敢轻易放弃。 诚然，这个指引生路的阴差来的太过突兀，以至于甄泠朵一时间多少有些摸不清头脑。但仔细想想，或许是外婆知道她来了地府，心中牵念着，求了人来带。 又或许是因为旁的一些她暂无法厘清原委的理由，但只要甄泠朵这次能全身而退，将来总也能找到机会来搞清楚的。 这样想着，甄泠朵便不自觉加快了步伐。 她记得，从前听外婆说过，观落阴是有时间限制的，过短则牵念不可尽解，但过长却也是万万不能的。 此时的甄泠朵身在地府，虽无法真切感受到时间流逝，但总隐隐觉得已经过去了许久。 “必须要快点离开！” 行至地府和阳间交界时，甄泠朵心里的念头无疑已经到达了顶峰。 她心中暗暗念着，口中咒语不停，带着极致的虔诚，请求神明的庇护。 而这一次，她分明感觉到眼前景象瞬息而变。 成了！ 睁开眼的那一刻，甄泠朵心底里不自觉多了些许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宽慰不过转瞬的功夫，她便想着即刻抽身回不栖岭，自己的肉身还在那儿呢，万一不能及时赶回去，被人误会观落阴失败而献祭了生魂可就不值当了。 彼时的甄泠朵全然不知，她前脚刚走，后脚阴差就转身寻了个婀娜多姿的女鬼风流快活。 不多时，空气中便若有似无的回荡着些许呻吟声。 若是甄泠朵再迟几分，或也可能沦为这阴差身下的逍遥魂。 时也，幸也。 这边厢，甄泠朵正疯了似的往不栖岭狂奔，而宋珩遍寻不到人，万般无奈之下，只好使用云外镜。 宋珩虽从来随身带着，却也不敢轻易使用。 一来，他并不愿借此昭示自己的身份，二是云外镜一旦现世，他便无法再隐匿于人群中悄无声息地运作，免不了要四处跟人周旋。就连逐明侦探社，怕是也无法安生。 但现如今，他显然已经再无他法。 哪怕明知甄泠朵不在生死簿上，但长久的失联总是会让人心下难安。毕竟，地府不与这丫头为难，可有的是人对她和她手里的长命缕趋之若鹜。 是时候给长命缕重新找个靠谱的宿主了。宋珩暗暗想着。 该说初次见识过甄泠朵的本事时，宋珩心底便当即闪过这一念头，但彼时终究没往深里想，经此一朝，倒是又蠢蠢欲动起来。 第91章 大事不好 可惜，一切还是等得见了甄泠朵再说。 在没见到人之前，一应盘算都不过徒劳。 “甄泠朵，你最好赶紧出现，否则后果自负。”在没见到人之前，饶是宋珩心里有再多的不满，却也只能一股脑儿全数收着。 奈何彼时的甄泠朵却是全然没有听到他愤愤然的怒骂声，只一门心思的想着要赶紧回去。 借着神明的庇护，甄泠朵倒是的确飞快地现身不栖岭，可观落阴之地哪里还有她半点身影。 全无影踪不说，先前门庭若市的地方竟也不知道没了声息，有那么一刹那，甄泠朵甚至还以为是自己记错了。 该不会是这不栖岭上神庙众多，以至于她恍惚间记错了方位？ 甄泠朵为此还专门退出来，将周遭仔细审视了好几遍，但越是认真追看，她就越是发现事态不简单。 偌大的不栖岭，唯有此地可以观落阴。 此前她为了能确认深入其中的人无一例外可以得见故人，还专门在附近蹲守了好几天，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记错。 然而，甄泠朵越是笃定，心中的不安就更甚了些。 她先是将空荡荡的大殿从里到外全数翻了一圈，但凡是有机会藏身的地方，她半点不愿意错过。可就是这般疯狂的地毯式搜索，却也未能让甄泠朵如愿。 她还是没找到自己，连带着此前镇守在这儿的一应工作人员都不见了。 “可千万别出岔子。” 虽说彼时的甄泠朵心已经没由来揪在一处，却还是不愿接受大抵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现实。 她还盼着能出现神迹，宁肯希望是自己情急之下错过了些关键线索。 就在甄泠朵焦头烂额之时，宋珩倒也有了新发现。 诚然，他启用云外镜为的是查找甄泠朵的踪迹，却不成想，镜子里映射出来的赫然是乌宝无疑。 那家伙鬼鬼祟祟的，曾跟甄泠朵打过照面，而后又急匆匆不知去见了什么人，再后来便是到处东躲西藏的…… 宋珩透过云外镜窥探，未能听得见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可单从那些异样举止中，却也多少能猜测一二。 “甄泠朵不就正是为了找他才来的吗？那不如就换个路子，守株待兔吧。” 宋珩稍一思忖，心下已有决断。 现如今，甄泠朵的下落未明，可这乌宝却显然是跟她有过接触的。先找到这个露在明面上的，再抽丝剥茧也未尝不可。 宋珩心中虽有此念，但私心里却也多少泛着些急切与不安。 不为别的，只因如今坤灵也已现身过。倘若被他抢先一步，那事情可就真的十分麻烦了。 “甄泠朵啊甄泠朵，你可真会给我找麻烦。” 宋珩忍不住又念了几声，倒不是说因为接连寻找无果而不自觉生出些许不满的心绪来，只是在他宋某人看来，现如今的许多事情，本也是可以避开的。 比如，甄泠朵在贸然动身之前，先找机会跟他谈一谈。 哪怕只是跟夏艺璇说一声，或者找梁风祁作陪也好。 无论哪一个选择，大抵都比如今这样只身犯险来得有价值得多。 彼时的宋珩显然已经不太记得，不久前甄泠朵还在想方设法地避开自己。那份疏离分明是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的，无非是其他人都不敢贸然言声罢了。 如果不是甄泠朵一直猛追案子进度，夏艺璇也不可能忙不迭避开她，或许早便迂回着试探一二，说不定已经跟梁风祁一起重新为这两个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闹别扭的家伙盘算出新的法子来了。 一场电影如果不够，那就再多加两场。 实在不行，就算是拉上侦探社全员，也得为老板和未来的老板娘尽力创造可以和好的机会！ 这一条，向来是夏艺璇恒定不变的员工守则。 只可惜，此时此刻两位当事人只顾着玩猫爪老鼠的追逐游戏，根本无暇顾及旁人到底做何想法。 当然，甄泠朵毫无意外是那只不太听话的小老鼠。 毕竟，以宋珩数月以来喂养小猫的经验来看，这家伙虽然从来顶着一副亲和可人的模样，但骨子里却从来都是不听劝的。 尤其是在已经打定主意的情况下，除非是撞了南墙，否则绝不轻易回头。 事实上，宋珩也曾无数次怀疑过这丫头到底是不是装的。 若是因为她几次莽撞的行径，就误会她全无思量，行事全凭一时意气，却也终究不是真的全无算计。可倘若将甄泠朵当成那谨慎小心的聪明人，却也未必见得。 毕竟，这家伙当真遇上事的时候，常常是冲动有之，聪慧不见。 先前跟云纤凝撞上算是一次，后来被简霜设计算是其二，常人都道是再一再二不再三，可甄泠朵却显然全无长进。 不过是苗红婧的一声招呼，她即刻就像疯了一样赶来，以至于一步步让其他人完全乱了阵脚。 诚然，这一切未必是甄泠朵心中所愿，可日后回想起来，怕是也难免觉得愧疚。 但就是不知道，除了宋珩谁还敢对甄泠朵全无顾忌，虽是心中愤愤不平，可宋老板寻人的脚步却是未曾停下。 与此同时，甄泠朵却也终究是借着神明的力量，寻到了自己的肉身。 该说倏然意识到自己被扔在井下时，甄泠朵委实有些应接不暇。她仔细环视过周围，除她以外，似在再找不到第二个人。 但纵然是隐隐察觉有些不对，她也并未往深里想。 只以为她或许是时运不济，才最终遇到了这样的麻烦。若她并非迟疑许久才终于决定大胆一试，前后还有其他人排着队等着，或许一切也就变得不一样了罢。 但很快，甄泠朵发现自己被打脸了。 她好不容易才将自己从那密不透风的箱子里拽出来，当即瞥见胳膊上缠绕着青一道紫一道的印痕，显然是曾被人暴力对待过。 也得亏那个时候的甄泠朵神魂未曾归位，否则若不是昏迷不醒是绝不可能由着人如此折腾的。 “糟糕，长命缕不见了……” 甄泠朵只简单查验了一番，发现伤痕只在右手腕上，登时不由心神一颤。 这下当真是大事不好了。 第92章 黄雀在后 长命缕不见了。 脑子里倏然闪过这一念头时，甄泠朵便不由得神色一紧。 她不自觉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只盼着能赶紧回到身体里，以便能仔细感受，认真思量。 但遗憾的是，甄泠朵没有这个机会。 诚然，对方显然是久经思量，才不顾山高路远，将甄泠朵藏在这与不栖岭相去甚远的地方，求中根由大抵是不希望她被谁轻易瞧见。 可彼时，甄泠朵整个人都只剩下脑子里那挥之不去的纠结心思。 长命缕不会真的没了吧？ 她该上哪儿去寻？ 那可是外婆留给她最后的东西。 原以为来这不栖岭上一趟，要么是能见到苗红婧口中念着的那人，要么就能有机会见心心念念不肯忘的外婆。可谁又曾想得到，可怜甄泠朵只身去地府走了一遭，除了被不自觉吓出一身冷汗之外，连带着连外婆留给她最后的念想都没能保住…… 亏的是此时甄泠朵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否则她怕是根本就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该做些什么。 却也正是因为她不自觉沉溺在这突兀的变故里，以至于全然没有注意到，就在她费尽了力气好不容易才将自己的肉身从枯井里拽出来的当口，不远处却是已经有人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盼。 对方显然是追随甄泠朵已久，否则不可能正巧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 身后冷不丁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时，甄泠朵不由提着一口气。 上回请神，她全部的力气几乎都用在逃命上了，及至后来借着那点残存的神力，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自己。 等总算挣扎着出了井，她委实再没有什么力气。 所幸的是，饶是被困了许久，除周身难免觉得乏力外，甄泠朵并没有感受到其他任何不妥，便即刻提着一颗心慌忙请神。 也或许是因为不栖岭上这一遭，甄泠朵着实比从前许多次都要倒霉些，二次请神倒是比她预想里要顺利得多。 但饶是如此，甄泠朵还没来的及看清对方到底是什么人，就被一掌拍晕了。 真切感受到身体愈发不受控制，只能歪歪斜斜地往后倒的那一刹那，甄泠朵心底下意识泛着些无奈。 早知如此，她何必费力请神呢？ 但颓然自嘲间，甄泠朵没能眼见长命缕现世护她周全，这无疑愈发让她笃定了自己先头的猜想。 长命缕被抢走了。 “这下，真的有大麻烦了。” 这是甄泠朵失去意识前，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而另一边，宋珩本欲对乌宝穷追猛打，并寄希望于最终能够透过这家伙来寻到没了踪影的甄泠朵。 可没成想，寻至半路竟是冤家路窄撞见了坤灵。 两人虽是方打过一次，但正所谓正邪不两立。既是立场不同，哪怕是全无预兆的意外相逢，却也总得先定出个先来后到。 更何况，精明如两人，赫然已经从对方步履匆匆的阵势便多少能猜到一二。 纵是坤灵下意识想要避开宋珩，抢在他前头径直去寻人，宋老板也并未给他脱离战局的机会。 “这不栖岭还真是好地方呀。” 宋珩状若不经意地环视周围，端着一副淡然自若的姿态，可望向坤灵的眼神里赫然多了许多意味深长的审视模样。 他是故意的。 为的就是使诈。 坤灵盘算许久，但一朝失算，连带着将先前筹谋许久的所得于转瞬间消失地一干二净，正是愤愤难平的时候。再加上又跟这位冤家撞见，心里别提有多郁闷了。 更何况，他们彼此都清楚，一旦对上便总也是躲不开的对战。 事实也的确如此。 为了能尽可能掌握主动权，坤灵率先对宋珩发难。 与此前首次在不栖岭上的对峙不同，这一次宋珩是有所预料的。 又或者说，他几乎已经笃定，只要能将这家伙拦下来，便无疑意味着他的胜算又会大上几成。 毕竟不管怎么说，也算是少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者。 显然，坤灵也是这样想的。 只不过，在赢下宋珩和尽早脱战之中，坤灵更倾向于后者。 盗门中人狡诈非常，这一点，他显然已经从此前跟乌宝的交锋中真真切切的感受了一回。相比而言，宋珩虽也算得上是他现如今抹不开丢不掉的狗皮膏药，但无疑好对付许多。 毕竟这家伙绝不会拿着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烂招数，至少从此前的几次交手来看，是这样的。 “该不会，连你手里的东西都被人抢了吧。” 哪怕坤灵明明用了十成的力气，但宋珩却也多少能感受到这人在对战之中总会有意无意的寻找退路。 对此，宋珩却是全无半点松懈，而是竭尽全力堵截他所有的选择。 无论如何，他是一定不会让坤灵有机会摆脱自己，独自去寻人的。 至少，绝不能再眼睁睁看着这家伙抢了先手。 事实上，宋珩曾认真思量过许多次，从他们一开始撞上坤灵至今，几乎每一案都有这家伙的身影。 起初宋珩或许无从分辨他是否真的抢在了所有人前头，但此番一应冥器消失不见，登时让宋珩犹如醍醐灌顶一般，猛然间意识到，他与甄泠朵或许早在不经意间就入了局。 权且不论坤灵到底有何图谋，可单就是这一板一眼，虚虚实实的刺探和设计，就绝非一般高手。尤其是直到此刻才让宋珩如梦初醒，其手段更是可见一斑。 坤灵只冷哼了声，似是全然不准备应对。 但只是这个动作，便让宋珩了然。 “让我猜猜看，到底是谁人能有这样的手笔？” 宋珩眼底噙着笑，可偏生说出口的话却好似刀子，总是有意无意往人心窝子上扎。 “除却从来神出鬼没的盗门，这世间大抵也没谁能来去无踪了。听说前不久就是他们撬开了机关门的一应关卡。”说着，宋珩故意顿了一顿，转而煞有介事地反问道，“可你与他若真是有交易在先，又如何能不先提防着？” 末了，没等坤灵应答，宋珩却是先兀自摇摇头，啧啧连声，“可惜呀，可惜。” 第93章 避无可避 宋珩言语间满满都是替坤灵觉得可惜，毕竟数日盘算，一朝间却沦落得个满盘皆输的模样。 别说是坤灵了，只怕是换做任何人都不可能坦然以对。 果不其然，倏然听到宋珩这一句，坤灵的神色不自觉变了变，眉眼间已是带着些许怒意。 瞧着坤灵这副模样，宋珩没忍住轻笑了一声，“这就动怒了？可当初你不正也是踩着我们的脚步，才有机会将那些宝贝收入囊中？” 这一句，宋珩说得再玩味不过。 话音落下，他不无意外地得到了坤灵的一声冷声嗤笑。 如今这宋珩虽是一派云淡风轻的姿态，可饶是不曾亲眼得见，坤灵却是半点都不怀疑在倏然意识到一应宝贝全无踪影的时候，任谁都不可能真正做到云淡风轻。 就算是他宋珩也绝无可能。 宋珩如今如此这般，其实归根究底也不过只是为了想要拖延时间而已，等注意到这人对峙的阵势远比一开始要随性得多，坤灵自也懒得跟他折腾。 只可惜，每每他才刚表现出些许的退却意，宋珩却总会冷不丁地起了兴致，只有意无意地挑衅。 “滚开。” 几次三番的试探之后，坤灵显然也没了此前的好脾气。 如果说他先前的沉默无非是想要尽可能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早在宋珩淡然自若地戳破这一切时，他就该毫不犹豫地翻脸。可偏偏从始至终宋珩都不曾表现出哪怕半分的笃定心思，那不时上挑的眉毛，无一不是在向对面昭示，一切不过是他信自猜测而已，未必当真能做数。 却也正是因此，才让坤灵于不自知间落进了宋珩的陷阱里，因为那源于谨慎的迟疑，反而愈发让他有机会佐证自己的猜想。 其实宋珩并未全然阻止乌宝，而是给对方留下了一线机会。 他当然已经先一步凭借云外镜的协助而最终确认了乌宝所在，可真要论起来的话，显然是坤灵对其更是恨之入骨。 想起某些家伙从前始终一副坐收渔翁之利的淡然模样，若说宋珩半点恨意也无，却也终究是假的。 只可惜，坤灵委实不够聪明，生生等到两人已经对峙了小半个时辰，才倏然意识到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 等总算如梦初醒的回过神来，再想要去追击乌宝的时候，宋珩未曾阻拦，而是意味深长地瞥了人一眼，状若不经意地吐出一句，“都说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届时万一输了，你可别怪我手下不够留情。” 话一出口，坤灵不由得一顿，而宋珩却也正是捡着这个当口才不容置喙地丢下一句，“毕竟，机会我已经给过了。” 他表现得越是淡然，坤灵就越是愤愤难平。 但遗憾的是，几番僵持下来，如今再想要完全摆脱这家伙却是万万不能的。 坤灵饶是心中有气，却也只能勉力维持着短暂的和平。 他想过了，只消是能抓住乌宝，无论付出何等代价，也绝不能让宋珩有机会接近他分毫。 纵是无法强行将这人拦在半途，可只要保证那些东西未全数落入宋珩手里，一切总还有机会。 毕竟，倘与宋珩相较，乌宝更显得无足轻重许多。 殊不知，宋珩却也是这么想的。 作为这一路最有力的竞争对手，如今的宋珩还不能全然保证可以在追逐乌宝的路上，不允许坤灵插手分毫。 但若然是以身为引，想要强行隔开他们二人，却并不是什么难事。 至于那个身怀宝藏的家伙，万一当真见了那样的阵势，说不定早就已经吓傻了，哪里还会有什么力气做无谓的挣扎。 这当然只是宋珩倏然闪过的一个念头而已。 旁的自不必说，乌宝既能铤而走险在与坤灵的交易中动手脚，便决计不是等闲之辈。 宋珩此举若想得胜，却也只能尽可能取些巧劲儿罢了。 然而，等两人优哉游哉的晃到了当事人跟前，乌宝却是没由来心底好一阵激灵。 不为旁的，只因从没想到过报复竟来得这么快。 瞥见惊慌失措的乌宝时，坤灵于瞬息间阴沉下脸来，掌中渐渐蓄力，赫然是要将所有的不满都一并发泄了才好。 但他还没来得及动作，却又听落在身后的宋珩不以为意的轻笑一声，“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呢。你这是不是也太着急了？” 算上这一句，虽未曾得到多少回应，但宋珩却俨然已经将坤灵视作这一路上为数不多可以说的上话的人。 宋珩此举看似自讨没趣，其实不过是在用计搅乱对面的心神。 若然坤灵定力深厚，能不被宋珩所扰，始终一心都盯着乌宝不放，纵是宋老板想抢，许是也没什么万全的把握。 可问题就在于，坤灵的心思不定。 该说早在半途跟宋珩照面的时候，他心底里就不时七上八下的。及至两人纠缠了一路，却也始终未能分出个胜负，心中就越是难安。现如今，乌宝就近在眼前，虽说那家伙早已是不自觉拔腿狂奔，却也正凭着这几乎下意识的逃窜行径，而愈发让人确信他们找了许久的东西，十之八九就在他的身上。 试问如此一来，谁还能轻易将他拱手让人。 宋珩不会，坤灵亦不能。 两人大打出手的时候，乌宝寻了个机会就开溜。 中途他甚至还几次回头张望，为的是确认是否有人追上来，他一边跑路甚至还一边盘算着，倘若当真全无退路，又该如何是好。 鉴于他不久前才刚背叛过坤灵，宋珩显然已经成为他别无选择的退路。 只是，他此前未曾有机会了解过，自也不可能知晓宋珩的脾性，但事到如今显然也已经顾不上许多了。 “打打打，最好是能打个两败俱伤。” 乌宝心中默念着，若非考虑到自己全然不是他们二位的对手，他甚至很想要留下来看个现场，但现如今却是也只好慌不择路了。 彼时的乌宝怎么都没有想到，他好不容易才总算短暂逃出升天，连大气都还没来得及喘匀呢，转头却又掉入了深坑。 伴随着一记手刀，他逃跑的脚步一顿，而后便没了声息。 第94章 不再孤立无援 乌宝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才总算逃离了魔爪，但还没来得及庆幸多久，转身的功夫便又遇上了难。 他只记得那人以黑巾蒙面，动作迅捷而凌厉，全然没有半点迟疑。 费尽心思才得到的一切，于转瞬间又被人抢了去。 意识消散之前，乌宝最大的遗憾莫过于此，可殊不知，紧随其后一路边打边寻的两位得见乌宝那四仰八叉倒在地上的身影时，心中又是怎样的无奈和愤恨。 坤灵抢在宋珩之前，先一步撞见了那已然一无所有的乌宝。 只扫过一眼，瞧见他手上全然没了宝贝，坤灵心底自是气急了。 这不满显然是夹杂着多方力量的，有阴魂不散的宋珩，有全无交易原则的乌宝，也有那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突然冒出来黄雀在后的最终受益人…… 坤灵愤愤然抬起脚猛地踢了乌宝几下，权当泄愤。 他当然也知道，眼下这般发泄全无用处，可倘若什么都不做，实在是难以平复他的心头之恨。 该说坤灵原是想要继续寻着那些宝贝的踪迹一路追查下去的。诚然，中间被乌宝摆了一道全然不在他的预料之内，可好不容易才有了些线索，转而却又被旁人截胡，同样不在他能忍受的范围。 权且不说东西丢了他无从交代，哪怕只是为了自己的颜面，他也得想尽办法把一切重新找回来。 而另一边，宋珩远远瞥见乌宝倒在地上时，心中便已然有了盘算。 他原是想要将这人径直交给梁风祁处置，哪怕是丢到陈书易手里好让他仔细盘问一番，或许也能找到些线索，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动作，却瞧着坤灵不知为何倏然脸色一变，旋即颇为郁闷地瞪了乌宝一眼，而后一溜烟似的转身走了。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宋珩心知经历过此前几次对峙，坤灵该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轻易将这人拱手让给他的，至少是绝不敢让他轻易得手。 可偏偏不等宋珩有机会厘清其中缘故时，坤灵倏然潇洒转身离开，连带着许多尚未曾解开的秘密，在转瞬间没了踪影。 那一刻，宋珩不自觉提着一口气。 他早便察觉到事情或许远不如他们设想的那样简单，单就是坤灵的身份之谜，连带着他全无预兆的出现和消失一道，无疑是将所有的一切交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强行将宋珩、甄泠朵、苗红婧等人网罗其中。 最要命的是，身为局中人，他们现如今仍不曾摸索到哪怕一星半点，全然只能被人牵着鼻子走。 尤其是此番不栖岭之行。 宋珩自问从来都没有如此刻这般憋屈过，端的是要来寻任性的甄泠朵回去，但事实却是，总会有各种全无预料的事突然蹦出来，乱了他的一应部署。 饶是好不容易才有了些突破，却也总会遇上这样或者那样的麻烦。 宋珩还没来得及最终决定如何处置乌宝，甄泠朵倒是悠悠然醒来。 尚未睁开眼时，她便一直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手腕，片刻都不敢放松，等好不容易恢复了些精神，眼前当即毫不留情的闪过不久前因为难敌对手而被人强行夺走长命缕的画面。 “甄泠朵，你必须把长命缕找回来！” 甄泠朵咬牙切齿地喊了一句，旋即一个鲤鱼打挺便强打精神想着要请神上身以便能及时搜寻她失落了的东西。 可许是因为好不容易才从地府里回来，加之她先前已接连请神好几次，以至于一时间并未能成功，更要命的是，哪怕已经记起来自己如今身在那空无一人的不栖岭上，甄泠朵总也能隐隐觉察到身后一阵接着一阵的阴风。 几乎是在一瞬间，甄泠朵脑子里倏然闪过此前同事对这不栖岭的诸多推崇，以及她亲眼得见过的，人山人海的热闹阵势。 只是越往深里想，甄泠朵就越是觉得匪夷所思，惊愕之下，她没由来喃喃追问了声，“真不知道这种地方到底是怎么成为打卡圣地的。” 可惜的是，就算甄泠朵再好奇，此时也委实再难寻到第二个人好让她有机会就心中疑问尽数宣泄个不停。 此时的甄泠朵唯一能做的，便也不过是努力寻着记忆里的方向，再一步步从这荒郊野外往酒店里转。 甄泠朵觉得自己可能需要先好好睡上一觉，至少需要先恢复些体力跟精神，才有可能继续去追踪被她弄丢了的长命缕。 去了地府一遭，没能跟外婆相见，甚至还弄丢了她们祖孙之间唯一的牵绊，甄泠朵委实是越想越气。 她的确遗憾又懊悔，可甄泠朵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她会在拼命赶路的途中撞见宋珩。 “宋珩！” 身后冷不丁传来这声出人意料的惊呼声时，宋珩不自觉心神一颤。 他恍惚以为自己听到是甄泠朵在喊，意外之余多少有些怅然，“怎么可能呢？” 宋珩没忍住自嘲一二，为的是就连云外镜都查不到甄泠朵所在，试问他又如何能在全无所料的时候，毫不费力地找到那不知何时早已经没了踪影的人。 宋珩不敢认，而甄泠朵却着实雀跃得多。 得知丢了长命缕，她心底里别提有多不畅快，却也只能接连劝慰自己说需得要沉下心来，唯有平心静气才有机会达成所愿。 那是外婆一直以来的教导，甄泠朵从来都不敢忘。 于不经意间撞上宋珩，于甄泠朵而言不啻于在浩瀚的沙漠里迎面撞见了绿洲。 直到这一刻，甄泠朵才能确认，自己不再孤立无援。 鉴于此，她定然也不能轻易放手，哪怕尚不确定远处那一抹身影到底是她心神恍惚间生出的幻影，还是真实存在的。 甄泠朵一遍接着一遍的喊，察觉到那声音越来越近时，宋珩心底倒也不自觉闪过几分不可置信。 等终于鼓足勇气转身，跌跌撞撞落进他深邃眸子里的，赫然是衣衫不整，但眼睛里却仍闪着光亮的那个傻丫头。 “宋珩，真的是你？” “你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了？” 第95章 走不掉了 甄泠朵还没能从总算寻得到一个故交的欢喜中抽离出来，却被宋珩这全无预料的鄙夷声浇了个透心凉。 再加上她在这人意味深长的眸光注视下，不自觉低头扫视自己的时候，才终于意识如今站在旁人跟前的甄泠朵到底有多落魄。 毕竟是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的，起初甄泠朵只一心想着要找到肉身。 可不成想，得见的第一个意外便是长命缕不见了，还没等她有机会搜寻一二，就被人径直敲晕了，连半点挣扎转圜的余地都不曾有。 等到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甄泠朵只下意识记着要去找长命缕，虽说中间也曾转换过心思，想着要先回酒店休整一二，可毕竟是在突然柳暗花明一般撞见了宋珩。 她一时只顾着雀跃欢喜，当然也不可能顾及得了其他。 当然，之所以会落入现如今这般尴尬的境地，其根由还在宋珩。 换做其余人，想来无论如何都不至于这般直白坦荡，而不曾念过要为女孩子留下哪怕丁点的颜面。 饶是甄泠朵很快就意识到了，眼前这人十之八九是故意的。 但到底是全无意料的丢了个大脸，尽管她努力想要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阵势，却终归还是面色一僵。 四目相对之时，甄泠朵总是不自觉想要移开眼，不敢和宋珩对上。 “长命缕不见了。” 冷不丁的一句，成了横在这尴尬的氛围之间最有可能让他们冲破当前桎梏的选择。 诚然，甄泠朵此前已经想到了许多，一旦被宋珩知道，那家伙毫无意外定然会奚落两声，连带着再抱怨一二。 在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岔开话题的时候，甄泠朵自诩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只是没成想，她左等右等许久之后却是仍不见宋珩言语分毫。 意外间杂着惊骇，甄泠朵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好一会儿才总算敢小心翼翼地抬头张望。 却不料，宋珩根本就没有看她，甚至都不知道是否听到了她说的话。 那一刻，宋珩分明是盯着倒在地上的那个人的，眼神里不自觉夹杂着些许不可名状的姿态，似是怨，又像怒，好像还有一点无可奈何的阵势。 这是甄泠朵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 “那个，你听到我刚刚说的了吗？”甄泠朵迟疑着抬起手在宋珩跟前晃荡了会儿，眉眼间带着些许不确定。 她倒是记得宋珩此前三令五申要自己务必收好长命缕，断不能让其落于旁人之手，可此番不经意弄丢了宝贝，实属意外。再者，宋珩这般沉默着全不做声的阵势，怎么看都不像是全无预料。 “长命缕不见了。” 宋珩微微抬眸，扫了她一眼，神色淡淡地丢出了一句。 语调之淡然，诚在甄泠朵预料之外。 “你怎么能这么平静？” 甄泠朵被他这淡定模样噎了个十成十，好半晌才怔怔地反问出一句，可架不住宋珩却是分明全无理会，只当没听见，反倒是围着不远处那倒下的人啧啧连声。 “我本来想着是休整一下就找机会去找，既然碰上了你，咱也好有个商量。打晕我的是个蒙面人，除此之外，我暂时没有任何线索……” 甄泠朵越说语调越轻，她当然遗憾自己本事不济，可事到如今再多的懊悔却也终究于事无补。 最要紧还是赶紧将长命缕找回来。 可饶是甄泠朵满心盼着宋珩能施以援手，在没有得到这人的笃定答复前，却也只能始终悬着一颗心，惴惴不肯落。 事实上，眼看着宋珩对其赫然一副不以为意的阵势时，甄泠朵的心便已是不自觉凉了半截。 可她心底里却也终归存着几分希冀，盼着宋珩能看在他们往日的情分上，能给个机会，哪怕只是陪着她犹如大海捞针一般试试看也是好的。 比起眼睁睁看着长命缕脱手，眼下这般不知该如何是好的阵势才是真正让甄泠朵为难的。 无非是面对眼前这个冷着一张脸半天不说话的宋珩，甄泠朵不敢表现出心底的急切和不安罢了。 “看来，是当真不能将你随便对付了。” 甄泠朵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等了半天，到头来得到的却依旧是这样一句全无厘头的应对。 不能随便？ 要对付谁？ 甄泠朵茫茫然扫视周围，目之所及也不过只有地上那全无反应的那位，“这人是……” 等甄泠朵好不容易才追问出这一句时，宋珩的脸色总算有了些许变化，他倏然抬眸，深邃的眸子里全是愕然：“你来这不栖岭，难道不是为了找他？” 谁？ 乌宝！ 脑子里赫然闪过这个名字时，甄泠朵不自觉愣在原地，甚至差点忘了呼吸。 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自己搜寻数日无果的人，如今就这般横在自己眼前，可偏生她全无察觉。 “你是说，他就是乌宝？” 甄泠朵大抵是被吓得不轻，以至于纵然有了宋珩的肯定回答，眼睛里却也总带着几分意外和茫然，“我之前想了很多办法，可都没找到啊……” “那你猜一猜，他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宋珩心知甄泠朵对乌宝一无所知，却还是有意追问，果不其然，得到的不过是眼前人接连摇头的否定答案。 “他跟坤灵有交易，但临时反悔了，所以得付出点代价。” 宋珩云淡风轻的一句，落在甄泠朵耳朵里却已然是另外一番光景。 “坤灵！” “这事跟他也有关系？” 甄泠朵神色一凛，眉眼间不自觉闪过些许凝重意，这倒是全在宋珩意料之外。 虽说此前他们也曾跟坤灵照面过几回，但甄泠朵对其似也不存在多少好奇，反倒是这回宋珩分明在她眼神里读出了些从往不曾有过的在意与紧张。 “所以，长命缕是被他拿走了吗？” 没等宋珩回神，甄泠朵便接连追问，语调之急切远甚先前，“我们必须要把长命缕找回来，绝不能落在他手里。” 这一声甄泠朵说的笃定，而宋珩却不置可否。 因为，他们好像走不掉了。 第96章 第三种选择 甄泠朵只顾着打量宋珩的神色变化，却是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不知何时竟站了个阴差。 事实上，来人显然是刚一现身就不住往宋珩身上投来求援似的目光，只可惜，此前宋某人一直都只是煞有介事地盯着地上的那位，从始至终都不曾表现出来，也就勿怪甄泠朵全无察觉。 “怎么回事？” 及至倏然听到宋珩阴沉着脸的一声质问，甄泠朵先是不自觉心神一颤，好一会儿才终于找到了些状态，颤抖着应道，“我来这不栖岭，莫名就被那群网红们发现了，挤在人群里跟着一起去了观落阴，再然后好不容易出来就发现长命缕不见了……” 弄丢长命缕本也是无可辩驳的现实，可宋珩如今这般阴沉着脸，沉声反问，却也着实让甄泠朵不自觉感到胆寒。 “我问的不是你……” 甄泠朵好不容易才鼓足了勇气应对，可没成想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却又听宋珩毫不客气地截断。 一时间，她着实有些应接不暇。 而宋珩却是分明没有给她多少应对的时间，只径直略过了那个还正兀自恍惚的的人，转而拦在她与阴差跟前，看那架势赫然是想要隔断她与那人照面。 殊不知，在此之前，甄泠朵与他早便已经见过一回了。 “怎么是你？” 甄泠朵茫茫然顺着宋珩的视线望过去时，冷不丁瞧见那正因宋珩的追问而略略显得不安的阴差，下意识追问了声。 “你们什么时候见的？” 甄泠朵没有等到任何答复，反而是被不知怎的突然转身的宋珩一把遏住了手腕，冷声追问。 …… 彼时的宋珩再没了此前那点淡然模样，眉眼间夹杂着几分不可忽视的凌厉姿态，甄泠朵全无所料，一时间竟也忘了挣扎，全由着他去。 可几步之外的阴差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却是整个人都不好了。 虽说此前冷不丁撞上这两位时，的确也能从宋大人过分关切的姿态里猜出一二，可毕竟全无实证，一切左不过是他们胡乱猜想的而已。哪怕，他也正是因为这份缘故才能顶着被阎王爷责罚的风险而将她送出地府。 诚然，他这么做多少也是希望日后有求于宋珩时能多一些倚仗，只是没成想，这一刻竟会来得如此之快。 “大人，地府聚集了大量生魂，若不赶紧疏散，怕是后患无穷……” 眼见着宋珩还想要再逼问一二，阴差也说不出自己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竟是先一步抢在之前直白利落得扔下一地惊雷。 “生魂？” 甄泠朵恍恍惚惚，仍是没有从眼前这一错愕的状态里抽离出来。 而宋珩却已是状若不经意地问，“都是些什么人，打哪儿来的？” 生魂还能从哪儿来？可不就是阳间吗？ 只奈何，当着宋珩的面，甄泠朵无论如何都没有勇气将这带着几分鄙夷语调的话说出口。 事实上，她几乎已经盼着宋珩能将自己当做透明人，只消是不再穷追猛打的问她到底是做了什么才遗失了长命缕，对她而言便与恩赐无异。 毕竟，倘若非要解释其中原委的话，便定然会牵扯出她甄泠朵没能经得住劝说，为了能再见外婆一眼而选择体验观落阴。 甄泠朵就算是用脚趾头想，也不难推断宋珩听到这些时会是如何表现的。 从前他就对自己颇多鄙夷，只怕日后便又多了不少的黑料。 只是想想就让甄泠朵觉得头皮发麻，因此在一定程度上她甚至有些感谢这不知何故突然冲出来的阴差。 至少，他能有办法让宋珩暂时无暇顾及她。 “不栖岭。” “好像都是最近才出现在附近的。” 阴差哪里敢让宋珩久候，忙不迭便应声道。 甄泠朵在一旁瞧着，心中竟莫名又泛着些不安，权且不论旁的，单是她方才面对宋珩追问时那支支吾吾的样子，好像就已经犯下大错了。 只可惜，哪怕如今她再想要找补也已经是万万不能了。 “大概有多少人？” 宋珩再问，能让负责引渡的一众阴差这般惊慌失措，显然不是什么小事。 “几万人。” 这一次阴差却只是踌躇着给出了大概的数，倒不是有意欺瞒，事实上就连他们都不清楚。 “现如今已经将临近当差的许多人都调拨过来了，但还是无力招架，这不才来请大人帮忙……” 说到后面半句时，阴差根本就不敢多看宋珩一眼，生怕被他误会是自己一个不小心在阎王爷跟前透露了什么。 毕竟，偌大的地府里纵是无人不知宋珩的本事，可毕竟也不可能当真那么巧就遇上。除非是刻意查探，否则定是不能的。 想来，阎王爷之所以把这个差事丢给他，十之八九是已经知晓了他曾帮宋珩做过事，虽说只是翻查一下生死簿。 但无端翻查已是犯了忌讳，如果不是眼下正是用人之时，或许自己根本就不可能再有机会直挺挺地站在这儿了。 “我很忙。” 宋珩神色淡淡，似是全然不曾注意到对方眼睛里的急切模样。 甄泠朵暗暗察觉到宋珩的诸多不情愿，索性便也附和着补了一句，“他还有要事，刚刚才答应要陪我一起去找长命缕的。” 硬着头皮说完这一句，甄泠朵压根不敢多看宋珩一眼，眉眼间全是不安。 诚然，她冷不丁的一句是权宜之计，却也分明是将宋珩设计了的。 他若是不应，便显然是自打嘴巴，或许只好半推半就地依着阴差所求，可若是应了，甄泠朵便可以此为由穷追猛打，好强行拽着这人一同去寻那不知散落在何处的长命缕。 “我可以帮忙找，只要大人您愿意帮忙……” 然而，甄泠朵怎么都没有想到，宋珩还没应声，对面的阴差却是冷不丁给出了第三种选择。 “权当是作为您帮我们解决生魂的酬劳！” 不等两人反应，阴差便又径直补了一句。 甄泠朵眼神忽闪，她不自觉偏头看向宋珩，眉眼间带着不可忽视的期待。 她当真心动了。 第97章 渡生魂 可架不住宋珩始终淡漠着没有应许下来，甄泠朵不敢用强，只盼着他能生出几分怜惜来，哪怕不为着自己，也为了那已经忙晕了头的地府阴差们。 当然，她终究还是盼望着自己可以借着这个缘故，尽可能快得找到长命缕，毕竟那是她跟外婆之间唯一的念想。 就算不论其神调门神器的根本，甄泠朵也必须要想办法找回来的。 现如今她还一头雾水，可明明已经有人答应了，甄泠朵当然希望可以尽早启行。 “若是大人还有旁的吩咐，我等也定当竭尽全力。” 见宋珩始终不允，阴差别无选择，只好再度加码，心想着只要能把这位爷请回去，无论是什么要求，总也有机会说服阎王爷同意。 他当然没想过要全靠自己，如果只是替他看一眼生死簿这等事，稍一咬牙却也未必不能做，但现如今分明是帮一整个地府想办法清理那数万之众的生魂。 若然宋珩非拘着不允，无论这个人提出什么样的条件，他们大抵也只好硬着头皮招架。 “他们大概也是完全没办法了，要不，咱们就帮帮忙吧。”宋珩仍无动作，甄泠朵却是不敢再等，她抢在阴差之前，忍不住帮腔道，“说不定往后也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呢……” 虽说现如今是有人求着宋珩办事，可这家伙就算本事再大，却也免不了有求于人，甄泠朵暗暗想着，倘若有朝一日，他们不得已需要求助地府中人时，对方会否因为宋老板如今的态度而视若无睹？ 万一诚如甄泠朵所料，日后又该如何是好。 “那就先去看看。” 许久后，始终悬着一颗心的两人才总算不自觉长舒了一口气，忙不迭就迎着宋珩往外走。 阴差步履不停，不敢有半点疏失，只怕宋珩一眨眼的功夫就又生出别的变故。 “地府规矩森严，为何会突然涌入大量生魂？”宋珩全然不顾两人的紧张神色，兀自问道。 阴差说不上来，甄泠朵迟疑间却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可能都是观落音导致的？” 观落音？ 宋珩闻声不自觉一顿，望向甄泠朵的眼神里赫然多了几分审视意味，再想到她方才慌乱之间的回答，稍一思忖，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有阴差指点，甄泠朵此番再入地府委实比从往顺利的多。 既不必红巾蒙面，也无需脚踏金箔，甚至连不自觉从心底里生出的些许虔诚也无有必要，只需一根筋跟在那人身后，不做反抗即可。 只是，甄泠朵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自己这么快就会回到地府，加之先前的种种经验着实算不得太好，以至于骤然间又一次感受到那冷不丁让人心底生寒的阴冷之气，不自觉脚下一阵趔趄。 走在前头的阴差无有察觉，可落在最后头的宋珩却是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得见甄泠朵身形晃荡的时候，他已是不自觉蹙了眉头，可下一秒却分明已经无意识的伸出手，一把将人拽住。 “别分神，有了差迟就麻烦了。”淡淡的语调在耳畔响起的时候，甄泠朵分明从中听出了些微抱怨意味，似是在怪她，又像是嫌弃。 只可惜，甄泠朵还没来得及仔细思量，就听一直在前头引路的阴差顿了顿，正色道：“大人，我们到了。” 这话显然是对宋珩说的，甄泠朵明白，如果不是因为长命缕有失，对方又承诺一定会想办法找回，这地府生魂一事是无论如何都由不得她插手的。 就算宋珩偶然间发了善心，允许她跟着，十之八九也不过是为了避免其他不必要的麻烦。 比如，甄泠朵突然福至心灵一般，又想着要去其他地方看看。 跟着宋珩，就算是甄泠朵仍旧不太安分，总也不至于胡来。 当然，宋珩敢这么做，很大程度上是笃定甄泠朵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是的，甄泠朵不敢。 能请阴差帮忙，本也是仰仗宋珩的颜面，她哪里敢轻易得罪。 “就这些吗？” 甄泠朵浑浑噩噩，而宋珩却是已经开始打量周遭，不远处的确是叽叽喳喳聒噪得很。 不时有阴差穿插其中，或是耐心引导，或是不由分说强行拖走，其本意终究也不过是能赶紧将遗落在地府的诸多生魂一一送走而已。 宋珩看了不一会儿便皱着眉头反问，“这是谁想的法子，一个个处置是等着他们都变成死人？” 阴差不敢应声，甄泠朵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本想尽可能替人转圜一二，可凝神看了许久，却也着实找不出哪怕一星半点。 “不能批量处置吗？这样会不会太慢了……” 甄泠朵不敢把话说的过分直白，但好像一直也粉饰不了多少。 “生魂入地府本就不合天理命数，所以送他们离开更是慎之又慎，首先不能有半点反抗，再者不能不讲章法，非得是他们自己愿意才好。” “章法？难不成还得一个个分开劝？” 甄泠朵没想到会有这一层，恍惚了许久才怔怔地反问，偏巧此时宋珩也意味深长地望过来，眼神里是藏不住的鄙夷。 “按这阵势，就是把千里之外的阴差都调过来，怕是也得忙活个十天半个月吧。” 他不留情面的奚落让阴差不自觉面色一滞，甄泠朵夹在两人中间，思忖了好一会儿，正盘算着不知该如何转圜的时候，却见宋珩倏然上前一步。 而阴差也不自觉跟了上去，以落后一步的姿态，尽显恭敬虔诚。 “我只给你一柱香的功夫，有一个算一个，尽数叫过来罢，倘有遗漏，就是你们自己的事。” 宋珩头也不回，举手投足之间却显得云淡风轻。 就算甄泠朵早便想到这家伙有些本事，却也着实有些被吓到了。 “好家伙，身在地府居然还这么狂？” 两相对比，她此前往地府走的那一遭未免也太逊了吧…… 甄泠朵暗暗咋舌的功夫里，宋珩已是起手成结，他也不知是做了些什么，没一会儿的功夫，原先还叽叽喳喳喧闹不已的生魂突然一下子就沉寂了下来，有序地列队，不言语不张望，怎一份乖字了得。 第98章 区别对待 不光是甄泠朵，便是阴差自己瞧见眼前这些变故，也着实有些缓不过神来。 可偏偏他们没有多少迟疑恍惚的功夫，毕竟宋珩留给他们的时间着实有限，稍一恍惚，就可能再度引发这位大人不快，倘若是稍不如意就决定撂挑子，那此前的诸多恳求也就一并成了空。 当然，那些许诺并不是最要紧的，关键还是他方才神色淡然吐出的那一句。 仅凭着阴差们此前的阵仗，想要将数万生魂全数遣散，委实需要耗费大量的时日与精神。 后者倒还是其次，倘使生魂游离出肉身时日过长，就算是能回到上头去，总也难免会受些损伤……这才是地府众人无论换做是谁都没有办法招架的。 阎王爷不能，一众阴差们更不能。 甄泠朵看得有些呆，以至于一时间却是忘了追问，缘何连阴差都做不到的事，转而交给宋珩时，却分明显得游刃有余得多？ 等她好不容易想起来问，连带着身旁的阴差都已经被宋珩喊过去帮忙了。 “我只负责让他们听话，剩下的事得你们来。” 宋珩手上动作不停，但说出口的话却仍是带着些让人不自觉便恨的牙根痒痒的郁闷，只可惜，此时任谁都不敢轻易反驳，毕竟除他以外，这世间或许再没谁有这样的本事。 可怜甄泠朵原以为自己跟着来多少可以帮上点忙，可她终究也不过是从中辨识出了几个熟悉的脸孔而已。 有前往不栖岭时，悄声叮嘱她不必将心中那点鄙夷全数表现出来的小姑娘；有莫名其妙把她拉进了直播现场的网红主播；有她无无意间见证的那场豪赌的几位当事人，也有不少是她在观落阴之前询问过的体验者。 “这些人当真就是被神话了的不栖岭所蒙蔽，才不远万里前来的普通人……” 甄泠朵记得自己怔怔地看了许久，好容易才总算有勇气应出一声，而宋珩眼睛里分明不见半点错愕，神色依旧沉静而淡然，倒像是是半点不觉得意外。 “虽说强行破开阴阳两界于理不合，但这么多人都被迫困在此地，定是有什么旁的缘故。” 甄泠朵仔细思忖间，曾不止一次地回想起来，一应主动下场体验观落阴的人都表示，他们无从拒绝。 “可如果真是有人设计了这一切，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甄泠朵也曾暗暗问自己，于她个人，这题委实算不得太过难解。 出身神调门，手握长命缕，无论是这其中的哪一遭，大抵都注定了甄泠朵无法幸免。 可其他人呢？ 甄泠朵无论如何都无法给出一个能让自己满意的答案，自也没办法想象究竟是怎样宏大的计划。 她不自觉寄希望于宋珩，希望这人能在走过地府这一遭之后，给自己一个答案。 但显然，宋珩也没有答案。 事实上，正当他们身在地府的时候，留守大本营的夏艺璇以及梁风祁等人已是急得如同蚂蚁上房。 此前，曾让他们有机会透过直播搜寻到甄泠朵身影，几乎是他们与这人之间唯一的牵连，可怕的是，只是眨眼的功夫里，前一刻还活生生的人便没了踪影。 而无故没了踪影的，又不在少数。 人数达数万余众，最是让夏艺璇不安的是，等他们接到诉求，再往深里查时，发现他们这些人无一例外都该身在不栖岭。 “这不栖岭莫不是真的有毒……” 全无头绪的夏艺璇只能依靠吐槽来发泄心中的不安，“怎么所有人但凡沾染了这三个字，就会凭空断了跟外头的牵连？” “就算信号再差，总不至于消失地无影无踪吧？” “哪怕是个惯犯，总也免不了会留下些蛛丝马迹，现在这样，可让人怎么查啊……” 夏艺璇念的虽是那一应失踪网红，决口不曾提及甄泠朵，但私心里却也终究是念着的。 毕竟，她与宋珩才是跟夏艺璇，以及这逐明侦探社牵连最深的人。 一个是她的好朋友，一个是她的亲人兼老板。 诚然，普天之下，无论老少男女，贫富或是权贵，合该一视同仁，可私心里终归是有些不一样的。 “乐观点想，至少老大已经去了，有他在，场面总不至于完全失控。” 梁风祁一边得跟陈书易跟进冥器被盗一事，还得时刻跟进大批网红失踪案，早已是分身乏术，以至于没能第一时间为夏艺璇提供情绪支持。 好在，身边的一众同事大多都被他培养出了大心脏，才可以一块插科打诨，互相支撑。 甄泠朵再一次站在阴阳两界渡口，眼看着生魂按部就班被引着往那里走，而一众阴差则是有序地挨个抹除生魂的部分记忆，好让他们不曾记得这无意识间遭遇的一切。 “强行抹除记忆，真的就是最好的选择吗？” 宋珩说，这一步必须要做，但甄泠朵却有着自己的想法，哪怕是把这一切当成一场亦真亦假的梦，也好过作法抹除他们关于观落阴甚至是不栖岭的一切来得更自然又温情。 “不可以的。” 没等宋珩反驳，甄泠朵就听见那落在最末的阴差正色道，“倘使只是观落阴，或许能将一切视作梦境，可他们这些人在地府里待得太久，必须要全数抹除干净，才可能安分地过余生。” 眼见对方一字一顿说得再坚定不过，甄泠朵纵然心下有诸多不解，却也只好作罢。 但究其根源，终归还是因为宋珩始终一言不发。 甄泠朵说不清一切到底是她的错觉，亦或者是宋老板早已压抑着诸多不满，此番在不栖岭重遇，宋珩好像始终都不待见自己。 甄泠朵不敢造次，只能小心翼翼的跟在身后，竭尽全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好不容易送走了全部生魂，甄泠朵二人也被送出地府。 “赶紧走吧，夏艺璇打你电话几百次，联系不上都快疯了。”宋珩淡淡的一句，让甄泠朵愈发不解。 “我没接到电话啊……” 这下子，宋珩也愣了。 “不应该是地域歧视吧，网红们都可以直播，没道理只有我接不到电话啊……” 第99章 不可说 甄泠朵的确不是唯一例外。 因为，逐明侦探社众人也没办法联系上宋珩。 “要我办的事已经完了，那你的承诺呢？” 就在甄泠朵暗自迟疑的时候，宋珩却是已经偏头追问起一旁的阴差了，言之凿凿的阵势，赫然是等着对方赶紧完成自己应承下来的种种。 被这么一提点，甄泠朵这才如梦初醒，忙不迭转头看向那位说能帮着找回长命缕的家伙，眼神之灼热，似是恨不能将其原原本本地吞下去。 万一下回又不小心弄丢了什么宝贝，或许也能像现在这样找人帮忙…… 当然，这不过是甄泠朵脑子里倏然闪过的念头，当不得数的，她也绝不敢贸然说出口，惹人笑话是一回事，最怕的是因此给宋珩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虽说这人现如今跟她并肩而站，眉眼间不见些微的不快，可甄泠朵毕竟是亲自领教过这人阴沉着脸的冷峻模样，委实再不想重新经历。 “是，大人请稍待片刻，小的这就设法去寻。” 被宋珩催促了一声，阴差心底里暗暗发毛，可偏生还得努力保持着从前的淡然姿态，不敢生出哪怕一星半点的迟疑或不快。 毕竟数万生魂已经如他们所愿被全数送走，现如今却也的确到了该履行诺言的时候了。 甄泠朵本想要目不转睛得盯着，暗想着哪怕只能学个皮毛总也是好的。 可架不住她还没完全做好准备，宋珩却是不知道为什么，竟是冷不丁伸出手来，强行扣在她眼前，将她所有的视线团团遮盖住，愣是连点缝隙都不曾留下。 “别看。” 不容置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时，甄泠朵只能强行按捺住心底的好奇，一个劲儿地安抚自己。 总归还会再有机会的。 甄泠朵只敢这样告诉自己，可心底里却是说不出来的遗憾。 求助阴差诶，这可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她没能亲眼看清长命缕到底是如何失踪的便也罢了，没道理连找回都得是一无所知吧？ 但有宋珩的坚决要求在前，甄泠朵纵是再好奇，却也只好颓然作罢。 毕竟生魂是这人帮着清的，得罪了他，便无疑是捅了马蜂窝。万一他以此为要挟，让阴差停下了寻物的阵势，自己又该去哪儿找回长命缕。 旁的一切都能容后再议，什么都没有即刻找回长命缕来的要紧。 甄泠朵就是在这接连不断的自我安慰里，才撑过了漫长的等待。 不可亲眼见识，心底里总也会不自觉夹杂着些不安，生怕是阴差托大，生怕其中有失，所有的胆战心惊也只有在又一次亲眼得见长命缕时才可尽数放下。 甄泠朵恍惚觉得自己并没有等太久，前后似是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听那人转头对宋珩示意，“大人，长命缕回来了。” 倏然听到那一句时，甄泠朵顿觉不快。 她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哪里来的脾气，竟是不由分说挣脱了宋珩，并抢在他之前先一步把长命缕给夺了回来。 “长命缕是我的，跟他宋珩半点关系都没有。” 这一句，甄泠朵说的斩钉截铁，果决非常。 她一心只想着要将外婆留给自己的宝贝重新收回来，却是全然没有注意到其余众人冷不丁听到这一句时，眼睛里不自觉闪过的狐疑。 除却此前曾跟他二人有过照面的两位，其余一众阴差望过来的时候，眼底多是不可置信的。 宋珩的本事，大家是瞧得见的。 可站在他身边的甄泠朵，若说全无本事，倒是也不像，至少能斩钉截铁的说出长命缕是她的，便意味着其神调门人的身份是不容置疑的。可倘若当真有些手段，又怎么会落到如今这般田地？ 更何况，她还能一本正经地分析出此前那数万生魂到底经历了什么，十之八九也曾是其中一员，饶是其实在幸运非常，可倘若将这所有的一切夹杂起来，却也着实让人觉得难以理解…… 甄泠朵没注意到他们的疑惑，宋珩更是懒得理会。 阴差亲自送两人回到阳间，仍是他们此前驻足停留的地方，可周遭却是再没了乌宝的身影。 “糟糕，被那家伙跑了……” 甄泠朵多少感到些许遗憾，“早知道，就该把那家伙也一并带着。” “找回来就是了。” 宋珩神色淡淡，言语间却分明有着十足的把握。 “你有办法？” 甄泠朵不解，毕竟此前长命缕丢失，她也没见这人应许过什么。 “大人可是准备动用云外镜？” 没等宋珩应声，一旁的阴差却倏然开口问道。 宋珩掏镜的手没由来一顿，在瞬息间维持了本来的淡然模样，不以为意地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大抵是听出了他话语间夹杂着的些微不快，那阴差便不自觉向后退了几分，而后才郑重其事地解释道，“那家伙如今躲在暗处，是万不能贸然用云外镜的，否则很有可能会招致祸患。” 宋珩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而一旁的甄泠朵却委实好奇得很，连声追问为什么？ 可那阴差却也不过是一脸讳莫如深的模样，接连摇头念叨着不可说。 见他如此，甄泠朵便也不敢再问，满足好奇只是些虚妄的念想，可倘若需为此得罪神明或是违逆那既定的守则，终归是得不偿失的。 “你知道他在哪儿？” 甄泠朵才刚收敛了心思，却冷不丁听到宋珩淡然追问了声。 阴差没应声，瞧着他兀自耷拉着脑袋的阵势，甄泠朵再一次感叹自己段位太低。 明明是同一件事，可为什么她跟宋珩瞧见的，分明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结果呢？ 她光顾着好奇云外镜是什么稀罕宝贝，但宋珩显然已是一眼探明了那唯一的方向。 无非是他终究没有继续往里探而已。 “我们该走了。” 不等甄泠朵收回心神，宋珩又道，这一句显然是对着她说的。 甄泠朵不疑有他，两人告别阴差，匆匆而行，前脚刚离了不栖岭境地，后脚手机便接连响个不停。 甄泠朵狐疑的望向宋珩，却没能在他眼睛里看到半分意外。 “所以，你说打我电话没通，不是假的？” “难道，你也是一样的？” 第100章 无法理解的疯狂 宋珩虽无应对，可单是瞧着他手机上不时闪动的画面，倒也足以让甄泠朵确信她猜得半点不差。 “对了，你怎么会来这儿？” 好不容易离开了不栖岭，甄泠朵这才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来，自己好像一直都没顾得上问这一句。 而一旁的宋珩好像也全无所料，至少在冷不丁被甄泠朵逼问的时候，他眼睛里分明是带着几分茫然和惊疑的。可惜甄泠朵并未多想，只当这人分明是不愿意理会自己而已。 诚然如是。 “甄泠朵。” 就在甄泠朵刚准备重新收敛心神，好生守着长命缕安安静静地度过这一段漫长的回城之旅时，却没成想，沉默了许久的宋珩突然开口，冷不丁的一句，没由来激得她不自觉生出了几分胆寒意。 “在。” 甄泠朵忙不迭应声，连带着整个人也不自觉坐直了几分。 明明她跟宋珩分明是并肩坐着的，可哪怕某人从不曾偏头正眼瞧她，甄泠朵也不敢有半点恍惚，而是从始至终都表现郑重而诚意十足。 总归是要谢谢他的。 甄泠朵这样想着，虽说长命缕失而复得终究不是他的手笔，却也多少是借了他的光。 阴差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以至于甄泠朵没能找到机会郑重道谢，便索性将这位真挚的感谢一并交给宋珩受了便是。左右这家伙从来都矜骄自重惯了，肯定也能坦然接受的。 “你下次能不能别这么疯！” 甄泠朵提着一口气等了好一会儿，可却怎么都没有想到，到头来落到自己跟前的，竟是这样的一句。 她一时有些不明所以，半晌才迟疑着，小心翼翼地追问了一句，“什么叫疯？” “你以为呢？” 宋珩显然是没想到甄泠朵会这么问，一时间有些无从招架，但不过转瞬的功夫，却是淡然反问道。 饶是甄泠朵心中有诸多不满，可当真被全无遮掩的逼问时，却也的确有那么一瞬不知该如何是好，迟疑间不自觉面露狐疑，以至于最终在宋珩意味深长的眸光中节节败退。 她当然是斗不过某人的。 甄泠朵心底里暗暗咋舌，不由开始后悔自己到底为什么要接茬。 “苗红婧说什么你就信？就算要来不栖岭，怎么就不能专门找个人陪着？你以为你很能吗？真要有本事，犯得着连身家性命都差点丢了？” 宋珩半点没将甄泠朵不自觉间的赧然放在心上，激情开麦连声斥责，字字句句都让这丫头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驳。 每一句都是板上钉钉，不容置喙。 再加上突然联系不上她，的确给夏艺璇以及逐明侦探社的众人带来了无可想象的麻烦，而这所有的一切，分明都是自甄泠朵而起的。 就算是宋珩十分小心眼，非要追究不可，她也的确没有半点推诿的可能。 这样想着，甄泠朵便不由得低下了头，只安生做听话训斥状，却也是从不曾想着要辩驳一二。 可不料，宋珩却是或多或少有些无从招架他这冷不丁的乖顺，等好不容易发泄完心中诸多不快，甚至还冷着脸反问了一句，“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至此，甄泠朵眼底的茫然更甚。 她该说什么？能说什么？ 好的坏的，不都已经被宋珩盖棺定论了吗？ 她就算是能辩出个日月颠倒，又能证明什么？ 单是长命缕丢失就是不容置喙，无可挽回的现实，此番能重新找回已是天可怜见，甄泠朵能有什么话说。 “从现有的证据看，乌宝十之八九也是后来才赶到不栖岭的，而所有这一切的最终目的，很可能就是你。” 宋珩振振有词的话语还萦绕在耳边，甄泠朵纵然不解，却也从不敢贸然说半个不字，何况她还听闻坤灵也来了。 “你先前说的那个蒙面人，还有什么印象吗？”见甄泠朵没有动静，宋珩索性换了个话题再问。 可没料到，甄泠朵抬眸思忖了好一会儿却仍是做茫然状，瞧她那恍惚的模样，想来已经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宋珩不由得长叹一声，终是什么都没有再问。 殊不知，此时的甄泠朵心中却也夹杂着几分不安，诚然起初她并没有往心里去，可听着宋珩谈及此间因果，倒也着实让她开始不自觉怀疑，蒙面之人会否就是苗红婧自己？ 旁的她虽没能看清，可倘若从身形判断，倒是跟苗红婧相差不大。 但这终不过是甄泠朵的猜想而已，她并不敢言之凿凿的笃信，便也没了在宋珩面前言声的资格。 直到两人总算又全虚全尾的站在自己跟前，夏艺璇悬着的心这才终于落定。 “先前消失的那些网红，现在什么情况？” 宋珩没给她们姐妹多少谈心叙话的功夫，便径直追问道。 夏艺璇这才忙不迭收敛了心神，正色道，“都回来了，但好像对先前经历的事都闭口不谈了。” “是吗？他们是全部都不记得了？” 甄泠朵也冷不丁地补了一句，因着不久前阴差的解释，她更愿意相信那些好不容易重获生魂的人们，会对失了记忆的一切而不自觉怀着虔诚而敬畏的姿态。 事实也诚如她所想，“我们盯了一段时间，那些人平常生活倒是没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只是在直播时绝口不提不栖岭，哪怕底下观众不时起哄，也绝不松口。” “而且，几乎人人都是这样。” 夏艺璇斩钉截铁的一句落下，宋珩才总算微微颔首，而另一边甄泠朵却也难免讶异，“怎么还有人穷追不舍的？当真就不怕有一天落到自己头上吗？” 作为也曾亲身经历过一次观落阴的人，甄泠朵暗自发誓，若非情势所逼别无选择，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体验第二次的。 “哪里这么容易？多少人都盼着能在那不栖岭上得偿所愿呢。”夏艺璇也连声咋舌，从她那略显鄙夷的神色里，却是不难看出对此类事件从不感冒。 “那些前仆后继去探的人，到底发现了什么没？”甄泠朵再问。 夏艺璇耸了耸肩，“大概什么都没有吧。” 第101章 真假难辨 什么都没有。 不光是没能在不栖岭上得偿所愿，也没遇见乌宝。 这是甄泠朵从夏艺璇那儿得到的消息，可她却怎么都想不明白，那位传说中的盗门人物究竟会躲在哪里。 “他总不可能凭空消失了吧？” 诚然，甄泠朵心里多有不甘，不为别的，只因她折腾了一大圈，可到头来连一句都没有套出来，反而还被宋珩数落了好一阵子。 哪怕每一个字她一时都找不出什么由头来反驳，但被人噎得全然不知该作何是好的阵势，却也显然不是谁都能生生受着的。 更为重要的是，连带着甄泠朵自己也不自觉被宋珩说动了，只想着要找个机会好生跟苗红婧论一论。 这些事甄泠朵也不敢妄自跟夏艺璇提，自从她不打招呼就径直往不栖岭去，为此还无端失联了数日之后，这丫头便言之凿凿地逼自己应承下不可以再有下一次。 甄泠朵虽无有那预测万事的本事，却也知道此前一遭委实将好友吓得不轻，以至于无论如何都得先应承下来才好。 加之苗红婧其人的风评，在逐明侦探社算得上是两极分化严重。 从往或许只有梁风祁一人对她迟狐疑轻蔑的态度，可此事之后，单是甄泠朵心里就直打鼓。 至于宋珩，想来早在他们尚未离开不栖岭的时候，就对这位存着几分警惕心思了吧。 甄泠朵请假数日，委实不敢懈怠。 她毕竟不像宋珩，作为一个可怜的打工人，唯有在第一时间勤勤恳恳完成工作后，才能腾出些时间来做自己的事。 甄泠朵找上门去的时候，苗红婧倒也颇为意外，甚至还有些惊愕于她的来意。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倏然听到这冷不丁的一声追问，甄泠朵难免有些恍惚，该说这也着实怪不得她，毕竟从前好多次，苗红婧不是能掐就是会算，常常是抢在一切发生之前就有了推断。 像是如今这般，甄泠朵人都已经站在跟前了，她竟然还能一本正经地问其意图，着实让人意外得很。 “倒也没有什么旁的事，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非要让我去不栖岭。” “当然是为了找乌宝啊，他没在吗？” 苗红婧面露惊疑，没等甄泠朵应声便径直道，“不可能啊，他不是才刚拿了神器正躲在那不栖岭吗？” “可我没见到。” 甄泠朵正色道，不栖岭之行她一刻都没有忘记过自己的目的，但现实却是，从始至终都没有得见过分毫。 哪怕是最后好不容易借着宋珩的光瞧见了一二，可等终于腾出空来可以追问一二的时候，那人早便已经没了踪影。 “不可能，人就在不栖岭呢。” 苗红婧不容置喙地应了一声，眉眼间满是笃定。 “你没找到，可能是因为时机还没到，但人肯定是在的。” 无论甄泠朵怎么问，苗红婧翻来覆去都只是这一句，就像从往许多次，她也从不曾干脆利落地告知其中真意，而是只等着甄泠朵与宋珩他们自己想办法去探。 “不栖岭上出事了，你知道吗？” 去了一趟不栖岭，差点让甄泠朵丢了最重要的宝贝，她显然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再轻易尝试第二次的。 “观落阴本来就有风险，那些人不听劝，非要尝试，总得付出些代价。” 甄泠朵自问自己什么都没有说，但偏生苗红婧提及那已然发生的事，却始终是一副淡然姿态，云淡风轻的，似是半点不觉得意外。 至少，远没有甄泠朵此番不请自来让她难以招架。 “我之前答应过，只要能帮我找回反枕，就尽可能帮你。我苗红婧说到做到，信不信在你。” 临走前甄泠朵听这人又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声，不知道怎么的，倏然对上那人似笑非笑的幽深眸子时，她无端感受到了一阵无法言说的冷意。不过刹那的功夫，便觉脊背生寒。 甄泠朵没有应，她只远远望了一眼，便闷声离开了。 反倒是苗红婧始终端着浅浅的笑意，直到甄泠朵消失不见，都没能收回视线。 甄泠朵满脑子都是苗红婧那掷地有声的模样，她说的每一个字更是像电影一般，时不常在自己脑子里来回往复地回旋。 甄泠朵迫切希望从她的只言片语中抽离出哪怕些微的线索，但显然，她做不到。 一边是言之凿凿，号称无所不知的兰花门人，而另一头却是于不自觉间对乌宝藏身之地怀揣着几分敬畏之色的阴差，甄泠朵感觉自己好像不小心入了一场前无去路，后无退处的局。 无形中好像有一双手在不停地推着她走，但偏偏她全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往何方。 “万一，宋珩知道呢？” 纠结了好一会儿，甄泠朵终究还是决定跟他达成信息共享。 毕竟那家伙手里有云外镜。 事实上甄泠朵回来之后也曾认真翻看过外婆留下来的古籍，为的就是翻找出云外镜亦或者是长命缕的秘密。 她仔细想过了，单是外婆此前藏匿长命缕的法子，如今十之八九已经不再安全。倘若她下一回又是稍不注意被人钻了空子，甄泠朵委实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 但遗憾的是，她翻遍家里的存文，却始终不曾揭开云外镜的真面目。 至于长命缕，也是只字不见。 “外婆，你以前为什么不找机会跟我多说说呢……”翻找无果的甄泠朵甚至还煞有介事地怨念起外婆来。她老人家但凡存多了些未雨绸缪的心思，一切或许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苗红婧话里话外的意思，大概就是这样。依你看，乌宝当真还藏身不栖岭吗？” 甄泠朵不愿被宋珩念叨，索性就用最快的语速把一切解释清楚，末了还郑重其事地补了一句。 “不知道。” 宋珩的回应却是比想象中来得要更快一些，然而这淡然的三个字却并未能让甄泠朵放松分毫。 “浅浅推断一下的话，宋老板觉得，概率能有多少？” 甄泠朵不服输，便又迂回着问了一句。 “概率重要吗？”宋珩冷哼一声，淡然反问。 第102章 去而复返 概率不重要。 甄泠朵心里当然是知道的。 事实上，无论乌宝是否还在不栖岭，只怕他们也得再找机会走上一遭。 哪怕，未必是为了他。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甄泠朵问的再坦荡不过，但许是因为过分直白，反而让宋珩有一瞬间的恍惚，好一会儿都只是愣愣地盯着她没有应声。 倏然对上他略显茫然的神色时，甄泠朵心底里更是不自觉打鼓。 诚然，从她此前的诸多行径来看，或也的确算不得可以让宋珩有所倚仗的靠谱队友，但苗红婧既然斩钉截铁地告诉自己，只要找到乌宝，或能揭开她心底疑惑，甄泠朵便断然不可能停滞不前。 甄泠朵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宋珩言声，眉眼间不自觉闪过些许狐疑，她好不容易才总算鼓足勇气，试探着问，“难道，你不准备去找回神器吗？” “得找。” 这一次，宋珩没让她失望，应得极快。 然而，甄泠朵悬着的心还没来得及放下片刻，就又被诶他噎了个满满当当。 “问题是，怎么找？” 怎么找？ 被宋珩直勾勾的盯着，甄泠朵饶是心底发毛，却也不敢表现出分毫。她强逼着自己沉下心来，仔细思忖这一问题，原是想着多少能厘出个一星半点，纵是没有什么用，但多少也能做个参考。 但遗憾的是，不栖岭那一遭，她除了接连去了两趟地府，便再没有什么旁的收获。故而面对宋珩的追问，她也委实给不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 “合着你这趟去找苗红婧，依旧是什么都没问出来。” 瞧着甄泠朵这副失神恍惚的模样，宋珩心下了然。虽说此前也未必对这丫头抱着什么希望，可冷不丁被现实兜头砸下来，要说他半点不失落，到底也是假的。 “我问了，是她不肯说。” 甄泠朵小声替自己辩驳，“兰花门人个个几百个心眼，我怎么可能斗得过？” 甄泠朵记得，哪怕是此前宋珩随行的几趟，但凡是苗红婧提出来的要求，这位也从没有断然说不的时候。 如此想来，她此番去寻，那位不曾开门见山地跟她索取费用，已经是大进步了。 可这些念头，甄泠朵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当着宋珩的面直接说。 万一触怒了他，后果只怕不堪设想。 在宋珩那儿接连吃瘪好几次，甄泠朵便也委实少了非要跟他互通有无的心思。 这一晚她好不容易得闲约夏艺璇出来小聚，谁曾想她们竟无意间刷到了好几个斩钉截铁地说有办法跟故去的亲人们说上话的网红们。 “我去，之前不是都沉底了吗？到底是谁在兴风作浪啊？” 夏艺璇虽未曾亲历，单只是听着甄泠朵掐头去尾的叙述，便也知道从前曾跟她几乎同时抵达不栖岭的众多网红算得上是九死一生是，好不容易才保住了小命一条。 借观落阴而见故人，甄泠朵也曾提过，可有鉴于此前一应亲历者三缄其口，这事便再无人提及。 只是没成想，不过几日的光景，竟是又被人翻了出来。 “他们说什么？” 甄泠朵原先只顾着听夏艺璇说话，本也不曾仔细辨明直播内容，听得不算真切，便没忍住追问了一声。 夏艺璇闻言即刻将手机往她跟前递，“我听着又像是些麻烦事。” 瞧着夏艺璇眉头紧蹙，好一副无奈模样，甄泠朵的心也不自觉揪了起来，等再听着镜头里的人言之凿凿地笃定自己曾借着某些机缘得见故人时，她的脸色赫然比对面的好友要难看得多。 没一会儿的功夫，甄泠朵就将手机递回去，“事情可能不太好办，要不问问你表哥的意思？” 甄泠朵这话分明是带着几分询问意，事情一旦闹大，想来逐明侦探社的众人便又有的忙，倒不如趁着还能控制，便即刻插手，说不定还能借机遏制一二。 可夏艺璇却分明没有领会甄泠朵急切话语里的真实含义，迟疑着打量了她好一会儿，才颇为不解地问，“你为什么不直接自己打？” 甄泠朵被这全无预料的追问噎得半晌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最终也只干巴巴地扯出一个看似圆满的理由，“我又不是他的社员，插手工作的事不太好吧？” 该说彼时的甄泠朵已是赧然模样，偏生夏艺璇却分明从她不无尴尬的阵势里品读出了另外一番光景，接连配合着说我明白就算了，连带着望向她的眼神里也多了许多不可名状的意味。 甄泠朵不敢正视她这赤条条的神色，只能讪讪然避开。殊不知，她越是这般不敢直面，反而愈发让夏艺璇笃信自己所料不差。 “老板，最近网上又有很多网红在分享一些挺麻烦的内容，我刚转发给你了，朵朵说可能会有些麻烦，所以让我赶紧告诉你。” 当着甄泠朵的面拨通了电话，夏艺璇也没忘记专门提点一句。 甄泠朵远远听着，直觉无奈，好在电话那头的人倒是不见半点迟疑，“是挺麻烦的，等到了社里再说吧。” 前后不到半分钟的功夫，宋珩便直接挂断。 瞧着他这般干脆利落的阵势，甄泠朵虽心中狐疑，可到底是没有追问分毫。 没成想，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被叫过来，让她立刻跟宋珩出发，再闯不栖岭。 “就这样去？” “去找乌宝，还是去搞清楚现在这件事？” 甄泠朵登时满头雾水，可宋珩却是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要解释一二，只是干脆利落地行事。 不消半个月的功夫，两人去而复返，重新站在不栖岭地界时，甄泠朵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可还没等她缓过神来，宋珩却是已经闲不住了。 “先找乌宝再说。” 这是自出发后，宋珩给甄泠朵的第一道明晰的指令。 找乌宝？ 去哪儿找？ 甄泠朵心中疑惑，可一旁的宋珩行动果决，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与他一道想办法将不栖岭上的每一寸可藏身的地方都翻个底朝天。 却也不知是不是苗红婧的嘴开过光，亦或者是他们此行有如神助。 第三天时，两人便找到了目标人物，但可惜，彼时的他已经没了声息。 第103章 麻烦不断 乌宝死了。 这算不得是最让甄泠朵觉得无从招架的问题，更麻烦的是，那些曾被苗红婧断言，就合该跟他在一起的神器，也都不见了。 “接下来怎么办？” 甄泠朵没什么勇气直面宋珩那阴沉着的脸色，可她心底清楚，这个始终不曾追问出口的问题显然是他们谁都没有办法逃开的现实。 宋珩终究是没有一门心思非要在这不栖岭上跟人对峙个不死不休，他最大的倚仗莫过于云外镜。 上一次本想即刻追踪，却是被阴差制止，这一次，宋珩本是存了心思的，只可惜还没等他有所动作，甄泠朵不知怎么的，竟是倏然跳出来正色道，“还是少用云外镜吧。” 掷地有声的一句，着实让宋珩恍惚了好一阵子都没能回过味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 宋珩倏然抬眸，盯着人瞧了好一会儿，甄泠朵却是全然没有这等本事，直觉心底发毛，可偏生宋老板不退，她也只能强自镇定地迎上去，“你忘记之前阴差是怎么警告咱们的了吗？” 深吸了一口气，甄泠朵厉声回道，宋珩大抵怎么都没有想到这家伙会在情急之下翻出阴差作幌子，委实有一瞬无语。 他能感觉到，甄泠朵未必说了实话。 诚然，他心底里自也会没由来生出些许好奇，却也明白当下绝不是追问的好时机。 既然甄泠朵暂且还不愿意直言，总是有她的顾虑。 跟她相处得越久，宋珩就越是能感受到，这丫头身上有着旁人没有办法理解的执拗与倔强。 但凡是她自己笃定了的心思，便是其他人如何努力想要撬开嘴，终也是万万不能的。 除非她在倏然间想明白了，或能主动说与周遭众人知晓。 不栖岭一事，不正是如此吗？ 而在这之前，宋珩自问也曾经历了好几次。 他们两个，彼此身上都肩负着许多不可名状的秘密，区别无非是有无可能对外人道而已。 宋珩的秘密暂时还不能，至于甄泠朵的，怕是得问她自己。 甄泠朵与宋珩无功而返，带回来的消息更是让梁风祁与陈书易倍感失落，可两人却也不过只是颓然轻叹一声，至于旁的，到底是没有多说。 一来，东西本就是在他们手里弄丢的，宋珩不曾追究一二，便已是给大家都存了些面子。 二是，事发至今，他们本也都是卯足了劲儿的，好不容易找到些微线索，便拼了命得去寻，可如今毕竟是敌人在暗他们在明，不说免不了被人牵着鼻子走，单是这迟到一步甚至几步的光景，本也是无法全然避免的。 故而，如此结果虽非常愿，可毕竟不是全无预料。 相反，甄泠朵的失落似是远在他们所有人之上。 “朵朵，别担心了，咱们总会想到办法的。”夏艺璇虽未必能明白她到底为何而失落，却总也时不常在这人跟前念叨一二，“咱们逐明侦探社迄今为止还没有破不了的案子，踏入迷雾之中，暂时百思不得其解也不过是一时的麻烦，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守得云开见月明的。” 夏艺璇说的斩钉截铁，甄泠朵却仍是半点都笑不出来。 苗红婧言之凿凿，说只要找到乌宝，就有机会解开她心中的疑团，可现如今人已死，她难不成还能追到地府去吗？ 就算是甄泠朵无有顾忌，当真追了过去，谁又能保证乌宝的灵魂还能带着些前世的记忆，对她全无隐瞒？ 甄泠朵委实不曾这般乐观，却又不敢如实告诉给夏艺璇知道，只能勉强扯起些许微笑，讪讪然点了点头。 “你就算不相信我，总也得相信我们老板吧？” 大抵是甄泠朵眉眼间的敷衍意味过分深重了些，夏艺璇没忍住轻叹了声，末了才一本正经地提醒道。 可怜甄泠朵却并未能在第一时间回过味来，她着实无从知晓此事之于宋珩又有几分要紧。 “不说这些了，先前那些个阴间网红的事怎么样了？” 终归是跟着宋珩又一次故地重游，虽是一无所获，可也总是让甄泠朵总会不自觉回想起在不栖岭上眼看着众人亲历观落阴的阵势，加之此前宋某人便强行将此事延后再议，她的心一直悬着，如今既是为岔开话题，也是为了打探有无进展，算得上是一举两得。 “别提了，我感觉这事越来越诡异了。” 夏艺璇听了，忍不住摇头，面色间满是怅然，看起来像是头疼地不轻。 “我们不在的这会儿功夫，又出了什么岔子吗？” 甄泠朵不自觉拔高了语调，连带着语气也变得焦灼起来，她甚至还忍不住回溯，可却仍然想不起二探不栖岭时，是否错过了侦探社的消息。 但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与前一次毫无预兆的失联不同，再探不栖岭时，无论是甄泠朵还是宋珩，都有意保持与外界的联系。 哪怕没什么正事，随手拍一些照片，借此跟夏艺璇插科打诨也是常有的事。 但偏偏就是从来都没有听夏艺璇念叨过这些事。 “既算也不算。”夏艺璇支支吾吾的模样，登时让甄泠朵的心悬在了一处。 “到底怎么回事？” “具体的也说不上来，就好像是一夜之间，凡是曾经提及过观落阴的人好像都被封禁了，可还是会有人顶风作案，好像热度还不小呢。” 夏艺璇三言两语说完，原以为不是什么大麻烦，可不想甄泠朵的表现却着实出乎意料。 “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没第一时间告诉我呢？” “那会儿你不是正跟我表哥到处找人嘛，我想着倘若真是有关部门出手整顿本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就没多想。谁知道后来会变成这样……” 夏艺璇兀自吐了吐舌头，满脸都写着怅然与无奈。 “那宋珩知道了吗？他预备怎么做？”甄泠朵再问。 “知道，他早上刚到社里，我就说了，至于准备怎么做，还不清楚。”夏艺璇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却并不能让甄泠朵就此满意。 “你为什么不问个清楚？” 说罢，甄泠朵便蹭得一下站起来，“你做什么去？”夏艺璇不解。 “去找宋珩。” 这是甄泠朵丢回来的唯一答案。 第104章 没那么简单 找宋珩有用？ 夏艺璇心里也没底，可她清楚，甄泠朵此时的选择，同样是她心里所想。 与其等事情再闹大一些，倒不如现在就想法子遏制住。 先前宋珩不也说得再看看嘛，彼时他们一心想着要先找到乌宝，夺回神器，但显然如今看来是暂时没有可能的，可不就得抓紧分出些精神来处置别的。 甄泠朵风风火火寻上门时，宋珩本也正在跟梁风祁商议这事。 “不是说那些人的记忆都已经被清除干净了吗？为什么还会出这档子事！” 事实上，这才是甄泠朵心中始终存着的疑惑。阴差斩钉截铁的答复还言犹在耳，任谁都没有办法轻易接受好不容易才抢救回来的生魂又会莫名陷入新的困顿之中去。 “想来是有人从中作梗吧。” 甄泠朵单刀直入的一句，宋珩并未理会，反倒是一旁的梁风祁有些看不过眼，小心翼翼试探着帮腔解释了一句。 倏然听到这一声，甄泠朵却是不由得蔫了好一阵子。 直到被梁风祁兜头提醒了一嗓子，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回想起来，不栖岭的密切关注者从来都不只有他们这几个。 苗红婧、乌宝，甚至是那倏然间又没了踪影的坤灵，各个都不是好对付的主。 旁的权且不论，单是乌宝之死大抵就够他们清查好一阵子的，至于这冷不丁又蹦出来的一堆意欲博取眼球的网红，委实是有些小巫见大巫了。 “我们这不正也在讨论嘛……” 好不容易从夏艺璇口中知晓了其中因果，梁风祁才颓然叹了一声，架不住话音刚落却听那丫头连声追问，“讨论出什么方案了？” 干脆利落的一句，让梁风祁很快就禁了声。 无他，只因才刚开始讨论，就被甄泠朵她们径直截断。 如今除了四个人大眼瞪小眼干巴巴彼此对望之外，着实不曾有过任何笃定策略。 “可别告诉我，你们也没方案……” 夏艺璇到底不愧是逐明侦探社的人，对视一眼的功夫，心中便有了盘算。 但纵然如此，胆战心惊说出这一句时，她心底里终究还是盼着是自己想错了，眼前一切都不过是宋珩故弄玄虚而已。 但遗憾的是，她没能如愿。 “刚开始聊，你们来得正好，刚好帮着一起参谋一下。” 宋珩没言语，梁风祁则已然是主动肩负起活络四方的重任，“都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咱几个凑在一起，怎么也得比孔明强一点哈。” 勉力玩笑了几句，见仍是不能调动大家的精神，梁风祁便也只好作罢。 至于最终的校验方案，其实左也不过是亲自试验一二。 “看来也只能是这样了，我跟老大一起吧。”这一次，梁风祁倒是主动站出来愿意跟着走上这一遭，可没成想，宋珩却没给这个机会。 “不用，甄泠朵跟我去就行。” 倏然被点名的甄泠朵一时有些无从招架，她倒不是惊愕于宋珩原来还肯开口，只是没料到这家伙憋了许久也不过这么一句而已。 “女孩子……会不会不太方便？” 梁风祁望向甄泠朵的眼神稍稍一顿，好一会儿才总算试探着反问，眉眼间的迟疑和不安更是再清楚不过。 甄泠朵心知他是担心时机不凑巧，万一刚好撞上她每个月不舒服的那几天，反倒是平白耽误了，正想开口解释一二，却是被宋珩抢了先，“陈书易那边不能断，除了你，我还能交给谁？” 这话一出，梁风祁便再没了辩驳的机会。 毕竟，他们这些人里，为数不多能跟陈书易说上话的，大抵也就他们几个了，夏艺璇除外。 至于甄泠朵，她可能还暂时没办法插手太多……他梁风祁可不就是唯一人选？ “行吧，那就只能辛苦朵朵了。” 梁风祁转头看向她的时候，眼神里分明是带了几分歉意的，可奈何，夏艺璇不解其意，甚至还为此跟他呛了几声，“我们朵朵本事大着呢，你可别小看她！” 说话间，夏艺璇挥着拳头便作势要打，梁风祁可不只能举手投降。 宋珩径直带着甄泠朵找上门去的时候，某人还有点恍惚。可等他们开门见山提出想要亲自体验，几步之外的网红却显然变得焦躁不安起来。 “怎么了？你如果有顾虑的话，我们可以专门跟你签订合同，一切后果我们自行承担，绝不牵连于你。” 宋珩阴沉着脸不再言语，便也只好由甄泠朵肩负起打圆场的任务，可尽管如此，那人却还是恍惚着，不敢应承下来。 “要是你有其他要求，也可以一并提出来，具体的咱们可以再商议。” 这可是他们好不容易才联系上的人，甄泠朵无论如何都不肯轻易放弃。 但没成想，她越是步步紧逼这人便越是紧张不安，眼看着他额头没由来浸出汗来，甄泠朵愈发觉得意外。 “那不过是你的噱头，专门拿来骗人的吧？” 不等甄泠朵安抚，宋珩却是不咸不淡的扔出一句，话音落下，眼前人却是倏然跌坐在一旁，不时摆手求饶。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只是瞧着最近这个话题有点火，才想着要跟风试试看……” 说到后头，他分明已经再不敢直视宋珩的凌厉眼神，只不时以余光瞥着甄泠朵，以期能找机会求他们高抬贵手。 “这……这有什么好骗的？” 甄泠朵原以为宋珩是故意诈降，可瞧着这小网红支支吾吾半晌都提不起劲儿来，便也多少看出了些门道。 “这不是为了热度嘛。” 大抵是听出甄泠朵话语里还夹杂着几分叹息意，当事人才敢小心翼翼地应了一句。 甄泠朵轻叹了声，转头又叮嘱了几句便请宋珩一道离开了，他二人原想再去找其他人问问情况，可夏艺璇却突然发现网上一应议论又一次被禁止了。 “但愿别又是烟雾弹，神仙也经不住三番五次的戏耍呀。”电话里夏艺璇不无喟叹，甄泠朵跟宋珩对视一眼，终是没有多说。 事实上，他们心中都清楚，事情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第105章 失踪 前后不过两个小时的功夫，逐明侦探社便接到了多位雇主的委托，他们声称自己的家人不见了，要宋珩以及一众社员帮着找回。 夏艺璇奉命收集相关几本信息，可没成想，失踪的一干人等竟全部都是网红。 “怎么会这么巧？” 夏艺璇忍不住喃喃，虽音调不大，却还是让对面焦急的雇主听了去，连声追问。 彼时的她多少有些心慌，正迟疑着不知该怎么应对的时候，得亏是梁风祁见势头不对，转而帮忙岔开了话题，“没旁的，不过是这丫头前些日子里追直播上瘾了，这三五天的，脑子里念着的从来都是这些事。” 顿了顿，又正色道，“您几位先沉一下心思，务必将每一个事关您家人的小细节都说仔细些，也好让我们更有针对性。” 这一席话，梁风祁说得再笃定不过，见雇主的神色稍缓和了些，夏艺璇才不自觉躲在这人身后暗自长舒一口气。 可等好不容易送走了人，她还是免不了被好生教育了一顿。 “得亏是刚才老板不在，否则有你好受的。”末了，梁风祁总结陈词，夏艺璇不置可否，只忙不迭朝人点头称是，恨不能举手发誓承诺自己再不敢犯。 遗憾的是，梁风祁却没有什么心思跟她逗贫。 事实上，他们越是往细致里问，心中就越是胆寒。 究其根由，还是因为这所有的一切委实都太过巧合了些。 前脚出了不栖岭，后脚就有网红议论纷纷，明明都已经被阴差强行抹去了记忆片段，可还是会有人端着这注定会火的信息沾沾自喜，偏生等他们终于找上门去，得到的却不过是云淡风轻的一句都是假的。 而现如今，言之凿凿笃信非常的那些人，更是悄无声息地没了踪影，变故发生地如此之快，试问如何能让他们不心生不安。 夏艺璇先前的慌乱正是因此而起，无非是梁风祁这小子更好的掩藏了自己的情绪，不至于被一应雇主抓住了话柄而已。 “所以，事情当真是越来越麻烦了，对吧？” 瞧着梁风祁也一副讪然模样，稍恢复些精神的夏艺璇仍是不死心的追问，她多希望此前一切不过是她胡思乱想。 遗憾的是，事实并非如此。 “查吧，先查再说。” 对上夏艺璇那不无希冀的眼神，梁风祁却终是什么都不敢说，只喟然叹息着吐出一句，没一会儿的功夫便开始闷头工作，俨然一副沉心静气的模样。 夏艺璇瞧他如此，自也不好再胡乱磨蹭，只能认命地坐在了工位前开始了新一轮的忙碌。 甄泠朵原是不知情，但没成想，不过两天的功夫，医院里的同事竟是接连不见，以至于院长也不由得慌了神，只好下令给所有人放了假。 “这几天全体带薪休假，大家就趁机放松一下吧，具体开工时间，等我通知。” 对方甚至只在工作群里丢下了这一句，便不再理会旁人的追问。 接连请假的同事到底遇上了什么麻烦，以及他们所有人带薪休假，那么多毛孩子该怎么办？ 往常就算是法定假期，不也得想些法子排班，以确保被迫留在医院里的这些小家伙们有人照应才是，怎的如今竟变得这般仓促？ 甄泠朵心底里有太多的疑问，但架不住无人能解。 “总之，大家多多小心……” 甄泠朵已然记不清群里到底刷了多少消息，可到头来院长也不过是又冒出头来，略显不安地叮嘱了一句。 至于其中缘由，自是从不曾详细说明。 甄泠朵直觉无厘头，她当然明白事出反常必有妖的道理，可麻烦就在于到现在为止，她甚至都没有办法嗅到哪怕一丁点的苗头，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该往哪边使劲儿。 突如其来的假期更是多少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倘若换做从前，她可能还会收拾行李再探不栖岭。 可现如今乌宝不在，她委实想不出自己三进不栖岭的由头。 去找苗红婧？这显然也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思来想去，逐明侦探社俨然成了甄泠朵最后的归宿。 可饶是她跟夏艺璇关系甚笃，又陪着宋珩出生入死了好几遭，可她毕竟不是人逐明侦探社的社员，委实也找不出个合理的由头跟个狗皮膏药似的黏在他们那儿。 “算了，还是先回家再说吧。” 甄泠朵直觉脑子循环往复地闪现着诸多剪不断理还乱的麻烦事，她一时无法从中抽离哪怕些许的头绪，便只好作罢。 可没成想，还没等她赶回家呢，夏艺璇的求救电话却是来了。 “朵朵，你能不能来一趟社里？” 电话里夏艺璇并没有多说，甄泠朵当即应承的时候，也绝没有想到摆在自己跟前的会是这样一番光景。 “太多人失踪了，我实在是忙不过来，不得已只好请你过来帮忙了……” 刚一见到甄泠朵，夏艺璇便一副眼里冒着星星的振奋模样，不由分说就将人拽到了身边。 “出什么大事了？” 甄泠朵一边拍着夏艺璇的背以作安抚，一边追问道。 “失踪，大批量的同时失踪，可麻烦了。”决意请救兵的时候，夏艺璇就没想着要隐瞒好友，当然她也是提前问过老板意思的，“对了，朵朵，你最近不忙吧？频繁跑出来帮我们忙活，你老板会炸吗？” 甄泠朵摇摇头，“最近这两天好些同事没来，我刚接到即刻带薪休假的通知，正愁没事干呢。” “那太好了，你就先帮着整理这些资料，尽可能归整一下，也好方便后期调用。” 夏艺璇径直塞给她半人多高的一堆资料，甄泠朵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却也仍毫无怨言地收下。 只是，甄泠朵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在侦探社的一堆失踪记录里翻到那几个熟悉的名字。 “这里都是最近搜罗的失踪信息吗？”甄泠朵倏然不确定的反问，夏艺璇却不觉有异，郑重地点了点头。 “可不，几天的功夫都已经上百个了，估摸着还会再增加，最近社里实在是忙疯了。” 第106章 发现端倪 上百个？ 甄泠朵暗自咋舌，心想事情果真麻烦得很。 “宋珩呢？他就没什么别的安排吗？”甄泠朵稍一思忖，眨眼的功夫却还是不自觉追问了一句。 “他一早就出去了，说是要去现场查，暂时还没回来呢。” 夏艺璇却不知甄泠朵的心思，只道是这人不时念着在意的家伙，淡淡应承了一声。 “哦。” 见夏艺璇神色无异，甄泠朵自也不好再继续追问，索性就埋头整理起资料来。可越是往下查，她就越是不安。 从表面上看，失踪人员大多是以网红居多，其中好些还曾是甄泠朵此前有幸见识过的，可像是她的同事以及其他人，却分明跟不栖岭一事全无关联，充其量也不过就是做了个吃瓜群众而已。 哪怕是曾经心底里也不自觉恍惚闪动过几分想要实地勘探的心思，却也毕竟是全无作为，左不过是口嗨而已，按理说原也没有被牵涉其中的可能。 但偏偏，这些人就是突然不见了。 更要命的是，其家人还十之八九都笃定表示，这一切或许跟网上传得沸沸扬扬的不栖岭有关。 如此一来，逐明侦探社众人心底的疑惑便更甚了些。 甄泠朵好不容易才逼着自己在社里安分待了一天，却仍是没能全然压制住心底的不安，终究还是主动请缨，想再往不栖岭上走一趟。 “我不同意。” 夏艺璇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那不栖岭摆明了就是个随时可能崩塌的危险地界，你一个人去怎么能行？” 夏艺璇毕竟是曾经承受过用尽一切办法都不能找到好友所在的可怜人，她自是无论如何都不希望再经历一番。 可架不住甄泠朵却心思坚定，“我得去，理由有三。其一，你们都脱不开身，但我最近正好有空；其次是，我好歹也跟宋珩一起去了两次，心里大抵有点数，换做其他人还得重头探，岂不是更麻烦。至于其三嘛，算是我的私心吧。” 甄泠朵的笃定姿态让夏艺璇不由得心里发麻，“朵朵，你明知道很危险，为什么还……” 可惜，夏艺璇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就被好友径直抢断，“上一次是我全无察觉，这回我一定想办法随时与你保持联系。” 这是甄泠朵给她的承诺，末了，某人还煞有介事地表示，“再说了，上一次我跟宋珩二进不栖岭，不也没出什么事嘛。” 甄泠朵表现得云淡风轻，为的就是不希望夏艺璇为自己担心。 众人拗不过，只得应允。 可甄泠朵心里清楚，夏艺璇之所以敢放她走，十之八九还是因为那日宋珩神色淡淡地丢过来一句，“去看看也好，说不定会有新发现。” 不管怎么说，甄泠朵终究还是第三次踏进了不栖岭地界。 如果说，第一次她全无所谓，第二次则是具有极强的针对性，到了如今却赫然是带着几分敬畏姿态的。 此外，为了能圆满完成她曾承诺过的事，甄泠朵几乎是片刻都不曾放下过手机，可架不住她一脚踏进不栖岭，只一瞬的功夫，原本还满格的信号倏然消失。 “这下，好像真糟糕了。” 甄泠朵心中暗暗吃了一惊，可面上却是始终不敢轻易表现分毫，云淡风轻地将这唯一的通讯工具收起来，才转而漫无目的的四处游走。 似是在找些什么，可偏生甄泠朵却从未认真停下来筛查。 她之所以如此，左也不过是想故意迷惑局外之人，不肯让对方从自己身上轻易找到些有可能拿捏她或是逐明侦探社众人的机会。 事实上，临行前宋珩曾嘱托，要她只管简单查查不栖岭上是否有异动就成。有也好无也罢，甄泠朵要做的，便是将一切如数告知，好让宋珩再做抉择。 甄泠朵应下了，可她却并不满足于此。 一如她曾斩钉截铁吐露的私心，甄泠朵还是想要查一查没了声息的乌宝，只因他的死实在是过于蹊跷了些。 甄泠朵循着记忆找到彼时与宋珩一道发现乌宝身死之地，环视周遭确认并无异样，便即刻燃香请神。 虽说时日隔得稍微远了一些，可这毕竟是他们最终发现乌宝的地方，多少还残存着些他生前的印迹，若是仔细些，未必不能全无消息。 只是，甄泠朵怎么也没有想到，等她终于破开眼前那迷茫的一片，看清楚本该早已生在另一个世界的乌宝时，却意外发现这人分明就没有死。 因为，甄泠朵眼前分明什么都没有。 她所见的，与未曾请神之前，根本就是一模一样的。 这只能证明一件事，乌宝还活着。 但甄泠朵不敢全信，毕竟他的死是自己跟宋珩一并见证的。 就算是乌宝当真有着不小的本事，可连宋珩都未必能看个真切的事，她又凭什么能笃定呢？ 甄泠朵微微阖上眼，她让自己从乌宝的视野里出来，重新游离在外仔细审视当前的境况。 她虽没能见到乌宝“死”前种种，却终究还是能借着神明的力道，循着这家伙的印记找人。 诚然未必能比得上宋珩的云外镜来的干脆利落，却也终究不是全无所获。 然而，甄泠朵没成想，自己仍是托大了。 原以为身后无有尾巴，可等她好容易找到了乌宝，身后却不知怎么的，竟又倏然蹦出个坤灵来，想来已经跟踪他许久。 甄泠朵倏然现身，乌宝不由分说就想要溜走，只可惜未能如愿。 坤灵翩然而至，幽深的眼眸里赫然有着比甄泠朵更为凌厉及愤然的姿态，乌宝并不难理解其愤怒的缘由，故此更是不敢再做停留。 被这两人夹击，乌宝大抵料到自己全无安然抽身的机会，可也不愿就此束手被擒。 殊不知，坤灵志不在乌宝，而在甄泠朵。 他甚至不曾插手某人追击乌宝的动作，却分明是捡着两人颤抖正酣的时候，倏然动作干脆利落地想要强取长命缕。 本该早就落于他手的东西，偏生接连出了许多事端。 等了这么久，本也该归还于他了罢。 第107章 意外发现 可惜的是，他打错了算盘。 乌宝也算错了自己的命数。 被甄泠朵发现踪迹的时候，他下意识想要逃开，其实左不过是因为此前曾跟宋珩照过面，知道那家伙的本事，又在好不容易仓皇逃命的时候，曾亲眼瞧见过甄泠朵与他关系甚笃，不愿给自己沾染祸端而已。 至于坤灵现身，更是让他不自觉倒吸了一口凉气。 可眼看着那始终对自己没什么好眼色的家伙从头至尾都没有插手，乌宝心中疑惑未减，却也不敢托大。 只是，乌宝从来都没有料到过，此行他真正的对手竟是阴差。 甄泠朵出手果决，而藏在暗处的坤灵也不甘示弱。该说这本来是乌宝逃命的绝佳机会。 但遗憾的是，他没有这个本事。 只因就在甄泠朵不得不分心对付那始终肖想着长命缕的混蛋时，一把铁索魂钩不知怎的就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就落在那本就提着一口气的家伙跟前。 乌宝不自觉被吓得冷汗涔涔，一时自也不可能顾得上保持脸面，只下意识惊叫连连。 这些声响来得突兀，以至于坤灵也不由得嫌恶似的偏头看了一眼，但只这一瞬的功夫，却着实把人吓得不轻。 勾魂铁索，那可是地府的招牌。 甄泠朵还没来得及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眼睁睁看着乌宝像疯了一样，径直溜走了。 他脚程飞快，似是像极了有谁会不由分说去追他似的。 “这……我也有段时日没请神了，莫非是这不栖岭上还有能增加功法的本事？” 甄泠朵不无愕然地扫视周围，眼底尽是茫然。 她当然清楚，能顺利从坤灵手中逃脱，绝非她的本事，可瞧见那满脸惊慌失措的乌宝时，却还是忍不住玩笑了一句。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实在没有什么逗人玩笑的本事，总之除她以外，好像也没人觉得有什么好笑的。 “他是不是怕你呀？” 稍一缓神，甄泠朵心中便有了策略。 若是早知那坤灵不是阴差的对手，想来她与宋珩也不必大费周章。 说话间，甄泠朵作势要追，却不料想阴差径直拦在她身前，正色道，“不可。” 不容置喙的两个字，却着实在甄泠朵意料之外，“你刚刚应该也都瞧见了，分明是那家伙图谋不轨，现在既然有我反击的机会，为什么不能？” “不可胡来，否则祸患无穷。” 阴差不曾直视甄泠朵，可偏生给出的答案却仍是不容动摇。 见他这般执着，甄泠朵自也不能再多做坚持，毕竟她此行的重点是乌宝，坤灵只是顺带的。更不消说，她并不笨，不会没发现真正让那家伙望而生畏的阴差或者说是带着勾魂索的阴差，而不是她甄泠朵本人。 两相权衡，她当然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 “罢了，那便依你就是。” 甄泠朵轻叹着应下，眉眼间赫然是一副失落模样。 可不知怎的，竟是让乌宝没由来感受到一阵胆寒。 虽说他此前曾不可避免的对长命缕起了不该的心思，可倘若能早知道这丫头的本事，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胡来的。 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 可怜他折腾了一大圈，到头来却分明是全无所获。 神器被人径直搜刮走了便也罢了，还得四处东躲西藏的，没个安生时日。如今还要被这把勾魂索禁锢住，想来这世间也再没有谁会比他更惨了…… 甄泠朵才不管乌宝做何想，只直勾勾盯着他好一会儿，半晌才问，“他是不是还没死？” 许是任谁都没有想到甄泠朵会冷不丁问出这么一句，不论乌宝或是阴差，一时都有些无从招架。 但好在，短暂的惊愕之后，甄泠朵终究还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乌宝未死。 但，东西都不见了。 这一趟不栖岭之行，于甄泠朵而言，着实有些仓促。 只因跟那阴差照面后不久，对方就忙不迭催着她赶紧离开，纵是她心有不甘，却也总归不敢跟地府里的人对着干，只得作罢。 然而，她带回来的那些消息，之于宋珩以及整个侦探社，却也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 “跟我走。” 没等甄泠朵休憩一会儿恢复些精神，宋珩听完这人三言两语简述不栖岭所遇后，便径直拉着人出门。 这般突兀的动作，让甄泠朵着实有些反应不过来。 事实上，不光是她，就连夏艺璇都有些看不穿。 “难道，这就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喃喃问道，遗憾的是没有人可以在线给个回答。 “宋老板，你总得告诉我，你到底想做什么吧？” 被强行塞进了车里的甄泠朵虽未曾反抗，但私心里却终归也是茫茫然的，奈何她才刚问了一句，就被某人毫不客气地截断，“省点力气，到了就知道了。” 正是这意味深长的一句，愈发让甄泠朵觉得脊背发凉。 她暗自思忖着，独自前往不栖岭这一遭，她除了动过想要追击坤灵去探探他老巢的心思之外，着实也再没有旁的了。 至于乌宝，她不是没想过把人带来，可阴差大哥不放人，她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跟地府抢人啊。 于情于理，这一切好像都不能赖在她头上。 故而，甄泠朵也就更加看不穿，宋珩如今这副略显阴鹜的模样究竟为的是哪般？ 事实上，宋珩没说假话。 他当真只是想要多给甄泠朵一些休息时间，好让她再度请神，并仔细查询那些失踪者的印记。 云外镜动用不得，可甄泠朵既能看出乌宝没死，或也能查得到那些失踪之人的情况。 “到了，你且请神查查吧。” 等眼见着宋珩丢下这句便径直去审视每一位失踪者最后的生活空间时，甄泠朵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合着她提心吊胆了一路，可到头来唯一需要接手的，赫然还是些从前的老本行，又或者说是自己前不久才刚开发出来的新功能。 “行吧，宋老板让做什么，我做什么便是。” 甄泠朵淡淡应下，可接连查了三五家，得到的结果无一不是人还活着，但就是不见了踪迹。 第108章 印证猜测 “人应该都还在。” 这是甄泠朵思忖许久后，才总算避开了一应当事人亲属，找到难得的机会悄声说与宋珩听的。 但让她意外的是，宋珩神色淡淡，似是并未表现出多少惊愕。 “你是不是早就已经猜到了？”甄泠朵小心翼翼地追问了一句，可不经意间偏头望向那人的眼神里赫然已经多了几分崇敬之意，虽说只不过转瞬的功夫就即刻化作了不解。 如果宋珩早有预料，想必也无需眼睁睁看着逐明侦探社的众人忙得脚不沾地，却从未曾想过要指点一二。 就算他宋老板掌握着底下员工的根本命脉，可也合该稍做提点才对，无论如何也绝不会是像现在这样，眼睁睁看着所有人做些算不得全然无用，却也终究没能品砸出些有用的门道来，但也好过冷眼旁观着他们做无用功，不是吗？ 然而，让甄泠朵没想到的是，宋珩却淡淡应了句，“我也刚猜到不久。” 不久？ 那是什么时候？ 甄泠朵还有心再问，可宋珩却显然没了耐心，至少他已经先一步踏出，略过了还伸长了脖子等答案的人。 甄泠朵方才心神恍惚了片刻，只顾着想宋珩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察觉出不对劲儿的，却是没注意到那人分明还专注着扫了好几眼手机。 就连此刻径直往外走，也分明是紧蹙着眉头的。 能让他如此这般，大抵不可能是什么小事。 事实上，也的确不是什么小事。 神器仍无踪影，梁风祁与陈书易几乎动用了全部的法子，却仍是一无所获，不得已才只能对宋珩如实相告。 更重要的是，乌宝没死，便愈发让他们对此前曾发生过的事产生诸多好奇，故也就更不敢多做耽搁。 宋珩之所以没当着甄泠朵的面聊，其实也不过是担心这丫头才刚去过一趟不栖岭，本就心下难平，及至再听到神器相关的消息，更是难以安定下来。 万一她又忽然想要再去不栖岭上翻天覆地的查呢？ 这一次能从坤灵手里逃开，无疑是大幸。 诚然甄泠朵说起此段往事，从来都是云淡风轻的，但宋珩可不敢放松。 夏艺璇也不敢。 所以有些事还是先不让她知道的好。 倘若换做旁人，甄泠朵或许会不由分说冲上前去打探一二，可一旦当事人换做宋珩，她心底里总也不时忐忑，全无底气不说有时还会无端陷入自我怀疑，哪里会这般迅捷地意识到要跟上去。 “我知道了，你们尽力便是。” 这是宋珩给出的唯一答复，可饶是他语气淡得跟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却还是分明让梁风祁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恍惚从宋珩淡淡的语调里读出了些不可言说的不满。 至于宋老板之所以没有径直苛责，大抵还是念着他的出身与旁人不同，又或者是多少承了一些陈老板的光。 这样想着，梁风祁不自觉偏过头去看身边的人，却全无意外地撞见他那副万年不变的沉静脸色。 “陈老板，你怎么就……” 梁风祁有太多话想说，准确来说应该是吐槽，但遗憾的是，话刚一开口，他就生生遏制住了，并不敢表现得太过。 毕竟，谁都知道机关门陈老板那可不是个能轻易揶揄的主，也就是平常梁风祁跟宋珩凑在一起玩笑惯了，才会冷不丁冒出来些许逗弄的心思。 可陈书易毕竟不是宋珩，梁风祁跟他也绝非是同宋某人一般的坚定交情，以至于心底里总也不自觉泛着嘀咕。 小心些总归是好的。 陈书易当然不知道梁风祁这点小心思，他不过是在这家伙悠悠然望过来的时候，冷不丁抬眸瞥了人一眼，便再没有后续了。 “你自己回社里，我还有事，就不送你了。” 等甄泠朵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得到的却是宋珩不咸不淡的一句。 甚至没等她应声，那位已经一脚油门扬长而去，被落在后头的人不自觉愣在原地瞧了好一阵子，却始终都没有反应过来，宋老板这声招呼到底有无必要。 左右连个反应的功夫都不曾给，那还跟她说个什么劲。 想到这儿，甄泠朵心底不自觉生出了些许闷闷的感觉，她微微抿了抿唇，好一会儿都没有应声。 好在，请神探查虽然费神，可她总也不至于因此而失了运势，想来那宋珩就是因为算到了这一出，才能云淡风轻地转身离开吧。 回去的路上，甄泠朵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竟还能分出精神来给他想应对的说辞。 事实上，此时的甄泠朵更关心的是，他到底在忙些什么。 但遗憾的是，回到社里之后，只有夏艺璇以及零星几人在闷头忙活，甄泠朵问起时，他们也是一头雾水。 “不知道啊，老大没说。” 倏然听到这一句，甄泠朵心中的疑惑更甚。 虽说从前也见识过宋珩不少本事，但总归是鲜少有不打招呼而径直动作的，“难道不是社里的事？” 甄泠朵暗自咋舌，喃喃问了一句，还没来得及等到回应，却又倏然回过味来，“那其他人呢？” 明明她被宋珩强拽着出门前，社里还是很热闹的。 “都领了任务，去查失踪了，梁风祁除外。”夏艺璇应道。 “梁风祁又干什么去了？” 甄泠朵自是知道梁风祁是他们这些人当中的例外，单是宋珩交付给他的任务，常都是比旁人更麻烦些的，若是连他都坐不住，显然会很麻烦。 “不知道，接了个电话就走了。” 饶是自诩八卦本事全社第一的夏艺璇，如今却也落了个一问三不知的解决，甄泠朵自是愈发咋舌。 殊不知，彼时的宋珩已经跟苗红婧打起来了。 自打跟甄泠朵告别，宋珩便径直来寻她，面对不请自来的宋老板，苗红婧并未表现出多少的错愕，但偏生对他的追问却只是笑而不答。 “东西呢？” 宋珩自问自己并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尤其是对上正悠悠然笑着，摆明了不想好生应对的苗红婧，更是没什么耐性。 第109章 鬼遮眼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 苗红婧并不意外宋珩会来，但也着实没想到，他竟是独自前来。 “你不知道？那看来就没别的办法了……” 不等苗红婧追问出心中疑惑，却见宋珩倏然起手，只转瞬的功夫便跟她扭打起来。 苗红婧虽全无准备，可毕竟也是手握着反枕的兰花门人，此前好歹还能跟宋老板携手教训坤灵，总也不至于是个经不住敲打的花架子，她稍一缓神便径直收敛了心神。 “宋老板你这又是何意？”苗红婧趁着对峙间不自觉后撤的几步给自己找到了些缓和的时机，才倏然冷下脸来沉声追问。 “你既不知道，那我便只能把你打服了，也许到时就知道了呢。” 宋珩眼神淡淡，语调稀松平常，可偏生每一次出手分明都是存了想要即刻擒拿住眼前人的心思。 若不是苗红婧此前曾跟他联过手，多少了解些宋珩的手段，大抵也会招架不住的。 事实上，就算是她已经有了些预料，却也着实难以一己之力对抗宋珩。 要知道，先头宋老板之所以沦落到需要仰赖旁人出手相助，究其根本还是因为同一时间站在他面前的敌人委实有些过多了。 倘若单是坤灵，他虽未必能擒得住，但也绝不至于会被击败。 至于苗红婧，她跟那家伙分明是不同层级的对手。 宋珩心知肚明，苗红婧自然也有自知之明。 “宋老板如此行事，就不怕日后被人诟病说是个过河拆桥的混账人吗？”苗红婧虽不得已节节败退，可平日里就是个卯足了劲儿想要争个上游的，又怎么可能会在此处低头认输？ “这恐怕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宋珩冷哼了一声，从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瞧过眼前人。 从前没有，现在更不会，只有以后，显然全无可能。 可怜苗红婧从来自诩没有自己拿不下的男人，虽说这中间多少有身为兰花门人的魅惑之所在，但显然在宋珩跟前，她的确没有多少影响力。 “有这油嘴滑舌的功夫，你不如好好回忆一下，乌宝何在，神器何在。” 没等苗红婧找到机会再度打岔，宋珩却已是不咸不淡地径直堵住了她全部的退路，“今日你若是不说个清楚明白，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全身而退的。” 这一句，宋珩说的再笃定不过。 但不知为何，苗红婧却并不做此想。 她悠悠然抬头扫了宋珩一眼，幽深的眸子里不经意间待过些狡黠光影，不多时又径直移开了眼，浅笑道，“这可未必，宋老板纵是再自傲，也不敢这般托大才是。” 云淡风轻间，意外的夹杂着几分说教的意味。 宋珩并不理会，只不自觉加强了攻势。 事实上，此番对上苗红婧，宋珩私心里显然是存着几分的。毕竟此前好几次，如果不是这人适时给出应对的方案，他们未必能这么快就收齐几件宝贝，至于这后头的事，则显然应该另当别论。 两人僵持之间，却也有些消息传入逐明侦探社，说是宋珩跟人打起来了。 众人一听，登时就愣住了。 三分好奇，五分意外，还有两分则是茫然。 因着甄泠朵带回来的消息，确认一应失踪人员合该尚在人世，夏艺璇便当即带领着一众同事开始疯狂搜寻。 许也是运气不错，这一次他们还当真就从监控里翻到了些线索，如今正想法子联络其亲属以及一众人民警察一起找人。 但没成想，事情还没办完，转头就接到了这样一则消息。 “老板不至于跟人打起来呀，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 “就是，能不出手，他是一定不会动手的，除非迫不得已。” “可是能有什么事，居然要逼得他动手呢？” 听着众人不无好奇的接连追问，甄泠朵心底里没由来闪过些许恍惚。 无他，只因她着实是已然见识过好几次宋珩跟人干架的阵势。 诚然，她也绝对同意他们的说法，这位爷大抵是平日里云淡风轻装高冷惯了，纵是再危急的时刻，总也会一心想着要保留些让人眼前一亮的瞬间。 动作干净利落是一回事，赏心悦目也是另外一回事，但没事跟人打架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甄泠朵微微蹙眉，而一旁的夏艺璇更是一个头两个大。 好不容易找到了几个失踪的当事人，可但凡问及先头种种，他们一个个的无一不是接连摇头，端的分明是个一问三不知的坚决态度。饶是他们迂回着想了不少法子，也不过徒劳。 “要不，先让我试试？” 甄泠朵是在后头远远瞧着好一会儿才总算试探着开口的，哪怕此前宋珩已是斩钉截铁的吩咐她回来帮忙，但甄小姐始终顾念着自己的编外身份。 若是宋珩如今就坐镇社里，她许是还不至于会这般踌躇不前的，但现如今唯有夏艺璇一个才是她最熟知的，便也就怪不得甄泠朵思前想后，顾虑重重了。 “朵朵，你是想……” 几乎是在甄泠朵刚开口的刹那，夏艺璇心中便已然有了盘算，连带着转头望向她的时候，眼神里也不自觉多了几分询问意。 但甄泠朵终究是没有多说，她只朝人缓缓摇了摇头，两人对视了一眼，除此之外便再没有旁的了。 纵是心中迟疑，可夏艺璇终究还是替甄泠朵行了便宜，专门腾出个小房间来供她追问。 至于被追问的，显然是甄泠朵的几位熟人，她的同事们。 “别怕，现在已经没事了。” 夏艺璇专门选了最温馨的会见室，为的就是让一应当事人能在相对和缓的空间里放松精神。 但遗憾的是，什么都没问出来。 至于如今将这些人全数打包丢给甄泠朵，也不过是死马当作活马医而已。 最不济，甄泠朵还能请神相助，总比他们继续面对着这上百个一问三不知的，互相大眼瞪小眼要强得多。 甄泠朵到底也还是用了些请神手段，她凑到几名先头也一并失踪过的同事们跟前，透过他们的眼，瞧见了些往事。 同时也佐证了他们先头的说辞。 哪怕身为当事人，也的确是一问三不知的。 因为，他们都被鬼遮眼了，全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又身在何地。 等醒来，最多也不过是恍惚一场梦而已，哪里说得出来什么所以然。 第110章 窥探 “宋珩呢？” 好不容易有了线索，甄泠朵自是不敢藏私，“他们应该都是被鬼遮掩了，问问他接下来该怎么办？” 单是夏艺璇与甄泠朵，是无论如何都不敢贸然决断的，她俩任谁都没有这般果决的勇气，便也只能求助于宋某人。 “不知道。” 倏然听甄泠朵念叨起宋珩，夏艺璇更是一脸茫然，“他也没告诉你做什么去了？” 诚然，甄泠朵委实没有料到，好友会如此镇定地反问出这一句，同时也从来不曾有机会厘清其中因果，但还是茫茫然摇了摇头，“他就让我回来帮忙而已。” 甄泠朵淡然应声，但不知为何，却分明还是让夏艺璇从中品砸出了几分委屈意来。 “哪有他这样的？听上去有点渣渣的。” 听着夏艺璇总结陈词，甄泠朵便愈发觉得意外。 宋珩跟渣男，这是能相提并论的吗？ 或许可以，但好像跟眼下的话题全无关联吧…… 然而这一切，她终究是没有追问出声，因为暗自替好友鸣不平的夏艺璇早已经按捺不住，转头联系梁风祁，要他即刻查清楚宋珩之所在。 听着电话里夏艺璇言之凿凿的质问，梁风祁自也是一头雾水。 好在，陈书易虽惯常懒得理会旁人，可冷不丁听说是甄泠朵在找他，却还是愿意稍微帮个小忙的。 “人在苗红婧那儿。” 不消片刻的功夫，夏艺璇便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毫不犹豫地转述给甄泠朵听。 “他去找苗红婧做什么？”甄泠朵却是着实不解。 可没等她有机会想明白呢，却听夏艺璇忙不迭催促，“管他去做什么，那苗红婧是不是只有一个据点？你直接找过去不就行了？” 甄泠朵没应。 万一，宋珩跟她是有要紧事要商量，自己冷不丁凑上前去又算得了什么？ 就像是她跟苗红婧之间也存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一样，甄泠朵自问没有什么立场去打探他们之间的秘辛。 可惜，夏艺璇却是没有给她多少迟疑的时间，“这些人好不容易才有了些进展，总不能还丢在社里，总得请他这位社长大人拿个主意的。” 这是夏艺璇难得正经蹦出来的原话。 甄泠朵稍一思忖，微微点了点头，这才总算应承下来。 而彼时，宋珩对苗红婧的逼问已从神器、乌宝，最终连绵到盗门手之目上头。 但遗憾的是，无论他如何周旋，苗红婧都咬死了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宋老板，我已经说了八百遍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兰花门只认钱财，不问出身不假，可你若是非要让我睁着眼睛说瞎话，却也是万万不能的……” 甄泠朵人还未至，却分明已经隔着老远听到了苗红婧扯着嗓子没好气的抱怨声。 宋珩倒是不曾应对，可他们之间好像还总时不常夹杂着些噼里啪啦的声响。 甄泠朵听着不由心神一凛，“他们该不会是打起来了吧？” 心念一动，甄泠朵便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可紧赶慢赶的，却终究还是迟了。 毕竟宋社长可是一早就决定非要跟这位苗姑娘好好论道才是。 别说甄泠朵来得迟，她纵然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宋某人，只怕也分明不可能有机会拦得住。 “你们这是做什么？”甄泠朵不明所以，只得高声追问。 至此，宋珩与苗红婧到底是都发现了她。只可惜，没人因此而停下手里的动作。 当然，苗红婧是不敢停。 她虽几次被宋珩逼到全无退路，可架不住宋老板总也是会忍不住逼问她是否知情，以至于转瞬的功夫便给了她些抽离的机会。 若是不然，只怕是也没有直到如今还互相僵持不下的可能。 “甄小姐难道没看到吗？分明是宋老板不想给人以活路啊。” 苗红婧且退且应，声调里夹杂着些怅然意，可甄泠朵听她的尾音分明是不自觉上扬的。 有那么一瞬间，甄泠朵隐隐觉得自己可能来错了。 诚然如是。 没旁人在场，宋珩从来全无顾忌，但甄泠朵一来，他与苗红婧缠斗之间却不得已多做思量。说是为了不伤及无辜也好，宋珩稍有收敛也罢，总之，当前的境况之于苗红婧显然是再好不过。 纵然她本事不比宋某，但双方僵持了这么久，合该是有些进步的。更不消说现如今是对面有意收势，于她自是再好不过…… “躲开！” 明知苗红婧是故意往甄泠朵所在的方向而去，宋珩却还是没忍住下意识招呼了声。 这冷不丁的声响让甄泠朵暗生恍惚，她避开的动作稍迟缓了些，宋珩不得已只能强行变招，而苗红婧等的就是这个瞬间。 趁着宋珩被迫改道的功夫里，她冷不丁丢出反枕来迷惑两人视线，实则是毫不犹豫的扭头就跑。 等甄泠朵或宋珩察觉出不对，那人早便已经跑没影了。 “糟了，苗红婧跑了……” 甄泠朵最是心急，显然是后悔自己坏了宋珩的事。 “罢了，跑就跑了罢。” 宋珩怔了好一会儿，才淡淡应声，甄泠朵分明从他的话语里品出了些许不如意，却是不敢多言。 僵持之间，她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追问了声，“你怎么突然跟她打起来了？” 印象里，宋珩虽说对苗红婧未必全信，可也总是疏离又淡然的，倒也不至于刀剑相向才是。 “她不肯说出乌宝的下落，我只能逼。” 宋珩的声音依旧淡淡的，可甄泠朵却是为这再平淡不过的结果吃了一惊。 “你是说，她知道乌宝在哪儿？” “先前她不是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吗！” 甄泠朵面露恍惚，“她故意的。” 因着宋珩的这一句，甄泠朵一时忘了来意，只一门心思地追问，“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云外镜，我瞧见她跟乌宝见过。” “你又用了云外镜？” 甄泠朵倏然拔高的音调却着实将宋珩吓得不轻，他不自觉蹙了眉头，啧声，“云外镜既在我手，怎么不能用？你刚不也瞧着那苗红婧扔反枕扔得毫无顾虑吗？” “这能是相提并论的嘛！”甄泠朵有些火大。 第111章 寻人 甄泠朵到底是还记着苗红婧此前曾提醒过的那句，“宋珩虽身怀宝藏，可总归还是得小心些。意图窥破世间秘密的，多少都得付出些代价。” 那时的苗红婧还不像如今，会在宋珩手里仓皇出逃，而甄泠朵虽也未能有机会过多追问，却也终归是将这句提点放在了心上。 再加上先前那位阴差也曾一本正经的提醒过，以至于甄泠朵多少存了些心思，不敢贸然让宋珩动用他这旁人无法企及的秘法。 她的想法很简单，身为神调门传人，甄泠朵不过是请神上身寻求助益至多也不过三次而已，还得以自身的运势来换，甄泠朵委实不敢想象，宋珩若是动用云外镜，又得付出多大的代价。 “怎么不能？” 可怜宋珩全然不知甄泠朵心中的这些顾虑，只为这丫头的咄咄逼人而感到恍惚。 面对他的质问，甄泠朵的确在瞬息间恢复了些精神，可也终究不敢将苗红婧所言原原本本告知。毕竟他们二人不久前才刚打得难舍难分，而且看那阵势，宋珩分明是对苗红婧存了些疑惑的。 “算了，这不重要，问题是现在苗红婧跑了，你预备怎么办？” 原本，甄泠朵是满心盼着即刻找到宋珩，问清楚后续事宜的，毕竟那一屋子好不容易找到的失踪人员，总得有个说法才是。 但被冷不丁撞见的这一幕幕稍一搅和，她倒是一时再想不起来，只忙不迭追问了一句。 “找。” 宋珩淡淡的扔下一句，还没等甄泠朵反应过来，却是已经径直起身往外走。 看那阵势，似是非要找到人不可。 “去哪儿找？” 甄泠朵顾不上多想，只下意识追了上去，可再想问些细节时，宋珩却是不做声了。 去哪儿找？ 他怎么会知道。 甄泠朵想问，却不知该从何问起，只因身边的人始终都阴沉着一张脸，骤然间让人瞧着不自觉心下生寒。 宋珩回了侦探社。 得见走在最前头的宋珩时，夏艺璇自是不自觉长舒了一口气，也不管旁人怎么看，只当即快步冲到甄泠朵跟前，不无雀跃地给了她一记快乐拥抱，“朵朵，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 一字一顿，她说的再坚定不过。 可甄泠朵的面色却委实有些难看，不为别的，只因她怎么都想不明白，夏艺璇可以振振有词地说出这样的话来。 难道她没发现，自己充其量也不过就是宋老板身后一个可怜无辜又弱小的跟班而已吗？ 小心翼翼地落在几步之后，分明是连大气都不敢出的那种小喽啰才对，怎么可能有机会请得动他这尊大佛？ “保不齐宋老板现在还恨我多管闲事呢。”甄泠朵心说，可周遭毕竟还有外人在场，饶是她再怎么不愿给夏艺璇面子，却也只能干笑着附和一二。 这显然已经是她能给到至交好友最好的掩护了，否则就是她们两个齐刷刷一同接受这满屋子人意味深长的注目礼了。 “别贫了，赶紧跟过去说重点，先把手头的事处理了才是最要紧的。” 甄泠朵虚虚地抱了下，悄声在夏艺璇耳边叮嘱。 却不料想，倏然听到这话的人却是不自觉变了脸色，“你没跟他说吗？” 甄泠朵摇摇头，只这一个动作却更是让夏艺璇心底不自觉七上八下的。 “那我们老板现在这是……” 彼时的夏艺璇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忙不迭偏头去看，倏然又啧声道，“看起来好像情况不太妙。” “是的。” 这一次，甄泠朵应了一声，“苗红婧跑了，他大概很生气。” 这是她跟在宋珩身后许久，好不容易才得出来的唯一发现，至于对夏艺璇是否有用，就不知道了。 甄泠朵如今唯一能做的，大抵也只剩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而已。 “她为什么要跑？” 但遗憾的是，甄泠朵错误地估计了夏艺璇的脑回路，被她一提醒，那丫头满心只念着这一遭，“难不成是出卖情报还不够，准备卖身，结果被我表哥严词拒绝了？” 夏艺璇虽不曾见过苗红婧，但私心里显然已经认定，唯有甄泠朵才能成为唯一的表嫂人选。 至于其他莺莺燕燕，左不过是过眼云烟。 哪怕心知宋珩慧眼如炬，一旦打定了主意是绝不可能轻易变心的，夏艺璇却还是忍不住替他在甄泠朵跟前美言一二：“朵朵，那苗红婧可是兰花门的人，你也知道，她们手段多的是，可千万不能被表象所蒙蔽了。” 听着夏艺璇明显意有所指的一句，甄泠朵更觉恍惚。 她正想解释，架不住眼前人却是突然一溜烟似的跑开了，趁着去找宋珩汇报情况的功夫，还不忘偷摸联系了梁风祁，让他帮着找到罪魁祸首。 “苗红婧？她又做了什么？” 梁风祁本就不待见这人，得知宋珩跟她打了起来自是意外地很。 “具体原因不清楚，但必须得尽快找到人，否则怕是不好处置。”电话里，夏艺璇没多说什么，她显然是不希望自己过多插足于宋珩与甄泠朵的感情事。作为朋友与家人，她至多只能躲在背后出谋划策而已。 尽管夏艺璇从来都没想过要让他二人为此感念，但若是什么都不做，她心底里委实也有些过意不去。 “陈老板，怕是还得麻烦您，再找找苗红婧那贱人如今身在何处。” 跟夏艺璇简单聊了两句，梁风祁虽着实惊愕，却也仍是求助似地望向身边的人。 梁风祁原以为，陈书易不会轻易答应，但没成想，他只是听到了一句莫名的揶揄，“宋老板亲自盯着的人，还能跑？” “中间大抵是出了些岔子，还是得请您想些法子才是。” 梁风祁没听懂陈书易话中深意，但这一点不妨碍他向陈老板作求。 “我既没有云外镜，也没有手之目，哪里来这凭空找人的本事？”陈书易白了人一眼，略过人就走。 梁风祁心底安安恍惚，迟疑许久，却是终究没有跟上去。 陈老板托人办事的时候，是最不愿意有人在旁边盯着的，自己还是原地等待的好。 第112章 欺天夺命 虽说梁风祁始终战战兢兢，但私心里却显然是对陈书易寄予厚望的。 旁的不说，至少在他还没有完全厘清楚宋珩为什么会突然对苗红婧大打出手之前，总是不敢贸然去宋某人跟前讨不痛快的。 哪怕，如今发生在眼前的一切，分明是在无意间证实了他先前的猜想。 可如今神器全丢，梁风祁跟陈书易还全无头绪，自是不愿冷不丁出现在宋珩跟前自讨没趣。 与其毫无预兆地被人沉声质问两句，他更愿意躲得远远的，虽说心底里倒也的确始终惴惴不安，只一门心思的想着要找出线索。但这份压力与被宋珩鄙夷相较，好像也尚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 “既然问不出来了，那就都送回去，总不能请这些人在咱们这儿待着不动。” 听完夏艺璇的汇报，宋珩当即沉声做了决断，那冰冷而疏离的语调，着实让夏艺璇胆寒得很。 她匆匆应下，回身就跟甄泠朵咬耳朵，“他到底是受什么刺激了？怎么跟个炸药似的？” 夏艺璇心道亏得是自己跑得快，倘若再慢一步，只怕是难免会被人耳提面命地教导，稍有不慎，或还有即刻被扫地出门的风险。 诚然，逐明侦探社一旦开门营业就鲜少有能得闲的功夫，可哪怕夏艺璇只是镇守后方做些辅助工作，她心里也清楚，他们做的这些事可非旁人能及。 也正是因为这般缘故，她才能对经常不按常理出牌的宋珩颇多包容。 但显然，如今她只能寄希望于挚友甄泠朵也能跟她心中所念的那样，对宋珩多几分宽容与崇敬。 唯有如此，或还能担得起他全无预兆，倏然变化的情绪与精神。 殊不知，此时的甄泠朵却分明没有心思做他想，只凝神回想着宋珩为数不多的几句解释，“应该是在忧心那些好不容易找回来，却又没了踪影的宝贝吧。花了那么大的心思，到头来却是一场空，换做是谁，只怕都没有办法坦然接受。” 这一句，甄泠朵应得再自然不过。 她不是宋珩，无法设身处地的想象那人到底肩负了多少压力，可这并不妨碍她能换位思考，设想倘若易地而处时，自己会如何决断。 只是，无论她怎么想，许是都不可能比如今的宋珩做得更好一些。 “哎，他自从开了这个侦探社，就没有得闲的时候。” 夏艺璇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思忖片刻后郑重地点头应是。 “别的咱也未必帮得上，先把眼前的事处置了再说，对了朵朵，需要跟你的同事们道个别吗？” 夏艺璇冷不丁的一句追问，却是让甄泠朵不由恍惚。 “道别？” 她下意识反问了一句，眼睛里全是茫然与不解。 “喏，里头那位说反正左右暂时也查不出什么来，索性就先让人都回去了，你不是有几个同事也在其中吗？不准备亲自送送？” 好不容易得了夏艺璇的解释，甄泠朵悬着的一颗心才总算落了下来。 “亲爱的，咱打个商量，下回能不能请你好好说话？” 甄泠朵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夏艺璇的疑问，而是突然一本正经地，作势要跟她商议。 夏艺璇先是一惊，等仔细凝神思量，却显然是未能从中品砸出什么不对劲儿的，掷地有声的反驳道，“我一直都有在好好说话呀，是不是你自己想歪了？” 想歪？ 甄泠朵略一沉思，而后坚定地摇头，“把人送回去而已，你非说什么道别，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些人真没了呢。” 天知道甄泠朵突然发现他们还活着的时候有多庆幸，但夏艺璇刚才一字一顿的正经模样却也着实把人吓得不轻。毕竟截止目前他们还没能完全搞清楚这些人到底为什么会突然经历鬼遮掩，以及幕后主使究竟有何意图。 虽说他们现在运气不错，但任谁都没有办法保证，若是对方再度出手，他们又能否可以在第一时间截断一切的不安定因素。 在甄泠朵看来，当前显然是不太可能坚决而笃定的。 这也是她一直惴惴不安的主要缘故。 “咳，你说这个呀，我就只是问你要不要跟人说个再见先，没别的意思。” 听着甄泠朵的解释，夏艺璇神色稍滞，她到底是反应过来，真正往歪里想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却也仍能八风不动的找托词。 尽管如此，她脸上一闪而过的赧然却分明是藏不住的。 甄泠朵自然瞧见了，依着她对好友的了解，心知这是夏艺璇不好意思耷拉下脸来，当然不可能多做深究。 “就不说再见了吧，反正很快也能在店里见到。”这是甄泠朵的答案，她不敢见熟人，很大程度上是觉得还没想好要如何跟他们解释自己会能有机会跟他们问话的原因。 单是被误会跟宋珩私交甚笃就足够让甄泠朵头疼了，万一有那神思敏捷的，冷不丁意识到她有些不同寻常的本事，才是最大的麻烦。 “行罢。” 甄泠朵不愿做的，夏艺璇绝不可能勉强。 事实上，她也的确没功夫跟人道别，就在她们疏散社里乌泱泱的人员时，梁风祁发来消息，说是找到了人。 甄泠朵见状当即冲进办公室，拉上宋珩就走。 “去哪儿？”某人脸色阴沉，着实是为这不由分说的阵势感到不满。 “见苗红婧去。” 甄泠朵半点没想藏着，径直应道。 “她倒是胆子大，居然还敢送上门来。”宋珩脚步不停，兀自冷哼了一声。 甄泠朵想了想，终究还是不敢撒谎，“我偷偷让夏艺璇托梁风祁求人来着，是陈老板给的线索。” “你倒是会运作。” 宋珩咋舌，半晌也只是意味深长地品评了一句。 甄泠朵不敢接茬，如今她只盼着能安然见到人，好让宋珩问清楚。 “一切都是为了欺天夺命大阵，集齐内外八门所有宝贝，就能向天借寿，那些老家伙们存的就是这个心思。”对着几步开外的两人，苗红婧淡然开口，“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两位自行评断便是。” 第113章 预言家 除了欺天夺命，甄泠朵与宋珩倒也总算从苗红婧口中得知了坤灵的真实身份。 “要不然，那些个老东西，怎的就非得要将这外八门搅和个遍？”苗红婧淡笑着，眉眼间赫然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轻松姿态，可甄泠朵与宋珩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饶是早便料到如今所历的种种，都是早有预谋的，却也着实想象不到竟还能牵扯到一些从来只存在于过往传言中的老家伙。 “同是外八门，你手里的反枕倒是幸运。” 宋珩也不多品评真假对错，只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刀。 没成想，苗红婧却是不接茬，转头就刀了甄泠朵一句，“许是甄泠朵运气不错，反枕是她帮着找回来的，长命缕能失而复得，我们兰花门也算是捡了点小便宜。” 单是一句运气好，就噎的甄泠朵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时不常就要因为运势太低而伏低做猫的人没资格说话。 至于长命缕能失而复得，分明仰赖的是可通阴阳两界，到哪儿都得被人恭维着的，手握着云外镜的宋珩本人。 甄泠朵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倘若那时她不是运气好总算找到了个熟人，又恰好在阴差有求于宋珩时径直表达了自己的担心，她分明是没几乎将外婆交给自己的东西重新夺回来的。 所以，苗红婧这话骤然听着像是在夸，可只要仔细一思忖，便不难发现这中间处处是坑。 左右她这次不过是跟着宋珩来的，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像先前那样，冷不丁就拦在两人跟前，以至于最终反倒是成了祸患。 甄泠朵什么都不用做，只要静静听着便是。 可没料到，苗红婧郑重其事地说完，等了许久都不见有人接茬，索性便径直点名追问，“甄小姐以为呢？” 冷不丁被点名的甄泠朵连连咋舌，心说她都毕业多少年了，怎么还能感受到上课走神被抓包的无尽羞耻？ 然而，既已被点，她便不能再像没事人一样，恍若无觉，而是只能硬着头皮抬头，顶着一副茫然无措的模样，在苗红婧与宋珩之间来回游走了好几遍，才讪讪然扔出一句，“其实，我真的搞不太懂。” “呵。” 苗红婧闻言没忍住轻笑了一声，“甄小姐还当真是可爱呢，长命缕如今既未失，往后便可能愈发艰难，旁的我也不好多说，你自己小心些便是了。” 甄泠朵怎么也没想到，这人揶揄过后竟还能收敛精神，一本正经地提议，她恍恍惚惚地点头应下。 “今天先这样吧，苗小姐万一又想起了什么，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 宋珩懒得跟苗红婧多费唇舌，招呼甄泠朵就走。 “你觉得，她的话有几分能信？” 甄泠朵不太能藏得住事，尤其如今眼前种种分明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便忙不迭想要跟宋珩探讨，但架不住宋某人却分明是一言不发。 甄泠朵自觉无趣，便也只好作罢。 所幸的是，店里还未开工，她这些时日还能继续跟夏艺璇厮混在一起。虽说有些时候她也没能即刻搞清楚好友到底在想些什么，可身边能有个可以说上话的人，总也好过甄泠朵像疯子似的自我纠缠。 “管她真的假的，现在只得先把东西找回来才是真的。” 果不其然，夏艺璇听完甄泠朵的说辞，其反应与她此前预想的完全不同。 夏艺璇才不管苗红婧是弄虚作假还是夸大其词，她一眼就看穿了当前的关键。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万一……” 比起夏艺璇，甄泠朵的顾虑显然更甚一些。 不为别的，只因如今外八门只剩下神调与兰花两门还未曾惨遭独手，她委实无法想象，若是苗红婧所言非虚，自己接下来当如何应对？ 难不成，她还得跟从前一样，寸步不离的跟着宋珩吗？ 就算是她愿意，宋珩能答应吗？ 只刹那的功夫里，甄泠朵心里已是愁肠百结，她当然清楚外婆将神调门的衣钵传与自己是寄予了厚望的，可只要一想到她分明没有这样的能力来担负起一切，她便后怕又懊悔。 怕的是让外婆失望，悔的是从前就没好好学，以至于事到临头多的是惊慌失措。 或许，初见时宋珩的鄙夷一点都没错，像她这样的人就该躲得远远的。而不是明知自己办不到，却还没有一点自知之明，风风火火地往前冲。 “璇，我是不是给宋珩还有你们惹了很多麻烦呀？” 甄泠朵颓然追问出这一句时，倒也着实把夏艺璇吓得够呛。 毕竟她从前认识的甄泠朵始终是明媚而积极的，虽说经常会遇到些无法预计的麻烦，可无论如何她总是能微笑着面对。 至少不是像现在这样，调转头来开始怀疑自己。 “朵朵，你可没那么大的本事。”夏艺璇故意逗她，“逐明侦探社成立至今，接的都是些诡谲的案子。远的不说，就说近的。要不是你先发现那百来个失踪人员还活着，我们可能还不会疯狂翻监控的，还有先前星梦幼儿园的事，如果不是你帮忙，咱可未必能理得清楚。” 夏艺璇不遗余力地想要帮甄泠朵找回信心，与此同时，网络上却是悄然兴起了一位准到令人发指的预言家。 消息最先是从八卦论坛上爆出来的，有同学考前许愿，并开贴求好运。而跟帖的里头赫然有一个直截了当地贴了分数，等一周后才被楼主翻牌，说是竟一分不差。 众人惊愕之间，点进这位成功预言的神秘人主页，赫然发现他竟是一日之内接连预测几十次，无一错漏。 “真才是真正的预言家。” “膜拜大佬。” “麻烦预言家帮着算算，我今年有望脱单吗？什么时候能暴富？” “不敢多奢求，只盼着赶紧考公上岸，五战了，实在是耗不起……” “今年六级能低分飘过吗？” “留学申请有望吗？想趁着年轻赶紧出去看看……” 那人主页留言是一水的请愿，对方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此一来，自是惊动了逐明侦探社。 “查！” 第114章 老仙 宋珩阴沉着脸丢出一句，众人却半点不觉得意外。 事实上，就算没有宋珩首肯，夏艺璇与甄泠朵私下里便已经忙活开了。 无非是仅凭着她们两个，势单力薄一些，未必能在短时间内有所收获而已。 彼时的她们还不知道，饶是宋珩将全社的人都派了出去，却也并未能如愿搞清楚所谓神秘的预言家的真实身份。无他，只因这家伙分明全无章法，凡有人求，他必答。 其预测的内容也因此辐射各方，五行八卦，衣食住行，财运福气，好像就没有那位不知道的。 最是让人咋舌的是，他不仅只预言眼前的事，纵是数年之后，乃至于十几年后的事情也能说得有板有眼。虽说却也着实为这不容置喙的坚定语气多收了些意味深长的鄙夷，让人不自觉就开始怀疑，其中有诈。 奈何，这位从不曾袒露真实面貌的家伙，却也凭着那所料绝无差池的百分百正确率赢得了所有人的吹捧，热度只增不减，甚至还激得不少人跟风开启了预测模式。 从某些层面来说，也算是给逐明侦探社众人增加了不小的工作强度。 毕竟，任谁都不可能一眼分得清楚，跟风而起的那些人里，到底会否存在这位神秘人物的新马甲。 “老大肯定是想要连根拔起的，咱们还是细致一些，免得还要返工。” 冷不丁听着这话时，甄泠朵不由暗自心惊。 连根拔？ 他们现在不是连对方是谁还没门道嘛？ 这些人会不会想得太远了一些？ 可甄泠朵终究是没有勇气径直追问，她无非就是在跟夏艺璇一同追查的时候，时不常多关注些从前或许会一瞥而过的小细节。 虽说她不是逐明侦探社的正式人员，可毕竟是跟这些伙伴并肩作战许久的，无论如何都不希望他们多辛苦。 尤其，是奋战了好几天却仍旧找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则愈发让她不敢恍惚。 “要不，我试试别的法子？” 碍于有其他人在场，甄泠朵没有将话说得过分直白，但夏艺璇听懂了。 该说她也的确是迟疑且不安的，依托神调门的本事来查案，断然算不得是逐明侦探社的真能耐，可如今用了诸多从前的法子，却也只得到了零星几个无关痛痒的消息，单从进度上看，倒也委实算不得什么好结果。 “你觉得，会有方向吗？”避开了众人，夏艺璇没忍住压低声音追问道。 她倒是知道甄泠朵能有些别的法子，可许是先前听梁风祁说得多了，便不自觉记着有些事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夏艺璇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眼看着好友涉险。 然而，她也最是清楚甄泠朵的脾气。在出声询问之前，朵朵心底里十之八九已经有了决断，至于后头的事只怕也由不得自己。 这样想着，她便也只能迂回着重新将整个问题抛还给对方。 甄泠朵凝神看着夏艺璇，好半晌都没有应声。 单论把握，甄泠朵给不出任何切实的答案。 从前是，现在也是。 她只是想到了这个办法，觉得可以大胆一试，至于结果如何，分明是全无预料的。 “总不能再继续这么僵持着吧？” 甄泠朵不答反问，因着她云淡风轻的一句，夏艺璇被噎得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 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但或许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能抛开求助甄泠朵这一遭，转头想到些别的法子呢。 可惜的是，这话夏艺璇一时之间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甄泠朵将好友的迟疑与不安看在眼里，终是抬起手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淡然正色道，“我们一起试试看。” 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夏艺璇再没拒绝，可思前想后好一阵子，却终究是将甄泠朵的决定如实告诉了宋珩。 “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丢下这一句，没等宋珩回过神来，夏艺璇便径直出了办公室，重又凝神分析起眼前诸多纷乱的消息。 甄泠朵没能成功。 接连三四次，纵是她心思澄明，态度虔诚，却终归是不能寻到任何一位可借她力量勘探真相的神明。 不光如此，她还耗掉了所有的运势，又一次，毫无意外却又多少有些陌生地，寄身在恰好在侦探社周围游荡的小猫身上。 时隔数月，她又变成了歪在宋珩怀里的毛孩子！ 等甄泠朵理智回笼时，不止一次地后悔过当初的选择。 奈何，这世上最没有的正是后悔药。更何况，这一切本就是甄泠朵自己决定的，且不说宋珩不曾威逼利诱，单是如今能第一时间将它拽回来仔细照看着，就已经是极好的了。 甄泠朵闷闷地想着，好几次都想要追问她原身所在，可踌躇几次却终是什么都没有说。 左右宋珩也早就习惯了，定会安排妥帖的。甄泠朵心道，彼时她唯一在意的，无非是夏艺璇会否知情而已。 “放心，她忙着呢，没空招呼你。” 宋珩听到了她的关心，径直解释道，话一出口，怀里的小家伙便蹭的一下挺立起来，眼神也隐隐泛着些凶光。 “刚得到的最新消息，ip地址有线索了，一会儿跟我出现场。” 宋珩才不理会甄泠朵那赫然与炸毛无异的阵势，只自顾自地说着。 话音刚落，怀里的小家伙就安分了。 然而，等一人一猫最终站在陈书易跟前时，甄泠朵饶是化身为猫，却还是觉得自己分明没法保持淡定。 “居然是他？” 甄泠朵蛄蛹着，眼底满是狐疑。 “陈老板，事已至此，就别藏着掖着了。”宋珩淡淡开口。 不多时，陈书易往后退了几步，让出了通路，宋珩微微颔首，便径直抱着小家伙大步踏进，半点没有私闯民宅的愧疚感，每一步都走得极为坚定。 “前头左拐，书房。” 陈书易的声音从后头传来，甄泠朵听宋珩淡声道了谢，而后顿住脚步，转换了方向，直往书房而去。 “老仙，可是让我好找。” 踏进书房的那一刻，宋珩如此说。 第115章 相见 听着像是宋珩的熟人，甄泠朵心下大惊，连带着在某人怀里也变得不安分起来。 只可惜，宋珩像是早有所料，只兀自加大了圈着某个不听话的小东西的力道，强行逼着这小家伙跟自己待在一处，半点不给她审视周围的机会。 甚至是连老仙究竟是什么模样都没能看清楚，就已经被宋珩强制扣着半压在书桌上了。 甄泠朵费劲巴拉地仰起头，可充其量也只能看见有人正埋首在电脑前，不知在鼓捣些什么。 “你这不是来得挺快的嘛，我就知道千机门定也是拦不住你的。” 对方没理会宋珩的玩笑，只兀自忙活，冷不丁的还会高声召唤陈书易，“陈家小子，你这机子怎么回事？又卡住了……” 话音刚落，陈书易便当即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也顾不上纠结宋珩眼底那意味深长的眸色，只忙不迭接过那人推过来的电脑，倒腾不过数秒的功夫，便又毕恭毕敬地还了回去。 瞧着他这副严肃认真的模样，甄泠朵不由恍惚。 要知道，她先前与陈书易打过的交道虽算不得太多，却也是明白陈老板绝非等闲之辈，就连宋珩都是借着外婆以及神调门的面子才总算能跟人多说几句。 这也正好说明，如今能让陈书易毕恭毕敬守着的，又是个大人物。 “老仙，您这是又玩脱了吧？咱不是说好，一次最多只能回复五条嘛？你这上来就是二十多个预言，其他人不疯才怪呢……” 陈书易自是不敢忤逆对方的意思，但毕竟是私下里相处过几日的，有时也免不了会心生不满。只是纵是抱怨，也是小心翼翼的，唯恐让这位爷感到哪怕半分不如意。 “怪我，怪我，这手一旦上了节奏，总是停不下来。” 甄泠朵恍惚听着一道振奋精神的声响，尽管带着几分讪然，但愣是没让任何人听出哪怕些微的歉意。 一本正经，义正言辞，就是不认错。 “不光是求愿的，我手底下那些人也快疯了。” 趁着陈书易无奈摇头的功夫，宋珩淡然接了一句。 “谁能不疯呢，这天下都快变了。” 冷不丁的，那人收了些玩味的心思，丢下了一句让陈书易与宋珩都不自觉惊骇的说辞。 压在背上的力道稍松了些，甄泠朵便趁着这个机会呲溜一下钻了出去，动作之迅捷，甚至于不经意间将陈书易吓了一跳。 甄泠朵跑得极快，为的不过是趁着宋珩不注意，好好瞧瞧那位惹得逐明侦探社上下不得安宁的神秘人的真容。 一来是满足夏艺璇的好奇心，二则便是好奇，能让宋珩与陈书易都这般对待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 可等当真瞧见了，甄泠朵却也不自觉倒吸了一口凉气。 惊骇片刻后，便下意识往后逃窜了好几步，恨不能即刻就缩回宋珩怀里，又或者是重新回到过去，一把掐死自己的好奇心。 好奇心害死猫，这是真的。 甄泠朵如今没了为人时候的淡然自若和云淡风轻，她的小命可都是被交代在这小小身躯里的。 万一不小心得罪了谁，眨眼的功夫丧了性命，这才是最可怕的。 “你从哪儿倒腾来的玩意儿，也不怕闪了腰？” 没等甄泠朵从惊骇中回神，却登时被那人冷不丁的一句给惊了个四仰八叉。 宋珩此前从来都没有见识过甄泠朵这般仓皇模样，只觉好笑。 听着这人的闷笑声，甄泠朵只觉气不打一处来，可没等她有机会细想，却是已有人长臂一伸，径直将它捞了回去。 “老仙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本是已经玩笑了一阵，可倏然沉静下来，宋珩却是又一本正经地追问了句。 陈书易和甄泠朵也不自觉提着一口气，只盼着下文，却不料先前还言之凿凿的人如今却是三缄其口，愣是一个字都不肯多说。 然而，那时甄泠朵与宋珩几乎同时想到了苗红婧先前的说辞。 天地将要大变，莫非说的便是那欺天夺命的阵？ 坤灵以及他背后的其他人…… 甄泠朵心下骇然，却是不自觉望向宋珩，它没有言声，可宋老板却显然已经明白了她眼睛里意图。 “不瞒老仙，我前些时日得了个消息，说是那些被盗走了的神器，为的是欺天夺命的阵。” 宋珩端的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然而话一出口，先前还镇定自若的人却已是狐疑着移开了眼。 “苗红婧说的？” 陈书易追问了一句，宋珩没有否认。 “她既然知道的这般清楚，难保不已经跟那些人勾搭成奸了。” 矜贵如陈书易，却也是没忍住轻蔑地哼了一声，这让甄泠朵着实有些骇然。 “看来，是非要找到她不可了。” 宋珩淡淡应着，说话间却已是径直掏出了云外镜，想要查个究竟。 甄泠朵没想到宋珩竟会这般直白坦荡，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以至于全然忘了注意这书房里的其他两人。 陈书易以及老仙，他们眼底分明没有半点异样，显然是早便知情。 “怕是你瞧不出来。” 宋珩还未曾动作，那老仙却是已经算到了结果。 甄泠朵有心想要劝说宋珩谨慎行事，既知无用，倒也着实不必浪费精神。可宋珩没允，“总得试试才好，世人都道南华老仙算无遗策，可万一有例外呢。” 宋珩眼底噙着笑，分明是当众叫板，可甄泠朵瞧着，那位老仙却是不见半点愠色，反而还盈盈笑着，好不自在。 当神仙的，都这么欠骂吗？ 甄泠朵心中暗忖，却仍是不自觉凝神望着宋珩。 她盼着他能有所收获，却也委实怕了这云外镜。 如今的甄泠朵只能暗自为他祈祷，但遗憾的是她的所求终不得圆满。 动用云外镜也没能查到苗红婧及坤灵众人之所在，“打电话问吧。” 宋珩半点气馁也无，转头就用了旁的法子，全然不顾原原本本听着这话的人有多惊愕。 内八门神器云外镜都没法子窥探到的事，电话能有用吗？ 第116章 邀约 对着一人一仙一猫三位一体的惊愕与鄙夷神色，宋珩却是不见半点迟疑，淡然自若地拨通了电话，甚至还十分贴心地按了免提。 陈书易瞧着他这般动作，却只觉茫然。 这又是什么路数？ 诚然，他先前就已经领教过宋珩所谓疑人不用佣人不疑的基本准则，他二人虽是刚照面，可这位却也能径直将好容易寻来的一应宝贝都全数交在他手里，可谓诚意十足。 但，如今这般全无遮掩的动作，却仍是让陈书易暗自咋舌。 惊骇之间他没能收敛好情绪，于不自觉间泄露出来，等下意识移开眼，不愿让人瞧见自己这般失态的模样，可转头撞见的，却分明是南华老仙一副欢喜模样。 陈书易觉得自己要疯。 不过三天的功夫，他就已经被恨不能时刻预判，处处卜算的老仙折腾的脚打后脑勺。 等寸步不离地守着，以便及时替他解决些摸不着头脑的技术问题还是其次，最麻烦的是，无论你叮嘱多少遍，这位老人家自来是随性惯了，绝不可能依着旁人行事。 稍不注意，就占多了，算过了。 凭着他那身本事，别说三五年，纵是那尚未成形的孩子也能卜算出个前世今生来。 外头不疯才怪。 得亏最终来的是宋珩本人，要是换做梁风祁，陈书易一点都不怀疑他们两个一旦对上便是一场任谁都无法阻止的疯狂。 神器尚且全无下落，却转头又给侦探社众人安排了这莫名的工作量，大抵无论换做是谁都会在线爆发的吧。 一声，两声…… 机械一般的等候声让所有人都不自觉悬着一口气，甄泠朵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当然希望宋珩能有办法联系上苗红婧问个清楚，却也着实觉得电话这个法子过分直白了且简陋了些，以至于一时有些无从招架。 “宋老板？” 电话那头倏然传来一道清丽的女声时，一屋子人和猫都不由吃了一惊，唯有宋珩淡然开口，“你在哪儿？” 又是干脆直白，开门见山，简单到令人发指的问话方式。 “宋老板莫不是又想打架？该说的不该说的，我可是都告诉你了。”苗红婧咋舌，言语间显然夹杂着些许不满。 甄泠朵倒是半点都不为苗红婧如今不咸不淡的语调感到愤懑，相反，同样的事倘若临到了她的头上，她只会比这人做得更过分些。 当初如果不是宋珩以真金白银相要挟，甄泠朵大抵也是不可能轻易从了的。 “天地将变的事，还有什么没抖搂干净的，抓紧一并说了罢。” 宋珩才不管苗红婧怎么想，他满脑子记着的，只不过是赶紧问个清楚。 他原以为苗红婧还会跟先前一样不停推诿，却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先头那不由分说的一场架打得这位兰花门门主心神恍惚，竟会不自觉秃噜出一句，“电话里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要不宋老板带着甄泠朵一块来呗，地址我一会儿发给你。” “成。” 宋珩到底是没拒绝，淡声应了下来。 苗红婧更是半点没墨迹，当即就收了线，动作之迅捷让这头好一阵无语。 甄泠朵小声嘲讽，说是宋珩先前逼得太狠，以至于让苗红婧失了耐性，才懒得跟这人说废一句话。 宋珩不置可否，只淡淡哼了一声，并未深究。 至于陈书易，打从苗红婧主动提出邀请宋珩与甄泠朵同去的那一刻起，心底里便始终存着些不安。 “我总觉得，不能去。” 听他倏然蹦出这一句，甄泠朵也不由悬着一颗心。 不为别的，只因她心底里始终存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倒也不全然像是为宋珩的安危担忧，只是恍惚想起此前很多次跟苗红婧之间的种种。 尤其，不久前他们才刚撕破脸皮，哪怕是她意味深长说给两人听的那些话，在今天之前，甄泠朵与宋珩显然并未放在心上。 可有了南华老仙怅然若失的一句，才让他们不得已重新审视先头的一切，以至于不得不调转头来重新去寻苗红婧。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宋珩神色淡淡，但言语间分明还是那副非去不可的阵势。 陈书易心知绝无可能劝住他，索性也不再多言。 甄泠朵倒是想方设法地往宋珩怀里钻，碍于有旁人在场，她不敢表现地太过，只能压低了声音小声呜咽。 左右宋珩最是能猜透她寄身于猫时的心思，甄泠朵倒也没有半点藏私。 “陈老板说的不错，要是那苗红婧分明是故意引我们前去呢？” “你单枪匹马的，也不怕被人算计？” “她可是一次点了两个人的，你休想甩下我独自前往。” 纵使甄泠朵知道自己无论威逼还是利诱，左不过是无用之举，可不管宋珩听不听得进去，该说的话她还是得说。 “要不，老仙您给卜算一卦？” 宋珩缄默不语的当口，陈书易突然补了一句，刹那间，原是不发一言的老仙却成了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正也是被陈书易提点了一二，甄泠朵才倏然反应过来，如今他们身边分明是带着个最好的倚仗。 前路是凶或险，只需他先卜算一次便好。 奈何，任谁都没有想到，他拒绝了。 “天机不可泄，陈家小子你可别忽悠我。”南华老仙振振有词，可只凭着这一句，却愈发让陈书易与甄泠朵坚定了心思，断不能让宋珩胡来。 “那苗红婧也没规定时间呀，我想什么时候去，便什么时候去。” 好半晌，宋珩才不以为意的轻笑出声，瞧着他含笑的眼睛，陈书易莫名有一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悲哀。 但急都急了，如今再想收回先前所有，终究不过徒劳。 甄泠朵无时无刻不再想着赶紧恢复自由身，虽说她本事不大，可毕竟也是跟宋珩并肩做了不少事。尤其苗红婧说过，必须要集齐内外八门所有的神器才能启动大阵。 手握着长命缕的甄泠朵，终究是一具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的活靶子。 与其胆战心惊地过，倒不如堂而皇之地跟着，彼此还能照应一二。 第117章 陷阱 可饶是甄泠朵盘算良多，却也仍是没能斗得过苗红婧。 事实上，早在她接通宋珩电话，应承下亲自与他们面谈的时候，便已经安排身边的人为即将到来的朋友准备大礼。 “既是诚心想来，自是得好好招待才是。” 苗红婧笑盈盈地跟身边人轻声道，却没成想，骤然听到这一句，坤灵与碧落却是一脸茫然。 一来，是他们没料到这人会应得如此干脆；二来，却也暗自摩拳擦掌，只兀自盘算着要如何才能让宋珩付出些代价。 毕竟这一路走来，这人没少给他们惹麻烦，好容易寻到机会，总得报复一二才是。 “怎么？没想好要怎么招待？” 苗红婧云淡风轻的一声反问，让两人倏然回神，再凝神对视时，分明都从彼此眼神中看到了那再明显不过的满足意。 而另一头，甄泠朵却是提着一口气跟梁风祁与陈书易等人紧密商议，好不容易等她能抽身回到自己的身子里，便即刻与宋珩携手出发。 一路上，两人静默着不做声，竟是谁也没了玩笑的心思。 及至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宋珩抬眼环视了周遭好一会儿，才淡淡开口，“倒是会选地方。” 冷不丁的一句，甄泠朵没能听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胆战心惊地跟着，一时分明连大气都不敢出。 “吓傻了？” 瞧着甄泠朵这恍惚的模样，宋珩眼底的笑意更甚，转头还不忘揶揄，“就这点胆量，怎么还敢叫嚣着非要跟过来？” 许是察觉到了宋珩话语里的鄙夷意味，甄泠朵便也生出了些执拗心思，“苗红婧也点了我，我跟她又没什么仇怨，凭什么来不得？” 这一句，甄泠朵说的斩钉截铁，宋珩没有反驳。 四目相对之时，甄泠朵分明从这人的眼神里品砸出了些谨慎意味。 事实上，不光是他，宋珩分明也注意到了她的紧张与不安。 “有我。” 好半晌，宋珩才正色着应了一句。 他凑在甄泠朵耳边，音调极轻，与他的呼吸一道，在耳畔形成了一道酥酥麻麻的感觉，登时让她不自觉心底顿了一下。 虽不过片刻的功夫甄泠朵便当即抽回心神稳住了状态，可不成想，只这份迟疑的光景却是原原本本落在了宋珩的眼里。 他原先还存着几分逗弄的心思，可许是始终未曾料到甄泠朵会这般模样，自也恍惚了片刻。 “警惕些，保不准有人给我们准备了麻烦。”好不容易收回心神，宋珩清了清嗓子提醒道。 甄泠朵微微颔首，算是应对。 这一路跟来，她始终有句话没有说，临行前软磨硬泡了南华老仙许久，请他卜算了一次，却是没有结果。 正也是因此，甄泠朵这一路才颇有些恍惚，只为这全然看不清方向的前路。 可甄泠朵心里清楚，这一趟她跟宋珩都别无选择。 若是从前，甄泠朵显然不会愿意被牵扯其中，但既知天地将变，却是怎么也不可能坐得住的。 虽说她不过是个普通人，可手握着长命缕，时不常就会被坤灵及其背后的人盯着，备不住什么时候就钻入了他们早先准备好的套子，还得麻烦人宋珩来救…… 想着先前遭遇的种种，甄泠朵不由恍惚，直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她跟宋珩就已经被人强行绑在一处了，也无人问过他们到底愿不愿意，等回过神来，就已经是如今这般姿态了。 “呵。” 两人本就凑的极近，等冷不丁听到一声轻蔑的声响时，不自觉心神一颤，忙不迭分开来。 甄泠朵尚未寻到来人，宋珩却已是径直将人拉到身后，沉声道，“往西边走。” “为什么？” 甄泠朵茫茫然问，可话一出口的当口，她就当即后悔了。 自己不是早就已经做好打算了吗？ 跟着宋珩走这一遭，便必然是全无推诿的。可不成想，哪怕已经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设，等倏然听到他不容置喙的安排时，还是会下意识生出不安来。 是的，那声为什么绝非是甄泠朵怀疑宋珩的决断，而是她生怕这人分明是为了将所有危险一肩担下。 诚然，甄泠朵本事不济，可却也断然没办法坦然接受任何人舍身忘死一般地守护。 “听话，别回头。” 宋珩柔声劝慰，他自诩是用尽了自己几辈子的柔情，为的只是安抚甄泠朵的不安。 “好。” 好不容易得了甄泠朵的肯定答复，宋珩心下稍安。 然而，任谁都没有想到的是，甄泠朵刚有动作，坤灵也应声而动。 那一刹那间，宋珩不自觉蹙了眉头，半晌都没有应声。 他到底是算到苗红婧不是什么好人，只是没成想她竟然会跟坤灵勾连在一起。如此一来，先前种种便无疑成了蓄意而为的势。 甄泠朵依着宋珩的吩咐行事，可她毕竟不是坤灵的对手，不多时就被那人缠上，尽管身后还有个紧紧跟随着的宋珩，可他终也不过只能见缝插针一般给人找点麻烦，好让他不至于穷追着她不放。 甄泠朵好容易得了些空当，暗自长舒了一口气。 彼时的她还不知道，为了能截断宋珩的追击，便索性接连不断的丢出神器。 终葵，蛇带…… 凡是宋珩率众好不容易才得回来，却又在倏然间消失不见的东西，现如今都如一出现在了自己跟前。 “果然。” 宋珩冷笑一声，手底的动作更凌厉了几分。 等他沉者一口气非要将坤灵缉拿的时候，甄泠朵却是一步一步踏入了苗红婧等人早先就设置好的陷阱里。 她直觉身体一沉，惊慌失措间下意识想要寻些倚仗，可伸出手去却也不过只碰到了些丛生的带刺荆棘，至于旁的却是什么都没有。 “糟糕。” 甄泠朵心知自己遇上了大麻烦，可电光火石之间脑子里唯一的念想却分明是不希望就此成为宋珩的麻烦。 “甄泠朵，务必撑久一些。” 甄泠朵暗自祈祷，尝试请神的功夫里，长命缕却是已经泛着悠悠然的五色光茫。 第118章 得手 危难之际，甄泠朵到底是比自己想象中还要镇静许多。 旁的权且不提，至少是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候，她已经暂时无法顾及许多了。 明知长命缕所到之处，毫无意外会引来一应觊觎，若是换做从前，她可能会小心谨慎，甚至设法诓骗对方。但现如今却已经是什么都顾不得了。 五色光芒席卷全身之时，甄泠朵原先恍惚的神色倏然变得清明起来。 她趁着这难得无人可挡的刹那，忙不迭想要挣脱出当前的桎梏，可破阵本也不是她最为擅长的，加之甄泠朵终归是没有宋珩那般阅历，无法在短时间内便找出破解的办法，便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那又如何，这东西本也不属于你，能落在谁手里全凭本事。” 瞧着不自觉蹙眉的宋珩，坤灵却只觉好笑，他见识过太多次宋某人这般轻蔑又不屑的神色。先前的确有好几次，自己都因为顾虑重重以至于被他一眼恫吓过，但如今交手得久了，彼此也算愈发了解对方的本事及能耐，反倒是愈发谨小慎微，生怕有半点差池。 至少，在宋珩露出这样的表情前，坤灵始终是提着一口气的。 这一次，虽有苗红婧助阵，可真正站出来与宋珩还有甄泠朵对峙的，却还是他跟碧落。 为了能尽快将对方击败，他们选择了各个击破，也算是提前预料到了两人定会相携而来，故此才坚定地想要断了他们互相帮衬的可能。 坤灵亲自选了宋珩这个对手。 一则是此前两人已经交手过数次，自己无论如何也比碧落对其多了几分了解。 二来还是因为甄泠朵毕竟算不上对手，只要能将她与宋珩彻底分割开来，长命缕的宿主便无异于断了臂膀，若是碧落可以看准时机，许是能轻而易举就将长命缕收在手里。 轻巧又不费吹灰之力，怎么都比前头坤灵跟乌宝要强得多。 甄泠朵全然不知，自己打定主意非要跟着宋珩前来，于对方而言与送上门来的肥肉无异。 但彼时她也的确顾不得许多。 对手来得比她想象中还要更快一些，甄泠朵原以为来人定是坤灵无疑，可仔细瞧了才发现自己并不熟识。 可这一点都不妨碍对方利落出手，直取甄泠朵命门。 如果不是长命缕及时护主，以甄泠朵如今腹背受敌的是情况来看，许是未必能应对得当。 往下坠落一步是不见底的深渊，可想要向上翻腾，却也是万万不能的。 这是三人专门为甄泠朵设置的阵法，为的就是不让她有半点请神借势的能耐，“神调门的人也就那点本事，想要安生些，就直接断了她的后路。” 该说这原本也是苗红婧给两人的提议，起初坤灵与碧落还有所迟疑，但再转念一想，所有的努力都不过只为九件神器。 现如今他们手里既然已经有了其中七件，余下的长命缕与云外镜便成了那不容有失的存在。 “留下长命缕，我或能饶你不死。” 与坤灵不同，碧落从来也不是赶尽杀绝的主，冷不丁对上甄泠朵那张让人不自觉心生怜惜的俏模样，忍不住便生了些旁的心思。好在，不过转瞬的功夫，她便即刻抽回心神，只满脑子念着夺取长命缕。 “想要长命缕，除非我死。” 甄泠朵咬着牙，恶狠狠地答，她清楚面对敌人自己不该存着半分怜惜。 从前简霜是，云纤凝也是，苗红婧则更甚。 甄泠朵才在几人身上吃过亏，不可能半点教训都不记。 “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碧落倒是半点不意外甄泠朵的选择，毕竟打从一开始，他们各方存的便是那不死不休的心思。 “欺天夺命，有违天道，你们是会遭报应的。” 甄泠朵一边骂，一边仔细审视周围，没了宋珩的帮衬，她一切都得靠自己。 碧落居高临下，又是与坤灵一道亲自设了阵法的人，自是能将身在阵中的甄泠朵的一应小动作都看个真切。 以至于纵是甄泠朵挖空了心思，可到头来也不过徒劳。 阵法之中，负重是从往的数倍不止，甄泠朵记不得自己到底坚持了多久，只觉得头重脚轻，以至于渐渐失了神智。 事实上，这不过是因为碧落凌空而至，冷不丁在她身上敲了一记，让人因吃痛而生出的幻觉。 可碧落要的就是甄泠朵分神的刹那，她趁着这个当口忙不迭就将甄泠朵缠了个满满当当，强行将长命缕抽离出来。 另一边，坤灵与宋珩战得正酣。 然而先头还振奋精神的人却终究不是宋珩的对手，交手之后，坤灵便渐渐落于下风。 这一次，宋珩再不似从前，自南华老仙亲口预言天地将变之后，他便没想着要再留手。 可没成想，等他好不容易才想了些法子制服坤灵时，碧落却是带着长命缕飘然而至。 还没来得及收敛的五色光芒过分耀眼，只一瞬便让宋珩下意识移开了眼。 那一刹那间，宋珩脑子里什么也没剩下，满满腾腾的，都是甄泠朵三个字。 长命缕被夺，甄泠朵定然也遇到了麻烦。 那丫头本就没什么特别的本事，若是被专门针对，只怕是吃了不小的苦头，先前在不栖岭上就是这般，如今只会更甚。 宋珩这样想着，不由恍惚了片刻。 碧落趁其不备，即刻出手，借着长命缕才堪堪护住了坤灵小命一条。 宋珩倏然回神，却是顾不上重新抢夺宝贝，而是忙不迭朝着甄泠朵先前逃开的方向追去。 无论生死，他都必须要找到人。 宋珩心想，这既是他的职责，也是承诺。 逐明侦探社说是探究真相，实则行的是庇护之责。更何况，出发前他承诺过，一定会将甄泠朵全须全尾的带回去，自是不容有失。 宋珩四下张望的时候，甄泠朵到底是醒了。 碧落只为夺取长命缕，下手留了些分寸，只让她不可挣扎便算了。 可甄泠朵醒来，发现长命缕不见，登时乱了心绪。 “必须要找回来，那是外婆留给我的，最后的东西。” 甄泠朵喃喃念着，强撑着四下搜寻。 第119章 幻境 “别胡来，咱们先出去，晚些时候我想办法给你找回来。” 一眼瞧见甄泠朵失魂落魄的样子，宋珩心中便已经有了答案，但饶是心中再笃定不过，他也委实不敢对这人说些重话，只盼着能赶紧将人拽回来。 坤灵现身的时机，以及有意将他跟甄泠朵分开的种种动作，无一不是证明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哪怕是先前故意扔出来的几件神器，大抵也不过是为了能让他分神。 此时的宋珩自然是有些许后悔的，他最大的遗憾是，明知此行艰难，却还是任由甄泠朵跟了来。 若是她不在此，而是跟在南华老仙身边，许是还能有机会留下长命缕，如此也就不会再给那些人以完成欺天夺命大阵的机会…… 事实上，梁风祁也的确如此建议过。 可宋珩思忖许久之后，却终究还是拒绝了这一安排。 “云外镜跟长命缕是他们现如今最想要的东西，对方只盼着能抓紧时间一网打尽，留下甄泠朵一个，我也未必放心。” 正是因为他这一句，其他人才不敢再劝。 是的，与其说是甄泠朵坚持，倒不如说在这件事上他们彼此委实默契得很。 遗憾的是，这份默契在此时却成为了宋珩最无奈且最后悔的决定。 “不行，我一分钟都不能等。” 与宋珩不同，甄泠朵是切身经历过一次丢失长命缕的焦急与不安的。换做从前她至多是遗憾未能护着外婆留给她的最后念想，但现如今既已然得知了对方的根本目的，她便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坐视不理。 “外婆说过，就算没有救人的本事，也断不可以害人。” 每一个字，甄泠朵都说得坚定非常。 她当然无法原谅自己的疏忽与无能，可倘若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设计着成了帮凶，更是万万不能的。 “那也不是像你这样找。” 宋珩厉声道，“这可是他们的地界，比咱熟悉多了，真要是躲起来，除非你把这儿每一寸地方都翻个遍，否则怕是不会有什么结果。” 诚然，宋珩一点都不意外甄泠朵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可他显然比这人要镇定得多，也更明白漫无目的的搜寻只是浪费时间，于彼此全无助益。 甄泠朵未必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她终归是没办法停下来。 “可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甄泠朵几乎是用吼的，她受不了自己只能漫无目的的等待，必须得做些什么才好。 “行，我陪你找。” 宋珩拗不过，只得由着她。既劝不住人，他如今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小心翼翼地护着，好不让甄泠朵再受到伤害。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苗红婧这次显然是下了血本。 一个困阵还不够，还安排了幻阵。 大抵是早便料到这人十之八九会因为甄泠朵的缘故而失了分寸，幻阵并没有多高明，可偏生无论甄泠朵亦或者是宋珩都全无察觉。 等他们踏入其中，猛然意识到不对劲儿时，一切都来不及了。 “朵朵，去喊你爹回来吃饭。” 日暮低垂的时候，甄泠朵正蹲在小河沟边看里头小河虾们近身肉搏，身后冷不丁传来一声喊，惊得她不自觉心神一颤。 “知道了。” 她应声，回头朝身后的人挥手示意，余晖里早自然垂落的头发上分明泛着点点金光。 “赶紧着，别耽误了。” 对方却是仍不放心，下意识又催促了一句。 甄泠朵闻言多少有些愕然，但这一点都不妨碍她朝人轻吐了下舌头，赫然一副撒娇意味。 “这就去。” 虽忙不迭应着，可事实上甄泠朵身形却是一动不动，甚至没等身后人作何反应便又径直转回了视线，盯着原先已经缠斗在一处的小家伙们。 幸而，她并未耽误太久。 左右不过几秒的光景，便当即收回了心神，拔腿狂奔。 她爹在远处山脚下跟一众乡亲们料理农田，每日里辛勤劳作，为的也不过只有秋收时那短暂的雀跃而已。 靠天吃饭的营生终究是没有万全的保障，稍不注意可以就落了个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下场。 甄家便是如此。 约莫是两年前，甄爹爹瞧着旁人种庄稼收成不错，便横了心想着要多租一些田地来种，却不料那年遭逢大旱，到底是颗粒无收。 不得已，只能变卖家产来填债，就连本就已经许好了人家的甄泠朵，也因为这场变故被退了婚。 偏僻悠远的小山村里，亏的是人少眼不杂，否则甄泠朵想来是断然不可能再有机会过些安生时日的。 好不容易等她急吼吼跑到了田边，正好撞见众人与甄父玩笑，“你家丫头还待着呢？总得有些打算才好。” “可不是嘛。别人家的丫头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好几个了……” “怪我没本事，没能让我家丫头找个好人家，且看今年吧。” 明知众人是好意，可冷不丁听到这些议论，却也多少让甄爹爹有些下不来台。 甄泠朵虽没走近了瞧，可也从旁人那怅然的叹息声里听出了些许不对劲儿。 “爹，该回家吃饭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高喊了一嗓子。 寂寥的小山沟里，即刻回荡着好几声不绝于耳的婉转声响。 众人循声而望，对上的正好是甄泠朵站在余晖之中的纤细模样，只一眼却是让人不由生出几分骇然意来。 除却甄家没多少家底，甄泠朵这个丫头无论嫁去了谁家，都无疑是一桩美事。 附近村庄里的妙龄人儿当中，可再没有谁长得比她还标致了。 “知道了。” 甄爹爹全然无视众人的异样眼神，先应了一句，说话间便开始收拾东西道别后向着甄泠朵所在的方向而去。 父女两人携手并肩而行，径直将一众议论甩在身后，只当什么都没听到。 “听说前儿个村里来了个白面书生，端的是教人读书识字的本事，朵丫头要是有兴致，倒是可以跟去学学。” 一家人吃饭的功夫，甄泠朵听到她爹如此安排，没等她应声，她娘就在一旁附和道，“该去，也省得她一天天老在我跟前转悠，烦得慌。” 第120章 心动 甄泠朵从始至终都没有多说一个字，她习惯了不反抗，无论爹娘做出如何安排。 事实上，两年前的退婚一事曾让她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办法恢复精神，甄泠朵记得那时的自己不愿见人，甚至不愿意再好好地活着。 然而，正是因为念着家中还有父母，她不忍心看着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凉，才闷声坚持到了现在。 平日里，她也不过只是陪在父母身边，做些小活计聊以慰藉。 整日整日地在家里耗着，也就算是坐实了娘亲的叹息声。 “这得问她自己的意思。” 意外的，甄爹爹却是将选择权重新交到了甄泠朵的手里。 “啊？” 惊愕之间，甄泠朵端着一副恍惚模样，怔怔地望着说话人，好一会儿都没有回过味来。 “那书生说是教人识字，可你也知道，如今村子里跟你年纪相当的可没几个，备不住都是些小孩子，你若是嫌烦，不去也没什么。” 顿了顿，甄爹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可我听说，学些东西总归是好的。你还年轻，总不至于像爹娘似的，这辈子都只会跟田打交道。” “哦。” 甄泠朵低着头，闷声应了一句，既没说好，却也没有拒绝。 事实上，话说到了这份上，甄泠朵心知自己不去也得去了。 翌日，甄泠朵早早赶过去，她先是躲在暗处伸长了脖子打探。书生是外来客，好不容易才被乡亲们安置在这僻静的地界，周围全无声息。 亏的是村子里的人平日里就四下野惯了，别说甄泠朵了，就是那才刚几岁大的孩子，备不住都会三五成群地晃荡过来。 如今有了教书先生，倒是让游手好闲的大家有事可做，不至于再漫山遍野地胡来。 “胆子不小呀，居然敢一个人住。”甄泠朵暗笑，私心里想着，倘若换做了她，若然不熟悉，是绝不敢如此的。 这念头一起，对那尚未谋面的书生竟也是隐隐生出了些许好奇来。 为此，学堂之上，甄泠朵没少有意无意地打量，可惜那人坐在最前方，只顾着一本正经地教学，却是半点都没有注意到。 直到好不容易下了学，有不懂事的小孩子笑话甄泠朵明明已经到了该出阁的年纪，却还跑来跟他们一道学，好不知羞时，负责讲学的小先生这才注意到了她的存在。 “无论什么年纪，想要读书都不算晚。” 甄泠朵正赧然的时候，是他坚定地走过来，一字一顿地向周围众人郑重解释，末了还不忘补充一句，“你们爹娘若是想学，也可以来学堂里。” 书生说的再坚毅不过，却不知倏然听着这话的众人不由得恍惚了好一会儿。 且不说如今还没能全然听得懂之乎者也是什么意思，只要一想到可能跟爹娘在一间屋子上学习，眼前众人直觉头皮发麻。 别说他们不乐意，就是为人父母者，也不一定能拉的下脸面来。 事实上，一连数日，甄泠朵都是学堂之上唯一一个年纪稍长一些的学生。 可教书先生待她倒是跟别的孩子没什么不同，答对了夸，答错了罚，一板一眼委实端正。 甄泠朵也是在一夜失眠之后，突然意识到，她或许对这位还没见过几次面的教书先生起了些不一样的心思，否则为什么一闭上眼，眼前总是会出现他在学堂上教书时候的模样。 “先生长得也算周正，除却是外的，在这村里不见什么倚仗，倒也没有别的不好。” 甄泠朵凝神想着，作为被退婚过的女子，她的名声自是及不上其他人的。而甄家上下无一不为她的终身大事头疼。 先前是甄泠朵不敢想，可现如今送上门来的这个，好像也不该轻易放弃。 辗转反侧了一整晚，甄泠朵心里多少已经有了决断。 她心里的喜欢，不必表现地太过明显，就像先生前几天教的，最好是润物细无声。 那佯装不经意间，浸润到对方心神里的，才是经年后也无从忘怀的存在。 甄泠朵希望，自己将来的夫君，便是这般，可以不轻易说喜欢，但至少是时刻在意着的。 在这之前，她到底是一点都不介意主动一些，主动示好，好让他从此后眼底心里都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甄泠朵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从看清了自己的心意开始，她就没少苦心孤诣地为书生做一切她能想到的事。 天冷的时候，送一些柴火，平日里小心翼翼地递过去一些田里的新鲜作物。再不然就是在学堂上认真专注，不肯有丝毫分神。 她生怕自己错过哪怕一星半点，而这所有的努力倒也的确让自己入了他的眼。 可家里的作物毕竟是一家人的倚仗，甄泠朵做过几次顺水人情，就可能让自己一家三口断了粮。 她思前想后，最终决定上山挖野菜。 这事甄泠朵打小就干，田里收成不济的时候，便经常有人三五成群相约往山上跑。 若然能挖到些新鲜的东西，裹腹自不成问题。 甄泠朵既然拿不出好东西来，便也只能亲身去为书生再找些旁的来。 只是，甄泠朵没想到，饶是她自诩对十里八村再熟悉不过，这日上山后不久，便悠悠扬扬地飘着小雨。 她凝神看了一会儿，雨势算不得太大，如果运气好，倒是可以尽快来回。 这样想着，甄泠朵便咬牙重往深山里去。此时支撑她的，左不过是对书生的那一片赤诚。 但没成想，就因为心底里藏了些别的心思，攀爬进山时，她不小心踩在了一块青苔之上，沾染了雨水的地方最是无法支撑。 等甄泠朵意识到不对劲儿，她整个人显然已经全然失了重心，正直勾勾往下头冲。 “救命！” 下意识惊呼出声时，甄泠朵全然没有存着能被得救的心思。 毕竟不是谁都像她这么闲，从往都是提前相约，才能保证自己不至于落单，可她今日这一遭，分明是一时兴起，大抵是纵然死了也无人注意。 但就在她堪堪要放弃的时候，却倏然听到有人喊了一嗓子，“手给我。” 第121章 误会 诚然，甄泠朵闻言不自觉恍惚了片刻。 她恍惚以为，那冷不丁的一声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毕竟人在惊慌失措的时候，总会下意识盼着能有人从天而降出手相救。 直到猛然下跌的姿态总算被遏止住，甄泠朵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或许是真的。 “别放手。” 她听着有人扯着嗓子喊，许是因为强行出手拽她的时候已经用尽了十成力气，不知为什么，甄泠朵听到他开口时，声音里已经不自觉夹杂着些许颤意。 甄泠朵当然不敢胡乱动，“我不敢。” 她颤颤巍巍地应了一声，大抵是因为好不容易才暂时捡回了一条命，她再开口时语调里赫然也夹杂了些许哭声。 “我会救你的。” 那人许是没想到甄泠朵会是这般姿态，不由有些恍惚。 好在，没一会儿的功夫，便又紧咬着牙关，正色道，“你别怕。” 明明言语间满是安慰，可甄泠朵一抬头，对上的赫然是一张茫然无措的脸。她到底不会知道，这人之所以会出手，惊吓有之，意外有之，而现如今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接下来，该怎么办？” 甄泠朵听着他喃喃追问出声的那一刻，心底满是愕然。 她生怕自己好不容易才能暂且吊着的一条命，就这么胡乱地被二次交代了。 “能不能把我拉上去？” 她深吸了好几口气，好不容易才总算让自己恢复了些神志，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开口。 “哦，好，我拉你。” 得了甄泠朵的指引，整个人已经半挂在山崖边的人才一副恍然大悟状，说话间便想着要用力拽人。 可惜，仅凭着他一人之力委实有些难以招架，甄泠朵瞧着他拼命想要帮忙，却分明不知该如何行事的迷茫模样，便狠了狠心，只能亲自凝神审视周围。 她暗暗想着，如果能想办法找到借力点，许是能让上头的人稍微轻松些。 只可惜，甄泠朵四下寻觅之落脚点时，却是分明不曾跟顶上的人知会过，以至于骤然间那人一时失神，忍不住高声喊，“你别乱动。” 不容置喙的一句落下，甄泠朵委实被吓得不轻，忙不迭收敛了心思，再不敢胡来。 “你想办法借点力，单靠你自己是支撑不了多久的。” 甄泠朵虽不敢乱来，可却还是忍不住提醒，明明只是短短的刹那，于她却好比是漫长的凌迟。 “好，我马上。” 那人应得痛快，说话间就忙不迭扬起了头来环视周围，他倒是全无顾忌，可怜被他死死拽着的甄泠朵却是因他而不由得晃荡了两下。 山崖边上多的是凸起的石块，甄泠朵只能咬牙顶着。 她不敢贸然呼喊出声，只怕这稍不注意的声响，便又让人乱了分寸。 “没别的法子，我只能硬来了。” 甄泠朵记不清自己到底等了多久，可还没等她应承下来，只听上头那人喊了一声，“你忍着些，别挣扎。”话音落下，便不由分说把人强行往上头拽。 甄泠朵紧闭着眼，一时连大气都不敢出，全然由着人折腾。 只是她全然没有料到，这位能在生死关头伸手相助的人，竟当真是半点都没有将她的生死放在心上，每一次拖动都用了全部的力气，半点都不顾惜她作为女儿家是否能承受得住。 好在，约莫半炷香的功夫之后，甄泠朵终究还是摆脱了那双脚腾空，生死未卜的可怜模样。虽是全身上下都不自觉泛着酸楚，但所幸是还活着。 等她好不容易缓了口气，能撑起来瞧瞧自己的救命恩人，却意外发现竟是同村的傻子宋珩。 “你没事来山上做什么？” 甄泠朵暗自盘算了许久的感谢，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在倏然对上宋珩直勾勾的眼神时，只化作一句没好气地追问。 宋珩，十里八村都知道的傻子玩意儿。 人倒是长得挺周正的，可架不住脑子不太好，据说是出生之后没多久就生了重病，好不容易捡回了半条命，却从此牺牲了生而为人本最该倚仗的聪明伶俐。 据说，宋家也没少替宋珩筹谋，想方设法希望给他成个家，但架不住旁人一见到他这副模样扭头就走，分明懒得跟人多说一句话。 可无论旁人待他如何，宋珩平日里却都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 冲人都笑，被人指着鼻子骂傻子也不觉得委屈，甚至还可以拱手送上自己的所有。 甄泠朵小时候也曾经跟着其他人笑话过宋珩，但长大了倒是鲜少得见。 方才整个人生死未知，她到底也没有什么兴致多打量，但现如今凑近了看，瞧着宋珩那半身泥巴，满头杂草，却也着实是好一会儿没能说出话来。 “你……先擦把脸吧。” 甄泠朵迟疑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小心翼翼的翻出了帕子递上去。 无论如何，人才刚刚救了自己。她就是再看不上宋珩这个傻子，总也不能把一应嫌弃摆在明面上。 爹娘从小就教导她，要知恩图报。甄泠朵记下了，她不正就是为了报答先生教她读书识字的恩，才冒雨上山来采野菜的吗？ 趁着宋珩伸手接过的当口，甄泠朵低头闷着声说了声谢谢。 她不敢直视宋珩的眼睛，唯恐脑子里不时便闪现出从前他们聚众欺负他的阵势。 无论如何，宋珩此番以德报怨，多少让甄泠朵有些讪然。 “我……我只是路过。” 宋珩微微笑着应道，骤然听着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却仍是让甄泠朵心怀愧疚。 只可惜，宋珩没给她多少反应的时间，忙不迭就凑上前来想要亲自扶着她下山。面对突然伸过来的手，甄泠朵下意识想要避开，可宋珩的力气大，她几次试着挣脱，都不过徒劳。 “你想做什么？” 惊慌无措之时，甄泠朵不由拔高了声调。 被她一声呵，宋珩倒也有些恍惚，不自觉怔愣在原地，茫茫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甄泠朵趁着这个当口，当即拔腿狂奔，暗地里却没少骂人，“傻就傻了，居然还存心不良，可惜了他那副好脸皮。” 第122章 盘缠的代价 毕竟是被人救过一命，纵然甄泠朵对那宋珩再无好感，却也能拼命找出些优点来的。 她带着一身伤回去，免不了被爹娘教训了一通。 可只要一想到能让那可怜的书生过得好一些，甄泠朵便甘之如饴。事实上，迄今为止她最大的遗憾莫过于摔了那一跤，连带着好不容易才寻到的野菜也全都毁了。 “都怪那宋家傻子。” 等回过味来，甄泠朵甚至还咬牙切齿觉得是宋珩的不是。 如果不是被那傻子盯得久了些，害的甄泠朵乱了心神，她又怎么会光顾着仓皇逃窜，以至于忘了本就是特意为书生带的东西。 但现如今，她脚上被娘狠狠缠了好几条，身上更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最后那点子力气全被用来逃回家了。 想要再找机会上山，可不得等身体完全好透了才成。 一想到不得不在家休息的日子里，她分明找不出任何由头再去见那时不常萦绕在心头的人，甄泠朵别提多着急了。 她软磨硬泡了好几天，才总算说服爹爹专门往学堂送了些简单吃食。 甄泠朵原本特意叮嘱，不让她爹多说。可架不住甄家老爹是个藏不住事的。 刚一照面，便将所有的事全都和盘托出，还着重提了甄泠朵，“我们家那丫头心疼你没吃没喝的，本想去给你挖点野菜来，谁曾想一个不小心摔了，好不容易捡回了半条命，这会儿正跟家养着呢。” 这话一出，那书生倏然变了神色，眉眼间满是不安。 但还没等他思量出什么报答方式呢，却听甄家老爹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我们家丫头自来心善，换做是旁人她也会这么做的。” 有了这一句，纵是书生心底里惊愕地很，却也只是郑重其事地道了谢。 甄家老爹到底是把这句谢谢带了回来，甄泠朵听说后，没忍住嗔怪了几句，“爹，您何必非要跟他说这些呢？我这分明也没做什么，再说了，就算是送他些吃的，也是我自己甘心情愿的，不是为了这声谢谢。” 倏然听到这一句，甄老爹有些恍惚，一时有些看不穿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反倒是枕边人轻嗤了一声，“你这小妮子说的什么话，你爹这不也是为了帮你在人家跟前挣些脸皮嘛。” 义正言辞的一句，甄泠朵寻不到任何由头来推诿，只好硬着头皮接受。 养了小半个月，眼瞅着腿脚利索许多，甄泠朵又一次进了山，这回她走的小心谨慎，每一步都坚实非常。忙活了大半日，总算是又给那书生备下了约莫三五天的食物。 等她兴冲冲给人送去的时候，倒也没打算得他多少感谢，可没成想，甄泠朵竟是被专门请进了屋，那书生亲口言声，说是想给她讲讲外头的事。 如此一来，原是无论如何笃定心思不敢越雷池一步的人突然就走不动道了。 甄泠朵虽经历过一次退婚，但平日里能瞧见的，也不过就是这十里八乡的小地界，终归是比不得书生。诚然他现在落魄了许多，可毕竟是暂时的。 更遑论，在此之前，他已经比其他人看过了更多的风月。 于甄泠朵而言，最是让她惊喜的是，凡此种种与课堂上教授给其他人的不同，独处时她才发现这些事分明都是这位小先生专门说给她听的。 “先生，您才学兼备，当去往更为广阔的天地。”甄泠朵听完，一本正经的说。 “我也想要考取功名，这一路走来，为的就是赴京赶考，只是没成想中间出了些岔子，沦落到了如今这般田地。” 在甄泠朵灼灼目光注视下，小先生到底没有藏着掖着。 甄泠朵听出了他怅然语调之外的遗憾和失落，她说不清自己是怎么想的，竟是想也没想便即刻应承下来，“我可以帮你。” 再简单不过的五个字，甄泠朵应的坚决而坦荡。 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这……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怎么能……” 甄泠朵这不容置喙的阵势，委实让书生不知该如何应对，他迟疑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追问了一句。 甄泠朵闻声，当即没所谓一般摆了摆手，“这怎么不可以？我自己愿意帮你，你又没强迫我！” 倏然听到这一句，书生再说不出旁的来。 自那日听了他分享心事，甄泠朵便一门心思想着要替他赚取进京赶考的盘缠。 身在小山村里，赚不到什么现银。甄泠朵索性便只身赶到城里，往李员外家里递了名，说是愿意做一切能做的事。 甄泠朵本就出落得水灵，加之又斩钉截铁地应承下什么都能做，自是毫无意外地被收了进去。 在李家做丫鬟营生时，甄泠朵每一日都拿出了十成十的精神，她不容自己有半点疏失。 约莫七八日的功夫，甄泠朵盘算着时日差不多，便舔着脸跟员外支取了二两碎银，只借口说是家里急用。 幸而，员外倒是没有多做追问，只径直付了。甄泠朵见状便愈发心中感念，接连说了好几声谢谢。 甄泠朵攥着银子，忙不迭赶回了家，转手便将银子递到了书生手里。 “我赚得不多，但若是能有办法，你千万不能轻易放弃。”这一句，甄泠朵说的再笃定不过。 她言辞间最是不容轻易忽视的，便是盼着他能达成心中所愿。 “我不会的。” 听着他不无笃定的一句，甄泠朵悬着的心才总算落下几分。 她最害怕的，莫过于他顾念着这钱非是他亲自攒着的，便让他少了几分心安理得。 好不容易等甄泠朵回转到镇上员外家，还没来得及恢复些振奋精神，却没料到，竟是被人径直堵在门口。 “员外，你……” 夜色迷离间，甄泠朵好不容易才看清楚了眼前人，眉眼间竟是错愕模样。 然而，这声惊呼却没来得及说完，她话音未落便被人一把捂住了嘴。 意外来得突然，但彼时的甄泠朵却是并未多想，只不成想，那员外却是死死攥着她不放手，还拼了命将她往房间里拽。 “别说话，别乱动。” 他沉声警告，甄泠朵自不敢胡来。可等被倏然打横抱起时，甄泠朵再淡定不了了。 第123章 脱身 李员外沉声喝，陌生的气息迎面袭来时，饶是甄泠朵再不谙世事，也明白可能会发生什么。 而那一刹那间，甄泠朵也着实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竟是倏然想到了先前员外干脆利落地允许她提前支取了薪酬。 如今看来，这一切分明是他早便计划好的。 “你不是说，要你做什么都行吗？” 等冷不丁听到那人不无轻蔑地拿甄泠朵先前承诺过的话来噎人，当事人显然只剩下无尽的后悔。 可如今就算再悔不当初，也终究是枉然。 毕竟，那时的甄泠朵一心只想着要尽快筹措银钱，至于旁的，显然并不能顾及多少。再者，这世间的人总不至于将好坏全数干脆利落地写在脸上。纵是甄泠朵有心想要规避，十之八九也不可能全然看得真切。 换句话说，现如今甄泠朵所经历的一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更像是注定的。 无非是她能否甘心承受而已。 显然，她是不愿意的。 “员外，您无论交代我任何事，甄泠朵都会竭尽全力，但绝不是委身。” 甄泠朵好不容易才寻到了些喘息的机会，兀自正色道。 且不说此时的她满心满眼都只剩下那书生一人，纵仍是从前那被退婚的模样，甄泠朵也无论如何都不会愿意给人伏低做小。尤其是在这样的人家里。 “有什么区别呢？从了我，你才能从那穷乡僻壤里出来。” 饶是甄泠朵说的掷地有声，李员外却仍不以为意，他神色轻慢，手上的动作却是不停。 甄泠朵虽力气不足，但亏的是从前那些年漫山遍野跑惯了，倒也练就了一副好嗓子。等甄泠朵扯着嗓子喊起来，李员外自也忙不迭乱了心神。 诚然，他不过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会想着对甄泠朵上下其手。但李家本也是人多眼杂，既是这丫头不肯轻易顺从，他当然也得顾念着自己的脸面。 殊不知，甄泠朵接连的厉声呼喊，其本质上也不过是无奈之举。 仅凭着她自己挣脱不得，可甄泠朵总也盼着能有人听到她的呼救声，循着声响而来，万一能有机会救下她呢？ 但甄泠朵心里清楚，自己能被得救的机会，委实不多。 彼时的甄泠朵不会知道，自她急匆匆出了门，宋珩便一直跟在后头。他到底是没存着什么旁的心思，只好奇为何那日山中相逢一次，这人竟能见天都躲着自己？ 宋珩无非就是想要问问，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但宋珩没有想到，他远远跟着，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听到了甄泠朵的惊呼声。 声音断断续续的，起初他听得并不算真切，所幸的是，几乎就在听到声响的那一刹那间，宋珩便忙不迭拔腿狂奔。 离得近了些，自然也能听得更清楚些。 宋珩虽自小被当成傻子看，可也并非是当真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尤其是甄泠朵挣扎之间的种种推诿姿态，无一不是证明她正在受委屈。 意识到这一点，宋珩半点迟疑也无，即刻冲了进去，他没想旁的，只念着能在第一时间将人护下。 甄泠朵是女孩子，若是受了欺负，是会出大事的。 这是宋珩心底里从未动摇过的心思。 “混蛋，放开她。” 宋珩顾不上多想，只忙不迭冲了出去，恶狠狠地抡起拳头就往人身上砸。 李员外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自己堪堪得手的时候，竟还会再出意外，愤懑之余自也不可能轻易放过这坏他好事的人。 宋珩也就因此替甄泠朵承担了大部分的火力，“哪里来的叫花子，敢坏爷的好事，可不得给你好看。” 李员外骂骂咧咧，他笃定甄泠朵不敢动弹，而眼前这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混球更不会有跟他作对的本事。 只不成想，宋珩一眼瞧见那人怒气冲冲地朝自己跑来时，当即扬声高喊了一句，“快跑。” 甄泠朵闻声不由一个激灵，先前还有些恍惚的心思在骤然间收紧。 然而，宋珩到底是小看了甄泠朵这个丫头。 虽说她本也盼着能有人从天而降出手相救，可等到瞧见来人竟是宋珩的时候，甄泠朵却也是半晌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先前就已经承过他一次恩，眼下便是第二次了。 再者，甄泠朵委实不敢想象，李员外会否因一时气急了，而做出什么疯狂举动来。 万一他失手将宋珩打死了呢…… 甄泠朵被脑海里倏然闪过的这一念想着实吓得不轻，她不自觉深吸了一口气，而后便坚定不移地站在了宋珩跟前。 她这动作却显然超乎所有人的预料，非但宋珩面露惊疑，就连李员外也意外得很。 “怎么？你看上的，是这傻子？” 先前隔得远，李员外并不曾看的真切，但现如今凝下心神，并不难认出宋珩周正的脸面之下，赫然是一副脑子未必拎得清楚的蠢笨模样。 既如此，他在瞧着眼前这两人，自是多有不屑。 “有我在，你别想欺负人。” 宋珩不知甄泠朵到底作何想，却也是不管不顾将人护在身后，俨然一副笃定心思要做那救美的英雄。 “呵，你也配。” 李员外没忍住啐了人一口，甄泠朵懒得与人多做争辩，她只盼着能跟宋珩安然抽身，索性便不由分说拽着人就跑。 宋珩全无准备，脚步多少有些踉跄。 甄泠朵便只能悄声叮嘱，“咱不跟他墨迹，先走为上。” 好在，宋珩听懂了。 庆幸的是，李员外并未追上来，两人得以趁着夜色回到家。 原以为是虎口脱险，但不料想，次日一早甄泠朵尚未彻底从惊骇之中抽离心神，却听得外头吵吵嚷嚷的。 她本想出去瞧瞧，但架不住娘强自将她扣在里间，“我的小祖宗啊，你可别再蹦跶了，这天都快被你捅破了。” 倏然听着这一句，甄泠朵不由地面露狐疑，细问之下方才知道，那李员外竟是专门差人寻了过来，说是她甄泠朵收了他李家的银钱，自愿给他做小。但临了却是被人给抢断了，他必须得来要个说法才好。 第124章 承担 “你当真答应了？” 面对娘亲阴沉着脸的质问，甄泠朵想也没想便即刻摇头否认，“没有，我只是说，可以去他家做工，做什么都行，但从未答应过。” 事实上，就算是甄泠朵不说，甄家爹娘也从未认为自家女儿会做出这般不知廉耻的事来。 毕竟是自己亲自教养的女儿，她素日里是什么脾气，当爹娘的再知道不过。 “钱呢？先把你预支的银钱还回去，至于其他的，再想办法罢。”甄泠朵听着她娘叹息着道，却半晌都没有言语。 “银两呢！” 甄家娘瞧着她这副静默姿态，心中已然有了答案，却仍是不自觉拔高了语调追问。 甄泠朵无处挣脱，却也只能如实相告，“我给别人了。” 倏然听到这一句，对面不自觉冷嗤一声，“就那书生？我早瞧着你这丫头心思都飘远了。” 说话间，甄母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甄泠朵没有退。 “那是我心甘情愿自己给他的，断然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这一句，甄泠朵说的再笃定不过。 她从前没想过，现在更不会想。 然而，现如今毕竟是被人不由分说堵在家门口，总还是得想出些应对的法子来的。 “要么，你先出去躲一躲？远的不行，就那小学堂，我觉得正合适。” 倏然得到娘亲一拍脑门似的建议时，甄泠朵多少有些愕然，好半晌才迟疑着问，“这合适嘛？” 听出她话语里的羞赧意味，甄母不自觉直摇头。 “事急从权，顾不上合适不合适了，总不能让人当真将你抢回去。” 甄母不咸不淡的扔出一句，甄泠朵一时想不出辩驳的说辞，只好作罢。 可等她好不容易借着父母的掩护从后门溜了出去，脚步不停地赶去学堂求人收留时，得到的却不过是那人一句小心翼翼，却又不容置喙的拒绝，“我整日里都得温书，最怕打扰……” 尽管他从未曾斩钉截铁的表现出不满，但甄泠朵何尝忍心自己耽误了他的前程。 “是我唐突了，你抓紧时间温习吧，我走了。” 前后不过几分钟光景，甄泠朵便径直跑出了学堂，连带着最后那句告别，也消散在风里。 她甚至都不曾跟心上人聊起过其中的细节，也没能有机会听他关切的追问过一句，本事怀着一腔风月而来，可现如今却也只能迎着风霜往回走。 所幸的是，一来一回这些功夫，李员外没能要到人，骂骂咧咧了一阵便暂时歇了。 可他临走前撂下了话，说是这事断不能轻易了了，无论如何也得跟他们甄家论个清楚。 甄父点头哈腰了一早上，却也没能给自己闺女挣到什么，反倒是将一家三口存了许久的家当都赔了出去。 毕竟是那甄泠朵先行支取了月银，现如今既是不能再赶去李员外家当值，那二两银子便是砸锅卖铁他们甄家也推脱不得。 甄泠朵回家的时候，只听到那满屋子的怅然叹息声。 爹娘对坐着，眉眼间满是无措。 “接下来可怎么是好？”甄母问。 “还能怎么办？我就算是死，也断不能把那自家闺女往火坑里推。”甄爹爹斩钉截铁道。 “你当我愿意嘛？可他们显然不可能轻易罢休，早上我问了，那二两银子送给了山头那书生，说是要支持他进京赶考，你说这丫头脑袋是不是坏掉了？” 大抵是念着甄泠朵不在，夫妻二人怨念起来倒也全无顾忌。 “谁知道呢，眼下当务之急，是想想要怎么才能筹到银钱。” 甄父懒得与人争辩，单是眼下这摊子麻烦事就够让他头疼的了，至于旁的，委实是无暇顾及。 “我让朵丫头去学堂了，若然那书生有些良心，总该先护她一时，后头的事，走一步看一步罢。”甄母也不无叹息着道。 只没成想，话音刚落，她不经意间抬眸，对上的却分明是怅然若失的甄泠朵本人。 “你回来做什么！不怕那李家人又回来找麻烦？” 此时饶是甄爹爹也再无法冷静，连声追问道，“可是落下了什么？你就是差人来送个口信也好，犯得着自己亲自回来嘛！” 甄泠朵沉默着，不做应对。 她当然知道事情已然超出了自己能承受的范围，可但凡能有其他办法，她总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两老为自己担惊受怕。 “我去做工，我要赚钱，李员外的银子我自己还。” 一字一顿，甄泠朵说的再笃定不过，但架不住甄家爹娘却依旧紧蹙着眉头，兀自摇头。 “你还准备胡来到什么时候！”她娘最是不满，气冲冲就跑到跟前来，指着甄泠朵的鼻子骂，“你说要去镇上，做娘的同意了，可结果呢？今天要不是你爹豁出这条老命不要，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儿说什么风凉话嘛？” 甄泠朵低着头，任人责骂。 “我闯的祸，我自己担。” 她唯一的应对，也不过只有这翻来覆去的一句。 见她如此坚持，甄家爹娘拗不过，便只好托人将甄泠朵安顿进了村里一家磨豆腐的人家。整日里披星戴月的忙，虽辛苦些，可多少也能挣到些工钱。 只是，仅凭着甄泠朵做些豆腐的光景，无论还钱或者是筹措盘缠，都委实不容易。 但甄泠朵不在乎。 她说，只要不放弃，就总有圆满的那天。 遗憾的是，甄泠朵没能得来圆满，半月之后，李员外又一次带人堵在甄家门口，而甄泠朵先前做下的事，终归是没能瞒住，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 骂她不检点，亦或者是怪书生过分冷血，哪怕是在旁伸长了脖子看戏都有，却从无疑人站出来试图替甄家人争辩一二，甚至是摆平眼前的麻烦。 双方剑拔弩张互不相让之时，宋珩却是扛着刚从山上猎来的东西径直夹在了他们中间。 “那日是我打的你，合该我来赔。” 听着这人支支吾吾，好不容易才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在场众人皆是一惊。 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宋珩话中深意，那李员外却已是一步上前径直骂开了，“你小子还敢出现，就别怪我不客气。” “给我往死里打……” 第125章 毁诺 李员外一声令下，身后众人自是卯足了劲儿想要表现。 宋珩单枪匹马拦在中间，仅凭着他一人之力当然不可能动弹得了。 幸而，村里众人瞧着李员外这目中无人的阵势，到底也是气不过，便三三两两的凑了上来。 如此一来，先前还耀武扬威的一群人便也不自觉生出了几分胆寒来。 “你若是想要安分解决，自是最好，但打架的话，我也没什么怕的。” 好不容易被人强行隔开了些距离，李员外仍是怒目圆睁，宋珩到底也没自在到哪里去。 从他第一天听说甄泠朵被人堵在家门口要求赔偿时，就没想着要袖手旁观。 一如他先前毫不犹豫的冲出去决定保护甄泠朵时那样，宋珩总以为，同样的事无论是谁瞧见了都不可能装作没事人一样径直走开。 至于李员外如今的蓄意报复，本也是因他而起，无论如何都没有让甄泠朵一个女儿家来承受的。 “哼。” 李员外冷哼一声，眉眼间尽是不屑。 先前宋珩坏他好事的时候，凭的也不过是出其不意，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如今亦然。 若然换做旁人，李员外或许还能心平气和地与人探讨，但偏偏如今堵在他跟前的分明是个傻子。 想来若他连这样一个愚笨之人都对付不了，将来传扬出去，失了面子的还是自己。 却也正是因为这些念头，才让他无论面对怎么样的情势都不敢轻易撤退。 “你有什么资格同我说话。” 李员外厉声反问，言语间尽是傲慢，“她甄泠朵既然有本事诓骗我，就合该做好东窗事发的准备。” 他三句话不离甄泠朵，为的是逼着那人不得不径直出面招架。 毕竟，作为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眼前种种无疑将影响其名声。他正是咬定了这一层，才敢无所顾忌。 “她欠你多少银两，我替她还！” 没成想，宋珩却是依然笃定非常，不容置喙的一声落下，更是让在场众人惊骇地很。 “这傻子到底怎么回事？” “难不成他看上这甄家丫头了？” “十有八九吧，要不然怎么还非得上赶着给自己惹麻烦呢？” “怎么就不能是他宋珩看不惯这位李员外仗势欺人，想要站出来做个英雄？” “你见过谁会因为逞强差点把自己全部的身家性命都交出去的？” 众说纷纭之时，大家最为关注的，也无非是甄泠朵与那宋珩的关系。 要知道，在今日之前从未曾有人能料想得到会是这般境况。 “要我说，这宋珩可当真是一点都不傻，如今是甄家遇到了些难处，他倾其所有相助，免不了被人感念，备不住会肯将那甄泠朵许给他呢。” 也不知是谁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这一层，话音落下周遭众人都不由得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阵势。 等甄泠朵听到消息，登时就垮了脸。 她当然不愿意将那宋珩往歪里想，事实上宋珩只是暂且无法顾及许多，等他倏然得知众人的这些说辞也即刻想办法替甄泠朵澄清了。 为此，他甚至还专门解释了当初的事。 尤其是将李员外曾蓄意对甄泠朵图谋不轨的消息郑重其事地说了出来，当有人问起他为何正好在旁时，宋珩也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碰巧。 至于这巧合之间到底有多少真假，便再无人知晓。 幸而，等看清楚了这李员外的真面目，邻里乡亲的众人对他便愈发没有什么好脸色，一个个都阴沉着脸，恨不能替甄泠朵好生教育这个混球。 但终究还是碍于他跟前立着的几个本也全无顾及的混球才僵持着，没有即刻撕破脸。 李员外多少有些下不来台，却也还是紧咬着甄泠朵借钱不还的事做文章。宋珩也是半点不曾退让，直将好不容易才猎到的东西径直推到了他跟前。 “这些山货，够抵债嘛？”他仰起头，一字一顿郑重地问。 话刚一说出口，边上的众人便忙不迭摇头，“宋家小子，你可千万别被人给骗了。” “怎么会不值！你就是只割了一条腿，都够了。” 可饶是众人伸长了脖子高喊，宋珩却只当不察。 没等那李员外反应过来，宋珩便已径直将那敦实的猎物往人跟前推，“你愿意的话，收了我的东西，先前的事情就这么算了。” 李员外迟疑了好一会儿，终是点头应承下来。 至此，一场闹剧终结。 而宋珩也毫无意外的被甄家奉为上宾，但饶是甄家父母对宋珩诸多感谢，甄泠朵却总归是神色淡淡。 她不是没有察觉到父母话里话外的意思，可架不住心底里终归还存着另外一个人，以至于无论如何都不肯松口。 好在，宋珩也并未强求。 他甚至还调转头来替甄泠朵开脱，“事情本来也是因我而起，无端连累了甄姑娘，是我的错，其他的事往后慢慢再说罢。” 宋珩这一句，明面上是替自己跟甄泠朵争取了更多的时间，但从根本上论，其实无疑是已然认同了甄家父母的决定。 宋家如今只剩下他一个，若是能成家自是最好不过。 于宋珩而言，倘若将来的枕边人能是甄泠朵，显然是连做梦都会笑醒的。 “欠你的钱，我会想办法还的。” 那一日，甄泠朵只跟他说了这么一句，宋珩虽忙不迭想要解释，却奈何这人分明不给自己多说的机会。 又五月，眼见着秋闱将至，靠着甄泠朵辛苦劳作，以及时不常从家里拿些东西贴补，委身学堂许久的书生总算是攒够了盘缠，决定进京赴考。 临行前，他给甄泠朵留下折扇一把，并许诺他飞黄腾达之日，便是来迎娶她甄家女之日。 笃定的说辞，让甄泠朵一时怔住，以至于半晌都没回过神，硬生生就此冲淡了离别意。 但甄泠朵没想到，自己等了一日又一日，最终等来的，是那书生高中状元便娶了娇妻的信儿。 “最是负心薄幸读书人，你这丫头，如今可死心了？” 得了消息，甄泠朵登时一蹶不振，而甄家娘却是骂骂咧咧，数日不得歇。 她说的狠厉，可私心里却也只是盼着甄泠朵能尽早收了心思，安生过自己的日子。 第126章 成婚 事实上，自那日以猎物为甄家解围后，宋珩就成了她家常客。 就连事发时没能亲眼瞧着的外乡人，也能品咂出宋珩的意思，甄家人又岂会不知。 可架不住，甄泠朵却是抵死不从。 她倒并非是将宋珩拒之门外，可每次见到那宋珩递过来的礼却从来没有什么好脸色。 一会儿是煞有介事地提醒他要以自家为重，不必挂念他们。一会儿则是连番试探，笑说要给他介绍些靠得住的姑娘。 言语间的拒绝意再明显不过。 但偏生这两个人像极了从前世起就结怨的冤家，一个不肯从，一个不愿舍。 如此僵持了好几年，直到从京中传来新科状元大婚的消息，甄泠朵这才沉默、失落、心碎又不甘。 白日里，她倒是还像个没事人一般，径自在豆腐坊里做活，可等入了夜，却是整夜整夜地抱着那唯一留下来的扇子不肯睡。 她不问缘由，就那么静静地，眼看着就要被那负心汉凉了火热的心。 甄家爹娘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悄默声地将宋珩请到家里，郑重其事地问过他的意思。 “宋珩啊，我们家这丫头的心思，你应该也是知道的。”甄爹爹最是胆战心惊，说这话的时候，甚至都不敢径直望着宋珩的眼睛。 “甄老伯，我知道的。” 殊不知，他才刚开了个头，宋珩心底里却是已经有了答案。 他虽多年来一直被认作是个没脑子的傻子，但心底里却终归是明镜儿似的，更何况甄泠朵接连说了太多次的拒绝，以至于他不至于连这样浅显的意思都察觉不到。 “宋珩，我跟朵朵她爹接连劝了很多次，但这丫头实在是太倔，如果不是如今又生出了变故，我们也实在拉不下脸来跟你商量……” 朵朵她娘倒是直白干脆，“你对我们朵朵的心思，大家也都是清楚的，你如果愿意的话……” “我愿意。” 没等甄家父母把话说完，宋珩却是已经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 “只要甄泠朵她……不嫌弃。” 好不容易等宋珩说完这话，甄家父母两人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她不会的。” 甄家娘几乎是忙不迭替甄泠朵应承了下来，宋珩听她这般笃定，私心里到底也不由得闪过些许恍惚。 他生怕甄家爹娘会因此对甄泠朵用强，倘若真是如此，便有违他的本心，宋珩自是不愿的。 “那人另娶了，我们朵朵如今沦为了所有人眼里的笑柄，她整日里装作没事人一般，但心里的苦也只有我们做爹娘的才知晓。” “我们老了，也不晓得还能陪她多久，只想趁着还心有余力的时候，帮着安排停当了，也省得她将来难过……” 甄家娘说着说着便落下泪来，宋珩恨不能即刻立下重誓，允诺此生定不负甄泠朵。 “你这孩子心地善良，我们家朵朵跟了你，不会受委屈的。” 那一日，甄家父母只接连重复着这一句，纵是宋珩连声表示能娶到甄泠朵是他的幸事。往后旁人传扬起来十之八九论的也终将是她嫁给了一个傻子。 真要论名声的话，无疑是甄泠朵背负得更多。 三人各自剖白，甚至迅速定下了婚约。殊不知，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甄泠朵就倚在门后。 失魂落魄的这些时日里，她眼瞧着爹娘跟她一道揪心不安，也眼看着宋珩几进几出面露关切，更是听到旁人在背后议论。 她可以没所谓，可甄泠朵却也终究没有勇气，让爹娘及无辜的人被牵连其中。 故而，冷不丁得知他们在盘算的事，她终究只是紧咬着牙关，默不作声。 如果说先前被退婚曾让甄家一朝陨落，现如今状元郎舍了她却分明是把所有人架在火上烤。 其间凌迟滋味，甄泠朵自问难以招架，又如何能拖累父母？ 宋珩要娶甄家女的消息传得极快，虽说甄家爹娘提议一切从简，不必铺张浪费，但宋珩不肯。 “我宋珩这辈子只娶这一次，不可怠慢。” 他绝口不提甄泠朵，以不容置喙的坚定模样，强自定下浩浩荡荡一摊子流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书六礼，凤冠霞帔，鸾凤和鸣。 但凡是被人婚嫁时该有的，宋珩一样都不曾少。 大抵是因为他摆出了颇大的阵势，以至于村里众人瞧了都不由暗自咋舌。 “从前只道这傻子是个没心肝的，如今看来，他倒是比谁都聪明。” “可不嘛，那甄家丫头虽说遭逢了些磨难，可到底也是黄花大闺女，长得还标致，就这么被这傻子给收了？” “若非是亲眼所见，谁敢相信？” 的确，无人敢信。 宋珩不敢，甄泠朵也倍感恍惚。 但偏生，他们就是在这与梦境相去无几的情势下，拜了堂成了亲，成了那拜过天地，敬过高堂的夫与妻。 成婚那日，宋珩喜不自胜。 又因着新郎的身份，被十里八村的乡亲们多灌了几杯酒，整个人有些晕晕乎乎的。 可饶是如此，他到底也没有忘记，这一晚是他跟甄泠朵的洞房花烛夜。 只是，宋珩无论如何都不会料到，等他推门而入时，那映在红烛之下，头盖喜帕的姑娘，手心里正死死攥着一把剪刀。 那是甄泠朵专门从甄家带出来的。 她任由爹娘安排坐上花轿，嫁给宋珩，便也算是全了所有人的心愿。 大礼既成，一切尘埃落定，甄泠朵自也该有自己的去处。 她忘不掉那负心人，却也没能耐寻到上京去，与其任由自己心里念着旁人，却敷衍着跟宋珩过日子，倒不如趁早了断，也算是还了彼此自由身。 至于她跟那薄幸人，怕是来世今生也无缘得见了。 甄泠朵原想赶在宋珩来前自尽，却到底是没有狠下心思。 直到大门洞开，夜风席卷着挥之难去的酒气而来，她才暗自心惊，不由变得紧张起来。 心神不宁时，手上动作稍有疏失，伴随着一声脆响，剪刀落地，也震得宋珩酒醒了七八分。 “你不要过来！” 甄泠朵利落捡起，横着剪刀抵在自己脖颈之间，“你要是敢上前一步，我立马死给你看。” 第127章 梦中人 宋珩怎么都没有想到，新婚当日竟会遇上这样的情况。 他一时失神，好一会儿都没能回过神来。 在那一抹艳丽的红色里，甄泠朵全然不知宋珩的心思，她无非是想尽了办法，不愿轻易让人凑近而已。 纵是不得已，非要成婚才能从先头的鄙弃中抽离出来，甄泠朵却也从没想过要委身给宋珩。 她心底里始终只有那一个，哪怕明知已再无可能，却也不肯轻易放下。 事实上，甄泠朵一直在骗自己说，也许一切都是假的。 也或许，总有一日那书生总会回头，等他倏然回转时，若是甄泠朵已经嫁做了他人妇，甄泠朵委实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招架。 毕竟当初就是她自己上赶着在那人跟前晃荡，又分明是攒足了劲儿想要给人示好，甄泠朵不敢想象，若是将来冷不丁被质问缘何变了心思，她当以何种面目应对。 甄泠朵不知道，她也着实不敢想。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谨守着此刻的心思，不肯动摇。 “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好不容易等甄泠朵从惊骇中渐渐回过味来，宋珩到底也恢复了些清明姿态。 他只当是此前李员外行的糊涂事，让甄泠朵心底里不自觉生出了些后怕意来，只忙不迭想要安抚她的躁动心思。 “我不管，你千万别过来。” 可哪怕宋珩小心翼翼，却也仍无法改变甄泠朵对他那一脸警醒的姿态。 “好，我不过去。” 宋珩见状，只能即刻抬手做投降状，“我不过去，你赶紧把剪刀放下，小心伤着。” 自来支支吾吾的人，如今却是一溜烟说出了一长串完整的话来，“你想要什么，只管告诉我，我会办到的。” 宋珩的承诺发自肺腑，不光是现在，早在当初他无意间救下甄泠朵的时候，心底里便已然有了这样的心思。只可惜，那个时候的他不敢妄言，更遑论后来她芳心暗许，根本就轮不上他。 好不容易等到了如今，宋珩自是恨不能将人小心翼翼地护着，不忍心她受到哪怕一星半点的委屈，又怎么可能亲自招惹她？ “闭嘴，滚出去……” 甄泠朵显然是气迷糊了，她如今身在宋家，却能言之凿凿地命人滚远一些，该是无论被谁听见都不好。 但彼时的甄泠朵却是分明全然无法顾及，她原以为这话一出，宋珩定会毫不犹豫转身就走，但没料想，这一次他到底是生出了几分狐疑之色，半晌都没有动。 “我不能走！” 这四个字宋珩说的再笃定不过，倒是跟先前承诺绝不欺凌甄泠朵时是一样的。 “外头人人都知道，你如今是我宋珩的妻，今天是我们新婚大喜，我无论找了个什么由头出去，将来都免不了害你被旁人笑话。” 碍于担心甄泠朵往歪里想，宋珩却是先一步摆出了自己的态度。 “我就在这儿，不靠近你，但也不能轻易出去。” 听着这不容置喙的一句，甄泠朵多少有些失神。 无可否认，宋珩所言不虚。 不论旁的，单是外人那意味深长的说辞都足以将他们两人逼得全无退路。这些事，甄泠朵是已然经历过一次的，最是明白其中缘故。 故此，哪里还需要宋珩多言。 “那就这样吧。” 终究是还没能从那被嫌弃的状态里全然抽身，甄泠朵便也没有强求。 这一夜，两人都提着一口气，却也终究是各自谨守着楚河汉界，不曾动摇过。 宋珩原本还盘算着该重新找机会跟人好好聊一聊，权且不论旁的，单是如今两人已经成婚，纵是她终究看不上自己，为了往后的日子，总也该商议出个可行的对策来才是最好不过。 殊不知，因着他这一晚上的缄默着不曾动摇，反倒也让甄泠朵不由对他另眼相看。 尤其是恍惚睡梦中，甄泠朵依稀觉得自己许是在从前见过宋珩，又或者是至少跟这人有些渊源，只是她从未曾记得而已。 再往深里想，宋珩毕竟是接连救了自己许多次，饶是她再是不愿，可也不好让宋珩为难。 且不说昨夜她若当真是以死为证，自是能换来一身清名，可那又怎么样呢？ 京都之中有人纸醉金迷，而眼跟前宋珩或许还会因为她这全无顾忌的做法而硬生生背负上一个克妻的罪过。 诚然，彼时的甄泠朵全然不知旁人作何议论，可她心底里终归还是存着几分愧疚的。 事实上，若非如此，她到底也不至于稍有松懈。 “我们谈谈吧。” 次日清早，还不等宋珩准备完全，甄泠朵却是倏然试探着问了一句。 她问的干脆利落，以至于宋某人听着这话却是不自觉踉跄了好一会儿，半晌都没回过味来。 “从今儿个起，我也算是入了你宋家的门，难道不该先把话聊开吗？” 甄泠朵依旧是昨日那副淡淡的神色，语调里不自觉夹杂着几分冷意，但彼时的宋珩却半点不觉得清冷，甚至还没忍住轻笑出声。 倏然听到这不着痕迹的笑意时，甄泠朵委实有些错愕。 她甚至还以为是自己情急之下又说错了什么，可凝神再去细致回想先头的说辞，却总也找不出什么错漏来。 思忖片刻后，终是冷着脸凝神再问，“你笑什么？” 甄泠朵的脸色算不得太好，宋珩忙不迭收敛心神，径直摇头。 可甄泠朵哪里能让他这样轻易敷衍，便又朗声追问，“说。” 不容置喙的一个字落下，宋珩直觉心里没由来胆寒，战战兢兢的应承了一句，“我原以为你会离开，却不成想，你愿意留下。” 宋珩应得急，眼神里是藏不住的欢喜。 瞧着他这副样子，甄泠朵却也有一瞬倍感无措。 别说宋珩了，就连她自己都觉得意外，偏生在她说出那话时，自己分明全无察觉，甚至还因为宋珩这雀跃的模样而暗自觉得好笑。 人虽是个傻的，却也是个再实诚不过的。 甄泠朵心中暗自评断，殊不知她早已经在无意之间被这人给俘获了。 无非是她自己并不知情，且不肯轻易承认而已。 第128章 变故丛生 婚后的日子远没有甄泠朵想象的那般煎熬，又或者是当她试图换另外一种视角来审视自己跟宋珩的关系时，总也能不自觉从中品咂出更多的惊喜来。 诸如：宋珩会时刻记得她的喜好，将甄家爹娘视为自己的生身父母，对甄泠朵呵护备至…… 这所有的温柔和关怀，都是甄泠朵此前并未能从旁人身上得到过的。 更重要的是，宋珩不会强迫甄泠朵贸然做任何事。无论是夫妻床笫间的欢愉，亦或者是其他。 但凡甄泠朵说一个不字，宋珩便会即刻作罢，绝不会再犯。 倏忽，三年光阴眨眼过。 甄泠朵到底成了宋珩名正言顺的妻。 非是她不够坚定，实在是抵不过这水滴石穿之功。 甄家父母时不常就在她耳边念叨，说是自他们二人成婚之后，甄泠朵眼睛里的笑容也多了。 至于旁人，自是笑吟吟跟两人打趣，有说宋珩婚后像变了个人似的，也有夸甄泠朵持家有道的，尽管彼此都知道那大抵是些可有可无的客套说辞，可宋珩却总是会一本正经地的申明，这一切全仰赖甄泠朵。 亦或者是，他能有今日，凭的不过只这一人而已。 总之就是话里话外不肯让任何人有机会轻视甄泠朵的功劳。 试问生活在这样一个人身边，她纵是铁石心肠，又到底能硬到几时。 甄泠朵原本当真以为，从今而后便是这样的轻快日子，却不料，变故竟来得这般迅捷。 甄爹爹病倒了。 收到消息时，甄泠朵原正准备跟宋珩重修家里的小院，终归是要在这儿生活一辈子的，他们总盼着能愈发合乎各自的心意才好。 当然，更多的是听从甄泠朵的意思。 毕竟无论她说什么，宋珩都不会反驳半个字。 甄泠朵她娘差人送来口信，说他在田间地头倒下了，亏的是周遭还有不少相熟的邻居，才不至于全无声息地就这么昏了过去。 小夫妻俩闻讯，忙不迭往家里赶。 到家时，却见甄家娘亲赫然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甄家爹爹躺在床上，面色惨白。 问过大夫，才知道他这病来得又急且凶，此番怕是凶多吉少。 倏然听到这一句，甄家的两位女人家登时慌了心神，关键时刻却也只有宋珩站出来主持大局。 “大夫，你只管说要怎么治。” 掷地有声的一句落下，虽多少让甄泠朵母女俩心下稍沉静了几分，但眼睛里的茫然和无措却是未能尽数散去。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抬眸望着大夫，只盼着他能给出些切实可行的方案来。 但遗憾的是，已过天命之年的大夫凝神思忖了良久，却也只是颓然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已然爱莫能助。 两人登时慌了神，接连追问到底有谁能有办法相救。 “大夫，求求您务必要救救我爹。” 甄泠朵眼睛里噙着泪，但坚定的态度却是丝毫不改，“您只管帮忙出主意，如果村子里不行，我们就去镇里。您不必顾虑，只管告诉我们，到底有什么办法。” 彼时的甄泠朵绝不会想到，自己还有这般病急乱投医的时候。 毕竟，哪怕是当初冷不丁收到那人另娶的消息时，甄泠朵也只是恍惚兼不可置信，而方才，她分明是全然乱了心神。 如果不是有宋珩那掷地有声的一句在前，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坚持到现在。 如今的宋珩的确未能分出心神来安抚她的情绪，可他所作的桩桩件件却无一不是在替甄泠朵解决如今最为关切的问题。 “是，大夫，您能想到什么办法都尽管用，只求您无论如何都得救我爹一命。” 宋珩也郑重表态，跟甄泠朵一样，神色坚定不见半点迟疑。 末了，他还专门补充了一句，“您不必担心银子。” 可饶是小夫妻俩这般坚持，老大夫却也只是不无遗憾地点了点头，“非是我老头子不肯，实在是无能为力。你们若是不肯放弃，便去镇上再请人来瞧瞧罢。” 说完，他叹息着摆了摆手便离开了。 宋珩前后脚跟了出去，既是道谢，也是追问对方是否有相熟的大夫介绍，好即刻马不停蹄地去请。 可天命难违，宋珩与甄泠朵几乎将镇上所有大夫都请了个遍，却也无人能药到病除。 反倒是两家本也不多的存银，全都砸在药罐子上了。 最是让人怅然的是，坚持了许久，却全无进展，无非就是替甄家爹爹吊着一口气，苟延残喘罢了。 纵然无比艰辛，却也从未有任何人选择放弃。 眼见家底不复，宋珩便索性又只身入深山，盼着能猎到些东西换了银钱，好继续遍访名医。 临行前，宋珩交代甄泠朵守着爹娘，放宽心思等他归来。 甄泠朵允了。 可她没料想，这一等竟是数月。 从往至多十天半月，可这一次，宋珩竟是三月都不曾回。 眼见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没了宋珩从旁扶持，母女俩的日子也委实艰难。 这日夜深时分，甄家爹爹终是吐出了最后一个人气，丢下孤儿寡母兀自去了。 甄泠朵强打着精神收拾爹爹的后事，只恨没办法差人给宋珩送个口信。这个自打婚后便一直备受甄爹爹喜欢的佳婿，终究是再没机会见他最后一面。 甄泠朵既恨且怨，却偏偏心知一切于事无补。 如今的她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守在娘亲身边，陪着她将日子一天天熬下去。 可甄泠朵怎么也没料想到，娘亲没给她这个机会。 相守了一生的人离开了，她便趁着四下无人的时候，借着三尺白绫，让自己匆匆赶去了黄泉，好与那人做个伴。 等甄泠朵发现时，却是已经回天乏术。 前后不过三日的光景，甄泠朵成了那没爹没娘的孤儿。 那一刹那间，甄泠朵直觉自己好似坠入了地狱，沉沉浮浮间无力自持。 爹娘已逝，丈夫失踪。 一应变故来地仓皇，甄泠朵甚至没有任何喘息的机会，她唯有接受。 然而，总也有人，容不下她。 第129章 流亡 乡野荒村，最是见不得接连意外。 短短三月之间，甄家死了两个，失踪了一个，唯剩下甄泠朵一人。 纵是他们都亲眼见证过这中间的诸多无力和颓然，却也总也免不了将这一切归咎到甄泠朵的头上。 加之她从前经历过的那些事，被再一次翻出来。 村人言之凿凿，笃定她甄泠朵是个不祥之人，义正言辞的表示她不能再继续留在这儿，以免祸及旁人。 倏然听到这一句时，甄泠朵不是没有试图为自己辩驳过。 甄家世代居住于此，她嫁给了宋珩，入了宋家的门，也合该有她的立足之地。 只可惜，周遭众人却不这么想。 “甄家就剩下你一个了，谁知道你会不会给我们带来别的麻烦？” “倘若宋珩还在，我们定不会要求你离开，可他入山都已经三个月了，至今未还，想来已是凶多吉少。” “甄泠朵，你也算是咱们这些老家伙瞧着长大的，就当是我们求你，为了村里这么多无辜人的性命，你就躲开一些吧……” “若然当真出了什么岔子，你担不起。” 在众人怅然却也坚定不移的态度里，甄泠朵只能瞧着那急不可耐的驱赶与躲藏，她环视着眼前那一张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却分明没有从任何人眼睛里瞧见哪怕一星半点的怜惜与不忍。 可甄泠朵到底是没有勇气让自己成为所有人眼里的灾星。 上一次被众人议论时，她还不过是被心上人舍了，可却也是疼得四肢百骸都失了力。如果不是后来她偏巧遇上的是耐心温柔的宋珩，甄泠朵全然不知道自己会如何。 但如今，爹娘已去，连唯一可以倚仗的丈夫也没了踪影。 甄泠朵孑然一身时，她才倏然发现，自己从前是被人保护得太好了，以至于明明经历了好些变故，但骨子里却还是不由得少了几分淡然和镇定。 她终究是离开了。 在一个雾蒙蒙的清晨，带着万般不舍，没敢再给尚未回转的宋珩留下哪怕只言片语。 甄泠朵头也不回地走了。 漫无目的，却坚定非常。 她想着，倘若有朝一日宋珩回来了，至少也不能连累他成为全村上下所有人眼里心里的不详人。 这样的罪名，由她一个人来背，便够了。 左右这三年本也是她赚到的，当初新婚之夜就决意赴死，是她贪心了，才有了往后种种。 甄泠朵多希望她的离开可以换所有人好好生活，尤其是宋珩。 但没成想，不多时全国便爆发了疫病。 短短半月的功夫里，十之八九的百姓便是沾染上了病症，周身乏力、困倦却又无能为力。 甄泠朵也是那染上病症的人之一，她跟其他人一样，被强行圈在了一处。 除却每日三顿的汤药之外，便也只剩下些稀薄的粥度日。 为此，众人怨声载道，却也无计可施。 疫病爆发既广且快，分明没有给任何人以喘息的时间。纵然朝廷有意想要援助百姓，却也是应接不暇。 加之此处距离京城甚远，哪怕是拨下了赈灾的粮草，想要如数到达，总归还是得耗费些时日的。 眼下正是最青黄不接的时候，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摒着一口气，不肯松懈，好让自己坚持到能得到驰援的那一刻。 这中间有好多次，甄泠朵都以为自己坚持不下去了。 没有亲人在旁，思念及遗憾包裹全身，再加上从前村里人振振有词地认定她是个不祥之人，以及如今全无预兆的疫病，饶是甄泠朵再是坚强，却也抵不过这从精神到肉体的诸多摧残。 她恍惚记得自己坚挺了一月有余，好不容易才跟众人一道，被除了身上的病痛。 可经此变故，甄泠朵与众人也到底是再无家可归，成了流民。 不是他们不想要回去，而是根本就回不去。 有家人在疫病中丧命，仅有的田产也因这数月的荒废而被旁人抢了去，他们这些好不容易才苟延残喘活下来的，要么是就地生存，要么就也只能再拼命往前讨生活。 甄泠朵无疑是前者。 她隐在人群中，随他们一道只一门心思地往前去。 她漫无目的，就像是行尸走肉一般，唯一的念头便是不肯让自己轻易停下来。 无他，甄泠朵只怕自己精神稍一松懈，脑子里便又会再一次闪现爹娘宋珩以及无数故人的脸。 人在最是颓败的时候，总也是会毫无预兆的回想起过往。 而所有的一切，于甄泠朵而言，无疑是一场又一场，全无间歇的凌迟。 甄泠朵怕极了，她片刻都不敢停。 赶路的时候，她啃过树皮，吃过土，接受过他人的施舍，也曾跟人分食过一个干瘪的馒头。 当一个人被逼到了再无退路的时候，总也能想到咬牙坚持下去的办法。 只是，甄泠朵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一走，竟是来到了上京。 都说京城地界贵如油，若非是借着流民逃难的机会，很多人终此一生都未必能有机会亲眼看看天子脚下的土地。 于甄泠朵亦然。 就连京城二字，她也不过只在跟那负心汉闲聊时，听他说起过，从往半点都不敢想。 可时至今日，她到底是自己站在了京城地界。 虽是一介流民，但到底是凭着自己的本事站在这儿的。 踏过城门的那一刻，甄泠朵心底里有些恍惚，但到底是没动任何想要去找那乘龙快婿风光之人的主意。 从他决意娶别人的那一刻，甄泠朵就知道，他们两个萍水相逢的情缘已经倏然截断，再不能回望。 从前是她不甘，后来是觉得不值，而此时此刻，她才意识到，他们从一开始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不该遇见，也不当生出别样的心思。 此时的甄泠朵，唯一遗憾的是，自己悔悟地有些晚。 若是再早一些，她或许能跟宋珩再多过几年快活日子。 想到宋珩时，甄泠朵只觉心揪得生疼。 这份痛楚跟先前截然不同，是刻入骨髓的，连呼吸都是带着血腥意，让甄泠朵无时无刻都挣脱不得。 第130章 故人 但很快，甄泠朵顾不得了。 等身在京城，她抬眼望去，竟是乌泱泱的阴气。 只一眼，她就忙不迭移开了眼。 那一瞬，甄泠朵只当自己是饿极了，以至于恍惚间生出些幻影。可好不容易深吸了一口气，重又一次镇定下来，再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望向别处的时候，一切却并无半点不同。 甄泠朵依旧能看到那盘旋在京城上空的游魂，甚至还能听见他们怅然而无奈的叹息声。 临死前那最后一点念想，全都能原原本本被甄泠朵听个真切。 起初，甄泠朵着实被吓得够呛。 毕竟活了这么些年，她从来也不知道自己竟有这样的能力。事实上，在踏进京城前，她完全不知道。 不管是先前爹娘故去时，亦或者是这一路流亡路上见到过的各式各样的人。 甄泠朵见识了很多次生死别离，却也从未能像如今这般，冷不丁撞破这么多因遗憾或不舍而在此停留着的，曾经鲜活的生命。 她失神之间，不由脚下生了趔趄，亏的是这一路走来大家都已经习惯了相互扶持，身边的人出手扶了人她一把，才不至于让甄泠朵彻底乱了方寸。 “饿了吧？刚打听过了，最近京城的流民太多了，现如今各处都在开棚施粥，咱们也赶紧过去，应该还来得及。” 那人并未将甄泠朵那惨白脸色放在心上，只自顾自地说着。 甄泠朵也不敢将自己先前所察觉到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对方，只能沉默着被人推着走。 连她自己都没有办法相信的事，甄泠朵实在不知道自己该以如何的面目来说服旁人。 只是，甄泠朵怎么也不会想到，她恍惚间被推搡着赶过去的地方，竟是相府。 “这位相府千金可是好人呀，据说是她说服了相爷，才又专门在这儿设了个粥棚的。” “可不是吗？听说她嫁的可是状元爷，这可当真是郎才女貌啊。” “毕竟是相府千金，哪里是我们这些粗鄙之人能够肖想的？” “想什么呢，能从这位大小姐手里接过一碗粥来填饱肚子，就已经是我们莫大的福分了……” 甄泠朵记不清自己到底站了多久，她眼见着那人一袭鹅黄色襦裙，正跟着一众奴才们一道亲自为流民布施。 她听着每个人都毕恭毕敬地跟她说谢谢，可听着状元夫人浅声说着不用客气，或是提醒大家小心烫。 那样温软的语气，是甄泠朵从前未曾听过的，甚至哪怕做梦都不敢设想。 乡野之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习惯了扯着嗓子喊，温声细语的样子，甄泠朵从来都不敢想。 刚知道那人另娶的时候，甄泠朵不是没有好奇过。但现如今当真亲眼见到了人，她倒是再没有半点不甘或是失落。 就好像，这位相府千金生来就该陪着那一位志向远大的状元郎。 又或许，是他们两人端的就是一副天作之合的幸福模样。 总之，甄泠朵再一次坚定的相信，她与那书生从头至尾都不过是陌生人，不该有半点牵绊。 从往那点零星的交织，不过是她强行求来的。 等时日一到，他们终究是要往两条截然不同的路上走的。 一如现在，一个是高高在上的相府佳婿，一个是上不得台面的流民。 近乎天与地一般的差距，又哪里还有相见的必要呢？ 这个念头一起，甄泠朵便再也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继续耐心等待。 她怕，怕万一那人亲自前来，陪同心爱的妻子一道救济流民。她也怕万一被隔着层层叠叠的人群认了出来。 她更怕自己会抑制不住，下意识想要多看人几眼，以至又招徕旁的祸端。 “我有点累，先去那边歇一会儿……” 甄泠朵终究还是转身离开了，临行前，她到底是没忘记跟身边的人打了声招呼。 只是对方倏然听她这样说，眉眼间不自觉显露出诸多惊愕，“要不再等会儿吧，眼看着就快轮到我们了，好歹也吃点东西再去睡呀。” 任由那人连声劝说，甄泠朵却是始终故我。 “不了，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想赶紧睡……” 见她这般坚持，旁人自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甄泠朵朝人摆了摆手，便径直往外走了。 这相府，她大抵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跟着来了。 居无定所的日子虽然艰辛，可周遭毕竟都是些遭逢天灾人祸同病相怜的人，到底不存在多少轻蔑和鄙夷。 虽说也时不常会出现各种因想要第一时间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或是抢夺安身之所而起的纷争，但终归不过是少数。 甄泠朵始终端着一副不常与人争的淡然姿态，倒也并未曾遇到太多的麻烦。 但，好像怎么都比被过往的熟人撞破当下的尴尬要好得多。 甄泠朵离开时，十分笃定坚决，可终究还是抵不过腹内空空。 流亡的日子里，能寻到什么，与最终能吃进肚子里的，终归不是一回事。 比如她现在，为了一时的脸面放弃了即将到手的，热气腾腾的白粥，便只能四下搜寻些别人弃之不要的东西，只盼着能暂且抵挡住那一阵接着一阵的空城计，好能让自己有力气坚持着看到明天的太阳。 “馒头。” 甄泠朵不无惊喜地喊了一嗓子，心说自己好像也算不得太惨。 至少，在饥饿非常的时候，还能捡到一些吃的。 虽然那馒头被人咬了一个角，外皮还沾染了些灰尘，但只要把那些都抠掉，倒也能让她不至于整日里无一粒水米入腹。 甄泠朵是这样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可怜她那时满心满眼都只顾着去翻找吃食，却是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在她弯下腰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处置这唯一到手的馒头时，身后却倏然有人驾马而过。 “传令下去，众将士维持秩序，安顿流民，不可再生意外。” 恍惚间，甄泠朵听到了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与宋珩从前那温和的语气大不相同，多的是凌厉和不容置喙。 但只一刹，甄泠朵便不自觉回头，她偏巧瞧见了那端坐在马背上的人，身形健硕，目光坚毅。 连模样都是她心心念念的。 第131章 不配 是宋珩。 脑子里倏然闪过这个念头时，甄泠朵直觉心底冷不丁就便填得满满当当。 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失而复得的满足。 她心心念念惦记了许久的人，在不经意间重又出现在自己面前，既惊又喜，但于甄泠朵而言，更多的是愕然。 就在她几乎想要即刻朝人飞奔过去的刹那间，甄泠朵不自觉顿住了动作。 她就那么怔怔地看着，恨不能将如今意气飞扬的宋珩铭刻进骨血里。 眼前的人再不似从前委身在小山村里，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小傻子，赫然已经成了能指点江山的人物。 至少，单瞧着不远处那些毕恭毕敬的人们，便不难让甄泠朵推断宋珩如今的地位。 那绝不是她这样的乡野之人可以随意攀附的。 一如，当初众人议论她肖想后来的状元郎一样。 他们从骨子里就该是陌生人，从不熟识，更不可能再有其他匪夷所思的关系。 “甄泠朵，你有什么资格去找他！” 甄泠朵听见有人不无笃定的追问，半晌都没有应声。 这掷地有声的一句，说的不光是当下这板上钉钉的现实，却也是甄泠朵避无可避的曾经。 无可否认，在与宋珩的关系中，她始终都是那个占据着主动的人，曾经甄泠朵以此为由作威作福了许久，若非是宋珩从不曾改换过神色，她又凭什么能拥有那几年的幸福。 她不配。 那是刹那之间，甄泠朵脑子里不时回旋着的答案，也让甄泠朵再不敢贸然凑上前去。 她就那样静静的看着，跟其他流民一样，只不无错愕地盯着远处。 作为一个冷不丁闯进这里的外乡人，他们本也没有多少说话的机会。 单就是如今朝廷正在有意识地控制流民数量，就足以表明他们如今的处境实在尴尬。左不过是为了讨口饭吃，任谁都不会轻易跟这好不容易才保住的性命过不去。 至少，甄泠朵身后的一众流民们，是这么想的。 可众人大抵还是惊骇于宋珩那令人拍案叫绝的姿色，才一时不忍离去。 唯有甄泠朵还存着旁的心思，她纵是再不敢与宋珩枉称夫妻，却还是忍不住想要打探他如今的境况。 哪怕，明知他定然会比自己想象中过得更好，却还是不自觉想要多了解一些。 甄泠朵当真去问了，也着实问到了。 “那位呀，是咱们新晋的宋大将军，威武果敢，惹了不少女子青睐。” 甄泠朵问的是个小摊贩，那位倒是喋喋不休，“你刚才也瞧见了吧，就宋将军这样的，莫说女子，就是我这七尺男儿也着实羡慕呀。” 他说的坦荡而干脆，却不料几步开外的人倏然听着这话却是冷不丁陷入了沉寂。 好半晌，她才喃喃地低声道谢，恍惚着离开了。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那摊贩却还兀自摇摇头，“宋将军当真是人中之龙，可流民哪有什么资格成为他的枕边人呢。” 甄泠朵遍经风霜，如今的她自然不复从前那般水灵清秀，自也没可能入得了旁人的眼。 事实上，就算没有旁边这一阵阵不容置喙的说辞，甄泠朵也从没有想过要再与宋珩牵扯分毫。 甄泠朵没有想到，只一日的光景，她便在这京中寻到了两位旧人。 她欢喜不过片刻，却到底还是沉下心来仔细思量，盘算着过些时候便悄无声息的离开。 一则是怕万一往后于不经意间撞见，反倒是让彼此生出些尴尬心思。二来也是有意想要避着人，毕竟她终究还是没有脸面敢直面。 只是，甄泠朵没有想到，她没能如愿。 倒不是宋珩先一步发现了她，也并非是状元爷生出了旁的心思，非要奚落不可。 直到被毫无预兆的拦在城门口，不由分说被人头套着麻袋，扛着就走时，甄泠朵都没能想明白，自己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可那一刻，她到底是没有惊慌和无措，反而还隐隐生出了些宽慰心思。 她早就该死了。 三年前就该结束的。 想到这儿，甄泠朵便也就当真不再做任何反抗。 可就这般任人宰割的阵势，却着实让人惊愕地很。一行人脚步不停，忙不迭将她安置在早先便说好的地方，便急匆匆去请人。 甄泠朵虽瞧不见，可却也能从众人的说辞中隐隐察觉出些什么。 这事是有人专门安排的。 眼下这些人无非就是听差办事的。 单是这两条，就委实让甄泠朵头疼地很，她多希望他们能不由分说径直送她上路，好让她再不必于这陌生的人间逗留，也省的她睁眼闭眼就瞧见那乌泱泱的一大片。 但遗憾的是，如今来看，这终究是她的奢望而已。 “人在哪儿？” 甄泠朵恍惚间听到一声凌厉追问，不由得心神一颤，整个人没由来震颤片刻，才悠然醒转。 她记不清自己到底等了多久，也分不清外头究竟是白天亦或黑夜，只安然缩在角落里，什么都不问，什么也不想。 她已经有太久不曾这样自在且快活了，甄泠朵远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喜欢这样的感觉。 诚然，她如今的处境算不得太好，但心思却终究是沉静的。 “夫人，人就在里头呢，兄弟们盯着，不哭不闹的。” 有人狗腿着上前应，不多时，甄泠朵便听到了吱呀的推门声响。 “我要的是活人。” 许是因为甄泠朵太久没有动弹，以至于对方不自觉追问了一声。 话音刚落，便当即有人手忙脚乱的上前，解开了原本捆扎在一处的袋口，甄泠朵仍不曾睁眼，不多时整个人就被兜头浇了一大盆冷水。 彻骨的寒倏然从四肢百骸里浸润至全身，甄泠朵终究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如此一来，想要故作沉静却显然是万万不能了的。 “你是甄泠朵？”她听着有人不无笃定地问。 甄泠朵没有否认，“是。” “还记得刘煜嘛？”那人又问。 这一次，甄泠朵远没有先前应的那样干脆果决。 奈何，她的迟疑或恍惚，落在旁人眼中与默认并无什么两样。 第132章 获救 甄泠朵当然记得刘煜。 那是曾让她无数次心动过，也痛苦过的人。 一朝功成名就，转头便忘了昔日种种。 诚然，或许在刘大人眼中，甄泠朵过往的种种真心不过是些蝇头小利而已，但甄泠朵自己明白，那时的她分明已是卯足了劲儿，付出了自己所拥有的全部。 甚至还差点因此毁了名声，乃至于丧了性命。 如果没有宋珩及时出手相助的话。 事实上，甄泠朵就是因为突然想到了宋珩，才会不自觉陷入了沉思。 她突然的沉默，也与那刘煜并无半点干系。 但眼前人显然不这么想。 “放肆！” 冷不丁听到一声厉喝时，甄泠朵多少是有些恍惚的。 她怀念自己的丈夫，有什么不对？虽说如今的宋珩一跃成为了大将军，但过往那三年却也终究不是假的。 哪怕现如今就连甄泠朵自己也会接连叹息着说自己诸多配不上，却也总不忍让从往那些日子倏然如烟消云散，再不复踪影。 就算只有她一个人记得，也好。 可当甄泠朵端着一副茫然模样抬眼张望时，对上的却分明是一张怒不可遏的脸，“无耻浪荡，明知刘煜心有所属，竟还妄图坏我相府门风，着实该死。” 不容置喙的一句落下，甄泠朵转头便见她招呼身后众人，“来人，把她给我拖出去打。” 几个大汉应声而动，在被强行拖走的那一刻，甄泠朵分明还听到了那句再坚定不过的打死勿论。 该说在那一刹那间，甄泠朵私心里是存着几分迟疑的。 她倒是认出了来人，可不正是前不久还在相府门前布施的状元夫人嘛，只是她不明白，刘煜既不曾与自己重遇，又如何能让他的娇妻这般嫉恨？ 几乎是溢出胸腔的愤怒，甄泠朵半点不怀疑，若非她能暂时撕下相府千金的端庄脸面，或许已经一个健步冲上来，亲自动手将她撕碎。 如今的她，之所以弄出这样大的阵势，既是环境使然，但从根本上说，还是因为放不下。 “算了，直接动手罢。免得她叫唤起来惊扰了四方，反而愈发麻烦。” 甄泠朵原以为，等着自己的到底是那厚重的板子，她甚至已经准备好提前跟人求一块粗布咬着，若是不行，哪怕是咬住手腕，也好过经不住打而下意识哭喊出声。 甄泠朵确信，哪怕自己并不惧怕死亡，但还是希望能从根本上拒绝这样的赧然。 纵是身死，她也希望自己终究被人记住的，是从前那份自在和欢喜。 哪怕，并没有多少人认同。 但，还没等她找到机会开口，对方却已经改了主意。 前头命令刚下，便有那从来没什么眼力见的家伙倏然郑重其事地重复了一遍，“夫人说了，要给她个痛快，兄弟们快些动手罢。” 甄泠朵抬眼望去，瞧见的赫然是一把刚刚才磨得锃光瓦亮的长刀。 疫病四起，京城治安也远不如从前。现如今挨家挨户怕是都准备好了傍身的武器。 一路走来，是甄泠朵自问已经见识了许多，以至于在冷不丁撞见眼前这一幕时，倒是并不觉得异样。 相反，她还有些庆幸。 庆幸自己或许不必再忍受皮肉之苦，昨天才意识到自己活着终究只是个累赘，今日就有人愿意亲自送一程，委实是大幸。 “有劳了。” 听着甄泠朵煞有介事地说出这一句时，在场众人却是不由顿住。 尤其是那状元夫人。 她原以为，倏然得知自己将死之时，甄泠朵总会惊慌失措般跪地求饶，权且不论她从前对刘煜到底存了多少的心思，生死关头，总也不至于分不出轻重。 但甄泠朵没有。 她从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半点异样，因为那饶有行味的一句，更是让自诩聪慧的千金大小姐陷入了沉思。 “她这是在故意试探本小姐？”她恍惚着问。 底下众人却是径直摇头，“小姐，她哪里敢啊，左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流民，怎么敢与您叫嚣，她才没这个能耐呢。” 然而，纵使旁人说地得再笃定不过，她心底里却也总是横着些许不安。 “快些动手，我多一秒钟都不想再看见她。” 不论甄泠朵到底存了些什么心思，如今的状元夫人却只念着能尽快解决眼前麻烦。 不论她从往跟刘煜到底有多少牵绊，自此刻起也该彻底终结，再没有机会翻覆。 彼时的甄泠朵已不自觉闭上了眼睛，她以一副安然自若的态度，迎接着随时都可能到来的死亡。 不是不怕，而是无所畏惧。 因为她知道，自己很快就将在另外一个世界里，寻到一对最温柔的父母，如从前的很多年一样，陪伴在他们的身边，守着一座旧山头，过着原本就属于他们的快活日子。 没有刘煜，也没有宋珩。 只有他们一家三口，最是自在，最是欢喜。 那样的时光曾无数次在甄泠朵的梦里出现，她也曾无数次想要回到过去，如今总算是能如愿了。 可怜旁人却并不知道她的这点心思，以至于在倏然对上的时候，总还不自觉感到恍惚，生怕是自己眼花了。 双方就这样僵持了好一会儿，直到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还没等有人回过神来，大门被人以蛮力强行踢开，“什么人胆敢当街强抢！” 冷不丁的一声，吓得此前还不以为意的众人惊慌无措，就连相府千金也已趁乱从另外一边夺路而逃。 而为首之人终究还是不曾命令下属发起追击，而是亲自解了甄泠朵身上的束缚。 “没事了，有我在，无人敢动你。” 云淡风轻的一席话，被他说得再郑重不过。 甄泠朵听着这并不陌生的语调，心中却只剩无尽的遗憾和怅然。 他们不该再遇的，一点也不该。 甄泠朵兀自摇头，好不容易才挣脱了宋珩的桎梏，她低着头，欠身道，“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说罢，她便径直转身想要离开。 却架不住宋珩早已先一步拦住了她全部的退路，“你还能去哪儿？” 第133章 愤怒 是啊，甄泠朵还能去哪儿呢？ 倏然听着宋珩不容置喙的追问，甄泠朵有一瞬的愕然，好一会儿都没有缓过来。 可宋珩却分明没有给她多少恍惚的时间，淡然正色道，“你既流亡至此，大抵也没个安稳去处，倒不如先跟我走。” 再听着这话，甄泠朵原本暗自温和的心重又凉了许多。 就在数秒之前，她甚至还怀疑是宋珩终于认出了自己，才会不由分说做此安排。 但直到此时，甄泠朵才后知后觉的回过味来，所谓过去的牵绊都是假的，宋珩这下意识的论断，十之八九是因为数月以来已经见识过太多，才能如此坦然自若。 事实上，眼见她迟疑的当口，身边已经有不少宋珩的下属忙不迭帮腔道，“姑娘，你且放宽心，我们将军府上收容了好些流亡到京城，无处可去的百姓。” 他们说这些，终不过是为了安抚甄泠朵那不安的心绪，斩钉截铁的论调，从本质上说也是想要给她指点一条明路。 殊不知，他们无意间为她开拓的，是一条甄泠朵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涉足的路。 “不必麻烦了……” 甄泠朵几乎是想也没想就决定拒绝，但凡她能有力气挣脱掉宋珩恶狠狠拽着的她的手，倒也不至于如此为难。 “你还能去哪儿？” 宋珩依旧只是这不容置喙的一句，声音里赫然夹杂了几分让甄泠朵倍感陌生的疏离淡漠意。 等她不无错愕地抬眸与人对视时，宋珩那幽深的眸子里，赫然还带着几分清冷。 “你若有去处，本将军定不拦你，但若只是想找个地方寻死，我与众位兄弟们也绝不肯依。” 说这一句时，宋珩顺便还带上了其他一众兄弟们，不多时，甄泠朵便听着他们异口同声地应是。 各个声如洪钟，振聋发聩。 “我……” 甄泠朵恍惚着低下头，半晌都没有应声。她甚至都没来得及追问，宋珩到底是如何笃定她正准备一心寻死的。 宋珩没给她任何追问的机会。 “走。” 掷地有声的一声落下，甄泠朵便被众人强行拖拽着走了。 她不曾知晓宋将军缘何会追来此处，也着实没料到事情竟会峰回路转到如此境地。 直到被人安排进将军府上当值，甄泠朵满脑子也只剩下些断断续续的念头。 不能让宋珩知道她是谁！ 这是甄泠朵脑子里唯一的念头，但架不住将军府上众人瞧着她那风尘仆仆的阵势，当机立断便命其仔细收拾一番。 “既入了这将军府，便只管安心些。” “多亏了宋将军心善，咱们这些人可都是好不容易才苟住性命的，自该念着这份恩德，莫不能让将军失了颜面。” 听着众人意味深长的劝慰，甄泠朵心底不自觉泛着迟疑，可面上却也只好一本正经地点头应承下来。 她还在盘算着想悄无声息的离开，若想不惊动宋珩，便无疑得先跟眼前这些人打好招呼，也好求个彼此照应。 然而，甄泠朵不会想到，她前脚刚梳洗完全，后脚就被宋珩撞了个满怀。 彼时的她，本是在其他人的引领下熟悉将军府的一应陈设安排，偏巧宋珩刚回来，众人不自觉停下脚步躬身行礼之时，甄泠朵因骇然而不自觉慢了一步，也就再没机会躲着人。 而分明是被宋珩正大光明地仔细瞧了许久，等回过味来时，甄泠朵下意识想要避开，却也只得了对方斩钉截铁打一声，“抬起头来。” 该说，倏然听到这句时，一旁众人还难免有些惊愕。 要知道，从往任何时候，将军至多也不过就是微微颔首便罢，从未有过像如今这般，郑重其事地打量着人，还半晌都不见收敛的时候。 一时间，已经有人开始暗自揣测，这位新来的流民会否跟将军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但遗憾的是，甄泠朵被送到府上时，就已经有好事者追问过了，自然也知道这人是被将军才救下来的，她甚至没想过要来府上当差。 “跟我走！” 没等众人从错愕中回神，宋珩却先一步有了动作。 他不是没有注意到旁人的异样神色，只是方才那一瞬间，宋珩已然什么都顾不上了。 他没法去深想，倘若自己先前晚到了几分钟，现如今又会是什么情况？ 若是甄泠朵当真惨遭毒手，他又当如何？ 可宋珩最是没想明白的，是甄泠朵缘何会来？她又是怎么来的？ 他实在有太多的问题想问，又懒得任由人围观，这才会不由分说径直将甄泠朵拽到一旁。殊不知，这样简单的动作落在旁人眼里却分明是另外一种姿态。 “将军莫非，当真是看上这丫头了？” “很有可能，这甄丫头本也长得水灵，就是可惜了这一路风餐露宿的，整个人瞧着着实瘦削了些。” “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呢，要说还是那丫头运气好，遇上将军便时来运转了，哪里像我们，虽有了遮风挡雨的地方，但终究不是即刻飞上枝头变凤凰。” 甄凤凰本人如今却半点没有旁人言之凿凿间显露出的那份自在和快慰，正相反，她着实纠结得很。 被宋珩一眼认出本就在她预料之外，更不消说还要被他当众拖走。 “不过数月不见，这就不认识我了？” 心头诸多不安，搅和得宋珩难以安宁，他也想像从前那般柔声细语，可数月来习惯于震慑流民威吓四方，骤然一开口，语调中总还是会不自觉多了几分不容置喙的凌厉姿态。 甄泠朵倏然听闻，不自觉心底发颤。 瞧着她不自觉夹杂着几分惧怕的模样，宋珩便不自觉更来了气。 当初他上山打猎，为的是能换银钱来救甄家爹爹性命，却不想中途遇上意外，等好不容易恢复了些精神，却已经被人带到了京城，所幸最终能凭那一身在山野间学会的本事立身。 若说先前甄泠朵不知他身在何处，无从求援，但现如今自己就直愣愣站在她面前，这丫头竟也一言不发，如何能让宋珩不为此感到愤怒？ 第134章 身份 “我认识的宋珩，只是个乡野村人，不是大将军。” 不知是不是因为宋珩变了神色，甄泠朵却也一时没能收敛住自己的脾性。 冷不丁听见她出声反驳时，宋珩先是一愣，不多时却径直笑开了。 那样爽朗的笑，甄泠朵只在他们大婚后的那一日撞见过，那是她许诺宋珩说要好好过日子的时候，那时的他接连问过许多次，等好不容易才最终确认这并非托词时，便是像如今这般，笑得不能自已。 甄泠朵还记得，那时不少乡亲还道是宋珩好不容易成家，一时兴奋过头，变得愈发傻了。 但后来她才明白，宋珩不傻，唯有那一门心思地认定他是傻子的人，才是真的傻。 只可惜，这还是她在日后跟宋珩的相处中才渐渐明白过来的。 从前很长一段时间内，甄泠朵分明也是那个笃定宋珩才是傻子的彻头彻尾的大傻瓜。 “但不巧，我就是宋珩。” 等总算沉静了下来，宋珩不过掷地有声的扔出了一句，甄泠朵便委实招架不住了。 她不敢去看宋珩的眼睛，生怕在他灼灼的眼神里察觉出些许旁的意味。 她不敢去想，万一自己不自觉沉沦其中，会否再次成为他的累赘。 就像先前一般，如果不是为了自己，宋珩分明能有比当下更为精彩的生活，凭借着他那一身打猎的本事，如何不能安身立命。何至于见天要为五斗米折腰？ “不，你不是他。” 情急之下，甄泠朵只能拔高了语调高声喊。 如今成了将军的宋珩，举手投足间满是些不容置喙的坚决姿态，甄泠朵自问斗争不过。 得亏她自小便习惯于扯着嗓子喊，嗓门比谁都大，既然气势不足，她也只能权且拿着声势来凑。 这显然是甄泠朵的无奈之举。 只是，彼时的她全然不曾记得，不远处还有许多人伸长了脖子想要探看。诚然，大多数仆从碍于宋大将军的身份，未必敢光明正大地前来围观事态发展。 可若是躲在他二人无从察觉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探听却无疑是能办到的。 先前宋珩的笑声，以及此刻甄泠朵倏然的高喊，无一不在佐证众人先前的猜想。 这甄泠朵与宋珩是旧相识。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还道数月不见，你已经不肯承认自己作为宋家媳妇的身份了。” 纵是甄泠朵暴躁非常，宋珩却还是一副好脾气，但他越是温和，于众人的冲击也就越大。 毕竟，现如今围在宋将军跟前的一众人马，任谁都不曾亲眼见识过他曾对任何人温柔体贴，细致入微。 “我是宋珩的妻子，不是宋将军的。” 明知宋珩是故意将她，可甄泠朵却还是不自觉接了一句，自此后便是再不可轻易动摇她作为宋珩妻子的身份。 “我说过了，我就是宋珩。” 诚然，此前宋珩与甄泠朵早已经开诚布公，可这到底也只是他第一次亲耳听着这人笃定宣告自己的身份。 那一刻，宋珩眼底的欢喜自是怎么也藏不住。 “不，你不是他。” 饶是甄泠朵有意想要避开，可在早已经一而再再而三表明身份的宋珩面前，她显然没有多少必胜的把握。 尤其，是那人分明懒得听她多说。 “只消你承认是宋珩的妻，这便够了。” 说罢，宋珩便径直将人拉回了房，可怜外头那一众伸长了脖子探望的人，到头来却是全无所获。 冷不丁被安上了将军夫人的名头，甄泠朵直觉整个人七上八下的，总是不安生。 可每每她想要出声拒绝时，都会被宋珩义正言辞地拒绝，“我说你当得，你就当得。” 除此之外，宋珩之于甄泠朵与从前并无半点不同，照旧是细致入微的关怀，仍然是恨不能替她一手安排一切的自在。 他好像，还是从前那个活跃在山野田间的小青年。 脑子里倏然闪过这一念想时，甄泠朵委实不自觉被吓了一大跳。 她原还想要找个机会跟宋珩深谈一二，最好能各自放下过往。至少她不希望从前那些经历会成为宋大将军仕途上的污点。 但遗憾的是，宋珩没给她这个机会。 甄泠朵挣脱不得，只好强自坚持与宋珩同进同出，身在将军府中，他愿意怎么闹腾，她都没有半句托词。可一旦宋珩提议希望她能以将军夫人的头衔，陪着一道去应酬，甄泠朵却是想也没想就即刻拒绝。 “不可以！” 每一次，甄泠朵都只有这不肯动摇的三个字作答。 一开始，宋珩还会追问个为什么，可时日一久，便也不再问了。 他权当甄泠朵还没有准备完全，一时无法接受身份转换，可他自己却从来坚称已有妻室，也从不顾及旁人作何猜想。 该说宋珩自飞黄腾达的那一日起，便从不曾改换过说辞。 无非彼时他府上从无女色，纵是言之凿凿，却也无人肯信。但自甄泠朵入了府，被宋珩当众宣布过她将军夫人的名号，一切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尤其是甄泠朵流民身份被揭开后，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有人断言她是以色为诱，也有人说这不过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当然还有人轻蔑和不屑。 凡此种种，甄泠朵当然也听底下人提及过，可每一回宋珩回来后都会不由分说惩治那些乱嚼舌头根子的家伙。 轻则罚没月银，重则驱逐出府，任其自生自灭。 正也因着宋珩这般凌厉的作风，才愈发让人对甄泠朵生出些好奇来。 很多人都想要见见这位传说中的将军夫人，却也着实担心贸然求见会引得宋将军不快，反得了一身的皮肉伤，几番踌躇之下，便只好作罢。 可这其中却也有那胆子大，且无有顾忌的。 这日外间来报，说是尚书府上千金在外求见，甄泠朵稍一思忖，终究还是决意开门迎客。 彼时宋珩不在，她甄泠朵便是唯一有资格决断的人。 倏然听她下令盛情相邀仔细招待时，将军府上的众人却也不自觉倒吸了一口凉气。 “夫人，您当真要见？” 第135章 轻慢 瞧着强行被宋珩指派来伺候她的小丫头一副紧张模样，甄泠朵到底也不自觉生出了些许不安，可她终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玩笑着道，“我可是将军亲自定下的夫人，怎么见不得人？” 意味深长的话一说出口，那人即刻变了神色，眉眼间尽是惊骇。 许是看穿了她的紧张，甄泠朵轻笑了一声，正色道，“这是在将军府，谁敢让我难堪？” 一般人自然不敢，可尚书府千金可是早就瞧上了他们将军，如果不是此前他一口咬定已有妻室，强行断了那些人的念想，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来。 但这一点，甄泠朵显然还不知情。 “要不，咱们还是赶紧差人通知将军吧。” 那小丫头不敢直面甄泠朵的追问，可到底是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将军的嘱咐，绝不敢让夫人受委屈。 “不必了，能自己解决的事，就别给他找麻烦了。”甄泠朵依旧坚持。 事实上，如果不是这小丫头明里暗里想要说服自己放弃，甄泠朵或许还不至于这般好奇，但现如今她却是非要亲自跟人打个照面不成。 “去，可别让人抓住我将军府上的不是，若有怠慢，就是将军不罚，我也绝不轻饶。” 甄泠朵说的笃定，郑重其事的模样赫然与宋珩并无二致，府中上下一见这般情况，自也不敢轻易违抗，只得认命的把那千金小姐迎了进来，但每个人心底里赫然都是提着一口气的，丝毫都不敢松懈。 让将军夫人受了委屈，可能会引起宋大将军的不满，但当众拒绝夫人的命令，却显然也不是什么高明之举。 毕竟，任谁也不会知道，甄泠朵到底会不会突然转头在宋珩面前参上一本。 先前那些曾轻视过甄泠朵的仆从们尚未没有什么好下场，又遑论忤逆她？ 众人纠结之间，却已是下意识做出了决断。 “来人，上茶。” 甄泠朵亲自相迎，为的是不让人看轻将军府上的规矩，可饶是她下意识恶补了许多人情往来，却也终究难免在真正的千金小姐跟前犯怵。 诚然，宋珩从来都没有说过，需要她配合着表演出一副贤内助的模样。相反，他接连重申的，不过是希望她能继续做从前那个自在且快活的甄泠朵。 遗憾的是，甄泠朵却是不敢。 若是当初宋珩听从了她的意见，放自己离开，一切自然会变得不同。 但那个时候，宋珩分明是径直接下了所有的鄙夷和斥责，只一心希望甄泠朵能留下来。 甄泠朵虽不曾主动问，但也多少可以想象他到底承受了怎样的压力，如此一来，她自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人因她的缘故而轻视宋珩。 她不忍也不愿。 “当真是乡野村人。” 只是，甄泠朵没有想到，她才刚说了一句，就听见人没忍住冷笑了声。 “我初来乍到，京中规矩不甚了然，若有怠慢处，还请见谅。” 甄泠朵仍是那副淡淡的模样，她好似全然没有听到任何奚落和轻蔑的冷笑，只尽职尽责的想要扮演好自己作为宋珩之妻的责任和担当。 “既知你是乡野妇人，又如何能在这里颐指气使？” 甄泠朵并没有看她，这样的轻慢让从来被人奉为掌上明珠的尚书府小姐极为不满，她只冷冷扫过一眼，随伺的小丫鬟却是已经径直上前一步，替自家小姐鸣不平了。 从前没有亲眼得见过宋将军的内人，自是无从评断，但现如今连个奉茶都说不利索的人就站在她们面前，试问要入如何才能不为自家小姐觉得委屈。 论家世，论才学，谁人能不在这始终谨小慎微的女人前头？ “你到底用了什么狐媚法子，才让宋将军受你诓骗！” 没等甄泠朵回过神来，一顶无可动摇的帽子却已经被死死扣在了她的头上。 甄泠朵没有反驳。 事实上，无需旁人鄙弃，连她自己也曾无数次怀疑过，宋珩前世究竟欠了自己什么，才能在今生这般无悔付出？ 诚然，宋珩什么都没有说，可甄泠朵却着实做不到就这般坦然接受。 “想知道的话，你们或许该去问宋将军本人。” 甄泠朵思忖了好一会儿，脱口而出的一句却分明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不光是两位不请自来的客，单是将军府上下众人也全然没有想到夫人竟会坦荡至此，一时间他们甚至还有些怀疑，自己先前的不安是不是错付了？ 更有甚者，前后不过几分钟的光景，甄泠朵突然主动要求送客。 语调坚决，与先前要求径直将人请进来时一般无二。 “可惜如今将军不在，小姐您若是有要紧事，不妨直接去兵部寻他。” 说罢，甄泠朵也不管那人到底是何神色，便径直背过身去，再不肯多看一眼。 “你……” 情势变化的太快，任谁都没有从这突然的变故里抽离出来，众人为此惊愕不已，当然也从不曾注意到，甄泠朵转过身后，那不自觉变得惨白的神色。 她后悔自己并未早做调查，若是早知这位千金小姐身后都聚着无数冤魂，甄泠朵无论如何都不会允许对方踏进宋府半步。 天知道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她耳朵里疯了一样充斥着多少全无所料的喧闹声响。 亏的是此前甄泠朵就已经经受过一次了，且在此之前她就曾立下誓约，决不能让宋珩为难，否则又怎么可能强自镇定地跟人说了些话。 “送客！” 未曾听到身后有什么动静，甄泠朵不得已便只能扯着嗓子又喊了一声。 及至此时，纵是再全无所谓，原被众心捧月的大小姐受不了委屈，叫嚷着便指挥仆从冲上来，恨不能当众将甄泠朵撕成碎片。 将军府上众人慌乱之间无奈也加入了战局，一时间各执一词大打出手。 “住手！” 冷不丁的一声厉喝，惊得众人不由心下一沉。 匆匆赶来的宋珩神色阴郁，显然眼前这一出已然超出了他的预料，他兀自拦在甄泠朵跟前，强行隔开众人。 虽未曾了解其中原委，却仍是径直朝礼部尚书的千金正色道，“朱小姐先请回吧。” 简单一句，其中维护之意却是再明显不过。 第136章 后怕 宋珩不由分说的一句，着实让朱家千金下不来台，她本就是想要来看看到底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入得了将军的眼，该说是只瞧了一眼，她心中就生出了些鄙夷心思。但不成想，还不等她发难，那人却是先一步下了逐客令。 更不消说，不等她质问一二，宋珩风风火火赶来，关切的眼神丝毫不做收敛。 “宋珩，你究竟被下了什么蛊！” 情急之下，尚书府千金一时也顾不上什么脸面，却是径直喊了一嗓子，“这样一个粗鄙之人，如何能助你平步青云？” 任谁都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宋珩当即沉了脸色，厉声道，“来人！” 掷地有声的一句，还伴随着不容置喙的命令，“送朱小姐回府，莫要让尚书大人揪心。” 宋珩将尚书大人几个字咬的重了些，左不过是希望她能顾念着自己的身份，休要再胡言乱语。 只没成想，这位朱小姐却是依旧故我。 “宋珩，别人都道你是京中新贵，前途不可限量，可谁知道你竟是这样目光短浅之人，明知有机会青云直上，却不愿理会，宁可去做些最苦最累的事，又是何必！” 在朱小姐一声声质问之下，甄泠朵突然明白，宋珩到底放弃了什么，也就能理解缘何当初将军负府上众人倏然得知她的身份时为何表现出那样不可遏制的意外和恍惚。 的确，她配不上。 可哪怕甄泠朵自己也曾数次跟宋珩重申，终究还是拗不过他的坚持。 事实上，今日若然宋珩不肯护着甄泠朵，她在这京中便也再没有立足之地了。 但宋珩仍旧做出了那让所有人意外的决定。 “甄泠朵是我宋珩的妻子，朱小姐您贵为明珠，自小熟读诗文，更当慎言。” 说罢，宋珩也不管旁人做何姿态，径直拉着甄泠朵回房，“往后这些事，你都不必再管。” 匆匆回来撞见的是甄泠朵那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宋珩心底里已是不安，更别说当着他的面，对方还说了许多难听的话。宋珩从来没有忘记过，甄泠朵是最讨厌被人议论的。 如果可以，他甚至恨不能找个地方把人藏起来，也好过将她圈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只留给他一个人欣赏。 但宋珩没有，一来是他最近公务繁忙，无暇照应，二来也是明白甄泠朵那喜好热闹的性子从不曾改。 当然，他最希望的是，在自己的庇护之下，甄泠朵可以坦然做自己。 遗憾的是，如今的他尚未曾做到。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待到四下无人，宋珩将人一把揽在怀里，沉声致歉。 但甄泠朵似乎还没有从先前的惊吓中抽离出来，以至于整个人还有些迷离恍惚。 哪怕是宋珩接连不停地说这话，她也鲜少有应对的时候。 宋珩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连着喊了几声不见甄泠朵应对便即刻吩咐下人去请大夫。 一时间，将军府上下乱做一团。 但更要命的是，连着找了好几个大夫上门，却无一能查清楚将军夫人的病症。 “再去请，我就不信偌大的京城找不出个有本事的名医来，再不信我就上奏陛下跪请太医！” 宋珩言之凿凿，眉眼间是从无半点更改的坚定之色。 而将军府上的这一应意外，终究还是闹了个人尽皆知。尤其是不久之前，礼部尚书府上的千金才刚到访过将军府…… 有好事者很快梳理出其中缘故，一时间有不少人笃信定是那尚书府的千金小姐嫉恨难平，才对那始终不曾露过面的将军夫人下了毒手。 消息传回尚书府，朱大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可偏偏自家宝贝也着实委屈，自回得府上来，便一直哭哭啼啼的，好不哀戚。 但谁曾想，好不容易才被人劝下，转头又出了这样的岔子。 “再去探，宋珩那边到底什么情况了？” 比起自己被人指着鼻子骂迂腐，尚书大人更担心女儿闺誉受损。诚然，她当初一门心思非要跟宋珩示好的时候，自己也劝过，可奈何杯水车薪。 再加上她是家中嫡女，自来都是最受宠的那一个，但凡是她想要的，家人总是想方设法帮她达成。 但偏生，在这唯一的婚事上，却是接连产生意外。 “再去宋府守着，有任何情况立刻来报！” 几番权衡之下，尚书大人终究还是决定舔着老脸不要，只盼着能尽快掌握宋珩手里的第一手消息，以便能及时应对。 然而，任谁都没有想到的是，宋珩却是先一步肃清门庭，不许任何人靠近。 一时间，阴云密布。 京中很多人都是亲眼见识过宋珩的雷霆手段的，自然也最是明白倘若真是把人给逼急了，会生出什么样的事端来。 殊不知，彼时的甄泠朵却是安然被宋珩拥着，从始至终一个字都不肯多说。 “我错了，往后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留你一人。” 宋珩字字恳切，却奈何甄泠朵仍是半点反应也无。 这一夜，宋珩倍感煎熬。 甄泠朵只兀自摇头，止住了他恨不能将京城翻个遍也要找出个能看症的大夫的心思。但悬着的心，却半刻都不曾落下。 次日，宋珩得到消息，说是尚书府千金没了时，并不觉得异样。 可不想身边的甄泠朵却是反应颇大，她蹭地一下直起身来，眼睛里不自觉带着几分惊骇意，口中也不时喃喃着些什么。 宋珩稍一恍惚听的不算真切，便索性出声再问，而这一次，甄泠朵总算有了应对。 “你……相信这世上有鬼神嘛？” 甄泠朵一字一顿问地郑重，瞧着她这般模样，宋珩心底里却也不自觉存着几分不安。 “别怕，有我在呢。” 他兀自将甄泠朵圈在怀里，郑重其事地道，“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同样的话，宋珩先前也说过，但彼时的甄泠朵全无应对，而这一次她到底是不自觉往人怀里缩了缩。 宋珩感受着怀里人的情绪变化，深吸了一口气，只将人圈得更紧了些。 第137章 守护 “其实，昨天我看到那个人的时候，就发现她身后跟着无数冤魂。” 甄泠朵纠结许久，终究还是将横在心底里许久的话说了出来。早在见到朱小姐的第一眼，她就已经发现了。 但彼时的她，因为紧张和不安，从始至终也没有想过要跟任何人提及，包括宋珩。 然而，等到并不意外的死讯传来时，甄泠朵才倏然意识到，自己或许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坚强。 尤其，是当她眼前总会不自觉闪过那个人张牙舞爪的模样，哪怕甄泠朵还是会不自觉想着要给人找补，说此前说出那样咄咄逼人的话并不是她的本意。 毕竟，人若是一旦被一些不可控制的力量所裹挟住，生活就会发生巨变。 就像现在的甄泠朵一样。 再一次与宋珩重逢，甄泠朵便再也没有见过外人，以至于连她自己一时间也想不起先前在京城大街上撞见的一幕幕。 然而不请自来的尚书府千金却还是让甄泠朵在瞬息间记起了所有并不那么美好的一切，这也是她昨日会不留情面愤而送客的根本缘故。 但遗憾的是，甄泠朵从来都没有跟谁提及，只能兀自承接下一应猜想和试探。 如果不是宋珩回来的够快，甄泠朵甚至无法想象，她情急之下会作出些什么过分的举止来。 “都过去了，以后我不会允许任何人欺负你。” 宋珩骤然听着甄泠朵的说辞，当然也会下意识怀疑她被吓得不轻，可毕竟才刚经历了一夜惊魂，他着实不敢在短时间内把人逼得太紧，便也只能耐着性子柔声安抚。 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不说甄泠朵，可偌大的将军府，以及后来听闻的京中百姓的委实钦佩得很。 至于甄泠朵和宋珩之前的过往，也一并被人翻了出来。 尽管，众人还是会在第一时间替宋珩鸣不平，可却难免因他的深情而最终对甄泠朵宽宥了几分。 宋珩说要给她一场大婚来圆满当初的遗憾，甄泠朵本想拒绝。毕竟她早就已经是宋珩的妻子了，这一点村里所有人都可以作证。 但宋珩不依。 他说当初甄泠朵嫁过去的那天，并不是真的开心。 而他们后来也再没有什么机会能重新再来一次，如今好不容易自己也有了能力，自是会竭尽全力给她最好的。 每一句，宋珩都说的再笃定不过。 甄泠朵毕竟是个女子，能被丈夫这般在意，她心底里到底也是欢喜的。 何况，如今身在京中，她这个突然出现在所有人跟前的将军夫人早就已经引发了许多人的猜想。宋珩很早之前就说过，希望给她一个名分，但那时的甄泠朵却还一心想着不可以成为宋珩的累赘，多有迟疑。 幸而，到了如今，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好。” 甄泠朵终于应承了下来，她本想要说服宋珩不必大操大办，但遗憾的是，还没等她有机会说出口，宋将军便已经公告四方，恨不能将这一消息传遍四野。 至多五日的功夫里，将军府上便来了许多甄泠朵从往连想都不敢想的人物。 其中大多都是宋珩朝堂上的同僚，哪怕甄泠朵先前也没少听府上人提及，可等到冷不丁亲眼见到，却还是会不自觉迷了眼。 奈何，宋珩有言在先，“旁的你都不用管，只消好好等着做我宋珩的妻。” 正是这掷地有声的一句，让甄泠朵总算是渐渐放下了心底里的不安。 诚然，眼前的一切对她而言都是陌生的，可那又怎么样呢？ 毕竟这里有她从前就已经很熟悉的宋珩，只要他在，甄泠朵就永远算不得孤身一人。 事实上，也是因为先前的那一路闷声前行，甄泠朵已经体验过孑然一身的悲凉，才会这般舍不得轻易舍弃唯一的牵绊。 甄泠朵终于还是放下了从前的所有羁绊，她满心盼着能跟宋珩继续从前的好日子。 上一回，她的嫁衣是娘亲自准备的，可遗憾的是，那时候的甄泠朵没珍惜。 大婚前，她甚至没想到过要好好观赏一二，等婚后便再没了仔细端详的机会。一是放不开，二是以为没什么必要。 可没成想，转头的一应意外，便再没给她任何回头的机会。 甄泠朵离开的时候，家里已经没剩下什么了。 她不是没想过要把所有属于她的东西都带走，可那时的她又怎么会料到还有跟宋珩重聚的可能。过往一切可能让她心疼的，甄泠朵终究是什么都没有带。 “早知道，当初无论如何也该把娘亲手做的嫁衣带出来。” 决定放任宋大将军安排时，甄泠朵不无遗憾的提起过，宋珩当然也明白她心里的遗憾。 两人重聚以后，聊过彼此都不知道的那些事。 宋珩本也想过要回去给甄家二老重新筑一个新坟，可甄泠朵不答应。 “他们过的好好的，就别折腾了吧，只要咱们往后的日子过的好，便够了。” 宋珩分明注意到甄泠朵说这些话的时候，语调里不自觉多了几分怅然，可他们都明白当初村里也并不是真的半点都容不下她，无非是情势所逼。 他们都觉得，但凡不是因为刚巧接连出了意外，一切未必是如今这样的结果。 “从前的事，便都罢了吧。” 甄泠朵依偎在宋珩的怀里，淡淡开口。 事实上，在此之前连她自己都不会想到，有朝一日真的论起过往，自己居然是替人打圆场的那个。 毕竟，她兀自跋涉的时候，可没少赌咒发誓，说只要给她机会，就一定得让那些人好好看看。 可等到如今终于有了机会，甄泠朵才发现，自己原来并没有那么在意旁人怎么看。 至少，远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在意。 “好，都听你的。” 宋珩从不会拒绝甄泠朵，尤其是一切有理有据的建议。 “往后我们好好过。” 同样的话，几年前的宋珩也说过，无非是那个时候的他还守在小山村里，是个人人取笑的傻子，而现如今，他成了所有人钦佩的将军，愈发可以保护自己心爱的人。 第138章 宿命 甄泠朵当真以为，她跟宋珩往后的日子便只剩下幸福。 那是她花了小半生才总算明白过来的事情，也是他们经历了命运捉弄，好不容易才可以死死抓住的，属于他们的小日子。 然而，甄泠朵怎么也不会想到，就在她将将亲自完成新嫁衣的时候，将军府上来了新人。 那是宋珩第二个亲自领回来的姑娘。 那人登堂入室的第一天，就即刻跑到了甄泠朵面前，笃定地告诉她，“你不配在这儿。” 轻蔑，也坚决。 与甄泠朵从前试图说服自己离开时截然不同，甄泠朵没有应。 只因宋珩曾经笃定地告诉过她，纵然这世界风云变幻过很多轮，他也会陪在自己身边，绝不敢再离开分毫。 宋珩说他无法想象，自己不在的日子里，甄泠朵到底经历了多少不如意。 事实上，甄泠朵也不知道。 再一次被人捧在手心里仔细珍视的每分每秒，都让她不愿再回想从前。 “你没听到嘛？我说你不配。” 对方显然没料到甄泠朵会是这样不言不语，只兀自忙活着手里的事，俨然像是从不曾注意到自己的存在，便愈发气急了。 拔高了声调不自觉高喝一声，下一秒却是不由分说径直冲上前来，趁着甄泠朵不注意强行扯过她尚未完成的新嫁衣，抄起一旁的剪子，便横刀而过。 “不要……” 甄泠朵下意识出手去抢，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对方眼疾手快，先是扬起手偏偏躲过了甄泠朵伸过来的手掌，再退后一步，阴沉着脸扫视眼前人，不以为意的冷声道，“你这样的女人，配不上宋大将军。” 说话间，她再一次起手，硬生生将甄泠朵满心欢喜准备了小半个月的嫁衣毁于一旦。 彼时，距离宋珩原定的婚期不过只有短短三日而已。 而甄泠朵，再一次失去了她的嫁衣。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连甄泠朵自己都不记得，她的脸上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才布满了泪痕。 她只记得，自己伏在那个女人跟前，拼命祈求，希望她能高抬贵手，不要毁掉她最后的幸福。 她只要宋珩，此生唯要他一人而已。 “你还不明白嘛？将军就是因为不愿见你，才会派我来，否则的话，你以为我如何能在这将军府上立威？” 尽管甄泠朵仍是三句话不离宋珩，可架不住对面的人却还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清冷模样，望向甄泠朵的眼神里更满是轻蔑和怜悯，“可惜啊，如果不是因为你，宋珩他分明可以有更好的际遇，是你毁了他的人生。” 每一个字，那人都说的坚定而不容置喙。 一字一顿间，甄泠朵恍惚觉得自己成了罪孽深重的混蛋。 事实上，她或许早就该死了。 就是因为贪恋宋珩给的那些温柔，才一步步迟疑至今。 “别以为被宋珩尊了几天夫人，你就当真是这将军府上的女主人了，偌大的京城里，有太多需要打点的事，你一个乡野村妇，如何能帮得上他？” 是的，甄泠朵帮不上。 没错，她配不上宋珩。 可是，宋珩呢？ 那一刹那间，甄泠朵唯一可以想到的求助对象，也不过只有宋珩而已。 她迫切希望那个人可以像先前那样，犹如从天而降一般，将自己紧紧的护在身后，再一次笃定而坚决地告诉所有人，因为是她甄泠朵，所以没有什么不可能。 但甄泠朵到底是没有等到。 她抱着自己被毁掉的嫁衣哭了一整夜，也没等来宋珩哪怕一个字的安慰。 宋将军奉命外出整顿兵马去了，虽大婚在即，可陛下有召，他身为臣子不得不应。 至于甄泠朵的遭遇，他更是全然无从知晓。 不是没有将军府上的下人试图将原夫人的遭遇转告宋珩知道，可惜，他们但凡刚生出些细微的念头，就已然被冷不丁在府上作威作福的女人给先一步抢断了。 “谁要是敢透露一个字，立马滚蛋！” 不容轻视的果决命令，加上一旁仍旧哭哭啼啼全无反抗之力的甄泠朵，一应仆从权衡之下，终究还是被迫学会了见风使舵。 不为别的，只因他们委实没有跟对方抗衡的力量。 哪怕是先前被宋将军护在掌心里的女人，现如今都赫然一副霜打的茄子一般失了原本的颜色，更遑论他们？ 甄泠朵当然也不会知道，她这一个多月来与世无争的姿态，到头来只给了她一个居无定所的结果。 甄泠朵被赶出了宋府。 毫无预兆的，在一个雨夜里，她被强行丢了出去。 而那个趾高气昂的女人，站在将军府的屋檐下，淡然自若地道，“你喜欢的不是刘状元嘛，不如就让我帮你一把，去丞相府上讨一条生路罢。” 说话间，那人便即刻指挥着手下人将甄泠朵径直拎起，丢在了相府门前。 彼时，疫症虽被遏止住了，可京中四处都是随意安家的流民，其中有不少还是甄泠朵的旧相识。 甄泠朵入主将军府之后，曾也拼尽全力帮扶，可流民实在太多，仅凭着他们将军府一家，委实是杯水车薪。 以至于不少人曾对甄泠朵由爱生恨过，但彼时的甄泠朵并未放在心上。 她这么做，求的也不过是问心无愧而已。 然而，如今她一朝落魄，却也少不了因此受人奚落。 虽说彼时的甄泠朵只一心念着宋珩，无暇顾及其他，可也清楚，她必须得好好活着，才有机会等到宋珩为自己主张正义的那一天。 故此，她只能恍若不察，全由着人评说。 直到，她被刘煜带进了相府。 “真的是你？” 无论甄泠朵还是刘煜都不会想到，再度相遇时，彼此会是这般模样。 从前，甄泠朵生怕让人瞧见了自己的落魄模样，可如今倒也不比她是流民时好上多少。 更重要的是，此前她就已经跟相府千金，他刘大人的妻子交了恶。 “跟我走吧。” 甄泠朵没有应声，但刘煜却终归还是强自带着她走进了那相府的大门。 第139章 搁浅 甄泠朵以此前从未想到过的方式，再遇刘煜。 她没能做到自己从前期待的那样，对从往故人抱持着疏离淡漠的姿态，相反是不得不接受对方的救济。 “先带她去梳洗一下。” 不等甄泠朵从恍惚中抽离出来，刘大人却是已经自顾自吩咐下人。 只瞬息的功夫里，甄泠朵就被带了下去。 彼时的刘煜并不知道，她之所以会在骤然间神色惨白，不过是因为冷不丁想到了一些过往。 曾几何时，甄泠朵被带回将军府的时候，也被宋珩如此安排。 区别是，现如今刘煜分明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甚至也知晓自家夫人对她恨之入骨，可却还是义无反顾地把人带了进来。 那一刹那间，甄泠朵只觉得生死幻梦一般，着实让人难于思量。 所幸的是，她到底也没能兀自沉溺太久。 毕竟，如今的她早已经不是能借着宋珩的喜欢而狐假虎威的将军夫人，而不过是被相府快婿随手捡回家的狼狈人物而已。 更不消说，这府上还有那个早先便恨不能将她置之死地的庄园夫人。 甄泠朵不敢去问，更不敢设想，若然刘煜是早知晓了他夫人的行径，却还是一门心思想要将她带进府来，又当如何。 事实上，无论他们夫妻会如何抉择，摆在甄泠朵面前的路，始终两难。 若是咬牙离开，她不知自己会否能有能力在京中立足，可若然留下，便注定没几天好日子可过。 一切诚如甄泠朵所料。 简单梳洗完全，甄泠朵便被人领到了状元爷与他夫人跟前。 与带着甄泠朵踏入相府大门时不同，这一次他甚至没有多看人一眼，只不以为意的留下一句，“全凭夫人做主”便兀自离开了。 可怜甄泠朵茫茫然望着他，好一会儿都没能从恍惚中回过味来。 有那么一刹那，她甚至开始怀疑，刘煜此举不过是蓄意报复。 就因为她年少时曾倾心相待过，也在危急时刻盼着这人能站出来将自己护在身后过。 那时候的刘煜无论何种缘故，终究没有这么做，而现如今，甄泠朵落了难他总算能有机会还上从前的恩德。 于刘煜而言，或许只要平复了心中那份亏欠，便都是值得的。 可这一切落在甄泠朵肩头，却赫然是另外一番光景。 刘煜走了，甄泠朵面前赫然又只剩下那个让她望尘莫及的相府千金、状元夫人。 “真没想到，我们居然这么快又见面了……” 刘煜刚走，上位之人自也懒得再配合着摆出一副和善模样，只悠悠然感慨了一句。 甄泠朵不敢应声，她甚至不敢抬头，生怕在四目相对的刹那间，让人看出她根本无处可藏的仓皇。 只是，她越是想要避开，对方却越是不给她这个机会。 “抬起头来。” 刘夫人掷地有声的一句落下，没等甄泠朵反应，早便候在一旁的小丫鬟便一个箭步冲上来，径直扣着正耷拉着脑袋静默不语那人的脸，逼她与不远处的人直视。 刘夫人冷眼瞧着底下人的做派，从始至终都不曾制止分毫，却偏偏故意在甄泠朵无从抵抗的那一刻，意味深长地提醒道，“你不如试试看，这次要等多久，才能有人从天而降，救你性命。” 她语调清冷，每一个字里都蕴藏着那无可忽视的杀意。 是了，她当是恨极了自己的。甄泠朵心说。 刘煜一朝高中，平步青云时，精明如相爷不可能没有仔细权衡过。 可他到底还是将掌上明珠许给了他，这当然能佐证刘煜的才学冠绝旁人，可若然往深里想，倒也未必不能察觉这些高门贵女的无尽悲凉。 只可惜，旁人瞧见的，从来都是被这些人有意堆放着表现出来的荣华富贵，至于那些被有意藏在其后的，定不能轻易被戳穿。 “夫人尽管放心，他不会来了。” 甄泠朵带着几分颓然意，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是吗？” 刘夫人冷笑一声，顿了顿，却倏然收敛了神色，厉声道，“他本来就不该来！” 每一个字，她都说的笃定非常，好似一把利刃，在悄无声息之间扎入了甄泠朵的心里，一刀接着一刀，恨不能将她就地凌迟。 甄泠朵当然痛，可她避无可避。 如果还想要在相府讨要生活，这是必然要过去的一关。 而且，很可能只是个开始。 一切诚如她所料。 许是碍着刘煜的面子，甄泠朵到底没有被扫地出门，然而一朝一夕之间，从人人推崇的将军夫人落魄到相府丫鬟，其中落差，却也显然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其间，刘夫人还总是时不常地给甄泠朵制造麻烦，有好几次还被刘煜撞见。 该说彼时甄泠朵的心委实是提到了嗓子眼，她既惊且惧。 惊的是，三人无端照面本就寂寥难当，万一那夫妻俩倏然呛声，她不知自己该当如何？ 惧的是，小姐一天恨不能试探自己千百回，如今但凡刘煜表现出哪怕些微的不满，只怕她也再难在相府上立足。 甄泠朵只能盼着刘煜做个闲散人，整日里只管外头朝堂之上的风雨，不问相府变幻，最好是能忘记她。 名字、身世，以及一切过往。 最好什么都不记得。 可甄泠朵心里清楚，这分明是不可能的。 一如她曾经奢望过的那样，不光什么都没忘掉，反而还记得越发清晰。 忘不掉的。 从前的种种就像是被印刻在骨血里一样，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在脑海里来回往复。 但幸好，刘煜什么都没有说。 无论彼时的他撞见的到底是些如何的画面，他从不曾为甄泠朵多说一个字。 时日一久，倒也总算为她争取了些许安宁。 毕竟，刘夫人也懒得将自己本就不多的，能与丈夫独处的时间，浪费在接连不停地试探里。 刘煜和甄泠朵是旧相识，这是他们谁也无法轻易改变的现实。 但，生活只问当下。 所以，倒不如一直往前看吧。 奈何，甄泠朵却分明做不到。 她还是会趁着外出采买的功夫，想方设法寻找有关宋珩的消息。 第140章 意外 宋珩回京了。 将军府如常大婚了啊。 新晋的将军夫人是兵部尚书府上的千金。 从此后，他手中权势更稳固了。 从而后，宋府上再无她甄泠朵。 宋珩是京中新贵，想要打探他的消息并不是什么麻烦事。 好在，甄泠朵从前也鲜少在京中露面，自也无人知晓她才是原本被十里红妆迎进将军府的新夫人。 可甄泠朵心里清楚，她跟宋珩永远都回不去了。 无论是她，亦或是宋珩，都再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从前，她也曾执拗地觉得，能在京城重聚，便是老天爷不希望她与宋珩就此天各两端。尽管没了从前那身旧嫁衣，也无父母亲人在旁，可只要她甄泠朵能亲自绣出来，一切就有重来的可能。 奈何，嫁衣毁了。 被人不由分说剪成了碎片的那一刻，甄泠朵遗憾，失落，痛苦，但却未必失望。 毕竟，她还在盼着宋珩回来。 他说过的，只要有他在，任何人都休想要伤害自己分毫。 只是，甄泠朵没能等到他。 更要紧的是，那个曾不由分说将甄泠朵赶出来的女子，如今正堂堂正正端坐在将军府上，以将军夫人之名，指点江山，好不惬意。 而她甄泠朵，却只能灰溜溜寄在相府门下，整日里胆战心惊，小心翼翼，唯恐稍不小心就得罪了小姐和姑爷。 是的。 现如今，甄泠朵已经能淡然称呼刘煜为姑爷。 神色自若地，与相府中其余仆从无半点异样。 若非是好些人都曾亲眼见识过自家小姐对甄泠朵的百般奚落，许是也不见得会能时刻回想起她从前与自家姑爷的那点子荒唐事。 是的，诚然甄泠朵与刘煜分明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可在旁人眼中，她早便是个不检点的女子。 以至于当甄泠朵为宋珩终究另娶旁人而痛苦万分时，其余众人却是小心翼翼地盯着她看，生怕她又一次恬不知耻地跟自家小姐抢人。 “看清现实吧。” “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不要脸。” “狐狸精。” 纵是甄泠朵心神恍惚，对周遭的一切都未必能提的起什么兴致，却也在倏然听到这些饱含恶意的鄙夷时，心中不快。 但除了积郁在心底里，她又能怎么办呢？ 甄泠朵无从反驳，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有权利站出来为自己辩白。 她唯一清楚的是，一切都不过徒劳。 相府上下只当她是个可有可无的废人，除却是那些令人厌恶的辛苦事，任谁都不会想到跟她多说一个字。 而将军府，甄泠朵无论如何是回不去了的。 现如今，她要么就是硬着头皮继续窝在相府，做个可怜的小丫鬟，也好趁着外出采买的功夫，再打探些与宋大将军有关的近况，要么就是立刻头也不回地离开，找个无人知晓的角落，了此残生。 但偏生就是纵然心底里跟明镜儿似的，甄泠朵就是死活都下不了决心，她不愿意离开，也不希望躲在见不到宋珩的地方。 那时的甄泠朵不明白，她如今的这点执拗，无非就是因为放不下宋珩而已。 事实上，甄泠朵直到此时才总算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原来真正爱一个人，竟是这样的。 从前她不懂，爹爹虽是意外离开的，可娘亲与她分明都竭尽了全力，按说该不再有太多遗憾才是。 可她却还是会愿意追随着丈夫的脚步，不愿独自一人活在世上。 哪怕明知如此行径会让甄泠朵在短时间内成为无父无母的孤儿，可许是因为早先便将这唯一的女儿托付给了宋珩。 他们夫妻两个又是亲眼见过宋珩对她关怀备至的，便也放下了心结。 如今时移世易，当甄泠朵亲自领受了这份痛楚，她突然明白，或许一心赴死只是最为干脆的手段而已。 毕竟活着的每一天，才是煎熬。 而她接下来需要承受的，便是犹如凌迟一般的悲凉日子。 但，甄泠朵愿意咬牙坚持。 她还想再看宋珩一眼，哪怕是隔着人海，哪怕不能再多说哪怕一个字。 可只要能远远地看着，知道他现在过得很好，却也是值得的。 就像是很久之前，宋珩也曾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明明心中喜欢，却从不曾轻易说出一句。明知甄泠朵心有所属，也始终不改初心。 宋珩能做到的事，她也能。 就是靠着这样的信念，甄泠朵才能说服自己坚持下来。 一天，一月。 就在甄泠朵以为，她会这样远远凝视着宋珩，直到她离开这个人世时，却不想自己在相府日子，终是平静到了头。 这一日，她原是正在河边洗衣服，却不想有人急匆匆赶来，不由分说就把她反手制服了押解着走。 “你们做什么？” 甄泠朵眼睛里满是茫然与无措。 无他，来人她是认识的。 无一不是相府当值的仆从，可偏生无论自己怎么叫嚷，他们从不曾停下分毫，甚至给出哪怕一星半点的解释。 以至于甄泠朵只能任由人处置，直到被扭送到小姐跟前，她仍是不解其意。 “小姐，人押来了。” 周遭仆从淡然通禀，相府小姐却仍是背着身。 这一幕，甄泠朵并不意外。 要知道，她与小姐初次交锋时，便是这般。 区别无非是，如今的甄泠朵已经习惯了她盛气凌人的模样，也惯常会权当什么都没有察觉到罢了。 毕竟，她越是惊慌无措，小姐只会愈发不满。 索性便端着那副无所谓的态度，或许还能让人心中不忿，说不准还能再多抱怨两句。 甄泠朵是小姐为数不多可以肆意发泄的对象，这一点当事人心中谨记。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命人将你绑了来吗？” 好半晌，甄泠朵总算听到那人淡淡开口。 “奴婢不知，还请小姐明示。” 甄泠朵一字一顿，恳切应声，但私心里却显然已经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尽管时辰未到，可她到底是已经预见了自己可能遭遇的种种。 要么是毒打，要么是呵斥间或奚落。 无有意外。 第141章 遗憾 可偏偏，今日里全是意外。 “你可知，宋珩为何会抛弃你另娶旁人？” 小姐沉声又问，倏然一句，更是让甄泠朵乱了心神。 “为什么？” 甄泠朵设想过很多种原因。 可能是宋珩变了心，也可能是他为了仕途选了旁人，可被小姐冷不丁提醒了一句，她脑子里却是倏然闪过另外一种可能。 那是甄泠朵最不愿意面对的。 “枉费他们都说你是聪明人，怎么还猜不到呢？” 甄泠朵阴沉着脸色再三追问的时候，相府小姐却是一脸错愕模样，毕竟眼前的人跟宋珩以及刘煜从前夸赞过的，委实是截然不同的两般面貌。 “小姐，求求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彼时的甄泠朵再顾不上被奚落，她只虔诚地磕头，献上她现如今可以想到的，唾手可得的最大诚意。 她希望，对方能如实相告，全无隐瞒。 “罢了，便是我告诉了你，又能如何？” 甄泠朵越是胆战心惊，落在旁人眼中便越是不堪。 毕竟，如今放眼整个京城，无人不知她甄泠朵乃是被丢出将军府的弃妇。 如果不是状元郎还念着往日的情分，请求夫人收留，凭着甄泠朵这样的出身，又如何能在相府立足？ 哪怕只是做个可有可无的婢女，怕也未必能入得了相爷的眼。 甄泠朵当然知道自己不配，若然她始终一无所知便也罢了，现如今这阵势，便赫然已经是对方直勾勾将她苦心所求的一切摆在了面前，不过一步之遥而已。 故此，无论是她必须要为此付出多大的代价，甄泠朵都全无二话。 只消是那小姐发号施令，纵是刀山火海，她也万死不辞。 “小姐，奴婢自知卑贱，可仍是希望您能告知，为此，我可付出一切。” 对上眼前轻蔑的神情，甄泠朵别无他法，她唯有毫不迟疑地递上自己的所有。 “哪怕是性命，您也只管拿去。” 说这一句时，甄泠朵倒是不见半点迟疑，跟两人初次相见时并没什么两样。 甄泠朵能豁得出去，也无非是倏然回想起来，小姐早前便一门心思想要她死，现如今虽晚了些时日，却也仍能得偿所愿。 至于她自己？ 终归是很早就存了那不想要苟且偷生的心思，如果不是还念着宋珩，她绝不会蝇营狗苟坚持到如今。 “的确有很多人，想要你的性命。” 倏然听到这一句，高高在上的小姐突然冷笑一声。 再下一秒，她突然蹲下来，亲自出手擒着甄泠朵的下颚，逼着她直视自己。 “那你再猜猜，这京中有多少人知晓你如今就在我相府，受刘煜庇护？” 不知为何，冷不丁听她提及刘煜时，甄泠朵不由心底生寒。 那是远比骤然得知宋珩此前言行乃是无奈之举还要让她意外的事。 “姑爷他……” 他本该是顾念旧日情分，想着当初甄泠朵曾经为他豁出所有，才不得不还这份所谓恩情才是。 这是两人初次在相府门前遇见时，刘煜全无保留就告知的真相。 那时的甄泠朵潦倒而落魄，她当不起状元的这声谢，但偏生又无力推开。 她能做的，便只有不打扰。 彼时的她绝不会想到，数月之后竟还能有反转。 “姑爷？” 小姐闻言冷笑，再开口时，语调里多了许多甄泠朵从前不曾注意到的怅然，“你知他当初有多不愿意娶我吗？” 甄泠朵面色一凝，半晌都不知该作何应对。 她只是本能的察觉到，扣住自己的力量又加重了几分。 她猜想，小姐大抵是满腔怒意无从发泄，才最终选择铤而走险，恨不能亲手结果了她。 “我们其实……什么都没有。” 甄泠朵记不清自己到底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终于说出这一句，“从前姑爷落难时，我不过是顺手帮了一把，虽说也曾动过些不该有的心思，可终究什么都没有过。”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内，甄泠朵都不肯说服自己接受这一现实。 如果没有宋珩在旁细致温柔的关照，她定然不可能真正放下。不曾想，如今却是冷不丁让她听到这样的话。 “那是你以为。” 小姐言语奚落，面露鄙夷，“从前我未曾见过你，自然不知你底细。纵是见了，却也不敢轻易相信。” “可惜啊，可惜……” 她连声轻叹，甄泠朵却不明所以，只在那人倏然起身，抢过一旁侍卫腰间的长刀时，甄泠朵神色一滞，才总算于恍惚间听到了一句，“你活着终究是个祸害，害了宋珩，害了刘煜，也害了我。” 长刀划过的那一刹那间，甄泠朵不曾躲闪，未见迟疑。 她任由小姐放肆发泄，只觉整个人轻飘飘的。 甄泠朵死了。 以并不意外的方式。 但她却意外不曾走远，而是徘徊在京城上空，跟许多个心有牵绊而不肯割舍的亡魂一样，流连难去。 她借着虚无，瞧见倏然得到她死讯的宋大将军，在一座荒冢前哭得不能自已。她也曾见刘煜因此跟妻子大打出手，要求和离，断了此生仕途。 她眼见着宋珩乱了心神，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 她也见了这人不知道为何，倏然奋起反击，带着那一众居无定所的流民走上了造反的路。 一夕之间，宋珩从人人敬仰的大将军，成了被万人唾骂的混蛋。 甄泠朵心疼极了，却于事无补。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从前最肆意潇洒的男儿，沉溺在失去自己的痛苦里，他做不了旁的，只能一门心思的专注眼前。 造反，不过是他试图让自己有事可做的法子而已。 倏然数年。 宋珩这一生，拥有许多旁人不可及的辉煌。 山野出身，终成帝王。 但他此生，终究是寂寥的。 纵是黄袍加身，却从不肯立后宫。为此，坊间传言众多，但宋珩却从不曾辩驳过。 只在离世时，立下唯一的愿，要与甄泠朵合葬。 他阖眼的那一刹，甄泠朵心痛得无以复加，盘旋数年的阴魂终是跟着去了。 今生做不成的夫妻，若能并肩上黄泉，总也是一种圆满。 第142章 幻梦 甄泠朵直觉头皮发麻，她努力想要睁开眼，可架不住整个人昏沉沉的，始终都没有力气。 她记不清自己到底浮浮沉沉多久，脑子里满是与宋珩之间的种种牵绊，尤其是后来那些年，宋珩只身坐在高处，身边却无佳人作伴。 甄泠朵记得，她曾好几次想要凑到那人身边作陪，可不管怎么努力，却也只能停驻在与宋珩一步之外的距离，再近不得分毫。 她试探着伸出手，或也能触及到再熟悉不过的面庞。 但偏偏，宋珩却全然不可能注意到她。 甄泠朵回眸，能望见那空无一人的大殿，也能瞧见满朝文武郑重朝拜，她甚至能撞见刘煜与宋珩因为政见不同而多有争执…… 从前那无法触及的一切，现如今全然在她脑子里翻来覆去的流转。 甄泠朵记不清自己到底在宋氏王朝盘旋了多少年，可现如今这一切却仍是全无半点保留的在她脑海中上演。 “朵朵，该醒了……” 耳畔倏然响起一声悠远却温柔的呼唤时，甄泠朵直觉始终悬着的心没由来地颤了颤。 只那刹那间，甄泠朵脑海里原本那一应从不曾显露出半分的如夜一般的沉寂世界里，倏然落下了一道悠长的光。 她下意识间循着那光明所在的方向望去，却只在转瞬间便不自觉闭上了眼。 无他，甄泠朵处在幽暗的世界里太久，一时间有些无从招架这样刺眼的光芒。 “朵朵……” 甄泠朵记不清又过了多久，她听到了一声轻唤，再然后她耳畔萦绕着的，竟是一曲悠长的小调。 但许是因为她心神恍惚，以至于未能听的真切。 一曲罢，她才总算在那悠长寂寥的叹息声里睁开了眼。 “小懒虫，你可算是醒了。” 睁开眼的刹那，甄泠朵听闻一声轻笑。 她下意识抓住了那只主动凑上来的手，掌心在那布满老茧的手上来回摩挲。 甄泠朵不想放手。 她生怕这一切只是一场梦。 然而，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实在攥得太紧，反而惹那人微微皱着眉头，嗔怪了声，“多大的人了，居然还拽着外婆的手不肯放。” “外婆！” 倏然听到那一句时，甄泠朵下意识喊了出来。 但许是因为声音里有着无从掩藏的紧张与不安，反倒是让身前的小老太太又不自觉眼里堆笑。 “在呢，在呢。外婆守着我们朵朵呢。” 意外的，甄泠朵得到的是一句从未曾料想到的笃定答复。 但饶是如此，甄泠朵却不敢贸然全信。 她依稀记得，外婆离开了，而现如今她该是孤身一人。 “外婆，你没骗我吗？” 眼见着甄泠朵神色恍惚，小老太太虽有些许愕然，可到底还是没有放在心上，只笑吟吟与她玩笑，“看来是彻底睡迷糊了，都开始说胡话了。” 甄泠朵一听，脑子里倏然一个激灵。 只在刹那之间，她突然又记起来另外一桩要紧事。 “外婆，我刚才好像听到了个曲子，那唱的是什么？”甄泠朵忙不迭追问。 “那呀，是一支旧曲子，今儿个算是你的摇篮曲吧。” 外婆伸手点了点甄泠朵的额间，眉眼间满是宠溺的笑。 “那曲子……您能再唱一遍吗？” 甄泠朵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总算鼓足勇气问道。 可说这话时，甄泠朵的神情颇为凝重，却到底让外婆有些恍惚。好在，她并未拒绝。 稍一沉思，便依着甄泠朵所请求，又重复了一次。 曲子倏然响起的刹那间，甄泠朵几乎是想也没想便闭上了眼，她无法跟外婆直言，在那一刹那间，她心底里冷不丁划过一道深深的印痕。 尽管看不见具体的方位，但那刹那的心疼，却深入骨髓。 “可怜芳草生，无处话凄凉……” 好不容易等外婆唱罢，甄泠朵这才又有勇气睁开眼，明明整颗心还不时乱颤着，但她仍是小心翼翼的追问道，“外婆，这曲子唱的是什么故事？” 甄泠朵拼命想要表现出淡然模样，可在问出这话时，言语间却总也少不了一阵胆寒。 事实上，初听到这首歌时，甄泠朵恍惚以为这分明就是写给她与宋珩的。 有山野间初见，有后来三两年触手可及的幸福，也有后来的离散，与京中重遇。当然还有后来她与宋珩诸多求而不得的遗憾。 芳草丛生，却奈何无处话凄凉。 这便是后来那几年，甄泠朵与宋珩不得不面对的生活。 隔着生死，纵是尚能瞧见同样的风月，可到底不再是一样的心境了。 “外婆，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甄泠朵恍惚了片刻，才又郑重地追问了一句。 听着这话，外婆笑了。 她特意抬起手在小丫头跟前挥了挥，等甄泠朵不自觉顺着她的视线游走时，才给出了最笃定的答案，“这不很清醒吗？” “可……可我好像就在这曲中，分明经历了这里头一模一样的事。” 大抵是因为甄泠朵自小与外婆相依为命，从骨子里便信任这唯一的亲人，她皱着眉头，没有半点迟疑的将先前所经历过一切全数如实相告。 从她喜欢上远来的书生，到被宋珩救下，再到后来的种种。 无一例外。 甄泠朵谈及往事时，心也总是会不自觉揪在一处。 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遗憾和痛楚，裹挟全身，让她无处遁逃。 等故事说完，甄泠朵这才不无茫然的抬眸望着外婆，“外婆，你相信吗？” 外婆没说信，却也不曾直言不信。 她轻叹了一声，转头便将甄泠朵径直揽入怀中，不时轻扣着她的背做安抚，“你呀，许是方才睡得太过深沉，才一时分不清什么是梦，什么是真。” “等过些日子，也就都好了。” 外婆告诉她，一切都会好的。 可甄泠朵却是不知道，究竟要等到何时。 最初那几日，她脑子里关于过往的种种是那样清晰而不容置喙，她甚至还能将其中细节丝毫不落下地转述出来，但渐渐的，那些清晰的影像慢慢消散开去。 再然后，消失不见。 第143章 破阵 时日越久，从前脑海里清晰的影像就变得越来越模糊，及至消失不见。 那些日子，甄泠朵总会不自觉感受到一股子无法言的痛楚。 似是从心底里而生，可偏偏又找不到任何依托。 甄泠朵试图将这一切与外婆分享，但不知为何，她总是一口咬定甄泠朵从前脑子里所闪现出的种种，不过是一场幻梦而已。 “梦醒的时候，一切就已经都结束了。” 这是外婆的原话，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将甄泠朵此前所言的种种当真过。 甄泠朵当然也能从她的态度里品咂出一二来。 起初，她始终都小心翼翼地关注着她哪怕些微的变化，只盼着外婆哪怕只是露出一星半点的好奇，甄泠朵也会即刻抓住机会再郑重其事的解释一番。 甄泠朵生怕是自己先前说的不够郑重或坚定，毕竟刚一开始，连她自己都不由得感觉恍惚。 然而，正是因为有了那首曲子，以及后来不知为何变得愈发虚幻的记忆，才反而让甄泠朵不自觉是生出了些纵是竭尽全力，也想要搞清楚一切的心思。 但遗憾的是，甄泠朵寻不到任何支持者。 “外婆，我为什么突然什么都记不得了呢？” 当脑子里再无关于从前的影像，甄泠朵小心翼翼的跑去追问，可得到的却也不过是外婆云淡风轻的一句，“生活从来是该往前看的，这可能就是有谁在冥冥之中指点你，不要被往事所牵绊住。” 一时间，甄泠朵恍惚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失去这段记忆的失落，她也不知可与何人诉说。 所幸的是，外婆怕她多想，总也会时不常带着甄泠朵外出，间或交给她一些神调门的术法，虽未必精妙，但胜在有趣。 至少，对彼时的甄泠朵而言，任何可能让她暂时忘却此前凝重记忆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彼时的甄泠朵全然不知道，幻境之外，宋珩睁开眼却意外发现甄泠朵依旧被困于其中，一时有些失了分寸。 一时疏忽中了坤灵等人的圈套，在宋珩看来已是万万不该。 他到底是不曾遗忘，从前便向逐明侦探社的众人承诺过的，要将甄泠朵安然无恙地带回去。 事实上，他当初之所以会毫不犹豫的跳下去，左也不过是为了保障甄泠朵的安全。 幻境中发生的一切，依旧如往事一般历历在目。 宋珩从来都不曾忘却过，甄泠朵是在自己之前丧命的。 依着他个人亲历的来看，身死之时，便是能从幻境中抽离出来的最佳时机。 宋珩做到了。 可甄泠朵却始终不曾现身。 宋珩几次试探着想要再度进入幻境之中，但不知为何都无法成功。 “怎么会这样？” 宋珩颇为不解地滞留原地，好半晌都没能想明白其中缘故。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先前分明也是跟在甄泠朵之后身入幻境的，按理说这一次仍也能如愿才对。 但偏生，无论宋珩用了什么法子，他都无法靠近分毫。 甄泠朵仍在幻境之中，她更像是主动画地为牢把自己圈在了里头，隔绝了外间一切的声息。 连同宋珩一道，被毫不犹豫地关在外头。 意识到这一点时，宋珩不由心道不好。 可偏偏他全无招架之力，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耐着性子在外候着，只等着甄泠朵自己撞破这一切，或是在悠悠然过完这一生。 闷声长叹的当口，宋珩倒也经常不自觉回溯过往，他沉下心来，逼自己以局外人的视角去看脑海里倏然闪过的那一生。 尤其是和甄泠朵的牵绊与纠缠，该说他第一反应是愕然，而后才是怔愣。 惊慌无措分明是后来才伸出的心思。 “倒是有点本事……” 隔了许久，宋珩才不无怅然的喃喃低语。 现如今，坤灵及苗红婧等人都尚苟在暗处，可仅凭着宋珩亲历过的这一场幻阵，他一点都不怀疑，对方到底是为此下了血本。 宋珩安然抽身之后，倒也曾凝下神来仔细感知周围，再是自己。 庆幸的是，如今的宋珩虽无可避免的成了全无依仗的可怜人，但一身本事却仍在。非要论的话，终也不过是才刚在幻境里经历过一场生死，整个人无可避免地显露出些许疲惫姿态。 但宋珩心里清楚，只消再给他些许调和的时间，纵是再跟那些人撞上，自己也有能力一战。 真正让他心神不宁的，反倒是甄泠朵。 他既不知，那丫头会将自己困在其中多久，也着实摸不清她为何会再将自己陷入其中。 “莫非，是还有什么未能开解的遗憾？”宋珩暗自猜想，却到底是没能有机会问个真切。 毕竟，彼时的甄泠朵还正跟在外婆身边，不时追问些萦绕在心头的疑惑及不解，全然不知阵外有人焦急的等待着。 “外婆，咱们神调门既处在外八门，难道就没些法宝？” 甄泠朵噙着笑，不无好奇地盯着眼前人问。 话一问出口，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明明不曾有过微风拂动，可那一刹那间，甄泠朵便当真是深切地感受到了脊背发凉。 “有呀。” 外婆似是不曾注意到甄泠朵的愕然，浅笑着应道。 “我神调门的法器，乃是长命缕。” 得到答案的甄泠朵愈发来了心思，恨不能即刻就让外婆将其郑重请出来，好让自己仔细观瞻一番。 可没成想，面对她的请求，眼前人却始终不为所动。 “外婆，长命缕长什么样？现在在哪儿？我能有机会看看吗？” 甄泠朵连声追问了好几句，可奈何无论她如何追问，都不过徒劳。 更骇人的是，直到说出口的刹那，甄泠朵才恍惚觉得心头冷不丁缺失了一大块。 那一刹那间，甄泠朵脑子里倏然闪过一个念头。 外婆便已经不在了。 她离开很久了。 还有，她们祖孙两个已经有很久都没能像眼前这般一同生活了。 几乎是在这个念头倏然而起的刹那间，甄泠朵直觉整个人头疼欲裂，再然后她眼前风景骤然变化，如疾风一般，将她整个人席卷着冲天而去。 第144章 汇合 甄泠朵眼看着外婆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及至再难抓住。 长命缕不见了，就像是一道绳索一般，在她尚且无有察觉的时候，就将甄泠朵不由分说的裹紧，再没挣扎的机会。 可也正是在这个念头冷不丁闪过脑海的刹那，甄泠朵才倏然回想起来，她跟宋珩本该是在顺着苗红婧给出的线索往下查探，正与坤灵与碧落对峙着呢。 然而，就在他们好不容易脱身的那一刹那间，甄泠朵落入了幻阵之中。 而很快，宋珩自己也下来了。 再后来的事，甄泠朵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一如现在，她冷不丁在刺目的光线中睁开眼，能感受到的不过是自己被层层束缚，饶是拼尽了全力，却也不过徒劳。 “甄泠朵，撑住。” 恍惚间，她听到有人在喊，可等甄泠朵不自觉循声而望时，能感受到的却只有虚无。 有那么一刹那，她甚至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 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悲凉，她环视周围时，分明不能感受到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好不容易寻到了丁点的声响，可到头来却依旧寻不到那个发声的人。 甄泠朵下意识以为，那是宋珩在召唤她。 事实上，倏然想起一切曾经被她于恍惚间被忘却的过往时，宋珩无疑是横在她脑子里的唯一人选。 她当然也希望能找到宋珩，但偏偏她不知道该去何处寻。 以至于当这道声音从天而降的时候，她仍是不自觉感到欢喜，尽管只有再短暂不过的一瞬，但之于甄泠朵却是已经足够。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哪怕未必能听到她的回音，宋珩却也从不曾放弃过。 “坚持住！” 一声声不容轻视的叮嘱不断在耳畔响起的时候，甄泠朵才总算在全无方向的世界里寻到了一点光亮。 那一刻，她强逼着自己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做，只静静地感受着宋珩那接连不断的声响所传过来的方向。 甄泠朵暗暗告诉自己，那才是唯一的生路。 而她唯有暂时摒弃一切纷杂的念头，毫不犹豫地向前，才有可能挣脱出眼下的牢笼。 甄泠朵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做些什么。 殊不知，那一刻的宋珩却也不自觉提着一颗心，半晌都不敢落。 此时距离他自己从幻阵中抽离出来也不过几个小时光景，无意间瞥见甄泠朵在其中不断挣扎的画面时，他甚至还有些恍惚。 能透过幻阵看到阵中人正在遭遇些什么，本该是列阵者才有的本事。 至于其他人，除非是能一眼瞧出此地未必安分，否则便也只有被迫落于阵中那么一条路而已。 宋珩虽一时间没能想清楚其中关窍，可这一点都不影响他下意识就出声提醒。 甄泠朵不知道的是，宋珩那话可不光是说给她听的，也是说给他自己的。 夏艺璇如今虽不在跟前，可宋珩却是一分钟都不敢忘记自己的承诺。 幸亏甄泠朵有了些消息，否则宋珩很有可能得主动上前挑衅，好给她和自己留下一条鲜明的去路。 “挺住，有我在。” 正是伴随着宋珩一声接着一声的笃定说辞，甄泠朵才渐渐找到了些力量。 慢慢的，眼前的宋珩好像变得具体了些。 意识到这一点时，甄泠朵忍不住感受到了欢喜。 那是她时隔多年，终于再一次感受到队友的力量。 远远的，她好像看到宋珩对着自己伸出了手，而那时的甄泠朵全无半点迟疑，只即刻不由分说的迎上去。 她连片刻都不愿耽误，只盼着能即刻跟宋珩重逢。 宋珩也是这么想的。 只是，比起甄泠朵，此时的他还有太多的不得已和无可奈何。 他先一步出了幻阵，如今已经是局外人。 哪怕是期间曾好几次全无顾忌地扯着嗓子喊，左也不过是为了能借此给甄泠朵一点鼓励或支持。 可在没见到本人之前，他根本无处探究这一切会否奏效。 说到底，一切挣扎，很有可能不过一场徒劳。 按说，宋珩本该是那个最不愿意做无用功的人，可他一时有些分不清，到底是因为在幻阵中的种种，让他对甄泠朵存了些别样的心思，亦或者是借着这次的生死考验，让他下意识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总之，等宋珩回过味来的时候，他已经伏在那幻阵之上，冲着甄泠朵喊了好一会儿。 他全身心都只顾着关注幻阵中的甄泠朵，以至于全然不曾注意到，坤灵早在他破阵的那一刻就已经悄然摸了过来。 对方之所以始终隐忍着不发，左不过是为了寻个合适的时机，好将他与甄泠朵一网打尽。 “宋珩，等我。” 甄泠朵倏然大喊了声，她向着虚空之中那若隐若现的宋珩而去。 情急之下，爆发了全部的能量。 等宋珩总算能清晰明了的听见她斩钉截铁的这声喊时，伴随着砰的一声响动，幻境碎裂成片。 甄泠朵虽是满身狼狈，可也总算是回到了现实。 而宋珩，如今就在她几步开外，正急吼吼地朝她奔来。 那一刻，甄泠朵说不清自己脑子里究竟有些什么样的念头，庆幸有之，遗憾有之，但更多的是圆满。 为总算又一次与宋珩汇合，而感受到的，无法言说的圆满。 “你可总算是出来了。” 四目相对之间，宋珩心里横了太多的话想说，但脱口而出却只剩下这带着几份喑哑的话。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甄泠朵愣愣地盯着人看了好一会儿，可到头来却也只能颤颤巍巍的说出这么一句。 她实在没法用三言两语就跟宋珩解释清楚自己到底遭遇了什么，更何况眼下也着实不是说话的地方。 “要不，等咱们换个地方，我再跟你说？” 甄泠朵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将宋珩揽在怀里安抚。 亏的是她让宋珩整个人埋在了胸前，以至于谁也不会瞧见对方的真实模样，否则怕又是一场恍惚。 第145章 偷袭 毕竟，在今天之前，任谁都不会想象得到，竟然还有可能瞧见对方这样脆弱的时候。 事实上，哪怕是未能得见宋珩如今的真实模样，也半点不妨碍甄泠朵为此而生出许多意外设想。 宋珩居然会哭？ 是在为她哭吗？ 他是不是也经历了跟自己一样的又一轮生死？ 可为什么，她居然是比宋珩后破阵的？ 那一刹那间，甄泠朵脑子里实在有太多的疑惑和不解，以至于纵是在刹那间倏然反应过来她好像在不经意间做到了许多逐明侦探社社员都不能的事，却也分明根本无暇顾及太多。 彼时的甄泠朵和宋珩都不知道，危机已经悄然降临。 两人汇合的那一刹，落在坤灵眼里像极了是主动送上门来的猎物。 要知道，他之所以会耐着性子等待这么久，为的也不过是能找个机会，将甄泠朵和宋珩一网打尽。 毕竟，与其任由这两个人翻来覆去坏他们的好事，倒不如想办法一并收割了去。 该说这并不是苗红婧给出的建议，事实上，她从始至终都不过只是建议坤灵等人设下了一个幻阵作为陷阱。 起初两人为此不停忙活的时候，心底里也并非全无怀疑。 若然这许多付出，到头来不过徒劳，定然是任谁都无法接受的。 幸好，甄泠朵与宋珩全都入了局。 如果说，甄泠朵是一时不察，才掉落进幻阵之中，那么宋珩便无疑是自寻死路。 彼时的坤灵和碧落虽未必在近前看了个真切，但到底是收到了两人双双入阵的消息，甚至还在外仔细端详了许久的。 如果不是苗红婧突然招呼，要他们即刻避开，坤灵甚至很有可能会毫无遮掩地候在一旁，只等着宋珩等人现身，便不由分说地招呼上去。 所幸的是，坤灵终是按捺住了火爆脾气，才总算等到了眼前这一波随时可能双杀的局面。 身后倏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时，宋珩并非是全无察觉，但那一刹那间，他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偏生就是不肯放手。 许是因为在骤然见到甄泠朵的那一刹那，宋珩脑子里便又不自觉闪现出幻境之中那丫头被人斩杀的模样。 明明只差了一步。 就差一步。 那一日，甄泠朵但凡能多等候瞬息的功夫，宋珩就有机会率领手下人冲进去，替她处理掉始终都存着杀心的相府千金，将她从相府的牢笼里解脱出来。 但宋珩慢了一步。 那日，他前脚才收到刘煜的警告，后脚急匆匆赶过去的时候，甄泠朵却已经没了声息。 那人甚至将甄泠朵的尸身都丢远了，不肯告诉宋珩到底将其弃置何处。 宋珩发了狠，可纵然是发动全部的人去寻，却也终归是无计可施。 这也是为什么，纵是他后来称了帝，却也终究没有办法给甄泠朵一个名分的重要缘故。 毕竟，彼时的甄泠朵唯一所有的，也不过只是个无人在意的荒冢而已。 纵是宋珩心底再在意，可也终究不敢再冒天下之大不韪。 若是不然，凭着宋珩的心思，定然是要郑重其事的完成他跟甄泠朵的大婚的。 说来也怪，他与甄泠朵分明有好几次成婚的机会，但偏偏机缘巧合，到头来摆在他们面前的，都不过是许多无奈。 “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甄泠朵不知宋珩的异样心思从何而起，她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时不常出声安抚。 她听着宋珩接连说了好几声幸好，却仍是没能回过味来，不知究竟好在何处。 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骤然回想起长命缕，甄泠朵倒是一点都不排斥继续被困在阵中，至少，她还能与外婆相互依偎着生活。 那曾是甄泠朵盼望了许久的场景，只可惜，终究不过是幻梦一场。 倏然察觉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时，宋珩不由得心中一紧。 他猛然察觉到情势不对，下意识想要挣扎着反扑，却是忘了现如今他跟甄泠朵分明还是一副全无准备的亲密姿势。 一旦他动作大一些，就可能让甄泠朵察觉。 可宋珩到底是再没有什么勇气敢让甄泠朵再一次陷入危局。 所以，他没动。 他在赌。 赌的无非是坤灵或是碧落不敢轻举妄动而已。 该说宋珩全然没有必胜的把握，甚至是已经把心提到了嗓子眼，虽不过几秒钟的光景，可他赫然是将所有可能的场景都设想了一遍，为的不过是在不引起甄泠朵不安的前提下，好让她有机会认清局势。 可惜的是，饶是宋珩自负聪明，在当下那一刹那，终究还是失了言语的本事，只得兀自提着一口气，半晌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亏的是甄泠朵也感受到了那细微的声响，许是因为经历过两次幻阵，让甄泠朵也在不自觉间提高了对环境的体察能力。 “放心，咱们都得活着出去。” 这一句，甄泠朵分明是附在宋珩耳畔说的，她把声音压得极地，以至于眼前人骤然听闻不由得心底一阵激灵，好一会儿都没有回过味来。 精神陷入迷离或茫然之时，身体也会有一瞬的僵直。 坤灵等的便是这一刻，他蛰伏许久，为的是要将宋珩与甄泠朵一击而破。 他们委实纠缠的太久了，现如今的他连多一秒都不想再等。 “小心！” 甄泠朵喊出这一句之前，宋珩已然有了动作。 可架不住某个傻丫头生怕他受伤，先一步将宋珩往自己身后拽，以至于他不得不再跟坤灵拉开些距离，纵是宋珩已做足了准备，却也料想不到这中间竟然还有这样的岔子，一时只剩下茫然。 与他同样应接不暇的，还有坤灵。 终于准备出手的刹那，他显然已经将宋珩可能的反击策略都已经设想了一遍，以至于虽才刚出手，可他整个人已经下意识有了预判，做好了格挡的阵势。 却不成想，到头来分明不曾命中目标。 借着甄泠朵那不由分说的一拽，宋珩躲开了。 而甄泠朵则是趁着坤灵失手的刹那间，倏然出手反扑。 第146章 受伤 从前没有什么战力的人会突然不知死活的反扑，这并不在坤灵的预设之内。 打从一开始，他为自己安排的对手，都只有宋珩而已。 更何况，如今的甄泠朵连法器都没有，如果不是早就预谋好了要打个措手不及，根本就不可能得手。 坤灵在失手的刹那之间，脑子里倏然闪过诸多念头。 有惊愕，有恍惚，有不解，有愤怒。 可从未曾更改分毫的，便是要不遗余力将人斩杀。 宋珩他不准备留，甄泠朵亦然。 可坤灵到底是没想到，甄泠朵慌乱之间却是忙不迭请神上身，许是因为心下生急，以至于她的动作全无章法，反倒是愈发不能让坤灵集中精神应对。 殊不知，此时的甄泠朵多少也有些病急乱投医的意思了。 她倒不是先一步猜到了对方的意图，只是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猛然意识到不愿意让宋珩受伤，才有了这下意识的动作。 也亏的是她这全无预兆的一步，反倒是让宋珩有了喘息的时间。 尤其是在回身的刹那间，瞧见坤灵失神的模样时，宋珩也做好了反击的准备。 可他没想到，甄泠朵的动作更快。 饶是自诩最是了解这丫头的宋珩，却也分明无从探究她到底是在何时请的神。 毕竟，身为神调门的传人，这已然是甄泠朵现如今唯一会的事了。 事实上，连甄泠朵自己都说不清这一次慌乱行事缘何会顺利达成，她身上的确还带着香，可方才慌乱之间，她甚至没有燃香的功夫，更不消说还得背着宋珩。 直到她于混乱中将坤灵逼退，甄泠朵都是一副茫然姿态。 坤灵到底是反应迅捷，他几乎没有片刻迟疑便当即反击，在他看来，甄泠朵本也没多少本事，加之才刚刚经历过幻阵的捶打，如今纵是于不经意间短暂得手了一次，也不过是侥幸而已。 甄泠朵不配成为自己的对手。 这一念头，打从一开始便始终横在坤灵的脑海里，片刻都不曾散。 轻敌的后果，就是在悲剧降临时才意识到自己全无招架的能力，坤灵倒下了，以一种谁都不曾预料到的方式。 甄泠朵愣在原地，怔怔地瞧了好一会儿，直到再三确认坤灵已经没了声息，才总算长舒了一口气。 宋珩颇为意外地扫视周围，连带着望向甄泠朵的眼神里也带着几分茫然，可他到底是不敢耽误时间，忙不迭就越过了她，在坤灵身上上下其手，只盼着能抓紧将一众被掠走的神器重新抢回来。 那本就该是由他来保管的东西，断不能落入他们手里。 见宋珩如此，甄泠朵悬着的心才渐渐放下了些。事实上，直到此时她才倏然回想起来，自己和宋珩来此，为的不过就是夺回这些被盗走的东西。 “也该是时候完璧归赵了……” 听着她不无感慨的一句时，宋珩有些出神。 但没成想，就是这一分神的功夫，却是让他们再遇危机。 坤灵本就是个急不可耐的火爆脾气，哪怕有碧落不时在旁提醒着，他也枉顾了诸多劝谏，一心只想着尽快处置完，但不料，竟落得如此下场。 该说坤灵倒下的时候，碧落本是想要冲出来帮忙的，但架不住宋珩动作太快，一溜烟就冲到了最前头，以至于碧落只能重新缩回去。 她必须得再找合适的机会。 那是碧落说服自己的唯一理由。 她跟坤灵一样，确实不曾将这两个才出了幻阵的人放在眼里，可甄泠朵和宋珩却分明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们的本事。 不可轻敌，是坤灵为碧落带来的前车之鉴，她不敢忘。 碧落的目标也是宋珩。 甄泠朵唯一的倚仗也不过就是那点请神的本事，一旦时效过了，她全然没有跟他们抗衡的能力。 这是跟甄泠朵交手之后，碧落便清楚知道的结果。 更何况，坤灵已经消耗过她一阵，碧落如今需要做的便是安心等待，顺便解决掉宋珩这个唯一变数。 该说也是宋珩倒霉，起初他明明已经察觉了异样，但碍于面子不敢表现出来。 现如今又因为满脑子想着神器，以至于全然没有注意到，新的危机正在降临。 碧落翩然而至时，甄泠朵倒是发现了。 这一次，她起手不慢，第一时间便将宋珩护在了身后，就像是之前面对坤灵时一般无二。 甄泠朵没有给自己多少思量的时间，她清楚自己有多少能耐。哪怕是前脚坤灵才刚死，她也明白不过是因为那人自己乱了分寸。 而同样的意外，显然不可能继续在碧落身上重演。 她必须要拿出十二万分的精神，才能尽可能保障宋珩的安危。 是的，这时候的甄泠朵根本无暇顾及自己，非是她舍生忘死，实在是经历过上一场对峙，她清楚得记得双方的实力差距。 若不是她全无招架的本事，哪里会需要宋珩仓皇之间朝她奔来，甚至还被迫一同进了幻阵，历经生死…… “自不量力。” 瞧着甄泠朵这无异于以卵击石一般的自杀阵势，碧落只觉好笑。 她不是坤灵，同为女性并不可能让她收敛分毫。 不过眨眼的功夫，碧落就让甄泠朵感受到了世界的参差。 同样是不由分说的胡乱招数，落在坤灵身上能有机会取得乱拳打死老师傅的神奇效果，可对上了碧落，她确实躲得干脆利落，甚至还好几次趁着甄泠朵分神去看宋珩的时候，暗下杀招。 身后倏然传来轻蔑声响的时候，宋珩当然也有所察觉。 只是他没料到，甄泠朵竟是又一次全无顾及地护在他身前。 碧落好几次故意与他为难，甄泠朵却总是会竭尽全力出手护着，哪怕明知可能会因此一步步落入对方一早就设置好的圈套，也无半点迟疑。 “你的对手是我。” 宋珩说不清在骤然听到甄泠朵斩钉截铁说这话时，到底是何种心绪。 他只记得自己顾不上翻找神器，虽不曾回眸，但全部的身心无疑落在了甄泠朵身上。 直到，听她发出一声闷哼。 第147章 搭救 甄泠朵受伤了！ 突然的变故让宋珩只觉心下一颤，他顾不上再搜寻什么神器的下落，只满心想着断不能让甄泠朵再出意外。 冷不丁受人一掌，也不知她能坚持到几时。 现如今唯一的办法，也不过是先让甄泠朵从危机之中抽离出来。 宋珩突然加入战局，这是碧落此前并未能预料到的。按说她多少也被甄泠朵毫无预兆的突然动作而乱了分寸，直到那人不由分说站在自己跟前，她才总算意识到，其实自坤灵倒下的那一刻起，她就必然要依靠一己之力和眼前这两人抗衡。 至于输赢，尚未可知。 毕竟，碧落还没有跟两人同时交手的经验。 至于宋珩的本事，她此前更多的也不过是听说而已。更不曾像坤灵那般，在与对方的数次交手之中，不停精进自己的本事。 碧落初现身，便是为了救人。 再然后，便是不久前为了牵制住甄泠朵才来。 至于如今，更像是避无可避，不得已而为之。 可宋珩与甄泠朵才懒得在意她到底缘何出手，既然这人跟坤灵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便是无论如何都得一并收拾了的。 诚然，此前宋珩也曾仔细思量过，想着要留下个活口，好带回去让老仙仔细辨认一二，可不成想，中间还是出了岔子。 坤灵已死，现如今他们也只能是毫不犹豫地对眼前这人开刀了。 甄泠朵虽是受了伤，但所幸并不在要害。冷不丁撞见宋珩踌躇满志的模样，便即刻收敛了后怕的心思，只一门心思的跟着输出。 她到底想的简单了些，“就是战斗力不行，也万不能在关键的时候撤开。” 事实上，也勿怪甄泠朵会有这样的想法，于幻境之中她便始终都是那个需要人庇护的小丫头，纵是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也断然没有半点自保的本事。 诚然，及至最终身死之时，多的是她自己已经没了活下去的信念。 但倘若有机会重来一次，甄泠朵显然不希望自己始终那样被动。 而眼下，就是她试图借机来证明自己的时候。 可惜，宋珩却并不知道甄泠朵心中所想，他几次想要将这丫头逼下场，架不住她分明已经看出来了，却始终不肯听。 甄泠朵执拗起来的下场，便是让自己和宋珩冷不丁就陷入了被动。 碧落一改先前的慌乱，突然开始只对甄泠朵穷追不舍，宋珩当然还是会见缝插针的庇护，可到底是无法保护全程。 而甄泠朵本就只有些三脚猫的本事，一旦被疯狂针对，鲜少有能安然脱身的时候。 宋珩没法，他唯有以身为引，才有机会让甄泠朵得到哪怕些许的喘息机会。 可其他人，却未必会给他们更多的时间。 碧落与两人纠缠之间，有意将甄泠朵与宋珩一道从坤灵身边逼走，该说倏然意识到这一点时，宋珩心底里是存着几分不安的。一开始，他也的确有意识地分神在意着，可一旦甄泠朵陷入危难之中，他也就顾不了许多。 趁着宋珩分神的功夫里，一个不知何时就已经藏在角落里的女人悄然而至。 宋珩与甄泠朵都没能看得真切，更不知道坤灵是如何死而复生的，但就是在云纤凝俯身不知道做了些什么的时候，坤灵醒了。 先前被宋珩与甄泠朵误认为已经死了的家伙，突然悠悠然重新加入了战局。 他们只来得及看见碧落那不无鄙夷的神色，以及坤灵那志得意满的嚣张模样。 下一秒，便再无力顾及其他，只剩下仓皇而混乱的对峙。 单是一个碧落，宋珩到底是没有放在心上。可坤灵的能耐，他是知道的。 全胜姿态下，他们也并非没有机会打个平手。虽说先前有好几次，都是宋珩侥幸获胜，可这其中多少也占了些运气的成分。这一点，宋珩虽不曾为外人道，但心底里却是明镜儿似的。 “小心！” 宋珩没机会跟甄泠朵多说，他忙不迭扔下一句便不由分说跟坤灵对上了。 他不敢贸然将这人交给甄泠朵对付，可架不住对面分明又多出了一个对手来。 哪怕此前甄泠朵能和碧落对峙一二，如今再加上一个云纤凝，便显得仓促许多。 宋珩没办法，他唯有在与坤灵对峙的时候，时不常就抽身帮忙抵挡一二，才有机会帮助甄泠朵暂时避开眼下的锋芒。 只是，宋珩支援得多了，便也难免会让自己落于下风。 期间有好几次，坤灵都是趁势而起，步步紧逼。 要不是宋珩技高一筹，只怕他们没有机会能够坚持到现在。 但哪怕双方暂时还勉力僵持着，甄泠朵和宋珩心中都恍然，如今的他们无疑是独木难支，怕是没有多少时间好坚持了。 但偏偏他们又都不敢轻易表现出来，毕竟如今危难之时，他们唯有互相支持着，方有机会看到一线生机。 “撑住。” 甄泠朵记不清到底听宋珩念叨了多少次，虽说这不过是简单的两个字，但经由宋珩说出来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竟是隐隐带了几分此前不曾设想过的力量。 至少，甄泠朵觉得自己还能再坚持一下。 一分钟，两分钟…… 甄泠朵便是靠着这点信念，才总算等来了援军。 苗红婧刚一现身，便让原本处于混乱战局之中的五个人不自觉心底一颤。 而最是让人恍惚的是，下一秒苗红婧便将坤灵碧落花了大力气好不容易才得手的神器重新交还给了甄泠朵与宋珩。 “换件趁手的武器，备不住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骤然听到这一句的时候，甄泠朵傻眼了。 宋珩也有些迟疑，唯有苗红婧依旧挂着那一副早已经看穿了一切的淡然模样，冷不丁就转过身，轻蔑地扫视周围。 末了，她还云淡风轻的浅笑一声，问宋珩，“宋老板，需要我帮忙破局吗？” 宋珩以实际行动拒绝了她。 “不必。” 随着这一声不容置喙的应答，宋珩趁势而起，势要取坤灵性命。 第148章 阵眼 宋珩远比甄泠朵暴躁，也最是明白坤灵有多难缠。 他突然主动朝这人发难，其实也并非无迹可寻，可落在当下那一刹那，甄泠朵却多少还是有些回不过神来。 一则，是她突然陷入了迷茫，有那么一刻分不清苗红婧到底是敌是友，二是着实没有预料到，宋珩会一门心思只想着对敌，全然枉顾她的安危。 他难到就没想过，万一苗红婧突然反水，凭着甄泠朵的那点本事，分明无从与人抗衡嘛？ 但瞧着宋珩与坤灵战得正酣的模样，甄泠朵心说他大概也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 所幸的是，苗红婧毕竟不是空手来的，有了些神器傍身，甄泠朵也终究不至于像先前那般全无章法。 别的不说，单就是那失而复得的长命缕就足以让甄泠朵宽慰好一阵子了。 那可是她身在幻境之中却也从不敢贸然忘记的事。 该说重得长命缕的那一刹那，甄泠朵便冷不丁想起了幻阵中发生的一切，她本能的就把失而复得视为外婆在冥冥之中的指引。 毕竟，那是她留给自己的东西。 再一次将长命缕紧紧握在掌心的时候，甄泠朵暗暗在心底里跟外婆对话。 尽管那个可爱的老太太如今并不在自己身边，可甄泠朵从来都相信，她一定会感受到的。 就像，危急时刻，甄泠朵还是会在第一时间想到要求助外婆一样。 只可惜，甄泠朵的这点恍神的功夫，落在苗红婧眼睛里却赫然是另外一番滋味。 她先是状若不经意的扫过一眼，等甄泠朵察觉到不对，与她四目相接的时候，才煞有介事的叮嘱了一番，“甄姑娘这次可千万得保护好了，若是再被人抢了去，怕是就没有那么轻易被拿回来的道理。” 倏然听到这一句，甄泠朵不由心神一凛，连带着手握着长命缕的动作也不自觉加重了几分，似是那样就能将其死死握在手里。 可甄泠朵分明知道，这一切不过徒劳。 但显然，有了苗红婧的提点在前，甄泠朵到底是精神了许多。 她与苗红婧前后脚开始郑重其事的对付起碧落跟云纤凝的时候，两人也着实有些恍惚。 尤其是碧落。 要知道，苗红婧不久之前还是跟他们站在同一阵线的队友，可还没等她跟坤灵收拾完敌人，曾经的队友却是冷不丁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 也亏的是他们这些老家伙着实经历过太多岁月洗礼，提前练就了一副大心脏，否则真不知道该如何招架。 可饶是自诩强大，碧落却也不得不承认，她委实是有些气不过。 却也只是气而已。 怪她跟坤灵识人不清，才给了苗红婧肆意妄为的机会。 归根究底，错在他们自己。 既是如此，眼前这个教训，便也只能闷头吃下，只等来日寻到了机会再行反击。 “苗红婧交给我。” 碧落甚至头也不回，只咬牙切齿一般扔出那么一句，云纤凝闻声到底是没有反驳半个字。 她会来此，本也是受人胁迫。 现如今，主子正跟人斗做一团，她自然也没有悄然抽身的道理。虽说碧落本无权指使她，但到底是大敌当前，最该一致对外才是。 都说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如今她与碧落的关系，便正是如此。 然而，坤灵和碧落却是不知，因着夏艺璇查出苗红婧身份有异，便即刻联合了陈书易和梁风祁急匆匆赶来。 如今，三方交战的时候，他们正是在赶来的路上。 “再快一些，别耽搁了。” 一路上，梁风祁经常是忍不住催促出声，可怜身后跟着的却是个全无准备的夏艺璇。 “我……我不行了。” 夏艺璇气喘吁吁，分明没有半点追赶人的力气，她不得已，只能兀自摆手示意，“要不，你们别管我，先走一步？” 夏艺璇试探着提出这个建议时，梁风祁倒是的确动了心思，反倒是陈书易根本想也不想就选择了拒绝。 “不可以！” 他不容置喙的一句，登时让余下的两个人恍惚了片刻。 “行吧，我不催了。” 面面相觑之间，梁风祁率先败下阵来，只能举手投降。 亏的是无论夏艺璇还是陈书易都没有就此发挥，故意为难，他们的进度虽算不得多快，但也总算是在拼尽全力朝甄泠朵和宋珩而去。 “我那个时候就说，一定不能让他们单独行动的……” 梁风祁郁闷之时，总也免不了要吐槽两句，若是换作以往，夏艺璇说不定还会附和两声，但现如今她的确是再没有什么多余的力气，权当什么都没有听见。 反倒是陈书易不知怎么的来了脾气，愤愤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们谁不知道此行艰险？宋珩是个什么脾气，需要旁人给你解释？” 一溜烟的逼问，着实让梁风祁应接不暇，连带着望向陈书易的眼神里也带上了些茫然。 夏艺璇也是一样。 几乎同一时间，宋珩借势困住了坤灵。 甄泠朵见状，便也第一时间冲上前去，想要配合着将这人彻底击杀，从此断了坤灵诈尸的可能。 有过先前鲜血淋漓的教训，这一次甄泠朵可不敢再冒失，她非得要亲自确认这人再无法动弹才好。 神器合力的威力，甄泠朵此前并不知情，但在宋珩的授意之下，她相信自己有机会亲眼见识。 只没成想，好不容易等她追上去，两人对视一眼，决意有所行动时，居然再出意外。 原本被甄泠朵和宋珩紧紧握在手里的神器突然脱手，不光是他们，就连苗红婧也无可避免。 面对着全无预料的变化，三人有一瞬茫然，但很快便意识到不好。 只可惜，再想挣扎，终究是为时已晚。 “躲……” 宋珩本想将甄泠朵推开，可话还没说完，便兀自摇了摇头，不为别的，只因一切实在太迟了。 不知何时，他跟甄泠朵所在之地突然卷起狂风暴雨，将其余众人全数拦在外头。 他们成了阵眼？ 甄泠朵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她下意识想要躲，却被宋珩死死拽住，“不可胡来！” 第149章 反噬 甄泠朵不敢动了。 不光是她，就连碧落和坤灵都不自觉怔住。 事实上，他们远比甄泠朵更早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可就在他们想要第一时间躲开这个阵法的时候，却被苗红婧制止了。 苗红婧冷不丁拦在两人跟前的时候，坤灵与碧落对视一眼，只转瞬的功夫里，却是思绪陡然翻转。 毕竟，他们分明就不知道，苗红婧到底是什么时候才在这里设下了这样一个阵法，还几次三番非逼着甄泠朵和宋珩近前来，坐实了阵眼的位置。 如今被困在其中的两个人或许还没能回过味来，但坤灵和碧落心底里却是明镜儿似的。 只一个瞬息的功夫，他们便已经想明白了。 早在苗红婧主动提出想要合作的那一刻起，便无疑是将他们也视作了可随便鱼肉的棋子。 可惜的是，他们此前却并未能察觉到这一点，以至于落入了苗红婧早就设计好的圈套。 “你早就算好了？” 坤灵阴恻恻望过来的时候，苗红婧没有躲闪，反而是坦荡荡的迎了上去。 她一副全无畏惧的模样，倒像是从一开始就已经预料到了会有此时。越是坦荡，便越是让坤灵气不打一处来。 不为别的，只因在此之前，他跟碧落才算是紧紧掌握着节奏的人，可冷不丁被苗红婧横插一杠之后，许多事便都跟从前不一样了。 偏偏，在这个阵法形成之前，他们谁都没有察觉到。 等现如今终于意识到情势不对，却是为时已晚。 “疯子！” 碧落没忍住怒骂了一声，事到如今，他们到底也不难猜到苗红婧的心思。 左不过是想要将他们也当做献祭者而已。 明知道若然被困在阵中，十之八九是个灰飞烟灭的下场，但此时的坤灵和碧落却也清楚，还远远没有到不由分说径直跟苗红婧撕破脸的时候。 毕竟，只有她才知道，这个阵到底是为何所用，以及当如何突破。 甄泠朵当然不可能知道，只那瞬息的功夫里，外围的那些人到底经受了怎样的煎熬。 强行破阵不是没有办法，可那代价，却显然不是碧落与坤灵可以承受的。 而这，也是苗红婧可以肆意拿捏他们二人的根本缘故。 “接下来怎么办？” 甄泠朵一头雾水的转身去问宋珩，碧落也在问。 唯一的不同是，宋珩始终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而坤灵却是半刻钟都不曾掩藏自己的愤恨情绪。 “我定要把苗红婧撕成碎片！” 听着坤灵咬牙切齿的一句，宋珩不厚道地笑了。 瞧着他这般模样，甄泠朵却愈发不解其意，然而没一会儿的功夫，她懂了。 坤灵纵使再不愿做出牺牲，可他们身边到底还有个外人，云纤凝。 且不说他到底是用了些什么说辞，才让云纤凝成了他的爪牙，可现如今他们已然是被彻底绑在了一起。 至少，在云纤凝突然现身重新将坤灵拉回战局的时候，很多事情便是注定的。 当云纤凝牺牲自己，以鲜血为引，强行破开阵法的那一刻，苗红婧气得即刻出手制止，却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阵法既成，任何一点血腥都可能撼动原本稳固的阵势。 而云纤凝突然的动作，绝不可能是全无算计的，更像是受人之托。 坤灵既有此安排，便显然是做好了要牺牲对方的准备，真正出乎苗红婧预料的，也不过是云纤凝这没有半分迟疑的果决。 “云纤凝，你疯了吗？” 同在外八门，苗红婧自认还是多少可以明白些云纤凝的心思，正是如此她才不曾断然拒绝这人现身帮忙。 但没成想，明知眼前已经是生死存亡之大局，云纤凝却无半点收敛，竟还是由着坤灵左右，这委实超出了苗红婧的预料。 可到了如今，纵是破口大骂也不过徒劳。 阵法松动了。 “走。” 宋珩不由分说，即刻便想要拉着甄泠朵撤走。 苗红婧自然不会情愿，她下意识出手，妄图截断他们的去路。 可架不住彼时坤灵和碧落也总算得了些空，能有机会腾出手来处理。 “苗红婧，忽悠我们总该付出些代价的。” 这一次开口的是碧落，她虽从来都是一副疏离姿态，但关键时刻可堪大用。 诚然，她从未曾表现出来，但这丝毫不意味着，她对苗红婧全无半点恨意。 相反，她的不满半点都不比坤灵少。 唯一的不同，不过是她从来都没有表现在明面上而已。 如今才总算解了阵法的束缚，她自然是当机立断要为自己报仇。 是的，无有旁人，只有她自己那份。 至于坤灵，想必都不用碧落多言，但凡能寻到机会，他是绝不可能轻易让人逃脱的。 “呵。” 哪怕有碧落的警告在前，苗红婧却也始终是一副轻蔑姿态。她当然能明白这两人的恨意，可现如今的关键赫然是甄泠朵和宋珩。 一旦他们两个脱离了阵眼所在，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 这可是她苦心孤诣，好不容易才设下的终极陷阱，稍有差池，可就万劫不复了。 苗红婧当然不希望自己落入这样进退两难的局面，她唯一的选择便是拼尽全力留下他们。 “一旦放走了他们，是个什么后果，需要我提醒吗？” 苗红婧云淡风轻的补了一句，她原以为两人会念着大局而有所收敛，可不成想无论坤灵亦或碧落显然都已是气急了。 他们全然枉顾身后的重要人物，只一门心思想要复仇。 而甄泠朵和宋珩便是趁着这个无人在意的空档抽身，就在他们离开的刹那间，大阵失效，而苗红婧承受了全部的反噬之力。 几乎只在眨眼之间，便成了一具枯骨。 甄泠朵和宋珩躲在暗处，眼看着坤灵和碧落小心翼翼的上前，想要将苗红婧最后一点残留毁个彻底。 然而，就在他们将要动手的刹那之间，天色倏然暗了下来。 不过眨眼的功夫，犹如乌云压境一般，生生断了所有人的光明。 “不好，快撤！” 甄泠朵只听见了这一句，等再凝神去看，前头哪里还有什么人影，就连已经殒命的云纤凝都被带走了。 第150章 部署 人是跑了，但情急之下留下了苗红婧的尸身。 甄泠朵趁着无人注意的时候，再一次顺利请神，她本想要悄然摸到事发正中心，最好是能彻底毁掉苗红婧的尸骨。 那可是连坤灵和碧落都不敢留的东西。 如果不是这昏天黑地一般的意外来的太快，想必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有机会落到她的头上的。 然而，宋珩没给她这个机会。 “干什么去，快走。” 甄泠朵好不容易才总算鼓足了勇气，想要上前一探究竟，但不料想，还没来得及踏出第一步，就被身边的人不由分说给拽了回来。 “确定不趁机把苗红婧最后一点痕迹也处理掉吗？” 尽管挣脱不得，可甄泠朵却还是忍不住提醒，“咱们也算是被她害得不浅，何况，你难道不觉得她就这么死了，实在有些过分容易了些吗……” 甄泠朵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宋珩冷冷的一句噎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再多待一秒，你也会死！” 说这话时，宋珩依旧是那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甄泠朵却是不肯全信，她小心翼翼地回头张望了一眼。 恍惚不过几秒的功夫里，先前困住她和宋珩的那个地方，已经骤然化作一片荒芜。 那一刻，甄泠朵才恍然，为什么坤灵和碧落明明对苗红婧恨到了骨子里，但关键时刻却是分明顾不上了。 的确再没有什么是比活着更重要的事了。 更不消说，他们之所以弄出这么大的阵势来，却也不过是为了能好好活着而已。 最好是与天齐寿的那种。 “现在怎么办？” 好不容易从惊愕之中回神的甄泠朵，倒吸了一口凉气，鼓足了全部的勇气，才又小心翼翼的追问了一句。 先前困在阵中的时候，神器也全被吸入其中，等到云纤凝以血破阵，变故来的太快，以至于他们分明无暇顾及。 方才恍惚之间，甄泠朵又只记得苗红婧的尸体，却是分明没有回想起神器来。 可如今脑子里倏然闪过后，她却是怎么都忘不了了。 “等。” 宋珩的答案依旧干脆而利落。 伴随着阵阵阴冷的风，甄泠朵好半晌都没能回过味来。 她已然被眼前这不可控制的画面给震慑住了，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却也无暇顾及其他。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罢。” 左右甄泠朵本也只是跟在宋珩身边的一个小家伙，纵是出了天大的岔子，总也是他当仁不让地拦在众人跟前，如此这般，一切还真是全然由他做主。 “跟紧，丢了我可不负责。” 甄泠朵许是心生了些许恍惚，以至于脚下的动作稍稍一滞，幸而彼时宋珩倏然回头，当机立断的伸手扶了她一把，才不至于让某个人因慌乱而再遇变故。 语调虽清冷，可甄泠朵分明能感受到，出手相救的时候，他连半点迟疑也无。 正也是因此，才让甄泠朵径直收了那些闷闷的心思，也顾不上怪宋珩不近人情了。 实在是眼前场景倏然变，根本就没有给他们太多反应的时间。 甄泠朵抬眼望去，眼前赫然是鬼魅横行。 那阵势，可是比当初某人蓄意设计让不知名导演亲历被鬼包围时还要更甚一些。 最重要的是，不光是她，就连宋珩如今脸上都不自觉闪过些惊慌模样。 而另外一边，夏艺璇等人更是得到消息，不光是眼前，单是逐明侦探社就接连收到许多委托。 眨眼间少了三人坐镇，他们着实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梁风祁和夏艺璇闻声，却也只能大眼瞪小眼，纠结半晌仍是没能寻到个高效的解决方案。 若是三人尽数折返，便无疑是放任甄泠朵和宋珩独自面对无可估量的危机。 可若然是让夏艺璇一个人回去，陈书易和梁风祁却显然都不放心。 “总不能再继续这么僵持下去吧。” 夏艺璇不是那不明就里人，她当然知道，现如今逼得他们进退两难的人是自己。 这也是她第一次后悔没能跟着宋珩，乃至于梁风祁学些本事，若她不是如今这般手无缚鸡之力，或许一切也就变得不一样了。 “是不能继续坐以待毙，这不正在权衡利弊呢嘛。” 梁风祁讪讪道，说这话的时候，他甚至不敢看向两人，不光是夏艺璇，就连陈书易，他也不敢。 “本来就是我非要跟着来的，权当这是给我的一个教训。” 没等梁风祁想到办法，夏艺璇却是已经站了出来，“你们继续往上，争取尽快和宋珩他们汇合，我原路返回，负责稳住所有社员。” 一席话，夏艺璇说的再笃定不过。 陈书易没有应声，毕竟这充其量也不过是逐明侦探社的事务，与他一个外人无关。 哪怕陈书易也觉得其中也太多的不妥，可到底是不敢贸然说话。 然而，陈书易没有想到的是，就算是他自觉保持了沉默，居然也免不了被梁风祁抓来做定盘星。 “你怎么看？” 冷不丁被他这话噎着，陈书易好一会儿都没有回神。 他兀自扫视眼前人，却终究是没有直白干脆的将心里那点不满全数表达出来。 这是你们侦探社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但没料想，梁风祁竟是提前将他这唯一的退路也给堵死了。 “陈老板，可别说这事跟你没关系。咱仨现在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任谁都跑不了。” 这一句梁风祁倒是难得说的笃定。 陈书易没好气的瞥了人一眼，再冷不丁对上夏艺璇那坚毅的眼神，只得兀自叹了口气，“如今你还能想到其他更好的法子吗？” 梁风祁想不到。 二比一。 梁风祁完败。 “那就这么定了，我这就赶回去，你们也抓点紧。” 夏艺璇第一时间起身告辞，她着实没料到陈书易会站在自己这边，眼底的惊愕有些难以掩藏。 可这话一说出口，只眨眼的功夫里，陈书易却也跟了上来。 “这里不安分，等把你安全送走，我们再去找那两个始作俑者。” 陈书易神色淡淡，却同样没给夏艺璇反悔的机会。 第151章 整队 夏艺璇当然不会怀疑，让陈书易几乎咬牙切齿一般，正愤愤不平的始作俑者到底指的是什么人。 “我的。” 她几乎是毫不迟疑的选择将所有的问题都一肩担下。 在夏艺璇看来，如果不是她非要跟着他们一同前来，如今也不可能遇上让他们进退两难的麻烦。 但陈书易显然不这么看。 “你还不够格。” 不容置喙的一句，让夏艺璇半晌都说不出什么话来，只得茫茫然任由他们安排。 许是跟在宋珩身边太久，被他历练成了个说一不二的行动派，陈书易前脚刚说完，梁风祁后脚便当即招呼着他们往回走，连半分钟都不愿意耽搁。 亏得的三人行的进度比预料中更慢了一些，眼下的时局虽算不上有多好，可到底是不比再往前走还要危险。 夏艺璇在两个大男人战战兢兢的模样里，无数次以为摆在自己跟前的好似一条不归路。 但饶是如此，她却也再没了回头的可能。 该说从他们决意跟在宋珩身边的那一刻起，很多事情便已经是注定的了。 “我好歹也是逐明侦探社的一员好嘛。” 夏艺璇扁了扁嘴，好不容易才总算想出了这么个全无说服力的说辞，试图让梁风祁宽心，可到底也不过徒劳。 好在，他们也算分得清轻重缓急，纵是心底焦急不安的，可终究还是没在这些注定无果的问题上纠缠。 末了，也只能是颓然叮嘱了声，“小心些。” 夏艺璇知晓他们的顾虑，只能郑重应下。 待他们分头行动之时，甄泠朵却是总算有力气消化自己此前所接收到的消息。 “你是说，眼下这副混乱的阵势，分明就是苗红婧他们安排的？” 甄泠朵瞪圆了眼睛，好一会儿都没能从恍惚中抽离出来。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接受那阵法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恐怖威力，谁知还不过转瞬的功夫，却是又被安排了这样的解释。 “老仙说的。” 宋珩根本就没有回头看甄泠朵那满脸错愕的模样，只径直云淡风轻地补了一句。 南华老仙？ 甄泠朵稍一思忖，此前慌乱的心思在这一刻稍微安定了几分。 如果真是那位趁着没人注意的当口特意提点过宋珩，一切倒也还算说得通。 只是，甄泠朵还是没能想明白，南华老仙最是能掐会算，他不也正是算到了天地间将有大变才委身在陈书易那儿的嘛。 可怎么就偏偏算不到破解之法呢？ 事实上，这话甄泠朵很早之前就想要问，可奈何始终都没寻到合适的时机。 先是得拦住宋珩，不许他单独行动，再是只顾着跟坤灵和碧落对战，恍惚间入了幻阵，好不容易抽身出来，又冷不丁遭遇了苗红婧这一出。 得亏是一路都有宋珩在旁，否则甄泠朵还真怕自己坚持不下来。 虽说其中艰险甚多，但所幸的是，两人如今安好无恙。 “那，这些横行的鬼魅，最终会落得如何下场？” 甄泠朵似是不死心一般，又追问了一句，事实上，话说出口的那一刻，她就后悔了。 还能是个什么结果呢？ 无非就是得举全部的力气，将他们无一遗漏地送回老家。 这世界到底还是人的主场，诚然甄泠朵可以借着神调门的缘故窥见些旁人所不能，却也绝无可能在这般大局之上，贸然站在正义的对立面。 “不好意思，或许我应该问，现在能有什么办法，把这些冷不丁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妖魔鬼怪都处理掉吗？” 抢在宋珩变脸之前，甄泠朵总算是先一步找回了神志，郑重其事地问。 “不好说。” 令甄泠朵意外的是，宋珩并未给出任何笃定的答案，就连这三个字都是在他深思熟虑许久之后才悠悠然说出口的。 他越是这般小心翼翼，甄泠朵心头的不安便更甚。 毕竟，非要追究的话，他们两个人可能也算是造成眼前混乱的帮凶。 要知道，不久之前他们还被苗红婧设计着站在了阵眼的位置，若是他们并没有顾及个人性命而慌乱逃窜，眼下或许就变得不一样了。 然而这样的念头，甄泠朵却也只敢保留不过一瞬的功夫。 如若他们还待在阵法里，现在可能已经被完全献祭了，十之八九落了个灰飞烟灭的结局，倒也不可能再给她机会忧心旁人的生死。 终归是牵扯着万千性命的大事，甄泠朵和宋珩半点都不敢耽搁，可这两人却怎么也不会料想到竟然会在半路撞见正被几十个鬼牵扯着看不清来时去路的梁风祁和陈书易。 “你们怎么在这儿？” 宋珩好不容易将两人从窜动的人头里剥离出来，一旁的甄泠朵却是忙不迭追问了一句。 话音落下，两位当事人都不由得皱了皱眉，显然是一时有些招架不住。 陈书易没做声，梁风祁却是悠悠然看着宋珩好一会儿，面色稍有些青。 他不无求救似的望向宋珩，可奈何某位老板始终是一副淡然姿态，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要帮腔的意思。 梁风祁面上焦急，一时间应也不是，不应也不行，正纠结着呢。 好在甄泠朵也不过是随口问了一句，并没有想着要得到对方哪怕只言片语的应承。 等宋珩做主即刻折返，甄泠朵才总算听到了些许风声，得知夏艺璇也曾跟过来，即刻变得紧张起来。 “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回去？” 这才是甄泠朵最是慌张的缘故，奈何陈书易跟梁风祁面面相觑了一阵，却也终究说不出什么话来。 所谓事急从权，麻烦事在前，他们这几个分明是逐明侦探社为数不多的主理人，又哪里能都出岔子。 早在被恶鬼缠身的时候，梁风祁说不清自己有多后悔，他甚至无法想象夏艺璇回去路上会遭遇多少麻烦，以至于被甄泠朵噎了一句，他只能以沉默应对。 宋珩也没接茬。 夏艺璇可不仅是他的下属，可还是亲属，更不消说还是甄泠朵的闺中密友。 倘若真出了事，可当真不好办。 幸好，几人还没商议出什么好歹来，正被念叨的人却是特意发来了消息，说是已经顺利折返。 第152章 回家 收到消息的那一刻，横在所有人心头的不安才算是彻底放下。 甄泠朵连声说了几个幸好，而梁风祁则是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就连陈书易也难得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也唯有宋珩始终不改其淡然本色，倒像是从未曾受到过任何影响。 好在，宋珩到底是没有制止他们这下意识缓和心情的幼稚办法，只是躲到一旁，静静地等了约莫五分钟光景，才淡然追问，“能走了吗？” 语调依旧是清冷的，声音里也依旧是那副悠远疏离的味道。 但这一次，别说甄泠朵了，就是梁风祁都能谄媚似的在一旁附和，“能，必须能。我恨不能现在就飞回去。” 他说这话时，没了重逢时的紧张不安，而是又不自觉多了几分从往的玩笑意，虽未必合乎时宜，但想要调动他们这几个人的精气神却是有着十足的威力。 至少，甄泠朵第一个绷不住，笑出声来。 而陈书易则在冷眼瞧完了他全部的本事后，才郑重其事地请他现场飞一个。 许是因为陈书易说这话时，神态自若，表情正经地可怕，以至于梁风祁倏然听到这一句时，先是没由来迟疑了片刻，好不容易才回过味来，只盼着宋珩能及时出手搭救，但遗憾的是，某人分明连多一秒的眼神都不愿给，径直就往前走了。 甄泠朵倒是有心想要留下来看热闹，可又担心再耽搁下去便又像他们一般遇上危险，踌躇半晌好不容易才紧赶慢赶地追了上去。 陈书易紧随其后。 落单的梁风祁先是自我怀疑了好一阵子，等再三确认除了放任夏艺璇独自回去外，再无旁的不是，才总算能鼓足勇气追过去。 然而，行在前头的人，却分明是难以抑制地笑开了。 等察觉到梁风祁凑近了些，他们才忙不迭收敛笑容，不愿让他发现。 甄泠朵到底还是不如宋珩和陈书易老道，哪怕有他们的提醒在前，却终归还是慢了一步。 梁风祁动作稍快了些，他本就打定主意不可轻易招惹另外两个人，便只去看甄泠朵，正好瞧见了她还没来得及收回的表情。 “我错过了什么吗？” 梁风祁真诚发问，可架不住此时的甄泠朵根本就不敢正视他的脸，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避开了。 瞧着甄泠朵这般果决的动作，梁风祁心底的疑惑更甚了些，“难不成是刚才跟百鬼缠斗的时候，我挂彩了？” 梁风祁小声的嘟囔着，他有心想要拉陈书易一起彼此拯救一下。 之所以没敢把宋珩放在第一顺位，实在是怕老板追问起细节来，他没脸解释。 虽说他跟陈书易的优势不在战力，但被缠得脱不开身却也是板上钉钉不容置喙的现实。 事实上，早在宋珩和甄泠朵尚未出手相助的时候，梁风祁还曾自嘲一般地念叨过，“得亏是让小夏那丫头先回去了，否则还不知道会不会比现在更麻烦。” 那时的陈书易实在是腾不出空来，才没能有机会噎他一声，“万一夏艺璇回去的路上也遇到了麻烦，你准备如何？” 其实，陈书易跟梁风祁都明白，若是真遇上了麻烦，如今的他们鞭长莫及，根本就无暇他顾。 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暗暗替夏艺璇祈祷，望她能平安。 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毕竟，那时的他们分明连自保都做不到。 而那时，也是陈书易又一次后悔自己的贸然行动。 哪怕是查到了苗红婧心思不纯，也不应该全无准备就追过来，若是他们集体都有来无回，可怎么是好？ 可惜的是，那个时候的他们，已然没了回头的可能。 长箭既出，便再没了转圜的余地。 然而，梁风祁一抬眼却正好撞见陈书易不知在跟宋珩说些什么，他纠结了一会儿，终究只能无奈作罢。 “幸好，咱们都有惊无险。” 梁风祁只得将这份后知后觉的感慨，转头与甄泠朵分享。 “是呀，万幸。” 甄泠朵很是认同。 整队之后，回转的速度远比众人以为的要快一些。 至少，哪怕他们四个已经全虚全尾地站在夏艺璇的面前，却还是让她倍感疑惑，以至于半晌都没有做声。 有宋珩坐镇主场，疲惫不堪的梁风祁终是没了玩笑的力气，便缄默着不做声。 甄泠朵倒是有心想要跟夏艺璇说些什么，未必是尽诉过往，可哪怕是几句不着调的玩笑，或许也能让好友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如今就站在她跟前，不是梦境，不是虚影，而是实打实的，真真切切的，活生生的人。 可不成想，甄泠朵才不过刚上前一步，整个人却不知为何像是突然失了力一般，绵软软地倒了下去。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众人即刻就慌了神。 就连一直镇定的宋珩也不由得变了神色，但他终究还是比大家多了一分沉静，在夏艺璇接连追问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他毫不迟疑地选择将甄泠朵安置在休息室里，转头便去寻猫。 侦探社里的小家伙们都被他寄放在宠物医院，依照从前的惯例，甄泠朵最有可能寄身在猫身上。 他得赶紧找到才好。 这正是关心则乱，宋珩但凡还稍存着些理智，想来也就不至于忘记，倘若真是被甄泠朵的灵魂选中的，便是无论如何都会主动找上门来。 但此时的宋珩却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 可怜侦探社上下其他人却全然不知老板如今的行径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们只能茫茫然看着，甚至不知道能帮上什么忙。 直到，宋珩抱着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猫回来。 那家伙被他捧在怀里，正兀自仰着头，四处打探。但没一会儿的功夫，便又径直耷拉着头，似是累了。 “我去，夏艺璇，你们这儿居然有人养这么丑的猫吗？” 甄泠朵刚缩回脑袋，就被这不容轻视的嫌弃声惊到，下意识想要伸出头来看个真切，却不料被宋珩抢先一步，不由分说就把它按了回去。 “这到底是侦探社，还是收容所呀？” 第153章 挑战 来人说话很冲，对社里的情况也未必了解，但偏偏跟夏艺璇很熟。 毕竟，单从宋珩等人的观察来看，他分明就是从办公区转悠过来的，从始至终也都只喊了夏艺璇的名字。 梁风祁最是惊讶，自是忙不迭追问出声。 事实上，早在这人开口的刹那之间，宋珩便不自觉皱了皱眉，而后径直移开了眼。 老板虽未言语，但那份不悦的心思显然是半点都没有藏着掖着的，陈书易不是社员，自是一副作壁上观的阵势，但梁风祁可不能。 正是在一秒钟内厘清了潜藏在其中的各种关系，才能让他毫不迟疑地做出当下的举动来。 但遗憾的是，那时的夏艺璇还有些恍惚。 毕竟是第一次亲眼见证了甄泠朵这般虚弱，哪怕有宋珩笃定的说辞在前，她却也始终都提着一口气，只恨不能赶紧将人送去医院好好检查一番。 之所以没能在第一时间问出心中疑惑，不过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切给撞懵了而已。 彼时的她，更不会想到，还没等自己找到由头问个清楚，沈玄风居然会又冷不丁蹿出来凑热闹。 “沈玄风！” 在梁风祁不无茫然地望过来之前，夏艺璇先板着脸斥了一句，连带着给了对方一道无奈却又多少有些尴尬的神色。 没成想，对方见状当即没了此前那般颐指气使的阵势，甚至还颇为郑重地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辩驳，“我没说错呀，那猫是真的丑。” 夏艺璇显然也没想到，沈玄风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却还是有心思跟自己争辩美丑，一时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可偏偏眼前这人自己又奈何不了，暗自生了好一会儿闷气，到头来只能颓然作罢。 “这位是……”梁风祁小心翼翼地追问了一句。 仅是凭着对方那一身道士装束，到底是不难让人揣测他的身份，只是，任谁都没有想明白，这才几日的光景，他们逐明侦探社居然要仰仗道士了吗？ 夏艺璇深吸了一口气，径直拉上了沈玄风走上前，“这是沈玄风，我先前回来的时候遇了点麻烦，是他救的我。他说自己没地儿去，索性我就把人带回来了。” 夏艺璇说的简单，但这寥寥几个字却未必能让宋珩等人安心。 果不其然，她话音刚落，梁风祁便径直追问开了，“你遇上什么了？” “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 “还有，你这小丫头是怎么确认，他没说谎的？” 话虽是对着夏艺璇说的，可梁风祁从始至终都没能收回仔细审视沈玄风的眼神，他恨不能将警惕两个字刻在脸上。 可再转念一想，夏艺璇回来路上若是当真遭遇过什么麻烦，同意让这丫头自己孤身折返的他，或许也算的上是推波助澜的帮凶。 念及此，他神色稍滞了会儿，赫然是有些下不来台。 那一瞬，梁风祁无比期待有人能站出来为自己转圜一二，奈何谁都没有理。 陈书易岿然不动，而宋珩更是只顾着低头照应着怀里的小家伙。 “呃……这不是生了异样，百鬼同出嘛。我也是上路之后才知道的，其实所有地方都是这样，我不小心被几个小鬼给缠上了，斗不过，要不是沈玄风正好路过，可能……” 后面的话，夏艺璇没有继续，可在场的哪个人不明白？ 只是明白归明白，先前那口不择言的事，却也并不能轻易算了。 至少，在宋珩那里过不去。 尤其，是沈玄风不由分说就抱怨甄泠朵选了个丑猫寄身的事。 “一码归一码，你得先道歉！” 沉默了许久的宋珩突然开口，委实让众人有些始料未及，更不消说他直截了当就点了沈玄风。 要说这位小沈道士什么都好，偏就是脾气不行。 但凡是他看不惯的，甭管是什么地痞流氓，还是妖魔鬼怪，他都照揍不误，除非是打不过，但可能性着实小了点。 毕竟，就沈玄风自己的认知，他自打被道观收留，学习术法之技至今，倒也没听谁说过本事在自己之上。 “凭什么？” 哪怕已经有夏艺璇无数次明晃晃的提醒在前，沈玄风却也依旧不改初衷。 他径直对上了宋珩那淡然的眼眸，不以为意般轻蔑地反问。 “凭你口出狂言，自以为是。” 宋珩不是没有注意到沈玄风的挑衅，却从不曾放在心上，才能始终不动如山的保持淡然姿态。可就是这般淡然自若的模样，反而愈发让沈玄风不满。 “哼，有本事你跟我单挑，如果你输了，就跟我道歉！” 后半句被沈玄风一字一顿故意拖长了音调，配合上他那副郑重其事的模样，倒也多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 然而，当下真正让梁风祁跟夏艺璇警觉的，却分明是宋珩的反应。 他会答应吗？ 他们不知道。 倘若依着梁风祁的心思，他自然是乐见其成。 跟在宋珩身边许久，他还真就没见过几个胆敢不把老板放在眼里的。 陈书易或许也曾短暂算过，但却并非是质疑宋珩的能力，无非是单纯地不想被牵涉其中而已。 而眼下，这个人已经陪着他们一道经历了诸多变故。 哪怕很多都非他所愿，再想要安然抽身却也是万万不能了。 至于眼前这个乍一眼瞧着连毛都未必长齐了的小家伙，初听闻他救过夏艺璇时的确曾让梁风祁暗自感念过一阵，可胆敢如此跟宋珩叫板，却又分明是另外一回事了。 “可以。” 在梁风祁思绪翻飞之时，宋珩应允了。 简单干脆的两个字，轻而易举就激发起了沈玄风的斗志。 凡战必胜，是迄今为止属于沈玄风的战绩。 他虽不知宋珩到底有多少能耐，但瞧着偌大的逐明侦探社都不过是收留了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时，却也到底对他多了几分轻视。 “比什么？” 宋珩再问。 “随你。” 应声的刹那，沈玄风已兀自做起了准备，见他神色轻松，全无紧张模样，梁风祁不由得摇了摇头。 第154章 战败 面对宋珩还敢这般轻视，怕是要完。 与梁风祁相比，陈书易到底显得淡定多了。 事实上，他也着实好奇这位小道士的本事，原还想着要找机会试探一二，但没成想，宋珩居然先一步出手了。 既有他打头阵，自己也就不必再多挂心。 没了任何负担的陈老板，打从一开始都只需要静静围观，至多不过是在躲不过去的时候，才站出来证实一下自己亲眼所见的结果而已。 是的，尽管对战尚未开始，可陈书易却是已经料想到此番对峙怕是不会轻易善了。 他怕的不是宋珩收拾不了这小子，而是这位小道士过分执着。 单是从他一开始面对众人时的轻蔑姿态，或可窥见其态度。陈书易虽经常闭门不出，只管研究些机关窍所，但到底是凭本事吃饭的，迎来送往之间总归还见识过一些，多少比夏艺璇那个蒙人搭救而全然忘了追问其来处的小丫头要沉稳许多。 至于梁风祁，他此前或许也曾料想过些许，可现如今却是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想要看宋珩暴揍某些没有什么眼力见儿的混小子。 哪怕明知这位小沈同学才刚刚帮过忙，却也是非教训不可。 “老大，这一次不得拿出些实力，好让人知道什么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梁风祁故意仰起头，玩味地与宋珩说笑，但很难说其本意里没有借此机会提醒沈玄风做好充足的准备应对的意思。 只可惜，那时的沈玄风到底是对跟前这些人认知不够，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诚然，他不过是刚刚下得山来，或许比不得常年行走江湖之人来的稳健，可沈玄风自诩还有些本事，何况护卫夏艺璇这一路走来，他也着实经历了不少大战，却始终都能全身而退，便也可见其是个有真本事的。 “老板，人好歹是我救命恩人……” 沈玄风不懂的，夏艺璇却是听了个真切。 她没敢径直让宋珩放手，可这冷不丁的一句提点，却也是足够了。 毕竟，宋珩断然不是个没分寸的主。夏艺璇也相信他非要拉着人比试一二，纵是多少带了些情绪，却也不至于就此胡来。 “夏艺璇，你怎么就笃定我一定会输呢？” 宋珩还没来得及应声，一旁的沈玄风却是听不过去了，紧皱着眉头追问了一声。 “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事，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不得。” 听着他不无笃定的一句，梁风祁着实有些哭笑不得。幸而，那时宋珩上前来与夏艺璇交接怀里的毛孩子，正好挡在了梁风祁身前，这才不至于让他过分尴尬。 等宋珩安排妥当，沈玄风甚至还重新礼貌地追问了一遍，问他到底比什么。 可宋珩却还是先前那般，只云淡风轻地说了声随便。 沈玄风见状，便也不做他想，只兀自凝神聚气，想着要跟对方一较高低，定然得拿出十足的本事来。 然而，才刚交手，他就后悔了。 宋珩用的居然是跟自己全然一样的招数，他刚出招，沈玄风就不由得愣住。 更让他骇然的是，宋珩还专门避开了他恍神的那几秒，其分寸和尺度的拿捏全在沈玄风的意料之外。 他惊愕之间仓促应对，甚至有好几次漏了招。 宋珩却也不乘胜追击，只是笑吟吟地反问一声，“这就怕了？” “怎么可能！” 沈玄风几乎是在瞬时收敛精神仔细应对，但到底还是棋差一招，宋珩似是早就料到了他的后手，提前做好了应对及反击的准备。 等沈玄风意识到不对，下意识想要避开的时候，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别无选择，只能生生受了这一掌。 “我输了。” 感受到宋珩兀自收回掌势的时候，沈玄风才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他是输了，输在此前对敌人了解不清，才会在不自知间上了对方的当。 “知道认输就还不算太笨。” 宋珩似是没有注意到他那愤愤不平的模样，只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 偏巧那时沈玄风闷闷地仰起头想要找夏艺璇求个安慰，偏生先撞上了宋珩那促狭的目光。 沈玄风不由一滞，顿了片刻才咬牙切齿一般回了一句，“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你的确比我厉害。” 那么一点点…… 沈玄风有心想要直观表现一二，可到底是碍于当下情势无奈做罢。 所幸的是，宋珩也不是那追根究底的人，短暂训诫一番，便又径直走上来向其道谢，“既然你道歉了，我也该道谢。不管怎么说，多谢你一路护着夏艺璇。” 说罢，宋珩径直伸出手去，尽显主人姿态。 瞧着宋珩如此这般，沈玄风心里是不得劲儿的，可偏生他打不过，只能认怂。 双方友好交流不过片刻，沈玄风便兀自跑到夏艺璇身边咬耳朵，话里话外无一不是抱怨宋珩下手太重。 “我这就给你找药去，你跟我来。” 倏然听到这一句，夏艺璇的心也不自觉提到了嗓子眼。 无论如何，沈玄风对她有恩，夏艺璇深知自己不可视若无睹，可他出言不逊却也是现实，便只能柔声安抚。 “别怕，那药很灵的，我保证你很快就好。” 有了夏艺璇的肯定答复，沈玄风才总算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可下一秒却还是不无委屈地表达，“要是我还是疼，怎么办？” “疼就告诉我，我帮你找药。”除此之外，夏艺璇想不出其他的法子来。 在前一刻被径直塞回到宋珩手里的甄泠朵原本还在感慨这人动作犹如行云流水，对后辈既不过分纵容，又多有提携意，算是干脆利落地表现出了身为老板和前辈的帅气，却不料下一秒却眼见着是原本一副天下舍我其谁的混小子，借着受伤的由头跟夏艺璇过分亲密，且着实幼稚时，又顿觉无语。 事实上，不光是她，剩下三人也是这么想的。 只不过，宋珩还多了几分快慰。 毕竟，甄泠朵先夸了自己。只可惜，他从来都是端着一副冰冷模样，鲜少有笑模样，加之宋珩有意收敛，其他人分明无从察觉。 第155章 卖身 加之彼时所有人的心思都被沈玄风这全无预兆的两副面孔所扰乱，到底也顾不上宋珩多少。 反倒是当事人只恍惚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兀自轻咳了一声。 促而短，却足以让众人收敛心神，不自觉偏头去望。 至于窝在他怀里的甄泠朵，终究是更为自在一些，她甚至不必仰起头，还能径直再找个更加舒服的角落，赫然一派轻松自在的模样。 可这终也不过是表象而已。 甄泠朵猜测，是这位才刚一本正经教训过外人的逐明侦探社主理人，在众人好不容易从先前那副谨慎小心的状态里抽离出来之后，还得一门心思的想着如何稳定军心。 宋珩很难。 这几乎是所有人已经达成的共识。 哪怕是后来的甄泠朵，诚然，她是未必知道宋珩的真实身份，可经历了这一连串的挑战后，又如何能不明白他不每一步的艰险。 “查到什么了？” 进入工作状态后，宋珩第一时间问的是夏艺璇等人此前的发现。 事实上，刚跟陈书易与梁风祁汇合时，他们就曾想要不管不顾地一股脑儿说完，可宋珩没给他们这个机会。 “有什么话，等回去再说。”这是那时宋珩的原话。 彼时的甄泠朵并不能理解，虽说一开始陈书易和梁风祁的确是遇上了些许麻烦，可有他保驾，按说是再不可能再被那漫天的鬼怪牵着鼻子走了。 但宋珩却也不准他们多言，如今想来，大抵也是因为挂念着夏艺璇吧。 毕竟，有关苗红婧的异动还是这丫头亲自查出来的。还因为兹事体大，不敢有片刻耽搁，才会想到第一时间联合梁风祁和陈书易一起寻上门来。 只不成想，还没来得及整队，却又遇上了意外。 “是关于苗红婧的事。” 听宋珩问的这样直白，夏艺璇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直到被梁风祁提醒，才忙不迭道。 “我们只是觉得，她应该不像表面上那样简单，但是更深一层的，还没有发现。” 许是太久没有当着宋珩的面做汇报，夏艺璇整个人多少有些恍惚。但饶是如此，她还是依循着从前的习惯，第一时间将一应资料交到了老板手里。无论手下人到底查到了多详尽的消息，到头来他还得亲自审查一番。 托他的福，甄泠朵也能名正言顺地看个仔细。 “百鬼夜行，如今有方案了吗？”宋珩边审视着手里的材料边问。 话刚一说出口，此前还龇牙咧嘴一般叫嚷着宋珩不留情面的沈玄风却是不由愣住。 不为别的，只因他此前从未曾见识过有谁能像宋珩这般，纵泰山崩于前也不改颜色的。 然而，不等沈玄风有机会问出心中疑惑，骤然听到这话的几人，尤其是梁风祁和夏艺璇，几乎是没有半点耽搁地跑开了。 陈书易没动，毕竟他并非是宋珩麾下员工，比起剩下的那俩到底还是多了些自主权。 若不是甄泠朵如今运势低下，她十之八九也是得跟着一起搜寻消息的，但现如今却是只能按兵不动，只等着其他人满载而归了。 “他们……这是做什么去？” 惊愕之间，沈玄风终究还是下意识追问了一句。 他跟着夏艺璇来此，显然不是一两天的光景，单是瞧着他能在逐明侦探社里自由出入，便多少已经将周围都检视过几番，自然也是见识过社里众人的工作模样的。 可毫无预料的，宋珩这话一出，眼前众人就突然像疯了一般。 一切全然超出了沈玄风的预料。 奈何，宋珩没应。 反倒是陈书易骤然听着这话，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他倒是的确听梁风祁抱怨过几次，可终究是没能亲眼见证宋老板训诫下属的模样，更何况，梁风祁那家伙时不常就仗着跟宋珩的关系而不自觉编排两句，左右宋珩也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过，陈书易就更不可能当真。 但现如今瞧着沈玄风这一脸茫然无措的模样，他突然意识到，或许梁风祁先前并没说谎。 宋珩的苛责当真是出了名的？ 可就算是私心里不时翻转过各式各样的念想，陈书易终归是没有轻易表现出来。 好歹他自己也管辖着好些人，眼下这般时候最重要是取长补短，至于旁的，一点都不重要。 可沈玄风耐不住性子，见无人搭理，正盘算着要不要找个机会溜去是找夏艺璇问个清楚。 只可惜，他没能如愿。 “我社里不养闲人，沈玄风你要是再这么无所事事，就另寻他处吧。” 宋珩头也不抬，但说出口的话，却分明带着不容轻视的冷意。 不过刹那功夫，沈玄风动作一滞。 他好不容易才正过身来，小心翼翼的审视着眼前人，再三确认宋珩没说假话，才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摇摇头。 下一秒，沈玄风凝神问，“我只会捉鬼，你需要吗？” 陈书易显然没料到这人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玩笑道，“宋老板这招人的由头倒是着实让我意外。” “这人难道不是自己找上门来的？” 甄泠朵瞧见宋珩难得皱了皱眉头，问出了一句让在场的两人一猫都无法反驳的问题。 的确。 沈玄风可跟甄泠朵不一样，双方连合同都没签。 从头至尾都不过是因为沈玄风一门心思想要跟着夏艺璇，才意外落进了宋珩的魔爪。 至于其他的，甄泠朵和陈书易一时想不起来了，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暗暗给沈某人祈祷，希望在宋老板的疯狂压榨下，他能尽可能多坚持一段时间。 可怜彼时的沈玄风却全然没有办法理解这高深莫测的神色，他还等着宋珩发号施令呢，谁曾想这人却是突然什么都不肯说了。 “至于别的，也不是不行，但我不保证一定能做得好，你如果不放心的话，要不就让我一直跟着夏艺璇好了。” 沈玄风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甚至还给自己找好了退路。 而另一边，急匆匆赶来的梁风祁也没客气，“我就知道小夏丫头不会让人失望的，资料她都整得差不多了，我都没帮上多少。” 第156章 访客 梁风祁这话刚一说完，夏艺璇便跟了上来，“收集信息是我的老本行嘛，你们没回来，我也不敢贸然行动，只好先做些基础工作了。” “这怎么会是基础呢，很重要的好吗？” 一旁的众人还没来得及说话，沈玄风却是已经径直夸上了，“你这几天哪次不是忙的昏天黑地的，只可惜我帮不上什么忙……” 骤然听着这一句，其余三个大男人不由得面面相觑，好一会儿都没有应声。 好在，夏艺璇率先受不住这愈发尴尬的气氛，先是小声提点沈玄风不要贸然做声，才挑拣着重要的信息一并汇报了。 “最初那几天，到处都应接不暇，但如今却是总算变得有条理多了，几个高发地段已经被强行封了起来，不许任何人凑近。各地也正在紧锣密鼓地安排拘灵所，凡是抓到活的，都一并往里头送了。” 陈书易闻言暗自点头，而梁风祁终究是个耐不住的，他趁势便道，“难怪，我总觉得回来路上清净很多。” 宋珩闻言，到底是颇有些玩味的给了梁风祁一记莫名的眼神，还没等他有机会想清楚其中的缘故，便又不容置喙的吩咐了旁的。 “都仔细盯着，苗红婧的动向虽注定难查，但也不能落下。” 说完，他也不管其他人是何神色，径直抱着甄泠朵，哦不，准确来说是那只被沈玄风认证为丑到无以复加的小可怜离开了。 直到这一人一猫的身影从众人的视线里彻底消失，沈玄风都没能从恍惚中抽离出来。 “他这就走了？” “不然呢？” 梁风祁一直觉得沈玄风的脑子有点不在线，冷不丁听着这话，更是不自觉皱着眉头，煞有介事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直到这小道士暗自心底发麻，避无可避的追问了句，“你这么盯着我做什么？” 梁风祁即刻倒吸了一口凉气，挺直了脊背，眼看着就要端出一副跟人仔细争辩一番的架势。 陈书易懒得看小学生打架，只跟夏艺璇招呼了一声便离开了。 不多时，夏艺璇也回了工位。 先前还热闹非凡的地方，只眨眼的功夫，便只剩下了沈玄风和梁风祁两人。 “算了，你一小孩子，自己找地方玩去吧，别打扰我工作！” 后面半句梁风祁说的再笃定不过，可奈何，沈玄风却是并不买账。 “什么小孩，你才是小孩呢！” 沈玄风有意想跟梁风祁再做争辩，却奈何被夏艺璇径直拦住。 “我们很忙，你要是闲着没事干就来帮忙，否则如果被赶出去，我可不管你。” 沈玄风一惊，顾不上思量太多，便当即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梁风祁远远瞧着眼前这一幕，一时思绪颇多。 他竟有些分不清羡慕夏艺璇给自己找了个免费劳动力，还是心疼沈玄风年纪轻轻就被宋珩那个老江湖给摆了一道。 也得亏梁风祁没有听到此前宋珩和陈书易的对话，否则只怕就愈发怀疑人生了。 当晚，梁风祁总算是没留下来加班，倒不是因为积压的事情不多，而是夏艺璇体恤，强行把人打发回去了。 自然，并不能完全排除她想要些清净的原因。 等众人散去，夏艺璇本想要郑重问问沈玄风，他前几日还算安分，怎的今日就非要跟他们几个接连呛声。 可话到了嘴边，夏艺璇踌躇许久，终究还是无奈作罢。 沈玄风与她有救命之恩，但其他人可没这点顾忌。她生怕宋珩一时气急，不由分说就把这小子扫地出门，可怜他如今还全无去处呢…… “唉……” 越是往深里想，夏艺璇便忍不住哀叹连连。 偏偏沈玄风问起时候，她还得一本正经得否认，一时间，夏艺璇觉得自从沈玄风寸步不离的跟着自己，她半点不比带柚柚的时候轻松，甚至还麻烦多了。 然而这话夏艺璇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径直告诉当事人的。 甄泠朵又一次跟宋珩回了家。 依旧是熟悉的陈设，以及再熟悉不过的猫爬架。 该说又一次以猫身侵占宋珩的家庭空间时，甄泠朵还有些恍惚，既惊愕于他们之间这该死的缘分，却也多少有些无奈。 毕竟，倘若非要论的话，她还是更想做人。 猫虽然也可爱灵活，但毕竟受限太多。 唯一能让她觉得庆幸的，大抵也只剩下至少还能跟宋珩友好交谈了。 虽是不得已寄居他处，但所幸灵魂还没受袭扰。 “你觉得，苗红婧会在哪儿？”甄泠朵从没忘记过宋珩刚回来时说过的话。可遗憾的是，现如今宋老板还给不了答案。 他只是心有忧虑，尚不曾知道该如何破解。 “早知道，当初应该想办法毁掉她的尸体的。”甄泠朵回想起当日那电光火石刹那间的念头，如今想来还是觉得后悔。 “你倒是有牺牲精神。”这一次，宋珩应了。 这话骤然听着是郑重应对，可甄泠朵稍一思量，就听出了其中浓厚的玩味意。 “虽然的确有点难，可若是那个时候确认她彻底死了，现在就没必要继续头疼了吧。” 甄泠朵不服气，仍兀自仰着头，郑重其事地道。 他们这一路，实在是被这位出身兰花门的女人耍了太多次，好多回都是以性命相搏，甄泠朵每每回想起来都颇为不满，偏偏还无能为力，自是越想越是生气。 可没成想，宋珩却分明懒得跟她多说，突然收拾东西，径直出门了。 “靠，凭什么让我留守啊。” 等甄泠朵反应过来，她没忍住抱怨了句。 奈何，就是它嚎破嗓子，也无人理会。 幸好，这早已经不是第一次，甄泠朵也远比从前更会调节自己的情绪。 生而为猫，便权且先顾好自己的本职。 左右等宋珩回来了，它总也还是有机会问个清楚的。 可甄泠朵没想到，她等来的不是宋老板，却是碧落。 上蹿下跳好不容易才旋开了门，冷不丁跟来人对视的时候，甄泠朵下意识喊了声晦气，不自觉就想关门谢客。 可现如今，她不过是一只孱弱的小猫，哪里斗得过手长脚长还动作矫健的非人类。 “丑死了。” 她看到那人不以为意的扯了扯嘴角。 第157章 前世 “喵！”甄泠朵毫不客气地朝来人哈了口气。 龇牙咧嘴一般，尽显鄙夷姿态。 你才丑，你全家都丑。 第一次被沈玄风嫌弃的时候，甄泠朵还有些恍惚，以至于没能在第一时间为自己正名，所幸的是那时候还有宋珩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才不至于让她因为这无可撼动的现实而受委屈。 如今，宋珩不在，甄泠朵便也只能靠自己了。 碧落不是没有察觉到甄泠朵对她的愤怒，可当下那一秒，她的确也是不自觉有些恍惚，所以才会顾不上躲闪，反倒是让某个小丑猫有了可乘之机。 “切。” 碧落从始至终都没给过甄泠朵一点好脸色，尤其是在它不由分说发起攻击的那一刻。 诚然，这一切并不能影响她分毫，但嫌弃却已经是写在骨子里的，她连多一秒钟都不愿意多待。 甄泠朵正待再动，却不想碧落先行一步，兜头做了个要打的动作。 某成精的小猫虽运势不高，幸而反应却是不慢的，尤其是在面对某些才刚刚经历过殊死搏斗的人跟前，该有的警觉一点不少。除却她一开始不由分说就给人开了门之外。 故此，碧落刚起势，甄泠朵便已经下意识偏过了头。 瞧着她这副模样，碧落又一次没忍住，冷哼了声，她不偏不倚，将东西砸在了桌上。 行云流水一般，扔完就走。 等甄泠朵重新回过味来，意识到自己被耍了的时候，对方早已经没了踪影。 甄泠朵自是气急了，可也明白此时再想复仇，终究是太晚了。 她索性就一个跃步跳上了桌，开始认真检视起碧落留下的东西。 一个u盘。 甄泠朵三下五除二撕开了外头的包装，却到底是对着实物犯了难。 “这里头到底是什么东西？” “坤灵碧落，没一个好人，这次肯定又是新做的局。” 甄泠朵第一反应是不该在意，最好是立刻将它丢得远远的，也省的三天两头被人牵着鼻子走。可她也清楚，现如今逐明侦探社所有人加班加点，也不过是为了能尽早查清楚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按理说，这两位也才刚被苗红婧摆了一道，该是跟他们一样，也恨不能即刻把人揪出来，撕成八瓣。 这个念头一起，甄泠朵无疑就愈发好奇了。 可她依旧不敢单独行动，此前许多次的教训，甄泠朵一个都不敢忘。 她到底还是等到宋珩回来，才忙不迭把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如实以告。 “她还留下什么话了？”宋珩信自把玩着u盘，却丢下了一句让甄泠朵不由得趔趄的问话。 还有什么？ 当然是嫌弃她丑。 可这话甄泠朵才不会说。 遗憾的是，甄泠朵并不知道，宋珩全屋的监控，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亲自确认。 事实上，碧落刚一现身，宋珩就收到了提醒，他之所以没有干涉甄泠朵的决定，也不过是在赌。 双方才交手过，按理说，他们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再见，可碧落既然敢找上门来，就一定是想好了应对的策略。更何况，她还专门找了宋珩不在的时间，显然是提前计划好的。 故此，宋珩不曾惊扰两人。他给了甄泠朵和碧落最大的自由，只可惜，两人却没能有过多的谈话。 “喵喵喵。” 甄泠朵又冷不丁喊了两声，品咂出她言语间的不满，宋珩识相地没有再继续追问，只径直取过u盘认真打量。 “赶紧的。” 见他始终一副不紧不慢的模样，甄泠朵多少有些着急，忍不住催促。 宋珩倏然扫过一眼，眸子里还带着几分好整以暇的笑容，甄泠朵生怕他下一秒就不由分说重新将东西塞回到自己手里。 郁闷着移开了眼，她当然好奇，恨不能一秒钟都不耽搁。 可现实是，仅凭着她现在的能力，根本就做不到。 如果不是必然要仰仗宋珩，她才不可能这样安分地由着他糊弄。 宋珩显然也猜到了甄泠朵的心思，莞尔一笑间，已然有了应对。 插入电脑，点开文件。 动作一气呵成，可到头来展现在两人眼前的阵势却着实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甄泠朵只觉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宋珩也是一样。 他几乎是在第一时间想要拔掉u盘，可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只能下意识就攥紧怀里的小猫，不敢轻易让甄泠朵离开自己的视线。 毕竟，任谁也不知道，他们接下来将会遇到些什么。 眼下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确保彼此都在一处。 等好不容易眼前的迷雾散去，入眼便是那清一色的古旧模样。 “我们这是，穿越了吗？” 甄泠朵先前跟着夏艺璇看过一些类似的小说，明知这定然跟碧落他们脱不了干系，却还是下意识脱口而出。 但，话说出口的那一刻，甄泠朵就后悔了。 因为，宋珩没笑。 同样的事，倘若是她跟夏艺璇，或许两人还可能相视一笑，彼此玩笑一阵，但落在宋珩头上，效果完全不一样，也分明不在甄泠朵的预料之内。 甄泠朵无奈感受着死一样的寂静，明明几步开外的地方很是热闹，人来人往，喧嚣非常。 但偏偏，她距离宋珩不过寸步，正好能真切地感受到被冷意包围的胆寒。 宋珩没说话，只快步溜进了一家成衣铺子，换掉了身上那赫然不伦不类的装束。 甄泠朵被扔在外头放风，正漫无目的之间，却偏偏一眼扫见远处有人买卖奴隶。 粗鄙的声音，伴随着那不时落下的鞭笞声响，容不得她不注意。 然而，只是扫了一眼，却是让甄泠朵不由顿住，正被不由分说推动人前拼命推销的，好像有点眼熟。 甄泠朵正下意识想要小跑着跟上去，以期能近距离看个真切，却被刚刚改换衣裳的宋珩径直拎了起来。 “别疯，赶紧找回去的法子。” 宋珩心知他们十之八九是又入了阵，跟先前的幻阵一样，得尽快想办法破了才是，否则就会被一直困在其中，不得解脱。 社里还一堆麻烦事呢，宋珩委实不觉得他们能有时间浪费在这无聊的事情上。 第158章 钥匙 “你瞧……” 甄泠朵才刚准备开口，但还没来得及给宋珩一些指引，便觉得身体一轻，再下一秒她眼前便当即没了先前还让她惊愕的画面。 一睁眼，依旧是再熟悉不过的，充斥着福尔马林味道的医院，以及一应仍旧对她抱持着惊愕和怀疑的医护们。 “甄泠朵，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甄泠朵本是下意识想要快步离开，她脑海里唯一的念头不过是即刻想办法找到宋珩。 可架不住刚一睁开眼，就被身边一众人团团围住，问个不停。 “我应该没事了，能立刻出院吗？” 甄泠朵径直无视了他们审视的目光，始终坚定地想要离开。毕竟，前几次也是这样，只要她不改决定，任谁都不可能留得住她。 她满心以为，这一次也是一样的。 可哪怕甄泠朵始终端着一副笃定姿态，围在病床前的人却是岿然不动。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甄小姐，我们觉得你有必要尽快做一个全面的检查。”领头之人说的再笃定不过。 “可是我没感觉到有任何异样，而且，这么多天来，你们也没查出什么，不是吗？” 说到后半句的时候，甄泠朵显然已经不自觉生出了些许急切意。 她分明是一分钟都不愿意耽搁，生怕孤立无援的宋珩会再遇上些什么无法想象的麻烦。 “可是……” 医生们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甄泠朵突然抢先一步，正色道，“我得出院，立刻马上。” 这般不容置喙的笃定模样，让一旁的众人全然不知该如何再劝，便也只好由着她去了。 “谢谢大家。” 如愿拿到出院单的甄泠朵，眼睛里是藏不住的欢喜，可到底是还没忘记回头郑重感谢曾经仔细守护她的医生护士。 直到走出医院大门，她才后知后觉一般，突然回想起来，自己分明记不清是什么时候被送去医院的。 她明明记得，宋珩一开始是把她安置在侦探社的呀。 但如今显然不是在意这些细节的时候，甄泠朵得先回去，拿到u盘，再跟夏艺璇他们细说先前发生的种种，以及尽快想办法好让宋珩脱身。 然而，就在甄泠朵好不容易才赶到宋珩家里时，她猛然回想起来，自己根本就没有钥匙。 不得已，她只好又一次急匆匆赶回社里。 “艺璇，谁有宋珩家里的钥匙？” 甄泠朵单刀直入，直接坦荡的一句，惊得夏艺璇好一会儿都没有回过神来。 “宋珩家的钥匙？” 夏艺璇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让自己镇定下来，“朵朵，你确定进不去他家吗？” 虽说夏艺璇从来都没有主动问起过两个人的恋情，可单就从她的观察来看，宋珩还不至于因为跟甄泠朵置气，而彻底不让她进门。 “我没钥匙。” 甄泠朵给出了答案，事实上她已经后悔过无数次了，早知道就应该先留一个的。 但现如今，再多的后悔也不过是徒劳。 甄泠朵唯一所愿，不过是夏艺璇或是梁风祁手里能有宋珩家的钥匙。 如果拿不到u盘，她无法想象宋珩会落得如何下场。 “你有吗？或者，社里谁有？” 甄泠朵问得急，她显然是不愿多耽搁，却不想夏艺璇冷不丁听着这话到底是有些想歪了。 “钥匙嘛，其实我真的没有，他应该也没有给谁留钥匙的必要啊……” 夏艺璇思忖片刻，给出的答案却着实让甄泠朵失望。 “你再仔细想想，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 当着夏艺璇的面，甄泠朵不敢贸然将事情复杂化，然而她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一句，却愈发让人不安。 “出了什么事？”夏艺璇倏然正色道。 面对她的追问，甄泠朵一直悬着的心更是无处安放，她环视周围，好一会儿才问，“梁风祁呢？或者，你能把陈书易找来也行。” 一次说清，是如今的甄泠朵唯一能想到的解决方案。 她可不希望往后再被接连追问，一次搞定，才是效率最大化的最好手段。 何况，宋珩应该也等不起。 事实上，彼时一直被甄泠朵念叨着的人，正在满世界找某只突然消失不见的猫。 明明他换完衣服出来的时候还在，为什么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踪影？ 趁着这会儿的功夫，宋珩已经把周围但凡可能让甄泠朵藏身的地方都翻了个遍，可偏偏就是找不到哪怕半点踪影。 他不敢明目张胆，也着实担心甄泠朵出意外，却是从来都没有想到过，她如今之所以消失不见，分明是因为到了时日，可以还归本身了。 当然，这本也怪不得他。 毕竟，一开始他分明是把所有地方都查看过，却依旧寻不到任何可以脱身的办法，自然也不会想到，甄泠朵可以借着运势回归。 而另外一头，夏艺璇听着甄泠朵说得言之凿凿，自然是不敢耽搁分毫，忙不迭就联系了两人。 沈玄风本也想要来凑个热闹，被夏艺璇强行制止了，“你有这个功夫，不如去瞧瞧外头那些鬼怪，最好能搞清楚他们到底有些什么路数，再想点破解之法。” 先头的那几天，夏艺璇倒也的确试图将沈玄风当做社员用，可他全然不能理解自己的真实意图，思来想去却也只有合乎他原本身份的事，才能让众人全无顾虑地转交。 “行。” 沈玄风应承地再痛快不过，他半点没有思虑过这其中可能是其他意味，乐呵呵地就出门了，赫然一副要代为维护天下万民的阵势。 其余几人也没想着点破，只不无担忧地望着甄泠朵。 她刚说出了意外，事关宋珩。 明明是最简单的八个字，却还是让他们不自觉悬着一颗心，半晌都没办法落下。 “所以，你的意思是，碧落送了个u盘过来，现在宋珩被困在里头了？” 梁风祁精准总结，甄泠朵兀自点头，算是附和。 “当务之急，是要拿到u盘。”陈书易补充。 “但问题是，我们没有钥匙。”夏艺璇当然也认同大家的决定，可眼前的麻烦，她不得不重提。 第159章 重遇 钥匙。 这赫然成了现如今摆在几个人跟前最重要的事。 “要不，我们再找找碧落？那东西不是她主动送上门来的嘛？”夏艺璇思忖片刻，突然提了一句。 奈何，话音刚落就被人给否了。 “现在还不清楚对方的真实意图，但可以确定的是，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我个人不建议。”梁风祁第一个站出来表示拒绝。 陈书易倒是没有做声，一时间压力给到了甄泠朵。 “朵朵，你的意见呢？” 夏艺璇不肯轻易放弃，不自觉就偏头去问甄泠朵意思。 “其实，我不是没想过，但问题是，我们谁能有办法找到她？”甄泠朵苦着一张脸，显然也为难得很。 这话一出，夏艺璇不敢应了。 几人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最终无奈作罢。 坤灵也好，碧落也罢，始终都是凌驾在众人之上的存在，就连宋珩都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确定他们的具体位置，此前许多次的失败经历，在眼下这般混乱的阵势里，短暂的被他们忽视了。 等到冷不丁回想起来，权且不论旁人，单就是夏艺璇自己都不敢抱任何希望。 “算了，这应该不可能行得通。” 没等其他人开口，夏艺璇主动选择了放弃。 “要不，找找物业？”梁风祁思量许久，试探着问。 遗憾的是，话音刚落，身边的几人都毫无例外的给了他一记白眼，其中的鄙夷意味显然再明显不过。 诸多方案都被无奈的现实所折断，一时间，四个人同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直到，甄泠朵突然抬眼望着陈书易，冷不丁扔出了一句，“陈老板有办法吗？” 陈书易没说话，可当其他几人都下意识望过来的时候，他确信自己应该是躲不掉的。 “现在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你就试试看吧。” 梁风祁不无笃定的一句，径直断了陈书易所有的退路。 他几乎是被强行架着到了宋珩家门口，一行人眼睁睁看着他，那阵势赫然是不肯轻易接受任何的失败。 “其实，我这辈子都没干过撬门这档子事，所以……” 不得陈书易找到机会推诿一二，一旁的梁风祁和甄泠朵几乎同时开口，“这不重要，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进去。” 听着他们言之凿凿的说辞，陈书易心里清楚，就算是他能找出一大堆的由头，也拗不过这几个人。 “万一，我是说，万一我没办法，你们打算如何？”佂愣片刻，陈书易终究还是迟疑着追问了一句。 “真要是没别的法子，我就让沈玄风那小子来，甭管是砸门还是凿墙，总之不能坐以待毙。”梁风祁说得再笃定不过，可偏生一旁的夏艺璇和甄泠朵都不自觉倒吸了一口凉气。 陈书易虽是第一次来宋珩家，尚未进门，却也能真切地感受到这是片寸土寸金的地，权且不说宋珩此前到底为此花了多少心思，可单就是梁风祁方才那不着痕迹的一句，就足以让众人无语。 “那不如，你现在就把人找来吧？” 陈书易几乎不见半点迟疑，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一步，赫然是做足了万全的准备，想把这难得的机会让给年轻人。 奈何，夏艺璇和甄泠朵这对姐妹花，默契地拦在他跟梁风祁面前，多一秒钟都不肯耽搁，“陈老板，还是您来吧。” 先开口的是甄泠朵，“实在没办法再说。” 末了，她还特意补充了一句，既不至于让陈书易为难，也并未完全否认梁风祁的提议。 总之，一切都得是陈书易失败之后。 换言之，陈书易是无论如何都躲不开的。 意识到这一点后，陈书易也就不再推诿，事实上此前南华老仙曾提点过一二，要他不必轻易放弃这点缘分，可当陈书易追问其中根由时，他却是不肯多说。 无可否认，陈书易如今之所以愿意掺和到其中，自然有无法眼看着天地间万物倏然陷入混乱的关系，但显然也有南华老仙那意味深长的影响。 “行吧……” 听着陈书易纵然颓然，但到底是应承下来的时候，身后几人都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宋珩的确设置了门禁密码，但在千机门人陈书易跟前多少有点不够看了。 伴随着咔哒一声响，门开了。 陈书易下意识往边上移开了一步，甄泠朵便即刻小跑着冲了进去。 梁风祁和夏艺璇紧随其后，反倒是最大的功臣陈书易被落到了最后，然而不多时，梁风祁便又急匆匆催着他再想办法。 无他，只因哪怕再一次把u盘拿在手，甄泠朵他们却也没有办法像宋珩那般，重新得见那片迷雾。 换言之，他们进不去如今宋珩所在的世界。 “陈老板，你有办法吗？” 这几天，陈书易听了许多次这样的话，尽管他清楚十之八九不过是他们下意识的选择。 这也正好就印证了，迄今为止所有人对他的信任和仰赖。 事实上，陈书易从来都不觉得自己能处理好人际关系，正相反，他打从一开始便是想方设法的避开，才成就了自己遗世独立的风格。 但显然，这所有的一切都在他遇见宋珩的时候发生了改变。 一开始，陈书易并非是坦然接受这样的变化，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但不知道为什么，当下这一秒，他倒是没由来庆幸了片刻。 虽说只有一瞬，但当陈书易笃定地说了可以试试看的时候，他分明看到了其他人眼睛里的光。 “有个阵法。” 约莫三个小时之后，陈书易有了发现。 众人恍然大悟的当口，心底里却也多少涌动着新的不安。 好在，陈书易抢在他们再度开口之前，给出了答案，“能解，但需要时间。” “没问题，你还要什么，随时说，我们全力配合。” 这是梁风祁的答案，夏艺璇等人坚定地点了点头。 两天后，甄泠朵拿到了被陈书易改动过的新u盘，她没接受夏艺璇等人近距离围观的建议，深吸了一口气，才总算硬着头皮继续。 眼前漆黑一片的光景，约莫只持续了三十秒。 甄泠朵小心翼翼地睁开眼，不料入目竟是不着寸缕的宋珩。 第160章 现身 彼时的宋珩，刚又搜寻完一遍，再一次确认全无甄泠朵的踪影，正考虑是否要单独行动。 他满身疲累无处可解，好不容易才想着借这一晚上沐浴的功夫，再好好梳理一下当前的境遇。 就算是不能让他即刻回归现状，却也总好过始终茫然无目的。 直到现在，宋珩也只顾着查找消失不见的甄泠朵，至于旁的，根本无暇顾及。 谁曾想，他才刚闭上眼，妄图闭目养神的功夫里歇息片刻，却不料倏然听到噗通一声响。 下一秒水花四溅，宋珩茫茫然循声而望，瞧见的却赫然是一脸急切，兼具茫然无措的甄泠朵。 “你……” “你！” 宋珩正想要追问她到底去了哪儿，却奈何几乎同时甄泠朵也拔高了音调喊了一嗓子。 声音凄厉，神色赧然。 起初，宋珩并未察觉到有什么异样，直到甄泠朵颓然闭上眼，嚎了一声，“我不是故意的。” 话音未落，甄泠朵便径直移开了眼，她仓皇起身，不敢再与宋珩对视哪怕再多一秒的光景。 而直到此时，宋珩才恍然，方才他跟甄泠朵茫然对视的刹那究竟发生了什么。比起宋珩的身无寸缕，甄泠朵虽是一身异服，但到底是轻便许多。 她本想着背过身去，不闻不问就好，可偏偏宋珩还不自觉扫过来一眼，甄泠朵便索性径直站起，笃声道，“我去外头等你。” 说着，甄泠朵就想走，但就在她四处搜寻去路的时候，一错眼的功夫，竟是撞见了苗红婧。 甄泠朵有些恍惚，下意识就想转头去喊宋珩，但还没来得及动作，脑子里到底是又一次闪现了先前那一副让她惊慌失措的画面。 她稍一恍惚，不自觉甩了甩头，妄图暂且忘记某些不该的画面，好凝神去看苗红婧。 那才是现如今最是该让他们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的事情。 可等甄泠朵再一抬头，隐在暗处的苗红婧也正好望过来。 四目相对的时候，甄泠朵分明感觉到那人冲着自己狡黠一笑。 带着些挑衅，又夹杂着几分看好戏的意味。 苗红婧似是笃定甄泠朵一定不可能即刻召来宋珩相助，而她自己也定能全身而退。 该说骤然对上的那一刻，甄泠朵恨不能即刻就将苗红婧困住，让她再不能肆意横行。 她暗想着，或许还能透过她搞明白要如何才能安然抽身。至于幼年时候的坤灵和碧落，或也能因为她的缘故，了解个真切。 甄泠朵暗暗想着，倘若双方交手，她能有多大的胜率，却不想苗红婧根本就懒得跟她对上。 信自挑衅一番，她也不管甄泠朵到底是如何的心思，就径直离开了。 “靠。” 甄泠朵没忍住怒骂了一声，宋珩听闻却是一副阴郁模样，他已然记不清自己到底用了多少力气，才能云淡风轻地追问一句，“你还不走？” 幡然醒悟的甄泠朵哪里还敢多做停留，如今的她只恨自己无法瞬移，她顾不上解释，只能忙不迭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外飞奔。 说是逃离，可甄泠朵终究不敢跑得太远。 她对眼前种种的了解委实有限，若是一个不小心落入了苗红婧等人的圈套，便愈发麻烦。 她不敢走远，只能尽可能守着宋珩。 哪怕是一门之隔。 “我在外头等你。” 宋珩想了很久，都没能领会这丫头郑重其事地通知他这件事的意义。 虽说他的确是在不经意间被意外看到了不该的画面，可无论是宋珩自己，还是甄泠朵，都算得上动作敏捷。 宋珩断定，那不过瞬息的功夫，并未对他造成什么影响。硬要说的话，或许就是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确有些不知所措。 可宋珩凝神想了想，如果不是因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人是甄泠朵，他大抵不至于这样。 他甚至把甄泠朵那点惊慌失措理解成了赧然。 倒是也没有什么错，但就是只猜对了一半。 一开始，甄泠朵的确是惊慌无措，但在冷不丁跟苗红婧打了个照面之后，她所有的注意力就都落在了这个人的身上。 至于如今宋珩脑海中思量的那些，她更是无暇在意。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甄泠朵唯一后悔的是，莫过于先前没能跟余下三人仔细商议。 那时候，所有人的重点都落在找到宋珩，却是忘了还有坤灵和碧落，以及尚未曾露面的苗红婧。 甄泠朵更是从来没想过，会这么快跟他们对上。 好在，她找到宋珩了。 无论如何，她都不至于孤军奋战。 想到这儿，甄泠朵心下稍安。 可甄泠朵也没能意识到，哪怕宋珩重新出现在自己跟前时，已然是神情磊落，衣冠楚楚，可她并未能即刻回神。 甄泠朵的恍惚和迟疑，远在宋珩的意料之外，以至于他一时也有些下不来台，甚至还暗暗盘算着该找个什么由头岔开话题。 好在，当宋珩不自觉冷眼扫过来的时候，甄泠朵心底一惊，下一刻倏然回神，正色道，“应该是我意外提前恢复了运势，才会突然消失。” 这一句，算是回答了宋珩心底最深的疑惑。 “我找陈老板帮忙，溜门撬锁进你家拿到了u盘，还麻烦他破了阵法才进来的。” 这便是下一问，宋珩微微颔首，算是应对。 甄泠朵再一思忖，到底是忙不迭把先前的发现全数告知。 “苗红婧现身了，就在刚才，倚在门边，我想追来着，她跑的太快了……” 说这话时，甄泠朵显然没什么底气，声音也有些虚浮，好在宋珩并不在意，只冷不防抬起头，示意她继续。 甄泠朵这才胆敢放下心来，继续道，“之前你去换衣服的时候……” 瞧见宋珩微一挑眉，甄泠朵才赶紧补充，“我是说，咱们刚来的时候，我还瞧见了小时候的坤灵和碧落，他们好像正要被人卖掉，可惜我还来不及通知你，就被强行送回去了。” 好不容易将过往事情说完，甄泠朵不自觉长舒了一口气，宋珩倒是神色自如。 甄泠朵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也不敢问。只在迟疑了许久后，才小心翼翼的开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怎么离开？ 如何处置那些老朋友？ 以及，接下去要做什么？ 一切都得让宋珩把关。 第161章 僵局 甄泠朵发誓，她急吼吼跑回来找宋珩之前，从来都没有设想过，面对她接连不断的追问，得到的竟然只是他云淡风轻地一句，“不知道。” “不知道？” 甄泠朵不无错愕地重复了一遍，眉眼间满是恍惚。 可偏偏她望过去的时候，某人却是一副坦然模样，以至于甄泠朵再开口追问时，语气里竟也夹杂着些许迟疑，“你先前，当真就一点都没发现？” 直白点说，甄泠朵是不信宋珩当真一无所获的。 他可是逐明侦探社的老板，底下那么多人都是依照他的吩咐办事。若是不然，大概也不可能发生他们还被困在幻阵里，夏艺璇他们就风风火火地赶过去的乌龙，连带着后头的一切麻烦，说不准就不会发生了。 至少，宋珩不至于被沈玄风指着鼻子骂。 诚然，那天的事大概并不能影响宋珩分毫，但哪怕是此时，甄泠朵再回想起来，还是会觉得怅然。 “守株待兔不好吗？” 对上甄泠朵毫不掩饰的不安及无语时，宋珩却是突然反问了一句。 甄泠朵一时没有回过味来，有些茫然。 所幸的是，宋珩没准备看她的笑话，头也不抬，只状若不经意的解释，“如果那几位真的在，他们应该比你我着急。” 宋珩的重音落在你上，再配合上他那镇定自若的模样，甄泠朵不自觉陷入了沉思，渐渐开始怀疑，是不是她的确有些过分紧张了？ 可甄泠朵没有问，她稍一恍神的功夫里，宋珩已经径直朝外去了。 “在屋里等我。” 除了这不容置喙的一句外，什么都没留下。 甄泠朵摸不清宋珩的意图，又怕好不容易才重聚的两人再出什么岔子，自是默然点头应下。 好在，宋珩去得快，回来得也快。 换上了一身新衣裳，甄泠朵还是没能搞清楚宋珩的真实意图。但好在，他自欺欺人一样的说法得到了印证。 他们的确没去找其他人，但也着实被盯上了。 这日，他们不过是漫无目的地到处闲逛，却不想迎面走来几个人，盯着宋珩仔细审视了好一会儿，冷不防就当街跪下，言之凿凿地说要恭请他们回去主持大局。 当然，请的是宋珩，甄泠朵不过是附带而已。 “抱歉，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宋珩毫不犹豫地拒绝，显然是不想跟这些人扯上任何关联。 但不知道为什么，甄泠朵总隐隐觉得，在这毫不犹豫的拒绝背后，还潜藏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可她不敢问。 既怕稍不注意就泄露了他们的秘密，却也担心这不过是宋珩欲擒故纵的手段。 决意将一切主动权重新交回到宋珩手里的时候，甄泠朵就暗自说服自己，无论接下来遇上了多少挑战，也万不能坏了他的事。 这也是甄泠朵从陈书易手里拿回u盘时，给他们三个的承诺。 故此，纵然如今她心底里不自觉闪过了些许迟疑，可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 最是让甄泠朵恍惚的是不由分说拦在他们跟前的人，哪怕已经被宋珩笃定的拒绝，对方竟也不改初衷。 具体表现在，仍旧单膝跪地，不肯动摇。 可怜甄泠朵原本只是想要四处游走一番，至多不过是趁此机会仔细打量一下如今生活的地方。 尽管，现在的她还不知道他们要在这儿滞留多久，可除了宋珩口中的所谓夏国之外，甄泠朵委实对身处的环境一无所知。 更不消说，她心中始终还存着些念想，希望能尽可能打探到苗红婧的下落，哪怕这必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可说到底，甄泠朵终究是受够了时不常就被人牵着鼻子走的颓然模样，哪怕始终处于劣势，她也希望自己乃至于宋珩有机会重新拿回主动权。 就算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就跟那些人径直对上，可至少也不至于全无准备。 甄泠朵是这样想的，可奈何周遭却始终没有一个能直白坦荡地说清楚苗红婧其人，事实上，夏国众人分明就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甄泠朵也就难免只好处处碰壁。 “要不，你问问他们知道苗红婧藏在哪儿不？” 宋珩阴沉着脸兀自沉默的当口，甄泠朵眉头紧蹙地盯着眼前人看了好一会儿，突然不知怎么的，就不无玩笑地建议道。 事实上，她跟宋珩咬耳朵的时候，底下人未必抬头扫见。 可话音刚落，被宋珩毫不客气地剜了一眼时，甄泠朵还是不自觉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移开了眼。 纵然如此，甄泠朵倒是一点都不后悔自己的提议。 对方既是惊门中人，无论如何也该知道些别处的秘辛。 旁人不知道的，他们可未必。 “我说过了，没兴趣。” 再开口时，宋珩言语间赫然带了几分不满，骤然听到这一声，甄泠朵也不自觉变得紧张起来。 她生怕宋珩一时气急，不由分说就跟人干架。 偏生那几个堵在他们眼前寸步不肯让的家伙，也是一根筋，“这恐怕由不得您。” 虽说用词还是敬称，但显然不管甄泠朵还是宋珩都没能领会到任何尊重。 “不是，你们为什么非要盯上我们呢？” 甄泠朵抢在宋珩之前，先一步问出了心底的疑惑，“你们说的那个惊门，我们的确不知情，也没什么兴趣，还请另请高明！” 甄泠朵终究不是宋珩，她端着笑，试图以最平和的姿态解决当下的麻烦。 奈何，那些人听不进去。 “不可能有别人。” 一字一顿，斩钉截铁的说辞落下，饶是自诩好脾气的甄泠朵如今也有些无语。 “怎么就不可能了？你们现在不就是胡乱拦着我们吗？再换下一个愿意去你们惊门的人不就好了？” 一口气说完这一句，甄泠朵也懒得去想这其中到底有多少不合逻辑的部分，左右眼前这些人也不准备善始善终，不就是比无赖嘛，她可不在怕的。 “别人不可能有云外镜！” 冷不丁的一句，生生让甄泠朵恍惚了好一阵子，这个由头显然是她此前没有料想到的，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招架。 事实上，不光是她，宋珩也是一样。 第162章 门人 虽说他们直到现在也没能搞清楚夏国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但能一眼就看穿宋珩是云外镜的持有者，这显然就不是等闲之辈。 至少，这大抵意味着，他们必须要重新审视眼前这些人，以及他们的提议。 “呵，就算我有，又凭什么非要答应呢？” 倏然听到身边的人阴恻恻地说出这一句时，甄泠朵只觉得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她知道宋珩一向不喜欢受人威胁，但现如今的情势下，他们除了彼此，可就再找不到其他任何后援了。 且不说惊门众人究竟有何图谋，单就是这般执拗的拒绝，将会给他们带来什么麻烦，都是未知的。 可偏偏，宋珩坦坦荡荡地反问了，不带任何遮掩，也没有丝毫轻蔑。 “你疯了吗？” 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甄泠朵先一步压低了声音提醒。 “你觉得呢？” 宋珩许是打定了主意，非要一门心思地跟人唱反调，以至于哪怕面对的是甄泠朵也没有丝毫收敛。 “我看你是真的疯了。” 尽管宋珩未必承认，但甄泠朵心底里已经有了答案。 “身怀云外镜者，不论何人，都当回归惊门。” 让甄泠朵没想到的是，纵然被宋珩明里暗里的挤兑，跟前众人倒是始终不改初心。 转而瞥见宋珩那一脸阴沉模样，甄泠朵实在是不放心让他们交涉，便自作主张将来回游走交接的任务揽了下来，“非得现在去？没得商量？” 她原以为，眼前这几个会碍于宋珩的身份稍有收敛，可到底不过是奢望。 “是，没得商量。如果不愿意，就算是绑，我们也必然动手。” 听到这儿，甄泠朵断定再没有僵持的必要，“我可以帮忙说服他，可你们也得答应我们几个条件。” 虽说是来回往复地扯皮，可宋珩直到现在都不曾扭头就走，甄泠朵想着，他大抵也是想要亲身一探，之所以始终端着，是不想贸然就被惊门裹挟住。 所以，这事还有得谈。 “可以。” 得到对方肯定答复时，甄泠朵多少有些愕然。 如果早知道能这么轻易的解决问题，或许也不至于耗费那么多功夫。 “行，那你们等我。” 甄泠朵忙不迭拉着宋珩往边上去，她故意跟身后众人隔开了些距离，也好让他们是认真商议出个所以然来。 说是商议，可其实甄泠朵不过跟宋珩对视一眼，便即刻有了答案。 不多时，宋珩两人便跟着他们踏上了前往惊门的路，至于先前说好的条件，却是并未在第一时间落实。 “先欠着，日后再谈。” 这是宋珩原话，其实也是甄泠朵的意思。 虽是约法三章，可甄泠朵一行如今最关注的，莫过于苗红婧的下落。 “苗红婧？” “那是兰花门的吧？” “奉劝你们最好警惕些，莫要跟她们有所牵扯！” 一字一顿间，伴随着那不容置喙的笃定姿态，却着实让甄泠朵愕然。 这是，两边有世仇？ 还是有什么是她之前没有发现的？ 甄泠朵正恍惚间，宋珩却是已经正色着反问，“为什么？” 他冷不丁的一句，却是让一旁众人不由愣住。该说他们心底里最是意外的，无非是宋珩三两句话间始终不改对他们嫌弃意。 “你们只管记住就是了。” 众人懒得跟宋珩多做解释，甄泠朵便也只能闷闷然应下。 毕竟，宋珩好歹有云外镜在身，可她不过就是因为跟宋珩过分熟稔，从有机会听到这些，纵是心底里再是好奇，便也只能提在心中，不肯贸然发问。 “总之，不要胡来。” 可哪怕甄泠朵应得坦然，惊门众人却仍是不放心地叮嘱了几句，甄泠朵正待应承下来，却不成想，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眼前却是突然冲出人来，不由分说拦在她的跟前。 “什么……” 一个人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甄泠朵却冷不防被一把拽住。 一切发生得太快，以至于甄泠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对方拉入了阵营，宋珩虽始终分神关注着甄泠朵的动向，可也终究慢了一步。 眼见着甄泠朵受制于人，宋珩自是不安，他几乎是毫不迟疑地选择跟人对峙。 可饶是宋珩反应迅捷，可毕竟是孑然一身，毕竟惊门众人虽是一副恍惚模样，可到底是没有出手帮忙。 甄泠朵被困在双方之间，一时有些无奈。 她自是不希望因为自己的缘故，让宋珩生出麻烦，可最是让她茫然的是，如今这冷不丁蹿到跟前来的，究竟是为了什么。 “长命缕在哪儿？” 就在甄泠朵愣神的功夫里，倏然听见身后有人厉声问道。 长命缕？！ 甄泠朵即刻被这三个字攫住了命门，“你们是什么人？” “神调门吗？” 甄泠朵下意识间脱口而出。 事实上，如果不是眼见着宋珩被惊门众人步步紧逼至此，她或许还不可能这么快想到这一点。 然而，就在甄泠朵问出这一句的时候，原本正与宋珩交战的人也陡然停了下来。 就是这一分神的功夫，便让宋珩找到了破局的机会。 他一记反绞，不由分说便将人捆缚住，挣脱不得。 身后一应门人瞧见这般境况，如何肯依。 眼看着一场恶战再难避免，宋珩仍是神色淡淡，恰似半点不以为意，可一旁的甄泠朵却是没由来捏着一把汗。 诚然，她此前并未见到过除了外婆之外的神调门传人，也尚未能分得清身后众人是敌是友。 可若然有可能的话，甄泠朵委实不希望误伤任何人。 故此，她只能忙不迭拦在众人跟前，先安抚急躁的门人，末了还郑重其事地补了一句，“你们若还当我是门人，便不可胡来。” “哼，我们可没那闲工夫！” 甄泠朵之所以能有斩钉截铁的勇气，赌的不过是他们还需要借由自己找出长命缕，但没成想，对方却分明不想浪费时间。 “既是旧相识，便且作罢就是。只这天下眨眼的功夫就将生变，还请姑娘与我们走上一遭，莫再耽搁！” 第163章 惊疑 这冷不丁的一句，让在场几人都不由得心神一颤。 又是气运！ 该说倏然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甄泠朵和宋珩都不由得脊背生寒。 毕竟，此时的他们全然不曾忘记南华老仙的提醒，天下即将大变。 上一回，他们两个战战兢兢去找苗红婧，原以为可以有办法制止这场变局，但谁曾想，稍不注意却是给自己招来了更多的麻烦。 他们如今进到这没有半点线索可查的夏国，不也正是拜先头的意外所赐吗？ 甄泠朵没有应声，但此时她眉头紧皱，瞧着就很不安。 宋珩倒是依旧一副淡淡的模样，纵然在甄泠朵的要求下，暂时止住了向对方发难的心思，可也未必真就把那笃定的话语放在心上。 直到，两人不经意对视一眼。 “要不，我们兵分两路？” 试探着说出这话时，甄泠朵并不敢奢望宋珩会即刻答应。几乎同时，她已经在盘算着该说些什么，才能让他暂且放下心头的那些怀疑。 这很难，可甄泠朵必须一试。 这是除了外婆以外，她第一次撞见那么多的神调门人，无论他们说的是真是假，这一遭她都无可避免。 “非去不可？” 宋珩眼底不见丝毫意外，只淡淡地问了一句。 这显然不在甄泠朵的预料之中，以至于她不自觉有些恍惚，兀自迟疑了片刻，才略显不安地反问了一句，“你觉得呢？” 尽管甄泠朵很想要去亲眼看个清楚，可总也还是不自觉想要知晓宋珩的想法。 “我的意见，真的这么重要吗？”令甄泠朵没想到的是，这人稍一思忖，却是突然意味深长地反问。 这不无玩味的一句，让甄泠朵不由顿住。 可还不等她继续追问出个所以然来，宋珩却是已经径直转头招呼那一应不知何时就戒备非常的惊门众人了，“还不走？” 他略带着几分不满的催促，让几人始料未及。 可一偏头，对上还处于恍惚中的甄泠朵时，他们却是隐隐生出了些许后怕来。 无可否认，宋珩是唯一的人选，此前他们曾用云外镜全无推诿的非要将人拉到自己的阵营里来。 当然，他们或是威逼，或是强求，总之算不得太过失败。 但不知道为什么，倏然撞见这一脸错愕的甄泠朵的时候，他们不自觉生出了些不安来。 如果没有这人帮着稳住宋珩，他们当如何是好。 甄泠朵当然也不会想到，经过一场闹剧，她的价值竟只是停留在可以跟宋珩说上话这么肤浅的层面上。 只可惜，如今的她已经无暇分神思量太多。 在宋珩那一记反问之后，甄泠朵不由得陷入了沉思，她开始郑重思量当前的情势。 尽管，她依然还是想去，但更希望，在此之前，可以得到宋珩的支持。 好在，就在甄泠朵踌躇不定，还没准备好开口时，宋珩冷不丁丢回来一句，“有需要来惊门。” 宋珩说这话时，分明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架不住倏然听到这话的一群人都不由愣住。 甄泠朵是总算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肯定和依托，而惊门众人则意外于宋珩的改变，毕竟这人前不久还皱着眉头分明不愿跟他们有过分的牵扯。 至于神调门的人，更多的是疑惑甄泠朵跟宋珩之间的关系。 “知道了。” 没等众人想清楚个所以然，甄泠朵便噙着笑应了一声，不多时，两门人马分头而动，很快便离散了。 可许是因为得到了宋珩的叮嘱，虽是独行，甄泠朵却一点不觉得困难。相反，她比先前还要沉静许多。 往后的路，她大抵得先一个人走，故而无论如何都不好给宋珩惹麻烦。 是的，甄泠朵的第一反应，是不可以成为宋珩的负累。 纵然，她未必有多大的本事，也不曾对神调门有过深的认知。 可她清楚，自己必须要谨小慎微，小心翼翼地走过每一步，才能不辜负宋珩的信任。 “甄泠朵，努力呀！” 默默跟在众人身后的甄泠朵没少给自己打气，可殊不知，一旁的门人瞧见她这副凝重的模样，竟也不自觉生出了些许不安。 好不容易才打探到长命缕的下落，他们不由分说径直找上门，听着是让人胆寒。可在没有见到甄泠朵之前，他们也绝不会预料到堂堂神调门人会需要依附惊门而生。 “我们是不是找错人了？” 那是一时间横在一应神调门人脑海里唯一的念头，倒是与惊门众人的恍惚和不安形成了鲜明对比。 可很快，甄泠朵动了。 “这是……” 明明前一刻才听到有人说已经抵达神调门腹地，可甄泠朵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才刚踏进大门，竟是一眼瞧见了与外婆近乎全然一致的塑像。 饶是她再是知道外婆是神调门人，显然也没有办法想象那人竟会被郑重其事地供奉起来，还是立在大门以内，任谁都不可能忽视的那一种。 “这是我神调门的创始者。” 听着有人一板一眼的回应时，甄泠朵眼睛里的狐疑更甚。 创始者？ 外婆竟然是创始者？ 那一瞬间，甄泠朵唯一后悔的，不过是外婆还在的时候，自己对这些事并不曾生出多少兴致，以至于很多时候不过是随性而过，根本就没有深入追问过。 “怎么会变成这样！” 甄泠朵不由心底一惊，她还没能发现神调门更多的秘密，单就是目前得到的这唯一一条讯息，就着实让她无从招架。 幸而众人倒是没有将她的异样放在心上，虽说她有长命缕在身，可毕竟是从来都没有在神调门中生活，不知晓其中诸多事，总也是难免的。 “往后都会知道的。” 对上不无错愕的脸庞，众人也只会这般无关痛痒一般劝说两句。 “嗯。” 甄泠朵微微颔首，算是应对。 起初，她不过是想要来看看，可一旦知晓外婆竟也被牵连其中，她自是不能再生出哪怕丝毫的侥幸心理，需得从头至尾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但愿宋珩不会这么惨。”甄泠朵埋头苦学时暗自思忖，却不想惊门的麻烦分明超出了他们全部的预料。 第164章 拒绝 宋珩原本也的确猜到，惊门大抵遇上了些无法解决的麻烦，所以才忙不迭想要来寻人稳固门庭。 等中途亲眼撞见了神调门的的抢人行径，他终究是对惊门众人那不由分说非要让他回去的做法有了些许改观。 至少，他们只是冷不丁跪在了自己跟前，还不至于有生命危险。 尽管，这不经意的改变，许是因为甄泠朵和他本也没有强势拒绝。 但无论如何，惊门的处事方式，他虽未必认可，可幸好不是全然嫌弃。 然而，等身在惊门，宋珩冷不丁听到希望他能前去和亲的时候，他不可置信地皱了眉头。 “你刚刚说什么？”宋珩抿着唇，一字一顿间反问对方。 许是因为他说这话时，整个人不自觉冷了下来，连带着语调里也夹杂着几分冷意，反倒是让人有一瞬间的恍惚。 “请您与公主和亲！” 在宋珩略显阴郁的眼神注视下，暂且掌事之人却是只能硬着头皮重复了一遍。 话音落下，宋珩毫不犹豫地偏头就走。 他分明是不愿意再跟惊门众人有半点牵扯。 可宋珩没想到，他能顺利踏进惊门，竟是再出不去了。 层层叠叠的阵法倏然将他困在其中的时候，宋珩才不可避免地生了怒意。 事实上，此前哪怕是被人连坑带骗似的拐到了这儿，宋珩也不至于当真跟他们为难，可后来这一连串的行径，却无疑是硬逼着他不给任何人留下情面。 “这惊门，倒着实让我大开眼界呀。” 与甄泠朵的恍惚疑惑不同，宋珩只一眼的功夫，便不自觉显露出诸多失望来。 不单是对众人，更是对传承了多年的惊门。 哪怕，他分明不记得有过夏国。 可只消是顶着惊门这两个字，便不该如此。 遗憾的是，他们像是已经记不得任何组训了。 “若想改换命运，必当如此。我们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一眼瞧见宋珩眸子里毫不掩饰的鄙夷时，主事掌门却也只能不无颓然地开口，“与夏国公主联姻，镇压气运，是现如今我们能够想到的唯一办法。” 又是镇压气运。 倏然听到这一句的时候，宋珩倒是当即想到了半道上听一应神调门人不无笃定地说辞。 他们之所以要强行带走甄泠朵，不也正是想要借她手里的长命缕来镇压气运吗？ “关我什么事？” 远远瞧见宋珩冷不丁陷入失神模样时，众人还当是他总算被说服了，但没成想，这人思量片刻，却是一本正经的反问道。 大抵是宋珩问的过分坦然，以至于众人听着这话不自觉顿住。 显然，在宋珩之外，从没有任何人曾质疑过掌门的决定，现如今冷不防被宋珩笃定而果决的一句噎着，除了茫然无措，却是想不出别的办法来。 “你……你如何能这般不负责任！” 惊门掌门人显然也，没料到会是怎样的结果，惊愕之后倏然怒骂道，“天下苍生的性命，全系在你一人身上，如何能全无作为！” 听他说的笃定，宋珩却是径直移开了眼。 他见惯了太多人颐指气使的模样，也知晓这言之凿凿的笃定背后十之八九又是些莫名之事。 他懒得管，更不愿意浪费唇舌多做解释。 所谓千年之后的大变，大抵也就是他们现如今遭遇的那些，再不然，就是南华老仙尚未能一句不漏通知他们的事。 既然一切从未曾更改，他又何必要做这全无所谓的事情。 事实上，除却宋珩不喜欢被人胁迫外，这也是他毫不犹豫拒绝的原因所在。 至于眼前这个阵法，不过只能困他一时而已。 若惊门不是请专人日夜盯守，想要将他宋珩长久地困在此地，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如果宋珩愿意，他甚至可以即刻强行破阵，只是如此一来，便无端让他们生出了警惕心思，反而于自己不利。故此，宋珩才一直强压着。 更不消说，眼看这些人多少还是存着些希望可以说服宋珩参与联姻以救万民的心思，总也不至于真就非要这般僵持到底。 宋珩也正是算准了这一点，才能自在潇洒地和他们对峙。 甄泠朵全然不知宋珩的遭遇，更没料到，连她也没有躲过。 这日，甄泠朵完成了每日的必修功课，本想要再去那人像前驻足瞻仰片刻。 那人像和外婆有九分相近，自入了神调门，甄泠朵几乎日日都要去观瞻。尽管，她知道眼前这个一定不是外婆，可能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找到除了宋珩之外，又一个让她感觉到熟悉的人，并不容易。 更何况，宋珩还在惊门呢。 甄泠朵每日谨小慎微，不敢多说一句，更不敢轻易错过一丝一毫，每当察觉到自己累了的时候，她就会回到这儿，在心底里默默地跟外婆说话，就像她在家时那样。 纵然，她已经有好久都没有这么做了。 一应门人也都知晓了她这个习惯，他们只当甄泠朵是虔诚，并不会贸然打扰。 但这一日，甄泠朵才刚刚站定，就被匆匆赶来报信的人叫走了。 “掌门找你。” 倏然听到这一句，甄泠朵不自觉皱了皱眉。 她每天的功课都是掌门亲自审查的，先头几天都没有这临时召唤的事，如今冷不丁落在她头上，到底是让甄泠朵有些应接不暇。 “现在就过去吗？” 甄泠朵迟滞片刻，小心翼翼地问。 “是，掌门让你立刻去！”来人应得干脆，甄泠朵见状也只能颔首应下，忙不迭跟了过去。 没见到人之前，甄泠朵自顾自有过许多猜想，但等到全数听完，却还是神游天外。 “你可听明白了？”掌门瞧着眼前人恍惚的模样，微微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才又开口。 突然的声响让甄泠朵猛然回神，对上眼前人凝重的模样，她只是恍惚着重复了一遍，“您刚才说的是，希望我可以代表神调门，跟夏国皇室联姻？” “是的，你若能嫁给皇子，也能稳固气运。” 纵然对面正色非常，可甄泠朵的答案倒也坚定，“抱歉，我不答应！” 第165章 坚决 甄泠朵如此坚决的态度，显然不在神调门众人的预料之内。 事实上，他们之所以没有赶在她入驻神调门的第一时间就径直搬出联姻的事，为的就是想要多让她了解神调门，并能尽可能的理解他们的苦衷。 而甄泠朵对创始者的尊崇和敬畏更是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她对于神调门的一应规则都积极认真地学习，也正也是以这一态度让人渐渐放松了心情，转而在今日将这无可避免的话题先一步翻了出来。 “为什么？” 倏然听到掌门不无愕然的一句时，甄泠朵到底是有些茫然。 她稍一迟滞，突然福至心灵一般追问了一句，“您今日是来与我商议，还是通知？” 问出这话后，她便直勾勾地仰着头，径直盯着人看，生怕稍不注意就错过了其中最为关键的一瞬。 “那便先算是商议吧。” 掌门却显然没料到她会有这么一出，凝神看了甄泠朵好一会儿，才兀自轻叹着道。 该说及至于此，甄泠朵心底里赫然已经有了决断，暂时还是商议，可时机一到，一切只怕分明由不得自己。 有那么一瞬间，甄泠朵的确开始不自觉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早知道神调门人存的是让自己嫁人的心思，她自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答应跟着来。 但遗憾的是，如今再后悔，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更要紧的是，若非是跟来了，甄泠朵只怕还不会见到那座人像，也不会知道那些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消息。 “既是商议，那这便是我的态度，还请掌门成全。” 甄泠朵又不无坚决地重复了一遍，她虽面上带着笑，可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远比其他人想象的要果决得多。 “甄泠朵，你可知，我为何做此安排？” 已然见识过她的坚毅模样，掌门便不曾用强，而是倏然沉声反问道。 “不知道。” 纵然已经听出那人开口时，已是不自觉带着几分怒意的，可甄泠朵始终不改本心，“无论您是因何缘故做出这样的安排，相信定有你不得已而为之的考量，但事关我个人，我不答应。” 甄泠朵终究还是为自己先前那笃定的拒绝做了充分的解释。 她可以理解，但不接受。 这就是甄泠朵对于冷不丁丢到自己面前的联姻，最直观也最坚定的答案。 且绝不轻易更改。 “罢了，此事往后再说。” 掌门终究是没有强逼着甄泠朵做抉择，在总算听到这一句的时候，甄泠朵暗自在心底里长舒了一口气。 旁的权且不提，至少当下这一关，暂时是过了。 甄泠朵心知往后的日子只怕会愈发难过，她一日不答应所谓联姻，就一日生活在随时都可能被他们或威逼，或胁迫的可怕阴影里。 尽管，这一切还没来。 可她脑海里总会不时有个声音叫嚷着，似是在一遍接着一遍的提醒她，一定会有这一刻的。 甄泠朵第一反应是想要逃。 宋珩是她唯一可以投奔的可能。可她不敢笃定，若是惊门跟神调门联合起来呢？ 仅凭着她跟宋珩两人，如何斗得过？ 甄泠朵全无自信，何况他们还有要紧事没做，甄泠朵可不希望他们将所有的时间都浪费在拒绝这些无足轻重的事情上。 当务之急，难道不该是先找到苗红婧，以及坤灵和碧落等人吗？ 想到这儿，甄泠朵心底有了盘算，她必须要趁着神调门尚未对她起疑之前，先想办法找到更多有关那三人的消息，至于旁的，暂且搁置不提便罢。 若是真到了避无可避的时候，她大不了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虽说真要是那样的话，大抵会无可避免地和宋珩四处浪迹，行动想来也不会有当下这般自由。 可比之于被不由分说安排了终身大事，总归是让甄泠朵觉得好接受得多。 只是，要如何才能跟宋珩开口呢？ 在甄泠朵看来，这破天荒的安排委实可笑，以至于哪怕是亲耳听着掌门掷地有声的说辞，她还是觉得匪夷所思，更不消说要如实跟宋珩说明情况了。 彼时的她，还不知道，宋珩已经设法迷惑看管着他的那些个门人，正盘算着要趁人不备的时候溜之大吉。 而甄泠朵所在的神调门，好巧不巧便是他的目标所在。 “宋珩，你还没想明白吗？” 将要入夜之时，惊门掌门去而复返，状若不经意地扫过宋珩一眼，端着那轻飘飘的语调，说的却是阵中人最不置可否的说辞。 “宋某不知掌门何意？” 宋珩轻笑着道，没等那人继续开口，便阴恻恻地补了一刀，“莫非是在这惊门里待得太久，听惯了恭维，却是连一句实话都记不住了？” 宋珩面上始终挂着玩味的笑意，便是这不以为意的轻佻模样，才愈发让人不满。 几步开外的掌门神色阴郁，而距离宋珩最近的那几个门人更是不由得胆颤心惊。 虽说他们几个几个时辰前刚见识过宋珩跟掌门互呛的阵势，可事实上大家不过只当他是借着云外镜而沾沾自喜，才不肯轻易将其他人放在眼里。 可哪怕是被困在这阵法里许久，宋珩却也始终没改他那潇洒自若的模样，这倒是委实让人有些意外了。 “这宋珩，究竟是什么来路？怎的这么嚣张？” “估计也得瑟不了多久了，等到被掌门训诫过，无论是谁，都会臣服的。” 宋珩如今还能叫嚣，无非是受到的惩治还不够多。 惊门上下都是这么想的，只没料到，是夜这个胆敢冲撞掌门的人，却是悄无声息的径直走了。 他甚至都没弄出半点声响，如果不是阵中空无一人的惨淡像是就那么明晃晃的摆在所有人跟前，他们还未必敢信。 “掌门，这……” 惊门众人显然无论如何都没料到会是这般光景，一时手足无措。 可怜掌门明明是还没从宋珩这愤而出走的震惊中抽离出来，却还要面对一应茫然无措的人，着实是气不打一处来。 “还不赶紧去找！”他不由得怒喝道。 第166章 跑路 惊门众人纵使茫然，却也只能唯掌门之命是从。 可事实上，他们甚至连宋珩可能落脚的地方都不知道。 从掌门下令要他们找回拥有着云外镜的宋珩至今，他们唯一知道的，也不过只有他先前短暂用来休憩的酒楼而已。 可宋珩就算是再无去处，怕是也不可能再回到那儿了。 若然惊门率众寻上门去，他依旧全无退路，备不准还会因此给自己带来更大的麻烦。 他不可能这么做。 这几乎是所有人的共识。 可问题是，宋珩能去哪儿呢？ 惊门上下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子，最后也不知道是谁突然福至心灵一般，冷不丁地回想起来他们好像忘记了一个最为关键的人。 甄泠朵。 事实上，彼时的甄泠朵也是一头雾水。 她好不容易才拒绝了掌门的要求，兀自待在房里，只想着不愿跟他们有过多的牵扯，但没成想，安静不过半夜的光景，却是被不请自来的宋珩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 “跟我走！”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一个茫然，一个笃定。 甄泠朵不自觉抬眼审视着眼前人，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怀疑如今站在眼前的宋珩分明就不是她认识的那个。 “你真的是宋珩？” 心念一动，甄泠朵几乎是下意识就抬手在宋珩跟前晃。 宋珩瞧着她这副模样，只觉好笑，可他到底是没有制止，全然由着她去。 “玩够了吗？” 等甄泠朵缓缓收敛心思，倏然听到宋珩直白坦荡的追问时，却愈发觉得意外。 毕竟，换做以往，宋珩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愿意配合的。 可他今日赫然是一副但凭做主的阵势，如何能让她不倍感错愕。 “你准备留下来联姻？” 见甄泠朵仍旧是一副恍惚模样，宋珩便冷冷扔出一句。 谁曾想，话刚一说出口，甄泠朵整个人便不由得一激灵，当即反驳道，“怎么可能！” 可冷不丁丢出这一声，再看着宋珩那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甄泠朵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不对劲儿，“你是怎么知道的？” 明明自己还没来得及跟他说呀。 “猜的。” 宋珩不咸不淡地应着，却是从未曾将甄泠朵不无意外的眼神错过分毫。 “所以，你是特意来拯救我的？”甄泠朵再问，眉眼间不自觉带着些快慰。 宋珩也瞧见了。 “嗯。” 宋珩依旧是那副不以为意的模样，不过转瞬的功夫，却又兀自冷了下来，“还不走吗？” 甄泠朵听出了他话语里的催促意，可显然是过于意外，以至于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这么走？” 虽说是冷不丁被安排了一场莫名的婚约，可但凡依着甄泠朵的心思，一切委实还没到仓皇逃窜的地步。 毕竟，神调门的众人，可是一个都不曾胁迫她。 宋珩倏然低头，凝神细看甄泠朵的双腿，被他直勾勾盯着，甄泠朵自是尴尬。 “我还以为你腿断了呢。” 宋珩又噎了一句，甄泠朵被他呛地无力反驳，只好干巴巴地补了一句解释，“我已经拒绝了，所以应该没必要跑路吧？” 甄泠朵想的是，那些人既然能在人群里一眼抓出他们来，若是蛮干，分明是不可能讨到好的。若需权衡应对，便也只剩下智取这一条。更何况，他们既不曾全然撕破脸皮，倒也不至于半点退路都不留。 但，宋珩可不这么想。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他从惊门一路赶来，路上已经耗费了不少的功夫，等天光大亮，惊门众人一旦发现他没了踪影，定会即刻派人来此。 到时候他跟甄泠朵，便是一个都走不成了。 在宋珩的坚持下，甄泠朵只好先短暂收起了自己的好奇，只下意识跟着他跑。 好在，宋珩也没让她多等，跑路的时候三言两语说了自己在惊门的遭遇，毫无意外地让甄泠朵不自觉高呼幸好。 “幸好？” 宋珩阴沉着脸扫过来，甄泠朵动作稍顿，好一会儿才找回了些许理智，“我是说，幸好咱们跑得快。” 如果再慢一点，说不准下一个倒霉的就是她了。 “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儿？” 甄泠朵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宋珩表现出愤怒模样，才稍稍心安了些，好不容易才鼓足了勇气问。 宋珩没答应。 甄泠朵只当是宋珩懒得理会自己，她稍一沉思，心一横，兀自提议道，“干脆，我们直接去兰花门吧。” 此前倏然撞见苗红婧时，甄泠朵倒是不曾记得还可以倚仗兰花门。 可惊门众人的警告尚在眼前，却是给她提供了一个最稳固的思路。 “可以。” 宋珩没有否决。 “或许只有找到他们，才能有机会找到回去的办法。”甄泠朵自顾自说着，也不管宋珩应不应。 虽说她自己尚未被神调门强迫威胁，可有宋珩这个板上钉钉的案例在前，甄泠朵可不会天真地以为自己可以成为例外。 换言之，她也跑不掉的。 而只要一想到，害得他们沦落至如今这般田地的是苗红婧等人，甄泠朵可不得想方设法报仇？ “问题是，兰花门在哪儿？” “你知道兰花门的位置吗？” 打定心思要直捣黄龙的甄泠朵不会想到，只差这临门一脚的功夫时，她跟宋珩却是都不自觉想到了横在他们眼前最大的难题。 答案是不知道。 “我试试请神！” 面面相觑不过转瞬，甄泠朵便有了盘算。 话音刚落，宋珩便径直往后退了一步，让出了足够的地界好让甄泠朵燃香请神，虽说每次瞧着她这般模样，他总觉得好笑。 可请神从来都是神调门人最为要紧的功课，这几个在神调门苦学的甄泠朵，不自觉便沾染了这个朝代的些许印记。 幸而，她并不知道宋珩心中所想，否则怕是会第一时间站出来反驳，“那可是我外婆创立的，怎容轻慢！” 哪怕甄泠朵心中依旧对这一说法存遗，可还是会忍不住想要相信。 那时的甄泠朵和宋珩绝不会想到，这一趟兰花门之行，让他们少了许多麻烦。 第167章 救人 虽说早知道兰花门中莺莺燕燕不少，可当两人悄然摸进门的时候，甄泠朵却还是不自觉为眼前的阵势所惊。 如今已是晨昏时候，按说该是最寂静的时分，可他们耳畔始终萦绕着些不绝于缕的欢笑声，间或夹杂着几分喘息。 甄泠朵曾经无数次想要避开，可当她不自觉生出这些退却心思，下意识偏头去看身边的宋珩时，却总能瞧见他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倏然望过去，哪怕只一瞬的功夫，甄泠朵也不得不承认，在那一刹那之间，当冷不丁对上宋珩深邃的眼眸时，她分明没有半点勇气说一个不字。 可彼时的甄泠朵并不知道，越是往里走，就越是能让她感觉到无可名状的压力。 尤其，她亲眼见到了好些个喝得早已经分不清东西南北的人，却仍在强行将跟前的人往自己怀里拽。 是的，一切发生在大庭广众之下。 无有时间地域分别。 “这……” 甄泠朵震惊得许久都没能说出话来。 她已然顾不得去看宋珩的神色，也根本就无暇顾及。 那一刻，甄泠朵唯一的念头，不过是一定不能轻易离开宋珩身边。 如今再扫见周围众人的时候，甄泠朵只当他们是以前疯狂的饿狼，且还是那些只问自己是否痛快，从不管对方愿不愿意的混球！ 甄泠朵无法想象，如果不是宋珩始终寸步不离地守在自己身边，她会遭遇些什么。 尽管神调门的安排委实莫名了些，可到底是将她许配给夏国的皇子，纵然只能做妾，可到底也终究是嫁入了豪门。 可若然是身在兰花门，那分明就是犹如垃圾一般，被人任意拿捏。 两相对比，高下立见。 虽然，也没有什么可比的。 “莫非，这才是真正的兰花门？” 一路疾行的时候，甄泠朵也没少就自己在神调门的所见及所闻和宋珩探讨。 毕竟，她从未见识过更多的门人。 至于宋珩是否得见过，甄泠朵没有答案。可她还是下意识问了。许是打从心底里就认定，宋珩不会骗她。 可遗憾的是，饶是甄泠朵认着期待了好一会儿，最终得到的，也不过只是一句淡淡的不知道。 “或许吧。” 倏然听到不同于以往的说辞，甄泠朵有片刻的恍惚，她几乎是下意识想要追问一句为什么，可话到嘴边，却终归还是止住了。 不为别的，只因甄泠朵在瞬息间，从宋珩那阴郁的神色里，读出了些不同以往的冷意。 理智告诉她，此时的宋珩正愤怒，自己最好什么都不做。 甄泠朵战战兢兢地往前走，迅速略过眼前那一应让她不自觉反胃的模样，好不容易才耐着性子仔细思忖，无论换做是谁，只怕都不可能坦然面对如今这副光景。 宋珩可以忍受至今，许是已然花了极大的力气。 既然情绪已经到了临界点，最是该沉默着不做声响，否则任谁都没有办法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至少，甄泠朵不敢想。 她当然也希望自己可以做些什么，可万一受其反噬，反倒是让他们无从脱身，又如何是好？ 正是顾念着这些，甄泠朵才始终隐忍着不发。 可宋珩做何想，却是甄泠朵无法笃定的。 面对惊门那半点不见诚意的动静，他尚且是全无顾虑地径直开怼，想来应该是容不得半点沙子的，可眼前那么多人，他们管得过来吗？ 甄泠朵不知道，她也不敢想。 她怕自己一旦想得太深，就会无有顾忌，可又担心将宋珩牵连其中，一时间举棋不定，委实艰难。 然而，很快，甄泠朵发现，她所有的纠结都不过徒劳。 因为，她赫然在那一应受难的人里，发现了两张熟稔的面孔。 “坤灵和碧落！” 甄泠朵先一步发现了人，她冷不丁的一声喊，到底是让一旁的宋珩不由得大吃了一惊。 等好不容易稳住心神，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瞧见的却分明是两张远比他记忆里还要更为青涩的模样。 坤灵还不见满身戾气，至于碧落倒是早已经出落成了玲珑模样。 可宋珩说不出是不是他恍惚间有了些许错觉，竟还觉得他们二人倒是顺眼了许多。 “那是他们没错吧。” 甄泠朵一回神，对上的是宋珩不无失神的模样，不自觉顿住，她生怕是自己看走了眼，可那身形和模样，却是跟甄泠朵第一次见到他们堪堪被卖掉的时候，并无多少差别。 非要说的话，他们好像比之前更壮了一点。 “是。” 总算得到了宋珩的肯定答复，甄泠朵正想要再问的时候，身边人却径直有了动作。 甄泠朵撞见的时候，正好是碧落被人盯上，她下意识挣扎无果，一旁的坤灵急得团团转。 可饶是他豁出自己的性命不要，却也未必能给碧落争取到逃亡的机会。 不过转瞬的功夫，甄泠朵眼见着此前曾害得她跟宋珩百般艰难的人，被人像皮球一样踢来又踢去。 至于碧落，她更是因为意图拒绝，而差点被人当街凌辱。 尽管，她并不是唯一的可怜人。 但这一次，甄泠朵和宋珩却是都看不过去了。 宋珩抢先一步，兀自拦在人群之中，不由分说将碧落护在自己身后。 这倏然的动静到底是引发了许多不快，尤其是那几个晕乎乎，分明没办法说理的醉汉，他们最是不能轻易接受有人动了自己定下的女人。 “不长眼的东西，连我的人你都敢抢？” “老子不好好教训一下，你当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说话间，那人已是醉醺醺向着宋珩而去，其间还不忘招呼众人一并行事，显然是要凭着人多势众强行教做人了。 可宋珩从不会因此而生出哪怕片刻的迟疑，相反，他愈发坚定。 不以为意的一声轻蔑的冷笑，便是他如今全部的态度。 甄泠朵看准时机，趁着没人注意的当口，径直将碧落拉到了自己身边，“别怕，没事了。” 这声安抚是近乎无意识的。 就像是甄泠朵第一次从主人家手里接过那些病了的毛孩子一般，她已经习惯了不自觉给它们顺个毛，说说话。 第168章 选择 碧落似是从未曾想到会有人站出来保护自己，直到被甄泠朵护着的时候，还是会不自觉挣脱她的禁锢。 好在，甄泠朵到底也没将她这惊慌失措的模样放在心上，小猫小狗都有应激反应，更何况人呢。 “别怕。” 甄泠朵只兀自又重复着的安慰，她也不管碧落到底有没有听到心里去，却仍是止不住地提醒。 毕竟，甄泠朵最擅长的便是这个，哪怕遇到再暴躁的小家伙，她也能有办法处理。 哪怕，冷不丁想到碧落此前有意无意地为难自己时，总还是会觉得有些怅然。 可再转念一想，甄泠朵倒也没后悔他们如今的决定。 宋珩如万夫当关一般，拦在众人跟前时，着实让人意外，坤灵也全无准备。 等眼见着碧落已是站在了甄泠朵身边的时候，坤灵其实也有一瞬的恍惚。有那么一刻，当甄泠朵不自觉抬眼对过去的时候，分明从他的眼神里读到了些许恨意。 “这就去对待恩人的态度吗？” 甄泠朵毫不胆怯地迎了上去，该说这大抵是许久以来，她面对坤灵时难得不必时刻保持着警醒姿态。 诚然，如今的坤灵和碧落是敌是友尚不能有明确答案，可甄泠朵暗自想着，她跟宋珩无论如何也是才刚把人给救下来。哪怕是他们当着是存着些不一样的心思，总也该收敛一下。 一切诚如甄泠朵所料，尽管在面对他们这两个冷不丁站出来的陌生人时，坤灵碧落都下意识保持警惕模样，可眼见着宋珩可以单刀直入地与人对峙，仅凭着他一人就强行护住了身后三人的时候，他们纵是不愿，却也必须感谢。 “多谢救命之恩。” 先开口的是碧落，她倒是敢于直面宋珩，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郑重地道。 宋珩神色淡淡，显然是不愿意多说。 眼看着情势又将不自觉陷入尴尬，甄泠朵只好认命地站出来打圆场。 可没成想，还没等她有机会开口，一旁始终阴沉着脸的家伙却是倏然问道，“你有什么目的？” 冷不丁的，让甄泠朵一时僵住，半晌都没有应声。 就连宋珩都下意识抬头扫过来一眼，转瞬即逝的目光里赫然还带着几分不解。 坤灵当然也察觉到了他们的茫然，而一旁的碧落已是不自觉变得不安起来。 她忍不住战栗着，这般光景却分明是甄泠朵全无预料的。 她没有任何迟疑，几乎是第一时间冲过去问，“你怎么了？” 彼时的甄泠朵最怕的是，早在宋珩动手将人救下之前，碧落就已经遭遇了非人的待遇。 虽说此地不是21世纪的现代世界，可甄泠朵却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接受这般强自凌辱的事情发生。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你受伤了吗？” “介意跟我说说嘛？” 饶是碧落始终沉默着，可甄泠朵却是接连扔出了好些问题，她试图慢慢引导碧落自己说出细节，而不是靠着她近乎无厘头的猜想。 碧落才是当事人，唯有她有资格可以说清楚所有的事。 然而，碧落始终沉默着。 最后是宋珩发话，要求他们先离开，“有什么话，之后再说！” 不容置喙的一句落下，纵使甄泠朵心底里还是不自觉萦绕着诸多疑惑，可到底也只能先走为上。 事实上，宋珩的顾虑也并非空穴来风。 他们才刚闹过这一出，虽说眼下来看是暂且得胜的，可备不住才被警告过的人会突然调转头去找来帮手。 哪怕甄泠朵也可以及时请神上身，短暂拥有一定的战斗力，可他们都清楚，这不过是一时的。 说到底，仅凭着他们这些人，想要在兰花门自由出入是万万不能的。 先找个安全的地界，再慢慢从长计议，是现如今他们唯一的选择。 “你们要是不愿意的话，现在就可以走。” 不等甄泠朵想到说服另外两人的由头，宋珩已然不偏不倚地扔出一句。 他依旧端着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半点没有将碧落和坤灵放在眼里，就像是此前不过是他一时兴起，而这两人也跟他顺手从路边救下的猫狗一般，并无两样。 甄泠朵到底也没料到宋珩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招架。 正无措间，却正好瞥见坤灵向着碧落而来，两人对视一眼，不多时便径直跟了上来。 “这……” 他们什么也没有说，可单就从甄泠朵看到的情势来说，这两人许是愿意的。 然而，宋珩依旧是头也不抬，他快步走在最前头，甄泠朵紧随其后。 他俩不自觉加快了动作，走出了好几步，甄泠朵才倏然回想起来，如今的碧落和坤灵不比从前，整个人瞧着瘦小而羸弱，万一没跟上，可就都成了无用功。 “你们可以牵着我，这样不至于丢。” 甄泠朵主动伸出手，由着他们握。她甚至还把主动权交给了他们，无论是愿或是不愿，都可以。 只是，甄泠朵没有想到，最终朝她伸出手来的，是坤灵。 “快走。” 宋珩不经意间一回头，正好撞见甄泠朵兀自恍惚，即刻催促了一声，身后的三人如倏然醒悟一般，忙不迭跟了上去。 可到底还是迟了一步。 “滚开！” 伴随着一阵阵毫不客气的呵斥声，原本还热闹的长街上突然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一群训练有素的人。 宋珩与甄泠朵不由得心神一紧。 只刹那的功夫里，他们已在暗叫不好。 “远来是客，我本该亲自来迎，可你二人坏我兰花门规矩又是为何？” 悠悠然一道清丽的女声落下，甄泠朵下意识喊出了苗红婧的名字。 “是她？” 宋珩倒是露出了些玩味意，他斜睨了眼，来的人有几十个。 “出动了那么多门人，倒也不枉他们趁夜走这一遭。”宋珩说的玩味，以至于甄泠朵一时间有些分不清，如今的情势之于他们到底是好是坏。 “真要打吗？” 及至双方对峙，甄泠朵依旧感到匪夷所思。 “苗掌门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我们轻易离开的。”宋珩轻笑。 第169章 重伤 宋珩语调淡然，可每一个字都坚定非常。 尽管甄泠朵曾经很想要即刻找到苗红婧，问清楚心底的疑惑，可倏然眼见着她带领着兰花门众人不由分说拦在自己面前时，却还是止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若是只有她跟宋珩两人，他们或许还可以拼尽全力一试，可如今身边还跟着碧落和坤灵两人，还不知会落得个如此下场。 甄泠朵不敢往深里想。 她几乎笃定今日这全无预兆的相逢，便是一场死战。 可纵然知道几率渺茫，甄泠朵却还是盼着他们能赢，至少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倒在兰花门。 故此，当宋珩镇定自若地与苗红婧对峙之时，甄泠朵也忙不迭再一次请神，要她以一己之力拦住兰花门众人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可她责无旁贷。 坤灵和碧落会否是故意藏拙，他们还无从断言。 可无论如何，甄泠朵都做不到将自己跟宋珩的安危，交在两个未必可以全然信任的，曾经的敌人手里。 她唯一能做的，便是竭尽全力，好让宋珩没有后顾之忧。 事实上，这也是宋珩的盘算。 老话常说，擒贼需得先擒王，苗红婧既是坐实了自己兰花门门主的身份，他们便只能一拼到底了。 由他吸引这人，而剩下的所有压力都会全数归结到甄泠朵那儿。 宋珩当然也知道，这对他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可彼时的他们分明已经再没了任何退路。 只要能互相掣肘，不至于在刚开始就落于下风，便有谈判的可能。 而宋珩真正要等的，便是这最可能破开局势的微茫机会。 可他没想到，意外来得突然。 更无法想象的是，那几乎是他们自找的。 甄泠朵原本安顿好了碧落及坤灵二人，再三叮嘱他们不要贸然动手，才返身和兰花门众人斗做一团。 初交手时，她到底也不至于节节败退，事实上还因为此前在神调门中习得的那点小技巧而几次得以压制对方。 尽管那微弱的优势很快就因为对面又多了几个帮手而被再一次翻转，可接连几次，甄泠朵也凭借着自己沉静有序的应对而给自己争取了喘息的机会。 直到，坤灵和碧落突然闯入。 一开始，他们倒也的确没少帮着甄泠朵对付敌人。 纵然他们的手段无非也就是拳打脚踢，且很快就会被兰花门人穷追不舍的教训，可甄泠朵却也可以借着他们吸引火力的当口，设法让剩下的那些人进退不得。 光是与眼前这十几个人周旋，甄泠朵便已经疲惫不堪，她显然是无从顾及宋珩，更不消说分出心神时刻警惕着那两人的行径。 借着此前一应动作的遮掩，再度游走在人群之中的坤灵，这一次的目标，是甄泠朵。 可那人对此一无所知，不经意间偏头扫见时，还不忘高声提醒他注意安全。 “小心些。”甄泠朵发自内心的叮嘱，只因此前坤灵碧落的帮忙的确让她轻松不少，现如今他们这几个人无疑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纵然再是不愿，也只能配合着彼此帮忙。 甄泠朵承了他们的恩，自是当谢。 却不料，坤灵是向着她来的。 他拣着兰花门人再一次集结起来围攻甄泠朵的当口，倏然就冲了出来，不由分说拽住了她。 这突兀的动作让甄泠朵应对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兰花门人冲到近前，毫不客气地报复。 甄泠朵回神，瞧见坤灵那一副对自己恨之入骨的不忿眼神时，要说心底里没有半点不快，到底是假的。 可终归，她也并未表现出太多的意外。 就好像，一切本就该依着如今这般情势发展，一如她早就已经预料到，坤灵和碧落绝不可能会乖乖的，不闹出什么动静来。 那一瞬间，甄泠朵甚至还有些庆幸，还好他针对的不是宋珩。 好在，当初她当仁不让的，主动抢过了跟这两人交涉的任务，以至于现如今他们也只针对她一人而已。 还好，宋珩没事。 脑子里倏然闪过这个念头时，甄泠朵下意识就往那人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似是有感应一般。那一刹那间，宋珩也刚避过了苗红婧的追击，正不自觉关注甄泠朵的动向。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甄泠朵暗自大叫不好。 糟糕。 转瞬之间，甄泠朵脑海里便只剩下这个念头。 纵使隔着老远的距离，可她分明依旧还是可以感受到宋珩的愤怒。 他幽深的眸子里，不自觉喷涌着的，是无可压抑的愤怒。 事实上，早在苗红婧不请自来的那一刻，宋珩便已经在努力克制，他原以为经过这一场恶战，他们双方会找到时间平心静气地坐下来谈。 但没成想，他没能等到这个机会。 或者说，兰花门的一应人马，从一开始就没有过如此设想。 宋珩没有半点耽搁，第一时间就向着甄泠朵冲过去，一应门人大抵是没料想到他会这般急切，以至于一时间只能仓皇撤退。 诚然，此前面对甄泠朵的时候，他们未必能一直讨到好处，可比起苗红婧，总归是轻松许多。 故此，纵然不曾仔细交手过，底下众人也不敢贸然和宋珩为难。 可宋珩不管。 “滚。” 令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宋珩强行抢回甄泠朵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是毫不客气地将原本仔细照应着的坤灵和碧落扔了过去。 苗红婧兀自侧身避开，眉眼间分明还带着笑，“这就放弃了吗？” 宋珩却是根本不曾理会，他只替甄泠朵报了仇。 此前坤灵是如何拉拽着不容她动作的，如今他便以多大的力气，不由分说的舍弃这两只披着羊皮的狼。 “我带你走。” 甄泠朵几乎是撑着最后一口气，饶是苗红婧已是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不惜主动命人让开了道路，他们却也终究没有什么本事走远。 兰花门众人分明是下了大力气的，他们围攻甄泠朵之时，每一击都恰到好处，无一不是捏着她的七寸。 甄泠朵重伤，这对于他们二人而言，显然是最大的麻烦。 宋珩不可能抛开她独自逃亡，他做不到，甄泠朵亦然。 第170章 不弃 面对惊门胁迫时，宋珩尚能坦然应对，现如今甄泠朵负伤，仅凭他一人之力，想要带着伤重的甄泠朵离开，本就不是简单的事。 可哪怕明知道苗红婧此举不过是请君入瓮，宋珩也没有半点迟疑。 他必须带着甄泠朵离开，无论付出何种代价。 那是彼时他心底里从未曾变过的心思，甄泠朵当然也知道，可遗憾她已然再没有什么力气，否则定会坚定地站出来反对。 宋珩甚至可以猜到她会说些什么，“左右我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倒不如留下来拖延时间，好给你争取逃离的机会。” 也幸好，甄泠朵说不出话来。 不然的话，宋珩大抵还得专门分出心神来解释劝说。 “你们走不掉的。”经过苗红婧身旁的时候，宋珩听着她一字一顿说的淡然。 可怀抱着甄泠朵的人却是分明头也不抬，似是根本就没有听到她的友善提醒一样。 “此地乃是我兰花门重地，肆意闯入者，从来只有一种结果。” 苗红婧也断然没有将宋珩的轻视放在眼里，她甚至还专门煞有介事的提醒一二，只可惜宋珩仍不肯往心里去。 他要走，他们必须离开。 宋珩坚定不移地带着甄泠朵避开了那一应伸长了脖子想要看他们笑话的人，及至四下再无人烟，他到底是没有任何耽搁，第一时间取出云外镜，默念心决，破开空间，将自己与甄泠朵层层包裹着，毫不客气地直接破开了苗红婧自以为坚不可摧的攻势。 这突然的变故，显然让众人有些无所适从。 而苗红婧也是直到那一刻，才突然意识到，此前一直试图表现出双方势均力敌，不过是宋珩的一场戏。 那一刻，若说她半点也不气恼，到底是假的。 可云外镜的本事，他们这些人都亲眼见识了，自然也不可能贸然去寻。 彼时的苗红婧以及兰花门众人，唯一的倚仗也不过是甄泠朵重伤。哪怕宋珩真的暂时找到了个栖身之地，也定然不敢贸然独行。 依着他们来看，宋珩最有可能选择的，不过是惊门或是神调门。 毕竟，唯有这两处，是最能让他们安心的。 但不成想，宋珩没有这么做。 他选择了另外一个，让人无从预料的地界，连甄泠朵都不自觉吓了一大跳。 头疼。 非常疼。 这是甄泠朵挣扎着醒过来之时，能感受到的为数不多的滋味。 可等她当着清醒过来，茫茫然瞧着头顶盛放的牡丹金帐却又没由来觉得恍惚。 她这是在哪儿？ 又为什么会在这儿！ 一时间，甄泠朵心底里闪过太多的不解和困惑，不等她有机会厘清自己的处境，又一个问题便重新占据了她全部的心思。 宋珩在哪儿？ 一想到这儿，甄泠朵便片刻都不肯耽搁，她恨不能即刻忙不迭翻身下床四处去寻。 可不成想，她才刚猛地坐起来，不过转瞬的功夫，便有人急急忙忙地冲进来忙不迭将她重新按在床上。 “夫人小心。” 听着他们不无急切的声响，甄泠朵便愈发无语。 “夫人？” 她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仍是没能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所幸的是，不多时便有人急匆匆赶来，而围在她面前的一应人马也即刻退了出去，只留下他们二人。 “你可算是醒了。” 甄泠朵听着来人好一会儿的功夫，却仍是没能想起来，他们究竟在哪儿见过，可倏然听着对方关切的声响，她却也终究没有什么由头可以斩钉截铁的拒绝。 “我晕睡了多久？”甄泠朵字斟句酌，终是没有敢径直说昏迷。 而那人思忖许久，终是淡声道，“好几日了。” 甄泠朵略一沉思，倏然又问，“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对方显然是没有想到甄泠朵会问出这样的话来，一时无语，可到底还是耐着性子解答，“你是夏国的皇子妃，不在宫里又该在哪儿呢？” 听到这儿，甄泠朵顿时觉得头皮发麻。 她和宋珩费了老大的劲儿，也不过只是想着要避开莫名的联姻，但没成想，往兰花门走了一遭，到头来居然还是这样的结果。 “为什么？” 甄泠朵下意识问道，她生怕这场联姻不过是为了保全自己的牺牲。 无论是宋珩，亦或者是神调门的其他人，甄泠朵大抵都没有办法坦然接受。 “没有为什么，你是我夏国的皇子妃，这不需要理由。”对方的回答依旧笃定而坚决，甄泠朵索性也不在纠结，转而问了一句，“那宋珩呢？他在哪儿？” “宋珩？” 眼前人不无玩味的重复着这个名字，眼眸里不自觉闪过些许审视意味，那一刻，甄泠朵的心不自觉提到了嗓子眼，她生怕再听到任何让自己始料未及，无法承受的消息。 幸而，那人一字一顿地回，“驸马如今正好好在公主府上伺候呢。” 末了，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补了一句，“说什么宁死不屈，如今还不是成了小妹的裙下臣。” 说这话时，夏国皇子半点没有注意到甄泠朵的脸色一变再变，原本倏然听说宋珩还活着时，不自觉的庆幸在转瞬间化为乌有。 “所以，你们是强逼的？” 问出这话时，甄泠朵已然无从压抑心底的愤怒。 她顾不上问他们先后拒绝的婚姻是如何完成的，彼时的她心底里只剩下一个念想。 那便是无论如何都要带着宋珩离开这座牢笼一般的皇宫。 “我要去公主府！” 甄泠朵愤而起身，丢下这一句便径直往外走。 这话来得突然，可皇子却也意味不曾拒绝，反而还替甄泠朵喝止住了妄图前来拦截的众人。 她气势汹汹地杀进公主府时，全府上下皆茫然。 “宋珩在哪儿？” 甄泠朵从来不顾念旁人的异样眼神，她从始至终都只问这一句。 好不容易找到了人，她径直将人拽过，不由分说就往外冲，那阵势倒是跟先前被宋珩护着枉顾兰花门众人时，全无两样。 宋珩一句话也没有说，只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片刻都不肯松开。 第171章 破障 甄泠朵在公主府横冲直撞，自是引得无数人不满。 首当其冲的，便是长公主。 宋珩是前些时候才被送进她府里的，来时一身傲骨，半点不肯屈于权贵，还斩钉截铁地说什么，只要是他不愿意的，无人可以强迫。否则纵是一死，也绝不可能让人如愿。 诚然，冷不丁听到这近乎威胁的说辞时，公主的确气急了，她甚至考虑过要直接对宋珩用强。 毕竟这人已经入了她的门，虽还没行大礼，但身上显然是已经印刻上了她的名号，无论是谁，都无法染指分毫。 可偏偏，在她还没有顺利拿下这个骄傲的男人之前，有人试图强行带走他。 而且，还是个女人。 从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公主殿下从未曾受到过这样的屈辱，她自然是第一时间就下令拦截。 只可惜，话音刚落，却是被一旁的皇兄制止了。 “不可。” 他唯有这不无笃定的一句，公主殿下只觉莫名，然而终也没有忤逆他的意思。 甄泠朵和宋珩脚步不停，直到气喘吁吁地跑出了深宫大院也只觉得匪夷所思。 “我昏迷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甄泠朵往后瞧了一阵，不见有追兵前来，这才总算有力气可以问问宋珩。 但遗憾的是，她没能等到任何答案。 就在甄泠朵望过去的那一刻，她眼前突然一黑，除了那仍然死死握在一起的手，她再也瞧不见旁的。 宋珩也是一样的。 等眼前重新恢复清明时，两人却是离开了那让人倍感压抑的夏国，再一次回到了现代，正趴在桌前茫然对视。 “我们这是，回来了？” 周遭的一切甄泠朵并不陌生，甚至还因为过分熟悉，有一瞬的骇然。 这就回来了？ 问题是，他们为什么能突然回来！ 无可否认，被困在夏国的时候，甄泠朵和宋珩满脑子想的都是要如何才能离开，可现如今冷不丁回来了，他们心头的疑惑反而更甚了些。 甄泠朵尤甚。 听着她接连不断追问，宋珩也有一瞬的恍惚。 可他到底是很快就沉静了下来，仔细环视周围，尤其是那个让他们于瞬息之间去往夏国的u盘。 见宋珩看得仔细，甄泠朵便也凑了上去，期间也没忘记将陈书易他们的发现一并告知，“陈书易说，他当初也不敢动，里头的阵法不曾破坏过，他只是想办法多加了一层，那时候其实他也无法保证我可以找到你。” 哪怕已经是过去的事情，可甄泠朵如今回想起来，却还是忍不住脊背发凉。 事实上，不光是她，宋珩也是一样的。 眼看着甄泠朵突然从自己眼前消失的那个刹那，宋珩脑子里不自觉闪过诸多可能，好的坏的都有，他甚至不敢让自己停下来，只能到处去找，四下去寻。 他不是没有想过甄泠朵之所以能够抽身，凭的是运势回归。可宋珩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甄泠朵还会再回去。 顶着无人知晓可否安然回来的巨大压力，毫不犹豫地选择再次尝试。 “你就不怕，根本就找不到我？”宋珩倏然反问。 冷不丁听到这一句时，甄泠朵有些茫然。要知道，哪怕是他们在夏国重逢之时，宋珩都没有问过这样的问题。 而此前，甄泠朵也从未曾思量过。 “我没想过。” 佂愣不过片刻的功夫，甄泠朵到底是如实相告，她语调淡然，可说出口的话却是坚定。 “那会儿只想着一定不能让你一个人，至于成功率有多少，的确是已经顾不得了，好在陈老板很给力。” 末了，甄泠朵还不忘调转枪头，倏然夸了陈书易几句。 宋珩能听得出来，她不过是想要趁势扭转话题而已，便也配合着微微颔首，没再多言。 不知是不是因为此番他们二人是同时离开的，当宋珩再一次试图重新调用u盘的时候，显示的内容有了变化。 “夏国势微，唯求镇压可破，同心方是唯一法门。” 瞧着这一句，甄泠朵和宋珩下意识对视一眼，那一刹那间，他们分明都从彼此的眼神里读出了些许后怕。 同心，听上去不过是简单的要求，可想要在无数次生死关头，始终不改初心，坚定地跟身边的人共同进退，这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凡有人生出异心，则再无破局之法。” 等看到这儿，甄泠朵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倏然又像是后怕一般追问，“万一我们出不来，会怎么样？” 这是一个眼下无论宋珩或是甄泠朵都不曾设想过的问题，诚然，他们此前被困在其中，不得其法，连如何抽身都不曾知晓。 可如今瞧着这密密麻麻的一大串注解，却又不自觉生出了些许不可名状的后怕来。 “不知道，许是被困在宫里吧。”宋珩稍一思忖后，应道。 这一结果，甄泠朵没有反驳。 无论他们离开兰花门之后又遭遇了些什么，却始终都没有能够改变与皇室联姻镇压气运的命运，不是吗？ “阵法是障眼法，为的就是困住我们，结果无非生死而已，多想无意。” 没等甄泠朵再往深里想，宋珩却是斩钉截铁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至此，她也就不好再追问什么。 越是往下看，两人的神色就越是凝重。 旁的不说，单就是这所谓夏国国师的手札，就委实让他们心底生寒。 加之天道破损，阴阳失衡的种种，无一不让这二人胆颤，更不消说，此事还牵扯到了苗红婧等人及内外八门的秘密。 甄泠朵看完之后久久不语。 她心知，哪怕只是将其中任何一点细枝末节的东西摆在自己面前，她也未必能够坦然接受，更何况现如今是全数打包，不容拒绝的一并丢到了自己眼前。 甄泠朵知道自己没得选，无论是在夏国，亦或者是如今。 “你说，这是不是跟老仙说的事情差不多？” 好半晌，甄泠朵才终于又试探着开口，该说彼时她心底里已经有了盘算，要的不过是宋珩一个笃定的答案。 可宋珩没给。 “不好说……” 他踌躇着，不曾给过确切的答复，却也因此让甄泠朵愈发不安。 第172章 鬼蜮 所幸的是，甄泠朵和宋珩都没准备兀自消化这骇人听闻的消息。 既然已经从莫名的障眼法里抽离出来了，他们便是要将一应发现如数告诉给其他人知道的。 一则，是现如今还没办法断言，此前的天道破损和现如今他们在夏国所遭遇的一切是否同源，二来，夏国的那些法子，未必不可行。 纵然，如今想要集结内外八门的力量，一同来解救破损的天道，显然也是一件艰辛无比的事情。 可虽说是希望渺茫，却也总比他们漫无目的的等待要好得多。 依着甄泠朵的心思，便不仅仅是告诉夏艺璇等人，就连如今窝在陈书易身边的南华老仙都不该放过。 可惜的是，宋珩到底是没有这么做。 甄泠朵也没机会问，她不确定这人到底是因为还有些旁的盘算，亦或者是不愿，却也不敢径直表达，生怕稍不注意就冲撞了谁。 要给宋珩留些面子还是其次，甄泠朵最担心的，无非是她不管不顾的说辞，调转头来让南华老仙难堪。 宋珩却是全然不知道她的心思，只是忙不迭连同梁风祁和陈书易等人，继续就如今愈发混乱的情势寻求破解之法。 虽说此前政府已经介入，也有不少像是沈玄风一样的能人现世，可活泛在周遭的游魂野鬼远比他们想象中要多得多，更不消说他们几乎无处不在，纵是他们这些人有三头六臂，也分明不可能忙得过来。 该说宋珩他们心里都清楚，面对眼下这般情势，从来是堵不如疏。 可麻烦就在于，他们尚不能搞清楚，这一应变化是否可以随便应对。 毕竟，此前在面对苗红婧等人的胁迫时，甄泠朵和宋珩已经拿出了自己的态度，可事实证明，他们的选择未必是对的。 时至今日，甄泠朵总在不自觉后怕，若非是当时他们一意孤行一般，打定了主意要与坤灵等人对峙，一切或许也不至于变成如今这般光景。 诚然，谁也不曾因此而苛责过，可甄泠朵总也过不去自己心里的关。 事实上，这也是后来她纵知艰险，也一定要去那个陌生的地方重新找回宋珩的重要原因。 她可以接受错误，承认失败，却无法眼看着任何人被困在其中，无可挣扎。 “虽然很难，但总会有办法的。” 趁着宋珩等人外出的时候，夏艺璇才总算有机会坐下来听好友说那些积压在心底里许久的话，“苗红婧本就是打定主意非要与咱们为难，无论是谁，都无可避免。” 夏艺璇从来都没有依着甄泠朵的心思顺势劝慰过，她更习惯于将现如今已经调查清楚的全部线索都摆在台面上，好让人自行评断。 “如果你们先前在阵法里遇见的一切都是真实的，那也就意味着，她并不是冲着个人，会遭遇这一切，无非因为你们的身份。” “既是如此，你又有什么好纠结的呢？” 听着夏艺璇那淡然的说辞，甄泠朵久久不语。 她当然知道夏艺璇说的一点不差，一切的根由或许只在内外八门及其传承。 一如甄泠朵没有办法避开，在她全无预料的情况下，就被外婆交付了长命缕，她虽没有问过宋珩，却也多少可以知道，那人怕是也经受过许多跟自己一般无二的无奈和怅然。 这世间有太多的事，分明都由不得他们做主。 无论是那挣脱不得的承袭，亦或者是如今苗红婧联同几位的蓄意筹谋。 他们能做的，也不过是接受这尚分不清会否有解的挑战，倾尽全力，护住身后那一应无辜的人。 “但，总也不能说，是半点牵连也没有吧……” 甄泠朵叹了口气，她始终都没有办法如夏艺璇一般淡定自若，心头时不常压着的那些不安和混沌的情绪，总会在不经意间倏然反复，让她喘不过气来。 “尽力而为就好了呀，连南华老仙做不到的事，咱们又能做到几分呢。” 顿了顿，夏艺璇突然掷地有声地道，“其实你们不在的这些天里，我也只是在强撑而已。” 说这话时，夏艺璇一副镇定模样，可甄泠朵却分明是透过了她的淡然神色，窥见了这丫头先前的诸多不容易。 逐明侦探社的所有人都不容易。 事实上，不止他们，现如今活在这世上的每一个，都无比艰难。 他们原本不过是想要好好活这一世而已，可架不住风云变幻了一轮，太多的事情在全无预料之间便彻底失控。 他们只是普通人，分明没有力量与这倏然的变化相抗衡。 挣脱不得，便只好认命。 大抵是瞧见了甄泠朵眼睛里无可掩藏的心疼，夏艺璇又像个没事人一般，径直摆摆手，淡声道，“好在你们都回来了，压力骤然解除了大半。” 夏艺璇话音刚落，社里电话就响了。 她接起来不过转瞬的功夫，即刻就转而联系宋珩。 甄泠朵在一旁听着，只觉怅然。 “有新的寻人委托，事情大概不会办。” 电话里，夏艺璇说的简单，可宋珩与甄泠朵都不可能因此放松警惕，相反，他们只觉头疼 “当事人是在学校里不见的，家属已经试过了其他所有的办法，不得已才来求助我们的。”这是夏艺璇通知的最后一句，跟从往没有什么区别。 真正让甄泠朵倍感不安的，是她挂断电话之后的模样。 “那地方，如今可已经是个鬼蜮了呀，此番怕是凶多吉少。” 这一句夏艺璇当然不可能当着委托人的面说，可甄泠朵却也多少能猜到几分。 “这一次，社里有多大的把握？” 甄泠朵小心翼翼地开口，她并非是信不过宋珩的本事，只是在眼睁睁看着他们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打击后，有些踌躇不前。 “想知道的话，一起跟着去不就行了？” 夏艺璇故作高深地笑了笑，留下一句让她无从辩驳的说辞，转头便将这事毫不客气地如数告诉了宋珩。 “她应该是有些被吓到了，你要不找机会安抚一下？” 倏然听到夏艺璇意有所指的提醒，宋珩好一会儿都没有回神。 第173章 帮手 “她是不敢去？” 还是不想去？ 宋珩茫然不解的时候，脑子里倒也的确闪过了好些念头，可思忖片刻，到底是将后面那半句暂时割舍了。 不为别的，只怕夏艺璇不管不顾地如实追问，反倒让甄泠朵下不来台。 毕竟，依着宋珩对她的理解，甄泠朵未必是不敢，更多的可能是因为不愿。 刚从夏国抽身没多久，转念又将面对全然陌生的挑战，于甄泠朵而言，的确有些麻烦。 她并非是像夏艺璇一般，在此前的几年间，便已然习惯侦探社可能会接连不断的接到各式各样的委托，事实上，甄泠朵跟着他们也不过只数月而已。 严格说来，倒是跟某个咋咋呼呼的小道士没有什么两样。 “我没问……” 面对宋珩，夏艺璇的应对着实坦然，及至老板微一挑眉，于不自觉间显露出不满时，她都能义正言辞地道，“在这个问题上，我认为没有代劳的必要。” 她一字一顿说的坚决，再配合上那笃定的神态，让宋珩都不自觉开始怀疑，自己不在的时候，这姐妹俩到底聊了些什么。 可宋珩终究是什么都没有问。 他权当什么都不知道似的，一如往常一般，召集了大家一同商议应对的策略。 梁风祁的态度一如从前，“委托人提供的线索不多，恐怕只有到了现场才知道，要不，还是老规矩，老板打头阵？” 听出这人言语间半点不曾掩藏过的玩笑意味，一旁的沈玄风委实有些委屈。 大家同是暂时栖身在这逐明侦探社的，凭什么梁风祁就可以肆意跟宋珩玩笑，可他当初不过是如实的凭借一二，就差点被扫地出门？ 这不公平！ 那一刻，沈玄风暗暗在心底里叫喊，可他到底是不敢全无保留地一股脑儿丢出来让大家知道。 他打不过宋珩。 虽有心想要再找机会跟他切磋，可到底也不愿意在尚无完全的把握之前，又一次自取其辱。 更何况是当着夏艺璇的面，沈玄风发誓他不想再丢一次脸。 “就算你去了，也只会拖后腿。” 梁风祁话音刚落，宋珩倒是半点不客气地呛了一句。 大抵是没料到这人会当众揭丑，梁风祁一时有些恍惚，等猛然回过味来，不自觉摆出些愤然姿态时，其他人已经全无形象地笑作一团，显然是一点面子都没给人留。 夏艺璇无疑是所有人中笑得最欢的。 得益于梁风祁的逗趣脾性，两人平常也没少互相玩笑，而如今更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个能揶揄他的机会，夏艺璇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错过。 幸而，梁风祁也是个好脾气的，左右有宋珩首肯，他便也由着人笑，直到众人折腾得累了，才又调转头来说回正事。 “可是，你一个人的话，会不会忙不过来？” 好不容易等众人沉静下来，梁风祁又自顾自问出了心中疑惑。 话没说完，他就已经径直打量着周围所有人，“要不，你再找个人陪同？” 话虽是对着宋珩说的，可梁风祁的眼神却分明是有意无意落在了甄泠朵身上。 甄泠朵当然也察觉到了他不无试探的目光，可她只当没看到。 当初她的确签过协议，答应帮忙，虽说也没个具体的时限，可甄泠朵想着，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以上赶着去。 何况，此前的经验表明，她和宋珩若是同在一处，便免不了要遭受些意料之外的事。 甄泠朵不敢托大，为求安全，她一点都不介意尽可能避得远远的。 奈何，宋珩不这么想。 “你们谁有空？” 在梁风祁明里暗里的提示下，他倏然问了一句。 夏艺璇几乎是想也没想就拒绝，“我没空，得替您守在社里。何况，我若是跟了去，那效果未必比某人好。” 说这话时，夏艺璇还故意意味深长地扫了梁风祁一眼，其中的鄙夷意味再明显不过。 “艺璇丫头，你……” 梁风祁没了先前的沉稳，对上夏艺璇玩味眼神的那一刻，便作势要冲上去教训一二。 夏艺璇倒是反应迅捷，她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想要往甄泠朵身后躲，可有人的动作更快。 沈玄风默不作声地站在了夏艺璇跟前，护卫的意思再鲜明不过。 沈玄风这般动静，落在众人眼里，更是有了别样的心思。 就连甄泠朵也不自觉凝视了好友好一会儿功夫，可她到底是没预见过这样的场面，眼底的惊愕怎么也藏不住，到头来反而兀自生出了些赧然意，着实是跟着夏艺璇一道尴尬了。 两人无意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夏艺璇便信口胡诌了个由头拉着甄泠朵就走，只留下其他几人面面相觑。 虽未必有人可用，可这一趟，宋珩却依旧必须得去。 沈玄风原本也想跟着，但宋珩没同意。 “你先在社里守着，这儿这么多人，一个都不准有事。” 不知道为什么，听宋珩斩钉截铁说出这一句的时候，沈玄风恍惚以为自己已经是他的部下，可事实上，他至多不过是不舍得离开夏艺璇而已，至于其他人，他才不在乎呢。 然而，沈玄风终究是没有拒绝。 左右他也不可能离开夏艺璇，护一个也是护，看两个也是看。 沈玄风一点都不介意卖宋珩这个面子，他甚至还在盘算着，说不准可以用这个由头来说服这人再打一架。 但，这都是往后的事了。 “社里你不用担心。” 梁风祁不以为意道，“外头的世道的确是乱了，可应该还没有谁这么不长眼，会想要跟咱们对着干吧。” 倏然听到这一句，沈玄风心底里不自觉闪过诸多好奇，他正想要问，宋珩却是兀自离开了。 不多时，梁风祁也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夏艺璇还没回来，沈玄风无处可去，只能留在原地发愣。 彼时的他全然不知，宋珩一现身，夏艺璇便又溜了。 在此之前，她甚至还没来得及解释清楚，她跟沈玄风分明什么事都没有。 “你最近有时间吗？”宋珩开门见山地问。 “我应该怎么回答呢？可以有，也可以没有。”甄泠朵望着眼前人，好一会儿才应声。 第174章 签字 “既然有时间，不如来社里兼职。” 宋珩淡然开口，毫不客气地忽视了甄泠朵此前言语间有意无意表现出来的不乐意。 “如果是双方友好商议的话，我应该有拒绝的权利。” 甄泠朵深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稳住了心绪。其实早在梁风祁有意无意的提醒时，她就料到会有这一刻。只是没成想，方才当着众人的面，宋珩什么都没有说，转头却又是如今这般光景。 “当然，选择权在你。但我逐明侦探社的福利如何，你应该已经看到了。” 宋珩神色淡淡，无所谓似的立在一旁，偶尔不经意间扫过一眼，眸色里仍旧是那副不以为意的模样，“鉴于甄小姐尚欠着不少房租，不如以工作抵债。” 宋珩故意将最后四个字咬得极重，可怜甄泠朵直到此时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眼前这位可不光是曾经好几次出生入死的队友，还是她的债主。 许是因为经历了跟前的许多变故，她已经有些时日没有回到自己的小窝，以至于一时将涨租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以至于如今宋珩云淡风轻的提及，她着实气不打一处来。 “阴险！” 甄泠朵没忍住，怒骂了一声。 宋珩生受了，末了还不以为意地道，“私以为这是个不错的建议，如果甄小姐乐意，我甚至可以主动再提高一点酬劳。按劳取酬跟欠债还钱一样，左不过是天经地义的事。” 宋珩一字一顿说得再笃定不过，甄泠朵也全数听明白了。 她要么答应成为逐明侦探社的员工，要么即刻把欠着的房租如数缴纳，这是摆在她面前唯一可以选的路。 至于旁的，宋珩已经替她生生断了。 “既然如此，那便多谢老板美意。”甄泠朵咬牙切齿地应了，那一刻她心底里到底存着几分感激，怕是再无人知晓。 “一会儿让夏艺璇拟个合同签了，明天开始上班，没问题吧？” 尽管眼前的宋珩正郑重其事地问话，可甄泠朵私心里却是已经把人接连骂了几百次。 她几乎可以笃定，如此行径是宋珩早就计划好的，一如当初。 事实上，甄泠朵也在怨自己。 毕竟，同样的招数宋珩从前也用过了，而她自己分明也是有所预料的，可偏偏当万恶的资本家又一次搬出了这样的条约时，甄泠朵依旧没有勇气毫不犹豫的拒绝。 这才是真正让她觉得愤愤不平的。 但遗憾的是，这一切于旁人都不过徒劳。 毕竟，甄泠朵已经答应了。 在梁风祁等人的见证下，甄泠朵又一次签订了和侦探社的合同。 上一回是以工抵资，而这一次，稍有进步，哪怕甄泠朵不过是个中转商，她依旧需要将从侦探社里拿到的薪酬，以房租的形式重新还到某些人手里。 可至少，她还能看到钱。 这样一想，她到底是稍微淡然了几分。 偏生彼时的夏艺璇却是没少替甄泠朵鸣不平，“非要签吗？” 在甄泠朵落笔之前，她特意扫了宋珩好几眼，无一不是在提醒他抓住机会，好好地为自己跟甄泠朵的未来筹谋。那可是要成为未来老板娘的人，就算是宋珩再不愿意拉下脸来，也不至于非要做到这般田地。 可架不住宋珩没能领会精神，根本没往心里去。 “合同没填时限，这是给你的特权，任何时候，如果你想要拒绝，都可以。”宋珩一本正经的解释，末了还不忘言之凿凿地补充了句，“机会只有一次，你如果拒绝了，往后就再也没有合作的可能。” 这话一出，除却甄泠朵以外，其实几人都不自觉面露惊愕。 “这会不会，太苛刻了？” 小心翼翼问出这一句的，是梁风祁。 他自然是比夏艺璇更要清楚甄泠朵的本事，尽管尚未能有机会问清楚宋珩如今的态度，可他能感觉得到，甄泠朵之于宋某，大抵是不同的。 这也是为什么，他始终不遗余力的想要为他们两个争取更多相处的可能。 梁风祁当然也明白，一起工作未必是谈情说爱的好时机，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谁让，如今情势危急，他们这些人分身乏术呢。 “苛刻吗？” 宋珩挑了挑眉，不解地盯着梁风祁好一会儿，不以为意地反问，“你是不是没有仔细看过合同？” 冷不丁的一句，让梁风祁有些始料未及。 等到听着某位老板阴恻恻地提醒，说逐明侦探社的合约无人例外时，已是脊背发凉。 梁风祁当然算是资深员工，可当初宋珩要他签字画押的时候，这人分明没有仔细看过各项条款，夏艺璇也是一样。 “我去，合着是霸王条款啊……我是不是上了贼船了！” “但说实在的，其实我有点不舍得放弃诶，现在有朵朵陪我，就更不可能了。看来，我这辈子都注定要跟咱逐明侦探社绑在一块了。” 她故作夸张，到底是让甄泠朵稍缓了缓。 宋珩提出的合约的确苛刻，但只要不是立场不同，甄泠朵大抵也没有可能跟这些人闹僵的可能。 这样一想，也就不觉得有多艰难了。 “我好歹是个兼职，辛苦的还是你们。” 听着她郑重其事的一句，梁风祁彻底笑不出来了。 好在，这一番闹腾之后，鬼蜮之行也算是彻底定了下来。 在两人出发之前，夏艺璇仍在竭尽全力翻查线索，遗憾的是无有所获。 “没事，等我们去看看再说。”甄泠朵柔声安慰好友，“你老板的本事，你还不知道吗？” 她故意将宋珩推出来，试图宽慰夏艺璇几句，却没能奏效。 如今天道破损，意外横生。 众人都知道，每走一步都得小心翼翼的，夏艺璇当然庆幸有甄泠朵陪宋珩同行，可要说丝毫不担心总也是假的。只不过，她始终不敢当着老板的面唱衰，只能将甄泠朵拽到一旁叮嘱。 “朵朵，遇事万不可逞强，安全第一。” “莽撞是要不得的，老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千万求稳，不要冒进！” 第175章 离散 大抵是顾念着甄泠朵是被自家老板威逼利诱才最终答应成为麾下一员的，夏艺璇总担心她会在情急之下做出些超出常理的事情来，故而恨不能千叮万嘱。 殊不知，甄泠朵骤然听着她连番嘱咐，却只觉无语。 “我又不是第一次跟你老板一起行动了，为什么你看起来好像特别紧张？” 说这话时，甄泠朵故意摆出了一副惊疑的模样，为的不过是趁着夏艺璇不注意，仔细打量眼前人，并期望能当着从中觉察出些什么来。 可怜夏艺璇本就一直为宋珩捏着一把汗，更从来不会预料到，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让他安抚甄泠朵，到头来竟是冷不丁将她拉入了他们的阵营。 诚然，夏艺璇无比欣喜于往后可以有机会跟甄泠朵继续愉快地共事，可只要一想到，她的这份快乐是以宋珩和甄泠朵的牺牲为前提的，她便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更要命的是，这些不安和担心，夏艺璇始终没有办法毫无保留的如数告知。 因为，此时的夏艺璇尚且无法搞清楚，宋珩做此安排，究竟是为公，亦或者是不自觉藏了私的。 故而，她并不能直截了当，一切都只能迂回着来。 “我当然知道这不是你们第一次合作呀，可最近这世道不是跟以前大不一样了嘛，没人知道苗红婧他们会不会又突然冲出来捣乱，所以小心一些总归是没毛病的。” 夏艺璇一字一顿说得再坚决不过，甄泠朵却也没再出声反驳。 不为别的，只因她也怕。 “就算是真的遇上了，也只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甄泠朵说着，不自觉的轻叹了一声，显然在这个问题上，甄泠朵的顾虑半点都不比夏艺璇少。 此前她之所以不敢直白显露出来，既是怕动摇军心，也委实担心让宋珩不满。 单就是莫名其妙的卖身合同，就让她摸不准宋珩的心思，至于此番非要让她同行，甄泠朵如今尚且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她终究是没能开口问，因为老板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说。 老板绝口不提，甄泠朵自然也没有盲目追问的理由。 反正，该是可以让她知道的，终究会毫无遮掩的摆在自己面前。 这一点，甄泠朵笃信。 尽管宋珩并不喜欢对身边人过分吐露他的真实心思，可临到关键的时候，他依旧会毫无保留地全数告知。 同样的场景，甄泠朵经历过好几次，这也是为什么她会毫无保留地选择相信宋珩的重要原因。 毕竟，宋珩值得。 可这些话甄泠朵到底是没有如实告诉夏艺璇知道，可怜那丫头小心翼翼地纠结了好一会儿，可到头来却依旧是什么都没有说。 所幸的是，没有一个人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 宋珩和甄泠朵前脚出发，其他人后脚便也当即忙活开了。 可彼时的他们还不会想到，这一趟高校之行竟然还会遇上盟友。 “听闻前头不算太平，便过来瞧瞧，你们也是往那鬼蜮去的吗？” 甄泠朵倏然被追问之时，不由有些恍惚。 大抵是因为她早便习惯了跟在宋珩身边，以至于骤然被一应道士和师父们盯着的时候，依旧是下意识调转头去看他。 “你们是来这儿寻人的？” “此处可不太平，还是躲远一些吧。” “真要是放心不下，倒不如告诉我，你们想要找谁，若是偏巧遇上了，咱们都可以代为传话。” 甄泠朵冷不丁的沉默和恍惚，在旁人看来便是胆战心惊，几乎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郑重其事的出声劝谏，要他们最好即刻折返。 倏然听着这话，甄泠朵眼底的赧然更甚了些。 诚然，她未必是自愿的。可既然已经跟着宋珩来了，她便无论如何都没有径直回头的道理。 甄泠朵良心上就过不去，更何况，她深知自己也没有本事应对其他人那错愕与茫然的眼神。 从她答应跟宋珩一同前来的那一刻开始，甄泠朵就清楚，自己已经没了回头路。 故而，无论眼前人说了些什么，她都不改初衷。 只是，甄泠朵没有想到，尽管是初次相见，对方竟也没有半点生疏意，在确认了甄泠朵的选择后，便时不常地叹息。 那一刹那间，甄泠朵有些无语。 最后还是宋珩看不过眼，兀自表明了身份，祭出了所谓逐明侦探社的名头，才暂时将甄泠朵解救了出来。 “我就说嘛，真要是没点本事，谁敢瞎胡闹！” 只转瞬的功夫，甄泠朵便眼看着他们换了说辞，她不自觉抽了抽嘴角，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 按说这沿路遇上了好些同行者，该是让彼此更有信心才对，可甄泠朵也说不清为什么，跟着宋珩前后脚踏入其中的时候，她不自觉感到脊背发凉。 上一次像此时这样，没忍住感受到后怕，还是在面对苗红婧等人的时候。 但现如今，及至他们出发之前，仍旧没能发现那几个人的踪影。 甄泠朵虽是心中不安，可也委实不敢影响了身边的人，索性就强自压着，不曾表现出来。 在一片茫然之间，甄泠朵唯一能做的，便是依着仅有的那点可见度，不自觉往前走，直到推开立在她眼前的，唯一的一扇门。 那时的甄泠朵并不知道，自己和宋珩已然被强行分开了。 不光是他们，此前跟着他们一起进来的所有人，都被随机分组了。 甄泠朵下意识往回望，没能在第一时间找到自己的队友，心底里难免有些不安，许是因为此前经历了不少，如今的她倒是也可以做到镇定自若。 “大不了就是像当初夜探星梦幼儿园一样嘛！” 甄泠朵没少给自己加油打气，可倏然回想起此前种种，她总会不由自主生出些恍然如梦的朦胧意来。 谁能想见，一眨眼的功夫，竟经历了这么多。 明明宋珩只是在不经意间救了她一次，现如今他们倒是硬生生成了名正言顺的雇佣关系。 仔细想想，也挺有趣的。 甄泠朵心说。 第176章 练手 可甄泠朵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一脚踏进教室后，原本那一扇被她轻易推开的门，就再也动弹不得。 更可怕的是，甄泠朵发现自己始终没有办法像个没事人一样，三番四次的尝试。 大抵是在她进入其中的那一瞬开始，就已经被当成了这个学校里的一员。 甄泠朵猜想，其他人大抵也是一样的。 区别只是各自的身份。 “还不赶紧回到座位上去？” 不等甄泠朵有机会仔细品咂猜想她如今的身份，就被冷不丁的一声呵斥吓了个满怀。 声音是从讲台上传来的，可那一瞬息间，甄泠朵脸上分明是止不住的茫然。 她可是没有忘记，自己几乎是在进门的那一刻，就不自觉环视周围，可彼时讲台上分明没有人呀。 “这人是从哪里来的？难不成是提前隐匿在底下的学生堆里？” 刹那之间，甄泠朵脑子里闪过好些念头，可没一会儿的功夫，她就全径直推翻了。 因为，她愣在原地没动，不过一瞬，再想要环视周围时，瞧见的无一不是一张张惊慌失措的惨淡脸庞。 他们在怕。 坐在下面的这些人，很害怕。 不多时，甄泠朵就在茫茫然中被人强行拽到一旁坐定，她听到好几个同学压低了声音提醒，“一会儿无论如何都务必打起精神，稍有恍惚，后果严重。” 他们说的再坚定不过，可甄泠朵却是恍恍惚惚。 她当然知道这个教室不正常，可在尚不能确认对方是敌是友的时候，甄泠朵委实不敢贸然动作，更何况如今的她身边根本连个可以信赖的人都没有。 对上那些个小心翼翼的叮嘱，甄泠朵当然也会颔首示意，且面带微笑。 可若是希望她就此安分守己，便显然是不可能的。 突兀的铃声响起，甄泠朵陡然被身旁众人那下意识的胆寒所惊，以至于也不自觉吓出了一身冷汗。 不久后，甄泠朵总算确认了所有的不同寻常。 学生们乃是生人，至于前头不远处那随时可能于不经意间转换的，便是在天地大变之后突然闯入的鬼怪。 鉴于此时依旧是上课时间，甄泠朵并没能有机会从一旁的同学们口中打探到更多有价值的东西。 好在，仅凭着他们小心谨慎的模样，以及讲台之上那不容置喙的声响，倒也不难让甄泠朵揣摩出一二。 “也不知道，宋珩会在哪儿。” 甄泠朵好几次走神，脑子里却始终只有一个念头。 宋珩。 彼时，正被她念着的人，倒是舒坦许多。 刚意识到他们被强行隔开的时候，宋珩的确也在瞬息之间担心过甄泠朵的安危，可再转念一想，早在他们决意面对的时候，不就早便已经料想到了嘛。 就连宋珩自己，在被梁风祁提点后，又一次郑重选择队友的时候，也是毫无意外地点了甄泠朵的将。 既是相信她的能力，也从来笃定只要有长命缕在手，她大抵会比其他人更有意义些。 想通了这一层，宋珩便即刻摒弃了脑子里各种纷杂的思绪，只一门心思的想着要如何才能处理好眼前的麻烦。 他推开的是办公室的门。 不过数秒的功夫，宋珩便幸运的发现，自己是眼前这个不大的空间里的唯一活物。 宋珩未必是贸然闯进来的第一人，但显然是所有人当中最镇定自若的。 “说吧，要我做什么。” 他云淡风轻的一句，着实让一旁的众鬼有些恍惚。 他们不自觉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一时有些不明所以，可更多的，却分明是从彼此的眼神里读出了些许茫然和不解。 居然有人不怕鬼？ 他们什么时候改换过面容吗？ 难道不该是即刻惊慌失措的四处逃窜吗？ 那一瞬间，每一个鬼心头都不自觉萦绕着好些解不开的谜团。 可宋珩却是没有给他们更多思考的时间，“速战速决吧，我很忙。” 倏然一句，自是毫无例外地激起了众鬼的不忿。 “哪里来的疯子，竟敢口出狂言！” 宋珩一字一顿说的再笃定不过，甚至为了能让眼前人做足准备，他还特意往边上退了退，“干脆就一起上吧，也省得浪费时间。” 他越是不以为意，便越是让眼前一众鬼怪气得咬牙切齿。 “我今日非要好好教训你不可。” 有那沉不住气的，自是第一个就骂骂咧咧地冲出来，试图与宋珩论个短长。 而其他人见状都默契地选择了退后一步看好戏，毕竟宋珩自现身至今，始终是一副淡淡的模样，除却言语间对他们诸多威吓，但真本事却是鲜少显露。 故此，也不难让人怀疑，他分明就是故作神秘，虚张声势而已。 宋珩当然也能感受到众鬼对他的鄙夷，可他始终不屑一顾，神色始终是淡淡的，偶尔不经意的一瞥，还总会让那些鬼毫无例外感到心底一沉。 尽管在片刻之后，他们就会毫不客气地重新端着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但显然于宋珩是半点威胁也不曾有的。 他甚至还能闲庭信步一般，优雅地挽起袖口，再绅士一般重新追问一句，“你确定吗？” “废话！” 愤愤燃的厉鬼懒得跟宋珩多费唇舌，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就已经拿出了三成的气力应对。 他原以为，只这般便已经足够了。 可没料到，宋珩却只是兀自往旁边退了几步，便尽数避开了攻势。 他动作委实轻巧，似是早早一开始就已经预判好了，每一步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这般情势显然不在对面一众小鬼的预料之中，自打他们侵占了这个地盘，还没有人能这样轻而易举地保全自己。 “看来，咱们当真是遇到对手了。” 领头那一个，当仁不让地向前一步，主动拦在宋珩和他的一众小弟之间，“你若是能赢了我，就可以从这儿出去，我们保证不为难。” 对方一字一顿说得坚决，可架不住宋珩却分明没往心里去。 他兀自摇头，似是十分不满。 见他如此，跟前那不自觉退后几步的小鬼们便来了脾气，“你别不知好歹！” “不知好歹？”宋珩好整以暇地重复了一遍，而后阴恻恻地反问，“你们能奈我何！” 第177章 规则 显然，无人能奈何得了宋珩。 在他尚未开口的那一刻，宋珩心底里便已然有了坚定不移的答案。 只是不经意间扫过一眼，就足以让他搞清楚眼前这些人到底有多少本事，这也是宋珩可以云淡风轻地逼问众人的倚仗。 但可惜的是，其他人却是并不知情。 他们只能在一脸茫然之中，被宋珩这不容轻视的傲慢所裹挟，不自觉就落入他一早就为这些人准备好的陷进之中。 “我这个人很怕麻烦，同样的话不喜欢说第二次，既然你们很不幸地撞上了，也就怪不得我了。” 对着跟前一众愤恨的目光，宋珩依旧能淡定自若地开口。 “我不介意跟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位动手，但若是你们输了，想要活命，就必须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这就是宋珩的条件。 他当然相信被冷不丁安排在这儿不是什么空穴来风，也从来不曾忘记过他们此行的根本目的。 宋珩断定这些小鬼不可能轻易让他离开，既然注定要彼此斡旋，倒不如由他来主导，也省得浪费时间。 这边厢宋珩几乎是毫不费力地就成了掌控局势的人，可另外一边，甄泠朵却仍是惴惴不安。 她浑浑噩噩一般，跟着一众学生们上了几节课，瞧着每次点名回答问题时，所有人都一副胆颤心惊的模样，可却是没能亲眼瞧见其中的异样。 也不知是大家运气太好，亦或者是站在讲台上的恶鬼老师们有意手下留情，尽管艰难了些，可到底都是顺利通过了。 然而，就在甄泠朵不自觉长舒一口气的时候，又一轮点名开始了。 台上的人悠悠然点出名字的那一刻，有人心惊，有人释然，但更多的是惴惴不安，毕竟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倒霉蛋。 只要铃声响起，这无法言说的恐惧就会时刻萦绕在所有人的心头，挥之难去。 众人都知道其中艰难，可偏生就是没有办法抗衡。 他们已然记不清到底是从什么诗函开始，被困在这儿，只知晓他们根本无力挣脱。 明知无路可走，却还是只能硬着头皮招架。 躲过眼前这一轮，至少还可以让他们暂时苟且几分，若是扛不过去，便也只剩下一个死字。 可这样的结果，却无疑是他们都不想要的。 都说生死攸关的时刻，人总是会不自觉就被激发出无限的潜能，他们如今便是这样，只能卯足了劲儿拼命应对，至于旁的，根本就无从顾及。 可甄泠朵不一样。 在倏然听到那个名字时，她心底里没由来一阵激灵，却奈何一时间有些想不起，等她不自觉循声而望，与那惨白着脸接受所有人不无凝重眼神注视的那人遥遥相对的时候，才终于恍然。 “难怪。” 她暗自感慨了一句，心底不由庆幸能这么快就寻到目标。 偌大的高校里，想要找到委托人唯一的孩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此前甄泠朵和宋珩虽从未曾就此话题深入探究过，可总也保不齐心底里不由闪过诸多怅然。 毕竟，这事跟大海捞针没有本质区别。 非要论的话，也无非是设想那位还不是什么死物，等甄泠朵或宋珩有机会居高临下时，或能寻个机缘让对方主动来寻。 是的，像眼前这般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的阵势，显然从来都不在甄泠朵的预料之中。 故而让她不由得恍惚了好一会儿。 可很快，甄泠朵心神一颤，暗道不好。 被点名的那位，脸色惨白，而几步之外的人神色更是愈发难看。 “当真答不上来吗？” 冷不防听着这悠悠然的一句，甄泠朵也不自觉心底生寒，可她到底是不敢轻易移开目光，甚至还不无希冀的望向那已然不敢抬头的人。 “课上的规矩，想必大家都是明白的，既然不肯认真思考，你继续留在这儿也没有什么价值，不如就让我送你一程吧。” 说这话的时候，讲台上的人始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以最淡然的语调，说的分明是些要于顷刻间取人性命的凌厉说辞。 甄泠朵虽不曾亲历过，可那一刻，心也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她清楚，自己再不能无动于衷了。 至少，无论如何都得想办法，护着那个已经彻底乱了心神的孩子。 “对不起，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大抵是知道自己再没有什么退路，先前一直耷拉着脑袋好一副颓然模样的人，竟是倏然抬起头来，一字一顿地开口。 在课堂上，学生偶有错漏，本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任何一个存着师德的教师，一定是会循循善诱，而不是就此断了学生的生死。 “再给一次机会吗？” 听着那人不由喃喃自语，似是思忖的当口，甄泠朵却是忙不迭燃香请愿，只恨不能即刻请神。 她第一次懊恼于神调门有如此规矩，纵然只有三次的机会，也不当如此耗费时机才是。 生死终究不过一瞬的功夫，甄泠朵知道，此番她没有失败的余地，一时便也无法顾及其他。 末了，她也只听着立在前头的人，意味深长地否决了对方的提议，“规则不可撼动，每个人只有一次机会，年轻人你已经错过了唯一的生路。” 一字一顿，他同样说的果决。 显然是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给跟前这些势微的学生们以半点挣扎的机会。 这一点，甄泠朵的确是在一开始就想到了。 可等到自己真正对上，却仍是让她不由得感到后怕。 “为什么不可以。” 甄泠朵眼前恢复清明的时候，正好是那人不由分说便疾步朝着学生而去的时候，她不自觉便高呼了一声。 骤然的怒喝，让所有人都不自觉循声而望。 于瞬息之间收到了无数道夹杂着惊慌无措和惊愕的目光时，甄泠朵心底里却是不见半点颓然，她全无惧意地仰起头，直勾勾盯着那因为愤怒而不再掩饰自己青面獠牙面容的男人，一个字一个字地反问，“为什么不可以！” 第178章 胜负 “因为，规则如此。” 老师显然并不在意那学生是谁，他们在乎的不过是在规定的时限内，得到一个答案。 若正确，便意味着可以暂时躲过一关。 可如若失败，便注定要接受教训。 至于当事人是否请愿，这显然不在任何人的考量范围内，毕竟，纵是他不情愿，也分明没有半点挣脱的可能。 至少，在甄泠朵开口之前，没有人会料想得到，此事竟然还会有翻转。 “规则是死的，人才是活的，除非，老师你不是活人，而是死物。” 哪怕有对方不无笃定的说辞在前，甄泠朵也依旧不改本心，她甚至胆敢在其他人都胆颤心惊，连大气都不敢喘的时候也能笃定非常地说出自己的判断。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甄泠朵分明听到底下有许多人惊呼着问，她是不是疯了。 甄泠朵当然没疯。 她显然也知道，如今坐在这教室里的人，十之八九都已然确信了所谓老师的真实身份，事实上正也是因此，可能才让他们始终都提着一口气，以至于在刚看到甄泠朵顶着一副茫然无措的模样前来时，还有人会不自觉地想要提醒她。 那份下意识的关怀，是让甄泠朵笃信他们都是无辜的，活生生的人的重要原因。 可此时，却也成了甄泠朵不得不顾忌的存在。 她想要救下那个可怜的，在不经意间坏了规则的当事人，就必然要毫不犹豫的站出来，替他承接一切的麻烦，乃至于成为那些小鬼们新的目标。 该说做这一切时，甄泠朵并不后悔。 事实上，真正让她为难的事，要如何在处置好这一切的时候，不曾伤及无辜。 这才是甄泠朵此刻最头疼的事。 她想着，或许自己只有抢占先机，才有机会让对方没有开口求援的可能，待到那时，再找准时机劝说众人，或许就有办法将眼前这所有的事情尽数压下来。 未必要一直瞒着，可至少在她找到可以带着大家安然抽身之前，不可被其他恶鬼发现。 甄泠朵是这么想的，她也是这么做的。 伴随着那斩钉截铁的一句，她手上已然有了动作。 亏的是此前顺利请神，如今的甄泠朵总算不是全无对峙之力的普通人，她看准了时机，卯足了全部的力气，毫不客气地动手。 可饶是如此，却还是因为不自觉偏移了几分，让对方抓到了破绽。 “所有人，躲开！” 对局已经开始，甄泠朵清楚自己已然没有了回头的机会。 她只能趁着其他人还没有回过味来的时候，先喊了一嗓子，这其中的警醒意味再是鲜明不过。 甄泠朵所求，无非是让无辜的学生不要被牵连其中。 可纵然甄泠朵什么也不说，那些早已经领教过许多次厉害的人，大抵也不可能全无惧色地站出来，与甄泠朵一起，跟那老师斗个你死我活。 这一战，甄泠朵注定是孤独的。 可她一点都不怕。 该说那时的甄泠朵心底里甚至没有半点动摇，大抵是早在一开始，她就为自己预设了没有队友这一条。 又或许是此前跟在宋珩身边经历得多了些，以至于她也渐渐开始习惯要靠自己解决。 诚然，夏艺璇此前念叨过许多次，说什么甄泠朵跟在宋珩身边，多的是出生入死的危险事，可甄泠朵却不得不承认，在接连好些实战之中，她于无形之间提升了自己的战斗力。 这大抵也是宋珩的功劳，无可否认的。 一如现在。 明知自己只能拼尽全力，而此时的甄泠朵甚至不曾显露出哪怕分毫的迟疑。 甄泠朵很清楚，那一刻她就是所有人唯一的倚仗。 从她选择站出来的那一瞬开始，就早已没了回头的可能。 也不知是甄泠朵的能力的确有了大幅的提升，亦或者是运气使然，饶是她拿出了十二分的精神应对，可堪堪成为她对手的，却分明比想象中还要脆弱许多。 旁的权且不提，至少在甄泠朵看来，便是如此。 对方的确动作迅捷，在甄泠朵冷不丁出手的刹那，还能不偏不倚的躲开，甚至找机会反击。 如此情势，甄泠朵并非没有预料到。 她当然预见过反击，只是甄泠朵无论如何都没有料到，对方躲开了自己的追击，等再转头组织对局时，却分明没了此前的迅速。 当对方尝试对自己动手时，那速度与先前的躲闪根本就不在同意维度。 甄泠朵躲的时候，在身后的一众学生看来，甚至比那鬼怪还要灵敏一些。 “这女人好像真的有点本事。” “看起来似乎是有机会，可万一她要是输了，我们又该如何是好？” 甄泠朵躲开一击，再度出手的那一刻，甚至还能听到从后方传来议论。 “诸位有这功夫，不妨抓紧时间想想，一旦老师死了，咱们会如何！” 不容置喙的一句落下，甄泠朵于瞬息之间收获了意想不到的宁静。 她一时有些厘不清身后众人是否当真将她的话听了进去，亦或者他们不过是觉得恍惚，才不由得没了声响。 可甄泠朵心中笃定，她不会输。 除去她不能，更是她不会。 交手不过数次的光景，她便多少明白眼前这小鬼分明没有更多的本事，许是连她此前在夏国遇到的那几个兰花门人都不及。 “当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啊。” 甄泠朵兀自感叹着，手上的动作却是不停。 从前面对苗红婧率众围剿时，甄泠朵尚且能与他们周旋一二，更遑论如今眼前只有一个对手。 这一战，甄泠朵取得胜利远比想象中容易。 然而，对方倒下的那一刻，甄泠朵及教室内的众人，无一不听到了一阵刺耳的声响。 不多时，外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不多时，甄泠朵被匆匆赶来维持现场秩序的鬼保们团团围住。 “是你杀了老师吗？”对方问得毫不客气，打量的眼神始终都停留在甄泠朵的身上，至于她身后那一众早已经乱了心神的家伙，他们分明瞧也不瞧。 第179章 对峙 “是我。” 甄泠朵毫不避讳，她清楚眼前这些急匆匆赶来的家伙，该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的。 之所以晚来一步，大抵是因为谁也没想到，她竟当真可以掣肘老师，甚至还有机会反杀。 若是早知道她有这等本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如此放纵的。 只可惜，现在再来说这一切，实在是为时已晚。 毕竟，负责看管这一屋子的家伙，已经没了。 而他们现在要做的，无非就是第一时间把肇事者带回去，如此而已。 若是胆敢反抗，那代价也是显而易见的。 事实上，甄泠朵应得如此坚决，也不过是为了让其他人可以安心些罢了，“我不过是合理提出个人建议，可他无从应对，还半点不听劝，只知道拿着规矩来压人。” 甄泠朵一字一顿，兀自说起了情由，她甚至不在乎这几个人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都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如果不是他执意要取我性命，事情或许也到不了眼下这般田地。” 说这话时，甄泠朵还摆出了一副为难模样，一眼看过去，倒也的确委屈得紧。 “少废话，承认是你对师长不敬，这便够了。” 甄泠朵正说到兴头上，冷不丁被对方冰冷冷的打断，着实有些气闷。 可要她全无准备就这么跟着去，显然也是万万不能的。 “我是承认啊，可问题不光只有我一个，如果你们预备屈打成招的话，我是绝不可能答应的。” 抢在他们之前，甄泠朵已是笃定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屈打成招？你刚刚不都已经招了吗？” 对方显然是没料到甄泠朵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登时被气笑了。 可甄泠朵却像是全然不曾他们在意与否，只坚定地说着自己的选择，“除非你们能告诉我，我到底错在何处。否则，我是一定不肯离开的。” 甄泠朵眼神里那份不肯动摇的心思再明显不过，可眼前这些鬼保总也不能始终都由着她。 “这由不得你。” 听着这掷地有声的一句，甄泠朵毫无意外地笑了。 她脸上不见半点惊慌失措的模样，可越是如此，反而越是让人不自觉胆寒。 “别磨叽，赶紧走。” 对方眼见着温和劝慰不见成效，便索性阴沉下脸来，可偏生甄泠朵依旧不为所动。 “在干什么？” 就在双方不自觉陷入互相拉扯的僵局时，一道凌厉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倏然听到那一声，甄泠朵脸上的神色变了变，那是她自从毫无顾忌地站出来至今，第一次不自觉显露出欣喜模样。 那一刻，一众鬼保被这突兀的声音所惊，以至于并没有注意到甄泠朵的变化，而离她最近的那些同学们瞧见了，却只觉诡异。 来的老师，只怕是比此前那位更难对付的存在。 但偏偏，他们从甄泠朵身上没有看到一丝一毫的胆怯，取而代之的，是藏不住的欢喜。 “这人当是个傻的。” 一旁有人掷地有声地表示，甄泠朵分明听见了，可她只是状若不经意地扫了一眼，眉眼间仍旧是止不住的笑意。 她虽是没有想过要震慑分毫，可如此模样却也着实把人吓得不轻。 以至于宋珩冷着脸进来的时候，甄泠朵正在为一众学生胆战心惊的模样感到头疼。 明明触犯规则的是她，被胁迫着不得不接受惩罚的也是她。可单就是从眼下的情势来看，真正为此生出后怕的，好像又不是她。 这鬼蜮，还当真是魔幻呢。甄泠朵心道。 “怎么这么乱？” 宋珩进来教室，第一眼并没去看甄泠朵，而是不自觉扫视了一眼，而后斩钉截铁地给出了自己的判断，“老师哪儿去了？” 他冷不丁的一问，看似不经意，其实是在给所有人说话的机会。 只可惜，鬼保还在跟前站着，饶是有人妄图告知真相，却也终究还是碍于悬殊的力量而不得已选择了沉默。 比起那暂时还分不清好坏的陌生人，最要紧是保全自己的性命。 但甄泠朵不同。 她只当不认识来人，又一次掷地有声地重复了自己的所求。 末了，还义正言辞地补上了一句，“敢问，我做错了吗？” 甄泠朵神色坚毅如往昔，宋珩闻言倒也总算偏头扫了她一眼，可面对她的追问，却不过只轻飘飘回了一句，“你以为呢？”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儿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原以为有人前来，总有办法将如今这混乱的局势处理好，但不成想，麻烦竟是一点都没有变。 “我不知道，还请赐教。” 甄泠朵始终不改其色，她大踏步似的往前一步，径直站在了宋珩面前，迎着那人深邃的眸子，倏而狡黠一笑，“你也是老师对吧？如果你也说不清我到底错在何处，是不是可以请他们先行离开？” 鬼保们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此番遇到的刺头学生竟是这样凌厉，哪怕被多方威吓，却也始终不改本心。 “你想知道？” 宋珩冷笑着看她，甄泠朵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那便跟我来吧。” “还有那个没答上来。” 说罢，宋珩便当先一步走了出去，甄泠朵几乎是没有任何迟疑，便即刻跟了上去。 她步调极快，与那老师并肩而行，似是对往后的一切，兴奋地很。 “真是个疯子。” “就这样跟去了，怎么可能回得来？” 身后是议论还在继续，但这一次，甄泠朵显然是什么都顾不上了。 要说纠结无措，还当论那一应鬼保。 甄泠朵踏出教室的那一刻，他们不是没想过要追上去，可她身边还有个宋珩。 更不消说，他们坚定而行的方向，无处不是他们的壁垒。 宋珩带着人，拐了好几道弯，冷不防一侧身，正好瞧见甄泠朵正小心翼翼地打探身后的动静。 “别看了，他们不可能追得过来。” 宋珩憋着笑，好容易从总算吐出一句。 骤然听着这话，甄泠朵当即不自觉挺直了腰杆。 “可算是摆脱掉了，得亏是你来了，否则我可能真就惨了。” 直到此时，甄泠朵才敢显露出她的不安。 第180章 补刀 “刚才不是很能耐？” 宋珩倏然睨了人一眼，甄泠朵闻言与他对上，只一瞬的功夫，却分明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了几分先前没有的揶揄。 “这不是情势变了嘛。” 甄泠朵汕然一笑，到底也没有半分被人看了笑话的自觉，而是径直反问，“你是怎么回事？” 可宋珩没应。 甄泠朵意外之间，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才发现他一直在看那个正兀自低着头跟在他们身后的学生。 “你叫什么名字？”宋珩突然开口。 至此，甄泠朵突然意识到，饶是她挖空心思拯救了对方，甚至差点为此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可到底是没有直白坦荡地问上一句。 然而，下一秒，她却又多少觉得宋珩此举有些多余。 这位可不正好就是他们此来鬼蜮的根本目标吗？ 然而，宋珩问得坦然，以至于甄泠朵尽管在骤然间感觉到了些许不可思议，可到底是只淡淡地扫了一眼，并未多言。 宋珩行事向来是有分寸的。 甄泠朵如此告诉自己。 只一瞬的功夫，她也偏头望着那人，听那原本一直耷拉着脑袋的人，闷闷地吐出了两个字。 “林淼。” 宋珩微微颔首，眸色陡然冷了几分，甄泠朵却是不由得心头一颤。 依着她对宋珩的了解，这人冷不丁露出这样的神色，只怕又是想到了什么棘手的事。 “真要去教师办吗？” 没等甄泠朵有机会问出心中疑惑，落在后头的林淼却是冷不丁问了一句。 话刚一出口，甄泠朵面上不自觉闪过些许狐疑。 她瞧着林淼的模样似是十分害怕，可那教师办如今当已经是宋珩的地盘了吧？ 虽说他定然也无可避免地遇上了些难缠的小鬼，可甄泠朵到底是愿意相信，他处理起那些家伙来，怎么都比自己要迅捷地多。 “你不敢？” 宋珩倏然凝神扫了一眼，大抵是因为彼时的他周身不自觉散发着些许清冷意，以至于林淼倏然与他对上的那一瞬，竟是不由得一个趔趄，眼看着就要栽倒。 甄泠朵见状，即刻一个箭步冲上去，将人一把扶着，末了还不无玩笑地道，“老师们当真都这么可怕吗？我倒是有些好奇了。” 说这话时，甄泠朵眼睛里始终都噙着笑。 她既是为了缓和这一瞬略显尴尬的氛围，也是想要的让林淼安心。 旁的不说，此前她敢毫无顾忌的跟那鬼对峙，便多少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实力。至于眼前的宋珩，诚然他不曾出手，可单就是现如今甄泠朵和他这般阵势，便也能让那林淼猜到几分。 非是甄泠朵没想过要遮掩，实在是觉得没有必要。 左右他们还是得要尽快找机会把人带出去的，藏着掖着的，反而不利于得到当事人的信任。 这也是临行前，夏艺璇特意嘱咐她的。 事实上，就算是夏艺璇不说，单凭甄泠朵此前在宠物店里的营生，也不可能全然不知要如何行事。 那时的她，虽说照护的都是些毛孩子，可总也无时无刻得要腾出功夫来跟它们的主人交涉。 无非是，自从甄泠朵又一次跟宋珩签字画押之后，她现如今要救的人，要护的成了与他们一样，活生生的人而已。 诚然，其中诸多不易，可甄泠朵却是知道，她之所以会应承下来，唯有三分为他，更多的还是盼着能用神调门的本事，完成外婆的嘱托。 如此，方才不负她身为神调门人的职责。 “别怕，我陪着呢。” 顿了顿，甄泠朵又道，“真要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岔子，你不用管我，只管先跑。” 这一句，甄泠朵说的再笃定不过。 而依托她做出这样承诺的，无非是自己又一次与宋珩汇合。 她确信，他们总会能找到办法，对付眼前这混乱的鬼蜮，也一定能安然带着林淼离开。 “进去吧。” 宋珩从始至终都没有插话，他只在走到门前的那一刻，先一步推了门，又不自觉侧身一步，给身后的人让出了位置。 甄泠朵不疑有他，当即拉着林淼踏了进去。 然而，下一秒两个人竟都是不自觉呼号一声，语调凄厉。 “不是说不怕吗？” 宋珩就是在这两人惊魂未定的时候，淡然自若地关上了门，替她们隔绝掉随时可能让其他人看笑话的可能。 “你干嘛把这些家伙都绑起来啊？” 甄泠朵好不容易稳住心神，怒瞪了宋珩一眼，“谁一眼瞧着那跟叠罗汉似的鬼怪不会头疼？” 宋珩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望着甄泠朵的眼神也不自觉多了几分宽慰。 思维还算敏捷，也依旧会在第一时间试图甩锅，纵是经历了许多，可甄泠朵到底还是跟从前没什么不同。 “都绑起来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说话间，宋珩给两人都倒了杯水，好整以暇地审视周围。 得亏了眼前这些愤愤燃的家伙，如果不是他们，宋珩又怎么会知道，凡身在鬼蜮者，都必受规则限制。 正也是借着这个由头，他才能将她们带回来。 “咱们什么时候能走？”甄泠朵顺了口气，问得直白。 “鬼蜮大门已经关了，按他们的说法是，得等到半个月之后。”伴随着宋珩云淡风轻的一句，甄泠朵只听见轰的一声，她的信念有点崩塌。 “所以，意思是我们只能等？” 好半晌她才有勇气问出一句，眉眼间满是怅然。 “不然呢？” 宋珩依旧是淡淡的神色，似是早已经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可甄泠朵却是没有办法如此冷静，“应该会有其他办法呀，咱们总不能一直被困在这儿，半个月呢，谁等得起啊……” 甄泠朵没说出口的是，她担心二人在鬼蜮里困得太久，反而让等在外头的那几个愈发不安。 虽说他们一开始就说好了要各司其职，互不干扰。 可此番鬼蜮之行，最受煎熬的，莫过于夏艺璇他们了。 甄泠朵实在不希望他们过分担心。 “你还是想想自己吧。” 甄泠朵端着一副颓然模样，虽未多言，可宋珩未必猜不透她的心思，可偏偏这人竟还是不依不饶的补刀。 第181章 守则 “我还需要做什么吗？” 甄泠朵不以为意，眼底不自觉带着几分狡黠。以至于宋珩望过去的时候，总是会不由感到恍惚。 毕竟，此前他委实是从来都没有见过甄泠朵这副模样。 被宋珩冷不丁抬眸扫视的时候，甄泠朵也有些不知所措。可她方才问出那一句时，分明是不由带了几分玩味意的，故而如今纵然心底生出了些许异样，她却也只能硬着头皮招架。 两人兀自对视时，却是全然没有注意到，原本是胆战心惊跟着进来的林淼已然趁着他们不注意，悄然溜了出去。 一旁被宋珩毫不客气捆成一团的小鬼们倒是瞧了个真切，可大抵是因为他们一个个都气愤难平，只等着宋珩赶紧滚蛋，他们也好再想办法抽身，便索性一个字都没有透露。 等甄泠朵意识到人不见了时，已经过去了小半个钟头，外头四通八达，她甚至猜不透对方为什么要离开。 “我去找。” 宋珩拒绝了甄泠朵的随行建议，“你先顾好自己吧。” 话音未落，甄泠朵怀里冷不丁被强塞了一本学生守则，“守好你的本分。” 听着这意味深长的一句，甄泠朵半晌都没能缓过味来。 她当然知道宋珩的顾虑不会有假，但偏生方才听着那个男人一字一顿不无坚定地说出那一句的时候，甄泠朵心底里还是不自觉会泛着些酸涩。 的确，此前如果不是宋珩及时赶到，她猜不透自己会落得如何下场。 虽说如今那林淼突然又不见了踪影，可单就是刚才被这鬼蜮众人不时重申的所谓规则，显然不是甄泠朵可以靠着蛮力抗衡的。 哪怕她的确幸运地赢了一次，却也不一定还可以赢下第二次。 至少，甄泠朵确信自己并没有万全的把握。 “好。” 如此思忖一番，纵使甄泠朵再不甘，却也只好闷闷地应下。 他们此番前来，为的是将那林淼带回去，可总也不好让自己折损于此。 宋珩如今这样的安排，无疑是最好的。 踏出办公室的那一刻，宋珩听到身后的人轻声叮嘱了一声注意安全。 宋珩没回。 但甄泠朵权当他已经记在了心底里。 直到大门被倏然阖上，甄泠朵依旧望着宋珩远去的背影出神，有那么一瞬间，她竟是不自觉开始心疼起这家伙来。 诚然，宋珩的本事无疑在她认识的大多数人之上，可这一路走来，无论遇上多大的麻烦，他总是当仁不让地走在最前头。 是职责所在，也可以说是宋珩对自己的高要求。 只是，倘若换个角度想，却也是因为跟在他身边的这些人，能力不及。 “甄泠朵，你怎么就不能抓紧成长呢！”甄泠朵闷闷地反问自己，言语间不自觉多了几分失落。 事实上，这一句与她此前跟宋珩浅笑着对视时没有什么两样。 重见到这人的那一瞬，甄泠朵几乎下意识地放松了精神，整个人不自觉松懈许多，而一切都因为她相信只要有宋珩在，总归会有办法的。 奈何，如此颓然姿态的代价，便是如今他们又不得不分头行事。 因为，外头只会比他们此前所经历的一切更残暴狠厉。 与其说宋珩在奚落自己，倒不如说他是在用这种方式保全甄泠朵。 聪慧如甄泠朵不可能察觉不到宋珩的真实意图，鬼蜮之中各自为政，他们唯有扮演好的自己的角色，才有机会等到半月后鬼蜮之门大开的时候。 这样想着，甄泠朵即刻收起了心底里那些纷杂的念头，只一门心思的研究如何才能做个好学生。 守则上的第一条，是遵守规则。 显然，不适合如今的甄泠朵，毕竟她早已经坏了规矩。 而后一则，是勤工俭学。 “这倒是可以试试。”甄泠朵暗暗想着，不多时便有了决断。 她依着这唯一的指引，去往食堂，这个目前唯一开放的勤工俭学场所。 而另外一边，宋珩倒是十分顺利地找到了某个消失不见的家伙。 那会儿的林淼显然是没了此前跟着他们去往办公室时的利落模样，她被反手捆在器材室，衣裳已沾了不少脏污，连带着原本白净的脸也脏兮兮的。 宋珩远远地站着，眉眼间满是无奈，不时的摇头也不知在为什么而怅然。 林淼原一直冷眼盯着周围，虽是被迫受制，可从她那轻蔑的眼神来看，似是半点没有将其他人放在眼里。 纵然，那一刻围在她跟前的众人，丝毫都没有要停手的意思。 他们手上的力道不轻，可偏生下手的时候，总会不经意偏离几分，虽不至于让林淼重伤，可到底是挣脱不得，除了龇牙咧嘴一般，恶狠狠地盯着他们，却是再没有其他办法。 宋珩倒不觉得意外。 毕竟，依着他方才得到的线索来看，林淼委实被欺负地不轻。 哪怕，宋珩还没能有机会问清楚，她到底为什么会急匆匆地溜走，明明甄泠朵已经是三令五申一般，接连重申他们不是坏人。可说到底，落在这样生死不明的阴冷鬼蜮里，无论是谁都会不自觉惊慌失措，以至于为保全性命而做出些仓皇之事来。 宋珩可以理解她的选择。 “恃强凌弱，很光荣吗？” 冷不防的，一道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悠悠然如一阵冷风，激得所有人都不由得下意识停下动作。 有人倏然回头，对上宋珩那阴沉的眸子。 “打架斗殴？看来你们一个个已经把学生守则忘了个干净。” 宋珩一字一顿，语调轻松。 可说出口的每一个字却还是让人不由心底生寒。 违背规则会是个什么下场，被困在这儿许久的学生们不会不知。 “兄弟们，干他丫的。” 但不知是不是宋珩那一副淡然的模样给了他们些许错觉，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明明前一刻还只顾着对林淼发泄的人，突然就团结起来妄图对身后的人发难。 “打一个是打，揍一双也是揍。左右都是违规，倒不如放肆一些。” 宋珩听着他们在跟前叫嚷。 第182章 教训 宋珩眼见着他们在说要放肆一二时，眼底闪过的精光。 事实上，他并不难想见这些学生对老师们的恨意，从前自在的校园生活早就已经不复存在了，现如今他们所走的每一步，都可能让彼此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可若然什么都不做，他们只怕也根本无从保证自己可以安然无恙地活着。 单是课堂上那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的死亡追问，就委实让他们始终都提着一口气，片刻不得安生。 更不消说，他们现如今是被宋珩径直撞破了这一切，既然进退都是有违学生准则，他们倒也的确不过任性放肆一把。 诚然，最终依旧是个惨淡下场，可到底还能自我安慰，说是做了些旁人所不能及的事。 但遗憾的是，宋珩神色淡淡，从始至终都没有将他们的要挟放在眼里。 “就凭你们吗？” 不以为意的一声冷哼响起，果不其然让原本就气愤不已的众人愈发生气，“是，就凭我们。” 有人咬牙切齿，既试图为自己找回颜面，也希望凭着人数之众，可以震慑眼前这个陌生人。 “自以为是。” 宋珩一步步走近，待到了他们跟前才悠悠然吐出每一个字。 他语调轻慢，可偏偏眼神里全无躲闪意，可惜林淼被吊得有些远，以至于没能看个真切，不然的话，她说不定还会主动出声提醒，好让这群目中无人自以为是的家伙们少受一点罪过。 但显然，谁也没有这个机会。 宋珩出手极快，且几乎是一旦出招，就不给对方挣扎的可能。 饶是眼前这不时叫嚷着的几个，本还盘算着想要一拥而上，借此让宋珩乱了分寸，可不曾想，对方分明全无畏惧。 直到眼看着他们一个个疼得龇牙咧嘴，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宋珩才轻飘飘一甩手，一字一顿地反问，“还不快滚？” 话音落下，几人连滚带爬一般，忙不迭起身慌忙逃窜。 宋珩自来不喜欢这等仗势欺人的霸凌行径，虽手上多少收了些力气，可到底还是忍不住教训了一顿。 他所求不多，若是能让这些人自此有所收敛，自然是极好的。可万一不能，也好让他们从此记住，冷不丁被人莫名其妙的鞭打一顿，到底是不太好的事情。 但如果他们依旧没有半分收敛，又一次被他撞见，便应该再没有眼前这般可以轻松离开的可能了。 当然，这些话宋珩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跟他们说的。 这世间有太多的事，只能每个人自己去亲身体悟。 唯有经历过，才可能被深刻而真切地印刻在脑子里，再难忘怀。 “谢谢。” 宋珩救下可怜的女孩，听她郑重其事地说着，却没有应。 只在那人小心翼翼的试探着想要往外去的时候，宋珩才状若不经意地道，“需要我送你一程吗？” 与此前跟那几个没长眼的毛头小子对峙时不同，此番宋珩显然是有意放缓了语调。 尽管他还没来得及问，不知道林淼到底为什么会落得如此下场，可宋珩确信，这世间一切但凡被遮掩起来的东西都有重见天日的时候。 既然她不愿意说，自己也没必要多问。 等到别无选择的时候，宋珩相信，自己会等到那个他期待的答案的。 “不……” 林淼迟疑着，还没来得及把不好，或是不必之类的拒绝说出口，宋珩便兀自接了一句，“左右我也没什么事，你才刚被人盯上，万一是前头那些人去而复返，倒成了我的罪过。” 宋珩语意坚决，俨然是不肯轻易改变决定。 “谢谢老师。” 迟疑片刻，宋珩终究还是等到了这位林同学的肯定答复。 送她回宿舍的路上，谁都没有开口，宋珩特意落后几步，好让林淼毫无顾忌地走在最前头。 他既用了震慑作为托词，自然不好过分大摇大摆。更何况，宋珩本也没这个兴致。 与梁风祁那愤然间恨不能用以极刑的处置手段不同，宋珩更习惯淡然处之。他更期待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彻底想明白了其中缘故，主动自发地坦诚所经历的一切，而不是挤牙膏似的，问一句才不无勉强地应承一句。 林淼很奇怪。 这是宋珩已经意识到的事情，可这份不同寻常究竟从何而来，却还有待深入观察。 所幸的是，无论是他亦或者甄泠朵，此前并不曾显露各自的根本目的，倒也省得再信口胡诌由头。 也不知道，那丫头在做些什么。 脑子里倏然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宋珩不由得有些恍惚。 甄泠朵平日里的确未必像夏艺璇一般，对他所提的要求言听计从。可宋珩从来相信，她是个值得信赖的人，否则哪里至于接二连三地就把她拽进这差点连他自己都分不清的混乱地界。 无可否认，就算宋珩不这么做，甄泠朵只怕十之八九也不可能躲得开。 可现如今，至少他们是在一处的，还能彼此照应一二。 想到此，宋珩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了些。 他不知道的是，甄泠朵虽是如他所言，认命地开启了自己勤工俭学的生活，可在骤然见到那脏乱的后厨，却依旧是忍不住抱怨。 “这确定是勤工俭学，不是惩罚吗？” 一大堆尚未收拾的残羹冷炙，全无规则地丢在一旁，水槽里则已经丢了许多不知是谁用过的碗筷，横七竖八的，远远瞧着颇具风格。 可只要一想到，几分钟前有人利落而干脆地告诉她，要把这里收拾干净的时候，甄泠朵就笑不出来了。 “早知道我就应该去别的地方。” 甄泠朵皱着眉头，半晌都没想清楚，自己到底该从何处入手。 然而有一点，她是确定的。 那就是自己根本就没有机会拒绝。 “尽人事听天命吧。” 甄泠朵自我安慰着，“好歹都是些死物，除了工程量大一点，别的没毛病。” 偌大的食堂，如今只剩下她一个，可不正是孤寂非常。 好在，甄泠朵并不敢浪费时间唉声叹气，有这功夫，她还不如抓紧时间多收拾几个碗筷呢。 第183章 惩戒 然而，甄泠朵没想到的是，纵是她片刻都不得闲，好不容易才完成了清扫工作，新的麻烦却又到了跟前。 几乎是在她刚想要不自觉长舒一口气的时候，外头倏然响起些急匆匆的脚步声。 大抵是甄泠朵在闷头苦干的时候，下意识间已经习惯了这般寂静的模样，以至于这全无预兆的声音刚一响起来时，着实将她吓得不轻。 等甄泠朵好不容易稳住了情绪，端着一副平静模样，小心翼翼的望过去时，她心底里竟是冷不丁闪过一个念头，“难道是有新的倒霉蛋了？” 也无怪甄泠朵第一反应是又有人选择勤工俭学以保障自己安好无恙，事实上，她已经将宋珩留下的学生守则反复看了好几遍，而这是她确信，以白纸黑字，明明白白写着可以借此来避开课堂上那些死亡追问的根本办法。 当然，唯一的遗憾是，这一招并不能长久。 毕竟，没有哪个学生会日夜留守在勤工俭学的驻地。 所谓学生，便是以学为主，课堂上死一般的威压，只能暂避一时，却不能永久躲开。 除非，他们能立刻找到离开这鬼蜮的办法。 但显然，这是万万不能的。 鬼蜮之门大开，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了。 所以，在此期间，甄泠朵唯有仔细依着宋珩的叮嘱办事，将自己伪装成为一个好学生，暂避风头。 可甄泠朵没忘记，自己是在宋珩的指点下，才总算找到这个法子的，如果来人真如她所料，又是怎么想到的？ 受人指点？ 对方是什么来路？ 若是自己幡然醒悟的，那此人大抵需要仔细关注，说不准往后还可以介绍给宋珩知道。 老话不常说，三个臭皮匠丁哥诸葛亮嘛。 甄泠朵虽是不敢贸然和诸葛亮相提并论，可若是能为他们离开鬼蜮多几分胜算，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放弃的。 但遗憾的是，甄泠朵实在是想多了。 她等来的，不是那有着经世之才，一眼便寻到了生机的聪明人，也不是经人提点醍醐灌顶的幸运儿，来的不过是十几个身着白大褂的陌生人。 他们三五成群，正不由分说就把那不知道从哪儿倒腾来的猪随便往地上扔。 纵然被捆缚了手脚，可危急之时求生是自然界一切生物的本能，哪怕它们所到之处，已是血迹斑斑。 “我才刚收拾干净啊！” 甄泠朵茫然看着眼前的一切，好半晌都没能从错愕中回过神来。 “你们这是做什么？” 好不容易稳住心神，甄泠朵即刻快步上前，拦在这几位不请自来的人跟前，拔高了声音问道。 还没等人回答，甄泠朵便又兀自摆出了自己的诉求，“我好不容易才收拾干净的地方，被你们折腾成了这样，今天无论如何都要给我复原。” 一字一顿，甄泠朵说得再坚决不过。 奈何，眼前这些步履匆匆的人，也从来都没有将甄泠朵的诉求放在心上。 他们的任务，不过就是第一时间将这些家伙带过来，至于其他的，显然不在职责清单里。 更不要说，甄泠朵不过就是个可怜的学生，任谁都不可能将她放在眼里。 被轻视甚至鄙夷，这样的结果于甄泠朵而言委实不算意外。 该说她从一开始就多少料想过，若是来着不善，怕是多有麻烦。 可说到底，甄泠朵始终都没办法轻易接受她奋斗了许久的成果被人轻易践踏。 自这些人进门，甄泠朵便是眼看着他们毫无顾忌的四处晃荡，分明没有珍视过其他人是劳动成果。 正是这种毫不掩饰的轻慢，才让甄泠朵气不打一处来。 但凡他们不是一直趾高气昂，目无一切，她或许也不至于这样笃定而坚决。 跟前众人没有理会，甄泠朵却也寸步不让。 “地上脏了，你收拾干净就可以，别妨碍我们。” 领头那人看不过去，忍不住冷声呵斥。 倏然听到这一句，甄泠朵愈发是气不打一处来。 若然他们可以好脾气地道歉一二，事情或许也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得到这样言之凿凿的一句后，甄泠朵终究是没了化干戈为玉帛的心思，她愤然请神，拼着暴露身份的危险，也非要他们为自己的鲁莽行为付出代价。 甄泠朵不是不知道，这大抵又会给自己惹上麻烦，可她终究是不愿意忍气吞声。 她甚至不敢想象，在她之前，有多少学生受到过这样的屈辱。 甄泠朵得以借着神明的力量威吓，却显然是那一应人始料未及的事情。 只是那个时候，他们早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思量其中的缘故，无一不是迫于威压不得不依着甄泠朵的吩咐办事。 “所有地方，但凡沾染上血迹的，都给我清理干净。” 甄泠朵一字一顿，眸色凌厉，眼底泛着精光。她只要求他们清理好那些因着他们才惹上的脏污，至于旁的却是并未往这些人头上套。 这无疑是甄泠朵的仁慈。 可就在她亲自盯着这群人收拾残局的时候，不经意间低头扫了一眼，却冷不丁撞见那被五花大绑的猪突然神色一滞。 虽不过是一闪而过，可那一瞬间，甄泠朵隐隐感觉到那是无声的求援。 它们在求救？ 脑子里倏然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甄泠朵也委实吓了一跳。 “他们是人？” 甄泠朵几乎想也不想，就即刻拉住一个正埋头清理的家伙，厉声问道。 对方到底是胆寒，整个人没由来地战栗，恍惚，却偏偏给不了甄泠朵一个确切的答复。 越是如此，甄泠朵心底里便越加不安。 为震慑四方，她索性咬牙又杀了一个。左右她身上已经背负了一条鬼命，再多一条也无妨。 只可惜，依旧无鬼应当。 甄泠朵原想要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再仔细试探一番，但可惜没了机会。 就在甄泠朵不由警觉的时候，肥头大耳的厨师正急吼吼地跑来，手里甚至还拿着他最熟悉不过的菜刀。 杀猪用菜刀？ 甄泠朵被眼前倏然而至的刀晃了晃，不由有些失神，再回过神来，却是因为跟着那厨师身后的人。 “不能杀！” 第184章 方案 厉声喝止那厨师的，是甄泠朵自己。 可有人动作更快，分明是想要趁着自己无暇顾及的时候，径直去抢他手里的刀。 无论是菜刀，亦或者杀猪刀，于如今全无反抗之力的畜生们而言，都是一样的。 但，甄泠朵不可能答应。 如果不是冷不丁从它们的眼睛里读出了些人的神采，她说不定会全无顾忌，可偏偏是分明威逼利诱了好一阵子，也始终得不到任何笃定的答复。 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 甄泠朵虽说是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可仅凭着他们的迟疑或是冷声缄默，便也足够她坚定心思，非要救下这些可怜的家伙。 诚然，她现在未必有办法可以还它们以自由之身。 但甄泠朵不怕。 她背后还有宋珩，尽管艰难一些，可只要能留着它们的性命，总还会有让一切恢复原样的机会。 这是甄泠朵始终都不曾动摇过的根本心思。 可奈何，有人不想要她如愿。 “这些都是只知道恃强凌弱的混蛋，留着也不过是社会的蛀虫，倒不如直接杀了，也好给全校的师生们加餐。”阴恻恻的一句，来自甄泠朵身前一个瘦小的女孩。 也是让她不自觉顿住的根本原因。 此前，甄泠朵曾经设想过无数次，会不会这偌大的食堂还有其他人，可怜她一个人忙活了大半日，分明连个影子都没有瞧见。 好不容易等来了人，却是轻而易举毁掉了她的劳动成果，还带来了这些明明是人，却冷不丁成了牲畜的学生。 有那么一瞬间，甄泠朵迟疑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知道，自从自己和宋珩从那个大阵里离开，天地间不可避免地有了无法想象的巨大变故，可从前至多不过是地府里那些鬼怪肆意横行，到底也没有让甄泠朵亲眼瞧见过能把活人折腾成猪一类的事情。 纵然心底骇然，可甄泠朵始终一动不动。 “我不同意。” 饶是那女孩说的坚决，甄泠朵却依旧是一字一顿地给出了自己的答复。 先前还不过是个全无根据的猜测，就足以让甄泠朵毫不犹豫的选择护着它们，更不消说如今一切真相大白，她又如何肯让自己成为帮凶？ 甄泠朵掷地有声的一句落下，此前早就被威吓着不得不负责打扫战场的众人并无异议。 事实上，无论甄泠朵想要做什么，若然他们无法挣脱这不知从何而来压制，便根本无从挣扎。 而那位厨师也并无二话。 真正阴沉着脸逼问甄泠朵的，反倒是眼前那个她始终都没有放在心上的小丫头。 “你凭什么！” 甄泠朵听着她咬牙切齿的反问，倏然回过神来，只状若不经意地扫过一眼，便半点没将对方眼睛里藏不住的愤怒如数收下。 那一刻，甄泠朵心底里的好奇也冷不丁改换了模样。 她到底是不再执著于学生们如何会变成这般模样，而是转而惊愕于眼前这些人，如何非得要将他们置于死地。 若是要训诫，这般惩罚终究也够了。 可显然，这不够。 但，为什么非死不可呢？ “你又是凭什么？” 甄泠朵淡淡扫了一眼，眼底满是淡漠，显然是没有因为那小姑娘倏然变得猩红的眼底而有过哪怕片刻的迟疑。 “因为他们该死。” 那人倒是也毫不客气，“既然学不会尊重，索性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明明是关乎生死的一句，可对方一副无足轻重的模样。 甄泠朵凝神看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放弃了为这些可怜的小家伙们据理力争。 一切大抵不过徒劳。 所幸的是，如今的她依旧是神明之身，如果眼前的刽子手全无收敛，她一点都不介意再像先前那样，逼迫他们臣服于无可撼动的力量。 哪怕，这并不是甄泠朵所愿。 可所谓事急从权，倘若她寻不到其他更好的手段，如此行事也无可厚非。 然而，就在甄泠朵仔细思忖的当口，已经有人按捺不住了。 甄泠朵没办法，她只能即刻出手制止，“直接处置是不是太简单了点？” 好不容易制止人了，甄泠朵意味深长的一句反问，却又即刻让众人倍感莫名。 甄泠朵也不看他们，只淡然表示，“如果是我，绝不可能用这样轻松的方式。” 顿了顿，她才偏头去看那紧咬着牙关的女孩，不无肯定地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恃强凌弱是一种十分无耻的行为，既然是要教训，那就该让他们一辈子都记着。” “与其直接杀来吃，倒不如吃一次，割一块。”甄泠朵眼底闪着精光，眸子里是毫不掩饰的冷意，“不必刀刀致命，而是要他们终其一生都无法忘记自己犯下的错。” 甄泠朵说的云淡风轻，可倏然听着这话，在场的一切生灵看向她的眼神分明满是惊慌无措。 偏生当事人淡淡扫过，全然不曾放在心上。 旁人怎么看她，甄泠朵半点没有所谓，无论如何是得先保全这些性命。 万一，还有得救呢。 为此，甄泠朵甚至还亲自号令，为他们专门开辟出了一块小天地，做圈养用。 可事实上，每一头被那些胆颤心惊的家伙不由分说拽进去的猪到底都是不愿的，毕竟谁也没有办法从容面对即将到来的悲凉命运。 奈何，他们没得选。 甄泠朵好不容易才忙活完，原想要指挥那群白大褂继续收拾残局，竟意外撞见了宋珩与林淼。 两人才刚刚踏进食堂。 “你们怎么来了？”甄泠朵不由欢喜起来，脚步飞快地凑了过去。 “我想请宋老师吃饭。” 应声的是林淼，几分钟前，她跟宋珩说的也是这话，所以才让宋某人在距离女生宿舍不过几步路的时候，又转而来了食堂。 只是，他们谁都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甄泠朵。 “我勤工俭学来着，没想到接待的第一波客人，竟然会是你们。” 注意到宋珩眼底的惊愕，甄泠朵兀自收敛心神，淡然应对。 她当然不可能当着林淼的面如实转述自己此前的经历，要是又把人吓跑了可怎么是好？ 第185章 端倪 虽说甄泠朵还没来得及就林淼的突然离开跟宋珩开展深入交流，可她总觉得是因为初相见时，他们两个全无顾虑的相处模式把人给吓到了。 毕竟，他们有着老师与学生的天然身份鸿沟。 以林淼作为高校学生，在这鬼蜮里的一应遭遇来说，怕是并不能轻松应对他们之间那全无遮掩的密切关系。 林同学到底是把她当成了老师，还是错把宋珩也当做了想方设法妄图取人性命的鬼呢？ 这个问题横在甄泠朵心头许久，却终究还没有机会问个真切。 甄泠朵自然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问。 此时的她，依旧不得不依着所谓勤工俭学的要求，仔细利落地行事，只要她一天没能挣脱开眼前的束缚，就不能忘记自己的初心。 这还是宋珩告诉她的。 尽管暂时还出不去，可只要能安分做好学生的本职，便无疑能好好地活着。 就算是中间无可避免会遇上一些麻烦，可总也好过时刻胆战心惊。 “准备吃点什么？” 甄泠朵心底纵有疑，可浅笑着看向林淼的时候，眼睛里满是笑，俨然是一副合格的服务员模样。 宋珩不是没察觉到她有意无意的示意，可只当没看到。 “红烧肉吧。” 林淼在各个档口扫了一眼，好不容易才下了决断。 但没成想，甄泠朵倏然听到这一句后，却是冷不丁换了神色，“我建议换一个。” 大抵是因为出乎意料，甄泠朵说这话时，甚至不敢直勾勾盯着林淼的眼睛。 就算是一旁的宋珩不自觉显露出几分询问意，甄泠朵都只敢佯装不察，径直避开。 没办法。 甄泠朵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淡然自若地跟他们解释，那红烧肉十之八九是人做的。 不是指烹饪，而是活生生的人，一刀一刀被割下来的肉。 那一刻，若说甄泠朵全无懊悔，却也是假的。 如若她不是正巧撞见了那几头悲惨的猪被毫不客气地丢进食堂，又恰好有意无意地撞见了它们眼睛里的求饶意，或许也就不会有后来的种种。 “为什么？” 追问根由的，是宋珩。 当甄泠朵突然掷地有声地拒绝时，他就隐隐感到不安。 可扫视周围时，瞧见的无一不是跟前一众忙碌的人总会不自觉对甄泠朵抱持着恭敬态势。 宋珩并不难预料甄泠朵此前曾威吓过四方，才在这些人跟前为自己挣得了些许说话的机会。 只是，他不能理解甄泠朵如今不由分说的制止。 “没什么，只是单纯不太建议。” 甄泠朵几乎的咬着牙才有力气干巴巴地应承。 彼时她私心里显然是存着几分怨念的，如果追问的人是林淼，甄泠朵倒也不是不能信口胡诌一二搪塞过去，但偏偏开口的是宋珩。 依着这人掌管逐明侦探社多年的敏锐洞察力，甄泠朵心知在他跟前，自己分明是无处可藏。 可麻烦就在于，当前还有外人在，甄泠朵并不能毫无保留地告知一切。 这才是最为艰难的。 “俗话说，多吃蔬菜身体好，两位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先试试这些新鲜出炉的呦。” 正当甄泠朵不由得陷入茫然的时候，此前还愤然挡在自己跟前，厉声逼问她为什么的女孩，却是急吼吼地冲了出来。 她端着一份热气腾腾的清炒时蔬，以一种甄泠朵此前半点没有设想过的手段，缓解了她此时的尴尬， 那一瞬间，甄泠朵是宽慰的。 她突然开始庆幸，这偌大的食堂里，并非只有自己一人。 尽管，她根本就还没有机会追问过这人的来历，且明明不久之前她们还因为各自的立场不同，而不自觉陷入了一场没有结果的争端。 诚然，甄泠朵险胜一筹。 可这样的结果却显然不是她想要的，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能救下那些学生多久，更不敢去想，一旦自己离开，它们又会落得如何下场。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许多时候，甄泠朵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想。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依循着本能，依着她彼时发自本心的抉择。 甄泠朵甚至不敢去想对错，在那样急迫的情势下，她无法设想，一旦自己停下来，是否还能有机会继续控得住情势。 她别无选择。 “对对对，时蔬好，时蔬的营养价值更高！” 甄泠朵几乎是在骤然之间找到了最为合适的托词，尽管是在旁人的指点之下才得到的，可那时的她显然已经顾不上许多了。 能让林淼以及宋珩彻底放弃红烧肉，才是最为重要的。 “好吧。” 在甄泠朵惴惴不安的时候，她总算是等来了林淼的肯定答复。 哪怕只有轻飘飘的两个字，于甄泠朵而言，却仍似久旱逢甘霖一般，让她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宋珩则不然。 他没有去看甄泠朵，而是始终盯着林淼看。他注意到，当那人端着菜走到跟前的时候，林淼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 一眼瞧着似是在给对方让路，可宋珩却总觉得这背后有些不同寻常。 那样下意识的畏惧，哪怕是此前林淼被众人围殴时都不曾有过。 宋珩还记得，在自己救下林淼之前，她眼睛里分明还带着几分轻蔑与不屑。 纵然是处于劣势，可从来都不曾因此惊慌无措。 可方才，哪怕只有短短的一瞬，宋珩也无比确信，自己抓到了那个瞬间。 林淼在怕。 可宋珩却不知道她为什么怕。 此刻他唯一可以找到的由头，便是那个如今正在与甄泠朵微笑对视的女孩。 这人不一般。 宋珩心底暗道，却始终没有点破。 哪怕是对甄泠朵，都不曾透露分毫。 因有甄泠朵在场，回宿舍的路，宋珩便也没再继续跟着。 两人也是在同桌而食的时候，才意外发现，甄泠朵和林淼的宿舍紧邻着。 这一消息于他们三个而言都是极好的。 “好好休息。” 临分别时，甄泠朵不是没有想过要叮嘱一二，可又担心吓到人，思前想后只留下了那么一句。 林淼虽不解其意，可到底还是郑重其事地道了谢。 “谢谢，你也是。” 第186章 换房 林淼的祝福，于甄泠朵并没有什么用，可这不妨碍她如数收下。 事实上，跟在林淼身边的时候，甄泠朵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要如何才能收获这人的信任。 虽说一直都再没能找到机会跟宋珩对话，可从那人略显无奈的神色里，甄泠朵也不难看出他显然是无力的。 至少，从当前的情势来看是这样的。 “谢谢。” 甄泠朵浅浅的笑着，她赫然一副从始至终都没有注意到对面女孩的狐疑一般，只兀自坚定地道，“我就在你隔壁，如果有什么事，只管喊我就好了。” 这是甄泠朵留给林淼的信号，她希望从此刻起，若然她再遭遇意外，都能第一时间找到可以求援的人。 而那个人，甄泠朵十分期待是她自己。 唯有如此，她或许才能有机会达成此番前来鬼蜮的根本目的。 尽管，甄泠朵私心里想，如果非要带着林淼的话，于她和宋珩而言都是个不小的负累，可偏偏他们绝不可能舍掉她。 毕竟，这人才是他们不管不顾猛闯鬼蜮的根本之所在。 他们无法避过林淼单独行事，这是其一，其中更为深刻的原因是，甄泠朵和宋珩总觉得这人身上有些尚不曾被揭开的秘密。 而那，或许是他们得以离开这片鬼蜮的关键。 可惜，现如今一切都还不过是他们的猜测，再没有得到切实的证据之前，甄泠朵显然是不敢随意行事的。 如今她跟宋珩各司其职，求的却依旧是同一件事。 哪怕甄泠朵心底里再好奇，却也只能强压着，只等宋珩的召唤。 林淼却无从关注那么多的弯弯绕绕，从甄泠朵倏然起身，不由分说替她挡下灾祸的那一刻，她虽对眼前人有诸多好奇，可也未曾往深里想。 真正让她开始对甄泠朵保持警惕，便是从她可以随性和那老师对话开始。 那时候的林淼虽有意识的弱化自己的存在感，可到底还是没能躲过被那一屋子的鬼怪们不时打量的冷颤。 所以她跑了。 既是因为不甘心就这样受制于人，也是想要为自己找一条生路。 那一刻的林淼并没有想太多，她或许甚至不确定那样做到底是不是对的，可她不敢留在原地。 至于后来的事，想来那甄泠朵早晚是会知道的。 哪怕，吃饭的时候，宋珩一直缄默着，从不曾提及有关于她的一切。 可林淼就是知道，已经发生的事情，是无论如何都藏不住的。 此刻，她唯一的所求，也不过是希望再不跟他们有任何的牵扯。 胆敢毫无顾忌地跟老师们对峙，甄泠朵显然是有些本事的，可林淼更怕的是，她反而因此受到牵连。 旁的不说，单是白日里甄泠朵主动替她挡下来的那一幕，便是众人皆知的事。 林淼兀自呆坐在床沿时，心底满是骇然。 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还将遭遇什么，便只能时刻悬着一颗心，不敢安宁。 甄泠朵还说什么要她好好休息，如今想来不过是一句可有可无的废话而已。 可怜甄泠朵当然不知道她发自肺腑的祝福，落在那林淼的耳朵里却全然变了滋味，事实上那时的她分明顾不上那么许多。 甄泠朵回到宿舍的时候，室内空无一人。 难得的寂静让她总算有时间可以沉下心来仔细思量白日里一应遭遇。 这其中既有林淼的悄然离开，也有食堂里的一切诡异事件。 霸凌当然不可取，可最重要的是，将那些人一个个生吞活剥一般，变成了其他人的盘中餐，如此极致又匪夷所思的安排，究竟是何人指示？ 甄泠朵直觉其中有大问题，可偏偏哪怕是请神上身，蓄意威吓，却也始终不能查出一二。 与此同时，甄泠朵也忍不住开始怀疑，那一应白大褂，又是些什么人？ 毕竟，白天的时候，她并没能得到确切的答案。 都是鬼吗？ 或许未必。 半人半鬼吗？ 脑子里倏然响起这一念头的时候，甄泠朵不由得心底一个激灵，她终究是没忍住心底的一阵恶寒。 不过片刻的功夫，甄泠朵就恨不能立刻忘记刚才那一瞬间脑子里闪过的一切。 她不敢让自己往深里去想，只怕自己根本无从招架。 此时的甄泠朵心底里唯一的念头，是找机会告诉宋珩，让他也帮着查。 除此以外，她委实想不到其他的可能。 只是，甄泠朵没有想到，她好不容易稳住心绪，想要好好睡一觉，可才刚入了夜，就被一阵凄厉的声音所扰。 几乎是在刹那之间，甄泠朵就忙不迭往那声音所在的地方赶。 越是凑近，就越是胆寒。 因为，那声响时是从林淼所在的房间里传来的。 那一刻，甄泠朵的心不自觉提到了嗓子眼。 她生怕林淼又遇上什么危险，却也时刻记着，自己的根本任务是保全她。 故此，甄泠朵几乎是没有半点迟疑的，不由分说便一脚踢开了宿舍的大门。 伴随着宿舍门轰然倒塌的声响，甄泠朵瞧见了那一屋子的慌乱，四人间的寝室也许算不得拥挤，可此时的林淼几乎是被所有人强按着头在地上摩擦。 这样的画面是甄泠朵无论如何都没有设想过的。 “你们在做什么！” 甄泠朵先厉声喊了一嗓子，也不管有没有人理会，登时一个箭步冲上去，将林淼护下。 “想打架的话，我一定奉陪！” 甄泠朵阴沉着脸扫视着眼前几个气喘吁吁的姑娘家，她怎么都没有办法理解，大家本就是有缘才能生活在一个屋檐之下，可缘何落到林淼头上的，会是欺辱？ 事实上，甄泠朵甚至没给其他人反应的时间，掷地有声的说辞还没来得及让人听个真切，她就已经急吼吼的冲过去跟人厮打起来。 纵是以一敌三，甄泠朵也未尝有败。 等制服了几人，甄泠朵这才偏头去问林淼，她打算如何处置。 “换个宿舍就是了，我去找管理员阿姨提申请吧。”说这话时，林淼依旧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让甄泠朵好一阵心疼。 “好，我陪你去。” 甄泠朵说着便径直起身，她可不敢再让林淼一个人，只能贴身陪着。 第187章 惊夜 “阿姨，实在不好意思，我同学被宿舍里的其他人欺负了，看这架势是一定不能继续住在一起的，麻烦您给换个房间行吗？” 甄泠朵没想到的是，当真到了宿管阿姨跟前，最终竟然还是她替林淼说出了这一请求。 诚然，倒也的确不是林淼求着她说的。 实在是甄泠朵眼看着林淼支支吾吾半天，好几次欲言又止的阵势，委实余是有些按捺不住了。 “想怎么换？” 甄泠朵一口气说完，原本还以为宿管多少会不耐烦，可就在她盘算着要如何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时候，却被对面倏然扔过来的一句给彻底打乱了。 想怎么换？ 在这鬼蜮之中，莫非还能有可以让他们这些学生淡然做出个人选择？ 甄泠朵一时有些恍惚，而一旁的林淼早便已经没了声响。 躲在甄泠朵身后，任由她来替自己安排一切，是林淼当下一举两得之选。 既能将自己从跟前这些麻烦事里摘出来，还能因此获益，这当然是一把再如意不过的盘算。 该说甄泠朵也并非想不到，可偏偏那一刻，她满脑子都是眼前人那不以为意的一问，以至于根本就无暇顾及其他。 “我也想换。” 就在甄泠朵迟疑之间，身后却陡然响起了一道她并不陌生的声响。 甄泠朵偏头去看，瞧见来人时更是不自觉顿住，“你怎么也在这儿？” 她甚至想不起自己是如何下意识问出这一句的，总之话刚一说出口，甄泠朵就后悔了。 奈何，后续的发展甚至超出了甄泠朵的预料。 那位在食堂和甄泠朵有过几次交锋的丫头，顶着所有人或茫然，或讶异的眼神，一步步走到了她跟前，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我可以，住一间房吗？” 冷不防听到这一句时，甄泠朵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 “你？跟我？” 甄泠朵恍惚着指了指自己，又茫然无措地望着离她不过几步距离的小姑娘，好一会儿都没有想明白，事情如何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她是陪着林淼来申请换房的呀。 “林淼，你怎么看？” 佂愣片刻，甄泠朵只好将决定权重新交到林淼手里，可问出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神总是会若有似无地落在那小丫头的身上。 甄泠朵有种直觉，这姑娘知道不少事。 至少会比如今的她，亦或是宋珩知道得更多一些。 更何况，比之于林淼，甄泠朵私心里也的确更喜欢她。 若是非要让自己选的话，她更可能放弃林淼，哪怕她是自己要密切关照的对象。 就在甄泠朵陷入天人交战的时候，林淼瓮声瓮气地给出了她的答复，“我都可以的。” 小心翼翼的，骤然听着似是可怜又无助。 甄泠朵不经意间撞见林淼那怯生生的模样时，只觉心头一紧，可偏偏她再没有拒绝的机会。 “你们两个，去三楼。308房间。” “你，去402吧。” 不过一瞬的功夫，宿管阿姨便径直丢过来几个钥匙，毫不客气的打发了她们，“深更半夜的，赶紧回去睡觉。” 不容置喙的一句落下，众人便莫敢不从。 和林淼分开的时候，甄泠朵也不忘安慰，“放轻松，好好休息，至于其他的，什么都不要想。” 不知是不是因为有外人在，这一次林淼再没有应声，她跟甄泠朵始终保持着距离，听到她说话时也只是微微颔首，算是致意。 甄泠朵并没有注意到此前林淼倏然对上她身边的人时，眼睛里无法掩藏的胆怯与迟疑，如今眼见着她不知为何突然对自己保持距离，心底里虽也不自觉有些恍惚，可到底是没机会问。 她如今被安排在三楼，林淼在四楼。 不在同一楼层，连想要特意制造出些巧合都委实不容易。 甄泠朵只能寄希望于林淼能在这之后多少放松一些。 彼时的甄泠朵从不会想到，纵然林淼可以安然，她显然是不行的。 及至深夜，寂静的宿舍楼里，倏然又响起了吱呀的声响。与此前不同的是，这一次，声音算不得大。 又或者说，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警觉。 除了，308房间。 这一次，只有甄泠朵和那她如今都不知道名字的姑娘一起住，她原本一直记着要在跟林淼道别之后追问一二，可谁曾想，一回到宿舍，整个人却是昏沉沉的。 那一刹那间，她就像是行尸走肉一般，只一门心思的想着要赶紧睡一觉，至于其他的，显然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 甄泠朵这一觉睡得深沉。 哪怕是宿舍门被人冷不丁的推开，她都全无察觉。 不过片刻的功夫，门又被小心翼翼的关上了。 与此同时，甄泠朵的舍友也不见了。 她跟人一同离开，可也只是在三楼打转，不时在长廊上游走，似是在找些什么。 “找到了。” 寂静的深夜里，毫无预兆的阴恻恻的声响总是会让人不由得头皮发麻。 耳畔冷不丁有声音响起的时候，林淼没由来胆寒了一阵。 她甚至忘了逃窜，只依旧失神一般愣在原地，好一会儿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你知道该怎么做的，对吧？” 林淼不是不想逃，可那一刻，她就像是被一道神秘的力量彻底封禁了一般，她只能立在那儿，眼看着那人噙着意味深长的笑，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她想要喊，想要求援。 可那一瞬间，偏生就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她什么都做不了。 在对方阴冷的逼迫中，唯一能做的，就是不住的点头。 彼时的林淼不知自己还能再做些什么，她发不出声音，便只能接连不断在心底祈求。 突然，她听到了笃笃的脚步声。 “林淼，你今晚最好是什么都没看到。” 林淼相信，她眼前这人分明也听到了声响。她突然凑近，冷不丁又重复了一遍，而后便径直扭头想走。 但遗憾的是，她没能成功。 “你们为什么没去睡觉？” 斩钉截铁的质问声响起的那一刻，甄泠朵醒了。 第188章 呛声 甄泠朵睁开眼，第一时间发现房间里只剩下自己一人，登时不由得心底一紧。 她毫不迟疑的翻身下床，没有半点犹豫就出门了。 行云流水一般的动作，与此前搭救林淼的时候，并没有半点异样。 唯一的不同，是那一刻甄泠朵脑子里想的并不是林淼，而是那个怯生生走到自己跟前，小心翼翼试探着问，能不能跟她一起住的小丫头。 诚然，刚见到她的时候，甄泠朵未必对其有多少好感，尤其是在她斩钉截铁地追问自己，凭什么不能将那些自以为是的家伙径直收拾的刹那，她分明从这小丫头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目空一切的凌厉意。 但很快，甄泠朵收起了自己的这些心思。 不为别的，只因这丫头是唯一一个愿意主动配合自己新提议的。 当然，更为重要的是，在甄泠朵迟疑着不知该如何才能向宋珩和林淼解释的时候，是她第一时间站出来，为自己解了围。 更不消说，她用的方法很聪明。 至少，在甄泠朵看来，是这样的。 一个聪明，且有意思的人，无论如何都比林淼那个三句话问不出个结果的沉闷性子要有趣地多。 甄泠朵一点都不否认自己喜欢这小丫头多过林淼，可到底也没有办法接受只片刻的功夫，她的新室友竟没了踪影。 “宋老师，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推开门的刹那，甄泠朵听到了一阵哭声，隐在匆忙的脚步之下，纵然不甚清晰，可她还是听到了。 “发生了什么事？” 宋珩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这才总算避过了那眼看着就要扎进自己怀里的人。 收到要他巡夜的消息时，宋珩就不自觉皱着眉头，不为别的，只因目的地是女生宿舍。 他原本以为，最多不过是来走个过场，可谁曾想，竟又撞到了林淼。 这人还当真是麻烦不断。 这该是宋珩在骤然对上她不无求助的眼神时，脑子里闪过的唯一念头。 算上甄泠朵搭救的那一次，好像已经是第三回了吧。 若说这林淼身上没点秘密，宋珩显然第一个不肯相信。 “刚入夜的时候，我被舍友打了，好不容易跟宿管阿姨申请换了个房间，虽然只有我一个人，可我不敢再睡，就只好悄无声息地待在这儿，但刚刚她突然冲出来……” 林淼的话只说了一半，且不论对错。 单是林淼被人阴恻恻的冷声威胁，显然是宋珩自己亲眼撞见的，总也不至于因此诸多怀疑。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宋珩与林淼隔了些距离，他没有看向眼前人，而是径直越过了她，望向身后那个神色清冷的女孩。 “不睡觉，大晚上的晃荡什么？” 见她不应，宋珩索性又不自己加重了些呵斥的力道。 如今这鬼蜮中麻烦不断，宋珩一时间也有些理不清头绪。但有一条，却是恒定不变的。 规矩。 为师，或是为生，他们都必须要严格遵守这一身份底下的一切规则，任谁都不可以轻易打破。 这便是宋珩以暴力从其他小鬼身上得来的线索。 事实上，这也是他迄今为止时刻奉行的，算的上是现如今宋珩可以破局的唯一手段。 “我……” 女生虽支支吾吾，可到底是迟疑着准备开口。 奈何，宋珩没有多大的耐性，没忍住催促道，“赶紧说，别磨蹭。” 甄泠朵顺着声音寻过来的时候，正好就听见宋珩不容置喙的声响。 那一刹那间，她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但就是一点没犹豫，径直拦在了某个胆颤心惊的小姑娘跟前。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嘛，再把人给吓着。” 阴沉着脸的宋珩是个什么模样，甄泠朵显然再清楚不过。 不论是现在还是从前，甄泠朵已然见识过许多次了。 但在这鬼蜮，她总是会不自觉从中品咂出一些过去不曾体验过的阴冷和凌厉。 甄泠朵不确定这会否是鬼蜮的作用，可还是没能忍住，第一时间就想替人说话。 倏然的声音响起，在场的几人都不自觉循声而望。 甄泠朵甚至没有去看宋珩，她不自觉间与林淼对视了一眼。 四目相对的那一刹，连甄泠朵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竟对林淼存了几分敌意。 但，林淼感觉到了。 哪怕是不经意的，任谁都不可能忽视周遭的一切危险。更不消说，甄泠朵分明连伪装都不曾有。 “老师，我是无辜的，请您相信我。”林淼忽又郑重地重复了一遍，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林淼说她是无辜的。 以宋珩的视角来看，她与被甄泠朵冷不丁护着的那位，显然有人在说谎。 “都闭嘴，有什么话去办公室说。” 他一个大男人，虽是不得已进了女生宿舍，可到底也没有什么勇气敢多待。 思前想后，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涉事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部带走，慢慢讯问。 只是没成想，这个建议被甄泠朵毫不客气地推翻，“这事很难断吗？为什么不能当面断个清楚？” 不容置喙的一句落下，宋珩有一瞬恍惚。 如今的甄泠朵身上，带着几分从前没有过的戾气，这当然让宋珩倍感不解。可自己几次三番以眼神示意，她好像也没有懂。 那一瞬，宋珩才隐隐觉得不安。 “林淼的确被人欺负了，我去救的，后来也是我帮着一起申请调换了宿舍，但后来的事就不清楚了。” 甄泠朵倒是不曾添油加醋，可仅凭着这几句便也坐实了她林淼断然不可能是全然无辜的人。 如此一来，也算是变现护住了甄泠朵的新室友。 “既然你不清楚，又何必跑出来颐指气使！” 甄泠朵的说辞，一部分的确是佐证了林淼的发言，可归根究底还是在替她身边的人说话，宋珩没理由听不出来。 他一时气急，没忍住反呛了一声。 “朵朵姐，你别生气，我不会有事的。” 甄泠朵义愤填膺地说完，本意是想要替某个没顾得上为自己辩驳的傻丫头说话，可没想到，临了她反而成了被安慰的那个。 甄泠朵一时觉得好笑。 第189章 责任 好不容易才恍惚中抽离心神，甄泠朵几乎是下意识的，从口袋里摸出了几粒糖果就丢给身边的人。 “多吃点甜的，能忘记不愉快的事情。” “什么都不需要想，乖乖回去睡觉。” 哪怕宋珩分明还阴沉着脸站在自己跟前，甄泠朵却也从不曾多看他一眼，只像个没事人一般，推着自己的室友往回走。 这一晚上，托林淼的福，她可算是没有安生过一分钟。 也不知是莫名被毁掉了难得的休息时间让甄泠朵暗自心生不快，还是看不惯那小妮子有意无意在宋珩面前卖乖的模样。总之，在又一次越过林淼的时候，甄泠朵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那一刹那间，她没有半点掩饰的鄙夷。 对林淼的鄙夷。 事实上，甄泠朵想了许久，始终都想不明白，林淼为何要的对一个无辜的女孩发难。 若是她当真不满于这丫头突然闯入，以至于强行断了她原本想要跟自己住一个宿舍的心思，当时为什么不提？ 甄泠朵记得很清楚，虽说那个时候，她也的确是更倾向于如今的安排，可到底还是先问过了林淼的意思。 是她自己说，怎么安排都可以的。 既是如此，深更半夜又何至于当着宋珩的面告状？ 这个问题，甄泠朵冥思苦想了许久，都没有答案。 次日一早，重回到教室后，甄泠朵第一眼便是去找林淼，但没成想，直到上课时分，她依旧没能见到人。 林淼为什么不在？ 那一刻，甄泠朵心底里不自觉闪过些许狐疑。她暗想着，无论如何都得要找到那人。但遗憾的是，身为学生，甄泠朵无法在既定的学习时间里，自由自在的晃荡。 她没办法即刻去寻，甚至连知会宋珩的机会都不曾有。 她只能等。 等一个可以重让她自由进出的机会。 好在，那并不难。 为保障学生德智体美全面发展，每个学校都会专门甚至集体活动，虽说形式曾让无数学生嗤之以鼻，但对于如今的甄泠朵而言，却无疑是天赐良机。 早自习罢，便是一周一次的升旗仪式。 全校师生有一个算一个，谁都跑不掉。 届时，甄泠朵就可以去找林淼，亦或者联系宋珩。 甄泠朵盘算得极好，可当她当真跟其他人一道，齐整得立在红旗下的时候，却意外发现，宋珩不在。 更让她惊愕的是，此前他们无意间在外撞见的那一应人马，竟是一个都没在。 那么多的和尚道士，怎么会突然没了踪影？ 甄泠朵不知其中缘故，却已然被吓得不轻。 依着她或宋珩的经历来看，每一个从外头闯进来的，无非只有两个阵营。 她和宋珩就是被分在了彼此对立的阵营里，但其他人呢？ 甄泠朵无数次的四处张望，可依旧一无所获。 那一刻，她的心不自觉提到了嗓子眼。 其他众人究竟是为了什么，甄泠朵和宋珩并没有机会去问个真切，可林淼呢？她为什么也不在。 几乎只一瞬的功夫，甄泠朵敏锐地察觉到她心底里有太多的愤怒和不甘，想要即刻找到当事人问个清楚。 这一次，她还要带上宋珩。 好让那人能在第一时间，看清楚林淼的真实面目。 甄泠朵是这样想的，可架不住她分明无从寻到宋珩。 自从两人各自为营之后，便始终都没有办法一直处于同一场合。 哪怕有，也是意外居多。 甄泠朵没有办法，她只能趁着漫长的仪式上结束之后，第一时间往宋珩的办公室跑。 殊不知，彼时的宋老师正忙着救人。 与其说是救人，倒不如说是跟踪，顺便救人。 昨日眼见着林淼的一应举止，宋珩多少对这位当事人存了几分警觉的心思。 如果不是深夜里无意间撞见甄泠朵突然对她多了几分意外的疏离与不忿，宋珩大抵会在第一时间要求她寸步不离地守着林淼。 可变故来得太快，宋珩根本就来不及反应。 等他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甄泠朵已经兀自带着她的室友走远了，从始至终都没有多看林淼一眼。 不得已，宋珩只好亲自上阵。 他一早就守在宿舍楼下，本以为警觉如甄泠朵，定会先一步动作，他也好借着无人注意的当口，再仔细叮嘱一二。 可事实上，林淼远比甄泠朵要先离开。 宋珩别无选择，只能先跟了上去。 奈何，那林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总会时不常就往那无人顾及的偏僻小路上去。 宋珩又不敢跟得太近，他生怕自己稍不注意就暴露了踪迹，一来是有损于他教师的形象，哪怕只是暂时的。二来，宋珩的确并不希望让林淼发现。 然而，宋珩怎么都没有想到，在那丫头七拐八绕的动静之下，自己竟是被带偏了。 等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眼前哪里还有林淼的影子？ 别说林淼了，就是其他同学，也没了踪影。 那一刻，摆在宋珩面前的，无非两个选择。 要么是继续像是无头苍蝇一般追上去，要么是即刻折返，以观后效。 宋珩选了后者。 他赌的是，林淼既然身在鬼蜮之中，便始终不可能有办法避开规则。只要有所限制，她就不能无法无天。 但遗憾的事，宋珩托大了。 林淼竟是宁可破坏规矩，也没有按时抵达教室。 而跟她一起消失不见的，还有好些人。 收到消息后，宋珩无论如何都坐不住了。他不是没想过要拉上甄泠朵一起，只可惜还没来得及有所行动，便被办公室里其余几位早已不自觉臣服的小弟们提醒。 “那位同学如今已经被盯上了，若是你跟她走得太近，对你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诚然，宋珩无惧威胁。 但，他到底还是放弃了从前的想法，仍旧是只身去寻林淼。 这当然多少得益于他比甄泠朵更为便捷的教师身份，除此以外，或多或少还夹杂着些许他试图保全那某人的心思。 前后不过一日光景，就连宋珩也不得不承认，这片鬼蜮比他此前设想的，要复杂许多。 但，他责无旁贷。 第190章 迟了 只是，宋珩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那林淼所到之处，竟无一不是麻烦。 最是让他不解的是，那人几乎是明知前路艰难，却依旧是毫无退意的往前去。 宋珩一个不察，没能在第一时间跟上去，等好不容易才沿着那本就隐蔽的小道追上来的时候，林淼已然又一次成为了众人欺凌的目标。 如果说，上一回她需要面对的不过是些无可压抑的愤怒，到了如今，摆在林淼跟前的，却分明是另外一个无法想象的深渊。 就连宋珩都无法设想。 宋珩一路小心翼翼，只因不清楚前头到底发生了什么。加之委实不愿意在一切尚不明朗的时候，就陡然蹿出去，以至于强行断了他本就脆弱的线索。 故而，等他倏然听到些彼此拉扯的声响，以及间或夹杂着那不耐烦的撕扯声时，他的心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 理智告诉他，如今最好是即刻冲上去，毫不犹豫的将人救下。 但偏偏，就在宋珩下意识间想要有所动作的时候，脑子里凌空闪过一念，“万一不是林淼呢？” 所幸的是，宋老师的迟疑不过短短的一瞬光景。 诚然，他的确是为林淼而来的，可如今深陷在这鬼蜮之中的任何一个，但凡是被他宋珩径直撞上了的，他显然找不出任何理由拒绝。 “光天化日的，你们想做什么！” 宋珩人还未到，不由分说的呵斥声却是已经从后头响起。 彼时，若是那些人稍作收敛，亦或者是即刻放下这几乎是自己找上门的猎物，仓皇离开，或也不至于落得个凄凄惨惨的下场。 但遗憾的是，没人将宋珩那阴恻恻的质问放在心上。 事实上，过去那些天里，他们没少被警告甚至呵斥，可到头来什么都没有发生。 无论是谁，都依旧可以坦然自若地，继续从前的日子。 这便像极了那狼来了的故事，一旦被戏弄地久了，纵是再警醒的人，却也会在刹那间失掉原本凌厉的决断。 而此番，这些并未参加早自习，且拒绝集体活动的诸位，便毫无例外地被的宋某人抓了个正着。 可实际上，宋珩阴沉着脸，第一眼扫过的，却分明是林淼。 那时的她，衣衫褴褛，神色慌张，倏然见到来人时，更是下意识的蹲下来，似是想要借着周围的密林遮掩什么。 宋珩一点都不在意。 她虽是脚步趔趄，眼看着这今早上的遭遇吓得不轻，可到底是并未让人得手。 只这一结果，便足以让宋珩不由得长舒一口气了。 可宋老师的此刻的淡默，落在其他几个人的眼里，却分明有了截然不同的意味。 “你们，在做什么？” 他先前的追问并没有得到任何答复，宋珩却也不恼，只又一本正经地反问了一遍。 可惜，血气方刚的男孩们还沉浸在被人冷不丁坏了好事的不忿中，几人对视一眼，心底有了盘算。 只一瞬的功夫，便急吼吼地向着宋珩而来。 依旧是人海战术，拼的不过是个人数之众。 无人知晓，这一切对宋珩并不奏效。 别说只是眼前这几个在宋珩看来连毛都还没有长齐的毛头小子，就算是一屋子战斗力在他们之上的小鬼，宋珩都不曾眨过眼睛。 “我是不是该提醒一下，其实，本人脾气不是很好？” 纵是宋珩再不屑，可到底也没有大清早就动手的兴致，他索性云淡风轻一般，重又补充了一句。 无奈的是，没有任何人在第一时间意识到，那是他们最后的退路。 “烦死了，打不打？” 领头那个不屑一顾的鄙夷声响起的时候，宋珩先是不自觉往边上退了一步，不等他做好应对准备，那几个小子却几乎是同时动作。 他们拼的就是个出其不意，毕竟几秒钟前，这家伙也几乎是用同样的手段坏了他们的事。 得亏是那时候算不得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否则他们后半辈子的幸福便算是彻底毁了。 可尽管如此，大家却多少觉得心有余悸，以至于哪怕只用眼神交流，也务必要让这人付出代价。 很快，一切尘埃落定。 自以为是，从来都是需要付出更为深重的代价的。 哪怕是血的教训。 这一次，宋珩没留手。 他用昨天招呼小鬼的方式，将这群只用下半身思考的混球结结实实教训了一顿，末了还把他们一个接着一个的捆在原地，不得动弹。 等处置好罪魁祸首，宋珩这才又一次替林淼收拾残局。 具体表现在，将她裹了个严严实实，送去医务室。 “我没事。” 大抵是因为宋珩的神色并不好看，以至于林淼倏然对上的时候，也不自觉惊出了一身冷汗，好一会儿才总算汕然开口。 “先处理伤口，至于其他的，再议。” 宋珩没给林淼拒绝的机会，径直便对正一脸紧张的校医道。 丢下这一句，宋珩便先行离开了。 集体活动，身为教师的他却不露面，一旦被人发现，麻烦也着实不少。 虽说宋珩对此始终不以为意，可他和甄泠朵毕竟还要在这该死的鬼蜮里挣扎十几天，总不好次次都在警戒线上来回游荡，归根究底还是要留点余地的。 趁着还有些时间，赶紧飞奔回去，哪怕只是点个卯，也好过从始至终都没有现身。 顺便，还要替林淼请假。 宋珩急着要走，也就半点没有注意到，林淼倏然与那校医对视时，眼底一瞬的惊恐。 事实上，就算见到了，宋珩大抵也会以为这不过是她受过一次惊吓后，下意识对旁人表现出来的惊恐而已。 毕竟，单是陪着她来到医务室，宋珩就几乎耗尽了所有的耐性。 然而，宋珩没料到的是，自己晚了一步。 他急匆匆赶往操场时，大部队已经散了，甄泠朵也正随着人流往回走。 宋珩轻叹了一声，驻留原地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又忙不迭折返。 尚未进门，只远远听着里间的动静，宋珩不由得眉头紧蹙。 下一秒，他毫不客气地踢开了门，厉声反问，“你在做什么！” 第191章 钥匙 陡然见到眼前这一幕的时候，宋珩不自觉惊出了一声冷汗。 不久前，才刚被他郑重其事拜托过的人，此刻正对林淼上下其手，借着治疗的由头，每一个动作却极尽龌龊。 “治疗中，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 纵是冷不丁听到了些呵斥的说辞，可那校医显然也不会想到来人竟是这样不分场合。 明明他已经在外头挂上了正在诊治的牌子，按说无论是谁，都该安分地在外等着才是。 但，宋珩是个例外。 他不是没等，只是隐隐约约听到了些不同寻常的声音，才总算试探着敲了几下门，偏生那时屋里的人正一门心思的享受，以至于根本就没有注意到。 宋珩没再多等，便径直推门而入。 可他到底是没有毫无顾忌地即刻冲进来，而是兀自背着身，没好气地呵斥道。 只没料到，他如此行径坏了那人的安排，登时就变得没好气起来。 “滚出去，别坏了老子的好事。” 咬牙切齿一般的一句，倏然在宋珩耳畔炸开。 那一刻，他显然是不必再做任何确认，只阴沉着脸提醒林淼，“给你三分钟，收拾好自己。” 事实上，外头冷不丁传来声响的那一刻，林淼已是下意识咬紧了牙关，除了默默祈祷那人不会贸然闯入以外，她甚至想不出其他的办法。 诚然，如今早已经有许多人可以对她指手画脚，可林淼到底是个女孩子，她无法想象，若是如今这腌臜的一幕让人的瞧了去，会是个什么结果。 大抵是始终都悬着一颗心，猛然间听到那并不陌生的嗓音时，林淼竟是先不自觉长舒了一口气。 是宋珩。 她有救了。 宋珩当然不知道，就在他恨不能即刻将某个全无职业道德的家伙拉出去鞭尸的时候，林淼竟然还有功夫暗自庆幸。 但无论如何，她总算是听进了自己的劝慰，又或者说，趁着那校医暗自心惊的时候，抓准了时机，仓皇着逃开了。 宋珩一直都密切注意着里头的动静，他没有办法做到像校医那样目空一切，也唯有期待林淼的配合。 所幸的是，宋珩赌赢了。 “宋老师，请您为我报仇。” 直到林淼斩钉截铁地说出这一句的时候，宋珩才终于有了动作。 而彼时，那校医也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他第一时间想的是杀人灭口，然而，他到底还是低估了宋珩的战斗力。 从前哪怕是被苗红婧率领兰花门众人围剿，宋珩都尚且能带着甄泠朵逃出生天，更何况如今。 交手不过三五个回合，那校医唯一的倚仗已经没了。 手中器械尽数失效，不是被宋珩毫不客气的一脚踢飞，便是从头至尾就没有用在点子上，接连的失败让他不由生出几分胆寒意。 到头来也只能是趁着宋珩不注意，径直跑开。 为了这唯一的生机，那人重新振奋精神，选择对林淼动手。 当然，在宋珩的威压之下，还胆敢有如此行径，显然是胆大包天，可他别无选择。 本看不大的医务室里，只剩下一个不自觉将自己缩在角落里的林淼可以利用。 生死关头，无所不用其极也不过是人之常情。 他相信，就算换作旁人，也是一样的。 借着林淼作遮挡，他倒是的确寻到了机会，可宋珩却始终穷追不舍，“在这待着，哪也别去。” 离开前，宋珩还不忘言之凿凿的叮嘱。 哪怕再知道，这或许对她无用，可宋珩还是必须要这么做。 万一呢。 显然，宋珩失算了。 校医出了自己的根据地，便一路狂奔，中间虽然也曾几次有意放慢脚步，为的也不过是观察身后的动向。 意识到宋珩追上来的那一刻，他便只能一咬牙，拼命往人堆里扎。 不为别的，只盼着有人可以阻滞宋珩的动作，好让他有机会喘息一二。 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那校医夺路狂奔的时候，学生们正四散开去。 陡然瞧着眼前那乌泱泱一片，宋珩的确头疼，可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他能倚仗的，也不过就是自己而已。 彼时的他，全然不知就在他们离开之后不久，原本小心翼翼蜷缩在角落里的人，已然没了先前那副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而是警觉地在医务室里四下翻找。 临了，攥着一把钥匙往外走。 林淼懒得去想此前纠缠在一起的两人，会斗出个什么结果，正兀自沉浸在得手的快乐之中，却是没料到，她竟迎面撞上了甄泠朵。 “林淼！” 甄泠朵原是打算来寻宋珩的。 她越想越不对，明明有好些人是跟着他们一道进来的，但迄今为止，甄泠朵并没能在校园里遇到过。 甄泠朵生怕这中间出了意外，只恨不能即刻就告诉宋珩知道，也好让他抓紧想办法。 遗憾的是，他没能找到人。 幸运的是，甄泠朵遇见了自晚间一见就再没踪影的林淼。 身后倏然响起的声音，让林淼不由得心神一凛。 下意识间回眸扫了一眼，对上甄泠朵那不无意外的眼神时，林淼虽是怔怔的，可终究还是下意识攥紧了掌心里的东西，不愿意被人轻易瞧了去。 尤其是甄泠朵。 她不知道的是，甄泠朵早已经发现了。 “你怎么没去教室？” 察觉到林淼那不自觉显露出来的抵触情绪，甄泠朵只好强自按捺住心底的急切，顾左右而言他。 “有点其他的事情，耽搁了，宋老师帮我请过假了。” 倏然对上一本正经的甄泠朵，林淼终究是有些恍惚，以至于情急之下毫不犹豫的就将宋珩搬了出来。 她算是鬼蜮之中，除却办公室里那些非人的玩意儿，唯一一个掌握了甄泠朵和宋珩秘密的人。 现如今她径直将宋珩甩出来，其中的警告意味显然再明显不过。 林淼原本以为，甄泠朵会因顾及宋珩而稍有迟疑，但没料到，她竟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直勾勾盯着自己问，“你手里拿着的，是离开这儿的钥匙，对吗？” 第192章 诓骗 甄泠朵说的云淡风轻。 可饶是旁人听来轻飘飘的一句，落在林淼耳朵里，却不啻惊雷。 一则是她从没有料想到甄泠朵会问得如此直白，二是林淼还需要借此仔细消化眼前人的说辞。 只这一刹那的功夫，林淼并不能评断甄泠朵到底知道多少的秘密，又或将对其造成多大的威胁。 简单来说，便是她看不透甄泠朵。 若说这人对自己全无关照，却也是假的。无论是课堂上的搭救，还是在宿舍时的驰援。 林淼确信，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人毫不犹豫的站了出来，她一定不可能是如今这般。 她跟那宋珩，该是一起的。 如果不是是又遇上了那个丫头的话…… 林淼静默不语，可只是这不自觉沉默的当口，她就已经把各种可能的缘故都想了个遍。 最终得到的结果，也无非是要对甄泠朵敬而远之。 尤其，是不能让一直躲在她身后的那个人得逞。 “我不知道。” 又隔了好一阵子，甄泠朵才总算得到了林淼不咸不淡的回应。 “不知道？” 甄泠朵笑了。 别说她，换上这学校里任何一个人，但凡是眼看着林淼此前那小心谨慎的模样，哪个不会生出几分怀疑？ 哪怕她如今说得再笃定，也掩盖不了那下意识的一瞬举止背后的真相。 甄泠朵相信自己的判断。 诚然，她如今的警觉是用从前好几次被苗红婧耍得团团转作为代价。 可她还是愿意相信自己。 “你不想让我们离开？” “还是说，你是不愿意和其他人一起走？包括我跟宋老师？” 林淼没有做声，但这不代表甄泠朵会就此停下自己的猜测。 得益于先前在逐明侦探社帮着夏艺璇一起跟一众当事人对话的麻烦，如今的她多少也可以透过跟前人的细微举止，得出些大差不差的判断。 有一点，但不多。 当林淼从始至终都不敢径直迎向自己的眼神时，甄泠朵觉得自己所料不差。 至少，在林淼胆战心惊地，不敢直面自己时，甄泠朵愈发坚定地相信自己的直觉。 可，当林淼倏然抬起头，眼睛里带着些泪痕时，甄泠朵又不自觉变得恍惚。 “对，我不敢。” 待到甄泠朵又下意识地走近了几步，林淼才怯生生地开口，“我就一个人，我不知道还可以相信谁，我不敢……” 说着说着，她突然就径直蹲了下来。 在所有人的惊慌失措却又不得已强自镇定的地方，林淼突然就像是在刹那间选择放开横在心底里的一切束缚。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连着重复了好几次，言语间还带着些抽泣意。 甄泠朵不由呆住，好半晌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能理解林淼此时的感受，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苍凉意，像极了当初她成了一缕残魂，飘荡在宋珩身边的样子。 那一刻，她分明知道所有的一切，也恨不能阻止随之而来的种种悲剧，可她不能。 因为，她做不到。 林淼如今，或许也是一样的。 哪怕是兜兜转转，好不容易找到了些突破口，可她分明不知道，自己可以信谁，该去信谁。 倏然而至的死亡之箭，悬在所有人头上已经太久太久。 所有人都战战兢兢，不知所以。 “我真的不知道……” 林淼抱膝痛哭的时候，甄泠朵第一次陷入自我怀疑。 她在想，自己是不是对林淼过分严苛了些？ 这丫头是他们的目标不假，可林淼到底不像她与宋珩，还有些旁的本事，她只是个普通人。 跟夏艺璇一样的，普通人。 “如果不是有沈玄风救我，一切还真就不好说了。” 甄泠朵不会忘记，他们好不容易赶回去，宋珩跟沈玄风对峙时，夏艺璇忙不迭跑出来打圆场时说的话。 如果。 这是一个再侥幸不过的词。 遇上了，或可称之为幸运，可遇不上呢？ 那或许就只剩下一种近乎美好，实则残酷的奢望。 看着眼前的人，甄泠朵暗暗思忖，她或宋珩的出现，对林淼到底是好还是坏？ 遗憾的是，甄泠朵没有答案。 事实上，放眼望去所能瞧见的一切，也分明不给他们一点迟疑的机会。 “如果你信得过，可以把钥匙先交给我。” 沉默了好一会儿，甄泠朵才总算开口，无论她先前的猜测正确与否，林淼继续带着这一串钥匙，显然并不安全。 如果注定要成为众矢之的的话，甄泠朵和宋珩的选择都是一样的。 那就让他们来吧。 但遗憾的是，林淼显然不这么想。 就在甄泠朵全无防备地朝林淼伸出手的那一刻，却冷不丁被猛地推了一记。 甄泠朵全无预料，以至于整个人不自觉一个趔趄。 她不无惊愕地看着眼前人，显然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料到这会是林淼做出来的事情。 要知道，甄泠朵对她的印象，一直都还停留在此前的几次照面。 无可否认，昨夜她有意无意的当着宋珩的面抹黑室友时，甄泠朵心底是不快的。但她也明白，自己并不能仅凭着这一瞬，就彻底对林淼没了哪怕分毫的好感。 就在几分钟前，林淼不无失落与遗憾地表达自己的无能时，甄泠朵的确是动容的。 只是，她从没有想过，林淼只是依次为由，来让自己放松警惕，转而再战。 “那是我的，任何人都别想要！” 甄泠朵好不容易强撑着站起来，只错愕地瞧了眼前人一秒，冷不丁对上了她阴冷的眸子。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甄泠朵不自觉感受到了一股无可名状的寒意。 有点冷。 这显然不是甄泠朵此前认知里的林淼，她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 “林淼，你太会伪装了！” 此时的甄泠朵显然已经气急了。 她无法想象，若不是此刻偏巧撞破了这人的伪装，自己与宋珩会被欺瞒多久？又将为此刻的无知付出多少代价。 甄泠朵不敢想。 那一刻，她仅存的理智便是无论如何都要留下林淼，或是她手里的钥匙。 那或许是他们所有人，离开鬼蜮的唯一机缘。 第193章 挣扎 意外发生得太快，明明前不久，甄泠朵还认定林淼是个可以拉拢的当事人。 她甚至还在盘算着要将这人先前的一应说辞原原本本告诉宋珩，尤其是转交那把钥匙。 但现如今，当真跟林淼交手的时候，甄泠朵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到底犯下了多大的错。 大抵，从她发现林淼的时候，一切就都在这人的算计里了。 林淼会打架。 这是她又一次毫不客气地朝着自己挥舞拳头的时候，甄泠朵心底里的第一念头。 功夫不差。 这是她下意识躲开攻击时的想法。 林淼不像众人意识到的那样无能，先前许多时候，她只是在刻意伪装！ 脑子里倏然闪过此前种种时，甄泠朵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她当然不可能忘记，自己与宋珩为了能救下这人花了多少的力气，可现如今，林淼轻描淡写的阵势，却分明是在叫嚣着告诉他们，你们上当了。 一切都不值得。 试问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比这样决绝的答案更让人失落的呢。 甄泠朵想不到其他的了。 此时的她还不知道，只这一早上的光景，宋珩就已经接连替林淼收拾了好几个残局。 哪怕，这一切都是他们心甘情愿的，可事后回想起来，总还是会让人不自觉心寒。 幸好，宋珩还不知道。 又一次躲开林淼的攻势时，甄泠朵暗自庆幸着。 她当然不是担心宋某人得知了真相后，对她最初的莽撞产生鄙夷或是耻笑，而是实打实的庆幸。 至少，他们当中还有一个能保持冷静自持，不至于被林淼这小丫头牵着鼻子走。 甄泠朵或许还能以过分青涩为自己做解，但宋珩呢？ 那可是逐明侦探社的老板，在此之前甚至可以与苗红婧、坤灵、碧落等人周旋的存在。 若是让人知道，他最后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耍得团团转，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可甄泠朵没料到是，就因为她突然的恍惚，却是给了林淼以机会。 对甄泠朵出手，原本不在她今日的计划里，可既然被撞上了，甚至还轻巧地猜到了钥匙的秘密，这人便无论如何都是留不得的。 该说此前林淼一直有意无意地避着甄泠朵，到底也还是有几分感念她出手相救的心思。 只是如今成了这般模样，却是无论如何都留不得了。 林淼的确不像甄泠朵，是在跟敌人的对战中成长起来的，可她极具侵略性，又或者说，目的性极强。 更何况，和甄泠朵相比，她显然更为果决与干脆。 正也是因此，她的顾虑更少，招数更为凌厉。 甄泠朵那不经意间的失神，便是林淼最好的突破口。 一直以来，她让自己蛰伏在这片生死难料的鬼蜮里，便不可能是全无倚仗的。 除却难得的幸运，更重要的是，她会伪装。 “甄泠朵，你去死吧……” 倏然听到这一句，甄泠朵不由瞪大了双眼，她下意识想要避开，可到底已经来不及了。 林淼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把匕首，正毫不客气地往她心口扎。 事实上，甄泠朵从来都没有想到过，一趟鬼蜮之行，自己竟会折在一个普通人手里。 可她显然也没有更多的机会如此恍惚思量。 林淼动作极快，本就是趁着甄泠朵不注意时的动作，又分明没给对方任何反抗的机会。 她只能扛。 钝痛袭来时，甄泠朵靠着本能做出了应对。 她先是死死地拽着林淼，不肯让她轻易离开，其后便是忙不迭请神。 直到这一刻，她都不曾就此放弃。 甄泠朵在赌，赌她还有机会，也赌宋珩与她的默契。 只要有任何一个人愿意帮忙，只要她能有机会挣脱林淼的束缚，或许就还有机会。 哪怕是在如此艰难的情况下，甄泠朵也从未曾放弃，她依旧想要将林淼手里的钥匙抢回来。 林淼当然也知道她的心思。 事实上，她不是没有想过要趁着甄泠朵不注意偷偷藏起来，可偏生始终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以至于直到现在，也依旧只能死死的攥在掌心里，还因卯足了劲儿不愿给对方以可乘之机，只能生生忍受着那尖锐的疼。 幸而，彼时林淼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了甄泠朵身上，一时还顾及不到。 甄泠朵不知是不是自己受了些伤，以至于神志不清，她记不清彼此僵持了多久，只隐隐感觉原本人来人往的主干道上，骤然就没了声响。 人呀，果然都是自私的。 倏然对上意想不到的麻烦，任谁都会下意识选择保全自己。 同样的事，甄泠朵此前已经经历了好几次。 可她依旧很笃定，若然再来一次，不论林淼是不是当事人，她还是会救。 哪怕，结果依旧是如今这样，万劫不复。 这是甄泠朵自己的选择，她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滚！” 就在甄泠朵堪堪脱力的时候，她恍惚听到有人咬着牙怒骂了一声。 紧随其后的，是一道闷闷的声响，砰的一记，像是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你没事吧？” 甄泠朵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说话，声音不大，她听得并不真切，好几次想要挣扎着睁开眼，却总是没有力气。 甄泠朵昏了过去。 “你居然敢伤她！” 阴恻恻的声音倏然响起，林淼不敢抬头，此时的她跌坐在地上，半点不比此前的甄泠朵好过多少。 在那道凌厉的呵斥声响起的时候，林淼就暗叫不好。 她不是不想逃，而是根本就没有挣扎的机会。 只是踢了一脚，便即刻扭头去照看甄泠朵，直到那人失血昏迷，可林淼依旧没有找到脱身的机会。 在这女人跟前，任何人都没有说不的权利。 不过是阴恻恻的一眼，就让人不自觉被其束缚着，无处挣脱。 这便是林淼每一次瞧见这人便不自觉胆寒的根本缘故，但凡是在这鬼蜮里求生久了，谁都跑不掉的。 但，宋珩是个例外。 就在林淼几乎一眼看破了自己生死的时候，宋珩来了。 而那一刻，笼罩在林淼身上的威压倏然收敛，那人兀自拔了甄泠朵身前的刀，反手就往她身上扔。 第194章 选择 宋珩赶到的时候，林淼身上还挂着彩。 可她凝望着对方急匆匆离开的背影，至于旁的，却像是全然没有意识到。 “怎么回事？” 直到，宋珩冷着脸问了一句。 诚然，在远远瞧见她又一次招惹是非的时候，宋珩心底不由带着几分不愤。 明明已经叮嘱了许多次，可这人却没有一回将他的警告放在心上，虽说从如今的情况看，林淼倒也不至于因此而有性命之危，可宋珩是当真头疼。 “是甄泠朵。” 出乎意料的，林淼应了。 还给出了一个让宋珩始料未及的答案。 “甄泠朵？” 他不无恍惚地重复了一遍，显然是并不能在短时间内消化这一现实。 但林淼没给他更多迟疑的时间，而是径直将原本死死攥在掌心里的钥匙递上来，“我在医务室发现了这个，甄泠朵说这可能就是能让我们所有人离开这儿的东西，她想要，我没给，后来就打起来了……” 说前半句的时候，林淼还是一副笃定模样，但末了却不知为何突然就没了底气。 “你伤了她。” 饶是林淼一副颓败模样，可这丝毫都不影响宋珩斩钉截铁地说出了他方才远远看到的画面，虽不真切，但猜的并不错。 “是，但我不是故意的。” 林淼没有否认，“你相信她？” 她倏然追问了一句，但宋珩没答，而是冷冷地反问，“为什么？” 这一次，林淼沉寂了好一会儿。 宋珩却是也不着急，只煞有介事地把玩着手里的钥匙，赫然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她叛变了，现在的甄泠朵已经不是你所认识的那个了。” 不知是不是被宋珩这不以为意的模样给吓到了，林淼忙不迭吼了一声，她过于着急，情急之下牵动了伤口，接连咳了好一会儿。 宋珩依旧没应，但总算是淡淡地瞥了人一眼。 虽不过转瞬的功夫，却也总算是让林淼找到了些继续解释的机会。 “你应该记得的，甄泠朵身边如今跟着个女生，那是最终boss。她蓄意接近甄泠朵，为的就是让那人叛变，最终好将我们全部一网打尽。” 林淼一字一顿，说的再坚定不过。 其间她更是不曾多看宋珩一眼，似是全然不管他信或者不信。 “我不可能把这唯一的钥匙交给她。”末了，林淼又言之凿凿地补了一句。 宋珩闻声轻笑，“那你怎么就敢交给我？” 宋珩问得云淡风轻，倏然落进他深邃的眸子里时，林淼甚至有一瞬的恍惚，她在想在这个人面前，或许无论换作是谁，都没有办法说谎。 但凡是被他盯着的，都不可能有机会说一个不字。 “你们不一样。” 林淼深吸了一口气，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说这一句时，林淼不见半点迟疑，她甚至还在宋珩不由陷入沉默的当口，径直翻出了许多个佐证。 “你救过我很多次，而且，你们不常在一起，我愿意相信你。” 每一次，林淼都说得再郑重不过，但奈何，宋珩的神色却始终淡淡的，似是全不在意。 不得已，林淼只能重提钥匙。 “这钥匙我既交给了你，要怎么用，便由你来定。”顿了顿，林淼才又道，“权当是谢你救了我那么多次。” “呵。” 宋珩笑了。 不过转瞬的功夫，他便收敛了心神，转而来扶她。 “走吧。” 冷不丁听着这一句，林淼有些恍惚，她想问要去哪儿，可又委实不敢。 好在，宋珩似是猜到了她的疑惑，不以为意道，“既然拿到了钥匙，难道你还想继续待在这儿？” 林淼当即摇头。 她当然不想，恨不能立刻就能离开。 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被甄泠朵搅乱了安排，她大概早就已经离开这鬼地方了。 然而，当着宋珩的面，林淼到底是不敢将心底里的嫌弃和不忿表现的过于明显。 不管，他到底是否相信自己的话。 林淼不知道的是，宋珩根本就不在意她的答案。 甄泠朵被人带走了，无论对方的目的为何，如今他们手里的钥匙无疑是最为关键的东西。 既然林淼说这鬼蜮里还有幕后主使，那他就必然要抓住机会，化被动为主动。 “带路。” 淡淡丢出一句的同时，宋珩也将那钥匙重新交到了林淼的手上，因着他的这一动作，这丫头又恍惚了片刻。 “既然是你找到的，由你来结束，无疑是最好的。”宋珩一字一顿，无形中表现出来的信任让林淼不由觉得惊喜，她忙不迭郑重应下。 两人并肩往校门而去，每走一步，林淼都觉得她心底的振奋就多一层。 而这一步一步，迎向的是他们期待已久的自由。 “应该就是这儿了。” 立在校门口，林淼下意识偏头去看宋珩，身侧的人微微颔首，算是示意。 只这一个动作，便让林淼不自觉多了许多信心，她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举着钥匙前去的时候，却不想宋珩倏然伸出手，淡声制止，“等等。” 林淼即刻顿住，她不解地望着宋珩，全然猜不透这人的心思。 “跟了这么久，总该把人交出来了吧？” 宋珩也不看她，只兀自朝着后方喊，似是全无目的，可说出口的每一个字又偏偏笃定非常。 林淼好几次想要追问，可话到嘴边，却不知从何开始。 更重要的是，宋珩神色凝重，显然是有意为之。 很快，林淼心头的疑惑有了答案。 顺着宋珩的视线望过去，她瞧见了那个此生都不可能忘记的模样。 boss。 她悠悠然走了出来，脚步轻快，眼神犀利。 “把她交给你，然后呢？任由这人伤害她吗？” 话分明是对着宋珩说的，可期间那人冷不丁扫了自己一眼，着实让林淼胆寒。 “你困着她，又预备如何？” 宋珩并不接茬，只径直问出心底的疑惑。 早在林淼笃定表态的时候，宋珩就很想知道，为什么是她。 而这个问题的答案，显然只有当事人才能回答。 “这与你无关。” “这也是我想说的。” 第195章 变数 话刚说完，两个人便已经交上了手。 瞧着他们这样急切的模样，林淼有一瞬的恍惚，可大抵是太想要看他们分出个高下来，她竟是没有在第一时间转身离开，而是兀自退后了两步，煞有介事地围观起这场莫名的争斗来。 宋珩没有留手，他步步紧逼，恨不能将人逼到角落里，让她无处动弹。 而对面的女孩也倾尽了全力。 此前，宋珩曾好几次对甄泠朵横眉冷对，再加上他一直都对角落里那人信任非常，又是眼看着自己带着那人离开的，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让曾经信任自己的人落入敌手。 站在宋珩跟前的时候，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要赢。 为的只是护着甄泠朵，至少不能让她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她大抵是唯一知晓真相的人，绝不容有失。 可显然，自己并不是宋珩的对手。 两人才刚交手，她心中便已然有了评断，后来所有的努力，都不过是想要坚持得更久一些。 甄泠朵如今被她护在结界中，但凡无人发现，便是安全的。 可这一点，却并不能再让其他人知晓，故此就算是逢场作戏，她都必须要拿出十二万分的精神来。 这边厢，她正孤注一掷，却不料甄泠朵醒了。 睁开眼的刹那，便是恍惚发现自己被困着，动弹不得，耳畔还时不时响起宋珩阴冷的质问与胁迫，“只要你将甄泠朵交出来，我便能留你一条性命，否则的话……” “不可能！” 拒绝的语气再笃定不过，可只要凝神细听，便能发现当事人已经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呵，那就看看你还能坚持多久吧。” 宋珩淡淡地应了一声，神色未曾变，手上的动作更是没有半分收敛。 林淼在一旁看着，不由心中暗喜。 快了。 一切就快要结束了。 她不知道的是，甄泠朵正在想方设法地冲破桎梏，为此她又一次强撑着请神。 成了，却也在终于破除结界的那一刻，彻底失了力，眼看着自己魂灵出窍，飘飘然附到了临近的猫身上。 得，又悲剧了。 甄泠朵心底了然，纵然只剩下四只可怜的小短腿，却也片刻都不肯耽误。 宋珩就在附近，她必须要赶紧告诉他事情的真相。 旁的顾不上也没关系，可至少务必要小心林淼，万不能被她的花言巧语给诓骗了。 这位当事人，大抵比他们想象的还要麻烦许多！ 甄泠朵已经无数次为自己的麻痹大意而懊悔，她也为此付出了代价，以至于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眼睁睁看着宋珩被其蛊惑而乱了分寸。 哪怕是交代了全部的运势，往后的日子里又不得不仰仗宋珩照拂，她也不后悔。 混乱的现场冷不丁蹿出来一只通体黢黑的小猫时，根本无人在意。 但令人不解的是，它竟是一门心思往宋珩身边凑。 而宋某人显然根本就没有发现，他还顾着跟人对战呢，仓皇之间一个不小心就踩到了这小可怜。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喵声，林淼跟前的阵势总算有了变化。 “宋珩你个混蛋。” 甄泠朵显然没有想到过，自己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却莫名先被自家队友所伤，她忍得住疼，但却没忍得住发自心底的不快。 故而她毫不客气地骂了一句。 话刚一出口，宋珩便兀自收了势，顾不上还在跟人生死搏杀，便兀自俯下身去寻。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将甄泠朵抱在怀里，而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抚过它蜷缩在一旁的爪子，郑重其事地道歉，“抱歉，我是真的没注意，你想报仇的话，就尽管来吧。” 说话间，他甚至已经主动递出手，赫然一副任凭差遣的模样。 不光是他的敌人，就连林淼也是一头雾水。 但彼时的宋珩却一点都不担心从此被扣上神经病的帽子，毕竟什么都抵不过甄泠朵重新出现在自己跟前来得重要。 哪怕，她如今只是猫身。 猫都来了，本尊还会远吗？ 一人一猫兀自对峙了好一会儿，终究以宋珩将其捞入怀中结尾。 而另一边，稍微恢复些精神的人，陡然意识到结界被破，忙不迭小跑着去看。她过分挂念甄泠朵的安危，以至于全然顾不上其他。 宋珩显然不能让她失望，沉默着带着猫跟了上去。 甄泠朵昏迷了。 宋珩对此一脸淡然，毕竟同样事情他已经记不清经历过多少次了。 但跑在前边的小丫头显然是没什么经验，骤然有些不知所措，她想要救人，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一刻，无人在意林淼。 她也似是在这一刹那才陡然意识到大事不妙，忙不迭想要逃开。 可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哪里走！” 冷不丁的一声怒喝，让宋珩等人都不由得心神一凛。 “照顾好它。” 宋珩当先一步将黑猫交到了仍旧恍惚着的人手里，径直上前抄起甄泠朵就往回走。 几人再回来的时候，林淼正被一柄桃木剑死死钉在地上，穿胸而过。大抵是死得太过突然，面上始终挂着几分惊愕意。 而钥匙如今落在了一个缺了一条胳膊的道士手里。 “这人骗了很多人，装可怜卖乖，得了信任就直接杀人，我还算幸运，只是被砍了一条胳膊……” 纵然林淼已死，可那人哪怕只是不经意间扫过一眼，就难以抑制心底的愤怒。 宋珩没有应声，而黑猫却挣扎着跳到了甄泠朵的身上，小声喵呜了一阵。 “咱们现在就走吗？” “道门中倒是有不少恢复运势的法子。” 那道人只扫过一眼，便兀自留了两句莫名的话，旁人或许不解，但宋珩和甄泠朵都听明白了。 “嗯，先离开这儿。” 宋珩毫不迟疑，当务之急的确是先离开这鬼蜮，好让甄泠朵找个机会慢慢休养。 落后一步的人，始终没有说话，只在他们开门离开的那一刹，倏然化作一串铃铛，紧紧扣在那黑猫的项间。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甄泠朵甚至无从拒绝，偏头去看宋珩，他也并未拒绝。 “行吧，那就带着吧。”甄泠朵不以为意道。 第196章 真相 宋珩带着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一行人离开得十分干脆，没谁在意过那个被桃木钉在一旁的可怜人。 至于此番鬼蜮之行的根本目的，好像许多人已经记不清了。 大门洞开的那一刻，鬼蜮之内的所有人时是能即刻感知一般，竟是疯了一样涌过来。 可架不住宋珩他们的动作更快，前脚刚出，后脚就又毫不客气地将所有人反锁在里头。 “不能让他们出去。”一切只因宋珩不容置喙的一句话。 他神色淡淡，偏生说出口的话却不带哪怕半点可商议的意思，赫然是言出必践。 甄泠朵没有应声，只兀自轻叹，他们本就落在那幸运的道士之后，那人闻声一顿，下一秒当即毫不客气地依言而行。 以至于里头纷纷扬扬一应人马，目之所及不过一个可怜兮兮的家伙而已。 但纵使那人已经死了，却也终究是免不了被所有人群起而攻之。 不过转瞬的功夫，便遗落在鬼蜮里的林淼就被一应鬼怪们因盛怒而大卸八块，也幸好，宋珩等人离之前，已经送了他最后一场解脱，倒也不至于让她生生受那凌迟之苦。 原本那一柄穿胸而过的桃木剑，倒也的确可以替她短暂避祸，奈何校门大开的是消息可不只有一方得到消息。 此前始终胆颤心惊的同学们倏然得知这一消息却是无论如何都坐不住了。 虽说他们匆匆赶到时，一眼瞥见的也不过是些让人一时看不穿的混乱，可总也有人状着胆子，冷不丁举着那桃木剑想要为自己和身边人多求一份倚仗。 如此一来，林淼便又是避无可避。 她挣脱不开，便也只能硬生生受着。 这一切，宋珩等人却是并不知情。 出了那让人倍感压抑的地界，怀里的小家伙就变得不安分起来。 宋珩静默着不做声，当环着甄泠朵的力道却始终不减，可架不住一直窝在一旁的小猫着实不安分，以至于他也不得不冷着脸低呵一声，“别乱动。” 这一声来的着实有些突兀，急匆匆走在前头的道士闻言不由顿住，下意识间茫茫然偏头回望。 遗憾的是，宋珩注意力从来都不在他的身上，冷不防察觉到这一意料之外的眼神时，他不自觉就回瞪了一眼。 淡淡的，带着几分不屑一顾的味道。 哪怕，眼前那人明明是在要紧关头倏然现身，为他们解除了大麻烦。 那道士被宋珩一眼瞪得心底里暗自发毛，可又着实好奇，便索性壮着胆子又盯了一会儿。 “还不赶紧走！” 宋珩不知这人究竟有何意图，便当即冷下脸来，周身上下不自觉泛着冷意。 那人到底是承受不住，只得败下阵来。 而彼时的甄泠朵却是正与如今挂在她颈间的小铃铛进行深刻会晤。 严谨点说，是单方面听某个叫做严铃的同学倾诉自己的遭遇。 “林淼才是校园霸凌者，她欺负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不是没有想过要反抗，但我做不到，或者说我赢不了她。所以只能一步步受制于人，任由其抹黑。” “我原本以为，这辈子或许就只能落得如此田地，但我遇到了你。” “甄泠朵，这是我第一次这样叫你的名字，可惜，你还是听不见……” 倏然听着那不无怅然声音，甄泠朵有一瞬愕然。 她从来都没有想象过，自己不经意间护着的一个人，竟会有如此遭遇。 至于林淼，她的确对这人生出了些从潜意识里而来的反感，可那时候，甄泠朵并未就此往深里想。 事实上，哪怕到了最后那一秒，甄泠朵还是会不自觉对其抱着善意。 毕竟身在鬼蜮，他们大多都已经习惯了要时刻保全自己，无论面前站着的是谁，总该以保护自己为第一要义。 混乱之中，不小心针对了无辜的人，总也是无可避免的。 毕竟那时整个高校已经陷入了无可估量的混乱之中，许多事分明由不得自己。 但很快，甄泠朵发现，这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她自欺欺人。 因为，当一个人已经深陷于欺凌旁人的快感之中，她是断然没有任何善念的。 严铃告诉她，此前他们在鬼蜮里所撞见的一切，尤其是林淼有意让宋珩看到，甚至经历的种种，都不过是她故意为之。 那林淼从来都不是校园霸凌的受害者，而是挑起事端的那一个。 严铃说，她不是没想过要一个人活着，哪怕被误会，被排挤，她也从来没有就此丧失过生的希望。 哪怕，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可严铃还想着要坚持，哪怕只是多坚持一天也好。 但，林淼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她强行带着人把自己押到了天台，说只要严铃自己跳下去，过往种种便可一笔勾销。 严铃不肯，林淼生怒。 而后，不由分说便亲自送了她一程。 砰的一声。 严铃永远记得那一瞬，那是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可当她努力睁开眼，不愿就此陷入死一样的寂静的时候，没有人帮她。 一个都没有。 后来，严铃成了一个游魂。 她没有离开学校，依旧继续着自己最熟悉不过的生活。 但这一次，她终于不用再对林淼有哪怕丝毫的惧色，正相反，从前对自己颐指气使的人，竟分明不敢和自己对峙。 正也是借着林淼的这份胆怯，才让严铃有机会隐匿到如今。 所幸的是，她遇上了甄泠朵。 说到最后，严铃的语调里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谢谢你，我终于可以离开了。” 甄泠朵看不到说这话时，严铃到底是什么模样，可那一刹那间，她只剩下难以言喻的心疼与愤怒。 宋珩很快也知道了这事。 三人一猫骤然现身侦探社的时候，里间众人一时恍惚，好一会儿都没有回过味来。 但宋珩没有给他们更多的时间来消化，云淡风轻地表明要终止此前的雇主任务，梁风祁和夏艺璇不由一愣，还不等追问其中情由，宋老板就已经将当事人的真实面目翻了出来。 配合以在甄泠朵从严铃的回忆里得到的一应过往录像，任谁都没有理由反驳宋珩的这一决意。 第197章 反击 事实上，就算宋珩不说，他们也未必会愿意让逐明侦探社就此沾染上那些腌臜事。 “好，我立刻去办。” 梁风祁即刻应下，而夏艺璇却是依旧静静的站在一旁，并未动作。 哪怕，眼下已经不是她第一次亲眼瞧着甄泠朵陷入昏迷，可总也还是会不自觉紧张。 “朵朵她……” 夏艺璇踌躇了好一会儿，还没能把话说完，宋珩便先一步打断，“她不会有事的。” 顿了顿，他才偏头去看那一直静默着立在一旁的道士，让夏艺璇即刻为他安排个住处。 虽说他未必会让甄泠朵用他们的道门秘法，可这人毕竟也是跟他们经历了一番生死的，何况宋珩如今还有诸多的疑惑未曾解开，这其中怕是少不了要让人帮忙。 既是如此，倒不如从一开始就让人跟在身边，也好让宋珩时不常的关注一二。 历经了林淼的变故后，宋珩可是愈发不敢放松精神。 而梁风祁与雇主不知是怎么谈的，当他笃定地表达要放弃这一份委托时，对方自是不允许，甚至还骂骂咧咧说是他们本事不济，根本就没办法做到如承诺的那样，才信口胡诌想要违约。 故而，逐明侦探社必须要承担他们精神损失。 倏然听到这一句，一屋子的人都沉默了。 “精神损失？他们也好意思提？” “那严铃呢？好好一个正值青春的女孩，被他们家的人给逼死了，严家人的精神损失谁来担？” 听完所有的过往，众人最心疼的莫过于严铃了。 可惜，如今当事人还依旧只敢缩在甄泠朵身边，可冷不丁听到那不容置喙的声援，却到底还是让她不自觉红了眼睛。 曾几何时，严铃最希望的，就是有人可以支持自己，哪怕什么都不说，只是静静的陪着她，好让她知道自己并没有错。 可遗憾的是，连这样小小的请求也不过是奢望。 那时候，林淼几乎笼络了所有人，一旦被他们盯上，所有人也只能如严铃一般，兀自躲在角落里。 彼时的他们早已经是自顾不暇，哪里还有什么精神去照应旁人，却也正是如此，反而让林淼愈发张狂，事态也就愈发变得不可收拾。 心一横，决定跟着甄泠朵一起离开鬼蜮的时候，严铃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她竟还能得到其他人的支持。 不单单只是甄泠朵，还有其他人，也愿意相信她。 严铃虽没有做声，可甄泠朵却总能感受到她的情绪变化，她有心想要劝说两句，可转念一想，自己如今只是一只尚且需要倚仗宋珩的可怜小猫，纵使说的再多，却也终究没有办法替她拔掉那根横在心底许久的刺。 从往经历的种种，若是想要释然，还是只能靠严铃自己。 “你提醒我了，咱们可以直接上证据。” 夏艺璇在骤然间犹如醍醐灌顶一般，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话音刚落，她就兀自忙活起来。 “那地方如今成了一片鬼蜮，还能查吗？” 梁风祁却是有些不放心，若是其他地界，他当然最是相信夏艺璇的本事。毕竟他们侦探社的不少业务，从根本上来说，靠的便是她先一期的侦查术。 “再难我也得把证据直接拍在那家人脸上，好让他们彻底闭嘴。” 夏艺璇一字一顿，说得再笃定不过，“这事不仅关系到逐明侦探社的口碑，还涉及到一个无辜女孩的诉求。” 换言之，就是不行也必须行！ 甄泠朵原本考虑帮忙，但没成想愤怒之下的夏艺璇远比自己相信的还要厉害。 她径直入侵高校的监控系统，诚然，如今那一片已是人鬼共生的鬼蜮，可从前被记录下来的种种却是分毫不缺。 在甄泠朵时不常的提醒之下，再加上有宋珩淡淡提点，纵是数据颇多，可夏艺璇到底也没有费多少力气。 “翻到监控了。” 她倏然一声喊，即刻让所有人振奋不已。 几乎同时，林家人开始利用网络舆论，试图让逐明侦探社众人迫于压力而不得不暂时屈从于他们的安排。 “林家开始在网上带节奏了。” 冷不丁的一句，让原本不由长舒一口气的众人登时又不由的拉下脸来。 唯有宋珩始终不以为意，“继续。” 仅凭着这淡淡的一句，当然不至于让所有人在转瞬之间便收敛心神，权当什都没有发生过。 可总也能让大家冷静下来，“所有的视频资料先给雇主发一份。” “要是他们还不答应，怎么办？” 除夏艺璇外，梁风祁是唯一跟他们有过交涉的，哪怕是隔着电话，分明没有见到人，可也忍不住让他感到恶寒。 从前想要找到女儿的心思有多迫切，在他们提出友好结束的那一刻时，对方的嘴脸就有多嫌恶。 梁风祁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跟对方有过多牵扯，“能到底为止当然是最好的，若是不愿意，那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吧。” 宋珩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模样，似是从始至终都没有动摇过。 这话一出，其余众人了然。 除了沈玄风。 “你该不会是想杀了他们一家人，为那严铃报仇吧？” 他不无惊愕的反问了一句，眉眼间满是恍惚。 尤其是当他胆颤心惊地问出这一句时，宋珩的神色依旧没有半分变动，更是让这小子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带着望向他的眼神里也带了几分胆寒。 但，宋珩并不理会。 “我先回去了。” 他径直带着一人一猫离开，全然无视身后那一道异样的眼神。 直到他走远了，梁风祁才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对着夏艺璇莫名地摇了摇头，而其他人也是叹息声不断，偶尔还会向沈玄风投来几分关切的眼神。 可惜的是，当事人始终看不懂。 “夏夏，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好不容易等到众人四散开去，沈玄风才总算找到了机会凑到夏艺璇身边，小心翼翼地开口。 “没什么意思。” “你先别说话，我还有大事要做！” 夏艺璇头也不抬地拒绝为小道士解惑。 第198章 请求 梁风祁懒得跟当事人接洽，可夏艺璇却不能躲闪。 她非但要跟对方毫无保留地对峙，还要完美践行老板所言。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不管是舆论压力，亦或者是暴力对待。 事实上，对方已经给他们指了一条明路，事到如今，若是他们还胆颤心惊地不敢继续，委实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故此，夏艺璇必须要抓紧每分每秒的功夫，她一点都不想要浪费，也就自然无暇顾及旁人。 纵然沈玄风着实好奇，但在夏艺璇斩钉截铁的那一句之后，他便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再捣乱了。 在逐明侦探社待得越久，他就越是能明白这些人的心思，他们从不主动惹事，可一旦遇上那些个没什么眼力见的家伙上赶着来找麻烦的时候，他们也丝毫不曾畏惧过。 想来也是。 就连夏艺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都敢只身独行，试问宋珩等人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呢？ 意识到这一点时，沈玄风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不敢打扰其他人，索性就退到一旁兀自打坐去了。 虽说他下山历练的时日算不得太久，可到底是不敢将师门的教诲彻底抛之脑后。 可许是因为每次遇上宋珩，沈玄风就总能在不经意间撞上许多超出自己认知范围的事，今儿个不知为什么，他总是难以即刻沉静下来，总觉得胸腔里有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着实难受。 “得，果然是个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主，那就怪不得了我们了。” 不多时，夏艺璇交锋归来，登时毫不客气地安排网络舆论战。 说是舆论，但其实跟林淼此前倚仗的校园霸凌没什么不同，唯一的区别是，如今交战的双方早就已经离开了原本的乌托邦世界，而这一次逐明侦探社先一步站在了道德制高点。 选自监控的一应画面一经发布，所有人便几乎一边倒的支持了逐明侦探社的决定。 他们并不是没有尝试过，只是最终未能成功，且再三思虑后，才做出了这样的安排。 再加上，甄泠朵还有意给了夏艺璇，某人翻脸想要取她性命的画面，如此一来，这事便是彻底盖棺定论，再没有反转的可能。 “这下林家人应该是蹦跶不动了。” 夏艺璇将证据昭告天下之后，便懒得理会，反倒是梁风祁总会时不常地去扫一眼。 偶尔撞见他们被网友逼问，亦或者是要求他们向受害者道歉。清一色的评论里，竟是鲜少有关于侦探社的，以至于梁风祁不由玩笑道，“好在我们没有花钱做公关，不然有点亏。” 骤然听到这一句，夏艺璇倒是难得抬头应了一句，“不会。” 夏艺璇说的笃定，见她一副言之凿凿的模样，梁风祁却是不由有些恍惚，“这么肯定？” 夏艺璇笑笑，“那是自然，咱们只是拒绝了一个客户，哪怕没有一个人论及逐明侦探社，可我们未来能走的路可就宽多了。” “你这意思是还要开放新的业务？不嫌累吗？” 梁风祁这话是笑着说的，但潜藏在背后的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 哪怕是宋珩亲自下令，他都未必愿意再去承接更多的委托，不为别的，实在是忙不过来了。 夏艺璇不是不明白梁风祁的意思，但四目相对之间，她也只能颇为无奈地摇摇头，眼神闪烁。 往后如何，从来都不是他们任何人可以决断的事。 两人说笑间，怎么都不会想到，不过一日的功夫，他们到底是遇上了新的麻烦。 而这次的委托人，倒是个熟人。 “夏夏，我师门传信说是遇上了麻烦，我能不能请你们帮忙？” “你慢慢说，遇上了什么事，我们能怎么帮你？” 夏艺璇原本只是想要先让沈玄风稳住心绪，千万不要因为那一瞬的消息而失了分寸，却没料到，就连她自己也已经在不自觉间应许了这人的求助，甚至都没有征得宋珩的同意。 那一刻，夏艺璇想的是，当初朵朵需要帮忙，表哥毫不犹豫就跟人签了约。 沈玄风这小子本也没什么钱，索性就不如先进行下一项议程算了。 “道观山下不知为何突然涌现了许多僵尸，大家应对不及，所以想让我找些帮手回去。” 面对夏艺璇的追问，沈玄风却是有些发愣。 事实上，师门众人是要他即刻回去帮忙，至于旁的，却是从不曾多言。 是沈玄风辗转反侧一晚上，终究还是决定找人帮忙。 而逐明侦探社，无疑是如今他最好的选择。 如果，能请宋珩亲自去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可后面这半句，沈玄风这小子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不管不顾地说出来。 他可以承认自己的本事不及宋珩，可到底是没有勇气径直相邀。 “你说什么？” 沈玄风一口气说完，可眼前的夏艺璇却分明花了极大的力气来思考。 她刚刚没听错吧？ 僵尸？ “道观附近僵尸太多了，光靠我师父和师兄们处理不了。” 沈玄风即刻应道，他不知现场情况到底如何，但为了能尽可能请到宋珩帮忙，他不介意把事态说得严重一点。 冷不丁听到这一句的时候，夏艺璇只觉头皮发麻。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很想将梁风祁暴打一顿，他就是个乌鸦嘴，凡是被他念叨过的，都没好事。 可夏艺璇终究是没有这么做。 她深吸了一口气，好让自己短暂忘记此前的愤怒，重新找回作为侦探社一员的专业素养。 “我先问问。” 连夏艺璇自己都说不清，她是靠着什么样的定力才说出这话的。 所幸的是，不多时宋珩便赶了过来。 他甚至还带着昏迷不醒的甄泠朵。 “带路，马上去。” 宋珩顾不上多做解释，只不由分说对沈玄风喊。 见到宋珩的那一刻，沈玄风就已经傻了，以至于一时没能回神，而让夏艺璇始料未及的是，宋珩竟要带着甄泠朵一起去。 “朵朵她……” “放心。” 宋珩只扔下这一句，便兀自带着人走了。 隔了好一会儿，被勒令留守的众人都没能回过味来。 第199章 底线 宋珩纵是应了帮忙，倒也不至于还得带上昏迷的甄泠朵。 不嫌累赘？ 可众人到底是再没了机会追问出声，只因宋老板动作迅捷，早在大家兀自恍惚失神的当口，就没了踪影。 唯有那亦步亦趋，小心翼翼跟在一旁的沈玄风脑子里直打架。 在逐明侦探社待得久了，他也清楚他们从不接无本之利，但偏偏这一回，打从宋珩得到消息，到眨眼间命他前头带路至今，沈玄风分明没有听他提及过哪怕半句酬劳。 莫不是故意的？ 可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玄风到底不谙世事，只一会儿的功夫，便已是愁肠百结，更要命的是他还不擅收敛。 宋珩只淡淡地扫过一眼，便刚巧对上他那拧成了川字的可怜模样。 “说话！” 这人冷不防沉下脸来一声喝，委实让沈玄风胆寒，最麻烦的是，当他下意识间迎着宋珩的阴郁眸色望过去的时候，却分明不知道自己该从何处开口。 沈玄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反而愈发感到紧张与不安，不自觉舔了舔干裂的唇，茫茫然与他对视。 宋珩大抵是没想到他会是这般模样，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从前不是很能耐吗？才几日的功夫，怎地畏手畏脚的？” 末了，宋珩还悠悠然的追问了一句，“被梁风祁教训了？” 许是因为宋珩开口时，言语间便不自觉带上了几分玩味的笑意，沈玄风眼底的恍惚更甚，可他终究还是闷闷的应了一声，“他打不过我。” 偌大的逐明侦探社，唯有宋珩一人，是被沈玄风承认过的对手。 还是打不过的那种。 除他以外，便再无旁人。 哪怕，沈玄风并不甘心，可却也不得不承认。 “你哭丧个脸，是嫌我碍眼？” 宋珩并未追究沈玄风话语间对梁风祁的鄙夷，又一字一顿地追问道。 “不是。”沈玄风想也没想就即刻道，不过刹那的光景，却又忙不迭开口，“我没有。” 师父曾经教导过，哪怕遇上了能力不济之人，也不可冷眼奚落。从前沈玄风也无意和宋珩为难，委实是一时口快，最终被教做人。 有了宋珩这个前车之鉴，沈玄风自是不敢再轻视任何人。 哪怕，是梁风祁。 但两人到底是交过手的，沈玄风也知道梁风祁的本事，虽不能与自己一战，可小道士也不至于以此为由在老板跟前参他一记。 夏艺璇说过，梁风祁算得上是他们老板的心腹，想来宋珩也当对他的本事清楚地很。 “那是什么？” 宋珩不知为何，竟是难得的好脾气，三两句话不见答案，居然还能耐着性子追问。 反倒是那静静地趴在宋珩肩头的小黑猫有些没好气地喊了几声，似是有意想要找些存在感，又像是委实看不惯两人如今这般模样。 “我很意外。” 就在甄泠朵几乎想要劝说宋珩放弃的时候，沈玄风开口了，“没想到你会答应帮忙，而且没收钱！” 起初，甄泠朵始终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慵懒模样，倏然听到这一句，尤其是最后那几个字的时候，她蹭地一下倏然转而怒瞪着某个罪魁祸首，眼睛里满是杀意。 宋珩大抵是没有料到甄泠朵会有这样过激的反应，一时间有些恍惚。 但不过转瞬的功夫，他就释然了。 甄泠朵既一门心思盯着他，宋珩便不躲不闪，全由着人瞧，只云淡风轻地甩下一句，“既是僵尸作祟，早晚会有旁人来求。你的那份，权当是救下夏艺璇的报偿罢。” 话止于此，一人一猫都听明白了。 宋珩不是不算计，而是将一切早已经算得明明白白。 沈玄风师门能放出消息求援，其他人自然也能。不过是谁求到了逐明侦探社，他们早晚也得接手。 既是如此，倒不如卖他一份人情，也顺手还了他当初救人的恩。 宋珩此人，向来恩怨分明。 “我不需要。”令人始料未及的是，沈玄风听着这话却是冷不丁垮了脸，沉声道。 大抵是因为沈玄风说得太过坚决，以至于宋珩冷不丁听到这一句时，一时有些恍惚。 而一旁的甄泠朵也毫无例外地给了她一记茫然的眼神。 好一会儿，一人一猫才听着他闷闷地道，“救人是天经地义的事，不需要。” 至此，两人才听明白他那声不需要指的是什么。 “那是你的选择，但身为逐明侦探社的老板，我有我的底线。” 宋珩这一句，比之于沈玄风并没有什么不同。 事实上，沈玄风早该知道的，但凡是宋珩笃定坚持的事，无论换作是谁，都不可能生出变故。 想要带着甄泠朵同行只是其一，坚定要报他救下夏艺璇的恩算是其二。刹那间，沈玄风隐隐生出些狐疑来，往后那一路，他该不是还要承受许多吧？ 可奈何，他已经再没有别的选择。 谁让宋珩其人，是他盼了许久才找到的援军呢。 所幸的是，宋珩除了性子冷了一些，沈玄风总也想不出旁的不是，更何况一路往道门赶，目之所及的种种早已经让他们暂且忘了先前的争执。 “如今这村子，竟已经这般衰败了吗？” 沈玄风作为领路人，好不容易才将宋珩带到目的地，可打眼望去，他却是先一步陷入了无措。 从前人烟袅袅的村落，现如今却是空无一人，饶是他们想要找些人来打探一二，都成了奢望。 “要不，问问你的师门？” 宋珩眼看着沈玄风兀自怔怔然，好一会儿都没能抽离出来，才忍不住提醒。 倏然听到这一句，沈玄风才犹如初醒，猛然间有了应对之策。 “此处虽已靠近山门，但消息往来还要些时日，倒不如我们先找地方歇脚。” 也是在那一刻，沈玄风突然意识到，他们还带着甄泠朵。 哪怕宋珩可以不眠不休，可那昏迷之中的人却必须要仔细照应。 宋珩没有拒绝。 他径直寻了个僻静之地，将甄泠朵好生安置，顺便还将小黑猫也留下了。 “你警醒些，可别把自己玩死了。” 第200章 守护 宋珩有意打趣的那一句，甄泠朵本不想理会。 然而，两人前后脚离开不过转瞬的功夫，它就遇上了麻烦。 严格来说，是甄泠朵本尊遇上了些麻烦。 她虽陷入了昏迷，可到底还是个活生生的人，依沈玄风所言，周遭倘若真有僵尸遍地，第一个关照的便是她。 但一开始，某个可怜的小黑猫并未放在心上。 无他，只因这丫头对宋珩有着莫名的信任，她总以为那人既敢带着自己前来，便分明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可没料到，他竟是半点保护措施也无。 除了地界稍偏远一些，着实无半分倚仗。 换言之，倘若当真遇上了麻烦，甄泠朵还得靠自己。 一步，两步，三步…… 小黑猫屏着气息，瞪大了眼睛不安地注视着声音的源头。 在那倒声音愈来愈近的时候，她也已经暗自盘算了好久。 现如今的她，连灵魂都只能寄居在这可怜的小家伙身上，哪里还会有其他的力气来对付全无预兆的麻烦。 一秒，两秒，三秒。 等那一团顶着绿毛的家伙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时，小家伙没多做迟疑，呲溜一下就躲到了角落里。 她故意向着外头的方向，为的是声东击西。 甄泠朵并没有多少对付僵尸的经验，此前为数不多的记忆也大抵只存在影视剧里。 可她清楚，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护着她的肉身，断不能贸然就被他们抢了去。 故此，哪怕是蓄意挑衅，又或者是强行撕咬，总之她必须要不惜任何代价将这混蛋驱逐出去。 不为别的，至少不能在她跟前四处转悠。 可因为尚不知对方的底细，甄泠朵不敢胡来，以至于下意识间只能躲躲闪闪。 而她突兀的声响，倒也的确让原本正一门心思向着那肉身而来家伙不由一顿。 “有戏！” 甄泠朵心底暗自欢喜，原想要再找机会如法炮制，却奈何再没了效用。 真麻烦。 甄泠朵没忍住心底的郁闷，不自觉抱怨了两声。 从前无论什么时候，她都未必会怨念于神调门这请神之后运势低落的无奈现实，虽是难免会给她的生活带来些麻烦，可只要安排停当，总也不至于让甄泠朵有性命之危。 但如今却是大不一样。 “该死。” 饶是甄泠朵试图将一切归咎于宋珩，可到底也拿不出让人信服的理由来。 旁的不说，若是只带了她如今的模样，万一中途她恢复了运势，重回己身，便显然不得不跟他们天各一方。 可若是谁都不带？ 甄泠朵却也未必愿意。 尤其是这几日甄泠朵总也会有意无意地回想起来，在他们离开鬼蜮之前，那少了一条胳膊的道士曾说，道家秘法或能帮她早日回魂。 她听进去了。 甄泠朵相信，宋珩也听进去了。 却也正是因此，才有了她如今的劫难。 不过刹那的功夫里，甄泠朵兀自思量了许多事。但最终的结果却是只有一样。 那便是倾尽所有，护着她自己。 “拼了！” 甄泠朵咬咬牙，心说纵然是不得不暂且舍弃跟她颇有缘分的小猫，也务必要保护肉身。 就在她凝神发聚气，准备殊死一战的时候，却隐隐感觉到身体里冷不丁多了些能量。 是严铃。 她在帮助自己！ 不过转瞬的功夫，甄泠朵便想通了其中原委，“谢谢你。” 甄泠朵暗暗在心底里念了一声，她相信严铃能听得见。 事实上，自从那丫头选择依附在自己身上之后，除却一开始告知的过往，平日里始终是悄无声息的，以至于甄泠朵总是会时不常就忘记她的存在。 哪怕是每走一步，总也能听到悠扬而悦耳的铃铛声。 如今再想，大抵是她已经习惯了吧。 习惯了身上挂着个铃铛，也习惯了宋珩时不常以此为由来逗弄。 而事实上，严铃已经帮了她许多。 如果不是有铃铛在身，她未必能吸引那绿毛的注意力。 哪怕只是一瞬，对她而言可也关乎生死。 有了严铃的助力，甄泠朵到底是比先前勇猛许多，竟然还能主动挑衅。 的确，她是故意的。 与其等对方有了十足的准备再来应对，倒不如来个出其不意。 她起手时便已经用了全部的力气，甄泠朵不敢去想一击失败会是个如何模样。 只能胜，不许败！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只有这一次的机会。 砰！ 在严铃的力量加持下，小黑猫倏然一下飞了出去，毫不客气地砸在那一头绿毛僵尸的身上。 结结实实撞上的那一刻，甄泠朵只觉头皮发麻，整个人不自觉嗡嗡然。 但幸而，跟前最大的威胁也倒下了。 小家伙兀自伏在地上大口喘息的时候，心底满是庆幸。 还好，只是绿僵。 好在，还有严铃。 甄泠朵思忖半晌，终究是收起了想要将他拖到别处的心思，一则是她委实没有多少力气，二来身上的铃铛一步一响着实是个麻烦。 而更重要的是，甄泠朵不敢贸然离开。 经此一役，甄泠朵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然而，纵是她暗自祈祷了好一会儿，想求安稳，却终归落了个空。 绿僵之后，竟又现毛僵。 不单是体型比此前要大上许多，连行进的速度也远高于绿僵。 最麻烦的是，如今的甄泠朵已经没了任何与之对抗的力气。 这下真完了！ “豁出去了！” 甄泠朵咬咬牙，顾不上思量落差几何，便也只能不顾一切地袭扰对方。 一次不行，那就再来一次。 只可惜，她接连尝试了许多回，终不过是隔靴搔痒，根本就掀不起任何的风浪。 她拦不住那毛僵。 甄泠朵绝望地想着，她当然希望宋珩或是沈玄风可以即刻回来相救，可也知道这大抵是奢望。 不得已，甄泠朵只能重做盘算，但偏偏分明想不出个合适的计策来。 就在甄泠朵万般无奈的时候，宋珩到了。 他飞起一脚毫不客气的将人踢到一旁，沈玄风紧随其后，将他捆了个严严实实。 两人行事干脆利落，倒像是已经重复了许多回。 第201章 地窖 好不容易保住自己小命一条，纵使隔了好一会儿，甄泠朵都隐隐有些劫后余生的滋味，半晌都没出声。 倒是沈玄风始终心有戚戚然，“对不起，是我的错。” 诚然，他并没能亲眼见过甄泠朵和宋珩之间各种剑拔弩张的过往，可多少也能从旁人口中听说一二，哪怕夏艺璇曾再三叮嘱过不许他轻易泄露，可沈玄风到底不是傻的。 旁的不论，单就是刚才宋珩出手的力道，都不知道要比最初狠厉多少。 可这分明还是他有意收敛的结果。 却也正是因此，反而让沈玄风愈发不安。 此时他唯一的庆幸是甄泠朵还安然无恙，否则的话，他着实不敢想象宋珩会以如何的姿态来处置这一切。 纵是将山下这一片，就此夷为平地，沈玄风大抵也不会觉得意外。 只是，如此一来，他沈玄风要肩负的愧疚也就更多了一层。 毕竟是他先一步邀约他们来此，又是他能力不及，才让宋珩不得不暂且安置好甄泠朵再陪着他四下周旋。 正所谓我不杀伯仁，可伯仁因我而受难，虽不至死，可罪责难消。 甄泠朵的沉默已然让宋珩无语地紧，可一偏头，对上的竟然是沈玄风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更是让他咋舌。 “还不赶紧找地方去？” 他倏然一句，让沈玄风陡然清醒了几分，可好不容易回神，却顾不上仔细思量宋珩的命令，以至于半晌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这儿已经暴露了，不安全。” 宋珩几乎是强压着火气，才能让自己一字一顿说完。 所幸的是，沈玄风只是有些恍惚，倒不至于被接连遇上的麻烦事彻底乱了心思，等被宋珩毫不客气的提点过之后，立刻就忙不迭跑开了。 “我现在就去。” “一个人就行。” 听着沈玄风明明跑远了，却还是扯着嗓子喊了这一句的时候，甄泠朵已经回过味来了，尤其是转头就对上宋珩那悠悠然的神色时，脸上多少有些没能挂得住。 毕竟，甄泠朵可是连她自己都没能护得住。 不管宋珩临行前留下的那一句是有意或者无意，却总也无法摆脱这惨淡的现实。 想到此，甄泠朵便不由讪讪地移开了眼，不愿和宋珩对峙。 但没成想，宋珩没给她挣扎的机会。 径直将那本欲出逃的小家伙不由分说拽在手里，逼着甄泠朵和他对视。 一人一猫如此僵持了许久，半晌都没人开口，在那刹那的功夫里，甄泠朵只觉头皮发麻。 就在她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宋珩终于开了口。 “你准备怨我到什么时候？” 一字一顿间，不知为何，甄泠朵竟隐隐从中听出了几分怅然的滋味。 宋珩冷不丁的一句，让甄泠朵好一会儿都没能缓神，等好不容易回过味来，却是愈发懒得跟他多做争辩。 “的确是我思虑不周。” “抱歉。” 见甄泠朵不答，宋珩便又长叹一声，倏而郑重道歉。 甄泠朵将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听得真切，有鉴于此，她凝神望着宋珩时，眼底的茫然却是更甚了些。 这人该不会是被夺舍了吧？ 甄泠朵不自觉蹙了眉头，暗自思忖起旁的来。 她虽还不知那两人到底遭遇了什么，可却是没有忘记沈玄风那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只怕是遇上的麻烦半点都不比她小。 “算了，你又不是故意的。” 想到此，甄泠朵终是不自然软了几分，“本也是我自己能力不济，才会给人以可趁之机。” “不，是我安排不当。” 宋珩想也没想就截断了甄泠朵的话茬，“明知道你如今没有半点自保的能力，还做此安排，才给了对方偷袭的机会。” …… 尽管宋珩所言无半字为虚，可甄泠朵到底是不愿意承认。 她索性径直偏过了头，不愿再看。 可哪怕心底不忿，她终究还是没有从宋珩身上躲开，而是任由那人有一搭没一搭地给自己撸毛。 大抵是感受到怀里人的心绪变化，宋珩这才慢慢道出这一路的发现。 “这里多半已经是个废村了，无有人烟，却不是因为先一步被沈玄风师门所救，而是他们也不得已成了同类。” 成了同类？ 冷不丁听到这一句的时候，甄泠朵不自觉怔了怔。 “所以，刚才那两个……” 后面的话，甄泠朵没再继续。 可事实上，彼时她脑海里已经多少有了猜想，不论是否交与宋珩验证，都已经无足轻重。 宋珩看了她一眼，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 自此，甄泠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唉……” 她不由得一声长叹，眉眼间诸多怅然。 两人对视许久，却是不知该如何宽慰彼此，好在沈玄风总算寻到了个愈发僻静的地方，他回来时还说今晚怕是不好过。 起初甄泠朵没在意，毕竟好不好过，都不是她一只可怜的小猫能够左右的事。 沈玄风寻了个干净的院子，倒是让宋珩颇为满意。 可甄泠朵却是个不安分的，总不时喊着宋珩继续往深里走。 “这么大间屋子还容不下你了？”宋珩无语，可甄泠朵却是始终坚持。 不为别的，只为这是严铃的提醒。 “躲得安分点不好吗？刚刚沈玄风不是还说要以防万一？” 亏的是沈玄风听不懂，否则大抵会好一阵无语。 但纵然如此，在宋珩倏尔悠悠然扫过一眼的时候，他还是不自觉一阵激灵。 “我……” 他很想问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可话到嘴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宋珩就已经径直抱着甄泠朵往地窖里去了。 沈玄风迟疑了好一阵子，终究是忙不迭快步跟上。 “你怎么知道这里居然有个地窖？” 沈玄风探头扫了一眼，望向宋珩眼神里已是不自觉多了崇敬意。 他早知宋珩厉害，却没有想到这人居然还有洞悉一切的本事。 可惜，宋珩没应。 一则，这儿的确不是他发现的，二来，他还带着甄泠朵，无暇顾及旁人。 可走在最前头的小家伙却是动作飞快，眨眼的功夫便到了地窖门口。 但就在宋珩想要踏入其中的时候，被制止了。 第202章 夺舍 拽着他的人，是沈玄风。 “你做什么！” 宋珩显然是没想到这个原本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的人会冷不丁站出来拖后腿，脸色委实有些难看。 事实上，哪怕他不开口，沈玄风也能感受到他的愤怒。 不过片刻的功夫而已，这人周身便不自觉散发着让人胆颤的冷意。 可沈玄风没有办法，他必须制止。 “地窖里不对劲。” 他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宋珩没应。 有甄泠朵在前头探路，她还说里头有许多冰晶，此地又不是极北的严寒之地，能有如此阵势，可不就是反常得很嘛？ 但，饶是如此，在宋珩看来，这也从来都不是他避而不前的托词。 甄泠朵还在前头呢。 “不行，这地方不对劲。” “备不住有不化骨……” 心知宋珩绝不会轻易相信，沈玄风思量许久后，到底还是只能将才得到的消息如数告知。 “不化骨？” 宋珩迟疑了片刻，倏然抬眸问。 对上他审视的眸光，沈玄风依旧是一副茫然无措的模样，他深吸了一口气，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师门刚传回的消息……” 沈玄风没说的是，对方还提醒他快些离开，莫要在此地逗留。 然而，这话他终究是没有办法全无遮掩地对宋珩直言。毕竟此时的他依旧端着灼灼的眼神，恨不能即刻就下到那地窖里查个究竟。 “猫不见了！” 许久后，沈玄风才总算听到宋珩咬牙切齿的一句。 可他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招架。 宋珩喜欢猫，那是他已经知道的事。 想当初，第一回在侦探社里照面，他就是因为揶揄了某只丑猫两句，转头就被宋老板给教训了。 “要不，我们再等等看？不然，你试试看把它唤出来？” 在宋珩开口的那一刻，沈玄风就知道，若是不能将那一身黑的小家伙找回来，眼前这人是无论如何都不肯轻易离开的。 换言之，他刚才言之凿凿，三催四请一般，接连提点了许多次的事，便好似浮云，激不起哪怕分毫的风浪来。 再直白点说，若是不幸，他们还真有可能会与那不化骨遇上。 总而言之，会麻烦不断。 可哪怕是心底骇然，当着宋珩的面，沈玄风到底是没有办法说出一个不字。 他只能等。 所幸的是，如此煎熬的时刻并没有持续太久。 甄泠朵虽没能现身，可到底还是听到了外间的说话声，她冲着宋珩喊了两声，要他先一步离开。 甚至还让他将甄泠朵肉身留下。 宋珩原本不依，可偏生甄泠朵又说那是她跟严铃共同的决定。 这个地窖或许对她有大用。 正是因着这莫名的一句，让宋珩几经迟疑，但终究还是不得已听甄泠朵的安排。 机缘这种事，从来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哪怕宋珩心底里隐隐泛着些不安，可总也不能强自断了她的机缘。 “走吧。” 宋珩将甄泠朵的肉身留下，又得了那人一定再三小心的保证，这才终于回过味来，转而催促沈玄风快些离开。 变故来得太快，以至于当事人始终是一头雾水。 奈何，宋珩分明没有给他过多的时间来仔细思量和应对，不由分说拽着人就往外走。 与此前的满村搜寻不同，这一次宋珩极具目的性。 只径直朝着村口而去。 沈玄风当然也能猜得到宋珩的意图，可他到底是没能想明白这人怎会突然就变了心思，甚至还将甄泠朵留下了。 他好几次踌躇着想要问，可话到嘴边却也只能颓然作罢。 因为，宋珩从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而另外一边，甄泠朵循着严铃若有似无的指引，始终耐着性子在等。 越是往前走，寒意便更甚一些。 早在她踏进地窖的那一刻，严铃便忙不迭将力量全数灌注在她的身上，为的便是让其得以御寒。 这也是甄泠朵能抢在宋珩之前进入地窖的根本缘故。 “快了。” 倏然，严铃喊了一声。 彼时的甄泠朵全然不知此前让宋珩留下的肉身，此刻早已经没了踪影。 早在宋珩带着人离开的那一刻，便倏然消失。 不过转瞬的功夫，便没了踪影。 甄泠朵兀自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如今没有宋珩在旁，依旧是只能靠她自己，就连严铃都已经分身乏术。 甄泠朵知晓前路或许艰险，却从未料到再一回神，她却是已经重回了己身。 好容易回到熟悉的身体里，甄泠朵却是一点都顾不上庆幸，反而是不自觉生出些不安来。 “不对劲。” 几乎是在转瞬的当口，她喊了严铃的名字。 纵使知道希望微茫，但她还是会下意识想要追寻这人的帮助。 原本属于她的身体里，现如今又有了另外一个灵魂。 这个认知让甄泠朵不自觉吃了一惊，她顾不上多做思量，只能是下意识想要将对方驱赶出去。 可甄泠朵也知道，仅凭着自己一个人，是远远不够的。 “我在。” 甄泠朵记不清她到底等了多久，倏然听到严铃的回应时，她只觉整个人振奋许多。 她没再做声，只想尽一切办法，联合严铃将企图夺舍的家伙赶了出去。 “我倒要看看这东西是何方神圣！” 甄泠朵说着，便径直接手了这个可怜家伙的全部记忆。 不过简单查看了些许，甄泠朵便不由得惊出了满身冷汗，眉眼间满是错愕。 “走，我们去找宋珩。” 不多时，甄泠朵收敛心神，顾不上其他，只盼着即刻与宋珩汇合。 “虽说你算是半个强盗，但如今既落在我手里，便请前头带路罢。” 虽说甄泠朵如今还没遇到其他僵尸，但有宋珩的叮嘱在前，这村子里定然是麻烦不断，她本就才斗过一场，如今整个人多少有些疲累。加之此刻又得了一个上古灵魂做伴，自是要好生利用才好。 甄泠朵夺回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却不曾对其斩草除根，一则是不愿贸然行事，二来也是想再试探一二。 而这试探之初，便是让它受自己驱使。 无论愿或不愿。 第203章 不安 再见到宋珩的时候，他们都已经安然离开了那让人不自觉头皮发麻的村子。 “等等我……” 甄泠朵冷不丁的一句，让走在前头的两人不自觉顿住，再下一秒，沈玄风下意识间露出了几分骇然模样。 不为别的，只因此时站在他面前的，赫然已经是甄泠朵本人。 “你……” 他好一会儿才终于找回了些神志，试探着开口，眼神却是总在那人身上游走，眸子里满是恍惚和错愕。 宋珩虽不至于如他这般全无定力，但到底也是镇定得多。 在偏头看向甄泠朵的那一刻，他粗粗在心底里算过，此番大抵是她迄今为止灵魂回归速度最快的时候。但就是不知道，是因为严铃，还是旁的什么。 事实上，就连甄泠朵自己也正兀自感到意外。 无非是她更多关注的是，为什么自己会被夺舍。 到底是因为她原本昏迷着，给了对方以可趁之机，还是她当真跟那地窖有些牵扯不清的缘分？ 虽说此前严铃说得笃定，可甄泠朵却分明可以感受得到，在意识到有人妄图跟她抢夺身体的控制权时，她分明也是一样的紧张与不安。 “有件事，必须要告诉你们。” 甄泠朵本也没准备对两人有所隐瞒，可大抵是因为沈玄风的眼神过于灼热，又或者是和宋珩四目相接的那一刹那，她不由得心底一颤，以至于兀自缓了好一阵子，才总算稳住心绪说了出来。 话音刚落，跟前的人都不自觉顿住。 宋珩依旧神色淡淡，而沈玄风却是已经下意识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自觉就开始扫视周围，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撞上什么麻烦的东西。 甄泠朵开口的那一刻，沈玄风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陷入了无边的恐慌。 那一刹那间，他心底里是有所猜忌的。 可又着实担心，真正从甄泠朵口中听到那个让他不知所措的答案。 不化骨。 单是师门传讯就已经让他失了分寸，沈玄风委实无法想象，倘若那东西真的出现在自己跟前，他该如何招架。 哪怕，他们如今多了一个甄泠朵做助益，可也怕是分明无从与之抗衡。 这样想着，沈玄风无疑更头疼了。 “可能有点匪夷所思，但我保证，没有一个字作假。” 许是因为宋珩着实太过紧张，甄泠朵一时有些狠不下心来。 反倒是宋珩听出了她话语里的迟疑意，毫不客气地催促道，“说。” 不容置喙的一个字，只在刹那之间便让甄泠朵找回了被这人裹挟的可怖感，兀自深吸了一口气，也不管那沈玄风是何模样，只挑拣着其中最为关键的部分，径直说与他们知道。 “那上古旧物，现在何处？” 一旁的沈玄风早已是瞠目结舌，可宋珩却是一击即中。 他当然知道，甄泠朵联合严铃夺回这具身体有诸多不易。但现如今显然有更为关键的事情要做。 “我只承袭了它的记忆，却不知其身在何处。”甄泠朵摇了摇头，如实相告。 倏然听到这一句，宋珩不自觉蹙了眉头，似是颇为难。 甄泠朵猜不透宋珩的心思，可单是看着沈玄风那错愕的模样，也足以让她陷入自我怀疑。 或许该找个另外的机会再说的。 倒不是甄泠朵不相信沈玄风的能力，他既然能被夏艺璇看中，并最终留在身边，便显然是有些本事的。 可方才那会儿功夫里，甄泠朵显然是记不得，这位小道士才刚下山历练没几天，比不得早已经不知道经了多少事的宋珩来得淡然。 被他这不安的神色扫过，饶是甄泠朵有心想要摆出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却也分明不知该如何是好。 毕竟，她心底里也从来不是半点狐疑也无，可终归是毫无依据，便怎么也不敢多说。 甄泠朵怕的，也不过就是乱了军心。 只是没成想，她的担心到底是多余的。有沈玄风在，纵是尚且没有发生过什么让人应接不暇的事，军心却依旧乱了个彻底。 “走吧。” 隔了许久，众人只听着宋珩轻叹了一声，便兀自往前头去了。 领头之人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甄泠朵和沈玄风便也只能径直收敛起所有的不安，硬着头皮跟上。 三人虽静默着没做声，可处理起周遭的麻烦来倒是没有半点含糊。 比起此前成群结队的僵尸，如今零星几个落单的，着实成不了什么气候。 加之他们几个心底里始终都郁积着几分不快，以至于每每下手赫然比从往要凌厉许多，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再不见有麻烦敢毫无顾虑地凑到他们跟前来。 “我师兄好像快到了。” 甄泠朵才刚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却倏而听到沈玄风又补了一句。 “你师兄？” 她全然不知发生过什么，只得下意识追问。 沈玄风闻言忙不迭解释，“师父不放心，专门派了师兄来接应，我刚得到的消息，他应该就快来了。” 说罢，沈玄风才不无试探着开口，“要不，我们就在这儿稍等片刻？” 诚然，他们顺利地处置了路上的许多麻烦，可到底是耗费了一番力气，尤其是此前许多时候，他们每个人都悬着一颗心，如今既是好不容易可以放松一二，自是再好不过。 但这不过是沈玄风自己的盘算，若是得不到宋珩或是甄泠朵的认同，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敢贸然主张的。 甄泠朵闻言，面上不自觉闪过些许迟疑。 她当然是愿意的。 本就是好不容易才神魂归位，又跟人斗争了一番，才又急吼吼地赶着来追人。 中途还要配合着处置僵尸，如今的甄泠朵分明就是强撑着的。 但，若是宋珩不允，她便也只能作罢。 “也好。” 没等甄泠朵帮腔，宋珩却是先应了。 “既然要等人，守在原地是最便捷的了。” 宋珩不是没有看到两人眼眸中闪过的异样，却仍是不疾不徐地为自己找了个由头。 甄泠朵和沈玄风对视一眼，默契得没说话。 没有什么比宋珩同意休息更重要的事，如果有，眼下也变得无关紧要。 至少在当下这一瞬，是这样的。 第204章 血月 幸而，沈叙白来得比他们想象中还要更快一些。 “师弟。” 倏然一声响，让此前一直都惴惴不安的沈玄风终于在转瞬之间寻到了依靠。 虽说他这一路走来，从未曾和宋珩分开过，可总也会不自觉挂念着真正最是熟悉的一切。现如今，沈叙白到了跟前，沈玄风便好似失了根的浮萍重新找到了依托。 而这，无疑是他最是快乐的事。 “抱歉，师兄来晚了。” 沈叙白任由沈玄风抱了个满怀，事实上在没亲眼见到人之前，他本也是放心不下的。 可大抵是碍于还有其他人在场，这人终究是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示意师弟帮着介绍一二。 “宋珩，甄泠朵，两位都是很厉害的人物。” 沈玄风说得很是简洁，纠结了好一阵子，终究是没有将他们的真实身份翻出来。 两人全然不知这人的打算，以至于骤然听闻还多少有些恍惚，好在宋珩反应极为迅速，不过刹那的功夫，便越过了甄泠朵兀自与来人交涉。 “附近如今情况如何？” “阁下又有何安排？” 听着对方直截了当地追问，沈叙白有一瞬愕然，与此同时沈玄风暗暗在心底喊着失策，他应该先一步让师兄知晓宋老板究竟是个什么脾性的人，这才是最重要的。 他们是师门的重磅外援，万不能轻易开罪的。 奈何，如今终归是为时已晚。 在宋珩不容置喙的追问跟前，自己分明再不可能找到由头将两人分开，再抓紧一切机会跟师兄互通有无。 现如今，沈玄风唯一的指望是，师兄全然无视他话语里命令意味，不加遮掩地说清楚当下的情势。 救人第一，至于旁的，往后也未必寻不到机会解释。 “师父命我带你们上山，后头的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有了沈叙白一字一顿，不无笃定的答复，沈玄风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奈何不过须臾光景，他却又见着师兄兀自蹙着眉头，“这儿不安全，咱们还是快些离开吧。” 匆匆赶来的时候，沈叙白不是没有做好要大战一场的准备，可现实是他此行倒是比想象中顺利许多。 哪怕是如今瞧着这三人的神色，总也不至于是惊慌失措，乱了心神的。 故而，沈叙白终究是没有多言，只想着第一时间带着人离开。 “有劳师兄。” 沈玄风先一步应道，末了才偏头去看宋珩与甄泠朵，赫然是才刚想起来得问问当事人的意见。 “有劳。” 沈玄风望过去的那一瞬，毫不例外地又一次和宋珩深邃的眸子撞上，不过刹那的功夫里，他不自觉被惊得猛得打了个冷颤。 沈叙白没料到自家师弟还有这样的动静，一时有些无语，可到底还是下意识伸手护着了人，才不至于让他在众人跟前丢脸。 甄泠朵全程没有说话，却是将沈玄风的一应动作都看在眼里。她甚至在想，回去之后要如何才能绘声绘色地向夏艺璇描述这一场面。 直到几人走出老远，甄泠朵才后知后觉的回过味来，忘记现场录像了，果真是一大失误。 得亏沈玄风不知道她的心思，否则还不知道要为此怨念多久。 诚然，他在夏艺璇跟前，也着实没有什么好形象，但他显然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忍受其变得越来越坏的。 有了沈叙白带路后，一行人的行进速度自是提升了许多，可让几人不解的是，他好像有意在带着他们绕路。 宋珩是最先反应过来的，甄泠朵紧随其后，至于沈玄风则是直到被特意点破才倏然意识到。 “附近都差不多，但先前师父带我们走过一条小道，眼下还不至于被那些恶心的家伙全占了去。”沈叙白不疾不徐道，“下山前师父有交代，务必把大家安然无恙的带回去。” 话至于此，先头的一应行径便自是找到了依托。 事实上，哪怕沈叙白不是故意说那么许多，而不过是简单甩出为了安全这样直白的说辞，宋珩和甄泠朵也未必会反驳。 毕竟，这一切本也是在情理之中。 可奈何沈叙白兀自迂回了好一阵子，以至于两人便不由得暗自嘀咕，却终究是没再多说。 期间，几人路过一口古井。 沈玄风借着想要休整为由凑过去一看，却不自觉吓得胆寒。 其余三人见状，当即忙不迭地跟了上去，探出头去看，才发现那井中竟是赫然悬着一轮血月。 “这……” 沈玄风好不容易才找回神志，可还没来得及说话，却被自家师兄毫不客气地架着走了。 宋珩和甄泠朵落后一步，趁着无人注意的当口，她即刻请神，只一眼便不由大骇。 再回神去看宋珩时，甄泠朵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 四人下意识加快了步伐，只盼着能早些避开这儿。 “怎么会变成这样……”沈玄风后半程几乎是被人推着走的，他显然是还没能从先前的惊骇之中抽离出来。可惜眼下无人能腾出空来为他解释其中情由。 更何况，他们本也不知情。 他们也从不会想到，明明此前还毫无波澜的井底月，竟在他们快步离开后不久便泛着幽幽的光芒。 不消片刻的功夫，那笼罩在古井的月华轰然炸开。 不过转瞬的功夫，周遭的一切生灵便消失殆尽。 若不是他们反应迅捷，再有片刻的迟疑，或许也就跟周遭的一切落得同一个顷刻间毁灭的下场。 但幸而，他们都躲过了。 在沈叙白的带领下，几人星夜兼程了一夜，才总算在晨光熹微的时候，瞧见了沈玄风口中那道观的真容。 可饶是他此前曾笃定而骄傲地表示，他们这道观承的是附近十里八村最多的香火供奉，宋珩与甄泠朵还是在踏进门的那一瞬，感受到了无尽的苍凉。 或者说是冷寂。 “这地方有点怪。” 甄泠朵有意识落后一步，才找到了跟宋珩咬耳朵的机会。 宋珩不置可否，只兀自轻摇了摇头。 而行在前头的师兄弟二人，似是不曾注意到他们，只兀自丢下一句要去寻师父，便请他们自便了。 看那架势，是一点没客气。 第205章 伏尸 宋珩当然也发现了道观的不对劲。 从前沈玄风在他们跟前不停吹嘘的时候，他记忆里的道观，大抵不会是这样的。 可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可以让原本颇受百姓推崇的道观，颓败凋零成了现在这样？ 宋珩没有答案。 甄泠朵也没有。 但，他们都坚信，自己终将找到答案。 就算是沈玄风师徒众人不曾言语，这道观里的其他东西可不会说谎。 “四处找找吧，切记不可贸然行动。” 知道甄泠朵心底着急，宋珩到底是没有拘着人，放她四处去寻，却没忘记叮嘱她不可胡来。 骤然听到这一句，甄泠朵忙不迭应下，类似的话她从前也没少听，加之如今情势危急，她自是不可能胡来。 故而，在甄泠朵听来，宋珩这一吩咐委实有些多余。 奈何，严铃可不这么想。 她被甄泠朵随身带着，稍恢复了些力气便能与她交流。唯一的遗憾是，除了甄泠朵以外，旁人都听不见。 “他很关心你。” 才刚避开了宋珩，甄泠朵正兀自审视周遭，却倏然听到严铃开口。 音调不大，但胜在说得笃定。 可却也因为她太过坚决，反而让甄泠朵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招架。 “他一直都是那样的，不管是我，还是其他人。”说这话时，甄泠朵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是夏艺璇，可为了让严铃信服她的说法，她终究是搬出了此前在鬼蜮里的种种。 “你应该记得，当初他林淼折腾地团团转。这中间有那女生的算计不假，但你仔细想想，如果不是因为宋珩这人骨子里就是谨慎小心，看不得任何人出事，又何至于始终被人牵着鼻子走？” 甄泠朵说的掷地有声，再配合那同样坚定的神色，赫然一副恨不能彻底盖棺定论才好。 见严铃没有反驳，甄泠朵这才不自觉出了一口气。 诚然，她和宋珩初遇算不得有多圆满，可到底也是在后来的无数次同行里见证了他的许多模样。 而严铃说的那些，甄泠朵并非是全无察觉。 只是，她不敢往深里想，总是会下意识将一切都当做是彼此信任互相扶持的合作伙伴们之间再自然不过的相处。 哪怕，四下无人的时候，甄泠朵也总会不自觉回想起跟宋珩困在幻阵里的种种。 她后来偷偷问过陈书易，一切阵法都不是无缘由的。 阵法的最终成效，和入阵的人有关。 简单来说，单是她跟宋珩此前经历过的两个阵法，若然换作其他人，便不可能和他们一样。 可为什么，他们的幻阵里竟有男女之情？ 这才是甄泠朵最是疑惑的部分，可她没能当着陈书易的面毫不客气地说出来。 一则是害怕被耻笑，二来也担心这人转头就毫无保留的转告了宋珩。 倘若真是那样，甄泠朵委实不知道自己当如何是好。 所以，她只能暗自消化这一切。 原本她已经有好些时候都没能想起来，可被严铃这意味深长的感慨一激，到底是不自觉荡漾了几分。 “甄泠朵，快些收心，解决眼前麻烦才是真的。” 没人知道她暗自在心底里默念了好几回，才终于稳住心绪，依着宋珩吩咐的那样，开始四下里搜寻道观周围。 此地的确是鲜有人烟，可让两人不解的是，间隔数十米的距离，便有封印阵法。 大小不一，却是连绵不绝。 阵法之下，封的是些什么东西？ 全观上下，又为何要如此行事？ 两人都没能想得通，哪怕是重新聚首，有意识地思量了好一会儿，却依旧全无结果。 所幸的是，入了夜，沈玄风奉命来为两人安排住处，顺嘴说了此事。 “我师父如今正在后头镇压封印，赶不回来亲自招待，特意吩咐我替他老人家向你们赔罪。” 说着，沈玄风竟还真的郑重其事地行了一礼。 甄泠朵全无意料，以至于只能茫茫然受了这一礼，好一会儿才回过味来，不以为意的摆摆手道，“本就是我们叨扰在先，你们不怪罪就再好不过，怎好受你这样一礼。” “要的，要的。” 甄泠朵作势要还礼，但沈玄风反应快，先一步制止了她。 宋珩却是兀自沉思，好半晌都没有做声，两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也不敢贸然打扰，便只能静静地等。 “镇压的乃是何物？”倏然听到这人不疾不徐的开口时，甄泠朵不见丝毫紧张。 尤其是方才听沈玄风说得云淡风轻，甄泠朵只以为这一切该是尽在他们掌握。 奈何，所有的自在淡然，都在听到答案的那一刻，化为乌有。 “伏尸。” 沈玄风开口前，不自觉深吸了一口气，话音刚落，屋子里的其他两人便不自觉变了神色。 “都……都是吗？” 甄泠朵小心翼翼地开口，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 沈玄风迟疑了一瞬，点了点头。 伏尸，那是仅次于不化骨的存在。 那可是连宋珩见了都会不自觉胆寒的东西，纵然是他们这些人联手，怕是都未必可以与之一斗。 而伏尸之于不化骨，虽是多了微茫的胜算，但总也架不住对方尸多势众啊。 单是想想，甄泠朵就已经不自觉脊背生寒。 “如此说来，我们此前可以脱困，到底是占了几分幸运。”宋珩倒是还能冷笑，可甄泠朵和沈玄风瞧了，却愈发觉得骇然。 偏偏，他们还挑不出什么错来。 严格来说，自是因为一众伏尸都被道观盯着，且想尽办法镇压，这才给了其他人以喘息的机会。 先前是山下的百姓，后来便是他们三个。 “但，如今我们已经是分身乏术了。”沈玄风说着便不自觉低下了头。 枉他自诩聪明，但如今经了事，才知道那不过是自欺欺人。 师父甚至没让他一并去镇压伏尸，想来自是他的本事还不够。 从前，沈玄风从不肯轻易承认他技不如人，可如今却也只能硬着头皮求两人帮忙。 “若是外间有其他杂碎硬闯，可否请您二位帮忙？” “这是自然。” 甄泠朵抢在宋珩之前便坚定应下，“我们来这儿，不就是为了这事吗？” 第206章 请求 见二人应下，沈玄风不由的长舒了一口气，宋珩见状不自觉扫过一眼，察觉到他的注意时，小道士忙不迭收敛了心神。 甄泠朵不是没有注意到他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却终究是没有如宋珩一般冷不丁扫过去，而是不无玩笑地道，“怎么，你害怕我们不答应？” 这一句甄泠朵故意说的意味深长，却奈何沈玄风不由吃了一惊，整个人下意识间顿住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缓过劲儿来。 “夏艺璇难道没告诉你吗？” 甄泠朵忍不住摇头，“需要让逐明侦探社的老板亲自跟你讲解他的基本原则吗？” 她特意转头去看宋珩，不无玩笑地开口。 “不……不必了，我……我只是……” 沈玄风显然是从没有料到过自己会遭遇如此追问，他全无准备，以至于半晌都支支吾吾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有什么话，直接说。” 宋珩显然是一眼看穿了他的迟疑，便索性不容置喙的甩下一句。 倏然听到这一声，沈玄风自是惊骇得很，但事实上甄泠朵也是同样端着一副茫然模样。 “你怕什么呀？想说什么，只管大胆地说。” 她大抵是担心沈玄风没能在宋珩凌厉的眼神中支持下来，不自觉就想要帮腔，“你也是，不怕把人给吓着？” 冷不丁被甄泠朵瞪了一眼的宋珩，稍有迟滞，却还是冷冷地回了一句，“我难道比不化骨还可怕？” 当事人一字一顿说得坚决，可余下的两人却从未曾想到过会得到这般应对，一时有些恍惚，却是不知该如何招架，只得茫茫盯着看。 “沈玄风！” 甄泠朵突然喊了一嗓子，被点到的人不自觉一阵激灵，厉声应道，“在。” “你到底在顾虑什么？” 甄泠朵出其不意的开口，可其本质也不过只是为了追问这一句罢了。 “我……我希望两位能即刻下山，谨防伏尸越来越多。” 沈玄风全无预料，加之甄泠朵这一问实在突然，以至于他一时间找不到更多的机会去仔细斟酌用词，只能将心中所想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只是这样？” 好不容易从沈玄风口中得到了答复，甄泠朵不由长舒了一口气，可她却依旧不放心似的追问了一句。 被甄泠朵直勾勾盯着的时候，沈玄风只觉头皮发麻。 但到底是比对上宋珩要好受许多。 “是。” 沈玄风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才又应了一声，等他终于回过味来的时候，宋珩和甄泠朵已经起身往外走了。 “多谢。” 沈玄风突兀的声响从身后传来时，两人不自觉顿住了动作，但宋珩到底是没有回神去看，反倒是甄泠朵不时挥手示意。 事实上，如果不是宋珩动作飞快，甄泠朵原还准备替夏艺璇叮嘱一二。 诚然，她并没有见识过太多两人相处的画面，可甄泠朵总以为，夏艺璇对这小道士到底是不一样的。只是不知道他们此前是否尝试过把话说开。 若不是刚刚被严铃提点过，甄泠朵未必可以想到这一层。 可奈何，纵然是她想到了，却到底是没有办法践行。 宋珩的冷意来得突然，甄泠朵并不能分清其中缘由，她一时间难以取舍，可终究还是下意识间选择站在了他的阵营里。 沈玄风却是并不知道甄泠朵心底所想，他神色凝重，虽是有意想要摆出轻松阵势，却偏偏根本无从掩藏心事。 只身立在这偌大的道观里，沈玄风突然就感到了一种无可名状的苍凉意。 那是他此前从未曾设想过的，可当切身经历这一切的时候，沈玄风从意识到，自己或许比他想象得还要脆弱。 从前如此，现在亦然。 无非是，从前他无论如何都不肯承认而已。 然而，沈玄风却是不知道，纵然自己当初没有选择离开山门，一切又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只是，每每扫见道观里的颓败模样，他就无法说服自己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沈玄风做不到。 宋珩和甄泠朵也做不到。 “这沈玄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奇怪，但愿只是我想多了。” 下山路上，宋珩照旧没有说话，可甄泠朵却是始终没有办法全然当作无事发生，喃喃道。 “嗯。” 唯有甄泠朵在侧，宋珩终究是再没有像从前一样选择沉默，而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那一刻，他们全然不知道，彼时所见的沈玄风早已经不是他们认识的模样。 才刚推开门，还没来得及进门，只远远扫过角落里被捆得结结实实的人，沈玄风笑了笑，不过刹那的功夫里，他眼底的笑意不自觉变得更甚了些。 而不远处一大一小两个道士却委实对他没有什么好脸色。 “醒得倒是快。”他暗自咋舌，却还是摇了摇头，颇为无奈地道，“可惜，你请来的队友已经被我亲自打发走了。” 顿了顿，他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般，一字一顿地道，“不对，是被你。” 话音落下，那还站着的沈玄风悠悠然抬起手，毫不留恋地撕掉了脸上的伪装，露出了自己的本来面目。 “叛徒。” 沈玄风闻声，不由变了神色，就在刚才，他突然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却也并未彻底失了希望。他总以为有宋珩和甄泠朵在，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沈叙白胡作非为。 但显然，沈叙白先一步料到了他的打算，提前断了他的退路。 “沈叙白，你被叛师门，终将不得好死。” 愤恨之间，沈玄风哪里顾得上那么许多。他恨不能将眼前人骂醒，但偏偏未能如愿。 “你只管骂，沈玄风，你以为自己又能有多神圣，归根究底还不是落在我的手里？” 沈玄风骂骂咧咧，可沈叙白显然浑不在意。 “这道观是好，可如今不也成了无能为力的蝼蚁一般？” 他上前一步，蹲下身来和沈玄风对视，兀自瞧了人好一会儿，他才一本正经地道，“活在这世界，唯有不做那软弱可欺的可怜人，才是对的。至于其他的，都不过徒劳。” 第207章 帮手 若说此前沈叙白对此不过是些偶尔让自己迟疑或者不安的念头，在遇上伏尸横行的时候，却终究是下了决心，恨不能即刻就武装自己，为此他不惜背叛师门，纵是成为叛徒也在所不惜。 事实上，为了能够将这人束缚起来，他着实花了不少的力气。 沈叙白与沈玄风太过熟稔，无论他想要做些什么，总是会先一步被人察觉。如何之所以能让他有机会将这师徒二人捆在这儿，既是费力所得，也是命中注定。 毕竟，紫阳真人是沈玄风这小子唯一的劫。 沈叙白赌对了。 至于那些无法控制的意外，现如今已经被他毫不犹豫地斩断了，故此如今哪怕被沈玄风如此奚落，他终究还是可以保持淡然姿态。 “愚笨。” 等沈玄风骂累了，沈叙白才终于冷笑了声。 纵是被人揶揄或鄙夷，他都不在意。 甚至是，沈玄风如此模样，他反而觉得好笑。 如此，他才能当着紫阳真人的面奚落他最是喜欢的徒弟。 奈何，彼时的沈叙白只顾着奚落人，却是没有注意到，在他说话的时候，身后却是陡然出现了一道悠长的邪魅身影。 沈玄风瞧见了，可那一瞬，他什么都没有说。 一是有些分不清，或是不敢信。二来，他到底还是对师兄存着几份希冀的。 不过是两月不见，他总也不愿意相信从小一直长大的师兄，竟成了如此模样。他宁可是这人突然遭遇了什么，才有了这样的变化。 可偏偏无论沈玄风怎么问，沈叙白始终都不肯轻易说出口，更何况，从他见到师父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了和对方交流的可能。 彼时的紫阳真人已经先一步被沈叙白控制着，只等着他在等到自己心爱的徒弟后，被倏然捆缚住，从此没了挣扎的可能。 沈玄风醒来的时候，紫阳真人甚至还昏迷着，乃至于半点没有发现沈叙白如今的异样。 说到底，沈玄风到底也是带着些恨意的，尤其是无法忍受道门多年心血毁于一旦。 然而沈玄风没有想到，就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那具不化骨突然出手，毫不客气地向着他和师父而来。 那一刻，沈玄风不自觉恍惚，他稍有迟滞，没来得及出手，便眼看着对方毫不犹豫地对紫阳真人出招。 沈玄风顾不得多想，他第一时间就冲过去保护师父。 但架不住对方动作迅捷，纵是沈玄风即刻反应，但到底还是低估了不化骨的威力。 对方只一掌，便教他与师父同时重伤。 至于沈叙白，他全程都只是冷眼围观，从不曾想过要制止分毫。 等沈玄风好不容易缓过神来，不自觉想要追上去时，却也只能眼见着对方毫不留恋地带着沈叙白远走。 “不许追。” 沈玄风还想拼命一试，可架不住被一旁的紫阳真人制止。 “事急从权，先镇压伏尸。” 倏然一句，让沈玄风不由顿住，生生受了不化骨一掌，眼看着沈叙白被人带走，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委实是煎熬。 但，紫阳真人所言，却也着实是他不得不在意的。 毕竟，他们道观为的不就是能镇压一众麻烦的伏尸。 哪怕是沈叙白出了岔子，可他们的基本任务却是不可撼动的。 镇伏尸。 这是沈玄风无法拒绝的事情。 他不得不服从。 事实上，沈玄风很快意识到，事情远比他想象中还要艰难。 从前被镇压过的一众伏尸，现如今又一次卷土重来，还带着许多因此前的困境而带来的反叛，故此，如今想要镇压它们却显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沈玄风稍不注意，只一个愣神的功夫里，紫阳真人就已经被他们围了个严严实实。 “师父小心。” 沈玄风赶忙喊了一声，却到底还是顾不上飞身相救。 “贫道跟你们拼了！”意识到情势不对，紫阳真人倏然沉着一张脸，厉声道。 那一刹那间，他几乎是攒足了全部的力气，恨不能即刻以身相换。 沈玄风当然也察觉到了他的意图，一颗心不自觉提到了嗓子眼，那一刻他到底是不愿意的，可偏偏在倏然见到这一画面时，却也明白，若是想要将这些东西全数留下，这或许是惟一的办法。 不光是他师父，就连沈玄风自己，都不得不做好随时为道观殉葬的准备。 然而，让沈玄风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师徒两个陷入绝境的时候，甄泠朵和宋珩却是去而复返。 “小道士，还愣着做什么？” 甄泠朵不无玩笑着的一句，让沈玄风不由陷入狐疑，他可没忘记此前沈叙白造过什么孽。 不是说已经安排他们下山去了吗？为什么这两个人居然还在这儿？ 沈玄风一时没能从错愕中抽离出来，以至于哪怕是被甄泠朵揶揄，却也顾不上反应，他不过是存着几分难得的理智尚且能让自己下意识间与跟前的伏尸对峙。 “认真点。” 稍不留神，沈玄风就被那伏尸捶了一记，他不得已吃了这档子亏，却也没能躲过被宋珩鄙夷的命运。 冷不丁听到自家徒弟被旁人奚落时，紫阳真人不由得愣了一下，可一眼瞧见沈玄风那低眉信手的模样，他到底是露出了几分恍惚模样。 若是从前，有谁跟他说，居然有人可以让沈玄风如此信服，紫阳真人显然是不信的。 可现在这一切就原原本本发生在自己跟前，由不得他不信。 比起紫阳真人，甄泠朵再见到这一画面时，确实是要自在得多。 毕竟，同样的事情她已经见识了很多次，唯一的区别是，从前有太多的人跟她一起见证沈玄风吃瘪的模样，但这一次，却显然只有她一个而已。 “人手怕是不太够……” 几人折腾了一阵，却是不自觉败下阵来。 “叫人就是了。” 宋珩不以为意，神色淡淡地吐出一句，赫然是没有将眼前一应叫嚣着的混蛋放在眼里。 有他云淡风轻的一句，甄泠朵也不自觉长舒了一口气，心底多少存了几份安定意。 第208章 无措 “可是，我们还要等多久？” 和甄泠朵的淡然不同，沈玄风却着实有些不安，师父已经受了伤，唯一一个最是清楚他们的道门秘法的人又投了叛军。单是这些情况，便着实让他头疼。 更不消说，这中间还有伏尸反复，麻烦不断的悲哀。 哪怕有了宋珩的保证，他到底还是没有办法保持的淡然姿态。 毕竟，如今的道观显然已经无法再承受任何一丝一毫的损失，事实上，他们也已经再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三天。” 宋珩应得很是笃定果决，可饶是如此，紫阳真人和沈玄风还依旧是一副恍惚模样，似是还没能反应过来。 “这么快？” 迟疑了好一会儿，沈玄风才总算小心翼翼地问出了自己心底的疑惑。 他不是不信赖宋珩的能力，而是如此答复委实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除了甄泠朵。 毕竟，她可是眼看着这人在离开道馆的那一刻，就当即联系了夏艺璇以及陈书易等人，换言之，宋珩一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样的场面，提前为沈玄风，亦或者说偌大的道观安排了应对的策略，无非是没有提前知会当事人而已。 “快吗？” 宋珩闻言顿了顿，他稍做迟疑，给了沈玄风一记全然没有预料到的答案。 没等他反应过来，宋珩悠悠然问，“你们师徒两个，还能坚持吗？” 倏然听到这一句，沈玄风顿住了，半晌都没有应。 就连一旁的紫阳真人也不自觉表现出了茫然模样，赫然是没有意识自家徒弟竟然会被人如此揶揄，甚至还带上了道门。 更可怕的是，沈玄风居然没有反驳。 跟前发生的一切之于紫阳真人的确颇多意外，但对沈玄风而言，却一点都不意外。 毕竟他早就见识过宋珩的能力。 “能。” 终于意识到这一点时，沈玄风便径直无视了前一个问题，而是笃定而坚决地回应了后者。 等宋珩颇为意外地扫过来一眼，沈玄风只能硬着头皮道，“不行也得行。” 这一句可不光是说给跟前众人的，也是沈玄风说给自己的。 有了宋珩的承诺，他无论如何都必须要坚持下来。 “那就行了。” 宋珩淡淡应了一声，终究是没再说什么。 “集中精神，扛过这三天。”一片静默之中，是甄泠朵一本正经地提醒了一句，这才让几人又终于沉下声来。 “他找了谁？” 好不容易等几人击退了伏尸，沈玄风才趁着宋珩不注意的时候，悄然跟甄泠朵咬耳朵。 但遗憾的是，甄泠朵却是并不知情。 “我不知道。” 冷不丁得到这一答案的时候，沈玄风不自觉发愣，好半晌都没能从错愕中抽离出来，显然是一时间没有办法消化这一消息。 可事实上，甄泠朵的确对此一无所知。 明明他们离开的时候，宋珩什么都没有说。可好不容易走到了半山腰，却又突然调了头。 那一瞬，宋珩照旧是一言不发，饶是甄泠朵再三追问，也不过徒劳。 至于他是什么时候联系的人，甄泠朵全不知情，更不可能知道最终赶来紧急相助的，又会是什么人。 事实上，甄泠朵心底里多少有些猜想，可她还不曾向宋珩确认过，自是不敢贸然下结论。 故此，无论沈玄风如何追问，她到底也只能颓然表示自己不知情，如此而已。 “我以为，你应该会知道的。” 沈玄风愣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又扔出一句，却不料甄泠朵对此全无准备，闻言不无茫然地反问了句，“我又不是宋珩肚子里的蛔虫，上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 甄泠朵一字一顿，说得再坚决不过。 那笃定的语气倒是跟此前面对严铃追问时，没有什么不同。 听着她说这话，沈玄风忙不迭闭了嘴。 他和严铃不同，一是没有办法直接感受到甄泠朵的真情绪，二是有过先前在逐明侦探社被两人携手怼过好多回，这人早已在不自觉间生出了些惧怕的情绪，以至于收到如此答复后，他第一时间就放弃了。 不光如此，沈玄风甚至还开始后怕，若是因为自己的过分冲动而让甄泠朵或者宋珩因此做出了些有悖于他二人此前决议的事情，显然不是沈玄风可以承受得起的。 “对不起，今天的事，可以不告诉他吗？” 隔了许久，沈玄风才终于鼓足勇气说了一句。可架不住甄泠朵一时间分明没能理解这人到底在害怕什么。 “宋珩难不成比伏尸还可怕？” 她悠悠然一声追问，让沈玄风又不自觉顿住。 同样的话，他依稀好像在某个时刻听过一模一样的话。 但上一次，他恍惚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应对，现在也是一样的。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玄风语调急切，他恨不能即刻就解释，可话到了嘴边，他却不知该如何注解。 毕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宋珩和伏尸没有本质的区别，都是让他沈玄风避之不及的存在。 但若是非要选择的话，他当然会愿意是宋珩，而不是那随时可能为祸人间的伏尸。 沈玄风虽身在道门，不曾超脱于世，却也未必不愿为无辜百姓牺牲一切。 若然只有他一个被宋珩胁迫，却能换来四方安定，沈玄风必然是愿意的。 事实上，哪怕换做紫阳真人，他也不可能拒绝。 “那你是什么意思？”甄泠朵再问，奈何，眼前人支支吾吾许久，到底是一个字都没能说得出来。 说是三日，可事实上，紫阳真人师徒二人联合甄泠朵及宋珩不过只强撑了两日而已。 许是和他们对峙得过久，一应早已经开启了灵智的伏尸，始终都没有放在心上，甚至还专门挑衅了几次，一开始四人还能勉强应对，但到了后来，却是只能一步步后撤，为此不得不避让出了许多道观所属。 幸而，在得到驰援的那一刻，一切情势终于有了变化。 对方全然没有料到，明明前一刻已经被他们逼到了角落里，却竟然在刹那间寻到了约莫数倍的后援。 第209章 安抚 旁人不知情，可宋珩却是知道，因为他的一个电话，陈书易和梁风祁着实忙了好几天。 他们不过是在鬼蜮里和那一众道门中人有过一面之缘，后头更是从未曾见过，可偏生这宋珩竟是全数将这些人所在径直拉了一份清单，让他们二人一个一个地去联系。 骤然得知这以消息时，两人不由有些恍惚。 事实上，起初并没有人将宋珩的话放在心上，只当他在说笑。尤其是当他们追问起，若是对方不曾答应，又当如何时，宋珩始终是那一副笃定的模样，似是全然不以为意。 “只管照我说得做，要快。” 宋珩不是没有察觉到他们的迟疑和不安，但眼下沈玄风师徒二人遇到的麻烦，远比旁人想象中要艰难得多。 纵然周遭已经没了无辜百姓，可他们早就变成了跟那些东西一样的存在。 虽说，他们未必如伏尸一样危险，可到底会牵绊住那些人的速度。这才是宋珩最为担心的事情。 所以，一切务必要快，最好是不给对方以任何反应的时间，能在骤然间打个措手不及才是最好的。 这也是宋珩忙不迭就做此安排的重要缘故，所幸的是，他成功了。 亦或者说，那些道士们来得比他想象中还要更及时些。 有了这份额外的助益，沈玄风等人自然是轻松许多，其中最是宽慰的莫过于紫阳真人，亲眼瞧着沈叙白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情，他已是不自觉失了信念。 可如今看着，原本渐渐凋零的心思，终究还是止不住的活泛起来。 “如今情势虽暂时控制住了，但总归不过权宜之计，还请诸位道友随我一起，入内商议。” 紫阳真人说这话的时候，倒也的确腾出空来问了宋珩的意思，但遗憾的是，这人拒绝了。 “此事交由诸位前辈共同决议即可。” 虽说宋珩平日里没少揶揄沈玄风，可关键时刻却是不见半点迟疑，更重要的是，他始终都坚定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不曾僭越分毫。 诚然，道观之危是宋珩帮着解的，但宋珩从始至终都没有因此居功自傲过。 每每对上紫阳真人的时候，总是一副恭谦的模样。 正也是因此，紫阳真人对他始终是颇多欣赏。 而另外一边，沈玄风眼睛里却是不无失落和怅然。 他从小生长的道观算不得太大，可最是让他喜欢的，莫过于所有人都可以推心置腹。 沈玄风一直就知道，紫阳真人很是喜欢自己，而他自己在道法上也不算是全无长进，甚至还因为聪慧果决而多受赞誉。 然而，直到沈叙白出走，其他所有人几乎在转瞬间将自己藏了个严严实实，沈玄风才倏然意识到，或许一切从不是他想象的模样。 “你……” 甄泠朵无意瞥见他端着一副失落模样，迟疑了一会儿，却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而是悄然退到一旁，找来了随队而行的夏艺璇，示意她小心安抚。 可奈何，彼时的夏艺璇脸上却是愕然而恍惚。 隔了许久，她都没能仔细领会甄泠朵的意思，只是茫然凑上来问，“你没事吧？” 带着几分小心谨慎，存着些许错愕与不解，夏艺璇纵容满心疑问，可到底还是按着甄泠朵吩咐的那样，问出了所有人心底的疑惑。 “没事。” 沈玄风偏头扫过一眼，意识到站在他身边的人变成了夏艺璇的时候，眼睛里不由闪过些异样，顿了顿才问，“你怎么来了？” 倏然被反问，夏艺璇有一瞬间的愣神，可她稍一思忖，到底是没有跟沈玄风说实话。 “怎么？就许你在我们社里到处晃荡，我就不能来你们家道观了吗？” 夏艺璇一字一顿问得再坚决不过，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的语调过分坚决，有那么一瞬间，沈玄风的神色变了。 本就低落的眸子里，冷不丁闪过了一瞬茫然和不知所措。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沈玄风忙不迭应道。 “那你什么意思？” 夏艺璇却是没有半点迟疑，而是又一次笃定而坚决地反问。 “我只是……” 沈玄风兀自思量了好一一会儿，却到底是没能想出一个最合适的方案来，只能支支吾吾地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我才不管你呢。” 夏艺璇睨了人一眼，从始至终都没有将某人的想法放在心上，“反正也不是你邀请我来的。” 说罢，夏艺璇也不管沈玄风作何反应，毫不客气地扭头就走。 她动作迅捷，从来都不给沈玄风应对的时间，而如此果决的姿态更是让他应对不及。 如果说，此前沈玄风还会不自觉陷入自我迟疑，下意识间怀疑自己做错了什么，纵是好不容易才救下了道观满门，却始终不能被师父完全信任，现如今，他却是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 那一刻，沈玄风满脑子就只剩下要如何才能让夏艺璇不因此跟自己置气。 “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与此前的迟疑不同，这一次，沈玄风迅速应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可奈何，夏艺璇瞧着跟在身边的人，却始终没有什么好脸色。 “你可以随便看，我从小就在这儿长大，你想看什么，我带你去？” 沈玄风迫切地想要获得夏艺璇的谅解，甚至已经开始盘算着要如何挽回。 遗憾的是，夏艺璇始终兴致缺缺，“你们这地方，现在连个人都没有，有什么好玩的？” 夏艺璇白了人一眼，颇为不满地抱怨道，“早知道这么无聊，我才不会跟着他们一起来呢。” “山上的确无聊了些，最近又遇上了些麻烦，所以有些顾不上，等我腾出空来，一定带你好好转一转。” 这一句沈玄风说得很是坚决。 事实上，早在他还没回山门之前，他就无数次地盘算着想带着这人回来看一看，只是没想到，当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一切却分明不在他的预料之内，让他全无所措。 “我没兴趣。” 夏艺璇又一次毫不客气地拒绝。 第210章 在意 夏艺璇头也不回，沈玄风却依旧是片刻都不敢离开。 他不知该如何安抚人，此时唯一能做的，也不过就是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只等着她恢复了些精神，才转而继续道歉。 只是，沈玄风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这人竟是头也不回地往山下去。 冷不丁撞见这一幕的时候，沈玄风的心不自觉提到了嗓子眼，虽说如今道观周围的伏尸都已经被镇压了，依着宋珩的说法，山下也该是早已经被控制住了。 可沈玄风一直陪着师父紫阳真人仔细审视周围，到底是没有亲自下去看看。 “要不，就在山上随便转转？” 沈玄风不敢径直制止，可无论如何也不敢放任夏艺璇胡来，只是他终究是不敢直言，只能迂回着提醒。 “山上太无聊了，我想下去看看。” 夏艺璇依旧是一副笃定的姿态，沈玄风心知拗不过，便也只能由着她去。 “那我陪你一起。” 这是沈玄风唯一能想到的解决方案。 “随你。” 夏艺璇顿住动作，看了他一眼，终究是没有拒绝。 沈玄风听到这话时，悬着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处。 他原本一直担心这人会因为前头遭遇过的那些不快，并不会即刻愿意让他陪同。 但所幸的是，夏艺璇答应了。 “我带你去。” 庆幸之余，沈玄风声音里已是不自觉带着几分欢快意，夏艺璇自然是听出来。 她虽不曾偏头去看此时那人的真实模样，但心底里却是已经暗暗想着，是不是已经完成了甄泠朵的任务？ 可夏艺璇到底是没有机会回头去追问一二。 毕竟，若是表现得如此直白干脆，便无疑是径直告诉沈玄风这小子，此前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他们几个的蓄意安排。 纵然夏艺璇并不觉得，沈玄风需要对道观发生的一切意外负责，但冷不防瞧见他此前失魂落魄的模样，她心底里终究还是带着几分不安的。 “你做得很好。” 沈玄风一路谨小慎微，倏然听到这一声，便不自觉有些发怔。 不为别的，只因他从未料到夏艺璇会跟他说这样的话。 在沈玄风的印象中，夏艺璇这人始终都是轻快而自在的，哪怕时不常会被一些前来联系的雇主们气得头皮发麻，她也从来都能保证自己神色淡淡，绝不让那些聒噪的声响影响了自己。 也正是因此，沈玄风一直试图说服自己，在这段近乎暴躁的时间里，尽可能远离她，好让夏艺璇不至于受到自己的影响。 但没成想，哪怕如此，夏艺璇依旧还是发现了。 “我……我只是有些后怕。” 沈玄风迟疑了许久，到底还是没忍住说出了心里话。 事实上，其中的缘由他从不曾对外人说起过，哪怕是自己最是敬爱的师父，都全然不知。 可当夏艺璇问起的时候，连沈玄风自己都说不清他到底是怎么想的，竟是不自觉就说了出来。尽管多少带着几分怅然意，可终归是也一点都不怕因此被鄙夷或奚落。 夏艺璇是沈玄风下山后遇到的第一个朋友，他总是会不自觉对这人存着些不一样的信任。 “怕？” 夏艺璇大抵是没有想到，沈玄风会给出这样的回答。 尽管甄泠朵和宋珩都没有主动提及，但夏艺璇仅仅只是自己瞧了许久，也能明白沈玄风与这道观有着剪不断的牵连。 他可以出事，但道观不可以。 夏艺璇显然是不认同沈玄风如此行事的，可这归根究底都不过是他自己的事情，旁人始终都没有办法替他决断。 “是呀，我怕。” 沈玄风不自觉苦笑一声，第一次在夏艺璇面前露了怯，“过往我瞧着像是天不怕地不怕似的，可说到底心里是不安的，只不过我习惯不表现出来而已。” 听着这人一本正经地解释，夏艺璇不自觉有一瞬恍惚。 要知道，在她的记忆里，沈玄风虽未必经历过许多事，可骨子里始终是自傲的。 这算得上是他第一次显露出自己的真实模样。 “这倒是一件稀奇的事，但就是不知道，我若是将这些说与旁人，有几个能信？” 说这话的时候，夏艺璇脸上始终都带着笑，她不无玩笑的阵势委实让沈玄风愣神。 他愿意向夏艺璇袒露真心，却一点都不意味着，接受让更多人看到自己的怯弱模样，哪怕，旁人或许未必在意。 沈玄风原本想说，你大可以试试看，可话到嘴边，却又变成了另外一副说辞。 “没人会在意的。” 乍一听，沈玄风的声音多少有些闷闷的，可落在夏艺璇耳朵里却显然有了另外一丝不同寻常的玩味。 “既是无人在意，你又何必耿耿于怀呢？” 在夏艺璇的咄咄逼问下，沈玄风很快就败下阵来。 他正忙着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让夏艺璇真切理解自己的担心或者不安时，却不曾料到，另一边甄泠朵与宋珩避过了众人，又一次悄悄前往了此前曾有过一面之缘的血池。 虽说此前只是在不经意间扫了一眼，可甄泠朵和宋珩可是都不曾忘记，在骤然瞧见那一幕的时候，他们心底里不自觉生出的胆寒。 事实上，连日来，他们二人从来都不曾有片刻的遗忘，心底里始终都牵念着这一方让人不自觉惊骇的存在。 只可惜先前道观麻烦不断，他们始终都没能腾出手来。 紫阳真人虽是观主，可一应的后援却都是由宋珩寻来。甄泠朵连同夏艺璇等人，也不得不帮着做了许多对接。 “这地方好像有些不对劲儿。” 甄泠朵循着记忆找过来的时候，在距离数米的地方倏然站定，如水的眸子里不自觉闪过诸多不安。 宋珩倒依旧端着一副淡然模样，可心底里却也是不自觉咯噔一下。 血池周围不见半点生灵，如此模样显然不在他们的预料之内。饶是此前他们心中暗自心惊，却到底是没有想到过会是这样惨绝人寰的模样。 “倒是比伏尸还要厉害得多。” 听着宋珩悠悠然的一句，甄泠朵不由一顿，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第211章 发现 说话间，宋珩便毫不犹豫地一步踏了进去。 他动作飞快，以至于甄泠朵根本就来不及反应，等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不自觉跟了上去。 奈何，让两人始料未及的是，原本还能让人凑近了瞧个真切的地方，现如今却分明是一步都没有办法踏足。 更可怕的是，两人都真切地感受到了空间的混乱。 换句话说，以血池为引，周围的一切随时都可能发生意想不到的麻烦。 “快走。” 宋珩倏然回头，冷不丁看到甄泠朵的那一刻，不自觉神色一颤，忙不迭将其一把拽开。 一切发生的太快，甄泠朵全无预料，整个人不由得往边上摔。宋珩见状，便也兀自扑了上去。 如今的他赫然是已经无法顾忌许多，只不自觉想要护着甄泠朵安好。 血池既已成了一个让人无法踏足的危险境地，便显然不可被轻视。 事实上，宋珩自己试探着走近的时候，他心底是有些盘算的，只是没来得及跟甄泠朵细说。 更重要的是，宋珩也从来都没有料想过，甄泠朵会毫不犹豫地跟上来。 “你发什么疯！” 好不容易避过了麻烦，宋珩才不自觉沉下脸来厉声呵斥。 彼时的甄泠朵被人捂了个严严实实，全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宋珩这怒从何而来。 “你宋珩能进得，我为什么不行？” 此前帮着道观镇压伏尸的时候，甄泠朵就没少被安排到后方，和夏艺璇协同做些保障工作，几乎是从那时起，这丫头心底里就憋着一口气。现如今又一次遭遇了宋珩这不由分说的强势安排，自然是愤恨不平。 “知道我是做什么去的吗？” 倏然听着这一句，宋珩自也气得咬牙切齿。 在此之前，甄泠朵已经陪着他们鏖战了许久，虽说在自己的强行要求下，她并未请神上身，可那些伏尸本就是都已经开启了灵智的，哪里是那么轻易好对付的？ 那时人手不足，宋珩不得已必须要安排她镇守一方。 可后来梁风祁等人即时带来了援军，就不需要让她一个小丫头也全无顾忌地豁出去一切。 但奈何，这一应安排，宋珩从来都没有和她说过其中缘由。 事实上，如果不是今日她冷不丁的一句，宋珩也绝不会知道，甄泠朵心底里竟然还存着这样的不满。 那一刻，他多少是有些心疼的。 可是转念一想，此番意外或许也是值得的。 若没有这一遭，也不知甄泠朵要到何时才说出心中郁积的不满。 只可惜，时机有些不大好。 “镇守道观，不是你一个人的事。”甄泠朵一字一顿，说得再笃定不过。 为了这件事，所有人都已经付出了努力。 更不消说，现如今她已经愈发真切地感受到了这血池的危险，所以甄泠朵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宋珩单独行动。 “就算是你宋珩是救世主，却总也不能一个人。” 没等他应声，甄泠朵又毫不客气地砸下了一句，一时间，宋珩静默不语，好一会儿都没有言声。 许久以来，宋珩已经习惯了径直走在最前头，虽说梁风祁也始终陪伴在侧，可但凡是危险的事情，他总是会想方设法将人推开。 所幸的是，梁风祁也知道自己的能耐，他早已经习惯于替宋珩执行，而不是向对方提出要求。 可甄泠朵不一样。 从她和逐明侦探社产生牵连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无数次真切地感受到了宋珩每一次都让自己冲在最前头的阵势。 只可惜，此前好几次，甄泠朵都没能找到合适的时机。 事实上，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个时候，以如此方式说出口。 不说甄泠朵懵逼，就连宋珩也一头雾水。 好在两人僵持了许久，到底是没有多说什么。 宋珩兀自起身，又沉默着将甄泠朵拉起来。两人都没有应声，缄默之间气氛多少显得有些尴尬。 幸而两人都不至于在这个问题上与人过分纠缠，只是径直低着头静默不语。 甄泠朵毫不客气地走在前头，为的就是不让宋珩又一次借着她跟着自己的由头来揶揄。 瞧着她大步流星的模样，宋珩自是能猜到她多少有些生气，那一刻宋珩稍有迟疑，就在他暗忖着不知道该不该安抚一二的时候，这人却兀自弯着腰不知去做了什么。 宋珩顿了顿，到底是没做什么。 甄泠朵其实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在不经意间踩中了一个硬物，下意识想要弯腰去捡。 然而，甄泠朵没有想到的是，当她小心翼翼的取出来的时候，却是不由得身形一顿。 不为别的，实在是这东西她着实有些熟悉。 当初被碧落设计的事犹在眼前，甄泠朵有那么一瞬间想要当即将其转交给宋珩。 可偏头看了一眼，却迟疑着没有那么做。 自然，她是故意的。 此前宋珩言之凿凿的一席话，让甄泠朵着实有些不平，她索性就故意跟人杠上了。 甄泠朵的动作算不得太大，可宋珩到底是始终盯着人，倒也不至于全无察觉，尤其是她的那些小动作。 “这丫头，还真是……” 宋珩不由得苦笑一声，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从前他只知道甄泠朵是个执拗的人，可没有料想到竟然可以固执到这种份上。 无可否认，方才发生的种种着实颇多意外，可甄泠朵如今的动静着实不在他的预料之内。 故此，眼前发生的一切让他根本无从应对，只能眼睁睁看着。 更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甄泠朵竟然转手就把东西给了紫阳真人。 她动作果决，分明连半点迟疑都不曾有。 如此行径可是跟面对他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原本宋珩并不在意，可当真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心底里不知怎么的，竟然隐隐带着些不平。 最是让宋珩郁闷的时候，这人眼底还始终都藏着笑，似是开怀得很。 “无意间发现了这东西，只能辛苦您了。”她一字一顿说的笃定，每一个字都像极了利刃，全数往宋珩心窝里扎。 第212章 决定 虽说宋珩心中不平，但好在紫阳真人还算镇定。 尤其是在仔细查看那优盘后，几乎道门所有人都不自觉皱了眉头。几人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想着要把这两位也一并请过去。 甄泠朵收到消息的时候，倒是没觉得意外。 一则，她是将东西带回来的人，无论如何都该仔细被问过情由才对，二来，她毕竟是跟宋珩一起亲自瞧见过那血池附近异样的人，自是不可幸免。 正也是因此，瞧见在一旁端坐的宋珩时，甄泠朵也并不为此而错愕。 她不过是没有如从往那样，下意识就凑在那人身边而已。 所幸的是，那时几乎所有人都一门心思的关注着刚发现的新东西，却是没有任何人关注到其他的人。 “道长可是发现了什么？” 宋珩倒是一眼就注意到了甄泠朵的异样，或者说，从那丫头进门的第一时间，这人全部的注意力就一直落在她的身上，此前那紫阳真人悠悠然说了些什么话，他分明一个字都没有记住。 只在瞥见甄泠朵不自觉扫过去的时候，才淡淡开了口。 宋珩虽然年轻，可此前镇压伏尸时，他委实是贡献了许多，尤其是还有沈玄风不时在边上赞许，紫阳真人早便察觉到这年轻人非是池中物。 好不容易等他开了口，自是忙不迭就把人迎了过去。 但不知道为什么，宋珩对此好像并不满意，意识到这一点时，紫阳真人心底里没由来咯噔一下。 尽管沈玄风自己说，他跟这逐明侦探社的众人已经很是熟悉，这也是他可以说服宋珩跟着来此的根本缘故，但紫阳真人心底清楚，他那个傻徒儿或许只是在不经意间走了大运。 或许就没有他们从往的种种，宋珩也未必会对周围发生的一切弃之不理。 更何况，不少道门同仁还告诉他，此前跟宋珩同在鬼蜮的时候，他总是不遗余力地走在最前头。 “你怎么看？” 饶是心底里始终都悬着，可紫阳真人到底还是硬着头皮问了出来。 没等宋珩回应，甄泠朵便径直望向紫阳真人，正色道，“道长以为呢？” 倏然听到这一句，瞧着甄泠朵那不无凝重的神色，紫阳真人心底的不安更甚了些，他不自觉下意识扫视周围，妄图一眼扫到自家徒弟，好让沈玄风出来救场。 但遗憾的是，沈玄风没在。 这倒着实让紫阳真人意外得很。 这几天，这小子没事就在自己跟前晃荡，似是连片刻都不敢放松，那阵势分明是怕极了若是他稍不注意，就又一次眼看着偌大的道门陷入新的困局。 但就是这样一个始终都提着一口气的人，现如今居然不在？ 紫阳真人一时有些恍惚，但或许是因为自小就牵挂着沈玄风，一想到那小子的事情，便让他不自觉沉浸其中，才恍惚间忘了甄泠朵，顺便将原本发生那一幕让他不自觉胆寒的画面给忘了。 但，宋珩却是没忘。 亦或者说，他将甄泠朵那话记得委实真切。 只是，宋珩多少有些猜不透这丫头的心思，从他在那血池周围，情急之下做出了那样的举止开始，甄泠朵便好似彻底对他恨之入骨。 可哪怕是再重来一次，宋珩也不可能不这么做。 这是他心底笃定的事情。 “依道长看，这东西是好是坏？” 迟疑片刻，宋珩到底是问出了跟甄泠朵一样的说辞，变数是，他的声音听上去好像更冷一点。 这一次，紫阳真人没有半点犹豫，立时道，“贫道不敢贸然决断，这才请你们几个过来商议。” 他一字一顿，语调委实坚定。 伴随着不无笃定的说辞，以及他过分凝重的神色，宋珩和甄泠朵瞧着他这副模样，心底里已然有了猜想。 但那一瞬间，两人默契地什么都没有说。 “既然已经到手了，总得要研究试试的。” 甄泠朵神色淡淡，一本正经地说了一句让所有人都无从拒绝的说辞。 “是呀，总要看看的。”宋珩瞧了一眼，到底是附和了一句。 有了两人默契的应答，紫阳真人哪里敢有所迟疑，毫不犹豫地下了立时查看的决定。 奈何，当他们最终点开了优盘，仔细核实其中内容的时候，到底还是不自觉心底一寒。 那里头仅有的消息也不过只有僵尸。 可最让人骇然的是，那其中分明还有余下一应僵尸的具体方位。 察觉到这一点，在场众人都不自觉心底一颤，“这事情怕是真没有那么简单了。” 宋珩到底是收敛了他过往那云淡风轻的模样，而是带了些怅然，甄泠朵也察觉到了他的不安。 事实上，不光是他，紫阳真人的脸色也算不得太好。 “恐怕，还是只能请二位帮忙。” 紫阳真人思忖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说出了心底的顾虑，“若是仅凭着我们，根本就不可能……” 眼下的麻烦，可不光是还有许多潜伏在外的僵尸，最是让所有人始料不及的是，那些东西竟然开出了另外一个空间。 这才是让所有人倍感绝望的。 可他们都明白，若是不就此加以阻止，一切只会变得越来越乱，若是什么时候彻底失了控制，才是最大的麻烦。 他们必须要在一切彻底失控之前，做出应对。 “行。” 宋珩没有片刻的迟疑，毫不犹豫便答应了。 甄泠朵许是没有想到他会应得这样坦然，一时间有些恍惚。 但仔细一想，这一切本也在意料之中。 毕竟，同样的事情，他此前已经做过了许多次。 真到了危急关头，宋珩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置之不理的。 “我也去。” 甄泠朵忙不迭也跟着应了一句，话音刚落，宋珩便悠悠然扫了一眼，对上他略显迟疑的眼神，甄泠朵毫不客气地怒瞪回去，似是想要借着这个由头来证实自己的能力。 大抵是突然回想起了甄泠朵先前言之凿凿的一句，宋珩纵然心有疑虑，但到底是再没有淡然拒绝。 事实上，不光是甄泠朵，沈玄风也没落下。 第213章 试探 夏艺璇的安慰，多少可以让沈玄风短暂忘记此前的种种，可一回头，瞧着师傅和其他人凝重的神色，他到底就还是会下意识想要跟上去。 甄泠朵和宋珩原本并不希望他跟着，可架不住沈玄风坚持。 “要不，还是让他跟着去吧？”几方僵持不下，最终还是紫阳真人替沈玄风开了口。 “也好。” 宋珩瞥了人一眼，思忖片刻，到底还是答应了。 “跟着吧，万一呢。” 倏然听到这一句时，甄泠朵心底里没由来咯噔一下。 诚然，在看到里头内容的时候，她就已经不自觉提着一口气，不敢再往深里想。 无数的僵尸，另外一个不知名的空间，一切不可控的事件。 血池初见，甄泠朵和宋珩都算是体会过那混乱的空间带来的巨大冲击力。 如今的他们，可以知道那些东西藏身何处，可至于旁的，到底也没有万全的把握。 能有沈玄风跟着，于他们而言当然算是再好不过，可一旦道观又一次陷入危局呢？ 甄泠朵不敢想。 可让她始料未及的是，夏艺璇听到消息后，竟然也一门心思地想要跟着去。 “要不，我也一起？” 说这话的时候，夏艺璇倒是正经得很，可架不住甄泠朵和沈玄风抢在宋珩之前，就毫不犹豫地拒绝。 “不行。” “你不能去！” 两人神色凌厉，语调坚决，那不容置喙的话音刚落，夏艺璇和宋珩却是不自觉偏头扫了一眼，眉眼之间显然是带着几分迟疑的。 那不无审视的目光，似是在问，他们到底是在什么时候突然变得如此默契的。 可再转念一想，这两人会有如此行径倒也并不让人意外。 至少，在宋珩看来是这样的。 “夏艺璇留下善后。” 瞧着三人大眼瞪小眼的模样，宋珩到底是看不过去，毫不客气地拒绝了她的提议。 老板一开口，哪怕夏艺璇心底里有再多的不满，到底也只能颓然应下。 可不等其他两人说些什么，这人便即刻又下了命令，“你负责找到沈叙白。” 后面半句宋珩没再说，但夏艺璇已经猜到了。 左右不过是要赶在他们处理完一切悠悠然回来前。 “这次的事，我可不敢保证。” 从往但凡是宋珩的要求，夏艺璇都会拼尽全力，也鲜少有失手的时候，但这一回，她到底是不敢盲目托大。 尤其，这人还跟沈玄风有着千丝万缕剪不断理还乱的牵连。 事实上，这些天来，所有人都在有意避开这个或许会让紫阳真人和沈玄风陷入沉寂的话题。 就连夏艺璇都没能想到，宋珩会这样毫无顾忌地说出来，毕竟，从他们赶来帮忙开始，他从未提及过这一点，以至于夏艺璇不自觉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只是，当夏艺璇下意识望过去的时候，那人却径直移开了眼，分明不愿意多做解释。 他闷着声往前去的时候，甄泠朵和夏艺璇对视一眼，到底是没能从彼此恍惚的眼神里瞧出那些可以让她们一瞬就能看穿那人心思的机会。 但显然，她们都猜不透。 事实上，不光是她们，就算是跟着宋珩多年的梁风祁都不能在第一时间领会他的意思。 直到，他们离开之后，梁风祁陪着夏艺璇一起，赶到血池子的时候，到底还是发现了异样。 从那一个小小的井底开始，那被混乱空间的裹挟着的地方，虽不能轻易让人凑近，但也不算是全然没有生息。 至少，在甄泠朵他们发现那个优盘的地方，就是安全的。“难不成是有人故意为之？” 从前夏艺璇只觉得宋珩他们可以找到这里只是一场意外，可是当梁风祁带着她小心翼翼地走到这儿的那一刻，她脑子里轰地一声，倏然想到了另外一个念头。 事实上，不光是她，就是梁风祁也是不由得心底一颤，那一刻他心中的不安比之于夏艺璇还要更甚。 毕竟，他可以比这个小丫头看到更多的东西，可偏生他没有办法直言。 其实在那一个瞬间，梁风祁心底里已经闪现了一个名字。 只是他不知道宋珩是不是也已经想到了那个人。 “丫头，可能得加快速度了。” 倏然听到这一句的时候，夏艺璇心底里不由得愣了一下。 “怎么了？” 她很快收敛了心神，认真仔细地问了，可架不住梁风祁神色凝重，到底让她心底一寒。 “宋珩让你找的人，得加紧了。” 梁风祁没有直言，但就这么一句，倒也能让夏艺璇明白过来，总归是合作了多年的同事，他们之间的默契远比面对宋珩的时候，要默契得多。 七日后，三人归来。 众人看到他们的那一瞬，都不自觉难掩错愕。 可反观当事人始终都是一副淡然模样，似是早已经习惯了这一切。 毕竟眼前这些再熟悉不过的鲜活的人，比至于那些让人作恶的东西要有趣得多。 “你们这一次还顺利吗？” 好不容易避开了众人，夏艺璇才压低了声音问甄泠朵。 “还可以。” 大抵是为此耗费了太多的心力，此时的甄泠朵看上去有些有气无力的，夏艺璇静静地跟在身边，一时间连大气都不敢出。 “的确遇到了些麻烦，但所幸是总算都解决了。” 甄泠朵叹了一口气，夏艺璇虽没能亲眼瞧见他们对付不化骨的阵势，可先前到底是见证了他们联手镇压伏尸的模样，多少是有些心疼。 “紫阳真人也真是的，为什么只让你们几个去，如果可以多几个人的话，无论如何也可以为你们轻减些压力。” 夏艺璇为好友抱不平，甄泠朵当然也不可能任由她议论，“总得有人去做的，宋珩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 夏艺璇自然是知道的，她闷闷地点了点头，终究是没有接茬。 然而，夏艺璇没有想到的是，甄泠朵和宋珩居然悄悄离开了，没有想过要知会任何人。 不光是沈玄风，连夏艺璇都不知道。 他们离开的时候悄无声息，一如回来时全无预兆。 第214章 异变 得知他们离开的时候，沈玄风显然有些恍惚，他好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 至于夏艺璇等人，大抵是因为有了宋珩的嘱咐，等好不容易将道观里的一应麻烦解除后，便也即刻往回赶。 得知众人要离开，沈玄风心底里始终都提着一口气，他自然是不愿意面对如此仓促的分离，但架不住他们这些人本也是被临时抓过来的，总该尽可能赶回去的。 至于沈玄风，他本就是长在道观的人，如今既然遇到了难，他便不得不留下来维持秩序。 “你也走。” 紫阳真人不容置喙的一句，让沈玄风不由顿住。 他迟疑了好一会儿，不知该如何是好。 但奈何，紫阳真人全然不给他任何反驳的机会，“少废话，赶紧走。” 说罢，紫阳真人说完，便懒得再跟沈玄风多说一句，兀自转回了观里。 望着他决然离开的背影，沈玄风一时进也不能，退也不得。 他自是知道师父那是一眼看穿了自己的心思，才不愿意将他彻底禁锢在眼前这一方不大的天地里。 毕竟，沈玄风此前所经历的，已经证实了他的实力，尤其是如今一役，若不是他提前拉来了宋珩和甄泠朵，一切或许未必能那么顺利的结束。 换句话说，他们此时所能拥有的全部安宁，都是因沈玄风而来的。 这既能证明紫阳真人当初对他的期许是值得的，更也证明了沈玄风这小子是个知恩图报的。 但也正是如此，反而让紫阳真人越发不愿意将这个人径自圈在这个小小的世界里。 沈玄风值得更大更广阔的天地。 而现如今，他如今这样的安排，便无疑是径直断了他所有的退路，让沈玄风再不能有任何退缩意。 沈玄风显然也是知道师父的心思，可却多少因为他如此独断的心思，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招架。 一旁的夏艺璇正好瞧见了他这副模样，兀自扁了扁嘴，好一会儿才悠悠然道，“你都多大了？怎么还跟个没断奶的孩子似的？” 冷不丁的一句反驳，让沈玄风好一会儿都没能回神。 在他眼里，紫阳真人如师如父，于他更是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 明知如今道观陷入了危机，若是要让沈玄风兀自抛弃眼前的种种，他显然是做不到。 但架不住紫阳真人逼着他非要如此行事，如今更是不由分说做了安排，按说无论换做是谁，都会有一瞬的恍惚。 只是，夏艺璇悠悠然的一句落在了沈玄风的耳朵里，却有了另外一些不同寻常的意思。 沈玄风不敢往深里想，虽说他跟着宋珩和甄泠朵一同将那藏在各处的伏尸处理完了，但谁也无法保证那些东西不会卷土重来。 事实上，沈玄风更担心沈叙白去而复返。 若是那一具不化骨重新现世，他不知道仅凭着道观的人，能否招架得住。 彼时就算他能赶回来，又将面对如何局面？ 但显然，紫阳真人不曾顾虑到这一切，又或者说，纵然他已经想到了，却也不在意。 “既是你师父不肯让你留下，便索性就依着他吧。” 夏艺璇不无笃定的一句，让沈玄风到底没了迟疑的可能。 倘若由着他自己，他显然也不可能拒绝夏艺璇的邀约，毕竟如今回想起来，跟着他们在逐明侦探社里的日子，才是他最快活的。 “我只是放心不下。” 虽说沈玄风从来都不对夏艺璇说谎，但现如今被这人直勾勾盯着的时候，他心底里不知怎么的，竟是倏然闪过了些许茫然，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下意识说了出来。 “但显然，他希望你能放下。” 夏艺璇一字一顿，说得再笃定不过。 沈玄风听了这话，半晌都不知该如何反驳。 他清楚，夏艺璇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对的，只可惜，沈玄风始终都提着一口气，不敢轻易落下。 前后不过三天的功夫，从前热络的道观倏然就陷入了沉寂。 送走了沈玄风等人，紫阳真人一个人怔怔地望着远处，静默了好一阵子。 那一刹那间，无人知晓他到底在盘算着些什么，也没有人敢轻易上前打扰，他立在高处，像极了从前眼看着沈叙白和沈玄风师兄弟两个不愿意在观里被闷着，转头就跑下山找快活的模样。 可惜的是，从前形影不离的两个人，现如今却是分崩离析，再难回头。 沈叙白如今成了沈玄风的禁忌，其实又何尝不是他紫阳真人的？ 无非是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轻易说出口罢了。 一切归于沉寂之后，无人知晓那早已经尸横遍野的地方，不知怎么的，竟幽幽有了微弱的哭声。 若是有人循声而望，许也不难发现，周遭分明还有其他窸窸窣窣的声响。 那声音的源头，原本不过是个即将为人母，却又没能拗得过宿命的可怜女子。 在她身死的那一刻，那个尚未出事的孩子便跟着她一起，结束了自己短暂而仓促的一生。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兀，以至于无人能及时反应，等意识到的时候，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可任谁都没有想到，隔了数日，那早该是没了声息的小娃娃，竟是能从尸山血海里抽离出来，一步步爬出了死地，迎来了自己的新生。 “哪里来的哭声？” 好不容易躲过一场浩劫的男人，带着一家人躲在深山之中，不过是拾个柴火的功夫，却没料到竟能寻到一个还满身污血的小娃娃。 “你这小妮子，倒是命大，也不知是过了多少时日，竟然还能留着一口气。” 见到她的那一刻，那男人不自觉轻叹一声，望向她的眼神里已是不自觉多了几分关切意。 他凝神看了那孩子好一会儿，到底还是没能止得住心底的怜惜，环视周围一圈，见再没有其他活物，他便径直将这孩子带回了家。 到底是一条生命，任谁都不能旁若无人地瞧着，始终无动于衷。 至少，经历过劫后余生的他，做不到。 可谁也没想到，往后竟又是一场浩劫。 第215章 改变 那小孩被带了回去，从此躲开了凄凉的宿命。 大抵是因为她过分瘦弱，那一家子恨不能将所有可以喂给她的东西都提到跟前来。 奈何，谁也没想到，如此细心的照应，到头来得到的不过是恩将仇报。 那一晚，刚入了夜，原本热闹的一家人便再没了声息。 不光是这一家子，就连周遭一整个村子里的人，都无辜殒命。 伴着满身血腥，那小妮子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从不曾有片刻留恋。 甄泠朵和宋珩得到消息，忙不迭赶过去的时候，入目便是那满地疮痍。 看到惨状的那一刻，甄泠朵迟疑了好一会儿，半晌都没能鼓足勇气踏上前，而另外一头，宋珩却是已经忙不迭转头去问，要夏艺璇即刻带着沈玄风赶过来。 冷不丁收到消息的刹那，夏艺璇和沈玄风都不自觉陷入了恍惚。 那一刻，他们全然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可许是因为电话里他们没有说清楚，以至于倏然见到眼前这一幕的时候，他们不自觉就愣住了。 “怎么会这样？” 夏艺璇最是茫然，可当她问出那一句的时候，沈玄风已经拉着宋珩一起忙活开来。 虽说周围再没了别的活人，可宋珩到底还是不敢放松心情，他始终都提着一颗心，拉着沈玄风四处审视情况。 好不容易找到了那被剖开了腹部的僵尸，两人都有些愣神，对视一眼的功夫里，两人都不由得心底一沉，只那刹那的功夫里，他们心头都不自觉泛着些不可置信的冷意。 不为别的，只因那满村的牺牲，无一例外都是被僵尸裹挟。 可明明此前他们已经将散落在各处的一应麻烦都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可偏偏如今又突然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了一堆。 “该不会，是从那肚子里爬出来的小僵尸吧？” 夏艺璇得知了他们两个的发现，第一时间不无错愕地重复了一遍，眉眼间满是不可置信。 事实上，不光是她，甄泠朵也是这么想的。 只不过这个念头第一次在她脑海里闪现的时候，她几乎是毫不迟疑地选择了无视。毕竟，倘若真是如此，一切委实显得有些匪夷所思。 彼时的甄泠朵兀自沉浸在这一错愕的消息里，以至于根本无从关注宋珩和沈玄风眼底一闪而过的异样。 在夏艺璇不自觉说出这样的话之前，沈玄风才刚刚确认过，那小东西便当真是因这个缘由才有机会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此成了他们的麻烦。 “赶紧通知大家，务必小心。” 宋珩倏然一句，让所有人都不由得心神一凛。 “难不成，真被我说中了？” 瞧着两人不无凝重的神色，夏艺璇兀自恍惚了好一会儿，都没能回过神来。 骤然听到这一句，甄泠朵彻底乱了神志。 夏艺璇未必听明白宋珩的话中深意，可甄泠朵却是最明白不过，尤其是她一想到一旦僵尸横行，不光是他们此前的一应努力彻底成空，就是日后处置起来，怕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事急从权，要快。” 没等沈玄风准备好，甄泠朵便又催促了一声，虽说夏艺璇从未跟她说起过沈玄风离开道观的原因，但她多少可以猜到几分。 无非是，紫阳真人希望他能尽可能避开那些沈玄风被牵连其中的人或事。 比如，沈叙白。 虽说那人跑得没了踪影，但到底还是道门中人，又是被不化骨所裹挟，没人知道他接下来还会做些什么。 但无论如何，紫阳真人显然都不希望沈玄风受其影响。 显然，沈玄风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又或者说，他之所以愿意听从紫阳真人的吩咐，为的就是让他老人家安心。 只是没成想，后头居然又出了这样的事情。 “我立刻通知师门。” 沈玄风顿了顿，后面的半句还没来得及开口，宋珩便忙不迭补了一句，“其他的，我来安排。” 听到这一句，沈玄风提着的那口气才总算可以悠悠然落下，有了宋珩的保证，他才敢放心一些。 尽管，沈玄风从来都知道，事情全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只是，宋珩一旦应承下愿意帮忙，沈玄风便从来相信，他不可能让自己失望。 事实上，如今的宋珩也始终都是悬着一颗心，半晌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在沈玄风没能找到那唯一的源头之前，他或许还可以自欺欺人，可当真确认僵尸死后依旧可能卷土重来后，一切就变得全然不一样了。 或许在不经意间，这世界就会不自觉陷入动荡。 但显然，这样的结果不是他们可以承受得住的。 “我来通知。” 瞧着几人凝重的神色，夏艺璇自也不能淡然处之。 虽说她此前多少带着几分玩笑的意味，可当这一切真真切切地摆在自己跟前时，她便知道，这事无疑是他们挣脱不开的。 旁的暂且不说，宋珩和沈玄风就不可能弃之不理。 至于甄泠朵，便是更不愿意眼看着生灵涂炭。 早在此前协助紫阳真人处置周遭一切的时候，她就没少叹息，也是在那个时候，夏艺璇才突然意识到，尽管自己和甄泠朵相识多年，可真要论起来，或许还不如宋珩更理解她。 “这事不能有一点耽搁，沈玄风，你和艺璇一道去通知旁人，我们两个去找那个僵尸小子。” 没等几人应声，甄泠朵便已经有了安排。 虽说这人说的笃定而坚决，但所幸的是，如此安排正好是其他人预料之中的事情。 就连夏艺璇都毫不迟疑，“没问题，我们各司其职，总能解决的。” 她一字一顿说的再坚定不过，彼时的他们再无需多余的言语，不过是刹那的对视，便足以让所有人从各自的眼神里，品出那不容置喙的滋味。 可那一刻，宋珩心底显然是不同寻常的。 无他，不过是他从来都没有意识到，不过短短的时日，甄泠朵的行事倒是跟自己颇多相似。 那时的宋珩从来都没有想到过，甄泠朵如今这样的安排，全然承袭自他本人。 第216章 应对 就在宋珩等人忙的不可开交的时候，那小妮子却是已经离开了，她在饱餐一顿之后，身量较之于前日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哪怕是被人迎头撞上，也未必能一眼瞧个真切。 不光如此，这家伙还有意往人堆里跑，为的就是避开那若有似无的试探。 毕竟，现如今逐明侦探社名声在外，有了此前协助道观一举成名，夏艺璇的消息一出，几乎是所有道门中人便即刻倾巢而出，恨不能仔细镇守着曾经有僵尸出没的地界。 至于宋珩和甄泠朵，他们则是忙着依循着那人可能的踪迹，仔细搜寻。 所有人都提心吊胆，一时连大气都不敢出。 一是任谁都不知道，哪一具早已经没了声息的僵尸，会倏然成就另外一个尚未得见的小僵尸。二来，是没有人知道，在他们急匆匆赶来镇压之前，一切是否已经失控了。 那一刻，所有人都茫然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可任谁都不敢放松精神。 可那时的小僵尸，改头换面了一遭，转而就进入了喧闹的城市里。 他漫无目的一般，游走在四方世界里，状若不经意地扫视周围，幽深的眸子里赫然还带着几分不可名状的打量意。 但许是因为他年纪不大，正是对一切都保持着好奇的稚童模样，更不消说，身边来来往往的众人里，鲜少有能一眼就看穿他真实身份的，他倒是如鱼得水委实快活得很。 只可惜，远远瞧着她的那些人，却是不知道这个人的厉害。 或者说，从来都没有感受过这小妮子那不为人知的阴狠模样。 事实上，早在那些人悠悠然扫过来异样眼神的时候，这小妮子心底里早已经有了感知，可这人却是始终都没有像从前那样笃定而坚决，却是小心翼翼的，并不曾在骤然间就展示自己的真本事。 这小妮子有意放慢了速度，自是给了身后那些人愈发志在必得的骄傲意。 可就在他们不自觉对视一眼，试图以雷霆姿态，将这个落单了许久的人毫不客气地拖走时，殊不知那小妮子早已经对他们的举止了如指掌。 她甚至已经盘算好了要如何才能让这些自以为是的家伙，付出代价。 “小姑娘，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玩？叔叔请你吃糖好吗？” 那人端着一脸温和的笑容，可眼前的小姑娘分明是从他悠悠的眼神里读出了另外的滋味。 “可以啊。” 等着眼前那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毫不迟疑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原本还怔着的人即刻就藏不住笑意，“那，你跟我一起去吧，前头就有超市。” 说话间，他已经兀自伸出手，将那小丫头死死攥在掌心里，生怕她突然反应过来时，忙不迭想要逃开。 彼时，他全然不知道，这小妮子非但没有过半点迟疑，更是主动回握他的手，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像极了极度害怕自己在不经意间错过了什么。 注意到她这副模样，那人自是欢喜。 带着这小丫头快走了几步，好不容易跟众人汇合，却不料竟有谁瞧着她可爱的模样，没忍住上手摸。 更让人意外的是，他言语间不无调笑意味。 大抵是因为没有经历过类似的事情，那小妮子一时有些茫茫然，根本就来不及制止。 半个小时后，正茫然无措的甄泠朵和宋珩收到消息，说是在隔壁市发生了意外。 等两人急匆匆赶过去的时候，见到的依旧是满地疮痍。 空气中弥漫着血污，刚一赶到目的地，甄泠朵就不自觉顿了一顿，好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 至于一旁的宋珩，则始终都蹙着眉头，此番沈玄风不在，他便只能亲自探查。 纵然宋珩有云外镜在手，但到底是从来都没有贸然使用过，尤其是在验证过血色弯月世界里，许多事分明不在他的预设之内。 最是让宋珩头疼的是，现如今眼前这人是他们唯一找到的，或许源自僵尸的后代，其余各处始终都没有带来任何确切的消息。 换句话说，哪怕是他们找到了这小妮子，便也不能胡来，必须要将其活捉才是最好的。 但显然，从眼前的情势来看，这一切或许并不那么容易。 “找到人了吗？” 甄泠朵正恍惚呢，不料夏艺璇的电话却是又追了过来。 听着她语调急促的一句，甄泠朵有一瞬的恍惚，而电话那一头，沈玄风却是忙不迭地喊了一嗓子，“必须找到她！” 事实上，那也是宋珩的意思。 没等甄泠朵反应过来，他就即刻联系上了陈书易和梁风祁，要他们即刻派人来。 既然对方已经露了头，便是无论如何都要将其困在此处的。 已经有接连两个血案在身，虽说宋珩他们现如今还不曾找到那小僵尸的蛛丝马迹，但到底也明白，事情已经再不容耽搁。 “宋珩已经找人了，你们也注意着点。” 甄泠朵恍惚间听到了宋珩的说辞，便即刻同步给了电话那头的两人。 夏艺璇和沈玄风闻言即刻应下，不曾有半点迟疑。 兹事体大，不容有哪怕片刻的迟疑或茫然，每个人早已经心中有数，这也是他们之所以能及时应对的根本原因。 “要不，我试试？” 甄泠朵说出这话时，言语间多少有些恍惚和不安。 好不容易顿住心神的那一刻，她就考虑过想要请神上身，以便能及时搜寻那小僵尸的位置，但还没等她开口，宋珩已经毫不犹豫地睨了人一眼。 就是那不经意的一瞬，让甄泠朵下意识间遏制住了自己的想法，不敢再往深里想。 可现如今，眼看着情势越来越糟，甄泠朵着实是有些坐不住了。 听她说完，宋珩并没有及时回应。 彼时的他也不自觉陷入了沉思。 先前，甄泠朵不是没有尝试过请神，可在对付僵尸的时候，总会在不经意间让自己受伤。 正也是瞧见了甄泠朵好几次因此负伤，宋珩才会第一时间制止了她。 但此时，或许是不得不这么做了。 第217章 不得 “不可逞强。” 宋珩知道自己如今分明没有什么理由制止甄泠朵，但到底还是没有办法放松心情，只能是惴惴不安地叮嘱了句。 甄泠朵当然也明白他话中深意，闻言即刻抬眸，与宋珩对视一眼，他们都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了各自的关切，不安，以及义无反顾。 无论眼前的事情因谁而起，但凡落在了他们两个的手里，便无论如何都没有了继续推诿的可能。 他们必须要去做。 去做那所有他们无法拒绝，也从来不敢停下的事情。 “我一定小心。” 这是甄泠朵对宋珩的承诺，也是她给自己的安全保障。既还心怀天下，就务必要让自己好好地活着。 “你只在远处等着，我一个人去。” 甄泠朵虽全然不知他们将会遇到什么，可终究还是不自觉准备好了第二套方案。 逼着宋珩和自己分头行动。 她如此安排，既是为了给彼此一个还有回旋余地的退路，更是希望他能暂时放下心底的不安。 “好。” 宋珩不是不明白甄泠朵的意思。若是此番是他走在前头，他也会毫无例外地跟那人做出一样的选择。 鸡蛋不可言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这显然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甄泠朵和宋珩又委实是亲自领教过的，自然明白小心谨慎的意义。 甄泠朵口中暗自念诀，虔诚燃香，为的不过是能借神明之力，寻到那让没了踪影的小丫头的痕迹。 唯有找到她，才有可能让他们迎来转机。 虽说是甄泠朵自己提起来的事，可真正践行的时候，她还是不自觉提着一口气，心底暗自祈祷，盼着可以一击即中。 不知是甄泠朵过分虔诚，还是宿命的安排，往常需要来回往复试验无数次的事情，当下竟是一次就成了。 顺利请神的那一刻，甄泠朵没有片刻迟疑，忙不迭就循着那唯一的指引，赶紧想要追过去。 甄泠朵动作迅捷，落在身后的宋珩也未曾停下脚步，他也在第一时间跟了上去。 “仔细些。” 宋珩见她不自觉加快了动作，到底是没忍住叮嘱了一句，话音落下，甄泠朵不由得顿了顿，她似是有意无意地扫了身边一眼，却分明没有往宋珩所在的方向看。 可饶是如此，宋珩还是依旧明白她的心思，当即加快了速度，朝着她最后视线停留的方向而去。 这一回，宋珩的速度远在甄泠朵之上，不过转瞬的功夫便将人甩在了身后。 甄泠朵倒是不急，宋珩如今所去的方向，本也是经由她的指引，换句话说，他们的目的地是同一个。 靠着甄泠朵发现的微弱气息，宋珩即刻赶到了现场，但就在甄泠朵想要凑上去的时候，却被他毫不客气地拒绝。“你别进来！” 再一次听到这不容置喙的声音，甄泠朵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倒也不是全然陌生，毕竟同样的说辞她之前也听到过好多次，可这一回却是多少有些意外，不为别的，单就是此前已经承诺可以任由她大胆去做，却又在临门一脚的时候突然拒绝，着实让她始料未及。 “可是……” 甄泠朵试探着开口，奈何话还没有说完，宋珩就已经毫不客气的把她往外推了。 “走。” 干脆利落的一句，让甄泠朵顿了顿，但到底是没有拒绝。 就在两人面面相觑的时候，沈玄风急匆匆赶过来，“大家都往后撤。” 他斩钉截铁的一句，让跟前两人不由恍惚。瞧着眼前的烂尾楼，宋珩和甄泠朵不由愣住，好一会儿都没有反应过来，沈玄风突如其来的制止究竟是从何而来。 “先按他说的做。” 甄泠朵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宋珩便又一次沉声叮嘱，她稍有迟疑，但到底还是接受了这一安排。 她往后退的时候，沈玄风又近前了一步，他小心翼翼地在周围搜寻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发现了异样。 这座烂尾楼，虽看上去并不起眼，可到底是一个至阴之地。 于那个好不容易才挣扎着爬到这个世界上的小僵尸，却是最好的滋养之地。 更重要的是，它地处偏僻，如果不是甄泠朵循着气息找了过来，他们还不知道要在其中耽误多久。 可哪怕是现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她的栖身之所，毕竟没有发现她的踪影。 当务之急，是把她逼出来。 可沈玄风不敢保证，他凭着他一个人的能力，到底能不能行。 毕竟，如今这地方显然已经有意识地拒绝其他人闯入。 “你怎么看？” 收敛好心神，甄泠朵转头问了宋珩一句，试图从他的眼神里察觉出她尚未意识到的世界。 “不好办。” 甄泠朵听着宋珩叹息了一句，一字一顿地声响里，她只感受到了这人的笃定和坚决。 可若是说应对方案，却是一无所知。 “她会躲在哪里？”甄泠朵想了想，到底还是换了个问法。 但遗憾的是，宋珩依旧没有说话。 毕竟，他也不知道那小妮子到底会藏在什么地方。 如果知道的话，或许也不至于眼看着沈玄风在其中四处游走，明知他因为心中焦虑而始终牵挂着，却不知该做些什么。 事实上，此时换作任何人身在此地，都会不自觉提着一口气，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不自觉侵入骨髓的冷意，是所有人都无法轻视的悲凉了，而被他们护在身后的，还有这世上太多无辜的人。 同样的事情，他们已经经历过一次，但上一回算得上反应迅捷，到底还是护了人一阵，可这一次却是截然不同。 事情不对劲。 虽说众人此前心底里已经多少有了盘算，可这所有的一切，都不及自己亲眼所见时来得骇然。 “是不是我们把她逼得太紧了？” 甄泠朵不无感慨，她生怕如今这副情势，源自于他们的步步紧逼。 若是对方以此为由，而愤然反击。无论他们之中任何人，显然都没有立场可以为所发生的事情承担责任。 至少，在甄泠朵看来，是不能的。 第218章 把握 甄泠朵怕极了是他们不得其法，才一步步走到了无法估量的极限。 殊不知，此时的宋珩与沈玄风，担心的却是另外一遭。 眼前这一栋烂尾楼，瞧着的确是没有任何吸睛之处，旁人纵是在不经意间路过此地，想来也不会愿意多看一眼。 可他们不同。 亦或者说，吸引他们来此的那个东西，可不是这么想的。 沈玄风说此处阴气重极，最适合将养他们这样的阴尸之人，彼时他们的确还无从得知，若是不曾加以控制，会落得如何下场。 但无论如何，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其他地方现在怎么样？” 宋珩没有前去打扰沈玄风，而是拉着甄泠朵一道给夏艺璇打电话，追问其他各处的情况。 “还没消息，可能是暂时没有新的发现。” 今日夏艺璇没能跟着来，她只能守在原地为各方传递信息。 电话里，夏艺璇大抵是因为心里没底，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招架，连带着语气也不自觉颓败了几分，加之她也没能从宋珩和甄泠朵口中得到那让人欢喜的好消息，又委实担心稍不注意就给他们带去新的压力，便着实没了从前那渣渣呼呼的欢腾劲儿。 “如今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品咂出她言语之间的不安与迟疑，忙不迭补了一句。 甄泠朵神色笃定，语调果决，再一想到此时宋珩就陪在他的身边，夏艺璇突然意识到，或许这话就是她在某人的授意下说的。 “但愿如此。” 夏艺璇深吸一口气，到底还是不自觉顺着他们的话茬接了下去。 可就在夏艺璇好不容易才从两人笃定的模样里找到了些许信心的时候，沈玄风却是急匆匆跑出来，说是他一个人做不到，需要请自家师父紫阳真人出山。 “若不时我师父他老人家亲自出手，怕是控制不住的。” 倒不是沈玄风有意意想要自家师父证名，实在是他仔细勘探过周围，知道仅凭着他一个人，是处理不来的。 哪怕还有宋珩在旁，沈玄风也总以为，此时最要紧还是抓紧召集各方来一同商议。 而紫阳真人，是沈玄风此时脑子里所能想见的第一人。 “紫阳真人？” 甄泠朵闻言，不自觉反问了一声，不为别的，只因她委实不知如今道观情境如何，拿不准紫阳真人能否可以腾出空来。 诚然，甄泠朵从来相信，但凡他们有需要，无论如何紫阳真人都会前来相助，可她却并不能笃定，沈玄风如今的决断就是正确的。 “是，我们师徒合力，或许可行。” 对上甄泠朵那不无紧张的神色，沈玄风未必不能明白她心头的顾虑，但眼下这已经是她可以想到的唯一方案。 “趁着此处还未完全暴露，抓紧将那恶心的东西处置好，才好彻底断了他们的后路。” 沈玄风未必是不明白甄泠朵的担忧，但脱口而出的那一句，倒也着实笃定。 毕竟，面对这无从下手的种种麻烦，他们唯一的办法就是先下手为强。 若是再耽搁下去，真到了所有人都无能为力的时候，再来后悔，可就真真是追悔莫及。 “你有多大的把握？” 与甄泠朵的纠结不同，宋珩始终都只是静静地听着，而在两个人都不自觉陷入沉思的时候，问出了他最为关注的部分。 把握。 到底有几成。 事实上，他们早已经清楚，无论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总也有人需要面对那未知的风浪。 可但凡有的选，他们总也盼着这一路能再顺畅一些。 至少，不必有无谓的牺牲。 “不到五成。” 对上宋珩不无凝重的神色，沈玄风到底也不敢说谎，他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才给出答案。 沈玄风没说的是，不到五成的希望，已经是他可以预想到的，最好的可能。 但具体如何，还是要等师父他老人家来了，沈玄风亲自陪着走过一遭，才能知道究竟是什么有多大的机会。 沈玄风总也是愿意相信，有师父在侧，他们到底是可以顺利许多。 可彼时的沈玄风并不知道，就在他们离开道观后不久，紫阳真人他们就遇上了不小的麻烦。 事实上，早在宋珩他们发现那个初生的小僵尸前，与紫阳真人一道镇守着道观的人，便在无意间发现曾被他们联手逼退的不化骨又有了卷土重来的意思。 原先藏入那一弯血月之中的脏东西，再一次集结，如今赫然已经将他们围了个严严实实。但饶是如此，紫阳真人却也不曾主动求援。 他始终都不愿意让更多无辜之人牵连其中，更不用说亲自和那不化骨照面以后，紫阳真人一眼就认出来，那就是当初重伤自己和沈玄风，带着沈叙白一走了之的那个。 意识到这一点，他便愈发不敢轻举妄动，图的不过是还有再见徒弟一面的机会。 哪怕，紫阳真人自己也明白，希望着实微茫，可他总也盼着，寻一个机会，好有机会劝说沈叙白重新再来。 那可是和沈玄风一样，由他亲自教养长大的孩子，哪怕是从前眼睁睁看着他走上了邪路，紫阳真人总依旧怀着几分期许，妄图将那个孩子重新拽回到正道上来。 可紫阳真人没有想到，沈玄风离开后，到底还是跟宋珩等人汇合，且又一次遇上了无法估量的麻烦。 “联系夏艺璇，让她想办法，让紫阳真人来一趟。” 宋珩凝神思忖了一会，再一偏头，已经不疾不徐地给甄泠朵下了令。 倏然听到这一句，甄泠朵不由有些恍惚。 哪怕沈玄风说的笃定，可甄泠朵毕竟是亲眼瞧过的，她从来都坚定的相信，眼见方才为实。 她不信宋珩心底里是没有顾忌的，但当他说出这话的时候，便意味着一切再没了摇摆的可能。 “行，我知道了。” 夏艺璇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忙着关注各方动向，的确对紫阳观少有关照，以至于甄泠朵冷不丁提及的刹那，她下意识间恍惚了片刻，好不容易才又回过味来。 “要快。” 甄泠朵不自觉催了一声，夏艺璇应了。 第219章 决定 奈何，纵使夏艺璇动作飞快，却也到底是鞭长莫及。 尤其是现如今紫阳观已经陷入了新的深夜，他们没让其他人转而求援，便已经是最大的助益。 至于旁的，也的确是顾不得了。 三个小时后，夏艺璇和多方人员再三确认，这才得知了紫阳观的意外。 “紫阳真人暂时来不了，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说这话时，夏艺璇特意让甄泠朵避开了沈玄风，为的就是不想影响他的心态。 然而，等宋珩得知此事时，其决断却是跟她们二人截然不同。 “我去找他。” 冷不防听到宋珩云淡风轻地扔下这么一句，甄泠朵不由有些恍惚。虽说夏艺璇并未把话说得过分直白，但甄泠朵终究还是下意识附和了她的想法。 毕竟，紫阳观以及紫阳真人之于沈玄风始终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此前他们也曾亲眼见识过沈玄风因此迟疑、不安、焦虑，甚至还几度纠结着不愿离开。 甄泠朵一点都不怀疑，他一旦知晓观里的真实情况，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掉头回去。 若没有眼前这一遭，他们也并非不能跟着走。但现如今显然是鞭长莫及。好在，夏艺璇动作迅捷，忙不迭联系了附近的人马赶过去，只可惜如今尚未得到任何反馈。 “要不，还是悠着点吧？” 宋珩既已有了决断，甄泠朵纵是心底迟疑，可也不至于不管不顾地当众拆台，然而她压低了声响的追问，没能让宋珩改变念头。 他还是想要说。 且必须原原本本地说。 不论沈玄风能否受的住。 “若是他连这些都承受不起，不如就趁早脱了那身道袍吧。” 果不其然，宋珩闻言顿住了动作，下一秒悠悠然转身，不疾不徐地丢下一句，惊得甄泠朵半晌都没有应声。 她早该知道的。 宋珩始终都是那个眼睛里揉不得一点沙子的人，一如当初连蒙带骗，非要拉着她入伙逐明侦探社一样，归根究底是看中了她甄泠朵神调门的出身，至于她身上那点微末的能力，显然是不值得被他委以重任的。 “但愿他可以。” 甄泠朵到底是没能制止，电话那头的夏艺璇也无力挣扎，她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宋珩直截了当地对沈玄风说了实话。 “你师父暂时来不了了。” “紫阳观目前遇到了些麻烦，不比你我眼前的容易。” “你若是想赶回去，我必不会拦你。” 说完这一句，宋珩也不管沈玄风是什么反应，便径直离开了。 他并没有凑得太近，显然是想让他一个人静一静。 然而，宋珩还没能走出多远，沈玄风倒是忙不迭就跟了上去，虽神色慌张，但到底是还能耐得住性子，不至于彻底乱了神志。 “若是师父不在，把握只有一成。” 沈玄风开口时，语调仍是急切的，毕竟眼前的情势也委实算不得乐观。 而沈玄风并不知道，宋珩到底是否安排了后招。 如果说他跟自己一样，始终都在等师父赶来帮忙，现如今显然是彻底方寸大乱。 身为紫阳观门人，沈玄风从来都没有忘记过自己的本分，他相信师父也不愿意看着他败坏风气。 沈玄风一遍又一遍地说服自己，必须要稳住心神，不可给紫阳观抹黑。 “我知道了。” 宋珩淡淡应下的那一刻，沈玄风不自觉提了一口气，可他凝神思量了半天，却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这人愣了好半晌，给出的答复竟然是，“你去找夏艺璇，马上！” 不容置喙的语调，让沈玄风兀自怔愣了好一会儿，但还没等他做出决定，甄泠朵远远瞧着两人走近，便即刻快步跟了上来。 她不由分说拦在两人中间，没等沈玄风开口，甄泠朵便兀自抢白，“要去看看吗？” 宋珩没有说话，只不经意地回望了一眼，只那一瞬的功夫，甄泠朵心底里已经有了答案。 她偏头看过去，沈玄风依旧是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便又补了一句，“你跟夏艺璇找人来镇守此处就好，万不可胡来。” 说这话时，甄泠朵面上是与宋珩一般无二的凝重模样，那一刻沈玄风心底里隐隐有了个不那么安心的念头。 只是，并肩而立的两个人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 “我们走。” 宋珩瞥了身边的人一眼，当先一步走在前头，甄泠朵也没有半点迟疑，即刻跟了过去。 沈玄风原本也想要跟过去，可架不住宋珩早有所料，抢在他有所动作之前，头也不回地扔下一句，“照看好夏艺璇。” 就是这笃定而郑重的六个字，让沈玄风到底找回了些许理智。 宋珩和甄泠朵当然是选择了其中最为艰难的一环，沈玄风并不知道自己若是跟了过去，有没有可能帮上忙，可若是不能紧紧跟随，替他们在此地镇守，未必不是最好的选择。 更何况，夏艺璇也在。 “好。” 沈玄风扯着嗓子喊出这一句时，甄泠朵不由轻叹了口气，亏得他原先还以为这位小道士一旦执拗起来，便是个听不进去哪怕半句劝慰的人。 从前他们或许可以找夏艺璇帮忙，但这一回宋珩和她都不过是临时起意，不曾知会过某人，又哪里敢轻易再给自己找个强大的阻力呢。 品咂出宋珩的真实意图后，甄泠朵就一直担心会留不下人，可事实上宋珩似乎并未费什么太大的力气。 “凝神。” 宋珩不是不知道甄泠朵在想些什么，却依旧及时制止了她。 甄泠朵忙不迭收敛，深吸一口气，眼看着宋珩一脚踏进了废墟。 她稍有迟滞，不自觉慢了一步，再回头去看，身后竟然没有人。 尤其是不见了那个伸长脖子目送他们的沈玄风。 “哎，沈玄风人呢！” 甄泠朵正待再问，话没说完就被人拽着踏了进去。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看不清周围的一切，甄泠朵只觉得脊背发凉。 “什么想不要想，只管跟着我。” 宋珩发了话，甄泠朵哪里还有慌乱的可能，她唯一需要的是冷静一下。 第220章 乱葬岗 唯有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才能在一片茫然之中，寻到宋珩的所在。 虽说踏进其中时，甄泠朵并不是全无准备，但陡然间的一片漆黑，以及那不可名状的阴冷意，还是让她不由得胆寒。 幸而，有宋珩笃定而坚定的那一声。 几乎是在听到他声响的那一刻，甄泠朵原本还悬着的心，便在那一刻找到了落下的可能。 “我在。” 甄泠朵轻轻地应了一声，虽从来都没有想过她声音里会不自觉闪现着些颤抖意，可事实上，刚一进入那混乱的空间，眼见着一切慢慢失掉控制后，她还是免不了陷入了慌乱无措。 亏的是，宋珩反应迅捷。 “跟着我。” 说话间，宋珩已经靠着甄泠朵的应答找到了那人的确定方位。 两人好一会儿都没有动弹，只静静看着身旁的环境变化，只等着那一应茫然及阴冷的东西消散不见后，才总算有机会看清了如今所处的位置。 乱葬岗。 目之所及，无处不是林立的坟茔。 甄泠朵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不自觉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果不是有宋珩眼疾手快先一步拽住了她，甄泠朵全然不知道自己在倏然瞧见那令人骇然的场景时，会不会彻底乱了神志。 但这一切到底是没有发生。 甄泠朵扛下来了。 事实上，此时若是他们稍沉下心思，便会发现如今所在早已经不是此前那一栋让沈玄风不由惊愕的烂尾楼。 可偏生，甄泠朵还是不自觉追问了一句，“沈玄风不是说，那只是个烂尾楼吗？” 宋珩摇摇头，没有应。 先前他只顾着照应甄泠朵的情绪，却也并非是半点没有注意过周遭的情势，荒草丛生，满地凄凉。 这模样宋珩到底是比甄泠朵先一步察觉到。 可他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静静地等着，不知是在等甄泠朵亲自发现眼前的一切，亦或者是在等可以才当前的困境里抽离出去的理由。 “别出声。” 甄泠朵记不清自己到底怔怔地站了多久，她曾有好几次想要试探着环视周围，偏生始终都没能鼓足勇气。好不容易等她总算下了决断，正待动作却被身边的人不由分说地拽住。 甄泠朵不明所以，但大抵是因为宋珩说的过分笃定，以至于她茫茫然之间，到底也只能是下意识地应着。 甄泠朵没动。 她依旧倚在宋珩的身边，任由那人拉着自己，始终不曾动弹过。 许是因为外间过分寂静，又或者是甄泠朵委实好奇宋珩究竟为何做此安排，她不自觉偏头看向了身边的人。 注意到她的视线，宋珩照旧是什么都没有说，而是突然起手，指着不远处让她静静地看。 顺着他所指引的方向，甄泠朵不一会儿便楞住了，她久久都没能回神。 就在她望过去的那一刻，甄泠朵亲眼瞧着有几个家丁模样的人，将一个身着华丽服饰的女子随意扔到一旁，动静算不得小，但许是因为那人已经没了声息，分明半晌都动弹不得。 这是一个死人。 甄泠朵心中了然，但她没办法理解的是，眼看着该是出身高贵的妇人，如何会被丢到这鲜有人烟的乱葬岗来。 还没等甄泠朵有机会厘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他们后续的动作则愈发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不光是甄泠朵，就连宋珩也不自觉皱了眉头。 三五家丁径直将人围了个严严实实，他们背对着宋珩和甄泠朵，以至于两人并不能看得太过真切，可纵然如此，当下那一瞬间，静默不语的两人都在无声的对视里，从彼此的眼睛里读出了不一样的滋味。 不对劲。 那是彼时他们心底里都有的答案，甚至于在当下那一瞬，甄泠朵和宋珩都曾动过想要冲出去制止那些人的念头，但遗憾的是，他们动弹不得。 意识到这一点时，两人心中已是警铃大作。 不为别的，只因这不可控制的一切，让他们都不自觉感受到了一种无法言说的不安。 那是和骤然现身乱葬岗的不安生完全不一样的阵势，这一次他们就像是一个不存在的人一般，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纵使有心想要制止，可到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你说，他们在做什么？” 眼见着不远处的人，是全神贯注，甄泠朵这才找到了些机会小声追问身边人。 宋珩摇头不语。 可甄泠朵也能从这人紧蹙着的眉头，意识到事情或许并不比她想象中简单。 如此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几人才径直四散开去。 “人已经走了。” 甄泠朵说着，便忙不迭想要出去看看，原本就是被随意丢弃的可怜人，若是他们两个没撞上便也罢了，可既然看见了，便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坐视不理。 奈何，甄泠朵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便又被落后一步的人，强行拽了回来。 “不许去。” 不容置喙的一声落下，甄泠朵心底里不自觉闪过一些狐疑。 她下意识想有反驳，可倏然抬头时，撞见的赫然是有人去而复返，正停留在那一具尸身前，不知预备做些什么。 直到那一刻，甄泠朵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在无意之间又误会了宋珩。 “抱歉。” 兀自沉默了好一会儿，甄泠朵才总算鼓足勇气和宋珩道歉。 说这话的时候，她一字一顿，委实坚定虔诚。 遗憾的是，宋珩却依旧是神色淡淡，像是从始至终都没有放在心上。 这人甚至都不曾回应甄泠朵分毫，只径直凝神望着远处。 甄泠朵等了一会儿，得来的只有沉默，索性便也顺着他的视线去看。 只这一眼，却委实让甄泠朵追悔不及。 此前不过是看着那些家丁随时处置那妇人时，甄泠朵便试着都提着一口气，好半晌都落不下来，更不消说，现如今她分明是亲眼瞧着有人去而复返，且毫无顾忌的在已故之人身上行苟且之事。 世人常说床笫之欢乃是人间幸事，但这显然应当是双方情投意合时方能感受。 如今种种，只会让甄泠朵倍感凄凉。 第221章 局 最可怕的是，甄泠朵深切地知道，自己在这件事情上，是无力的。 不光是她，宋珩也是一样的。 但许是因为宋珩见识过更多让人倍感绝望的事情，故此骤然再见到这样的阵势，他虽然也不自觉在心底里扼腕叹息，可到底是不比甄泠朵，会将一切都全部写在脸上。 他懂得收敛，知晓隐藏。 别说此时那人分明不曾注意到他们的存在，就算是瞧见了，大抵也不至于从宋珩的眼睛里察觉出什么异样来。 除了站在他身边的甄泠朵，全程感受到了这人从不曾掩藏过的清冷意，旁人许是再难看得出这人的真实意图。 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这在从来不认为必须要听天由命的两人眼里，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依着甄泠朵和宋珩的心思，他们从来都愿意主动开路，见山搬山，遇水蹚水，总之是竭尽全力往前走，而不是被眼前这些麻烦事给困住。 宋珩不愿，甄泠朵亦然。 但显然，这一次他们全然都被扼住了咽喉，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算什么？” “那小家伙给我们的考验吗？” 甄泠朵心底难平，加之委实不甘心就这样坐以待毙，索性就兀自思忖开了。 宋珩摇摇头，没有多说。 从他们踏进那烂尾楼至今，许多事情便已经失了控制，根本就不在他们的预设之内。 “其实，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察觉到那小家伙的气息了。” 甄泠朵没有忘记，此前请神之后，她就能借着寻找气息的由头默默追寻而来，原本她还以为，可以继续借着这个本事最终找到那个让所有人胆寒的家伙，且能借此破开当前的迷局。 但没成想，宋珩到底是制止了她。 更不消说，后来沈玄风意识到那是极阴之地，最适合让那等邪祟借势成长。 “别急，慢慢看。” 大抵是听出了甄泠朵话语里的急切意，宋珩终究是忍不住劝慰了一句。 云淡风轻间，并未能抚慰甄泠朵的焦急情绪。 “我做不到。” 甄泠朵倏然拔高了音调，而几乎同时，原本时刻环绕在两人耳畔的那窸窸窣窣的声响，到底是止住了。 两人不自觉循声去望的时候，才赫然发现那家丁端着一副餍足的模样，临走前还不忘顺走那可怜的女子死后一应值钱的陪嫁。 步摇金钗，但凡是能一眼瞧见的，都被薅了个彻底。 哪怕是那些藏在内里的，怕是也没有任何可以遮蔽的可能。 毕竟这女子身死之后，她已然没了任何尊严。 一想到这一点，甄泠朵都会不由胆寒。 “要去看看吗？” 甄泠朵一直都提着一颗心，她老早就想要上前将这个可怜的女子救下，但她不能。 如今好不容易眼见着周围没了旁人，甄泠朵恨不能一个箭步冲上去，以她自己的方式，送她一份迟到的体面。 然而，甄泠朵依旧未能如愿。 她又一次被宋珩毫不客气地拦了下来。 “等等。” 掷地有声的一句，以及那挣脱不得的力道，无一不让甄泠朵感到恍惚。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开始怀疑此时站在她身边的人，不知在什么时候被人换掉了内里，早已经不是那个嫉恶如仇的宋大老板。 真正的他，该是不肯轻易放过任何胡作非为的人，而不是向现在，明明亲眼见识了一切，却依旧还是瞻前顾后，不知到底在顾虑些什么。 “为什么？” 那一刻，被甄泠朵强自压了许久的愤怒在骤然间崩塌。 她没好气的立时反问，眉眼间有藏不住的怒意。 不单是为她此前所见，也为宋珩这轻描淡写，不以为意的清冷意。 “就因为她已经死了？” “还是说你早就对这事习以为常了？” 甄泠朵一字一顿，问得再笃定不过，说这话的时候，她甚至还直勾勾地盯着宋珩瞧，俨然是不愿意错过他哪怕一星半点的情绪变化。 宋珩不是没有察觉到这人的愤怒，可他依旧不由分说，毫不客气地禁锢着人，不肯轻易让她动弹。 不为别的，只因此时这倒在地上的女人，可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简单。 甄泠朵或许没有注意到，可宋珩却是明晃晃地注意到，自那家丁离开后，那已故女子的小腹倏然隆起。 宋珩望过去的时候，那幅度算不得大。 而甄泠朵又在那一个瞬间，气呼呼地只顾着跟他说话，自然是没有注意到。 可宋珩的注意力却是从来都没有从她的身上移开过，以至于将那人腹部的变化瞧得再真切不过。 奈何，宋珩不敢去赌。 他不确定甄泠朵到底能否扛得住。 “别去。” 宋珩又喊了一嗓子，照例是那不容置喙的语调。 甄泠朵有心挣扎，却因为拗不过宋珩，只能由着他。 但就在那一瞬间，在眨眼间膨胀至好似十月怀胎的肚子，在骤然间轰然崩裂开。 再下一秒，一只黑猫冷不丁蹿进他们的视野里。 “喵呜。” 突兀的猫叫声让甄泠朵倏然一阵激灵，大抵是因为每次请神失败后，她都会不自觉寄居在那些偏巧路过的小家伙的身体里，让她不自觉对这声响多了些敏锐意。 “这猫是……” 甄泠朵只开了个头，后面半句她便再不敢往下说。 事实上，她甚至不敢跟宋珩确认自己的猜想。毕竟眼前的一切分明不会再有第二种可能，无非是甄泠朵不敢轻易往深里猜。 甄泠朵始终都提着一颗心，可不过转瞬的功夫，那女尸倏然立起，满脸写着狰狞。 再下一刻，不等甄泠朵和宋珩反应过来，那女鬼便突然叫嚷着，往此前那黑猫纵身一跃的方向远走。 她动作迅捷非常，饶是甄泠朵和宋珩立时响应，第一时间追了过去，却到底还是慢了一步。 不知为何，那女尸发狠着屠灭了一整个村子。 甄泠朵和宋珩不是没想过要镇压，但偏生无论他们怎么努力，都不过徒劳。 至此，两人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们好似被隔绝在这个世界之外，明明能真切地看到一切，但就是无法融入其中。 第222章 变故 甄泠朵和宋珩身在其中，却始终是个局外人。 他们只能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却分明不知该如何是好。 甄泠朵跟着宋珩一道追了过去，可到底也只能眼看着那女子被人毫不客气的镇压。 明明前一刻还是那所有人闻风丧胆的存在，但一眨眼的功夫，便即刻就成了空。 一切发生的太快，别说那女鬼自己没有反应过来，哪怕是一直不得已作壁上观的宋珩和甄泠朵也应接不暇。 “走，跟着。” 甄泠朵对上眼前这一幕时，不自觉乱了心神。 而一旁的宋珩倒是反应迅捷，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跟着那急匆匆赶来，收服了那女鬼的高僧走。 其间还不忘拽着甄泠朵跑。 这一突兀的动作并不在她的预料之内，以至于倏然被拽走的那一刻，她多少还有点精神恍惚。 所幸的是，有宋珩压着，甄泠朵纵是神游天外，倒也不必担心还会遇上旁的什么。 毕竟，只要有宋珩相陪，她到底还是安稳的。 “这世道究竟怎么了？” 跟着那高僧的一路，甄泠朵每走一步，都不自觉倒吸一口凉气，眉眼间满是怅然。 她眼看着有越来越多的人，如同那可怜的妇人一样，本就没了性命，可一偏头，却还是不得不接受命运的安排。 “别急。” 纵然身边的人极度不安，可宋珩却依旧是那不疾不徐的状态，他说出口的话，从来都是云淡风轻，任谁都不能品咂出其中的紧张来。 甄泠朵倒也的确是因着宋珩的那一句，不自觉凝下神来。 只是，任谁都没有想到的是，那僧人手握着那女鬼，竟是转头将其交给了一名巫蛊师。 眼看着他们一手交鬼，一手换银钱的时候，甄泠朵不自觉攥紧了拳头，她不声不响的，但心底的愤怒却是怎么都藏不住。 那一刻，身旁的宋珩没有出声。 显然，跟前这一幕也全然不在他的预设之内，又或者说，宋珩从来都没有设想过，等了许久，最终摆在他们跟前的，竟会是如此模样。 就在不久前，宋珩还在盘算着，但凡有机会，他还是想要将那女鬼救下。 可遗憾的是，后来发生的一切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怎么办？” 明知道不过是徒劳，可甄泠朵到底还是不自觉想要出手帮忙，奈何无论她怎么努力，一切都是虚无。 倏然听着她不无急切的追问，那一刻，宋珩到底也失了此前淡然自若的模样，他不自觉陷入了纠结。 那一刻，从来自诩无所不能的宋珩被眼前这挣脱不得的悲凉意给裹挟着，半晌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就在他们怔愣的时候，那女鬼已经被巫蛊师郑重提溜了出来。 对方端着一副凝重的模样，将眼前这女鬼从头到尾审视了一遍，神色凝重，目光灼灼，似是想要透过那具早已经干瘪的身躯，读出些什么旁的来。 虽说他或许不过是在执行一些再正常不过的流程，并借此暗自思忖着到底要如何处置这一具才刚刚到手的，对这世间不自觉存着无边恨意的好东西。 可这一幕幕落在宋珩和甄泠朵眼睛里，却分明有了其他不同的意味。 尤其是这人才刚孕育过一只黑猫。 该说这小东西的出生，倒是跟此前把他们忽悠得团团转的家伙，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宋珩和甄泠朵总是不自觉提着一口气，不为别的，只因他们私心里不由得泛着不安，总以为那骤然消失不见的猫，很有可能成为新的麻烦。 就好像那从来都不曾被注意到的小妮子一般。 毕竟，直到如今，他们也未能分得清楚，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但有了先前亲眼所见的那一幕，不论宋珩亦或是甄泠朵，他们心底里已然多少有了些猜想。 这也是他们后来之所以愿意紧追不舍，时刻跟在那女鬼身后，为的不过是找出一个由她牵引着找回那黑猫的可能。 若是利用得当，说不准他们还可以用这个法子，将躲在那烂尾楼里的小家伙给引出来。 事实上，宋珩甚至怀疑，那小黑猫分明就是那小妮子的化身。 自她进了那烂尾楼之后，整个人便隐匿了气息，再不曾让任何人注意到，哪怕是甄泠朵请神上身也不过徒劳。可偏生就在他们踏入其中的那一刻，一切又生出了变故。 时机太巧，变化太巧。 若然将一切结合起来看，任谁都会不自觉感到恍惚的。 宋珩不知甄泠朵此时心底到底做何想，但他自见到那小黑猫凌空出世的那一刻起，这个念头就从未曾断绝过。 往后的每一步，都不过是为了佐证他心底的猜想而已。 宋珩有心想要护着人，却不得不承认，一切不过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就在他顺着甄泠朵的怅然模样，下意识间摆出无奈意时，那原本被人死死拽着命运咽喉的家伙，倏然奋起反击。 几乎是在不过刹那的时间里，前一秒还胜券自我的巫蛊师，即刻没了声息。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以至于甄泠朵和宋珩都不自觉愣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回神。 直到那女鬼悠悠然飘散，两人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不对劲，忙不迭想要追上去。 “追！” 先前一直都是宋珩把控全局，陡然听着甄泠朵这不由分说的一句时，宋珩有一瞬间的愕然。 等再重新凝神去看，甄泠朵却是已经当先一步往前走了。 那一刻，甄泠朵的神色并不比宋珩好看。 大抵是那一刹那间，两人心底里都不自觉震颤了好一会儿。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眼中有了些猜想，可脚下步履不停，只顾着闷头往前赶，分明不敢有片刻的放松。 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那女子，宋珩和甄泠朵眼看着她飘飘然进了一座墓地。 与此前甄泠朵和宋珩初见时令人胆颤的乱葬岗不同，如今这墓到底是清幽得多。 旁的权且不提，单是周遭的环境，都不知要比那令人作呕的地方好上许多。 至少，在甄泠朵看来，是这样的。 第223章 现身 “依你来看，这会是谁的墓？” 大抵是笃定无人可以发现他们，此番甄泠朵到底是没了从前的小心翼翼，而是在不经意间多了几分随性意。 “非富即贵。” 宋珩的应答很是简练，那不容置喙的一句，委实让甄泠朵无力吐槽。 这样的答案，她当然也是知道的。 事实上，正是因为有了这一论断，她才会冷不丁偏头去问，可没成想，宋珩依旧只是将这最简单不过的说辞原原本本地还过来。 “然后呢？” 许是因为委实感受到了身边人的敷衍，甄泠朵应答起来也不自觉改换成了不以为意的轻蔑态度。 “往里走，总会知道的。” 遗憾的是，宋珩照旧没有接茬，而是淡然自若地给了甄泠朵一句无可反驳的说辞。 听着这话，甄泠朵不自觉拉长了脸。 但不过片刻的功夫里，她便即刻收敛了心思，权当此前的事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甄泠朵只沉默着跟在宋珩身后，再不多言。 但事实上，每一次越是凑近，甄泠朵心底的骇然便更甚一些。 越是往里走，甄泠朵和宋珩就越是可以真切地感受到从墓地主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潢贵之气。 已故之人的长眠之地，是会沾染上那人原本印记的。 生前若是飞黄腾达，死后依旧是与有荣焉。 前世若身怀有无边紫气，死后也注定经久不散。 甄泠朵如今便是真切的感受到了，所谓帝王之脉的无边龙气。 可宋珩显然探查到了比甄泠朵更多的消息。 比如说，指引着他们来到此处的女鬼，许也非等闲之辈。 旁的权且不提，可单就是她可以在这外人墓里四下游走，无疑是坐实了她的身份。 和这墓地真正的主人一样，若不是身有龙气，便是有着相近的血脉。 虽说此时他们还无从断言，这女子和墓地主人到底有什么牵连，但无论是哪种原因，他们总也已经没了后退的可能。 毕竟，甄泠朵和宋珩在追过来的那一刻，就没有动过想要退的心思。 他们眼看着那女子在这龙气馥郁的墓地里住了下来。 她整日里，好似只在周边游走，自踏入其中的那一刻起，便鲜少外出。 甄泠朵和宋珩只能轮番盯守，可奈何数日过去，却也未能察觉出什么不对劲儿。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觉得不安生。” 甄泠朵压低了声音，不自觉轻叹一声。 她说不清究竟是什么缘故，许是因为如今跟人在墓地里进出，又或者是因她神调门的出身，过往也总时不常可以看到些不一样的东西，以至于现如今冷不丁经历这一遭时，总会没由来胆寒。 若不是如今的甄泠朵身边还跟着一个宋珩，她委实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招架。 “有我在。” 宋珩依旧是那一副干脆利落的模样。 斩钉截铁的三个字落下，算是给了甄泠朵一记定心丸。 “宋老板，如今的你，倒是跟此前有了太多不同。” 甄泠朵不知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竟是不自觉感慨了一句。 悠悠然的一声落下，宋珩闻言一顿，好一会儿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又一次对上了甄泠朵那不无郑重的眸子时，才不由得长叹一声。 甄泠朵闻声，即刻追问，“我说的不对吗？” 话音刚落，她甚至没给宋珩半点反应的时间，便一板一眼地分析起来，“你自己想想，从当初的星梦幼儿园开始，你哪一回像现在这样？” 甄泠朵说这话的时候，已是不自觉带上了几分玩味意。 她暂且还分辨不清宋珩如今端着一张淡然模样，心底里到底作何思量，可总也以为这人在被揶揄的刹那，会不自觉想着要反驳一二。 但没成想，宋珩迟疑了一会儿，才悠悠然开口，“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一字一顿间，满是云淡风轻。 甄泠朵听着这话不由一顿，可再仔细一想，这话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毕竟，这话说到底也没有什么问题。 宋珩此前鄙夷她的能力，倒也的确在情理之中。从前的甄泠朵的确是没有资格站在宋珩身边，陪着他一同经历风雨。 那时候的甄泠朵的确不够格，然而隔了许久再听到他这么说，却还是让甄泠朵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现实不假，但并不意味着甄泠朵可以坦然接受这一现实。 事实上，不管甄泠朵能不能接受，都抵不过被宋珩明晃晃戳穿这一真相时的赧然。 奈何，这还不是全部。 甄泠朵甚至听着这人悠悠然补了一句，“但凡你能找出一处，我立刻道歉。” 宋珩说得再笃定不过，但冷不丁听着这话的甄泠朵却是又不自觉陷入了为难。 不为别的，只因她找不出来。 宋珩说的每一句，都是无可撼动的现实，不论是那时，亦或者是现在，甄泠朵也唯有跟在宋珩身边的时候，才能全无顾忌。 若是只有她一个，甄泠朵显然是无论如何都不敢胡来。 “既然你找不出，不如便放宽心思。” 宋珩画风一转，偏头就又不自觉安抚起某个不安的人。 倏然听到这一句，甄泠朵有片刻的怔愣。她原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可直到被宋珩毫不客气地点破，原本足以让她死死包裹自己的气泡，于骤然间消散不见。 甄泠朵闷闷地没有说话，而一旁的宋珩却是已经收敛了心思，陡然间抬眸盯着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她顺着宋珩的视线望过去的时候，却陡然没了声息。 只因眼前发生的一切全然不在甄泠朵的预料之内。 墓塌了。 几乎就在一瞬间，是他们眼前的一幕幕生了变故，原本在两人看来再坚固不过的墓地，竟在骤然间轰然崩塌。 就在一切四散开去的时候，甄泠朵和宋珩远远瞧着那已经潜藏许久的女尸再一次现身。 但让两人始料未及的是，跟在其后的，竟然还有那小妮子。 “就是她。” 此番甄泠朵动静极快，抢在宋珩跟前掷地有声地扔出一句。 宋珩也不自觉敛了神色，不由得放缓了呼吸，下意识间摆出了一副凝重模样。 第224章 失落 这小妮子显然比他们想象中还要难缠。 更要命的是，根据当前的情势来看，宋珩和甄泠朵都未必能在当前环境下，为自己争取到有利的时机。 事实也的确如此。 那小妮子不由分说地对所有人发动攻击，似是并非从一开始就只针对他们两个，而是面向所有生灵的。 她用劲之大，恨不能将周遭所有的一切都尽数毁灭殆尽。 宋珩和甄泠朵对视一眼，只在刹那的功夫里，便已经有了决断。 两人几乎是同时出手，为的不过是能遏制住眼前这小家伙的疯狂行径。 只可惜，请神上身之后，甄泠朵却是也并未能有能力与之抗衡。 关键时刻，宋珩祭出了云外镜。 但饶是如此，也不过徒劳。 “快走。” 宋珩眼看情势不对，忙不迭就冲着甄泠朵喊。 但彼时甄泠朵正想方设法和那小家伙周旋，明知其中诸多艰险，可她也不敢就此放弃。 毕竟，她和宋珩来此，为的就是解开此前横在所有人跟前的麻烦，若是因为眼前这一瞬的艰难，而全然放弃，于他们而言便是大不该。 至少，甄泠朵过不去自己心里这一关。 所以，她更愿意为此倾尽一切。 “走！” 宋珩没想到甄泠朵会执着至此，眼见着甄泠朵被那小家伙逼着不由得节节败退时，他的心当即提到了嗓子眼。 这倏然的变化超出了所有人预料，以至于他根本就无暇顾及。 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冲了出去，妄图替甄泠朵承担风险。 但凡有任何可能，他都不会眼看着甄泠朵受伤。 然而，事实上，他们两个人联手却也分明不是这小妮子的对手。 “她怎么这么强？” 有了宋珩的助益，甄泠朵身上的压力自是减少了许多，可稍一腾出手来，看着那混小子始终不曾收敛的攻势，她只觉头皮发麻。 “天时地利。”宋珩一边应对，一边往后撤，末了还不忘咬牙切齿地补了一句，“她应该是算好的。” 话至于此，甄泠朵也不由得开始仔细审视他们走来的这一路。 “她是故意引我们来此的吗？” 甄泠朵又问。 但这一次，她没能等到宋珩的回应，彼时的他忙着对付那麻烦的小家伙。 事实上，若是只有他们两个，宋珩未必会顾忌至此，可此前跟着那女尸来到此处时，周遭还有不少人家。 毕竟，自古最是山清水秀的安养之地，便也没少过人烟。 宋珩虽说尚未能全然评断这小鬼的意图，总也还是不自觉想要保护他们依旧安好。 但遗憾的是，他到底是晚了一步。 宋珩不过稍有迟疑，她便趁着没人注意的当口，一溜烟跑走了。 更要命的是，一边跑还一边搞破坏。 墓室轰塌，宋珩和甄泠朵没了立足之地便也罢了，谁曾想这小家伙竟然还连累了旁人。 宋珩避之不及，硬生生吃了一记，甄泠朵见状，忙不迭上前帮忙，可没料到那人分明不许她靠近。 “走！” 宋珩几乎是扯着嗓子喊，他大抵是预料到了什么，偏又不敢如实告知。 可怜甄泠朵时刻提着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委实纠结。 但就是这当口，跟前场景又一次倏然变换，那早前便让两人不自觉愣住的烂尾楼又重新出现在他们跟前。 那一刹那，无论宋珩还是甄泠朵显然都是恍惚的。 尤其，是不过眨眼的功夫，那小家伙就又没了踪影。 可这一次，宋珩不敢再停滞不前，他赶忙招呼甄泠朵，“追！” 依旧是不容置喙的语调，但不过片刻的功夫，其目的便有了鲜明的不同。 若是换作从前，甄泠朵或许还会不以为意地玩味几句，但此时此刻，她到底是什么都顾不上了。 可就在两人四处搜寻那小家伙下落的时候，守在外间的沈玄风听到动静，已是不由分说冲了进来。 事实上，早在宋珩和甄泠朵不听劝，非要在并无完全把握时贸然行动时，沈玄风的心就始终提在嗓子眼。 他甚至都没敢把两人的最新动向说给夏艺璇知道，他生怕那丫头会扛不住。 在此期间，沈玄风唯一能做的，就是强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仔细注意着周遭的一切，再不让任何潜藏在其中的危险势力有机可乘。 除此以外，他心底里还不时挂念着紫阳真人。 可沈玄风终究还是分的清轻重缓急，也最是明白当下自己究竟该做些什么。 只是，沈玄风没有想到的是，当他凝神专注地审视周围时，会在倏然间听到烂尾楼旁传来的声响。 那一刻，沈玄风顾不上多想，不自觉就往那声音的源头冲过去。 一路上，沈玄风都提心吊胆的，他既希望宋珩和甄泠朵能有机会制服藏身其中最大的麻烦，却也委实担心他们因此而负伤。 然而，越是凑近，他心底里的不安就越甚。沈玄风找不到人，他唯一能做的，不过是不停念着两人的名字。 “可千万别是出事了。” “麻烦您两位赶紧回来，我担待不起啊。” “夏艺璇要是知道，还不把我生吞活剥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怕极了夏艺璇会秋后算账，沈玄风不由得脊背发凉，整个人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却也正是因为他这份狐疑和不安，给了潜藏其中的人以机会。 对方出手极快，动作行云流水，乍一看像极了是早已经将这个动作在心底里演练了无数次，似是一早就准备好为了此刻拼尽所有。 沈玄风虽也谨慎，但到底是没有料到这第一击，对方竟是毫无保留地豁出全部。 而更让他始料未及的是，自己全然没有招架的能力。 他可是紫阳观最是让人艳羡的存在，哪怕是沈叙白，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天赋。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是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一如当初被不化骨训诫，眼看着那人不由分说强自将沈叙白拖走一样。 沈玄风虽不常与外人道，但这一桩事，却是不曾轻易从他脑海里消散过。 事发至今，从未。 第225章 意外 但现如今，那种不可名状的恐怖感再度袭来的时候，他沈玄风到底还是不自觉惊出了一身冷汗。 那一刻，他是怕的。 无论再怎么努力，如何说服自己，都难以掩藏心底的那份不安。 彼时的沈玄风并不知道，在注意到他受伤的那一刻，宋珩和甄泠朵也不自觉提着一口气。 意识到他突然闯进来的那一刹那，两人就不由得心生不安，可那时的他们根本就腾不出手来做些什么。 那小僵尸看着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存在，可唯有当真交过手，才会明白事实并非如此。 或者说，远远没有他们想象中那样简单。 可惜的是，那时候的他们已经被困在其中，早已经是自顾不暇，哪里还顾得上旁的。 沈玄风倒也不负他师门荣耀，虽有片刻恍惚，哪怕仓促了些，但到底还是腾出手来应对。 只可惜，对招不过三五式，他就再寻不出哪怕半点优势，不得也只好节节败退。 颓势既现，沈玄风自知实力不济，纵不愿立定挨打，可也架不住命运凄凉。 沈玄风没有跑。 他几乎是兀自承受了那僵尸全部的愤恨与攻势，却依旧不放弃任何可能的生机。 沈玄风清楚，那不光是为他自己，也是为宋珩和甄泠朵，更是为天下所有人。 当然，这最后的半句是他强行加上去的。 自拜在紫阳真人门下，沈玄风便时刻记着那为天下苍生而战的初心，斩除邪祟，维护和平。 该说这样的念头，在当今的世界里多不过是一份精神寄托，但就连沈玄风自己都说不清这到底是好还是坏。 他遇到了恶鬼当道，践行了师门祖训，也算是救了人，偏偏也眼看着师门陷入困顿，时局动荡，生活艰险。 现如今经历的一切，早已经不在沈玄风的预设之中，可他只能强自接受，并不能有片刻挣扎。 奈何，沈玄风打不过。 面对绝对的强势力量，他分明没有多少招架的能力。 这一次，沈玄风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渺小。 颓败失落之间，沈玄风不无怅然地闭上了眼睛，他再不敢细想旁的，可当真到了生死之时，他倒也委实没有想象中那样淡然。 毕竟这仓促的一生，他还有许多事情都没来得及做。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沈玄风想到了师父，想起了师兄，也想到了夏艺璇。 他想到的，不是初见时夏艺璇突遇鬼魅的慌乱模样，而是她在紫阳观上，不以为意地拒绝自己的邀约，且告诉他，沈玄风做得很好，他没错的坚定模样。 那一刻的心动，沈玄风从未忘记。 他原本还想着，如果有机会或许可以把这份藏在心底里的喜欢说出口，但没想到，他再也没有那个机会了。 意识到这一点，沈玄风多少有些失落，却也无计可施。 为了应对眼前的麻烦，他几乎已经付出了一切，如今这沈玄风早已经没有力气再战。 他只能不无失落地接受这一切。 然而，就在沈玄风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却倏然被一道毫不客气地力量所裹挟，对方不由分说拉着他就走。 “退！” 伴随着一声呵斥，曾经无数次让沈玄风感到压迫的力量倏然消失。 “废物。” 沈玄风恍惚之间听到有人轻蔑的啧了一声，他也只觉莫名熟悉，可不自觉抬头去看，对上沈叙白那委实无语的模样时，他终究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沈叙白跟他四目相对了好一会，却也到底什么都没有说。 沈叙白来得突然，无论沈玄风亦或者是宋珩他们都全无预料，至于那小僵尸，更是从始至终都不可能有机会应对。 好不容易稳住了局势，宋珩和甄泠朵便也趁势而出，而最让他们意外的是，那小家伙又没了踪影。 沈叙白似是感受到有人凑近，没等沈玄风从错愕中回神，就不由分说消失不见。 而宋珩和甄泠朵就只看到了他茫然无措，又不无失落的模样。 “怎么回事？” 两人都没能亲眼见识到其中缘由，如今也只好把所有的问题又重新丢回给沈玄风。 但没想到，这小子赫然就是一副恍惚模样，倒像是对一切全然失了兴致的模样。 那一刻，两人不由得对视一眼，心底里不自觉泛着不安。 所幸的是，没等他们再开口问，沈玄风骤然回神，正色道，“沈叙白，是他。” 冷不防的一句，让宋珩和甄泠朵都陷入了沉思。 “沈叙白？” “他来做什么？” “他说了什么？” 在前一刻几乎同时的茫然之外，宋珩到底是比甄泠朵多了些许沉静。 他不问从往，只问眼前。 沈叙白与那不化骨相互勾连，这事宋珩是知道的，紫阳真人并未对此隐瞒分毫。 但据他们所知，那人早先就不知所踪，如今又突然现身，显然不是倏然而至，说不准已经在后头默默跟踪了许久。 可要命的是，他们所有人对此全无察觉。 能想到这一层，任何人都不可能对眼前情势持淡然姿态。 宋珩尤甚。 “他什么都没说，就是救了我一命。” 沈玄风的语调有些怅然，哪怕是此刻再回想起来，他依旧觉得匪夷所思。 尤其，在又一次被师兄奚落的时候，他一点都没有感受到疏离淡漠，相反只觉得无比熟悉。 正也是因此，他才会不自觉怔愣，毕竟沈玄风从来都没有设想过，一起长大的师兄弟会分崩离析。 但事实是，他曾亲眼见着沈叙白背叛了师门，做了大不敬之事。 “不光是救了你，还救了我们。” 宋珩沉着脸，神色略显凝重。 “算他还有点良心。”甄泠朵却是没有往深里想，只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他们也总算是从先前那进退不得的麻烦里抽离出来了。 虽说任谁都不可能想到这竟会是沈叙白的手笔，可结果总算是好的。 如此她也没有什么好纠结的。 那时的三人也不会想到，他们得以抽身的那一刻，紫阳观的压力也骤减。 第226章 改变 “那小僵尸呢？” 宋珩接连问了沈玄风好些问题，却始终猜不透沈叙白此来目的，反倒是甄泠朵突然冷不丁追问了一句，委实让剩下的两人不自觉顿住。 “是呀，那小东西呢？” 沈玄风到底是还没能从惊愕之中回神，虽说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但他心底里总也是时刻都绷着一根绳，总害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莫名陷入了新的危机。 甄泠朵没想到自己不经意间的一句追问，让他们都不自觉陷入了沉思。 但再一细想，倒也不觉得意外。 她跟宋珩两人联手，都不曾能敌得过对方分毫，如果不是后来沈玄风不由分说冲入其中，打乱了战局，才给了他们以喘息的机会，甄泠朵无法想象，他们将遭遇什么。 可事实上，当他们不自觉感到身上的压力骤然轻减时，一切就都变得不一样了。 “好像，是被沈叙白带走了。” 沈玄风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开了口。 他说这话时，分明不敢抬头看向宋珩，似是怕极了从他的眼神里读出错愕或不解。 要知道，如果不是甄泠朵突然提及，他根本就不可能想到这一层。 可沈叙白到底做了什么，沈玄风却是全无所知。 眼下的一切不过就是他的猜想而已，如今的沈玄风怕极了宋珩会突然一板一眼地追问他其中的缘故。 他确信自己不可能说得出来。 正也是因此，沈玄风才会始终惴惴不安。 但所幸的是，宋珩到底是没有过多追问，兀自沉寂了好一会儿，才淡声道，“先回去再说。” 与其放任他们三个在眼前这个陌生的地界，漫无目的地等待，倒不如去做些更有价值的事。 “去哪儿？” 沈玄风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当着宋珩的面追问的，但甄泠朵全无顾忌。 “问夏艺璇。” 宋珩的回复着实坦然，可这样的结果大抵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以至于一时间甄泠朵和沈玄风面面相觑，好一会儿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单就是他们愣神的功夫里，宋珩却是径直拨通了夏艺璇的电话。 “紫阳观如何了？” 宋珩开门见山的一句，不光是让夏艺璇应接不暇，哪怕是距离他不过几步之遥的人，也着实没能缓过神来。 也正是在听到宋珩追问的那一刻，沈玄风本就无处安放的心又一次被提到了嗓子眼。 自从知晓紫阳观的危机后，他便没有一刻可以凝神，直到刚才眼见着烂尾楼里出了岔子，才不自觉收敛心思仔细应对。 奈何，事实是他分明没有多大的本事。 “几分钟前，刚得到的消息，说是那些东西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径直退了。” 夏艺璇此刻也正意外着，倏然听到宋珩这么问，便忙不迭将刚得到的消息同步过去。 “知道了。” 宋珩神色淡淡，但心底里却是已经有了决断。 “其他地方如何？” 宋珩又问，忙不迭的一句，让原本伸长了脖子想要探听紫阳观动向的沈玄风多少有些失落。 毕竟，这已然是他唯一的机会。 遗憾的是，宋珩兀自岔开了话题，而夏艺璇似是根本就没有想到沈玄风还在一旁，不自觉就被老板的指令带着跑。 “还算正常，但不确定是不是什么好消息。” 夏艺璇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总算讪讪然补了后面半句。 作为被宋珩钦点着负责远程遥控者时，夏艺璇心底便始终都绷着一根弦，片刻都不敢松懈。 “辛苦。” 宋珩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不等旁人反应过来便径直收了线。 下一秒便兀自回头扔出一句，“回紫阳观。” 倏然听到这一句，原本还不自觉失落着的沈玄风只觉得心神一颤，他怎么都不会想到，这一刻竟会来得如此之快。 “什么时候？” 沈玄风几乎是下意识追问了一句，宋珩闻言不自觉瞥了人一眼，他没说话，而一旁的甄泠朵委实有些看不过去，一本正经的补充了一句，“宋老板从来是言出必践，既已经说出了口，便是即刻就要达成的。” 有了甄泠朵不无笃定的一句，沈玄风这才完全相信宋珩此前所言。 “我也去。” 心思稍定后，沈玄风抢在宋珩拒绝之前，一字一顿地重申了自己的诉求，“我必须要去！” 他每一个字都说得再笃定不过，奈何却没能得到宋珩哪怕一星半点的反馈。 “少年，别磨叽了。” 沈玄风这一板一眼的阵势，委实不在甄泠朵的预料之内。她原以为有了此前几次的经验，沈玄风无论如何都能跟得上他们的节奏，至少不至于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没成想，他虽是在要紧关头有了决断，却经常会做出些无厘头举止来。 此间种种虽未必会影响大局，可也到底让人应接不暇，更不消说宋珩原也不是那种愿意郑重其事附和的主。 此前，甄泠朵始终顾念着沈玄风涉世未深，才对他颇多照拂，可这一次眼见着他三番五次在宋珩的雷区蹦迪，倒也委实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听着她意味深长的提点，沈玄风却也有一瞬愕然。 他心道自己一定是说错了些什么，但一时全无察觉，下意识偏头想要去看宋珩的神色，却也被甄泠朵挡了个严严实实。 亏的是众人虽各自怀揣心事，但脚下却是未停。 紧赶慢赶的，总算在第三日夜里抵达紫阳观。 见着来人，紫阳真人着实有些恍惚。 若然只有沈玄风一人，他定会毫不客气地呵斥一顿，但他身后赫然还跟着宋珩和甄泠朵，故而真人也只能强压着心底里全部的疑惑，不无讶异的问，“宋施主怎会深夜来此？” 话里话外虽问的是宋珩，可在其他人注意不到的角落里，师徒两个可是没少互相使眼色。 宋珩不是不知道，只是懒得问。 “不化骨退到了何处？” 他不疾不徐的一声追问，即刻断了师徒两个无声的交流。 “就在山下，当初甄施主发现异样的地方。” 倏然闻言，紫阳真人不敢有片刻迟疑，忙不迭应道。 第227章 消失 甄泠朵发现的地方？ 那不就是口井？ 不过刹那的功夫，宋珩和甄泠朵心底便有了盘算，两人几乎是忙不迭就想要赶过去亲自核实一番。 虽说他们对紫阳真人颇多信任，可到底也是不如眼见为实来得更让人安心些。 就在两人不自觉想要离开的时候，紫阳真人却是突然面露难色。 沈玄风是第一时间发现师父有些不对劲的，情急之下他也顾不得要给紫阳观的掌门人留些脸面，忙不迭就道，“师父，您怎么了？” 沈玄风冷不丁一声喊，登时就让宋珩和甄泠朵循声而望。 紫阳真人当然也感受到了来自周围的数道异样的眼神，该说那一刻，他委实有些下不来台，但仔细想想，偌大的紫阳观早就已经在无数人跟前丢了脸面，如果不是沈玄风和宋珩等人强自帮着维持，试问如今哪里还有他这个一观之主的容身之地？ 想到此，他也就没必要再遮遮掩掩的。 “实不相瞒，那地方也曾专门去瞧过，可却是什么都没了。” 一字一顿，紫阳真人说得再怅然不过。 他抬眸望向甄泠朵的时候，眼睛里更是藏不住的愕然。亏的是在场这几个都也算是知晓紫阳真人的脾性，至少不至于将他那全无掩藏的打量往里去想。 “怎么会不见？” 比起那意味深长的眼神，甄泠朵更在乎骤然消失不见的井。 不为别的，只因当初她和宋珩，便是靠着那一方小小的天地，才最终走进了异世界。 事实上，不光是他们，沈玄风也是一样的。 换言之，眼前这几个人，全是曾经亲眼见识过那口井厉害的，尤其不久之前，紫阳真人还曾言之凿凿的说过，原本又一次大举进犯的不化骨最终又退到了那儿。 在紫阳真人不无叹息着说出后头半句的时候，他们几个无一不是想着再继续走上一遭。 哪怕是多耗费些精神，总也能有办法暂时镇压。 可他轻飘飘的一句，说跟前再无那口井，便也算是彻底将所有人唯一的退路给堵了个严严实实。 “不清楚，我追过去的时候，就已经不见了。” 说这话时，紫阳真人着实有些扼腕叹息。 诚然，在面对不化骨侵袭的时候，他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坚毅而果决，这其中当然也有本事不济的缘故，但更多的，或许是他经历过先前的变故，不自觉就少了从前那份全无顾忌的坦荡心思。 正也是因为心底的顾虑多了几分，紫阳真人才会在关键的时刻，下意识叮嘱门人注意安全，原本端着的是跑得了和尚总也跑不了庙的心思，但没成想，到头来竟是变作了如今这般无头阵势。 也得亏问话的人是他自己的徒弟，若然换做了宋珩亦或者甄泠朵，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今应对。 “去看看再说。” 众人不自觉陷入沉寂的时候，是宋珩轻描淡写地给出了应对。 及至此时，沈玄风也不自觉回过味来，忙不迭想要替自家师父找个托词，“师父，您也跟我们一起去吧，说不准那日您瞧见的，不过是对方的权宜之计呢？” 沈玄风一心想要替他推诿，却是全然没有注意到他说出的这话到底有几分可信。 所幸的是，无论宋珩还是甄泠朵，都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戳穿。 事实上，这本也全无必要。 毕竟，无论情势如何，他们眼下最要紧的是想办法应对，以免再一次被人牵着鼻子走。 可最是要命的是，迄今为止，他们这些人从来都没能真真切切地掌握着主动权。 相反，却是才一开始就全程被人盯着，一举一动间虽无人胁迫，可只要往深里思忖一二，便不难发现，他们所走的每一步，都在对方的预料之中。 唯一出乎他们所料的，大抵便是此前宋珩去而复返。 若是没有这一出，如今想来也不可能再有紫阳观了吧。 甄泠朵想到这儿，不自觉偏头扫了身后的人一眼，沈玄风小心翼翼的陪在紫阳真人身边，静默着没有做声，却因他全部的身心都落在师父跟前，以至于全然没有注意到，在甄泠朵之外，宋珩也不经意地回眸过。 至于他是否曾和甄泠朵在无意识间四目相对，他更是什么都不知道。 一行四人匆匆赶到目的地时，那里已经没有了先前的骇然模样。 不光是没有井，纵是那满目疮痍的凄凉意，也全然消散不见。 如果不是这附近的村民早先便已经成了僵尸，被宋珩等人先一步收拾干净，他们或许也可能以为自己只是在无意间闯进了一个此前并未涉足过的静谧空间而已。 说是世外桃源，也无不可。 只可惜，现如今却是没有任何人能轻易笑出来。 无他，不过是任谁心底里都始终惴惴不安，无人说得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他们总也被一种不可名状的不安所牵累着，好一会儿都没有应声。 “道长。” 又是宋珩倏然喊了一嗓子，紫阳真人闻声望过去的时候，毫无意外的撞见他始终端着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饶是已经见识了无数次，可每一回和宋珩对视，总也会让紫阳真人不自觉陷入自我怀疑。 虽注定是他年长几分，然而瞧着宋珩云淡风轻的模样，他总会生出些恍惚意。 “这地方需得派人仔细盯守着。”宋珩全然无视了他的恍惚模样，只兀自正色道，“一刻都不可松懈，需得是你身边最好的人。” 不容置喙的几句，便将后续一应事情安排妥当。 紫阳真人即刻应承下来，从始至终都不见半点迟疑。 事实是，早在宋珩开口之前，紫阳真人就已经在盘算这件事，只是始终都没能完全下定决心。 如果不是宋珩如今斩钉截铁的一句，他说不准还要继续往后拖延。 可这一瞬，紫阳真人坦然应下，便意味着再没有轻易动摇的可能。 “我们先回去了，若有异动，随时来报。” 说罢，宋珩便兀自拖着甄泠朵走了，全然不给紫阳观的师徒两以反应的时间。 第228章 除灵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紫阳真人有一瞬失落。 他怕极了是因为自己看管不利，才让宋珩对紫阳观失了信任，后怕陡然间席卷全身的时候，他下意识间就想要把沈玄风推出去。 不为别的，只因这徒弟是紫阳真人如今唯一全情信任的人。当然，他也希望可以借着沈玄风跟他们的交情，为紫阳观多少挽回些颜面。至于更多的，自然还是念着能为这最喜欢的小徒弟，谋一个更好的前程。 但奈何，沈玄风却是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师父，我陪您先回去罢。” 沈玄风不过只远远的扫了一眼，不过转瞬的功夫，便即刻偏头跟他说话。 紫阳真人听他语调淡淡，见他神色如常，心底里却是不由闪过些许恍惚，思忖了好一会儿，他才总算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宋施主对我紫阳观颇多照拂，你若是跟着他，总是比留下来要好。” 说这话时，紫阳真人免不了带着几分怅然意。 不过数月光景，多年来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家伙，已经不是那个才刚下山就让自己魂牵梦萦，少不更事的毛头小子了。 哪怕早知道他终究是要下山历练的，可从往紫阳真人不是没有想过能一辈子将人带在身边，不为旁的，只求能护他一生安好。 只可惜，沈玄风从来都不是个愿意静下来的。 初下山前，他说自己看惯了紫阳观上的景色，想去找找不一样的风光。 彼时的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再回头时，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师父，您不用赶我，徒儿心里有数。” 沈玄风不是没有听出自家师父话里话外的意思，上一回他不由分说将自己赶走的时候，夏艺璇就已经帮着分析过了。 沈玄风的确没经过多少事，可到底也无需旁人三番四次地提点。 更不消说，这人是他朝夕相处，最是依赖的师父。 紫阳观如今遇到了大麻烦，哪怕是没有不化骨时不常前来袭扰，总也还得有人替他老人家分担。 沈玄风知道自己或许不是最好的选择，可但凡有机会，他还是希望可以帮得上忙，哪怕只是几天也好。 “师父，您还不知道吧，宋施主那性子，是绝不会愿意被人寸步不离跟着的，我若是听了您的安排，来一出不请自去，只会让他反感，备不住还得敲打我一顿。” 沈玄风一字一顿，说得再郑重不过，末了还不忘煞有介事地摆出一副为难模样，让紫阳真人见了，不由就生出了些怜惜意。 到底是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孩子，哪怕明知道是沈玄风有意夸大其词，总也还是让他于不经意间放弃了从前的坚持。 外头再好，可到底是没有在自己跟前的时候，来得安心。 若是紫阳观终究还是无法避免一场困局，他大不了早做安排，先一步将人送出去便罢。 这样想着，紫阳真人便也释然了许多。 “罢了，你既想留下，那便随为师一起镇守于此，也当是全了我紫阳观一份守护天下的信念。” 紫阳真人从来都没有忘记过自己开宗立派的初心，从前是，现在更是。 听着他一字一顿，不无笃定的说辞，沈玄风也只觉得血气翻腾。 紫阳真人的心思，他不是第一次知晓，可大抵是因为才刚经历过诸多变故，又或者说，如今再瞧着眼前人时，沈玄风总也会在不自觉间觉得他苍老了许多。 不过是数日不见罢了，那不经意间抬眸撞见的颓败，是沈玄风无论如何都不敢忘的。 “是，徒儿谨记。”沈玄风倏然往后退了一步，郑重其事地应道。 这不光是他给师父的承诺，也是说与自己听的誓言。 一日是紫阳观的人，便一生信守紫阳观的道。 “好，好，好。” 紫阳真人连着说了三声好，回到道观又马不停蹄地钦点了四人，和他们师徒一道重新折返，自此开始了他们日夜不停谨守古井的日子。 这边厢，沈玄风带着紫阳观众人忙个不停，甄泠朵等人也委实没有闲着。 虽说后来那小家伙没了踪影，可宋珩和甄泠朵可是亲眼瞧着她降世的，哪怕是在那虚无的幻境里，一旦有了线索，便也再不是无人苍蝇一般。两人将一应消息如实告知夏艺璇后，却不料得到了个让所有人应接不暇的答案。 “你刚刚说，那女人是哪儿的人？” 夏艺璇第一次跟几人同步消息的时候，甄泠朵正兀自神游，她恍惚间只记得自己当是听到了什么，却着实不能记得真切，以至于只好忙不迭追问了一句。 夏艺璇倒是也不嫌烦，便又重复了一遍。 “结合你们先前查探的消息，以及最初发现的僵尸来看，很有可能是兰花门的后人。” 这一次，夏艺璇有意放慢了语速，为的就是让其他人得以听得真切。 可事实上，哪怕她不这么做，甄泠朵和宋珩也都听懂了。 “这不是你的猜测？” 宋珩倏然沉下脸来的追问，让夏艺璇面上不由有些挂不住。 她深吸了一口气，才一本正经地道，“老板，你是在质疑员工，还是质疑你自己？” 甄泠朵到底是从没见过夏艺璇如此郑重其事的跟宋珩说话，一时有些没能回过味来，她兀自瞧热闹，却听几步开外的人没忍住叹息一声，“这是不是也算冤家不聚头了。” “梁风祁，你给我闭嘴。” 夏艺璇显然从没有想过，好不容易有当众逼问宋珩的机会，竟是会被人如此不由分说的打断，她不由无名火起，也不管周遭到底有多少人瞧着，只咬牙切齿地怒斥道。 梁风祁闻声缄默，他瞥了一眼宋珩，见他始终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便再没多说。 甄泠朵见没了热闹可看，便也收了心思，径直翻看其他消息。 “除灵？” “官方的确出手了，可这不还是让普通人拿命去换吗？” 她不经意间扫见一则新闻，大略瞧过，到底是没能压抑住吐槽之魂。 众人闻声，便也不自觉循声去望，没一会儿的功夫，偌大的侦探社里，不由得叹息连连。 第229章 安排 如今鬼魅横行，动乱不断，的确需要有志之士站出来，事实上，宋珩和他的朋友们也一直是这么做的。 官方如今的安排，倒也不至于让所有人感到意外。 可以完成任务的方式，来换取福利的方式，却也着实让人有一瞬恍惚。 不为别的，只因那一瞬间，逐明侦探社里的所有人几乎都在同一时间，将除灵app的设置错认成为游戏。 可他们都清楚，现如今的情势，却一定不是游戏那么简单。 “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接单。” 怨念了一阵，梁风祁又不由得长叹一声，冷不丁问出了此时心底里最为纠结的问题。 先前尚无官方背书，就已经有很多人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想要为匡扶和平献上自己的一份力量。但这一次呢？ 作为早些年就成立了逐明侦探社，承接各方委托的宋某人显然没有表面上那样淡定。 尤其是他们早已经亲眼见证过，有许多人因此殒命。 而跟他们相比，后来者委实幸运得多。但，怕的是任谁都没有办法轻易接受。 “走一步看一步吧，”夏艺璇不是不知道众人的纠结，但思忖许久后，到底也只能颓然补充了一句，“左右是可以借点官方的势，说不准可以更高效一些。” 倏然听到这一句，甄泠朵也忙不迭补了一句，“我赞同。” 说罢，她也不管其他人作何反应，便径直偏头看向宋珩，眉眼间的询问意味再明显不过。 一时间，所有人都转头望向宋珩，除了梁风祁。 无需那人开口，他也不难猜到宋珩最终的决定。 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作壁上观的，无论有无官方背书，但凡是他宋珩想做的事，旁人是无论如何都阻止不了的。 事实上，这一点其他人也笃信得很。 可许是因为他们一路走来，总也能时不常感受到有人悠悠然跟在身后，状似不经意的妄图影响他们的安排，以至于此番宋珩若是愿意接下官方发布的挑战，倒是可以让他们有些喘息的机会。 “任务挺多的，要分配一下吗？” 宋珩虽尚不曾应答，夏艺璇却是已经帮着筛选起来。 听她说这话的时候，甄泠朵不自觉起身往夏艺璇跟前凑，见她几乎是毫不迟疑地剔除掉了排在最前头的一应紧急任务，似是有意识地在找些什么。 甄泠朵有心想问，但话到了嘴边却依旧还是不得已作罢。 她倒不是担心夏艺璇为因此耻笑自己，而是怕冷不丁开口，反而让其他人乱了心神，尤其是宋珩。 毕竟，他们乌泱泱一群人，如今全指望着这位大老板呢。 “盯着兰花门。” 宋珩终究还是开了口，倏然听到这一句的时候，夏艺璇不自觉间动作一滞。 梁风祁偏巧在此时望过来，对上她多少有些迟疑的模样，一时恍惚。 “怎么？是找不到兰花门吗？” “还是说，任务过分艰巨？” 不过转瞬的功夫里，梁风祁脑子里已经倏然闪过了诸多念头，他提着一颗心，纠结着不知该不该即刻上前确认一二。 可甄泠朵离得近，她最是知道此刻夏艺璇的安排。 虽说哪怕没有梁风祁的提点，她也一定能知道这人的选择，但现如今却是突然回过味来。 “原来如此。” 甄泠朵没有表现出来，可心底里却也不自觉骇然地很。 尤其是众人之间的默契，这是她如今尚且不及的。 “任务很多，你也要去吗？” 就在甄泠朵恍惚的时候，夏艺璇冷不丁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悠悠然转头扫了梁风祁一眼。 再开口时，她眉眼间赫然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对上她意味深长的眸子时，梁风祁不知怎么的，不由得脊背发凉。 诚然，他算得上的逐明侦探社的老人，跟在宋珩身边多年，可做的最多的也不过是跟其他人一样，留守后方的事情。 哪怕是当初出现了暴乱，宋珩也不过只是要他加紧找人，最终站在那堆让人应接不暇的麻烦僵尸跟前的，依旧是旁人。 按说这些事夏艺璇也早就清楚，但偏生这丫头却还是一本正经地问了出来。 话头已然落地，纵是梁风祁再不愿意，却也没有眼睁睁看着彼此陷入沉寂的理由。 但就在他挖空心思想托词的功夫里，宋珩开口了。 “随便选一个，越复杂越好，我跟甄泠朵去。” 倏然被点到名字的人，脸上不自觉挂着些恍惚模样。 要知道，甄泠朵原本以为，宋珩说不准会让他们各自安排，毕竟需要除掉的鬼怪委实有些多，组队行动虽说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增强他们的实力，却也着实是限制颇多。 若是想要在短时间内尽快收割掉所有的任务，最好的办法就是各个击破。 但显然，宋珩不这么想。 “梁风祁。” 话音刚落，宋珩又喊了一声，前一刻还兀自庆幸的人，在这一刹那之间又不由得提着一口气。 “去找陈书易，你们几个一起想办法做好调停，尽可能避免人员伤亡。” 梁风祁忐忑着听完这一句，好一会儿都没有应声，反倒是一旁的夏艺璇有些茫茫然，“这意思是，我们还需要为其他人做调配？” 说出这话时，夏艺璇脸上已经是止不住的无语。 非是她不愿意，而是从中调停过许多次之后，夏艺璇委实觉得这更像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从前是万众一心，在宋珩的实力面前，任何人都不敢造次。 可这一回却是不同以往，一旦有任何人存了些不一样的心思，事情就会难办许多。 哪怕是从来自诩最是擅长调和矛盾的夏艺璇，也委实觉得力有不逮。 “尽力而为。” 宋珩自然也听得出来夏艺璇言语间的不安，但此事他们无从推脱。 “行吧，大不了就让陈老板做夹心饼干好了。” 不过转瞬的功夫，夏艺璇便兀自调节好了情绪，又仔细甄选起任务来。 眼见着她在云淡风轻间，为某个尚不在现场的人做了安排，梁风祁一时有些愕然，他分不清自己该是庆幸，亦或是为陈书易默哀？ 第230章 任务 “切，你也就只敢趁着他不在的时候口嗨两句。” 梁风祁毫不客气地戳穿了某个人，纵使被一眼识破，夏艺璇面上也没有半点赧然，反而还兀自瞪了回去。 四目相接的那一瞬间，甄泠朵正好偏头去看。 她不经意间察觉到了两人眼神中的异样，一时有些恍惚，只当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那一刻，甄泠朵当然是好奇的，可她纠结许久，到底是不敢轻易追问，只下意识望向宋珩，等着这位一社之长来问，却奈何宋某似是一点都不好奇，甚至还能云淡风轻地催促。 “翻到什么了？” 冷不丁的一句，让夏艺璇不得不忙不迭收敛心神。 她一边凝神翻看自己先前的筛选结果，一边却没止住抱怨，“任务很多，但能让您满意的，怕是没多少。” 话一出口，甄泠朵分明听到周遭众人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就连最是活络的梁风祁也不自觉移开了眼，不敢再看。 那一瞬，甄泠朵只觉得心提到了嗓子眼，虽说她能察觉到夏艺璇说这话的时候，多少带着几分玩味的意思，但就生怕那人往歪里想。 甄泠朵迟疑许久，都没能想到要如何才能替夏艺璇转圜。 所幸的是，夏艺璇倏然一顿，转而又沉声道，“何况，咱也不能一眼分得清到底是哪一门呀。” 话止于此，其他人不由得保持了缄默。 的确很难。 怪不得她。 这样想着，甄泠朵便不由得叹息一声，半晌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那就随便选罢。” 在众人面面相觑之间，宋珩到底还是应了一声，有了这一答复，夏艺璇便好安排多了。 “好。” 夏艺璇即刻应下，手下动作不停，不过转瞬的功夫，便即刻选了几个递到宋珩跟前。 “一眼扫过去，这几个相对合适，至于具体怎么选，便你自己定吧。” 丢下这一句，夏艺璇便懒得再管。 宋珩紧蹙着眉头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终究做了决定。 “走吧。” 前后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宋珩便有了决断。 倏然一句，让在场几个人都不由有些恍惚，直到宋珩悠悠然立在了甄泠朵面前，其余几人这才倏然意识到，宋珩已经接了任务。 “你接了？” 茫茫然间，终究是甄泠朵顶着不解和狐疑，问出了所有人心底的疑惑。 宋珩挑了挑眉，并未多说。 而一旁的夏艺璇却是已经忙不迭地冲过去，不由分说拿起了自己的手机，她赶忙扫过一眼，瞧见主页上明晃晃的接单任务，不由心下一骇。 “你居然是用我的号接的？” 夏艺璇不自觉拔高了音调，望向宋珩的眼神里赫然带着几分鄙夷意。 显然，她没有想到宋珩竟会径直动手在她的账号上操作。 除灵这个应用自上线以来，夏艺璇便时刻关注着，可她至多不过是替人查验着最新的消息。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夏艺璇都没有想过要以自己的名头来顶。 但现如今，有了宋珩这一遭，她显然已经避不开了。 “社里总得有个号的，你实名一下吧。” 倏然听到这一句，宋珩才不由得怔了怔，似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兀自深吸了一口气，才郑重其事地补了一句。 至此，夏艺璇便没了别的选择，她只能应承下来。 “该走了。” 好不容易安排好一切，宋珩便又往前走，可隔了好一会儿，也不见甄泠朵有所动作，便又止不住淡声催促。 冷不丁对上他意味深长的眼神，甄泠朵只觉心神一凛，她顾不上跟其他人说些什么，便忙不迭跟了出去。 “你选了哪儿？” 好不容易跟了过去，却见宋珩脚步不停，甄泠朵生怕气氛尴尬，只能兀自找着话茬。 “郊区。” 宋珩神色淡淡，头也不回地应道。 “官方有说是什么情况吗？” 说话的当口，甄泠朵已经开始忙不迭仔细审视任务列表，可谁曾想，一眼扫过去却是只能瞧见逐明侦探社接取了任务，至于旁的，却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这应用设计得真奇怪。” 此前甄泠朵不过是无意间扫过一眼，并没有仔细研究。可如今亲历过这一次，却是不自觉皱着眉头，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宋珩没有应声，只兀自引着人往前走。 甄泠朵闷闷地跟在宋珩身后，及至陪他一起到了售楼处。 宋珩淡淡扫视周围，甄泠朵也不自觉提着一口气，两人静静地站在一旁，虽不曾言声，可听着周遭众人的说辞，却也不由觉得心神一颤。 这售楼处多是的精装修的别墅，可饶是一众工作人员翘首以盼，却也没谁主动凑上前来问。 “听说了吗？那个楼层出了不少事。” “可不嘛，谁能想见好不容易花费了大半生的积蓄，却居然是死在新房里。” “要我说，就是这地方风水不好，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事？” “说的是，如今提到这地方，所有人都是一声叹息。” 骤然听到这些话，甄泠朵只觉心底一颤，而宋珩却是神色如常，从未曾有哪怕片刻的疑惑，显然是早便知晓了。 再想到先前无论自己如何追问，宋珩却始终缄默不言，以至于她也只能沉默着不做声。 “看出什么没？” 趁着四下无人在意，甄泠朵压低了声音问。 宋珩摇了摇头，兀自往前走。 甄泠朵见状只能快步追了上去，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今日的宋珩有些不对劲儿，尤其是在走出了逐明侦探社之后，他好像始终都提着一颗心，不知在想些什么。 “两位是要购房吗？” 瞧着两人走近，售楼处的工作人员忙不迭迎了上来。 不经意间，扫见对方脸上的笑意，甄泠朵只觉心底一颤，只觉脊背发凉。 “可以带我们去看看吗？” 甄泠朵还没开口，却被宋珩先一步抢白道。 倏然听到这一句，那人眼底自是藏不住的笑意，忙不迭就想引着他们往前走。 “两位想了解什么？”走在前头的那位又谦和地问。 第231章 害怕 甄泠朵闻言，不自觉偏头看了一眼落后几步的宋珩，见他似是不在意，这才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应对。 事实上，没有宋珩提前说明过任务细则，她一时还当真有些无从招架。 所幸的是，那工作人员委实热忱，一副热络的模样，恍惚不曾注意到身后之人分明心不在焉一般。 “两位眼光真好，咱们这片别墅区，算得上是周边最有情调的了。” 甄泠朵正兀自思忖说辞，前头的工作人员便已经兀自介绍开了，殊不知骤然听到这一句，身后的人却是忍不住暗自腹诽。 情调？ 随时可能会挂的那种吗？ “我们听说，这一片最近好像出过事？” 甄泠朵到底不是会迂回着表明态度的主，尤其是在确认宋珩不愿参与这些话题的时候，她索性就开门见山了。 甄泠朵问得再直白不过，本以为可以借势得到些旁的佐证，也好让他们这一遭多些倚仗。 但没成想，对方一听甄泠朵如此说，便忙不迭应声，“两位若是想要，价格好商量。” 什么东西？ 他们什么时候说过要买房了？ 骤然间，甄泠朵只觉眼前一片恍惚。 她径直沉静了许久，都没能搞清楚话题是如何在转瞬之间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的。 奈何，其余众人也没有给她继续深思的机会。 “谢谢，不知可否让我们先四处看看？” 就在甄泠朵恍惚之间，一直沉默着的宋珩到底是开了口，他神色有些淡，但不经意间便将甄泠朵护在了身后。 见此情景，那小姑娘倒也的确有一瞬愕然。 要知道，她此前所说的每一个字，从不曾有分毫对客户不敬，相反还很是热络，为的不过就是能依照上面的吩咐，尽可能将那几套闲置已久的房子卖出去。 诚然，刚得知附近出过事的时候，她也不自觉倒吸了一口凉气。 但不过转瞬的功夫，那份不安就被强自压了下去。 不为别的，只因她还要生活。 卖掉房子的提成，可以支撑她未来的日子。 唯有活着，才是最要紧的。 更重要的是，作为售楼处的工作人员，她始终秉持着初心，从不曾强买强卖，一切交易都以自愿为基本原则。 但偏偏就是骤然间对上宋珩的阴沉神色时，让她没由来心底一颤。 不自觉恍惚出神的代价，便是在她自己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的时候，下意识间就答应了他们的请求。 “可以的，你们只管随便看，若是有需要，随时喊我就可以。” 话音刚落，她眼见着宋珩微微颔首，领着甄泠朵就往前去了。 甄泠朵几乎是被强自带着走，直到她跟着宋珩走了一阵，回头发现身后再无其他人的时候，才猛然意识到，他们好像真的摆脱了不必要的麻烦。 “你是不是早就想好要这么做了？”她倏然顿住，忙不迭反问道。 这话一出，宋珩却是不由顿住，他没有做声，可转而望向甄泠朵的眼神里赫然带着诸多不解。 若是换做往常，甄泠朵或许就缄默着不说话了，可一想起此前就是因为宋珩不言不语，才害得她一无所知，还不得不被迫跟其他人交涉。 甄泠朵发觉自己不能忍，所以她没有忍。 “我是说，你是不是一早就想好要摆脱人家售楼小姐姐，单独行动了？” “但我有个问题，这话你为什么一开始不说？” “还是说你分明就是故意等着，想要看我的笑话？” 甄泠朵接连问了好些问题，起先宋珩还耐着性子，但听着听着，便愈发觉得恍惚。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看你是太闲了。” 宋珩没好气地扔下这一句，也不管此时的甄泠朵做何想法，便兀自往前头走去。 他亲自接的任务，自然知道目的地就在前头不远处。 事实上，哪怕是不知情，单是瞧着这附近过重的阴气，便也不难察觉出异样。 不对，或许很难。 不过转瞬的光景，宋珩便径直推翻了自己先前的论断。 因为，甄泠朵还没有回过神来。 哪怕，周遭的一切已经再明显不过，但身为神调门的传人，此时的她似是陷入了亲手准备的怪圈，以至于好一会儿都没能抽离出来。 “是不是？” 她倏然收敛心神，再望过来的刹那，依旧是没忍住追问了一句。 宋珩眉头紧蹙，那一刻他其实很想问问甄泠朵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但不料想，不经意间抬眸，赫然瞧见才刚分别不久的工作人员竟又带着其他人乌泱泱而来。 “他们，也是来买附近凶宅的？” 甄泠朵兀自瞪大了眼睛，半晌都没能顾得上消化此时所见。 依着她先前在售楼处听到的消息，该是有很多人对此抱持着敬畏姿态，分明不敢贸然上前。 但如今看来，似乎是她想错了。 “有可能。” 明明前一刻还因为甄泠朵的愚笨不想多做解释，但那一刹那间，宋珩到底还是应了。 “为什么？他们不怕吗？” 甄泠朵闻言，眼底的狐疑更甚。 她虽未必如宋珩和外婆一般见多识广，可仅凭着她为数不多的经验来看，大多数人是不愿让自己待在凶险之处的。 尤其这份凶险还是带着几分鬼魅之说。 权且不论旁人，单是甄泠朵自己，从前也着实颇多忌讳，如果不是后来她终于有勇气接受命运的安排，如今也未必会跟随来到此处。 事实上，若是没有这点因由，她大抵也不会和宋珩相识。 “你不怕吗？” 宋珩没有回应甄泠朵的追问，而是转头反问了一句。 倏然听着这话，甄泠朵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正色道，“现在不怕。” 她特意加了个定语，为的是不让自己忘记此前的迟疑。但没成想，听着这话，宋珩却突然动作一顿，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俨然一副等着她前头带路的阵势。 甄泠朵却是不察，两人恍惚着对视了好一会儿，见宋珩不肯退，她这才只好硬着头皮上前。 可当真凑近了，甄泠朵才发现自己根本就看不穿。 第232章 求援 “请神试试。” 甄泠朵不愿轻易放弃，尤其是在对上宋珩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时，她总以为这人是有意无意想要揶揄，亦或者是只等着看她的笑话。 宋珩闻言，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赫然是一副坐等着看的阵势。 但不知是不是宋珩表现得过于淡然，又或许是他眉眼间总也是不自觉带着几分淡漠意。 甄泠朵一眼扫过，只觉更受打击。 故此，她愈是卯足了劲儿想要让宋珩认可自己的实力。 但遗憾的是，纵是有了神明的力量，甄泠朵却是依旧没能看穿眼前那迷雾重重的一切。 恍惚着能瞧见些什么，可但凡还想要再往深里走，却依旧什么都查看不了。 “我看不清。” 执拗着尝试了几次，甄泠朵到底还是不得不败下阵来，听着她不无怅然的一句，宋珩神色淡淡，但终究是径直向前走了一步。 事实上，甄泠朵不停尝试的时候，宋珩也从未放松心情。 他一面要防着身后的人冷不丁冲过来，搅和了她的安排，另一边也没少凝神审视周围。 毕竟，眼下的麻烦不光是甄泠朵一个人的。 尤其，这该死的任务还是宋珩亲手接的。 虽说这人从一开始就始终表现出对一切不以为意的淡然姿态，但心底里却未必是浑不在意。 如今被是甄泠朵直勾勾盯着，他便也只能拿出十分的精神来应对，但没成想，他也看不透。 “不行。” 宋珩神色如常，但不知道为什么，甄泠朵倏然听到这一句时，不自觉神色一变。 与宋珩相识越久，她就越是明白这人的真本事。 纵是此前她什么都看不破，甄泠朵也未必当真为此迟疑不安，毕竟在她身后还有个无所不能的宋珩作为倚靠。 但偏偏，宋珩说他也看不穿。 “那怎么办？” 甄泠朵急了，不单是为任务全无进展，也为他们茫然无措的现状。 本就是兴冲冲来的，若是就这么灰头土脸地回去了，怕是免不了会被社里那几个人耻笑，更不消说，现如今这任务已经被强自冠上了逐明侦探社的名头，无论他们愿不愿意，总也是挣脱不得的。 换言之，这别墅里的麻烦，也只能是他们这些人来解。 “先问问。” 宋珩仍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姿态，甄泠朵拗不过，只得由着他。 得知两人都无法看清其中缘故时，夏艺璇不由吃了一惊，电话里不自觉扬了语调，满眼错愕，“你们两个都不行？这也太邪乎了吧？” 宋珩是逐明侦探社说一不二的当家人，其根本还是在于实力强劲。 至于甄泠朵，夏艺璇纵是鲜少有机会亲自得见，可眼看着宋珩不论什么时候都会将她带在身边，多少也能猜到一二。 但偏偏是这样两个人，不无怅然的告诉他们，暂无任何突破。 “我们还在想办法，你也顺便问问其他人，看能不能有机会。” 电话是甄泠朵打的，冷不丁听到好友不无恍惚的语调，连她自己也着实有些反应不过来。 可甄泠朵清楚，此刻夏艺璇之所以会如此追问，委实还是因为出乎意料。 “行，我想想看。” 夏艺璇即刻应下，转头便跟梁风祁商议对策。 可奈何，那人也跟自己一样，得知宋珩全无策略时，不自觉陷入了自我怀疑。 “连他都没办法，我们又能怎么办呢？” 说这话时，梁风祁总也免不了端着一副无措的慌乱阵势，只要宋珩不在，他总不会刻意收敛自己的真实情绪。 所幸的是，夏艺璇已经看惯了他这副模样，本也没将他的说辞放在心上。 “快想办法，总不能让他们就那么困在里头吧。” 尽管电话里甄泠朵并没有明说，但夏艺璇就是猜到他们分明不愿意轻易离开。 “行吧，我想办法。” 梁风祁不自觉长叹一声，到底是没有拒绝夏艺璇的安排。 可事情显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旁人虽未必知道里间的情势，可骤然间听闻连宋珩和甄泠朵都没有应对的本事，任谁会毫不客气的承接下来。 纵是他们有那心思，总也免不了要多掂量几分。 夏艺璇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和沈玄风吐槽了几句，她倒也并不希望那人会即刻放下紫阳观的一切，急匆匆来加入他们，只盼着能趁势将压在心底里的诸多不快倾吐出来。 现如今宋珩和甄泠朵鞭长莫及，她委实是不得已肩负了许多。 “我还有个八卦镜，要不让他们试试看？” 沈玄风试探着的一句，让夏艺璇着实有些失神。 道门的八卦镜，会比宋珩的云外镜更厉害吗？ 事实上，夏艺璇心里是抱否定态度的。 可当着沈玄风的面，她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敢轻易说出口。 她能感受得到，沈玄风分明是卯足了劲儿想要替自己解决眼下的麻烦。 “那你呢？” 沈玄风既然从不让八卦镜离身，显然是有大用的。 夏艺璇纵是再想要为宋珩他们排忧解难，却也到底是没有立场让任何人牺牲自己最为珍视的东西。 可她也不愿意轻易放过哪怕细微的机会。 虽说如今上赶着跟逐明侦探社合作的道门众多，可也唯有沈玄风一人，是她夏艺璇在工作之余还愿意有一搭没一搭说些话的。 加之，沈玄风还对她有救命之恩。 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沈玄风之于夏艺璇，总也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只是，纵然如此，她也着实不希望对方为此牺牲良多。 沈玄风似是没有听出夏艺璇话里话外的意思，兀自正色道，“我如今和师父一道行事，遇不上旁的危险，若是八卦镜有用自是再好不过，若是帮不上什么旁的，还得请你帮忙送回来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夏艺璇自也明白自己定然是推脱不得的。 “那好吧。” 夏艺璇郑重应下，没忘记要找机会为沈玄风在宋珩面前说些好话。 “那我即刻差人送去社里。” 听夏艺璇应允，沈玄风提着的一口气才稍安了些，却不料她又出声制止。 “他们不在社里，我一会儿发你地址，直接送过去就成。” 第233章 两全 沈玄风无有不应，几乎是在挂断电话的第一时间就想着把八卦镜送过去。 事实上，若是可以选择的话，他更希望亲自去一趟。 虽说连宋珩都未必能解决的麻烦，他不一定可以帮上忙，可他始终都念着，每一次当他遇上麻烦的时候，这些人总会不遗余力地帮忙，如今他自也不能有片刻迟疑。 可偏偏，此前宋珩专门交代过，紫阳观前头这口井不准离人。 如今他跟师父一并在此镇守，自是不可胡来。 思来想去，沈玄风只能找了个跑腿。 既是没办法亲自去办，那就争取在最快时间内完成夏艺璇所托付的事。 该说找跑腿这事，还是夏艺璇亲自教的。 那个时候，夏艺璇就告诉他，“这世上有太多的人，他们需要想尽一切办法才能好好活着，有时候看似只是为自己找了一些便利，但从长远的角度来说，却是在助人。” 一席话，夏艺璇说得再笃定不过。虽说一开始沈玄风难免听得如坠云里雾中，委实有些厘不出个所以然来。 可眼看着逐明侦探社的诸位做得久了，他也就不自觉被代入其中。 奈何，沈玄风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他情急之下找来的跑腿竟不知为何满身的阴气。 一眼扫过去，就吓得沈玄风自己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他心有迟疑，却也委实不敢过分耽搁。 无他，只因担心一旦被自家师父紫阳真人撞见，便免不了又是一阵怨怼。 毕竟这人是沈玄风花钱请来的，还分明他有求于人，自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眼看他命丧师父之手。 可沈玄风却也没有万全的把握。 旁的不说，单是跟紫阳真人动手，就绝不在他的预设之内。 故此，他只能速战速决。 “东西尽快送到，酬劳不会少的。” 沈玄风忙不迭将东西递了过去，又忙不迭扔下一句，期间更是不愿浪费哪怕一秒。 大抵是听出了沈玄风话语里的急切意，对方也忙不迭应下，不无笃定地道，“你只管放心，但凡是我接的单，就没有超时的。” 听着他不无笃定的说辞，沈玄风也不知道为什么，竟在骤然间心底里不由得生出了些许不安。 可他到底是不知道外头的情势，也全然不知宋珩和甄泠朵如今正遭遇什么，单是夏艺璇那不无急切的声响就足以让他乱了心神，至于旁的，已然是顾不得了。 “有劳。” 沈玄风躬身行了一礼，目送那人离开，便径直告知了夏艺璇。 不多时，甄泠朵也收到了消息。 “沈玄风说要把他的八卦镜借给你，已经在送来的路上了。” 倏然听着甄泠朵这话，宋珩倒也有一瞬的恍惚。 “沈玄风？” 他不无错愕地反问了一句，似是从来都没有想到，在他们进退两难的时候，有机会破开当前局势的人，竟会是他。 而甄泠朵显然没能在第一时间明白宋珩的不解，只兀自颔首，应了一声，“艺璇说的，应该不会有错。” 后面半句是甄泠朵试探着加的。 虽说逐明侦探社众人大抵都已经见识过夏艺璇差使沈玄风的画面，但她唯恐宋珩又冷不丁想到些旁的什么，索性就先一步将这话搬出来。 她所求不多，不过是盼着宋珩可以看在夏艺璇的面子上，对沈玄风多少再包容一些。 可事实上，纵使话已经说出口，甄泠朵却是从来都不敢保证能真正奏效。 不得已，甄泠朵只能始终都提着一口气。 她算不准沈玄风到底会在什么时候出现，便也就只好提前做好应对一切的准备。 可甄泠朵千算万算，都不会想到，到头来急匆匆出现在她和宋珩面前的，竟只是个跑腿小哥。 “八卦镜，麻烦签收一下。” 倏然听到这一句时，立在最前头的甄泠朵有一瞬的恍惚，显然是还没有从错愕之中回神。 见她不应，那小哥却是急了，“麻烦快些，我还赶着去接下一单呢。” 冷不丁的催促声响起时，甄泠朵才不由地收敛了些茫然无措的情绪，开始凝神看着眼前人。 “你是从哪儿来的？” 甄泠朵倏然一记追问，让原本多少有些不以为意的人不由得心神一颤。 尤其是宋珩。 但只不自觉扫了一眼，他就兀自移开了视线，似是半点都不关心。 但甄泠朵做不到那样从容。 此前她神色恍惚，若是没有注意到便也罢了，如今一眼扫过去，但见他周身阴气环绕，哪里还可能放松心情？ “从紫阳观来。” 那跑腿小哥显然也没有料到甄泠朵会有如此追问，短暂的思量之后，只当这不过是对方审查自己有无在途中动过手脚罢了。 他只消如实应对，总也不至于给自己招徕什么麻烦。 “路上去过哪儿？” 纵是眼前人神色淡淡，可甄泠朵的追问之声却仍然凌厉。 对上她近乎逼问的说辞，那小哥也有一瞬的恍惚。 可再一想到沈玄风下单的时候专门多加的费用，他便清楚的知道，眼前这两位是万不能得罪的。 否则的话，他到手的收入可就落空了。 无论换做是谁，都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 深吸了一口气，他顾不上再想旁的，便径直将路上走过的每一处都如实已告。 但不成想，甄泠朵听完，眉头却皱地愈发深重了。 “你确定没去过别的地方？” “没有。” “那你身上为何会有阴气缠身？”甄泠朵不由倒吸了一口气，忙不迭问出了心中隐忧。 将话说出口的那一瞬，甄泠朵的心已是不自觉提到了嗓子眼。 毕竟这世上的人，未必敢坦然接受。 但不料，对方听了却是了然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 甄泠朵眼底的狐疑更甚，她茫茫然听着那人不无笃定地说，“那是我的合作伙伴，我们互惠互利。” 听到这儿，宋珩和甄泠朵已是面面相觑。 可眼前这跑腿小哥却是再淡然不过，“他助我提升送单速度，而我替他烧纸，这难道不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吗？” 第234章 胆小鬼 好一个两全。 甄泠朵和宋珩纵使曾经设想过无数种缘由，却也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是这样。 “你……” 甄泠朵盯着人仔细瞧了好一会儿，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到底是话到嘴边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连宋珩也曾意味深长地扫过来一眼，虽是很快就收敛了神色，让人猜不透他心底所想，但在甄泠朵看来，只那一瞬，便也是非比寻常。 怕是就连宋珩也没有办法能坦然消化这一认知吧。 这可真是个人才。 “东西完好，有劳。” 就在甄泠朵兀自失神的时候，宋珩却是先一步接过了八卦镜仔细审视了一番，查实并无错漏，才转头郑重道谢。 及至于此，跑腿小哥的任务便算是全数完成，最是可以功成身退。 可让两人始料未及的是，原本还精神百倍的人，不知为什么突然口吐白沫，奄奄一息。 “宋珩！” 情急之下，甄泠朵不由厉声喊了一嗓子。 人鬼协议已经让甄泠朵觉得愕然，她尚且需要些时间来仔细应对，以至于骤然瞧见这副光景，她不由得就乱了神。 宋珩原本并不曾注意到，甄泠朵没由来的一声，委实也让他不由地感到后怕。 等好不容易稳住心神，凝神再看，才瞧见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稳住。” 宋珩神色淡淡，语调清冷，倒也的确让甄泠朵暗自稳住了原本慌乱的情绪，但偏偏就是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上前帮忙。 甄泠朵一个人愣神了好一会儿，再三确定他没有这样的心思，才不得不鼓足勇气上前。 不管怎么说，她如今也是顺利请神上身的神调门人，按说没道理被这一个不得已依附在人身上的小鬼吓得如此花容失色。 甄泠朵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凑近的时候，也没少安抚自己。 但饶是她做了半晌的心理建设，却也从来都没有料到，眼前这小哥之所以会是如今这样一副人之将死的可怜模样，不过是因为跟他同气连枝的小鬼被吓懵了。 “你被吓就被吓呗，怎么还反过来吓人呢？” 甄泠朵没好气地白了人一眼，眉眼间尽是无语。 那一刻，她当然会有迟疑与懊悔，但凡此前甄泠朵能稍微冷静几分，都不至于在宋珩面前闹出这样的笑话来。 如果不曾请神也就罢了，但偏偏现如今的甄泠朵赫然已经有了神灵的加持。 却也正是在这样的前提下，她被一个往日里最不曾放在眼里的小鬼，吓得失魂落魄的？ 虽说宋珩尚且不曾因此而揶揄，但甄泠朵几乎可以笃定，那人一定已经在心底里暗自嘲笑过千百回。 这样想着，甄泠朵的面色无疑变得愈发难看。 但要命的是，纵是心底不快，她也不得不强自收起所有的不满，先将眼前这个最是无辜的家伙送出去。 “能请你帮个忙吗？” 甄泠朵仔细审视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不敢贸然行动。 拯救那个可怜的胆小鬼是可以的，但若是要让她一个弱女子强行拖着个男人，好像有些怪。 至少，在甄泠朵看来，她暂时没有办法接受。 所以不得不拉宋珩下水。 “我一个人，好像未必能拖得动昏迷的人。” 抢在宋珩出声拒绝前，甄泠朵先一步给出了自己由头。 宋珩闻言，悠悠然看了她一眼，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对上他略显玩味的神色时，甄泠朵有一瞬骇然。她不知怎么的，猛然想起此前夏艺璇曾说过的话。 “这世界上，敢差使逐明侦探社的有钱人不少，可胆敢要求宋珩做事的，委实不多见。” 她这算不算是在教宋珩做事？ 就像是彼时初见，她不由分说就扔下了满地的烂摊子让人收拾那样？ 事实上，连甄泠朵自己都说不清缘何她脑子里会倏然闪过那些过往，但在那一刹那，她委实是怕极了宋珩会拒绝。 无论因为什么。 所幸的是，宋珩动了。 他越过了甄泠朵，径直快步走到那小哥跟前，低声揶揄了句，“胆小鬼。” 骤然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甄泠朵不自觉有些恍惚。 下一秒，她也不无怅然地补了一句，“从今天起，胆小鬼这个名头也算是彻底有了出处了。” 她几乎是下意识间附和着宋珩的说辞，却不料话音落下时，眼前人冷不丁扫过来一眼。 不过一瞬的功夫，甄泠朵只觉脊背发凉。 可不等她回神，宋珩却已经兀自带着人出去了。 等避开了那阴气深重的地方，先前昏过去的人倒是自行悠然醒转。 若不是他一睁眼，瞧见的分明是两道一言难尽的神色，或许都不会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醒了就好，赶紧走吧，往后记得绕开这一片。” 甄泠朵的神色同样难看，她似是不愿多说，冷不防扔下这一句，便径直往回走了。 宋珩见状，只缄默着跟了上去。 那小哥不自觉朝着两人离开的方向扫了一眼，却仍是不自觉感到脊背发凉，他顾不上多想，只即刻忙不迭的跑开了。 “这是什么鬼地方，打死我都不来了。” 仓皇跑路的时候，他口中还念念有词，俨然是被吓得不轻。 事实上，不光是他，甄泠朵和宋珩的神色也算不得多好看。 这别墅恐怕会有大麻烦。 一时间两人都无法笃定自己能否解决得了。 但最是让两人头皮发麻的是，周遭除了他们以外，还有许多无辜的人。 无论他们是基于何种缘由才决定来这儿看房，却是无论如何都不可再此地流连。 连鬼都不一定承受地住，何况人呢？ “我们是不是可以先试探着往里走走？” 虽说此前一应尝试都以失败告终，但甄泠朵知道，那并不是终点。 现如今既已手握着沈玄风不惜千里送来的八卦镜，他们必然是要再往里探的。 “你不怕被鬼缠上？” 宋珩脚步一顿，突然反问。 “不怕。” 甄泠朵动作一滞，阴沉着脸一字一顿地回，“我又不是鬼。” 说罢，她便兀自加快了步伐，却还是能听到宋珩在背后阴恻恻地补刀，“嗯，你不是，除了胆子不如鬼。” 第235章 后悔 甄泠朵闻言，没好气地睨了人一眼。 她心知这人分明就是想要看自己的笑话，可架不住此前那惊慌失措的模样，是无可撼动的现实，纵使甄泠朵有心想要当做一切从来都没有发生过，却也是不能的。 她无从改换现实，此刻却也只能缄默着不作声，只等着宋珩自己将先前的事情忘记。 不论他会不会忘记，甄泠朵都不在意，只消她自己顾不得记起便是再好不过。 为了忘却先前那让人不自觉咋舌的一切，甄泠朵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她原以为，那别墅里阴气深重，无论是谁都不会轻易踏足，但没成想，她跟宋珩不过只离开片刻的功夫，却已经有人不管不顾地闯了进去。 “不好！” 伴随着甄泠朵不自觉一声惊呼，宋珩却是不疾不徐地举起了八卦镜。 “沈玄风这次倒是做了些好事。” 甄泠朵走在前头，她看不见八卦镜里的种种，可倏然听着宋珩意味深长的一句，却也是免不了心下一颤。 奈何彼时的她顾不上替当事人鸣不平，只一心挂念着别墅里的动静，“能看清吗？” 下一句却是忙不迭追问，“有没有可能借八卦镜的力量，让那些人都离得远一点？” 甄泠朵虽不能一眼就猜透旁人的心思，却也明白此间的阴气绝非是普通人可以承受的。 纵是游荡在外的小鬼们，也会不自觉被吓得昏了过去，又遑论那些本也没有什么能力的可怜人。 遗憾的是，纵然甄泠朵问得急，却架不住宋珩分明无有应对。 他只兀自凝神看着八卦镜中的一切。 甄泠朵心底焦急，虽是或多或少因为某人先前阴恻恻的说辞而不由得心生鄙夷，可现如今却也只能强自收敛脾气，以大事为重。 “有什么发现？” 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气凑上前的时候，甄泠朵已是忙不迭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宋珩照例没有做声，只在不经意间，将那八卦镜往说话的人那边稍微偏了偏。 甄泠朵一抬眼，便将镜中的景象看了个真切。 如今正对着的，是别墅外围的院子。 明明一眼望过去是最盛放的月季，红的，粉的，光影斑驳间最是绚烂。 可奈何，八卦镜中呈现出来，却赫然又是另外一番姿态。 花叶不相见。 一眼扫去，不见哪怕星星点点的光芒，多的不过是让人不由得倒吸凉气的黑雾笼罩。 “那是……” 甄泠朵迟疑了许久，到底是不敢脱口而出。 她说不清为什么，但就是对这模样有些莫名的熟悉，就好像眼前的一切她本该再熟稔不过，可惜的是话到嘴边却就是说不出口。 “彼岸花。” 就在她抓耳挠腮，百般纠结的时候，宋珩云淡风轻地扔发出一句。 “对对对，就是彼岸花，也叫曼珠沙华！” 甄泠朵犹如醍醐灌顶一般，倏然醒悟，可下一秒却又不自觉陷入迟疑，“这东西不是只能长在奈何桥边吗？莫非……” 说话的当口，甄泠朵心底里便不自觉闪过几分猜测，但她到底是不敢说出口。 小心翼翼地偏头去看宋珩，却也没能从那人的眼眸里瞧出什么让她满意的来。 照旧是波澜不惊的模样，似是懒得与她多言。 “那人想做什么？” 甄泠朵和宋珩都并非没有发现有人在别墅周围晃荡，可却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竟会有人不管不顾的朝那满院子的彼岸花下手。 哦，不，他们瞧见的，该是月季花。 “看得出来，原先的主人当是极具生活情趣的，能把花看顾成这样，免不了要花上一番心思。” 听着旁人煞有介事地赞许，甄泠朵不自觉暗自蹙了眉头。 无论从前如何，身死之时，便是一切成空。 所谓生前不管身后事，此时纵是说得再多，也不过徒劳。 更不用说，让他们连声赞叹的，分明不是什么月季，而是象征着死寂与孤独的彼岸花。 “我可以取一枝吗？” 让甄泠朵始料未及的是，那人说罢，也不管其他人是什么反应，便径直探出了大半个身子，作势想要摘。 “不能摘！”她几乎是想也没想就即刻高声道。 这突兀的声响让所有人不由得一怔，等其他人闻声而望，瞧见满脸惊慌失措的甄泠朵，和是她不过几步之遥的宋珩时，便不由得沉下脸来。 “你们是户主吗？” 甄泠朵显然从没有料到过会被人如此反问，以至于不由恍惚了好一会儿。 “不是的，这两位也是来看房的。” 大抵是不忍心任由自己的潜在金主莫名消散，工作人员忙不迭站出来打圆场。 见她出面，甄泠朵便也耐着性子劝，“姑娘，你还是快些带着其他人离开吧，若是真出了什么事……” 碍于眼前人员众多，甄泠朵到底是不好径直把话挑明，但也不知是不是她说得太过隐晦，隔了好一会儿，竟是无人在意。 “切，还不是这家的主人呢，拿什么腔调。左右这些花也不是出自你手，我如何就碰不到？” 对方说话的当口，还不无挑衅地冲到甄泠朵跟前，似是对她极为不满。 甄泠朵却也不恼，她甚至还想着要劝，可不料宋珩却是突然伸手，不由分说就将她往边上拽了拽。 看似是个不经意的动作，却分明是掐准了时机好让甄泠朵脱身的机会。 “唉。” 甄泠朵不是不明白宋珩的意思。 尤其是在这鬼神之事上，旁人说得再多，都不如自己切身经历一回。 只是，甄泠朵委实不知道，对方可以支撑多久。 好在，这个问题很快就可以有答案了。 “女士，这边请。” 工作人员端着笑，径直为众人大开正门，一行人鱼贯而入，好不混乱。 甄泠朵和宋珩落后几步，眼看着他们对那一院子正姹紫嫣红开遍的月季下手，只无端觉得头疼。 更要命的是，那颐指气使走在最前头的人，还无半分收敛，似是卯足了劲儿恨不能全部带走。 “他会后悔的。” 甄泠朵眼看着那人攥着花的那一刹那，有阳气从他颅顶飘然升起，小声嘟囔道。 第236章 鬼楼 甄泠朵说完这话，便亲眼瞧见那阳气倏然被前头的彼岸花给吸了去。 许是剂量不大，不至于让人在骤然间便意识到不对劲，但长此以往，绝非良策。 事实上，宋珩和甄泠朵都不曾料到会是这样的局面。 彼时他们出声劝谏，不过是察觉到里间有异，为求安全才希望所有人都尽可能避开些，奈何无人响应，加之这两人本就是心里有数，断不会轻易尝试，以至于冷不丁瞧见这一阵势，也委实有些发懵。 “我一时竟有些不知是该庆幸，还是后怕……”隔了好一会儿，甄泠朵才突然有气无力地道。 宋珩脚步一顿，冷不丁扫了她一眼。 尽管他的神色依旧淡漠，但甄泠朵到底还是从宋珩幽深的眸子里，品咂出了几分不一样的滋味。 似是安抚，又像是笃定。 相信他，放轻松。 哪怕宋珩很快就收敛了心神，又兀自凝神看着前方，但甄泠朵却是没忘记时不常在心底里嘟囔两声。 没办法，跟着宋珩落后两步，看着那满屋子的阴森模样，总让人不自觉感到脊背发凉。 若是可以选择的话，甄泠朵恨不能找人说说话，哪怕只是弄出些声响也是极好的。 可甄泠朵不能。 她先前言之凿凿的阵势，早已经让人心生不满，现如今她若是又折腾出些旁的什么，只怕是难免被人诟病。 诚然，甄泠朵并不曾往心里去，可着实不忍看着宋珩被牵连其中。 她纠结许久，到底是什么都没有做。 一则，眼下的确不是什么好时机，二来，他们此番前来，为的是一探究竟，断然没有尚未搞清楚个所以然，就先给自己找麻烦的。 哪怕，他们已经遇见了不少的麻烦。 可甄泠朵终究还是对宋珩抱持着敬重和信任，她相信这人无论如何都不会作壁上观的。 然而很快，甄泠朵就意识到，或许当真是她想错了。 宋某人自此前突然出手将她往边上拽了拽之后，便再不曾理会过前头众人，更多的时候也不过是兀自端着八卦镜，仔细勘探周围。 正也是因为宋珩如此细致的模样，才让甄泠朵不得不暂且将心底的诸多思量都压下不表。 她原以为，总能找个机会跟人说几句悄悄话，待到那时，再想办法挽救旁人不迟。 可当他们二人到底也跟其他人一样，几步踏入其中时，甄泠朵才不得不承认，事情或许远比自己想象中要麻烦得多。 略过了院子不提，单是前头那不小的泳池，就不由得让人心底生寒。 不自觉打了个寒颤的功夫，甄泠朵也没放弃下意识偏头去看八卦镜里的动向。 事实上不光是她，宋珩也始终凝神关注着。 该说那一刹那，两人都不自觉感受到了些许异样，但只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算不得数。 可奈何八卦镜里却是没有任何显现，换句话说，他们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甄泠朵心底生疑，她不自觉偏头看了宋珩一眼，却也正好撞见了他眸子里一闪而过的异样。 他也觉得不对劲。 不过转瞬的功夫，甄泠朵的心便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 她只恨自己先前没有多审视过除灵app发布的任务，不曾亲自核实过其中艰难，仅凭着宋珩一声召唤，便毫不犹豫地来了。 虽说甄泠朵并不曾因此而有片刻的后悔，可她总也忍不住在想，若是自己知道得再多一些，是不是现如今就不至于如此被动？ 可这世上最是没有如果。 无论如何，太多的事情一旦发生，便再没了转圜的余地。 一如宋珩和甄泠朵如今这般光景。 他们既已入局，便没了抽身的理由。 想到这儿，甄泠朵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好容易才让自己暂时忘却脑子里纷杂的思绪。 如今的他们，经不住哪怕丝毫的迟疑。 她必须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甄泠朵暗暗对自己说。 越是往里走，甄泠朵心底的不安更甚。 这一次，可不单是她和宋珩，就连其他人也真切地意识到了不对劲儿。 “这别墅怎么回事？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 “就是，我也感觉到了，物业是怎么照看的呀？” 有人面露迟疑，也有人不自觉沉了脸色，一应的纠结似是只在表象。 “经理，这别墅再好，也不能是空有其表吧？咱们当中无论是谁最终竞得了，你们总该把基础的设施安排好。” 归根究底都不过只在这一句，话音落下，甄泠朵便瞥见那亦步亦趋地跟在众人身后，时不常讲解着的小姑娘笃定而坚决地点了点头。 “请大家放心，这些一定是好商量的。” 听着她不无笃定的一句，众人原本还稍显迟滞的神色总算是微微缓和了几分。 可甄泠朵却是一点都笑不出来。 旁人看不到，可她却是看得再真切不过。 自推开大门，甄泠朵一眼扫过去，入目无一不是那让人咋舌的小鬼。 少的一两只，多处三五成群。 哪怕是在这些人不管不顾闯进来的时候，却也从没有一个小鬼因此而停下手中的动作。 他们或是不以为意，亦或者彼此纠缠争夺，赫然一副主人的阵势。 权且不论旁人，就是甄泠朵自己，或许都分明没有勇气在这儿长待。 “要不，先把空调关了？一冷一热的，万一有人受不住可怎么好？” 甄泠朵试探着丢出这一句时，并未引起旁人的警觉，领头的经理不自觉环顾周围，在征得了大半人同意的情况下，到底还是关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那空调扇悠悠然合上的时候，原本缠斗在那儿一水鬼一火鬼只得骂骂咧咧地往边上去了。 临走时，似还十分遗憾。 甄泠朵眼见着他们愤愤燃扫视周围，似是对径直做主的那位很是不满，但奈何彼时众人说话的当口，他们分明不屑一顾。 却也因此彻底断了可以找到当事人的机会。 宋珩从始至终都不曾抬眼看，只在那售楼处经理笃定地说这些小问题不足挂齿，一切好商量的时候，倏然扫过一眼。 第237章 戏弄 事实上，不光是宋珩，其他人闻言都不自觉偏头去看。 各人眼神里那止不住的雀跃姿态是无论如何都藏不住的。 除了甄泠朵和宋珩。 他们两位自是从始至终都不曾设想过，妄图将别墅归于自身。 但不知是不是宋珩那冷不丁的一眼委实来得突兀，甄泠朵无意间撞见的时候，心倏然顿了一下。 虽不过片刻的功夫，她便即刻收敛心神，权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奈何，这一屋子的小鬼竟也不由得望了过去。 似是只在一瞬之间，宋珩联同那下意识盯着他瞧的甄泠朵便收到了满屋子小鬼的注目礼，哪怕持续时间算不得太长，但也委实让人不自觉脊背发凉。 “经理，你说话可得算话，价格当真还能商量？” 也有人对售楼经理的话存着几分狐疑意，可冷不丁听着她没有半点遮掩的追问，甄泠朵却也有一瞬恍惚。 饶是她这等从未奢望过能再买个房子栖身的人，也明白如此不管不顾的说辞着实是让人听不下去，但偏偏那人就这么云淡风轻地说了出来，神色间满是坦然。 工作人员没有否认，但在那一刻，甄泠朵似是可以预见，若然她思忖之下再一次推翻了自己先头的说辞，胆敢当众问出这一句的人，怕是也会无惧成为众人口中的笑柄，而为此与对方争执不休的吧。 在这一栋四处都遍布着阴冷意的别墅里，在无处伸长了脖子，盼望着能在第一时间吸食跟前众多阳气的小鬼面前。 哪怕，他们此时的确看不到。 可单是想想，甄泠朵都不自觉感到冷汗涔涔。 虽说宋珩从始至终都不曾授意过，可甄泠朵却是从一开始就没忘记过试图找一个合适的由头，好让众人心甘情愿地离开这是非之地。 可奈何，还不等她找到机缘，经理板上钉钉的一句可降价，顿时又将所有人兀自钉在这儿，连一步都不肯让。 “是，但凡有任何不可控的现实原因，大家只管提出来，我会尽最大的努力，为各位争取最大限度的让步。” 伴随着经理斩钉截铁的一句，众人更是来了心思。 如果说先前曾有人因为那冷热恍惚的温度而心生不满，现如今却是各个都踌躇满志，只恨不能再找出些旁的让人无可反驳的现状出来。 毕竟这每一个问题，都意味着白花花的钱。 没有人会跟自己口袋里的钱过不去，纵是再诚心想要买，总也是不可能主动上赶着给出比原本报价更高的价格。 任何人都是挖空心思，竭尽所能地要求对方压低价格。 甄泠朵眼见着此前还胆战心惊的人倏然就各自四散开去，不多时便隐匿进别墅各地。 那一瞬，她的心不自觉提到了嗓子眼。 别说此时她和宋珩分明没有多少应对的能耐，纵是办得到，却也抵不过眼前诸如天女散花一般的配置。 众人四散着，若只是零星几个遇上了麻烦，或许也算不得是多艰难的事。 可这别墅里无处没有让人咋舌的小鬼，甄泠朵委实不敢想象…… 甄泠朵正兀自头疼，但没成想她所担心的事情，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姿态发生，分明是超出了所有人预料。 先是挺着啤酒肚的男人径直坐到了空无一人的沙发上，可不过片刻光景，就突然惊慌失措地大喊一声。 许是因为这声响太过突兀，即刻便吸引了大多数人的目光。 可等到众人冷不丁望过去的时候，那人却也说不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竟是跟大家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子，才小心翼翼地吐露出一句，“这沙发会动……” 不知是不是被吓得不轻，甄泠朵闻讯而来，瞧见这大汉说话时赫然是一副胆颤模样。 而不自觉簇拥在旁的几个人，也不自觉显露出了几分惊慌来。 “经理呢？” “经理还不赶紧来给个说法？” 就在众人慌乱无措的时候，有人突然高喊了一嗓子。 不多时，应召而来的经理立在了人前，她依旧端着让甄泠朵不由敬佩的淡然模样，云淡风轻地道，“大家别怕，这是最新款的自动按摩沙发，全球首发的。” 说这话时，她眼睛里赫然带着笑。 可甄泠朵和宋珩却只觉得胆寒，他们不自凝神望着神色自若的经理，似是恨不能一眼就洞穿她的心思。 毕竟，此刻他们二人眼中所见，分明是在那宽厚的沙发底下还藏着一个鬼。 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正佝偻着身子，想尽了办法妄图从这被束缚着的小地方离开。但不知为什么，无论他如何挣扎，却不过徒劳。 “这沙发过几日就会被重新归置，若是大家希望它依旧留在这儿，就得加钱了。” 售楼经理言笑晏晏，可说出口的每一个字却委实让人头疼。 明明前一刻还笃定自持地说可以最大限度地降低价格，可一回神，摆在所有人面前的，却赫然是另外一种选择。 “就为这？值得吗？” 不过转瞬的光景，便有人面露迟疑。 众人猜不透那售楼经理心底所想，可单看那男人仍旧没来得及收敛的慌乱模样，到底还是不自觉将这沙发排除在外。 “如果是我，可就不准备要了。” “我也不要。” “有这闲钱，还不如去买个全新的按摩椅好了。” “谁说不是呢……”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洗手间里却又猛地传来凄厉的喊声。 所有人都忙不迭想要往前冲，可迟疑几秒的功夫，却都不自觉顿住了动作。 除了那时不常就立在人前稳定时局的经理，以及不以为意的宋珩和甄泠朵两人。 造成此番慌乱的，是洗手池里冷不丁迸射出来的血水。 毫无预兆，且来势汹汹。 “只是些高锰酸钾溶液而已。” 甄泠朵眼见着走在前头的人镇定自若地扫过一眼，兀自给出了一个由不得推说的由头。 只是溶液而已。 甄泠朵状若不经意地落后一步，听着她郑重其事地向所有人承诺，“不消片刻，水就会恢复的。” 第238章 救人 一切诚如售楼经理所言。 众人直勾勾盯了不到一分钟光景，清澈的水流便悠悠然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但却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清楚地知道，原先那血色源自正缠绕在水龙头上的女鬼，而后来清澈流水分明是从一旁被忙不迭引过来的。 甄泠朵和宋珩都看得再真切不过，可两人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 究其根由，是他们竟不能一眼看穿，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 该说在那售楼经理第一次笃定而坚决的表态时，甄泠朵和宋珩心底里便不自觉闪过些许狐疑，可他们没有切实的证据，便无法佐证那一闪而过的猜忌，只能将一切暗自都压在心底里。 只是，如今多少有些不一样了。 接连数次，都能以让所有人想来有些匪夷所思的由头，将这一屋子老老少少都唬住，着实让甄泠朵惊骇地很。 倘若易地而处，她可不敢笃定自己可以如此从容不迫地行事。 奈何，甄泠朵没想到的是，经历了多番让人应接不暇的意外，到底也有人难掩心底的不安。 “我倒也不是怕这别墅里曾经死过人，可怎么能有这么多的问题？” “不是说这里才刚装好没多久吗？” 但凡有一个人小心翼翼地问出心底的疑惑，其他人便也即刻忙不迭地跟上，这便是从前夏艺璇利用过的舆论效应。 该说此前甄泠朵分明也是想要效仿的，但遗憾的是，她或许找错了攻略对象，以至于一时间全无效果不说，甚至还连累宋珩跟自己一道成了让所有人警惕的存在。 甄泠朵虽未曾明晃晃地表现出来，但只是不经意间扫过一眼，便也着实心底骇然。 故此，倏然听到有人反问的时候，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这当然不只是因为甄泠朵很想知道始终淡然的人会如何应对，更是源于她希望能见到这人在旁人步步紧逼的不安中，于不自知间露出马脚。 唯有如此，她和宋珩才有机会抓她的小辫子。 但甄泠朵依旧失算了。 “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吗？” 售楼经理神色淡淡，她浅笑着环视周围，一字一顿地反问众人。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眼睛里始终都挂着淡淡的笑意，一时间竟无人应答，甄泠朵见状心底愈发不安。 方才她无意间跟这位目光相交了一瞬，只一刹的功夫，甄泠朵脑子里冷不丁闪过了一个可能。 此刻她不由紧张了几分，满心满眼所想的，无非是让她断不可用降价作为噱头。 奈何，甄泠朵的一切祈祷，都不过徒劳。 “若是大家都有意见，那我便做主，再降五万。” 说话间，她悠悠然伸出五指，郑重地看向跟前众人，“空调，沙发，卫生间，以及大家还没有来得及看得其他一切，在我职能范围内，至多可以为大家争取到这五万的降额。” 听到身边人不自觉表现出来的雀跃意，甄泠朵只觉心底一凉。 她没有买过房，自然也不会知道大多数人在经历这一切时的心路历程，此时甄泠朵唯一的遗憾，是不能逼着那人一步步显露出她所有的倚仗。 可宋珩却不这么想。 这人既是三句话不离报价，便证明那是她为数不多可以制衡眼前众人的筹码。 她之所以不曾将他们二人放在眼里，很大程度上不过是笃定他们买不起罢了。 “再降五万？确定吗？” “我们可以立马签合同！” 就在众人举棋不定的时候，有人高喊了一嗓子。 话音落下，一家三口便即刻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就连甄泠朵也不自觉循声而望。 这是此行看房的人马里唯一一家带着孩子一同前来的。 甄泠朵记得他们这一路上都不过只是小心翼翼地跟在众人之后，就连那个才不过半人高的小朋友也始终静静地待在父母身边，不曾顽皮过。 大抵是因为他们此前过分低调，以至于冷不丁甩出这一句之后，便即刻有人再坐不住了。 “凭什么就得归你们了？” “我多出一千，这房子归我。” “我再加一千。” “我们加两千！” 一时间，先前那让人不由得惊慌失措的氛围消失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任谁都不愿轻易割舍的激烈竞拍。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以至于甄泠朵好半晌都没能回过味来。 等她悠悠然意识到这一切很可能都是某位经理提前设定好的局时，其他人已经吵得不可开交。 但就在这不无混乱的情势里，原先安静非常的小朋友突然偏头问父母，“那里有个小姐姐，我可以去找她玩吗？” 前一刻，他妈妈还耐着性子蹲下身，要他务必征求当事人的意见，可眼看着他扑棱着冲向空无一人的角落，兴奋地叫嚷着说花瓶里住着个小姐姐的时候，所有人都傻眼了。 温柔可亲的妈妈几乎是一把将人紧紧攥在怀里，死死的扣着，不肯再让他动弹。 可行动一旦受制，小朋友在自是不依。 他不时地叫嚷着，其他人也不自觉循声而望，奈何瞧见的不过是一只空空如也的瓶子，更不曾瞥见任何人。 唯有宋珩和甄泠朵知道，这小家伙没有说谎。 八卦镜中，花瓶里正好就有一小女孩栖身其中。 被那不明就里的小朋友喊上一声小姐姐，却也是无可厚非的。 “靠，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有人心底生寒，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那对夫妻俩则动作迅捷，先是拼了命拉住孩子，而后不久便忙不迭告辞离开。 “抱歉，我们不买了。” 对方不无遗憾地开口时，眉头已不自觉拧在一处，但就在那一刻，甄泠朵冷不丁瞥见那售楼经理神色一滞。 那一刹，甄泠朵心底不由警铃大作。 可她不敢妄动。 直到，眼看着先一步踏出门的男人，在路过泳池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就脚下一滑，整个人突然跌了进去，不得动弹。 甄泠朵想也没想，当即就一个箭步冲出去。 “拉着我！” 她猛然一句，才总算让原本有些恍惚的妻回过神来。 第239章 区别 在对方妻子的配合下，甄泠朵到底还是强行将人给拽了出来。 许是因为动作迅捷，纵然是冷不丁抽离出身，原本不自觉跌落其中的人竟还有些恍惚，好一会儿都想不起自己如何就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我这是怎么了？” 听着他不无错愕的声响，一旁的妻子却显得激动许多。 “快谢谢恩人，如果不是她，你可就出大事了。” 说罢，也不给对方以反应的时间，忙不迭就拉着人向甄泠朵道谢。 甄泠朵倒也并不在乎这一出，她不过是无法眼睁睁看着无辜之人在自己跟前出事罢了。 哪怕今日遇到麻烦的不是他们夫妻，她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谢谢您。” “您是我们一家的大恩人！” 眼见着跟前夫妻两一字一顿，郑重其事的致谢，甄泠朵却是多少有些愕然。 那一刻，她最希望的自是有人能站出来好让自己不再这么尴尬。 但遗憾的是，宋珩似是从来都不曾接收到她的求救信息，始终原地不动，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碰巧而已，下回可千万小心。” 甄泠朵硬着头皮招架的当口，曾无数次遗憾不可将话挑明，她只能不咸不淡地叮嘱几句，心底唯一的期盼不过是希望他们再也不要被卷入这些麻烦之中。 可甄泠朵明白，单从眼下的情势看，这并不容易。 “至于这别墅，大抵跟你们也没什么缘分，要不，还是算了吧？” 试探着说出这一句的时候，甄泠朵始终是提着一口气。 哪怕几分钟前，他们已经自行放弃了竞拍，可甄泠朵还是下意识补充了一句，求得是能彻底断了他们的心思。 幸而，这夫妻两应了。 “您说得是，我们不买了。” “再次感谢！” 甄泠朵目送这一家三口离开，直到他们彻底消失于视野，她才悠悠然回转。 甄泠朵才刚站定，宋珩便径直凑了上去，他压低了声音，“方才，我其实什么也看不到。” 甄泠朵原本还有些庆幸，但倏然听到这一句，此前好不容易放松的心情又在转瞬间被提到了嗓子眼，好一会儿都不知该如何应答。 “连八卦镜都不行吗？”她迟疑许久，到底还是小心翼翼地追问道。 沈玄风紧急送来的八卦镜，现如今是他们对付这一屋子牛鬼蛇神唯一的倚仗。 虽说，他们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跟对方大打出手，可哪怕只是简单地试图搞清楚如今所处的环境，却也分明是这玩意儿帮了大忙。 宋珩没有说话。 甄泠朵偏头去看，只觉神色莫名。 偏只这一个动作，却是让甄泠朵心底的狐疑更甚，“可我方才明明看见了……” 这倒不是甄泠朵有心想要为自己辩驳，而是她的确瞧见了。 如果不是一眼望去，堪堪对上那一池子的麻烦，甄泠朵也不会连招呼都没顾得上打一个，就忙不迭冲了出去。 那一刻，她委实是生怕自己稍有迟疑，就害得那人丧了性命。 但甄泠朵也从来相信，宋珩是不会吧骗她的。 尤其是拿旁人的生死做赌。 “如果不是有八卦镜在手，我也看不穿。” 被甄泠朵径直盯着，宋珩到底还是轻叹着说了一句。 听到这儿，甄泠朵心底大骇。 几乎是转瞬之间，她便兀自凝神盯着那位经理，眸子里全是化不开的凝重意。 如果说此前不过是猜测，此刻这人身上的嫌疑无疑又加重了许多。 哪怕，甄泠朵手中并没有多少切实的证据。 她唯一可以倚仗的，不过就是宋珩此前说过的那一句而已。 “我能去泳池那边看看吗？刚刚进来的时候，就很喜欢。” 甄泠朵倏然一句，不单打了那经理一记措手不及，却也着实让宋珩意外。 所幸的是，他并不拒绝。 只因此时甄泠朵所好奇的，正也是宋珩想要知道的。 “不可以。” 对方斩钉截铁的拒绝并不让甄泠朵感到意外，事实上，早在她试探着追问出声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会被拒绝的准备。 无非是，甄泠朵没想到对方会如此直白而已。 “那还真是可惜，我原本还想着，那泳池或许可以作为员工的户外放松场所，若是合适的话，那几十多号人就可以径直来这儿办公了。” 宋珩不无怅然的声音响起时，一切似是在转瞬间就变得不一样了。 “能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 眼看着那经理满脸堆笑和宋珩说话时，甄泠朵心底里却也不自觉涌现出了些恍惚模样。 她一时有些分不清，那人对自己的轻蔑和鄙夷，会否就是因宋珩而起。 他们两个就是一起来，或许那位经理已经默认他们的选择当是一样的。 只是，这好像依旧无法解释，那人为何会是两副截然不同的面孔。 “谢谢。” 就在甄泠朵兀自失神的当口，宋珩却像是没事人一般，朝眼前人微微颔首，不多时便跟了上去。 只在走出几步后倏然回头，对上那不知为何竟还留在原地的人，不自觉显露出些许不解。 接收到他的异样眼神时，甄泠朵忙不迭回神，即刻快步跟上。 可奈何，此番前去泳池的路，似是不太平。 众人还没来得及走出几步，却有人冷不丁顿住，语气不善地怒骂道，“没长眼？不知道前头有人是吧？” “这别墅那么大，怎么就非得愿意往人堆里挤？” 突兀的声响打断了所有人的安排，等有人循声追问，才听着那人愤愤燃怒骂，说是有人强行推搡。 可不知是他的语气过于凌厉，还是没人受得住他这般趾高气昂的质问，好一会儿都无人应答。 “孬种。” “敢做不敢当的废物。” 眼见无人的应承，那人索性就骂地更欢了。 如此一来，众人的脸色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 宋珩和甄泠朵一路走在前头，可此时也像其他人一般回望，与旁人的不解不同，他们的缄默只意味着事情远比所有人想象得还要麻烦许多。 但，他们没法说。 第240章 伎俩 “可能是天色昏暗，一时没有注意到。” “想必那人也不可能是故意的，是我这个引路人没有做到位，才害得大家有了这样不好的体验，当是我来道歉才是。” 就在情势变得愈发紧张的时候，任谁都没有想到，最终跳出来打圆场的，竟然会是售楼经理本人。 听着她不无歉意的声响，其他人一时有些怔，半晌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趁着众人恍惚的当口，宋珩却是又一次举起了八卦镜，对着此前那神色凝重的家伙扫了一眼，毫无意外地发现了那人脚腕间萦绕的黑色印记。 再一偏头，原本还全无动静泳池里，早已经被那些饥肠辘辘的家伙给占领了。 只那一刹的功夫，甄泠朵和宋珩即刻心底恍然。 果真是有些不安分的家伙，再耐不住性子了。 “算了。” “就当老子倒霉。” 被不少人冷不丁注视着的时候，原本还神色不善的人，到底是觉得有些下不来台，好半晌才悠悠然丢出一句。 听到这儿，甄泠朵分明注意到那售楼经理不自觉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不自觉变得自在许多，连带着脸上的笑意也灿烂了几分。 “谢谢您。” 她甚至还朝着当事人郑重地鞠躬致谢，及至于此，饶是那人还有再多的不安，现如今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下这一声谢，而后缄默着再不曾提起。 无他，只因这是他现如今唯一的选择。 若是不答应，便无疑是成为了在场所有人针对的对象。 而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就在那人言笑晏晏，满心欢喜的时候，甄泠朵却是兀自登上了除灵app，将在别墅里发现的这一应情况，尽数都发布在论坛。 虽说宋珩已经先一步接手了这一任务，可其他人到底还是可以查看到任务详情的。 当甄泠朵以亲历者的第一视角发布了诸多诡异信息，如何能不让其他人心底生寒呢？ 然而，彼时的甄泠朵想必也从不曾意识到，好容易才鼓足了勇气不再追究旁人责任的人，竟是会倏然回神，冷不丁就提出要走。 “大抵是我跟被别墅没缘分，我不要了。” 他说完这话，便毫不犹豫地往回走。 而冷不丁听着这话，其他人也不自觉变了脸色，毕竟这自从进到这别墅以后发生的许多事，足以让所有人胆颤。 只不过，在此之前，几乎所有人都卯足了劲儿，想要为自己争取到可以成为这栋别墅新主人的机会。 从前，众人只以为，但凡有任何一个因为受不住而不得已选择离开，对于剩下的人而言，都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这不仅意味着，他们因此而获得了更大的机会，还意味着可以借此跟售楼代表进行必要的谈判，说不准还可以因此让自己少花一些钱。 试问，谁会拒绝呢？ 但如今，已经接连有两个人放弃了竞争。 一切发生的太快，其他人分明来不及反应，等猛然意识到的时候，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被这后知后觉的失落所裹挟着的，便是那位始终端着笑脸，希望可以为各位意向客户服务到底的售楼姑娘。 “说实话，这地方还真是有些阴恻恻的，要不，我们也走吧？” “我也……” 倘若只是零星几个，不自觉生出了些不一样的心思，那经理未必会放在心上。 可奈何，人呀从来都是从众的。 倏然得知有人因此而生出了别样的心思，总也有人会不自觉恍惚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纠结权衡之下，摇摆着做出同样的选择，却也总是难免的。 只可惜，这所有的一切，在那售楼经理看来，却全然是无法想象的。 “大家有意见可以提出来，价格好说。” 她没忍住拔高音调又不自觉补了一句，“只要是诚心想买的，价格都好商量。” 众人闻言，都不由得顿住。 诚然，这别墅里总也是时不常有些让人不自觉脊背生寒的事情发生，可到底是尊贵的象征，更不消说，周遭的一应配置也着实完善，若是可以撇开那些不谈，本也是个十分不错的选择。 尤其，是价格还可以降。 哪怕，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从售楼经理的口中得知这一消息，却还是会不由得生出几分期盼意来。 甄泠朵和宋珩同在人群中，眼见着这人几次三番用同样的由来来挽留一应意向客户，只觉无语。 “宋老板不会想着也要效仿吧？” 甄泠朵好容易才移开眼，却不自觉瞥见宋珩正兀自对着那人沉思，一时莞尔。 宋珩收回了神色，状若不经意地瞪了人一眼，似是并未发现甄泠朵眼神里的揶揄意，只兀自一本正经地道，“我不过是好奇，她到底为什么急着想要出手。” “是呀，为什么呢？” 如果不曾意识到这位卯足了劲儿将他们困在这楼里的姑娘，或也并非善类，在倏然被宋珩反问当口，甄泠朵一定会毫不迟疑地回答，“当然是因为这别墅如今行情不好，早点出手，才不至于背负更大的麻烦。” 纵是到了如今，她苦心留客的阵势，依旧和这不曾动摇过的本心是一致的。 但偏偏落在甄泠朵和宋珩的眼里，却总会让他们不自觉生出些恍惚意来。 “居然快到子时了……” 自打跟宋珩来了这儿，甄泠朵就委实再没有多少时间概念。 哪怕是先前偷摸着去线上发布一手讯息时，她都不曾在意。 可不知为什么，在冷不丁跟宋珩说完这话的时候的，甄泠朵似是忽有所感，竟是不自觉拿出手机扫了一眼。 “是呀，快到子时了。” 宋珩不无附和地应了一声，甄泠朵大抵是被这一现实所扰，兀自叹息了好一会儿，却是没有发现，身边的人说完那话便径直将八卦镜收了起来。 如今这一屋子的麻烦，哪怕再不接住旁的什么，宋珩也能看得真切。 不光是他，甄泠朵也是一样的。 不过是那丫头，如今还没有来得及意识到罢了。 “事情当真是愈发有趣了……” 甄泠朵倏然回神，便是因为宋珩毫无预兆的一声轻笑。 第241章 尸体 骤然听到这一声轻笑时，甄泠朵不由得提着一口气，好一会儿都有些恍惚。 可架不住等甄泠朵望过去的时候，宋珩却不知为何竟是兀自移开了眼，并不看她。 甄泠朵见状，心底里不自觉泛着些许不安。 不为别的，只因此时的宋珩着实有些怪异，再配合上他先前那一句阴恻恻的说辞，就愈发让人感到不安。 可奈何，纵是有再大的麻烦，现如今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了。 甄泠朵深吸了一口气，好容易才兀自沉下心来，不再去为旁的事情分神。 几近午夜子时，跻身在这别墅里的小家伙们，显然都想着要四处蹦跶一下。 可甄泠朵和宋珩却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眼看着这一切发生的。 毕竟，除他们以外，这屋里还有许多无辜被牵扯进来的人。 哪怕是他们曾经在不经意间被吸食了些许阳气，可到底还是活生生的阳间人，而不是阴间鬼。 更不消说，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收服在这里作乱的邪祟，哪里还至于让他们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犯事。 “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倏然被甄泠朵截住去路的时候，宋珩并不感到意外，可却还是下意识的露出了些茫然模样，似是十分不解。 甄泠朵显然没有料到他会有如此行径，以至于好一会儿都没有缓过来。 “你到底想怎么做？” 不得已，她只能压低了声音沉声再问。 可宋珩依旧只是浅笑着不做声。 甄泠朵见他如此行径，便知无论自己如何追问，也不过徒劳。 “我不想去泳池了。” 在宋珩面前无端吃了好几个闭门羹，甄泠朵着实有些气不打一处来，等她不由分说甩下这一句，又气鼓鼓地停在原地不肯动摇分毫的时候，其他人都惊呆了。 方才分明是这丫头先提出想去泳池的？ 怎的又突然变卦了？ “为什么？” 立在前头的经理第一个站出来问，甄泠朵闻言，极为不耐烦得抬眸扫了人一眼，眸子里仍是不以为意的淡然。 “没为什么，就是突然不想去了。” 话音落下的刹那，她分明可以感受到眼前人盯着自己的神色又不由得凌厉了几分。 可甄泠朵无所畏惧，她甚至还不咸不淡地补了一刀，“我可是没忘记，一开始你就不准备带我们过去的。” 甄泠朵有意端着一副玩味的模样，状若不经意的将这人此前的不愿摊开摆在明面上，“左右你也不情愿，又何必伪装呢？” 最后的那几个字被甄泠朵咬的极重，为的就是试探。 果不其然，那经理骤然听着这话，神色一变再变。 她曾有好几次想要争辩，可偏偏话到了嘴边，一旁却也总时不常有其他人附和。 “其实我对泳池也没多少兴趣，还不如再继续四下看看。” “我也是。” “老是集体行动，效率未免有些太低了，不如我们还是像之前那样，分开去看？” “反正各家所在意的东西，本也是不同的。” 冷不丁听着一旁客户的说辞，甄泠朵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她之所以会突然站出来，毫不客气地制止这一趟泳池之行，自然是因为外间那一池子见不得人的家伙。 诚然，屋里也有不少麻烦，可比起那些尚未曾交过手的，甄泠朵一眼扫去，就能威吓不少，显然是要轻松许多。 只不成想，他们虽有意附和自己的安排，可转头却是又给她跟宋珩制造了更大的难题。 一旦分散行动，他们就免不了有无暇顾及的时候！ 那一刻，甄泠朵不由得提着一颗心，她妄图得到宋珩的支持，哪怕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一句不必。 可宋珩没有。 他似是从始至终都没有听到众人的议论一般，从不曾参与分毫。 甚至于在旁人还没有察觉的时候，就已经兀自往边上去了。 大抵是有人瞧见了宋珩这般动向，便冷不丁甩下一句，“各自去看，也省得拘束。”就兀自往回走了。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效仿。 但不知是不是巧合，那些人所选的位置，倒从不是外间，而始终是他们已经待了好些时候的室内。 瞧着眼前种种，甄泠朵悬着的心才不由得落下了几分。 可她到底是不敢全然放松心情，哪怕是径直游走四方，总也会在不经意间留下一抹余念，时不常地扫视屋内众人。 虽说连甄泠朵自己也不知道，若是屋内众人当真遇到了麻烦，她会否能在第一时间抽身去救，可若不这么做，她只觉得心底难平。 宋珩自是一早就发现了甄泠朵的心思。 此时的他，只悠悠然立在一旁，状若不经意地借着八卦镜扫视周围。 哪怕，他已然无需借助外物，可当他有意无意地晃动八卦镜的时候，却分明是有意识的，想要将那些无辜之人的境况搜罗其中。 甄泠朵设想地没错。 若是他们不得不依着自己的步调行事，显然是顾及不了旁人的。 但哪怕甄泠朵不曾言语，仅有宋珩一人，他也不可能坐视不理。 彼时的甄泠朵还不知道，就在她通过除灵app发布论坛消息之后不久，夏艺璇便即刻联系了官方，希望能借着他们的力量，保全无辜之人。 而彼时，正有人急匆匆往别墅而来。 换句话说，她和宋珩，从来都不是孤立无援之人。 抛开旁的不论，逐明侦探社的诸位，便始终坚定地站在他们身后。 甄泠朵本想独行，可没成想，她还没来得及走出几步，此前多少有些的佂愣的经理竟是忙不迭跟了上来。 “女士您还希望了解些什么？” 骤然听着她不无恭敬的声响，甄泠朵不由得动作一顿，她本是下意识想要拒绝，可一抬眼却正好瞧见宋珩微微摇头示意。 故此，她只能强压着心头的不快，冷冷的回了一句，“我就随便看看罢了。” “没关系，您有什么需求尽管提，职责范围以内的，我一定会尽力为您争取。” 那人端着笑，言语间满是敬重。 可落在甄泠朵眼里，却只能咬牙闷闷地在心底里回一声，“大可不必。” 第242章 压抑 奈何这话甄泠朵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旁人听了去的。 哪怕是宋珩，都未必会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更不消说其他人。 “多谢。” 听着甄泠朵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一声谢谢，宋珩不自觉憋着笑，好一会儿都没有应声。 事实上，此时的经理神色也有些不好看。 毕竟，甄泠朵和宋珩联手，才刚将那几个原本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边的人都忽悠走了，此刻的她委实是气不打一处来，偏偏她还不得不强撑着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继续保持着最为淡然的姿态，继续为眼前人提供一应服务。 “这是我分内的事。” 对上那人不无浅笑着的一句，甄泠朵兀自迟疑了好一会儿，到底是再没有拒绝。 但许是瞧着宋珩总时不常围在那人身边，甄泠朵倏然心念一起，转而就往外头去了。 事实上，彼时的甄泠朵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可就是觉得屋里委实压抑，想要外出透透气。 哪怕，明知道那地方怕也是有着不少麻烦事。 可甄泠朵大抵是笃定了心思不想再跟这丫头有什么过分的牵扯，才会想着一定要避开。 临离开前，甄泠朵递给宋珩一记眼神，两人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可那人却也当真是径直拦在那经理跟前，淡笑着反问，“关于这栋别墅的基本情况，可以麻烦再说明一下吗？” 宋珩照例是端着他那副对什么都不以为意的淡然姿态，但显然是比时不常就给人找麻烦的甄泠朵更让人欢喜地多。 他话音刚落，对方就笑吟吟带着人往边上去了。 看那架势，似是准备找个无人注意的角度去谈。 “有什么事，是无法被其他人知道的呢？” 甄泠朵轻声嘟囔，眉眼间藏着连她自己都未必感受到的不快。 闷闷的扔下这一句，她便不管两人是何态度，便兀自走了。 该说甄泠朵此行的确是漫无目的，直到冷不丁停下来，她也不由得有些恍惚。 此处仍是在别墅前院，离泳池不远，也算得上是最靠近彼岸花的地方。 “来都来了，不如就四下找找吧。” 立定身形的那一刻，甄泠朵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但分明是带着几分不确定的，可那一刻，她显然也不希望自己无功而返。 说话的功夫，甄泠朵便已经兀自蹲下身来，仔细审视周围。 事实上，那一刹那，她唯一能瞧见的，也不过就是满屋子不曾消散的阴魂鬼怪。 若是从往，甄泠朵或许会忍不住追问几句，但此时她显然是顾不得了。 一则是根本就无法分出心神来听这么多家伙几乎同时开口，二来也是甄泠朵知晓如今的自己根本就顾不得那么许多。 哪怕这些小鬼非是自愿来此，凭着甄泠朵和宋珩如今的精力，大抵也不可能有机会将他们都如数送回去。 更不消说，在此之前，他们还需要竭尽所能保障其他人的安全。 “早知道，就不让他选这个任务了……” 甄泠朵不自觉回望的那一瞬，并没有注意到宋珩，却不想这不无叹息的一句，远在社里的夏艺璇正也念叨着。 自从瞧见甄泠朵发布的即时信息，夏艺璇的心就不自觉提到了嗓子眼。 她不是没想过跟梁风祁一起赶赴现场，哪怕未必能帮上多少忙，可也总归能在第一时间知晓两人的动向。 可奈何，在夏艺璇试探着做出这一决定之前，梁风祁便已经先一步制止了她的念头。 “你可别胡来。” “宋珩走之前，可特意交代我，要我们留守大本营。” 这一句，梁风祁说得再笃定不过。 不光是夏艺璇，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哪怕分毫的退路。 听着这掷地有声的一句，夏艺璇闷闷地长舒了一口气，到底是不敢贸然坚持。 逐明侦探社运营至今，走过的每一步都是他们所有人同心协力而成，而这其中，最是不可或缺的，便是宋珩坚持。 可以说，没有一次不是在他的指导下行事，他不光是社长，也是所有人的精神支柱。 “我这不是不放心嘛……” 夏艺璇虽无法抵达现场，但心底里的牵念却是一点不少。 “他们两个先前遇到过的事，哪个不比眼下艰难？” 梁风祁自然也瞧见了甄泠朵对外发布的内容，知晓那别墅里被一众小鬼环绕的时候，他也不由得心底一颤，可他到底不是甄泠朵，总也不自觉对宋珩和甄泠朵存着几分盲目的信任。 他无比确信，他们可以安然抽身。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 梁风祁一字一顿说得坚定，夏艺璇自是无从辩驳，“从前是鞭长莫及，如今总不能眼看着他们……” 后面的话，夏艺璇到底是再没有继续往下说。 夏艺璇未曾说出口的说辞，梁风祁也并非不懂，不过是彼时他们都不敢往深里想。 “再等等吧。” 梁风祁轻叹一声，终究还是只能不无劝慰地补了一句。 两人对视一眼，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 而身在别墅的人，却也的确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甄泠朵几乎是循着灵感四下搜寻，在无意间发现尸身的那一刹，却是不由得顿住。 她好容易才稳住了心神，不让自己贸然喊出声，可总也不自觉转头去寻宋珩，似是下意识间想要寻求他的帮助。 可几番搜寻无果，甄泠朵也没忘记告诫自己，“甄泠朵，你好歹是神调门的传人，哪至于什么都要靠旁人？” 离了宋珩，她就当真一事无成了吗？ 甄泠朵显然是不愿意承认的，她如此想着，便兀自深吸了一口气，径直走近不远处那笔挺挺的人。 越是往里走，甄泠朵便越是庆幸，亏的是此前宋珩先一步吸引了那位经理的全部注意力，否则如今她未必好轻易收场。 毕竟，那被甄泠朵从泥地里挖出来的，赫然是跟那位售楼处经理有着同样容颜的女子。 唯一的区别是，现如今在甄泠朵跟前躺着的，早已经没了声息。 第243章 驱赶 甄泠朵委实无法想象，若是那位亲自撞见了这一幕，当是如何的模样。 事实上，哪怕是甄泠朵这位曾经去过地府的人，也未必可以承受亲自瞧见自己尸身的那一刻。虽说，她还未曾真正身死过。 这样想着，甄泠朵不由脊背生寒。 可还不等她有机会做进一步探查，却倏然听到外间猛地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单从她听到的声响来论，人好像也不算少。 奈何，甄泠朵一时间竟有些分不出，来者是人是鬼？ 虽说一时间多少有些分不清情势，可甄泠朵却也不敢让任何人瞧见她的发现，便有意识地继续用泥土掩埋。 可奈何，甄泠朵到底还是慢了一步。 “你在做什么！” 身后陡然传来凌厉质问声的那一刻，甄泠朵委实被吓得不轻，连带着先前还不是想要往尸体上盖土的动作不由一怔。 “没，没做什么。” 甄泠朵想也没想就立即应声，语调里带着几分斩钉截铁的意味。 可这一切配合上那笃定的神色，总也让人不自觉瞧出了些不一样的滋味。 “是吗？” “那麻烦你让开，让我仔细检查一下？” 身后的人显然不曾被甄泠朵那言之凿凿的说辞哄骗，而是兀自回了一句同样不容置喙的坚定说辞。 “警察办案，还请配合。” 不等甄泠朵回过神来，对方却是轰的一下丢下了一记惊雷。 甄泠朵冷不丁听着，仍是好一会儿都没有回过味来。 警察？ 哪里来的？ 这四处闹鬼的地方，还能有警察什么事？ 那一刻，甄泠朵赫然已经忘记自己到底在除灵app里做过些什么，但幸而，很快就有人帮着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因为这群不请自来的人，可不光是只在甄泠朵面前面不改色，哪怕是对上了其他人，也是一样的。 “无关人等，请立刻离开！” 明明前不久还正沉浸式的审视眼前别墅呢，可不过刹那的功夫，就被人不由分说的驱赶走，着实让所有人失落不已。 可眼下的失落又与此前的无奈不同，毕竟，此前的诸多对峙里，纵使各自都为着能最终取得别墅所有权的根本目标而努力，可到底是不会轻易放弃。 但现如今，一切好像已经由不得他们了。 “三分钟，无关人等即刻离开！” 又是不容置喙的一句，言之凿凿间让人不由心底生寒，却又不得不打起精神。 “敢问，你们是为什么会来？” 宋珩跟着其他人一并出来的时候，正好就撞见甄泠朵端着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笑吟吟问那几位始终铁青着脸的家伙，似是不见一点不甘。 “有人在除灵app上发布了消息，说这附近不太平，我们便赶来瞧瞧。” 倏然听到这一句的时候，甄泠朵不由有一瞬恍惚。 事实上，她也是在那一刻在倏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除灵app？” 她不无错愕地重复了一句，眉眼间却分明带着几分藏不住的欢喜。 毕竟几分钟前，她还在纠结着要如何才能跟宋珩分工合作护着这底下所有无辜的人，但现如今却已然有了帮手。 “是。” “你有任何不满，可以通过官方渠道进行反馈，但现在请你立刻出去！” 令甄泠朵没想的是，没等她找到机会让人看到那被藏起来的尸体，对方却是急不可耐地即刻要求她离开。 转变来得太快，以至于甄泠朵一时间没能找回神志，等倏然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原本落后宋珩几步的人却是已然变了神色。 “快走。” 是宋珩不容置喙的一句，才让甄泠朵从恍惚中抽离心神。 可等她偏头看到眼前那一幕的时候，已是骇人得紧。 不为别的，只因任何逝去的生命若是在不经意间瞧见了自己生前的模样，都会在不自觉间变得狠厉起来。 那是他们自我保护的根由，也是任何人都无从抵挡的本能。 “赶紧走，要快。” 回过神来的甄泠朵很快便加入了宋珩的阵营，转而厉声催促众人快些离开。 那时候，售楼经理已是控制不住的发狠，亏得是宋珩动作迅捷，先一步拦在人前，才不至于让人在恍惚无措之间就被人侵袭。 宋珩那一句，倒也不单单是为了提醒身后众人，也是想要告诫甄泠朵。 可奈何那丫头恢复清明神志的那一刻，却分明顾不上其他。 听着她下意识间喊出那一句的时候，宋珩竟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 那一刻，他竟有些不知该为此庆幸，亦或者是感到怅然。 甄泠朵此刻的警觉自然是可以替其他人争取到逃生的机会，可她这样笃定的姿态，却也无疑是证实了身边那个小鬼先前的猜测。 “如果不想死的话，最好赶紧闪人。” 甄泠朵没有想到，在她跟宋珩近乎是扯着嗓子喊的时候，竟还有人迟疑着没有动弹。 哪怕是此前还言之凿凿妄图呵斥所有人的警察，也不自觉愣在原地，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 “劳驾，帮我拿一下。” 就在甄泠朵盘算着不知该如何再劝的时候，宋珩却是有了动作。 他并非是兀自苍白而恍惚地喊着要人离开，而是状若不经意的露出了八卦镜的一角，还特意明晃晃地交到了身后那些人的手里。 那人全无察觉，下意识间伸手接过。 只一刹那的功夫，却是赫然被里间密密麻麻的小鬼吓得不轻。 “这些是……” 再开口时，他眉眼间赫然带着几分无从掩藏的不安。 偏生宋珩却是神色淡淡，“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话音落下，宋珩和甄泠朵便听到了自那人而起，藏不住的惊呼声。 “你们是什么人？” 可就在这样的危急关头，竟也还有人能稳住心神，不无胆颤地问出心底的疑问。 “逐明侦探社的。” 应下这一句的，是甄泠朵。 她知道宋珩虽从来一副臭屁的模样，可到了关键的时刻，总也是懒得多做解释。 却也正是因此，才需要夏艺璇和梁风祁密切关注舆论风向，在她看来，这委实不是一件容易的差事。 第244章 要求 有了甄泠朵自报家门，一旁原本还不自觉表现出不满的几人顿时收敛了心思。 事实上，早在他们急匆匆赶来之前，曾经无数次地在心底里怨念过，抱怨的无非是逐明侦探社的不作为。 明明已经径直接下了任务，却是自始至终都没能为他们排忧解难。 这还不算，到头来还得让他们出动人马来镇压。 虽说这段时间以来，他们已经做了许多这样的事情，但仔细想想，每一次只身进入到充满未知的世界时，却到底还是让人不由得心底生寒。 不为别的，只因没人知道里间究竟是什么境况。 纵是能排除艰险，幸运脱身，他们当中总也有人在不自觉间被吓得不轻，往后还不知道得花多少时间，才能恢复到从前的模样。 可这是他们的职责，任何人都无从推诿。 比起他们，主动入局那些人，却显然自由得多。 如果堪堪能解决跟前的麻烦，自是能让他们功成名就，但纵是不能，只消可以提前抽身，总也不至于连性命也一并交代了。 何况，现如今在除灵app上主动接取任务的，十之八九都是些有本事的。 至少，比之于瞧不见任何异样的普通人，他们委实拥有太多优势。哪怕，这所有的一切，也曾是他们耗费了一切心力得来的。 但在如今这个世代里，没人会在意他们从前经历了些什么，每个人都只希望能有任何一个毫不犹豫的站出来，为他们解决眼前的麻烦。 显然，甄泠朵和宋珩此前的种种行径，意味着他们或许做的并不那么到位。 可奈何，这所有的一切都在逐明侦探社几个字被轻飘飘递出来的时候，有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逐明侦探社？” “你们当真是逐明侦探社的吗？” 起先有人错愕，有人恍惚。 多的是人不敢轻易相信自己所见，那一瞬，甄泠朵几乎是下意识的偏头去看宋珩，眉眼间还不自觉带着几分鄙夷意，似是在好奇这人苦心经营了许久，好不容易打出了些名头，但冷不丁不被人承认，该是如何的怅然滋味。 遗憾的是，宋珩并不准备应。 事实上，如果不是甄泠朵动作迅捷，他根本就没想过要让旁人知道，现如今落的如此狼狈姿态的，竟是他宋珩本人。 可显然，此刻再想要隐瞒，却多少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阵势了。 没有必要。 且无从躲闪。 故而，哪怕是甄泠朵突然意味深长地扫过来时，宋珩也不过是不以为意的回敬了一瞬光景，并不多言。 可没成想，那一众刚刚才闯进来的人，却是激动地很。 “你们有办法吗？” 正举着八卦镜的人，好不容易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和之前那不容置喙的语调不同，此时的他赫然是战战兢兢的，对依旧直挺挺立在自己面前的两人，不自觉存着几分崇敬意。 哪怕，彼时的他心底里也直打鼓。 可那一刻，他似是倏然反应过来，冷不丁意识到，唯有他们或许才能解决这里的麻烦。 “可以。” “但有个条件。” 瞧着宋珩神色不善，甄泠朵生怕那人一气之下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只得一马当先地将所有的事情都一肩担。 “什么条件？” “只要是咱们能办到的，您二位只管说。” 甄泠朵原本还担心他们会不乐意，但没成想，她刚开了个头，对面却是忙不迭的应承下来，那不无急切的姿态，显然是怕急了他们突然反口。 倒也大可不必。 甄泠朵心说，她几乎是下意识偏头望向宋珩。 此时甄泠朵唯一能想到的事，也不过是请专人将无辜众人尽数请回去罢了，至于旁的，她显然也顾念不了太多。 和宋珩四目相对的时候，她眼睛里的求助意再明显不过。 可惜的是，身为当事人的某人却是并不接茬。 眼见着气氛有又一次往冰点骤降的势头，甄泠朵顾不上其他，只能硬着头皮道，“立刻带着所有人离开，越快越好，一个都不能留。” 这一句，甄泠朵说得再笃定不过。 与她那略显青涩的模样形成了鲜明对比。 “把她留下。” 任谁都没有想到的是，宋珩突然开口，却是亲自点了那位经理。 此前如果不是官方众人动作迅速，他们只怕是早已经被她所伤。哪怕是身有桎梏，那人，不，准确来说，应该是那鬼显然也没有半分收敛。 到头来还是宋珩自己看不过眼，不自觉释放出了些许威压，让对方几乎是在骤然间明确感知到，凭着他现在的这点本事，分明是无力与人抗衡的，才不得已总算作罢。 可为什么愕非要留下她？ 甄泠朵心底里不自觉闪过些许疑惑，有宋珩亲自坐镇，当是不论这人存着些什么样的心思，都不过徒劳。 但身边留着一个随时都可以豁出一切来奋力反扑的小鬼，在甄泠朵看来，委实算不得什么好事。 然而，这是宋珩的要求。 饶是再不乐意，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这里就拜托二位了，请你们无论如何都要将这别墅恢复原样！” 临离开前，为首之人还不无恳切地继续请求。 听着那一板一眼的说辞，甄泠朵心底里不自觉有些动容，可反观一旁的宋珩，似是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 他甚至不曾用正眼瞧过他们。 不得已，甄泠朵只好又一次代为交涉。 但她到底是不敢把话说得过分坚定，只一字一顿地回答，他们定会尽力而为。 说是尽力，其实哪一次不是拼尽所有？ 甄泠朵相信，这一定也是宋珩的回答。 好容易送走了所有人，她才不无恍惚地偏头问，“为什么非要留下那个人？” 甄泠朵没有点名，可宋珩如何会不明白呢。 “你不觉得，让她亲眼看着所有的希望落空，是一件很过瘾的事情吗？” 早在宋珩开口之前，甄泠朵就已经暗自设想过许多种可能的答案，却唯独没有想过是这个。 “你到底有多恨她？” 隔了好一会儿，甄泠朵才不无轻叹地问。 第245章 麻烦 “我恨她？” 倏然听到这一句，宋珩却到底是没能忍住，冷笑着反问了一句，似是甄泠朵此前的说辞让他意外地很。 事实上甄泠朵冷不丁瞧见他这副模样，心底的狐疑更甚。 如果不是对那位经理恨之入骨，她实在想不通宋珩还有什么理由，非得把人扣下来，亲自瞧一瞧她的尸体。 这得是多大的仇恨啊。 甄泠朵实在是想不明白。 “要不然，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见宋珩不应，甄泠朵兀自思量了许久，却依旧还是小心翼翼地追问了一句，奈何对方依旧没有应答。 “别磨蹭了，干活！” 宋珩懒得跟甄泠朵多言，只兀自往前走，末了还不忘提溜着某个早已经无语的家伙。 甄泠朵落后几步，看着他这副模样，到底是什么都没说，她只是静静地跟了上去。 宋珩静默着不做声，但手上的速度却是不停。 没了那些让人倍感麻烦的外人，他们的处置效率显然是快速地多。 甄泠朵虽然也猜不透宋珩的心思，但到底是不准备拖累人。 毕竟，他们可以早些解决的话，就可以早点回去。 诚然，他们对这别墅全无兴趣，可却还是得将每个角落地视察到底。 只是越是往里走，甄泠朵心底里就越堵得慌。 虽说他们帮着解决麻烦时候，从来都不问缘由。可此番她跟着宋珩前行的时候，总也是时不常觉得头疼。 可她到底还是说不清楚，这种莫名的滋味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就在甄泠朵和宋珩不停忙碌的时候，夏艺璇和梁风祁也得到了消息，且是官方直接联系的。 大抵是因为宋珩和甄泠朵毫不犹豫地接下了对方的要求，着实让一众官方人员庆幸地很，末了还不忘转头为他们争取奖励。 但大抵是因为这一切从来都不在他们的预设之内，加之他们自从上一个电话后，便再也不知道身在其中的两个人到底经历了什么。 等他们倏然意识到想要追问的时候，官方却已经没了踪影。 “你说，这一次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夏艺璇心底不安，好一会儿才试探着追问了一句。 可一旁的梁风祁却也是一副凝重模样，全然不知道该怎么劝。 那一刻，他到底也是担心宋珩和甄泠朵的安危，可奈何他们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等等看吧。” 不无颓然一句，一时间让两人都好一阵无语。 幸而，甄泠朵和宋珩并没有让他们多等。 至多不过是几个小时的功夫，他们就已经处理完了所有的事情，甄泠朵最终还是仔细审视了一圈，确保再无意外，才终于陪着宋珩一道离开。 两人经历过这一遭，终究是有些精疲力尽，两人披星戴月而回，不曾惊扰其他人，并兀自回去休息了。 然而，没多少的功夫，却又一次被人毫不客气地薅了起来。 “出大事了。” “朵朵，我对不起你。” 倏然睁开眼，却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的时候，却是不由得顿住。 甄泠朵花了好久的时间，都没能仔细消化完夏艺璇这没头没尾的一句，依旧感到满头黑线。 “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甄泠朵花了不少的心思，到底是没忍住，不无叹息地说。 “又有新的麻烦了。”夏艺璇蹙着眉头，好一会儿才硬着头皮道。 “什么！” 甄泠朵闻言，不由一顿，忙不迭回头去寻宋珩。 这几乎已经是她下意识的动作了。 不论遇到了什么麻烦，她总会在第一时间想到宋珩，妄图找他来稳住心绪。 “宋珩去找梁风祁了。” 夏艺璇几乎是一眼就瞧出了她的意图，便即刻应了一句。 听到这儿，甄泠朵的心便不自觉提到了嗓子眼。 她兀自深吸了一口气，好容易才稳住心绪，“你先跟我简单说说罢。” 甄泠朵一边应着，一边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收拾自己，瞧着她这副模样，夏艺璇竟一时有些恍惚，“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等你说完，说不准就已经该出发了。” 听着甄泠朵不无笃定的一句，夏艺璇有一瞬愕然，她不由愣了好一会儿，一时间不知是该庆幸好友是懂她的，还是该为能被人一眼瞧出心中所想而感到遗憾和怅然。 可夏艺璇到底是没有机会基于这个问题跟她继续商讨，而是被甄泠朵带着，不过转瞬的功夫就又回到了当前的案子上。 “说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 问出这一句的时候，甄泠朵神色淡淡，以至于夏艺璇一眼望过去的时候，甚至还以为她已经猜到了。 “别墅的麻烦……” 夏艺璇轻叹了口气，只这一句，便让甄泠朵的心不自觉提到了嗓子眼。 “我跟宋珩已经……” 甄泠朵正想要辩驳，可夏艺璇却是忙不迭又补了一句，“不是原来的地方，而是有其他地方出现了跟那别墅一样的情况。” “大概有多少？”甄泠朵沉声再问。 “不好说，从目前收到的消息来看，应该有十几个了。” “十几个！” 饶是甄泠朵心底里多少有了些猜测，却从没曾想到过会是这样的结果。 “宋珩怎么说？” 等了许久，也不见夏艺璇应声，甄泠朵便又追问了一句。 “我不知道。” 夏艺璇茫茫然，兀自顿了许久，才应了一声。 “我去找他。” 甄泠朵说罢，也不管夏艺璇是什么反应，便兀自离开了，徒留被茫茫然扔在后头的人不由得陷入了迷茫。 “我这是说错了什么吗？” 夏艺璇喃喃了许久，却依旧是厘不清个所以然。 而另外一头，宋珩阴沉着脸听完，却也依旧端着不动如山的姿态，听梁风祁继续。 “社里应当是匀不出更多的人了。” 打从收到消息的那一刻起，这便是梁风祁最头疼的事。 肃清麻烦是逐明侦探社不容推诿的责任，可这一切当是在他们能力范围内的才是最好。 彼时，梁风祁一点都不认为他们可以做得到的。 但宋珩的脾气，梁风祁也是知道的，“老大，这一次咱不能再强求了……” 第246章 调度 “的确。” 梁风祁原本是存着被宋珩鄙夷的念头，咬着牙才说出这句话的。 毕竟，依着他对宋珩的了解，那小子若是知道事情愈发严重了，定是恨不能亲自走在第一线，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置身事外。 可没成想，他这一回，却是给了一个让人始料未及的答案。 不知是不是因为宋珩应得太过淡然，还是因为梁风祁从始至终都没有设想过会得到这样的答复，一时有些恍惚，以至于宋某人不偏不倚的应声许久，却仍然不见有人应答。 他只得颇为不满的啧了一声，强求吸引了梁风祁的注意力，而后才一字一顿，没好气地问，“我刚刚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梁风祁显然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眼睛里的茫然无措不由得更甚了些。 这哪里是有错，实在是太不对劲了吧！ 此时的梁风祁却是恨不能倾身向前，拼命晃动某个家伙，才好让他确认，现如今霸占着宋珩这具躯体的灵魂，究竟是何方神圣！ 奈何，梁风祁不敢。 倒不是他对此半点不再好奇，而是梁风祁知晓宋珩的脾性，若是他不自觉踩中了对方的忌讳，倒霉的依旧是梁风祁自己。 若是往常，便也罢了。 但现如今，摆在逐明侦探社所有人眼前的，分明是一堆没有办法轻易解决的麻烦。 而所有的一切，都需要宋珩这个领头人来最终决断。 梁风祁当然是个可以分得清轻重缓急的，足以让老板安心的好员工，如此关键时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牺牲掉自己的个人好奇，一切以团队为先。 “联系过沈玄风没？” 不等梁风祁从错愕之中回神，宋珩倏然再问。 他的语调依旧笃定而坚决，骤然听到那一句的时候，愣是让某人依旧不自觉恍惚，隔了好一会儿都没能回过味来。 所幸的是，那个时候甄泠朵已经挣脱了夏艺璇的碎碎念。 她虽没能听清楚两人此前到底说了些什么，可此时骤然听到沈玄风三个字的时候，心底里却是多少已经有了猜想。 “八卦镜？” 她迟疑着，小心翼翼地说出了心头的答案，毫无意外地得到了梁风祁和夏艺璇好一阵茫然无措的眼神。 哪怕，夏艺璇曾亲自为他们双方引线，最终让宋珩和甄泠朵得以安然脱身。 “沈玄风上哪儿去弄那么多八卦镜？” 夏艺璇纵也恍惚，但到底是很快就明白过来。可就在她恍恍惚惚地问出这一句的时候，宋珩已经径直拨通了沈玄风的电话。 既然手底下的人靠不住，他也只能亲自动手。 “我是宋珩。” 接通电话的那一刹那，倏然听到这一句时，紫阳观下的沈道士不自觉大吃一惊。 他不由得愣神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找回了些清明的神志，小心翼翼地应了一句，“我知道。” 虽说宋珩从来都没有主动跟他交换过联系方式，可早些时候，沈玄风就已经软磨硬泡地从夏艺璇那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再毕恭毕敬地将宋珩的信息存入手机里。 沈玄风记得，自己当初做这一切的时候，满是虔诚。 可哪怕他曾设想过无数次，却也从来都不敢想象，竟是宋珩先联系他。 故此，虽说此番宋珩还不曾直言来意，作为将其视作自己偶像的人，却是早已经不自觉紧张起来。 “还有八卦镜吗？” “或者说，你有办法再弄到几十个吗？” 沈玄风提心吊胆好意阵子，却是从来都没有想到过，到头来摆在自己面前的，竟是这样的问题。 “八卦镜？” “要多少？” 该说听到宋珩开口的那一刻，沈玄风原本是第一时间想要问，需要那么多八卦镜做什么。 但再转念一想，若不是有要事，依着宋珩的脾性，又怎么可能跟他多说？ “先备个二三十个吧。” 宋珩稍一思忖，到底还是先说了个数。 诚然，此刻夏艺璇和梁风祁接到并不及三十，可他们到底是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如何变幻的。 换句话说，在背后操纵这一切的人尚未现身，现如今敌人在暗，他们在明，宋珩是不得已才必须要做两手准备。 “知道了，我找人去凑。” 这便是电话里两人说的最后一句。 等到宋珩将沈玄风的话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回，旁边兀自瞧着的，却是不自觉陷入了茫然。 “他这就答应了？” 最恍惚不过夏艺璇，“他也没说，准备上哪儿去弄？” 虽不过一瞬的功夫，可夏艺璇心头却有了太多的疑惑，可奈何，纵她连声追问，其他人到底也都一无所知。 “你是准备分散行动？” 问这话的，是梁风祁。 宋珩报出的数量，的确是让人意外，可稍一思忖，梁风祁心底里却是当即有了答案。 只是，纵有那八卦镜在手，放眼整个逐明侦探社，可以像宋珩和甄泠朵这般，肆意擒拿妖魔鬼怪的人，委实不算多。 至少，眼下再要他翻出一个来，对梁风祁而言，几乎可以算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就凭着我们两个人，怎么可能。” 宋珩没好气地白了人一眼，神色间满是嫌弃，赫然是对这家伙怔愣之间不自觉脱口而出的话感到无语。 “可是……” 梁风祁不是没有感受到宋珩那无法抑制的不满，只是，他实在是不知道，他们现如今还可以仰仗谁？ “别叽叽歪歪的，赶紧核实一下各地的具体情况，该上报的上报，该丢开的丢开。” 顿了顿，宋珩又补了一句，“把最麻烦的留下，至于其他的，注定是要丢给其他人的。” 听着这话，夏艺璇和梁风祁心底立时有了谱。 再麻烦的事，也得有人去做。 而宋珩显然又毫无例外地认领了那最麻烦的一出。 “直接往除灵app里扔吧，之前我发了消息，不是就有官方认领？人手一个八卦镜，虽算不得有多安全，但总不至于走错路。” 甄泠朵冷不丁的一句，不自觉让夏艺璇身形一顿。 她悠悠然回望时，甄泠朵正好也在看她，姐妹俩对视一眼，半晌没有做声。 第247章 探访 彼时的甄泠朵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夏艺璇脑子里一瞬闪过的念头是，什么时候沈玄风变得这么重要了？ 倒不是她信不过紫阳观传人的能力，实在是迄今为止，那小子的一应行事鲜少有能让宋珩满意的，更不用说先前借八卦镜也不过是沈玄风一时兴起的事，从来不是他们自行要求的。 可听到后来，夏艺璇不免开始好奇，那八卦镜到底发挥了多大的效用，以至于宋珩会急不可耐地要求沈玄风再多弄几个过来？ “剩下的事交给你了。” 夏艺璇还神游天外，冷不丁被宋珩不由分说丢下的一句噎着，好一会儿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所幸的是，等她回神，四人已是各司其职。 宋珩一言不发地站在梁风祁身后，瞧着他们此前汇总出来的信息，甄泠朵也静默着陪在一旁，眉头紧蹙。 “要说情况最复杂，一时还不一定能捋出来，但我想，你们应该会对这儿更感兴趣。” 顺着宋珩的目光，梁风祁点了点屏幕上的某个位置。 甄泠朵闻言望过去，一眼瞧见了培训机构四个大字。 “都是学生？” 她下意识间追问了一句，那一刹的功夫里，心底里已经有了评断。 若是宋珩答应，她是无论如何也要亲自往那培训地走一遭的。 不为别的，只因不想让无辜的孩子被牵连其中。 年幼的孩子，本就是最容易被那些脏东西侵袭的，哪怕只是在不经意间瞧过一眼，都可能让他们胆颤心惊许久，甚至久久都缓不过来。 更不用说，甄泠朵是亲自感受过别墅里的动乱的。 倘若真如夏艺璇所言，现如今其他地方的阵势也跟别墅里一般无二，那情势只会更糟。 换句话说，他们已经不好再继续拖延了。 “去看看吧。” 没等甄泠朵开口，宋珩便已经先一步沉声道。 说罢，他便径直向前一步，可不多时却又顿住动作，转回身来将沈玄风的八卦镜丢到了甄泠朵的的怀里。 大抵是谁也没想到宋珩会来这么一出，一时间众人不由得顿住，好一会儿都无人应答。 宋珩却是不以为意，只不无愕然的扫视甄泠朵，“还不走？” 带着几分清冷的催促，甄泠朵听着这话只能当即应声，旋即忙不迭跟了上去。 在侦探社里，宋珩的话，犹如圣旨，无人敢违逆。 在侦探社以外，也是一样的。 沈玄风收到消息后，便赶忙开始动员身边众人，可到底还是不敢对自家师父下手。 “八卦镜，有多少我要多少。” 他冷不丁甩出这一句的时候，委实将人吓得不轻。 紫阳真人第一个心神恍惚，还当是这些天拉着徒弟镇守，害得他不得已远离人群，以至于精神出了岔子。 “你要这么多八卦镜做什么？” “不是我，是宋珩要用。” 沈玄风开口的那一刻，就已然真切地感受到身边众人眼睛里不自觉闪过的疑惑意，可他只当不察，只在自家师父追问的时候，才不得已将幕后主使给供了出来。 “宋珩！” “他遇上什么麻烦了吗？” 如果说，眼看着沈玄风四处联系人，但求能借到更多的八卦镜时，紫阳真人心底里多少还泛着嘀咕，如今倏然听到宋珩有所求时，他却是怎么都淡定不了了。 “可能的确是遇上些事了，具体的不清楚……” 被自家师父冷不丁呵斥了一声，沈玄风多少有些恍惚，可迟疑之间却依旧只能沉声做答。 但遗憾的是，他此前就并没能有机会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如今所能得到的，为数不多的信息，也不过是他们急需八卦镜而已。 “不清楚？你怎么不多问问？借八卦镜的，是宋珩吗？” 紫阳真人听着自家徒弟的解释，却是着实被气得不轻，他没忍住怨念了几句，但没一会儿的功夫，便又即刻收敛心神，忙不迭帮着一起想办法去了。 “喏，我的也给人送过去。” 紫阳真人自行将八卦镜递上的时候，沈玄风却是迟疑了好一会儿，都不敢伸手去接。 不为旁的，只因他知道师父多年来都是镜不离身，时常念叨着镜在人在，他委实不敢胡来。 见沈玄风动作迟滞，紫阳真人没好气地白了人一眼，“还不赶紧接着，尽快给人送去，若是出了大事，你担待得起吗？” 沈玄风当然担不起。 不论是宋珩还是紫阳真人，他一个都不愿意开罪。 到头来，他也只能讪讪然硬着头皮行事，只是沈玄风没想到，这一次他竟是隔了许久都没能找到跑腿，不得已，他只好又一次联系夏艺璇，问她可否派人来取。 “行，梁风祁立刻过去。” 夏艺璇毫不迟疑地应下，直到挂断电话，亲眼见着梁风祁骂骂咧咧地出门，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沈玄风竟是绕过了宋珩之间找的她？ “这小子，”夏艺璇忍不住轻嗤，“将来若是宋珩翻旧账，可没人能保得住你。” 事实上，彼时的宋珩已经无暇顾及其他。 他跟甄泠朵到了培训中心，纵使凝神在外审视了好一会儿，却始终不见任何异常。 “好像，比别墅还要麻烦。” 甄泠朵恍惚听见他闷闷地嘟囔了一句，可奈何还没来得及仔细思量，宋珩却已经先一步往前去了，她没有办法，只能快步跟上。 只是越是往里走，甄泠朵心底的狐疑就更甚了些。 她始终就没发现，这培训机构有什么问题。 有了上一回的教训，甄泠朵此番从一开始就仔细举着八卦镜，可奈何她始终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 “你有什么发现吗？” 走了几步，甄泠朵到底还是没忍住，试探着问了一句。 宋珩没答，见他不语，甄泠朵便也只能兀自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跟在一旁。 然而，一脚踏入机构内部，甄泠朵却是不自觉顿住。 “好多符……” 甄泠朵不无愕然地喃喃，连带着望向宋珩的视线竟也带着几分恍惚意。 “嗯，是有点多。” 宋珩神色淡淡地附和了一声。 第248章 苍白 事实上，不光是那遍及各处的黄符纸。 越是往里走，宋珩二人便越是能感受到此处被人指点过的印记。 五行八卦，阴阳调和。 但凡是可以想见的一切法子，几乎都被套用在这小小的培训机构里，再配合上这无处不在黄符，按说不可能再有哪个不长眼的小鬼敢不由分说的闯进来。 饶是他们胆敢豁出一切，主动前来探秘，可大抵也不会再有运势脱身。 换言之，这分明该是个有去无回，并不划算的勾当。任何一个聪明人都不可能想着以身犯险。 至少，在甄泠朵和宋珩看来，当是这样的。 “您好，这培训机构近期有什么异动吗？” 两人兀自在外晃荡了一阵，刚一进门，宋珩便径直朝前台走去，脱口而出的那一句则更是直白。 单是甄泠朵听了，就不由得冷汗涔涔。 可眼前毕竟还有外人在，饶是甄泠朵心底再怎么不安，却到底也没有办法直白坦荡地表现出来，她只敢趁着无人注意的时候，冷不丁瞪宋珩一眼。 奈何，当事人全然不以为意，半点没有将甄泠朵那无声的提醒放在心上。 “您二位是……” 镇守在前台的，是个已近天命的男人，按说他这个年纪，倒也不至于如此萎靡。 但甄泠朵一眼扫过去，却只瞧着那人眼下满是乌青，倏然抬眸的刹那，先是惊慌无措，再是不安审视，等好容易鼓足了勇气开口，声音里却是已经不自觉带着几胆颤了。 有那么可怕吗？ 甄泠朵不由得环视周围，遗憾的是，她照旧什么都没有发现。 宋珩并未多言，而是兀自晃了晃手机。 对方见状，便忙不迭低头核实，不过刹那的功夫，甄泠朵就眼见着他点开了除灵app，倏然转头郑重其事地问，“二位可是从逐明侦探社来的？” 甄泠朵正兀自神游，却不想宋珩竟是冷不丁地盯着她看。 感受到了那一抹无法轻视的神色，甄泠朵便也只能讪讪然收回神，不无怅然地朝眼前人致歉，“不好意思，您刚刚说什么来着？” 不得已硬着头皮说出这一句的时候，甄泠朵已然再没有什么力气胆敢郑重其事地盯着人瞧。 终归是她不尊重人在先，又是在宋珩跟前失了分寸，甄泠朵总是不自觉感到后怕。 尽管，连她自己都未必能说得请，到底在怕些什么。 但那一刹那，她心底里不自觉泛着的不安，到底不是假的。 哪怕是事后回想起来，却也总在不经意间激得这丫头不自觉一阵胆寒。 所幸的是，事发当下，却有人比甄泠朵还要惊慌无措地多。 “太好了，我可算是等到能人了。” 对方接连说了好几遍，恨不能即刻就将他们两个推上高位，供奉起来。 甄泠朵脑海里倏然闪过这一念头的时候，不由一阵恶寒。 等再回神，却见宋珩已兀自跟人聊开了。 “这培训机构开了多久？” “往日可有发生过其他异常？” “疏散所有人群后，只你一人留守在此吗？可有其他发现？” 宋珩接连不断的追问，着实让人应接不暇，甄泠朵正兀自听得头疼，可眼前那人却是有条不紊地做答，“先头没出过意外，否则我也不敢在短时间内将这培训机构又扩大了一倍。” “每一处都是专门请人看过的，确保再无意外，才敢让老师和学生们一道来。” 听那人一字一顿说得再坚定不过，甄泠朵却不由一声长叹。 单是从眼前的阵势来看，他的确是已经竭尽全力，可奈何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校长，能请您带我们四处去看看吗？”宋珩又一次开口。 不多时，三人便已径直起身。 “我们二人在你身后，只管放心。” 瞧着那人不自觉胆颤的模样，甄泠朵到底是没能忍得住，下意识补了一句。 话音刚落，便眼看着那人又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好容易才鼓足勇气，小心翼翼地走在了最前头。 他步调极缓，几乎是每走一步都会下意识偏头去看落在身后的人，有好几次无意间对上了甄泠朵不无怅然的神色，便也只得忙不迭偏头做介绍状。 “这边是我们最大的排练室，但凡有重大的演出，所有人都会在此排练，平时倒是不怎么开。” 宋珩闻言，不自觉颔首，算是应对。 “那平常，学生们在哪儿练？” 甄泠朵却是没忍住，追问了一句。 “有专门的小教室，每天有超过二十个教室开放。”说起机构的一应事务，他倒是难得摆出了一个校长该有的姿态，在这一点上，甄泠朵还是信服的。 但遗憾的是，三人几乎将所有地方都走了一遍，却是依旧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劲儿。 “校长，您这学校还发生过其他让人匪夷所思的事吗？” 此番追问的，却是宋珩。 但不知是不是他问得过分直白了些，却是一时让人有些答不上来。 甄泠朵见状，便也忍不住又补了一刀，“我们可是连卫生间都没放过，但恕我直言，先头八卦镜里的阵势，校长您也亲自见了，若当真存着些不该的东西，没道理隐匿得无影无踪。” 这话，既是解释给外行听的，却也同时是甄泠朵说给自己的。 哪怕，她算的上是半路出家，可有了先前那么多经验，现如今摆在跟前的种种，无一不是在告诉所有人，此处藏不得旁的东西。 “这……但我这学校就是不太平啊。” 校长支支吾吾了半晌，到头来却也只能苍白而无力地丢出这么一句。 甄泠朵听完，久久没有应声。 至于一旁的宋珩，神色委实也算不得太好。 事实上，他并未觉得此地一片安详便是再好不过，暴风雨前的宁静最是骇人，眼前也是一样的。 “校长，我们是来帮您的，若是您有所隐瞒，只怕……” 晃荡了好一阵子，却始终一无所获，这显然不是甄泠朵想要的结果，她迟疑片刻，兀自沉声道。 “您二位既然来了，便是我的恩人，我哪里敢有半句虚言？” 第249章 成双 那校长面上一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阵势，可面对甄泠朵的追问却是怎么都应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正可谓是，越努力越徒劳。 宋珩和甄泠朵静默不语，安安静静地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那家伙有哪怕片刻的更改，一时无语，却又着实有些无可奈何。 “可能是我们二人能力有限，这才没能看出些门道来。” 就在甄泠朵倍感无语的时候，宋珩却是先一步抢在她之前，一板一眼地丢出一句。 语调身虽轻，却是在不经意之间，将所有的问题都归在了他们自己身上，这是甄泠朵此前从未曾想见过的事情。 哪怕是当初被苗红婧步步紧逼，以至于最终坏了阵法，眼见世间大乱之时，宋珩也从没有像如今这样，将所有的问题一肩担下。 甄泠朵不由得回身去望，倏然对上宋珩那一脸不以为意的模样，饶是她心底里有再多的好奇，却也只能缄默着不做声。 “不，实在是我这地方不太平。” “不是你二位的错。” 让甄泠朵意外的是，这校长骤然瞧着虽着实战战兢兢，看不见一点淡然模样，可到底是还分得清因果，不至于为了洗脱责任，而四处乱泼脏水。 亦或者说，他也算是半个明白人，知晓甄泠朵他们终究是无辜的。 听着他掷地有声的一句，甄泠朵原本略显凝重的神色总算缓和了几分，但他们陪着这人大眼瞪小眼许久，却到底是没有能够从他眼睛里，读出哪怕一星半点的恍然。 换言之，身为当事人的他，迄今都不知该如何解释。 “要不，我们换个时间再来？” 最后还是甄泠朵按捺不住，作势准备告辞。 该说甄泠朵试探着说出这一句的时候，心底并没有底。毕竟这只是她倏然起来的念头，至于宋珩到底做何想法，她并不知情。 若然这位宋老板并不预备附和她的安排，甄泠朵将无疑落得个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 诚然，这一点都不是甄泠朵想要看到的。 就在她惴惴不安的时候，宋珩却是也站了起来。 那一刻，甄泠朵只觉始终悬在心头的不安，于瞬息间落到了实处，让人不由得安心许多。 见两人坚持，那校长自也不再做他求。 只没成想，三人刚预备分开，此前始终不见半点异样的电梯，行至半途却冷不丁地卡柱了。 “电梯故障？” 甄泠朵茫茫然反问了一句，话音刚落，眼前人却是不由得神色一变，忙不迭就用最快的速度将每一层的按键点亮，不敢有分毫迟疑。 这无疑是遇险时，最为明智的自救手段。 但甄泠朵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在倏然瞧见对方不无慌张的阵势时，竟是隐隐见到了几分不安。 看那架势，他似是早就已经经历过许多次？ 不光是她，宋珩也察觉到了。 可宋老板到底是比甄泠朵要镇定得多，他神色淡淡，似是半点没觉得意外，甚至还能腾出精神来安抚某些乱了神的家伙。 “校长只管放心，无人胆敢造次。” 宋珩故意将后头的半句说得再笃定不过，配合上他那不容置喙的语调，却也的确让人不自觉安心几分。 “是，是我见识得少，总会不自觉后怕。” 听着那人不无胆颤的应声，甄泠朵心头的郁闷更甚了些。 八卦镜尚在宋珩手里，校长原本就是落后一步跟在宋珩身后的，方才电梯故障的那一瞬，就连错开几步的甄泠朵都已经察觉到了异样，没道理这位时刻小心翼翼跟在一旁的人，却全无察觉。 若不是睁眼瞎，便是有意想要装傻。 但，真正让甄泠朵好奇的是，宋珩并未就此拆穿。 “未必。不过，有一句话，我先前倒是真的说错了，还需海涵。” 宋珩依旧端着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似是始终都没有将眼前人的异样放在心上，而是一本正经地解释起自己那突然转换的说辞，赫然是没有将某些人眼底的茫然挂在心上。 “您这培训学校，的确算不得干净。” 宋珩一字一顿，说得再笃定不过。 那校长闻言一惊，满眼写着是不解。 毕竟，不久之前也正是这样两人个人，笃定而果决地说，他们什么都没有发现。 试问谁又能料到，不过转瞬的功夫，他们竟能毫无愧疚地改了口？ 只可惜，宋珩没有给人以反应的时间，借着八卦镜的的广阔视野，他倏地一伸手，下一秒却是毫不客气地从身后的角落里揪出了一个满目错愕，正兀自惊慌失措的小鬼。 对上它这副模样，宋珩不由冷笑一声，“这会儿才感到后怕，是不是晚了一些？” 宋珩得手的那一刹，原本停滞不前的电梯却是恢复了正常运行。 重新启动的那一刻，校长不由得双腿一软，下意识就紧紧扒着一旁的扶手，似是被吓得不轻。 但最是让人始料未及的是，电梯刚停，甄泠朵却是突然一个箭步冲了出去，三下五除二地揪着拖把，来回甩了几下，竟是又抓住了一个。 要么没有，一抓成双。 别说镇守机构的校长全无准备，哪怕是甄泠朵和宋珩也分明没有任何预料。 抓到小鬼的那一瞬，他们是既惊又怕。 惊的是，竟当真有小鬼能冲破这层层叠叠的禁锢来到此地，怕的是他们方才游走了一圈全无所获，却不知麻烦竟在眼前？ “除了这两，大概也就没有其他不长眼的了。” 甄泠朵于不经意间晃了晃拖把，兀自在地上留下了一道血色的痕迹。 加之她说这话时，委实是一副轻松自得的模样，着实又是让人不由吃了一惊。 等回过神来，那校长自是忙不迭道谢。末了，甚至还从前台桌案里摸出来一个红包，登时要往两人怀里塞。 “这是我们份内的事。” 宋珩淡淡地应了一句，语调里却有着不容动摇的坚定。 “若是收了您的红包，我们往后再想要匡扶正义，可就难于登天了。” 甄泠朵趁势也补了一句，两人一唱一和的，生生将那人厚实的谢意强行逼了回去。 第250章 试探 没能如愿将红包送出去，校长多少有些怅然。 可宋珩和甄泠朵却也始终坚持，不肯退让分毫。 双方僵持了一阵，到底还是那校长先一步败下阵来，“那便依你们罢。” 此事作罢，甄泠朵和宋珩没一会儿的功夫便兀自告辞，然前脚刚出了培训机构的大门，后脚就有人按捺不住地自说自话。 “这地方也委实太诡异了些，明明扫视了一圈都不见异样，怎的临走反而……” 想起宋珩在电梯间毫不客气地凌厉手段，甄泠朵多少还有些戚戚然。 那一出委实来得意外，别说那校长始终一副怅然模样，单是甄泠朵也被吓得不轻。 好在，她到底是跟在宋珩身后又见过不少世面，虽有一瞬愕然，但也总能在第一时间稳住心绪。 至于能在电梯徐徐展开的那一瞬，冷不丁冲出去又捉住一个小鬼，更是意外。 “说来奇怪，但其实一切都再正常不过。” 甄泠朵咋咋呼呼了好一阵，宋珩却只是不以为意的补了一句。 他这话说得淡然，似是不经意，可甄泠朵稍一思忖，便即刻想到了话语背后的另外一层含义。 “你是怀疑……” 后面的话，甄泠朵没有继续往下说。 但她直勾勾盯着宋珩的时候，却是不难发现那人眼睛里藏着的笑意。 无需点破，只消一个眼神，彼此就能了然。 甄泠朵自然是庆幸于她和宋珩的这点默契，只是等沉下心来仔细思量，却也着实觉得后怕。 她怕极了身后那一座小楼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在那位的授意下而来的。 而宋珩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却也或多或少让甄泠朵不由得往那儿想。 “但，这只是我们的猜测不是吗？” 甄泠朵到底是不愿轻易相信，总是会不自觉为这一切寻个由头。 “找出证据，一切自然就清楚了。” 宋珩依旧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似是此前所有的疑惑不安，都在他转身离开的那一刻消散不见。 甄泠朵说不清自己是怎么想的，哪怕这人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纵使这轻飘飘一句的背后，可能意味着他们不得不为此奔忙许久，但她总还是愿意相信。 她始终坚信，宋珩一定能查个清楚。 只要他愿意。 “你要怎么查？” 知晓宋珩但凡开口，十之八九是已经有了主意，可甄泠朵兀自思量了好一会儿，却也始终都没有想到一个让自己满意的方式。 她百思不得其解，便也只能回头再问。 但没成想，宋珩此番却是讳莫如深。 见他沉默着不作声，甄泠朵心底的好奇更甚，却也只能耐着性子仔细等待。 不为旁的，只盼着能从身边这人细枝末节的小动作里看出一二来。 哪怕只猜到了其中的一环，总也好过她什么都不知道，只兀自提着一颗心，忐忑难安。 然而，甄泠朵怎么也没有想到，宋珩神色自若间，做的第一桩事，便是将梁风祁喊来。 三人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子，到底还是梁风祁没能沉住气，“心急火燎地找我来，有什么急事吗？” 明明是宋珩离开前自行安排的，他跟夏艺璇镇守侦探社。但谁曾想，不过半日的功夫，这人就忙不迭给他安排新鲜事了。 梁风祁既怕他当真有什么要紧事，却也委实担心，没有自己在旁盯着，夏艺璇一旦遇上麻烦，会无暇顾及。 这也是他一时间进退两难的根本缘故。 “着什么急？” 宋珩自是瞧见了梁风祁眉眼间藏不住的急切意，但还是不疾不徐的噎了人一句。 “……” 梁风祁无语，而一旁的甄泠朵却是看不过去了。 “这也就是梁风祁，换个人被你风风火火地喊来，却又什么都不说，你试试。” 倏然听见甄泠朵替自己鸣不平的时候，梁风祁只觉头皮发麻。 那一刻，他半点都不曾因此感到庆幸，反而只是无端生出了几分无奈。 若是因着他的缘故，让甄泠朵和宋珩交恶，这可是大罪过。 旁的权且不提，单就是夏艺璇那儿，他就不可能有机会轻易揭过。 然而梁风祁委实没有什么勇气敢径直跟甄泠朵剖白心意，倘若不小心让宋珩误会了什么，便又是新的麻烦。 幸而，宋珩没让他多等。 “丢去给沈玄风，要他无论如何问出点什么来。” 就在梁风祁错愕之际，宋珩倏然丢出来两个被捆得严严实实的小鬼，兀自扔下这一句，便又往回走了。 宋珩这一出来得突兀，甄泠朵和梁风祁都全无应对。 但不过片刻的光景，此前还失神的两人便又即刻收回了神志，“交给你了。” 甄泠朵留下这笃定而坚决的一句，便忙不迭回身去追赶某人。 那两个小鬼，梁风祁不知其中来历，甄泠朵却是恍然。 不是他们不久前刚从那培训机构里抓出的，又能是哪儿来的。 “你干什么非要吊着梁风祁那么久？他刚刚可是被吓得不轻。” 可纵是回过味来，甄泠朵却还是免不了要替梁风祁鸣不平。 “我可不是冲他。” 宋珩头也不抬，但说出口的话，却分明带着不容置喙的滋味。 甄泠朵仔咂摸了许久，好容易才明白过来，宋珩此前种种算得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可他那看似不经意的动作，却是顺势将他们两个也算计了进去。 “有你这么玩弄队友的吗？”甄泠朵闷闷地抱怨。 宋珩没应，但在某人看不见的地方，嘴角微弯。 “现在去哪儿？” 从方才起，甄泠朵就没仔细看顾周围，有宋珩在前，她委实不需花什么心思。 然而，眼看着某人七拐八绕有意往僻静处走时，甄泠朵还是不自觉提着一口气。 “你不是说那机构不正常吗？那不得亲自回去检验一二？” 一席话，宋珩说的云淡风轻，可甄泠朵却无语万分。 要找证据，也得去往第一现场，这人老是带着她往地下室跑什么？ 彼时的甄泠朵绝不会想到，宋珩所安排的路线，远比她想象中还要刺激得多。 第251章 碰巧 明明可以小心翼翼地凑近，凭着甄泠朵和宋珩的本事，哪至于让无关紧要的人察觉。 但宋珩没有这么做。 他兜兜转转，带着甄泠朵到了地下，偏要顺着电梯往上去。 “怎么就非得要从这儿走呢？” 甄泠朵不自觉蹙了眉头，但凡让她选，便是无论如何都不至于如此。 “你就不好奇，那两个鬼一路上会遭遇什么吗？” 宋珩不答应反问的一句，委实让甄泠朵愕然，她倒不是不曾怀疑过，实在是当时一闪而过的念头在骤然间就被那位校长冷不丁的阵势给激退了。 原本，他们倒也可以直白坦荡地追问那两个小鬼，可偏生宋珩一抬手，就将那两个一杆子丢给了沈玄风。 “沈玄风会能问出个所以然吗？” 尽管甄泠朵从不曾怀疑宋珩的决断，但私心里总也免不了犯嘀咕。 “你不信他？” 及至宋珩悠悠然反问了一句，甄泠朵不由得顿住，好一会儿都不知道该如何招架。 凭着跟沈玄风并肩而战的那些记忆，甄泠朵当然也愿意相信，这位紫阳真人的得意之徒是有些本事的。但毕竟他们也曾见识过这人好几次胆战心惊，恍惚着不知当如何是好。 当初紫阳观众人落了难，如果不是宋珩运筹帷幄，只怕是早就乱成了一锅粥。 自然，在经历了许多变故之后，沈玄风显然是成长了。 只是，在甄泠朵看来，她到底还是没有办法全身心地相信，那家伙可以帮他们撬开小鬼的嘴来问个明白。 “若是他问不出来，你预备如何？” 甄泠朵迟疑了好一阵子，终究还是没忍住，不自觉追问了一句。 “这不是已经在想其他法子了吗？” 宋珩手上动作不停，却还是能有一搭没一搭的故意跟甄泠朵玩笑，“你之前不是挺关心那小子的吗？怎的连这点信心都不肯给？” 这一句宋珩说得很是玩味，又全然不在甄泠朵的预料之内，以至于她好一会儿都不知该如何做答。 但就在甄泠朵佂愣之间，让两人始料未及的是，狭小的空间里竟是倏然又蹦出来第三个人。 “小心。” 瞥见那人的第一时间，宋珩不由分说伸手将甄泠朵拽到了自己身边。 这一动作来得突兀，以至于甄泠朵全无防备，等整个人倏然回过神来的时候，整个人已是不自觉心跳如雷。 虽说是此前在幻境之中也跟宋珩有过几分亲密意，可到底是从来都没有近距离地接触，倏然对上他胸膛的时候，到底还是恍惚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别动。” 就在甄泠朵不自觉想要挣扎的时候，宋珩不自觉加重了手里的力道，附耳轻声喃喃了一句。 甄泠朵闻言，一动不动，殊不知就在两人僵持之间，却是有一道突兀的声音倏然从身后传来，“怎么是你们？” 听到这儿，甄泠朵和宋珩都不由得顿住。 虽还不曾正视，但冷不丁听着这话，两人仍是不自觉下意识偏头去看。 但三双眼睛面面相觑之间，几人还是不自觉发愣。 怎么会这么巧？ 那一刻，甄泠朵心底里也不由得缓缓映射出几分茫然意。 不光是她，就连宋珩也一时莞尔。 “你在做什么？” 明明三个人已是被迫挤在一个逼仄的空间里，但好容易找回了些许神志，宋珩到底还是先一步开口，冷声问道。 事实上，就算是他们什么都不说，眼前那位却也未必能拿出百般精神来应对。 毕竟，上一回无意间接了他们的单子，差点没让自己一命呜呼。 “你又是来跑腿的？” 不等那人开口，甄泠朵却是也悠悠然地补了一刀。 大抵是因为稍一思忖的当口，她已是缓了精神，故而还能腾出空来揶揄。 话音刚落，被追问的人的确是不自觉低下了头，可宋珩再转而瞧着甄泠朵的眼神，却也不由得多了几分玩味意。 “不，不是的。” 可怜那小跑腿，本就是普通人一个。 尽管于不经意间，在这乱世之中给自己找了一份不同寻常的差事，但到底不如宋珩和甄泠朵那般，早已经习惯了面前的种种。 冷不丁被人逼问，总还是会下意识生出几分胆寒来。 “那是为何？” 宋珩悄无声息地放过了甄泠朵，可等着那人稍一得闲的功夫，便又阴恻恻地丢出一句。 骤然听着，许是不见异样。 但若是不自觉思量一会儿，却是无论如何都能觉察出隐匿其中的，不容置喙的意味。 “受人之托。” 直到那人小心翼翼地说出这一句时，甄泠朵和宋珩对视一眼，不多时便又兀自直勾勾盯着他瞧。 “受人之托？” 宋珩反问时，眉眼间总是不自觉带着几分玩味意。 不过片刻的功夫，那人便兀自改了口，“哦，不，我一时口快，说错了，不是人，是鬼。” 顿了顿，他又煞有介事的补了一句，“就是跟我达成交易的那个，您二位之前也见过的。” 无视这家伙在不经意间下意识使用的敬称，宋珩兀自思量着什么，而一旁的甄泠朵却是再按捺不住，“那小鬼遇上了什么事，非得让你往电梯井里钻？” 甄泠朵问得直白而坦然，她似是全然不记得，如今的自己赫然也身在其中。 无非是对面这位，并不敢茫茫然问出口罢了。 “他请我来，帮忙寻找家人。” 那人思忖良久，好容易才开了个头，但还没来得及说几句，却又兀自长叹。 甄泠朵和宋珩也不出声催促，两人只等着他收敛了情绪，静候下文。 “说起来，他也是个苦命人。一家四口，本是再幸福不过，可练体育的妹妹某一天在上头那家培训机构里，突然就丧了性命。所有人都说是意外，偏他不肯信，非说他妹妹是冤死的……” 听到这儿，甄泠朵和宋珩已是不自觉提着一口气。 若说此前还只是兀自猜测，现如今却愈发坚定地相信，那培训机构还不知到底藏着多少污秽的事。 “那后来呢？”甄泠朵等了很久，到底是没忍住。 “还没调查出个所以然来，他出了意外，也没了性命。” 第252章 打脸 宋珩和甄泠朵也委实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结局。 三人对视之间，眼底满是怅然。 “走吧。” 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宋珩下了决断，但没成想，倏然听到这一句时，甄泠朵和那跑腿竟还有些恍惚。 “去哪儿？” 甄泠朵闷闷地问了一句，语气里分明还夹杂着几分不快。 宋珩听着，即刻就没了脾气。 他一仰头，没好气道，“还能去哪儿？” 说罢，没等两人应声，便兀自往上头爬，他动作极快，倒是不自觉带了些意图摆脱身后两人的意思。 甄泠朵即刻反应过来，顾不上解释一二，只忙不迭跟了上去。 理智告诉她，宋珩十之八九生气了，她得找机会劝。 可甄泠朵怎么都没有想到的是，直到又一次摸回了老地方，她依旧是没能找到跟宋珩道歉的机会。 她唯有始终提着一口气，胆战心惊地跟着。 宋珩将引路的担子径直丢给了新来的，“既是受鬼之托，他定然跟你说过什么。” 话音落下，他便径直往后退了一步，瞧着那家伙支支吾吾，宋老板倒也还算坦荡，兀自又补了一句，“放心，有我二人镇守，保你无事。” 这一句，宋珩说得再笃定不过。 可对方却还是下意识偏头看了甄泠朵一眼，顶着宋珩不无深邃的眸光，她也只能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若是信不过，你好像也没有退路了。” 甄泠朵倏然丢下的一句，让眼前人再没了胡乱思忖的理由。 诚然，若然他们非要跟自己动手，先前在电梯井中的时候，就已经有所行动了，断不可能放任他跟着他们一起行动。 不消片刻的功夫，那人便有了思量。 他一边走，一边还不忘有意识地压低声音和他们同步消息，“他只说让我想办法去那校长办公室找找线索。” 大抵是因为心底恍惚，说这话时，他的声音不自觉带着几分飘忽不定的意味，甄泠朵和宋珩都没有应声，但那一刻，他们心下的思量却也丝毫都不曾少。 无他，不过是好奇，那小家伙是怎么怀疑到校长头上的？ 毕竟，饶是甄泠朵和宋珩，也委实是花了好些力气，才最终有了些猜想。 “来都来了，总得去看看。” 宋珩照例是那副不以为意的模样，轻飘飘的一句，却也在不经意间让其余两人不由得生出了些坚定意来。 越是往前走，他们心中的不安更甚。 尤其是甄泠朵。 虽说他们此番是换了个方式进来的，并没有那小心翼翼的校长在前，可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如今摆在他们眼前的一切会跟此前所见大不一样。 那一刻，她心底里便不自觉泛着不安。 偏生此刻还有外人在，甄泠朵到底是没有办法像先前一般，径直追问宋珩的看法，她也不好越过了那可怜的小跑腿，兀自跟某人毫无顾及地说话，便也只能将所有的不安都放在心底。 提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好不煎熬。 幸而，校长办公室并不难找。 虽说期间那小跑腿在不经意间走错了方向，可甄泠朵和宋珩好歹是来过一次的，稍加指点总也能把人带到正确的方向。 非要说的话，大抵便是宋珩从来都不肯好好说话。 每一句都会不自觉夹杂着几分不一样的韵味，饶是自诩已然习惯了的甄泠朵，倏然听闻还是不自觉乱了精神。 “你干什么吓唬人？” 甄泠朵到底是没忍住，她既是替眼前那胆颤心惊的小家伙不平，却也委实担心宋某人一番操作下来，反而惊扰了旁人。 但不成想，宋珩却不以为意。 “这么不经吓？那他大抵是没命找出真相了。” 悠悠然间，宋珩直白而干脆地下了定断。 那一刻，两人从没有意识到，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他二人竟是直接被那一团黑雾隔绝在外，根本就动弹不得。 反倒是那个从不曾被放在眼里的家伙，借着跟鬼的契约，也多少沾染了些阴气，却是能来去自如。 眼睁睁看着那人出入自由的时候，宋珩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甄泠朵瞧着他这副阵仗，努力憋了好一会儿，肩头耸动着，到底是没能忍住。 “有什么可笑的，你不是也没进去吗？” 宋珩一时气结，声音低沉。 奈何，甄泠朵还在笑，她似是分明没有注意到这人已经变了神色。 等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想要再劝的时候，先走一步的人冷不丁回眸，才意识到少了两个人。 惊慌失措之间，他竟也顾不得旁的，竟是忙不迭折返。 却不成想，他急匆匆回来，对上的赫然是宋珩那阴沉的眸色，他迟疑了好一会儿，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怔了半晌，却也只敢回头去问甄泠朵。 “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倒是有办法。” 前半句说的小心翼翼，差点就将那最为关键的一环兀自吞了去。 但幸而，甄泠朵听明白了。 “什么办法？” “让跟我结契的那位兄弟，带着你们走。但前提是，你们不可反抗，一切需以他为先。” 那人一溜烟说完，便兀自低下了头，全然不敢去看宋珩的眼神。 事实上，不光是他，就连甄泠朵也并不敢想。 逐明侦探社谁人不知宋老板从来清贵高洁，向来只有他教训不安分小鬼的份，哪里能容得下那不长眼的家伙，在他跟前作威作福？ 甄泠朵一时拿不定主意，正待拒绝，宋珩却已是冷着脸开口。 “还不赶紧？” 他语气颇为不善，似是强忍着。 见状，甄泠朵便忙不迭紧跟着催促了一声，这才暂时终结了此时的无奈。 “好。” “你们千万不要反抗。” 那小跑腿深吸了一口气，口中默念了几句，甄泠朵和宋珩便被他带着径直穿透了门。 越过了那一层的黑雾，再一睁眼，三人对上的赫然是一道夺目的金光。 而环绕着他的，是几十个面色狰狞，张牙舞爪的鬼怪。 宋珩和甄泠朵下意识环视周围，却并没能在第一时间找到当前的最大嫌疑人。 第253章 呼救 不多时，屋内的荧光变得微弱。 而甄泠朵和宋珩也总算可以透过那层层叠叠的鬼影子，瞥见隐匿在其中的唯一人影。 “唉。” 倏然的一声叹息，让所有人都不由得提着一口气。 甄泠朵和宋珩顺势而望，而落在身后的跑腿似是还有些恍惚。他怔愣着，仍是下意识想要搜寻目标人物，可奈何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大动作，却是被某人毫不客气地提溜着领子，强行拽了回来。 “不想死的话，乖乖待着别动！” 不容置喙的一句，让他不由得有些迟疑。 按说，有宋珩的威吓在前，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敢胡来的，但偏偏那一个，这人心底不由得蹿着些不受控制的愤恨，似是恨不能豁出所有，也非要将那人一把拎出来才好。 瞧见这人几乎不受控制的模样，甄泠朵不由心头一紧，下意识间，她学着宋珩那般，不由分说将人控了个严严实实。 “别乱动！” 依旧是不见丝毫转圜余地的命令口气，倏然对上甄泠朵那凝重的神色，那小子到底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几分迟疑之间，终究是什么都没有做。 “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宋珩扫了一眼身后的两人，骤然间扔出一句，下一秒便不见踪影。 不过刹那的光景，甄泠朵便明显感受到那人不由得紧张了许多，“别担心。” 依旧是那不曾动摇的语调，倒是跟不久前逼着那人不可胡来时一模一样，唯一的意外是此刻甄泠朵眼睛里隐隐藏着些笑意。 对视的刹那，甄泠朵全然不知，眼前人分明被她吓了一大跳。 等再回过味来，宋珩已然折返。 但就在甄泠朵不自觉望过去的时候，这人却是端着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兀自摇了摇头。 看着这阵势，甄泠朵兀自抿着唇，好一会儿都没有应声。 “光灭了。” 身后冷不丁传来一声惊呼，甄泠朵下意识间抬眸，这才注意到，原本那个胆战心惊的校长，此时正躲在角落里，整个人不时的抽搐。 但不知为什么，及至那些小鬼一窝蜂似得涌上去的时候，他面上竟是不自觉闪过些许轻蔑。 偏巧撞见这一幕的甄泠朵，心底愈发好奇。 他难道真就一点都不怕吗？ 跟前这般阵势，可是比此前她和宋珩陪着面对过的，还要麻烦得多。 至少，在甄泠朵看来是这样的。 殊不知，就在她迟疑之间，那人似是在不经意间注意到了办公室内为数不多的外人，下一瞬，竟是疯了一般地往他们跟前冲。 三人都不曾料到这人会是如此模样，不自觉便往后退了一大步。 可怜那跑腿，原先就被两人不容置喙的安排在最末尾，加之这毫无预兆的一出，他差点因为来不及应对而被强行挤到墙根。 幸而，多年的从业经验，让他养成了足够的警觉心思。 虽是事发突然，但也总算在手忙脚乱的应对之中，为自己挣得了几分出路。 “请救救我。” 眼看着那校长佝偻着身子，三两步就朝着自己和宋珩躬身示意的时候，甄泠朵到底还是没能忍住心底的嫌恶，不自觉蹙了眉头。 而一旁的宋珩，却是从始至终都不见任何异样。 除了一开始，情急之下下意识将甄泠朵往身后拽的几步略显仓促，至于旁的，终究是一点都没看出来。 见他无有动作，甄泠朵认命地轻叹一声，不由分说就往前一步。 饶是心中鄙夷，但甄泠朵终究是做不到见死不救。更不消说，这人还是他们破局的关键。 “你怎么回事！” 甄泠朵皱着眉头，说话间便抬手想要将人护在身后，可还没顾得上招呼，却倏然听到宋珩不疾不徐地扔出一句，“等等。” 甄泠朵登时回眸，宋珩迎着众人不无愕然视线，不以为意地晃了晃手机。 其上明晃晃挂着三个字。 夏艺璇。 甄泠朵离得最近，自然看得最是真切。只是她一时并没能想明白，这个电话究竟是真是假？ 会不会是宋某人故意折腾出来，搞人心态的？ 奈何，一时间甄泠朵全然没有机会问个清楚。 一边是宋珩不以为意的冷静模样，一边是那校长灼灼的求救眼神，甄泠朵思忖片刻，到底还是不自觉选择了最佳队友。 旁的权且不提，宋珩无疑是此时的甄泠朵唯一可以全身心相信的人。 但没成想，宋珩似是一点都没有意识到甄泠朵如今的为难模样，竟还环视周围，似是在等一声反对。 “快接。” 直到甄泠朵没好气地咬着牙催促了一句，宋珩这才不无失落地，在人人鬼鬼之间游刃有余。 “不好意思啊。” 说罢，宋珩也不管其他人是何反应，兀自拉着甄泠朵到一旁听电话去。 直到眼看着两人兀自往另一边角落里走，原本就茫茫然跟在他们身后的人，这才倏然意识到，或许宋珩刚才不经意间抬手，不过就是为了将人带走而已。 但，他怎么就不能更直白一点呢？ 小跑腿想不明白，甄泠朵也一样。 宋珩自是不知，不过转瞬的功夫，这两人脑子里便轰然闪过了诸多念头，奈何夏艺璇会在此时联系他，却分明半点都不在他的预料之内。 他至多不过是在下意识间认定，这通电话很可能改变眼前格局而已。 而这一切，全看甄泠朵。 电话里，夏艺璇三言两语说的简单，“沈玄风说，有鬼的是那校长。作为一个男人，他趁乱而起，做的却是些下流的勾当。” 至于梁风祁快马加鞭送过去的两个鬼，正好是在不经意间撞见过那一幕幕，可彼时的他们碍于这位校长的权威，权做什么都没看到，于不经意间，做了真正凶手的帮凶。 及至那些学生因不堪受辱而走上绝路，这才最终一步步将一个本该充满希望的地方，变成了人间炼狱。 “还救吗？” 甄泠朵听完，久久不语。 而一旁的宋珩却也不自觉陷入了沉默。 于情，他们不该救，但于理，却是非救不可。 世间唯有情理公道，最难权衡。 第254章 教训 “我们是来救人的，不是来害人的。” 甄泠朵迟疑之间，宋珩却是笃定地丢出了那么一句。他虽神色淡淡，可言辞之间，分明是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坚定。 甄泠朵闻声顿住。 那一刻，她脑子里也的确是不自觉闪回着这一念头，救与不救，其实只在他们一念之间。 有了夏艺璇的这通电话，他们甚至无需一一核实，便能轻易确认，死死将那校长环绕其中的，便是那些个曾被他欺辱，最终殒命的可怜人。 他们之所以始终盘旋在此，为的也不过就是还自己一个公道。 非要论的话，左不过是他们的手段有些超乎寻常而已。 “你什么意思？明知他就是凶手，却视若无睹？还是说，你也愿意做他的帮凶？” 宋珩不疾不徐的一句，好似惊雷。 于无声处，炸了个昏天暗地。 哪怕是此前始终跟他们统一战线的小跑腿，如今也有些听不过去了。 面对他咬牙切齿一般的追问，宋珩全不在意，他甚至连一点多余的眼神都不曾施舍。 见他如此，那人大抵是心底里生了急，竟是不由分说地对宋珩动手。 这一幕发生得太过突然，甄泠朵全无预料。 等她倏然回过味来的时候，已经是不自觉向前一步，径直拦在宋珩与那人之间，生生让自己成了夹心饼干。 “别胡来。” 甄泠朵冷着脸的一句，竟是比宋珩那不自觉散着阴冷气的模样，还要骇人得多。 那可怜的小跑腿闻言，竟是好一会儿都没有应声。 宋珩便索性趁着这个当口，兀自动手，将那不自觉蜷缩在角落里的家伙，一溜烟提了出来。 从始至终，所有人都只能怔怔然瞧着，却是分明做不了什么。 宋珩动手的那一瞬，众鬼不是没有想过强抢，但偏生他们全无可以肆意靠近的机会。 变成游魂厉鬼至今，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如此不知所措。 而不得已被甄泠朵扣着看完了全程的人，则更是恍惚。 他虽早知道这两位绝不会是普通人，但到底是没有亲自瞧见他们出手，只当他们就跟如今游走各方的道士差不多，如今倏然得见，到底也有好一阵无语。 “请两位成全。” 不过刹那的功夫，此前还张牙舞爪的人在倏然间变得恭顺而虔诚。 无一例外全数跪倒在两人跟前，口中念念有词地请求他们的成全。 所谓成全，其实也不过就是将那校长交予他们处置罢了。 天道常言，冤有头债有主。 过往种种由他一人而起，也合该由他的性命来做终结。 遗憾的是，宋珩和甄泠朵却是久久不语。 冷不丁遇到这样的阵势，他们的确也有些无措，但那人竟是破局的关键，自是断不能轻易就丧命他们之手。 该说知晓了前因后果后，甄泠朵心底的愤怒半点不比眼前众鬼小。 她也是女子，自是知道被人凌辱是多么不堪的滋味，她恨不能将那人凌迟了才好。 但就像是宋珩所说的那样，他们来此，是为了收服这些游走着的污秽物，这人无疑已经是这空间里唯一的活人。 故而，宋珩和甄泠朵显然是不能闭着眼睛胡来。 甄泠朵兀自头疼的时候，宋珩却是悠悠然扫过来一眼，这突兀的变化委实让她愕然得很。 人是他捞出来的，看自己做什么？ 可饶是甄泠朵倏然望过去的时候，宋珩却依旧是那不疾不徐的姿态，仍是不见半点更改。 四目相对了好一会儿，甄泠朵到底是先一步败下阵来。 “交给我罢。” 迎着所有人异样的目光，甄泠朵终究是冲着宋珩伸出了手，她举止间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宋珩毫不犹豫兀自将人丢了过去，那随性的姿态，好似是丢个没声息的物件一样。 他这般轻佻的姿态，着实让甄泠朵愕然得多。 甄泠朵到底是没办法做到如宋珩那样随性，她忙不迭伸手想要去接，只是没成想，那人竟也是不由得心底一颤，连带着身形一顿，竟是生生错开了她的手。 众人只好眼睁睁看着他兀自垂落，好一会儿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室寂静中，人人鬼鬼神色各异。 但就在所有人都恍惚着的时候，甄泠朵却是突然出手。 她的目标直抵眼前人，下一瞬，本是恍惚着的人，却是冷不丁感受到了一种无可名状的痛楚。 那是生抽灵魂的痛。 也是旁人从无法想象的酷刑。 但甄泠朵动作飞快，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给任何人以反应的时间，尤其是那个被她狠狠抽了一鞭子的人。 凄厉的痛苦声音响起的那一刹，一应小鬼都不由得大吃一惊。 虽不过只有转瞬的功夫，可大抵还是有很多人，从他那突兀的喊声里觉察出来的痛楚和警醒。 若非是他们此前也曾缄默着不做声，许是也变成了眼前这两人不动声色间，被训诫的可怜人。 如此一想，此前还胆颤的众鬼，此时却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甄泠朵抽生魂不过是在骤然之间的决断，她甚至不曾跟宋珩商议过。 那一刻，她脑子里唯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轻易放过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 诚然，她和宋珩无权对这人做出生杀予夺的决断，毕竟他犯下的罪孽，自由法律公正判定。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不可以帮眼前这些倏然见了真凶就不由得红了眼的可怜人们，讨一个公道。 甄泠朵心中念着，倏然一扬手，将那人的生魂丢了过去。 “活人你们动弹不得，但既是生魂，便不由我们做主了。” 倏然扔下这一句，甄泠朵便忙不迭拉着宋珩就走。临行前，她也没忘记将某个兀自失神的家伙一并带走。 一应变化来得太快，以至于那小跑腿饶是茫茫然被人一溜烟带走，却也委实好一会儿都没回过味来。 “你们这是……” 他迟疑者，甚至是不敢茫茫然盯着他们看。 “怎么？你不满意？” 甄泠朵还未开口，反倒是宋珩有些憋不住，冷不丁反问了一句。 第255章 不满 他当然是满意的，甚至是十分满意。 毕竟，若不是这两个人帮着出手，他全然不知道，仅靠着自己的能力，是否可以如愿为那个可怜的哥哥报仇。 “不，我只是……” 他迟疑了许久，好一会儿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及至这个恍惚不安的人，总算找到了些合理，又让人满意的感谢词，还没来得及开口，却是被人径直拦着。 “多余的话就别说了，懂得都懂。” 甄泠朵一本正经的一句，登时将那人几乎已经堵在喉咙口的说辞给强行逼了回去。 “谢谢！” 他深吸了一口气，再回过神来，却也只能一字一顿，虔诚而郑重地道谢而已。 宋珩兀自装深沉，甄泠朵只好不得已再度发挥自己作为外交使臣的基本作用，转而为两人进行了一场非必要且尴尬的基础社交。 “不必客气，往后若有需要，记得找逐明侦探社就好。”甄泠朵神色淡淡，末了还不忘挑眉瞧一眼身边的人，另又煞有介事的补了一句，“认准这位老板哈，至于他愿不愿意给你优惠，那就是另外一桩事了，这不归我管。” 三两句话之间，到底是又为逐明侦探社宣传了一波。 可直到那人忙不迭应承下来，又急匆匆离开，甄泠朵却也始终没瞧见宋珩为此曾有过哪怕半分的欣喜。 “这不是已经把眼前的事情处理完了，你为啥还老是苦着一张脸？” 甄泠朵委实郁闷，末了还不忘给自己邀功，顺便拉踩，“虽说我只是社里的编外人员，可我好歹也知道要给社里打打广告，你身为老板，怎么能始终无动于衷呢？” 面对她的碎碎念，宋珩没好气地蹙了蹙眉头。 虽不曾开口，但嫌恶的神色却是再鲜明不过。可奈何，甄泠朵好像始终都没有这一觉悟，她就像是个操心的老妈子一般，时不常就跟在宋珩面前念叨。 “我说，你不能仗着自己是老板，就只管将事情丢给其他人去办。” “这逐明侦探社既然是你一手操办起来的，总的得用点心思。” “得亏你不是我老板，否则我能气死。” 甄泠朵正念到兴头上，甚至还想着是不是该为夏艺璇他们鸣不平，却没想到宋珩闻言突然顿住了动作，悠悠然回头扫了她一眼。 这一瞬大抵是太过突兀，以至于被人冷不丁凝视的时候，甄泠朵再没了方才义正言辞的阵势，不由得怔愣了好一会儿，才不解地开口，“难道我说错什么了？” 幸而，宋珩缓缓摇头。 可不多时，甄泠朵心底的狐疑更甚。 “既然我没说错，你干什么那么盯着我？害得我头皮发麻？” 甄泠朵没好气地抱怨了一句，言语间满是不快，显然是对宋珩方才那不经意间的动作有着诸多不满。 奈何，宋珩却没有半点要解释的意思，反而是又凝神将人从头到尾扫视了一圈，“你不是连死都不怕吗？” 倏然听到这一句毫不掩饰的揶揄，甄泠朵有一瞬恍惚，可下一秒却还是毫不客气地回怼，“你少造谣。” “那要不试试？” 宋珩稍一思忖，突然一本正经地提议。 可怜甄泠朵全然不知道宋珩到底在盘算着些什么，她眼底的茫然无措依旧，可等到倏然反应过来想要追问一二时候，那人却是已经没了踪影。 甄泠朵只能强自收敛起满心的好奇，硬着头皮往回走。 大抵是才跟那一屋子小鬼深入交流过，此时的甄泠朵只觉得头重脚轻，恨不能睡上个三天三夜。 正也是因着这个缘故，她才不得不紧赶慢赶地忙不迭跟着宋珩跑。 倒不是她一个人回不去，实在是因为宋珩自己开了车，无需她再花多余的时间去等。 只是，甄泠朵怎么都没有想到，好不容易丢下了满身疲惫回去，她竟还是没能躲过夏艺璇的急切招呼。 “朵朵，快起来。” 夏艺璇突然的一句，让甄泠朵不得不配合着睁开眼。 哪怕那时候的她，已是头皮发麻，整个人不自觉就带着满身疲累，甚至很不愿意给对方一点好脸色。 然而，虽说只是听到了夏艺璇的声音，甄泠朵却还是应了，有气无力的，“又出什么事了？” “如果还要解决麻烦的话，能不能让宋珩换个人？” 尽管甄泠朵还是会下意识打着商量的口气，可她到底是明白，沈玄风不在，这偌大的逐明侦探社里，可以让宋珩安心放手单飞的人，委实不多。 哪怕是她自己，总也时不常是寸步不离守着的。 这样一想，甄泠朵竟也不由得替宋珩头疼。 纵然她几个小时前，才刚念叨过许多，可如今念头倏然闪过，甄泠朵却也不得不承认，仅靠着甄泠朵一个，想要将这么多人一并拖着往前，本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至少，远没有甄泠朵想象的那么容易。 “你怎么知道？” 夏艺璇闻言一顿，这两人自回来后就闷头睡觉，以至于她全然没有预想到，甄泠朵会在第一时间就猜中她的来意？ 倏然感受到那人言语间藏不住的雀跃意，甄泠朵只觉得头皮发麻。 但就在她下意识想要摆手拒绝的时候，夏艺璇却是兴奋不已地掏出了手机，点开除灵app。 “你看，官方给的奖励到账了。” 与夏艺璇那藏不住的满脸兴奋相比，甄泠朵显然淡定地多。 如果说她开口的那一刻，甄泠朵还在不自觉担心是不是得即刻起身奔赴下一个战场，现如今却是不自觉长舒了一口气。 “奖励什么的，你跟宋珩说就可以了。” 甄泠朵有气无力地丢下一句，转头就又恨不能继续倒回床上去。 “这可是你跟宋珩两个人争取下来的，你当真就一点都不好奇吗？” 夏艺璇闻声，不由得皱了皱眉，眼底全是不解，“身为除灵队伍的一员，你就不想知道，以官方为背书，能获得多少额外的惊喜？” “不想。” 甄泠朵淡淡应道，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将这些事放在心上，如果不是夏艺璇突然提及，怕是早就已经忘到九霄云外了。 第256章 钦佩 “不行！” 尽管早已经料到甄泠朵会是这样的反应，可夏艺璇却是依旧故我。 “这可是旁人求不来的，你一定要起来看。” 夏艺璇这不容置喙的一句，本也在甄泠朵的预料之内，事实上，如果不是早有所料，她未必能让自己坚持这么久。 “你看，从现在官方公开的信息来看，咱们逐明侦探社显然是第一个获得奖励的，这还只是些清单，实物的话可能还需要点时间。” 夏艺璇一溜烟滑动查看完，甄泠朵却还兀自强撑着。 但没成想，这一次那人却是隔了许久都没有应声。 不得已，甄泠朵只好有气无力的追问了一句，“还有其他事吗？” 不想，夏艺璇倏然听着这一句，却是下意识间思忖了许久，隔了好一会儿，才不以为意道，“没了，你继续睡吧。” “沈玄风那家伙说要来帮忙，我一会儿还得陪着去现场看看。” 甄泠朵实在太困了，她恍惚间只听明白的了前半句，顾不上跟夏艺璇道别，便又兀自沉沉得睡了过去，从没有想到，沈玄风一直都密切关注着除灵app的动向，知晓逐明侦探社人手不足，思量许久到底还是决定前来帮忙。 当然，这一决定也得到了紫阳真人的支持与肯定。 只是，沈玄风到底是放心不下，非得要等到紫阳真人能寻到个可以替代自己的人才好。 一来二去，便委实耽误了许多功夫。 而沈玄风此行，正好也能顺便将那两个小鬼一并带回去。 “也不知道他们两个是如何处置的？”去往培训机构的路上，沈玄风不时就和夏艺璇念叨两句。 “看他们的神色，应该算不得轻松。”夏艺璇稍一思忖，正色道，“他们二人携手做下的，就没有一桩不干净利落，你就别瞎操心了。” 夏艺璇煞有介事地看了沈玄风一眼，淡淡道。 沈玄风索性就没再应声，事实上，他并非是不相信甄泠朵和宋珩的办事效率，实在是生怕那罪魁祸首太过轻松。 自打他从两个小鬼那里问清楚前因后果，沈玄风便恨不能亲自送人一程。 可奈何，那时候的他根本就无从脱身。 等好不容易安顿好一切，急匆匆赶来时，甄泠朵和宋珩已经将一切妥善安置，但除了他们以外，无人知晓究竟是何模样。 听着夏艺璇煞有介事的说辞时，沈玄风不是没有想过，下意识追问一句，“你就一点都不好奇吗？” 然而话到嘴边，他到底是没有问出口。 倒不是不想知道夏艺璇的答案，只是在转念一想，现如今他们已经在走半路上，任何设想都抵不过他们亲眼所见。 既如此，追问得太多，也不过徒劳。 话虽如此，可一路上沈玄风没少设想，等他和夏艺璇最终寻到当事人的时候，却也依旧被眼前种种吓得不轻。 人的确是没死。 但被强行抽离了生魂，又被不由分说丢给了上辈子的一众冤家们亲自照应。 万般手段招呼了一整夜，现如今却是只剩下了半口气。 “这……” 夏艺璇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好一会儿都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沈玄风倒是神色淡淡，殊不知他不过是怕稍一恍神，反而拖累夏艺璇愈发心神不宁而已。 “这地方被人强加过封印，十之八九是宋老板的手笔。” 沈玄风有意顾左右而言他，夏艺璇恍惚之间茫然无措地点了点头。 这地方，现如今也只有两拨人造访，却无一例外都和逐明侦探社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更不消说，他们都知道，宋珩有这个能力。 “这法子倒也委实精妙。” 沈玄风虽也被吓得不轻，可也总还是忙不迭感慨。 不为旁的，实在是他一路都在纠结，若是甄泠朵他们顾念着人鬼殊途，而最终放过了坏人，情势又将如何？ “你是觉得，他们会放人？” 明明前一刻还兀自发怔，但听着沈玄风的感慨，夏艺璇也不知是哪里来的精神，竟是倏然反问道。 这一问来得突然，着实让沈玄风始料未及。 但他稍一思忖，到底还是分了些精神应对，“这毕竟是官方发布的任务，以救人为先，若是他们权衡之下，做出了跟现在截然不同的决定，也无可厚非。” 沈玄风不敢径直表明自己恨不能将那人千刀万剐的心思，而是迂回着解释。 不成想，夏艺璇听着这话，竟是兀自皱了皱眉。 那一刹，沈玄风的心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他甚至不敢直视夏艺璇的眼睛，他生怕从中品咂出几分无法言喻的失落意。 “我的意思是……” 夏艺璇眸色深沉，沈玄风见状，忙不迭就想要解释，可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却是被人冷声打断。 “会那么想，只能证明你还不懂他们。” 一字一顿，夏艺璇说得再坚定不过。 恍惚间，沈玄风瞧着夏艺璇的眼睛里不自觉泛着神采，那是她无法掩藏的，对宋珩和甄泠朵的赞许意。 至于这中间还夹杂着多少无法言说的欢喜，沈玄风就不得而知了。 但他可以确信，夏艺璇从来都以可以拥有这样的朋友为荣。 而沈玄风，也期待着自己可以成为其中之一。 “住手！” 沈玄风倏然冲破了封印，那不容置喙的模样，让原本正兀自泄恨的众鬼不由得顿住动作，下意识循声而望。 如今立在他们跟前的，是又一对陌生人。 但大抵是有过先前的教训，如今骤然瞥见某位小道士手里的八卦镜时，他们都不由得心神一凛，不自觉提了一口气，连带着环视周围时，也下意识间多了几分谨慎意。 这倒是沈玄风没有想到的。 他还以为，想要夺取在这混乱空间里的话语权，免不了一番斗争。 不想，竟是如此顺畅。 “欺辱生魂？倒是有些本事，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哪怕心底里已经有了猜想，可沈玄风还是更希望有个再笃定不过的答复。 跟前众鬼没让他失望。 “哦？是宋老板的意思？那倒是有点意思。” 第257章 狠辣 尽管沈玄风一早就已经知道，如今摆在他和夏艺璇跟前的种种，都是宋珩的手笔。 但自行猜测，毕竟和被眼前这一众小鬼你一句我一句说个不停的阵势有着截然不同的滋味。 “那你们，如今预备如何？” 听着沈玄风倏然问出这一句的时候，跟前众人都不由得愣住。 显然，他们此前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见他们茫然无措，沈玄风思量了片刻，状若不经意地指引，“那人还没死呢，如今这一缕生魂也至多不过剩下最后的一口气了。” 他凝神望着那早已经动弹不得的家伙，不由得蹙了蹙眉。 也是经他提醒，夏艺璇才倏然意识到，宋珩他们先前的手段有多骇人。 “若是他就这么死了……” 沈玄风淡然扫过一众小鬼，却只见他们照旧兀自失神，似是半晌都没能品咂出他话中意味，不由得扁了扁嘴，私心里到底是为径直打前站的甄泠朵和宋珩捏了一把汗。 对上这样一群不开窍的，也不知道他们两个是怎么忍受的。 “直接让人死了，肯定不行。他的罪过，总该让这世间公义来断。” 不等一众小鬼开口，夏艺璇却也不无笃定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事实上，这话可不光是告诫跟前这些个面面相觑的家伙，同时也是为了警告沈玄风。 连宋珩和甄泠朵都不敢肆意妄为的事，他一个才刚从紫阳观回来尘世的小道士，自是也无权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沈玄风不是没有听出夏艺璇言语间的警告意，偏生等那丫头望过去的时候，一眼扫见的也赫然是他不自觉噙着笑的模样。 夏艺璇倒是挺喜欢看他笑的。 不知是不是沈玄风在道观待得久了些，夏艺璇总觉得这小子的笑容里，不自觉夹杂着许多旁人所没有的清澈与自在。 沈玄风从来都不会刻意掩藏自己的情绪，想笑便笑，不高兴就是不高兴。 上一次让夏艺璇不由得开始思忖这人的心思，还是她跟着梁风祁等人急匆匆赶赴紫阳观帮忙的时候。 彼时，她还以为不谙世事的小家伙，在经历了诸多变故之后，总也该学着成长了。 只不成想，沈玄风倒是的确成熟许多，可偏偏在对上自己的时候，总还是会在不经意间，夹杂着些让她颇多无奈的幼稚行径。 比如，此刻莫名的笑容。 夏艺璇一点都不以为自己说错了话。 相反，依着她这些年来，在逐明侦探社明里暗里所看到的一切，她很清楚自己的判断没有错。 而这大抵也是先前那两人，愿意冒险做出如此安排的根由。 尤其，宋珩还专门将这地方给封了起来。 归根究底不过只是为了不让人知晓这家培训机构，校长办公室里的秘密而已。 毕竟，那封印算不得太难。 除了拦下夏艺璇此等全无本事的人，在沈玄风以及一众道门同仁跟前，赫然没有办法警示作用，甚至还有可能引发对方的无尽好奇。 总之，分明是困不住人的。 严格来说，连鬼也唬不了。 大抵也只有那被强行剥了生魂的人，才没勇气离开。 “给你们三分钟。” 沈玄风倏然一句，倒也委实将眼前众人惊得不行。 但不过转瞬的功夫，先前还恍惚着不知该如何是好的人，竟是已经开始认真思量起来。 殊不知，那一刻夏艺璇却是不由得有些恍惚。 她尤其是没理得请，所谓三分钟是什么意思。 自打沈玄风开口的那一刻，夏艺璇就一直提着一口气，她兀自思量着三分钟究竟可能改变什么格局。 但不料想，时辰一到，沈玄风悠悠然扫过一眼，竟是兀自转身就走。 动作利落而迅捷，甚至还不忘再继续拉一把还处于怔愣状态的夏艺璇。 “还不走吗？” 他再开口时，眉眼间赫然是带着几分玩味意的。 夏艺璇闻声一惊，她倏然收敛了神色，忙不迭跟了上去。 可那一刻，她心底的狐疑不解，“你不是说给他们三分钟时间吗？到底什么意思？” 自打沈玄风知晓了宋珩和甄泠朵的行径，他的一应举止就委实让夏艺璇看不穿。 当着一堆外鬼的面，她不好意思问得太过直白，然而背过身去，终究还是抵不过心底的好奇。 “没什么，左不过是送他们一程罢了。” 沈玄风淡笑着，眉眼间满是轻松自在，间或还夹杂着几分欢喜意，这愈发让夏艺璇看得呆了些。 “送他们一程？” 夏艺璇眼底的茫然更甚，“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偏头扫见夏艺璇眼底藏不住的疑惑意，沈玄风思忖了片刻，到底是没让她继续自我斗争，而是笑吟吟道，“我给凶手续了命，没让他就这么轻易死了，这算不算是给其他小鬼们又一次机会？” “啊？” 夏艺璇千算万算，也不会料到竟会是这样的结果。 只是还不等她回神，沈玄风便已经跟个没事人似的，径直往前走了。 望着那人潇洒恣意的背影，夏艺璇心底里竟也不由得生出几分怅然来。 “亏他还好意思说宋珩心狠，如今瞧着，该是不相上下才对。”夏艺璇兀自感叹，并暗暗在心底思量着，往后还是不可轻易得罪这个人。 他虽未必如宋珩一般，有着玲珑的心思，可倘若非要耍起狠来，怕是也不遑多让。 培训机构的事，甄泠朵和宋珩全然不知情。 两人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可大抵都因心里头有所牵挂，而不得安生。几个小时就醒了过来，一合计便索性开始埋头研究奖励。 “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学那个跑腿，跟其他小鬼们，达成契约？” 宋珩第一次提出这一建议时，甄泠朵便不由怔住，好一会儿都没有应声。 如果没记错，某人刚知道这般行径时，还兀自感慨过。彼时的他们怕是怎么都不会想到，竟还会有此时。 “可以一试，前提是先厘清具体的方法，以及可能产生的一应弊端。”宋珩似是不曾撞见她眼睛里藏不住的不解和疑惑，只兀自沉声道。 第258章 反对 “虽然必承认，这是个可供选择的方案，但我还是建议，不要贸然使用。” 哪怕，这是官方提供的资讯。 这是甄泠朵的态度。 可她也清楚，逐明侦探社的许多事情，基本全由着宋珩一人做主。 但凡这人已经笃定了心思，后头的事，便也委实由不得人了。 故而，说这话时，甄泠朵不曾仔细去看宋珩的神色，她不过是笃定地给出了自己的意见，至于采取与否，便不在她的考量范围内。 “的确不可贸然使用。” 宋珩闻言，兀自点着其中一行，郑重其事地道。 倏然听着这一句，甄泠朵眼睛里不由得闪过几分愕然，连带着下意识间偏头看向眼前人的时候，眸子里竟也带着些惊骇。 宋珩虽腾出手，有一搭没一搭地瞧这屏幕，但到底还是将甄泠朵那不无恍惚的模样看在眼里。 他一时没收敛住笑。 “怎么？你以为会不由分说，让社里上上下下都践行？” 甄泠朵没应，可下一秒，宋珩却是倏然起身，双手撑在桌案上，整个人突然极具侵略性地朝着她压下来。 甄泠朵全无准备，可哪怕明知宋珩并不会对自己构成威胁，她竟还是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周身无一例外散布着不安的心绪。 宋珩笑了。 “我当真是如此不近人情的老板吗？” 他眼底的笑意不减，可这话却又不像是想要求甄泠朵给出一个切实的答案。 他问话的时候，眉眼低垂，甚至连前一刻的玩味心思都收敛了许多。 甄泠朵以为，他该是在问自己。 “谁不近人情？” 夏艺璇和沈玄风折返回来，刚一进门，听到的便是这一声。 落后几步的沈玄风自是不会盲目搭腔，但夏艺璇显然是个闲不住的。 她甚至没等有人应，只兀自环视周围，一眼只见到了宋珩和甄泠朵面面相觑，便兀自咋舌，“怎么就你们两个？其他人呢？” “后头歇着呢，天天轮班熬着，再有精神头的人，也遭不住啊。” 无可否认，夏艺璇的到来让甄泠得以有了喘息的机会。 她虽是忙不迭应声，可言语间却也没少替其他人正名。 的确，深入一线的人，始终都只有她和宋珩，说不准后面还得再加上一个沈玄风，虽说夏艺璇也的确刚随那小道士一并回来。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明白她是上不得场的。 非要上，也注定是在一切落定后，确保万无一失的情况下。 否则，不说宋珩不答应，甄泠朵也未必准允。 “是得歇一会儿，除灵任务每分钟都能刷新出来一大堆，生产队的驴都没那么能造的。” 夏艺璇附和了一句，末了还不忘吐槽。 姐妹两对视一眼，眼底是藏不住的无奈与怅然。 当前情势紧张，是任谁都可以看得到的，沈玄风不是傻子，他当然也明白其中艰险。 如果不是紫阳观如今风雨飘摇，前途未卜，他倒也不是不能说服众人一道入世救济天下。 事实上，许也轮不上他出手，紫阳真人一声令下，哪里还有人会多说一个不字？ 只可惜，现如今他们委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还有什么地方，是可以借到人的吗？” 沈玄风思忖了许久，却始终都没有答案，他只好讪讪然追问了一句。 可在说出口的那一刻，他甚至已经做好了遭人鄙夷的准备。 他想过了，哪怕是会又一次被宋珩冷嘲热讽，自己也心甘情愿。若是可以的话，他愿意为逐明侦探社做任何事。 这是沈玄风心底里早已经在的答案，无非是从不曾对旁人说过。 在这小道士心底，师父紫阳真人居于首，余下便是夏艺璇和宋珩。 他二人都是侦探社的，四舍五入便也就得了上头那个结论。而这一点，从来都不曾动摇过。 夏艺璇在众人的叹息声里凑近，一眼就扫到了宋珩跟前正亮着的除灵app。 屏幕上显示的，她并不陌生。 “这不是除灵官方给的吗？”顿了顿，夏艺璇忙不迭问，“你们看出些什么门道没有？” 原本，夏艺璇是想自己先行研究的。但这奖励下发的时候，他们正好结束任务，加之沈玄风也刚匆匆赶来，说是想自己去现场看看。 夏艺璇动了想要跟着去一探究竟的心思，往后便也再没顾得上这份厚重的奖励。 只不成想，等他们回来时，宋珩和甄泠朵却是已经径直研究开了。 “说不得到底是好还是坏，这不，你老板正纠结呢。” 甄泠朵径直朝眼前人扬了扬下巴，不咸不淡的一句，反倒愈发让一旁的两人心底生疑。 “这么艰难？” “那我可得好好看看。” 夏艺璇到底是没有勇气当着宋珩面径直将他的手机抢过来，而是兀自端坐在旁仔细研究，“权衡利弊什么的，的确算不得容易的事。可这世间万事万物，总还是可以取舍的。” 听着她煞有介事的一句，沈玄风到底也没能忍住好奇，不自觉凑了上去。 “你们是怎么想的？” 夏艺璇飞速看完，抬眸盯着那兀自失神的两人，却分明不给其他人以反应的时间，“我先表明我的态度，我觉得这是个机会。” “和小鬼达成契约，运用得当的话，很多事就未必需要你们这些人出马，哪怕是普通人，也可以借势避开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夏艺璇一字一顿说得再坚定不过。 她甚至断定，这个方案就是为像她这样的普罗大众而准备的。 “要是不放心，我可以亲自试。” 夏艺璇不以为意地扔出一句，然而话音刚落，她便得了三道蕴藏着不一样意味的警告。 “不行。” “我不答应。” “艺璇，别胡来。” 甄泠朵的惊慌，宋珩的不置可否，至于离夏艺璇最近的，则是沈玄风的反对。 夏艺璇一瞬乐了，没好气地瞪他，“你跟着凑什么热闹？知道人手不足，还拦我做什么？” 话虽是径直对着沈玄风说的，但其中深意，其他两位又何尝不明白。 一时间，甄泠朵和宋珩无言对视，久久不语。 第259章 错愕 在无言的寂静中，夏艺璇到底还是先一步败下阵来。 可她没忘记多追问一句，“为什么？” 按理说，官方提供的这一方案，是当前可以最大限度地为他们解决眼下麻烦的最好选择。 可上至宋珩，下到沈玄风，如今立在夏艺璇跟前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对这一方案提出了坚决反对。 “不成熟，所以不可贸用。”这是宋珩的答案。 而甄泠朵显然有柔和得多，“我们大家都着急，但就像是你刚才看到的那样，契约是有代价的，目前没人知道究竟是什么后果。”顿了顿，她又正色道，“纵然是全无退路，也不可能无端用无辜之人做实验。我做不到。” 甄泠朵没有提侦探社，也不曾望向宋珩。 在自家好友跟前，她只是一字一顿，坚定而郑重地说了自己的选择。 她不愿意。 至于沈玄风，他自是承受了夏艺璇最多的凝视，但思量许久，却也只能是同样果决地摇头，“这是下下策，不值当的。” 照旧是不容置喙的三比一。 饶是垂死挣扎，也改不了夏艺璇惨败的结局。 幸而，兀自大眼瞪小眼，任谁都看不惯谁的姿态，并没有持续太久。 甄泠朵主动喊饿，还不由分说径直拉着夏艺璇外出觅食，强行将某个始终贼心不死的丫头拖了出去。 “契约的事，就交给宋珩去头疼吧，他若是想到了万全之策，一定会告诉大家的。” 甄泠朵与人并肩而行，眉眼间虽还带着几分不安，但脱口而出的一句，分明是笃定非常。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老板、闺蜜，没一个支持我的。” 夏艺璇没好气地白了人一眼，对上甄泠朵那不无怅然的神色，却是很快摆手示意，“放心，我不会耍脾气的。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你们三个先前说的，都是实情。” 听到这儿，甄泠朵才总算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但愿宋老板可以想到更好的方案吧，否则我快心疼死你们了。” 夏艺璇闷闷地跟着甄泠朵行动，但眉眼间却始终笼着一团化不开的浓雾。 尽管这也是甄泠朵期待的，可她显然也清楚，这并不是容易的事。 否则的话，想来宋珩也不必事先试探着问一句，可不可以试试看。 可此时甄泠朵唯一庆幸的是，好在当宋珩说出这话时，夏艺璇不在旁边，不然她还真不知道，事态该如何收场。 “总会有办法的。”当着夏艺璇的面，甄泠朵到底是没好意思强行拆宋珩的台，只好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可同样的话，他们已然记不清到底听过多少次，以至于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两人都不由得动作一顿。 不过须臾光景，他们都从彼此的眼神里，读出了诸多无奈意。 最后还是夏艺璇看不过眼，兀自快走两步，临了还不忘急吼吼地拉着甄泠朵。 “说好是来找点好吃的，抚慰空荡荡的胃，就不想那些让人头疼的事了吧。” 说这话时，夏艺璇好容易才扯起一抹笑容，意图引领着身边的人，短暂忘记先头的种种不快。 甄泠朵自然也明白她的心思，配合着扬起笑脸，至于其中有多少牵强，便无从得知了。 “我们两个去了培训机构，你都不知道，那校长被折磨得有多惨。” 许是想要换个话题，夏艺璇思量了许久，可到底也只敢寻了个最近的话茬。 “你们是不是又给他续了口气？”甄泠朵闻言一顿，转而轻笑着问。 大抵是因为她说得笃定非常，以至于夏艺璇听完，整个人不由愣住，“你怎么知道的？” 她下意识以为，是沈玄风在不经意间露了风声，“那家伙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我猜的。” 偏巧那时她们点的菜上来了，甄泠朵径直递过去一双筷子，不多时便风卷残云一般用餐。 夏艺璇委实被她这近乎疯狂的架势吓得不轻，以至于好一会儿都没能回过味来。 “跟我表哥一道出差，很痛苦吗？” 夏艺璇思忖许久，冷不丁试探着追问了一句。 但显然，这全然不在甄泠朵的预料之内，她茫茫然抬头，不无错愕地盯着眼前人，半晌都没有应声。 见她不语，夏艺璇这才自说自话一般，兀自补充道，“连饭都不让人吃饱，这应该算得上压榨了吧？” 末了，她还不无请求一般，盯着甄泠朵，“朵朵，你一定是受了许多委屈，但可不可以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去举报？咱们社最近是真的挺难的……” 夏艺璇说的郑重其事，可一旁的甄泠朵却显然没能第一时间领会其中精妙。 她不得已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不无审视的望着眼前人，眉眼间分明还带着几分不安。 “艺璇……”就算是才刚被强行制止了某个不靠谱的方案，总也不至于受伤至此吧？ 奈何，甄泠朵到底是没能耐着性子安抚好友，不过刹那的光景，她眼看着夏艺璇倏然神色变化，又在不经意间惊呼一声，“朵朵！” 和先前的玩味姿态全然不同，在这一道突兀的声响里，甄泠朵不自觉读出了几分不安和惊慌无措。 甄泠朵旋即应声扭头，顺着夏艺璇的视线望过去，只一眼，她不由得心底一沉。 几步开外，分明就有三五个小鬼大摇大摆地向着人群而来。 甄泠朵迅速环视周围，除了夏艺璇，再不见任何人惊慌无措。 可怜周遭众人全然没有预想过会发生什么，无一不是自在而坦然地说笑交谈。 “艺璇，你在这儿等我，保护好自己。” 电光火石之间，甄泠朵心底里多少已经有了盘算。 此地距离侦探社算不得太远，可临时请援，显然是来不及的。 为今之计，却也只剩下铤而走险这一遭了。 只要她能先声夺人，抢在这几个小鬼发难之前，将其不由分说丢出去，许也能护得其他人安好。 可甄泠朵放心不下夏艺璇，临走还不忘仔细叮嘱。 “我会的，你也是，注意安全。” 夏艺璇倏然抬头，一字一顿地应道。 第260章 计谋 夏艺璇不是听不出甄泠朵话里话外的担忧，可她却也只能强撑着告诉对方，不必顾虑自己。 该说自身在逐明侦探社的那一日起，夏艺璇便从来没有过失落与彷徨。 除了现在。 从前很多时候，夏艺璇和同事们各司其职，虽说也免不了辛苦，但到底是能随时帮得上忙。 不像现在。 夏艺璇分明能一眼就注意到危险，却分明无从招架。 她非但帮不上忙，甚至还可能让队友分神顾念她。 “我马上回来。” “若是事态严重，你立刻回社里，不准逞强。” 甄泠朵三两步小跑着离开前，还不忘又一次重申，夏艺璇只兀自笑了笑，颇有些牵强。 可那一刻，甄泠朵却是已经无暇顾及。 她甚至顾不上去想，缘何夏艺璇能一眼就瞧出异样，而其他人却始终一脸淡然，似是什么都不曾发觉。 此刻，甄泠朵满脑子都只剩下一桩要紧事，如何才能让这些个不安分的家伙知难而退。 甄泠朵不是没想过要径直将这几个显然是落单的家伙一网打尽，但终究是不敢贸然动作。 不为旁的，实在是不愿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哪怕现如今，周遭已经是鬼怪林立，可总也有些不明所以的普通人，还盼着可以惴惴不安地过自己的小日子。 甄泠朵见过了太多被不自觉牵连其中的可怜人，此前在别墅里许多人，以及培训机构里那些死前仍不放弃的孩子们。他们每一个，都本该有更好的未来。 甄泠朵知晓自己未必能护得住所有人，可但凡有机会，她都想要竭尽全力。 在这一点上，她跟夏艺璇该是一样的。 然而，甄泠朵很快就意识到不对劲儿。 在她冲出去的那一刻，原本那几个团结一致的小鬼却是在骤然间四散开去。 那一刹那，若说甄泠朵全无懊悔，到底是假的。 只是，在转念一想，仅凭着她自己一人，本也未必可以尽数收拾掉。她深吸了一口气，索性只追下令分散的那个。 正所谓，擒贼先擒王。 她纵是没办法收服所有，可总也要撬开嘴，打探这些家伙的动向才好。 但遗憾的是，甄泠朵到底还是失败了。 不知是不是那些人一眼就察觉了甄泠朵的意图，亦或者是他们分明就是有预谋的。 落在后方的甄泠朵忙活了好一阵，可到头来，却是只能眼看着他们悠悠然闪身进了些僻静的角落里，转瞬的功夫便没了踪影。 那一刻，要说甄泠朵全无失落，终究也不过是自欺欺人。 只是，彼时的甄泠朵怎么也不会料想到，对面那群人，不单是有预谋的，竟还专门折腾了一出调虎离山。 她回转时，冷不丁瞥见夏艺璇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由愕然。 “艺璇，发生了什么事？” 事实上，不光是夏艺璇，周围其他人的眼睛里也赫然带着几分茫然无措，但都被甄泠朵刻意忽略了。 她不敢往深里想，甚至还自我欺骗似的，搬出了一大堆的理由，意图说服自己。 但遗憾的是，这一切都在对上夏艺璇那已然失了焦的神色时，彻底乱了分寸。 那一刻的甄泠朵，既希望夏艺璇可以迅捷而利落地给出答案，可也怕极了自己会在不经意间，得到些连她自己都全无盘算的结果。 也唯有到了那一瞬，甄泠朵才不得不承认，哪怕她自诩跟在宋珩身边许久，可到底是没有能学会他的那份淡然和稳重自持。 可这所有的不安，甄泠朵都不敢让眼前人看穿。 饶是夏艺璇没有什么精神，可甄泠朵却始终端着一副没事人一般的淡然神色，“艺璇，看着我。” 说这话的时候，甄泠朵已是不由自主半蹲在夏艺璇跟前，两手扣在对面人的肩膀上，强逼着她和自己目光相接。 “这很重要，你必须要告诉我。” 甄泠朵不经意间用了和宋珩一般无二的笃定说辞，言辞间显然是不曾为这位好友留下哪怕半点喘息的机会。 甄泠朵当然知道，她也可以转头去问其他人，这条街上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总也有人可以稳住心绪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什么。 甚至于她可以即刻联系宋珩，想办法调出附近的监控，来一探究竟。 但这所有的一切，都未必是她想要的。 甄泠朵想要的，是那个从夏艺璇口中得来的结果。 她很清楚，如今的夏艺璇不对劲儿。 而自己现下能做的，便是守在夏艺璇的身边，等着她亲口说出来。 所幸的是，夏艺璇并没有让她久候。 尽管，夏艺璇翻来覆去说的，也无非只有那两句。 “朵朵，为什么我救不了她？” “我不是逐明侦探社的吗？为什么这样无能？我什么都做不到。” 夏艺璇近乎失控一般高喊，突兀的声响委实让周遭众人惊愕不已。 那一瞬，甄泠朵想也没想，便即刻扑上去，将夏艺璇环了个严实，“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甄泠朵接连不断的重复着，她的语调仍旧坚定，可话语里赫然带着几分安抚意。 夏艺璇听得明白，她也确信自己的确帮不上什么忙。 若是换做从前，她未必会让自己这样失落不安，可现如今，夏艺璇只要稍一迟滞，她眼前便会倏然闪过方才那一幕幕。 就在甄泠朵离开后不久，她眼见着又有小鬼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众人跟前。 旁人无所察，但夏艺璇却是瞧了个真切。 那一刻，夏艺璇的心便不自觉提到了嗓子眼。但还没等她有机会厘清对方的意图，一旁的小姑娘就被其一把拽走。 夏艺璇下意识就想要冲出去拦，可奈何，她留不住。 而一旁众人眼看着原本乖巧的小丫头，倏而显露出惊慌无措的模样，下一秒又没忍住嚎啕大哭，也彻底乱了心智。 倘若甄泠朵不曾被人强自引开老远，能在第一时间折返，事情或许也就变得不一样了。 然而，世界上最是无奈的便是如果。 毕竟，任谁也没有办法将已经发生的一切倒带重来。 第261章 自责 听夏艺璇说完，甄泠朵便也兀自陷入了懊悔与后怕。 和夏艺璇那无从消解的无力感不同，甄泠朵的懊恼之中还隐隐夹杂着几分庆幸。 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但历此劫难，并没有让夏艺璇因此陷入不可控的麻烦中，便是如今的甄泠朵最是欣慰的事。 否则的话，她委实不知道自己会是如何的模样。 她既不知道自己该如何与宋珩交代，也没有办法想象，该如何面对夏艺璇不见的困局。 甄泠朵没有答案。 此时她还能用力地将自己的朋友，紧紧地圈在自己怀里，这便是最让她庆幸的事。 “艺璇，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甄泠朵试探着开口，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前一刻还在不断重复的人倏然就没了声响，无论她说什么，夏艺璇都不曾有任何反应。 甄泠朵不是没有想过用强，可转念再一细想，她到底是没有冲动行事。 如今的夏艺璇明显是受了刺激，她可不能在这节骨眼上还强行要求对方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 哪怕非要这么做，至少也该找几个队友来打配合才好。 心念一起，甄泠朵脑子里倏然闪过的人选，唯有宋珩与沈玄风而已。 甄泠朵思量了许久，却是终究迂回着找了沈玄风。 “现在立刻出门。” “艺璇精神不太好，你得来劝劝。” 在两句不容置喙的信息后头，附的是当前的定位。 甄泠朵一边在心底默念，盼着沈玄风可以快些赶来，另一头却也没敢闲下来，她总是会时不常试图和夏艺璇说些什么。 可夏艺璇却始终沉默，这委实让甄泠朵焦急不已。 就在她不自觉焦躁不安的时候，宋珩突然打来电话。 看到来电人的那一刻，甄泠朵只觉不由得心神一凛，整个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容易才鼓足勇气按下了接听键。 “你在哪儿？” “有新任务，立刻去车站等我。” “要快。” 电话那头，宋珩语调飞快，但在倏然听到这一句的时候，甄泠朵却是没由来好一阵恍惚。 “我……“ 甄泠朵思量了许久，却是半晌都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 “我知道了。” 甄泠朵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人，踌躇了好一会儿，正准备借势将她和夏艺璇的遭遇如实相告时，宋珩却是已经径直挂断了电话。 听着那倏然传入耳畔的忙音，甄泠朵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她倒是早就知道，夏艺璇和宋珩在某些方面有着一些耐人寻味的相似性，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可以坦然接受被这兄妹两个兀自以各自的方式拒绝。 毕竟，被人不由分说的扼制住自己的思量，着实算不得一件让人宽慰的事。 “艺璇，你也听到了是吧？你哥接了新任务，我必须得尽快赶过去，你一个人可以吗？” 甄泠朵说着，不自觉便向后退了几步，凝神看了夏艺璇好一阵，可到底也不曾听到过那人有任何应对。 事实上，除了一开始那几句，夏艺璇的眼神始终都没有焦点，整个人好似浑浑噩噩的，甄泠朵甚至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去。 那一瞬，甄泠朵不由得变得紧张起来。 一面是夏艺璇的安危，另一面是紧要的任务。 如今的甄泠朵只觉得胸腔里不时激荡着两股力量，彼此牵制，却又互不相让，俨然是在逼着她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抉择。 但偏偏，无论进退，都让甄泠朵觉得艰难。 奈何，她心知自己不可再如此举棋不定。 她和夏艺璇本就已经在外逗留了好一会儿，尤其是在看过了宋珩丢过来的地址后，她心知自己本也不剩下多少时间。 “艺璇，你听我说。” 深吸了一口气，甄泠朵兀自将夏艺璇扶正，好强行扣住了她的头，径直匡着，好让她可以看清楚自己的神色。 “你哥有急事找我，我必须得走了。沈玄风正在赶来的路上，你乖乖在这儿等他，可以吗？” “回去之后，什么都不用想，只管安心，我跟你保证，一定会把那小姑娘找回来的。” “就算你信不过我，总也该相信宋珩呀。” 每一个字，甄泠朵都说得再坚定不过。 她试图以这样的方式，让夏艺璇安心，其实又何尝不是在想办法说服自己呢。 只可惜，从前无论遇上多大的难题，也一定会在一旁坚定地为自己打气的人，终究是一个字都没有说。 甄泠朵自是放心不下，可她别无选择。 临走前，她只能将夏艺璇托付给店员，请他们帮忙照看一二。 得了准予，便当即一步三回头似的，带着满心的不安，离开了。 甄泠朵还没来得及走出多远，宋珩的电话却是又到了。 “什么时候能到？” 大抵是电话里宋珩的声音听着无端多了几分清冷，甄泠朵闻言不自觉蹙了蹙眉，“已经出发了，预计五分钟后。” 她粗略的估算了一下用时，冷冷应对。 宋珩倒是听出了甄泠朵话语里的不耐烦，一时间有些恍惚。 可纵是心底不解，他还是不自觉拿出了老板的阵势，催促道，“要快。” 甄泠朵没应，兀自掐断了电话，转头就径直调出了除灵，亲自刷新任务。 左右宋珩已经接单，她只需简单搜索，便可知晓接下来要面对的，究竟是什么样的难题。 甄泠朵不喜欢打没有准备的仗，但先前许多次，都因有宋珩在前引路，让她无端少了许多麻烦。 然而这一回，甄泠朵却是不愿再一次被人牵着鼻子走。 她分不清是自己不愿成为宋珩麾下所属，亦或者是不得已将夏艺璇留在一旁让她在不经意间生出了些不可名状的愤怒。 甄泠朵唯一确信的是，那一刻她委实不满。 只是，她也明白，这一切本就不是宋珩的错。 甄泠朵只是在怪自己，就像夏艺璇始终都不愿意放过自己，是一样的。 约莫片刻的功夫，甄泠朵便了解了此番任务详情，转而领会了宋珩非要让他即刻赶去公交站台汇合的用意。 无他，新的麻烦，便是在移动的公交车上产生的。 第262章 请罪 甄泠朵急匆匆赶到时，宋珩已经阴沉着脸等着了。 虽还未凑近，可甄泠朵敏锐地意识到，这人情绪不算好。 她曾有好几次，想要试探着追问个情由，只是话到嘴边，却是只能无奈地憋回去。 不为旁的，只因冷不丁对上宋珩那不无清冷的模样，饶是早有心理准备，她还是会不自觉生出些不安来。 正也是因为这个缘故，甄泠朵才会枉顾夏艺璇，非要抓紧离开。 否则，依着她的心思，无论如何都得是先确保夏艺璇安好，才有可能转头去做旁的事情。 但顾念着宋珩的脾性，她不得已只能取舍。 一路上，甄泠朵有意让自己暂时忘却身后的人，一则是她清楚在接受新的任务前，让自己在下意识间腾空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于她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二是甄泠朵自己清楚，纵是始终放心不下，也绝无可能再忙不迭折返回去。 既是徒劳，便索性强逼着自己忘记。 甄泠朵甚至不敢催促沈玄风再快一些。 哪怕，那小道士未必会想起来趁着这个由头奚落自己一阵。 但，甄泠朵便是一直这样，什么都没想。 直到，被宋珩不由分说强自拽上了车。 不知是不是因为心底生出了几分急切意，甄泠朵可以明显感受到那人在不经意间加大了力度。 那一刹，甄泠朵不自觉想要挣扎，可才刚试探着动了片刻，反而激得宋珩又兀自紧了力道。 甄泠朵暗自深吸了一口气，她不敢再动，更不愿在这个节骨眼上和宋珩为难。 毕竟，说不准什么时候，他们就必然要摒弃一切杂念，全身心地对付外人，哦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外鬼。 在甄泠朵看来，作为一名合格的编外人员，她显然需要做好自己应当应分的事。 这并不是为了逐明侦探社，而是为她身为神调门传人的尊严。 不单单是为她自己，也是为了外婆。 心念动了的当口，甄泠朵不由恍惚了一阵。 事实上，她曾不止一次地设想过，如今阴阳两界麻烦不断，无数鬼怪重新游走于尘世，她会否有机会可以再见到心心念念的人。 甄泠朵当然是想要见的，可她又着实怕极了再见。 她担心自己并未如老人家所期待的那般，变得坚定而果敢。也委实担心再见面时，祖孙两个会因着人鬼殊途的既定现实，而不得已站在两个截然不同的阵营里。 若然真是那样，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 就是这一恍神的功夫，甄泠朵再没能挣脱宋珩，被人径直带到了后座，亲自按在座位上。 “你干什么去了，来得这么慢？” 明明公交车已经启动，他们也如愿赶上了，可宋珩开口时，声音里显然还带着些清冷意。 甄泠朵却是并未应声，宋珩悠悠然扫了人一眼，发狠似得捏了捏她的指骨。 甄泠朵吃痛，倏然回过味来。 但一偏头，对上宋珩那幽深的眸子时，她却到底还是不自觉恍惚。 自己到底算是他请来的援军，还是被这位宋大社长禁锢了可怜虫？ 从前，甄泠朵无疑都将自己放在自以为正确的位置上，但现如今却是兀自陷入了沉思。 尤其是当她下意识应答的时候：“跟艺璇出去吃饭，谁曾想半途遇上些不安分的家伙，追了老远才意识到不对，等回来的时候才只知道有小姑娘被抓了……” 甄泠朵不敢提夏艺璇失魂落魄的事，单是让无辜之人被牵累其中，就委实让她懊悔不迭。 她好容易才让自己暂时放下对夏艺璇的担忧，自然也不会在这关键时刻旧事重提，乱了宋珩的心神。 可彼时的甄泠朵却是并不知道，沈玄风没能接到人。 收到她的消息，小道士便急冲冲往目的地赶，但没成想，夏艺璇却是先一步离开了。 “就几分钟前吧，她一个人静静的吃完了东西，转身就走了。” “虽说她朋友叮嘱过，希望我们多关注一下，但店里人多，我们也没办法……” 沈道士不曾彻底乱了心神，他还郑重其事地四下打听了一番，得知夏艺璇和甄泠朵先前的情况，也明白先走一步的那位委实是不放心，但也的确有着太多的无可奈何。 “谢谢。” 他急吼吼道了谢，转头就赶忙去找人。 夏艺璇胆子算不得大，可却是始终愿意跑在第一线的人。 她还为此受了宋珩诸多鄙夷，沈玄风很是心疼不假，可他同时也是那个和宋珩一样，坚定拒绝让她参与危险行动的那个人。 穿行在人海中，却始终不忘寻觅那个熟悉身影时，沈玄风时刻都提着一颗心。 不单是因为甄泠朵的嘱托，还因为他心底里实在是不由得泛着些酸涩意。 那时的小道士还没有办法理解，这份不安源于在意，源自他内心深处不知何时就泛着的，对夏艺璇的心疼。 他找不到人，却也无人可求。 社里本也只剩下他们四个，可等沈玄风离开的时候，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该不会是先回去了吧？” 沈玄风私心里想着，脚下的步伐却是半点没有耽搁。 值得庆幸的是，先头他因为这尘世间一切都不自觉表现出了几分茫然无措的模样，而被夏艺璇强行带在身边，寸步不离地盯守时，他凭借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在最短的时间内学会了些必要的技能。 比如，翻监控。 那会儿距离他接到甄泠朵的请求，快步离开侦探社时，已经过了几个小时，沈玄风本也没抱着任何希望。 但就在那可有可无的心思裹挟下，他眼看着夏艺璇回来，又再一次离开。 “靠！” 那一刻，沈玄风没忍住想要怒骂。 若是能先一步猜到夏艺璇受到惊吓后，做的第一件事是回到社里继续工作，他哪里至于跑出去漫无目的地搜寻这么久？ 天知道没找到夏艺璇的时候，他心底有多么不安。 他甚至已经开始盘算着，该如何向甄泠朵和宋珩负荆请罪了好吗？ 现在也没什么不同。 沈玄风只知道夏艺璇回来过，可十分钟前，她又离开了。 第263章 错误 彼时已是深夜。 沈玄风依旧猜不透，夏艺璇会去哪儿。 他猜想夏艺璇回家了，虽说他也曾在夏艺璇家借宿过，可他委实不敢就这么冒失地赶过去。 夏家人热情好客，且善良单纯。 沈玄风还曾无意间发现，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就连夏艺璇也不知道逐明侦探社真正在做些什么。 用夏艺璇自己的话来说，大抵是在柚柚出事后，闺蜜甄泠朵无意间加盟其中，加之还牵连出了什么内外八门，她才隐隐觉得一切或许并不简单。 换句话说，若是现在沈玄风冷不丁跑过去，追问夏艺璇身在何处，只会让那一屋子人心底生寒，徒生忧虑而已。 光是找夏艺璇就已经让沈玄风头皮发麻，他着实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力气去安抚她的家人。 思来想去，沈玄风到底是暂时放弃了这一场冒险之旅。 他决意如法炮制，依据当前所有可以查到的监控，想办法拼凑出夏艺璇的动线。 哪怕，只有其中的一段。 毕竟，同样的事情他曾目睹过好几次。夏艺璇负责搜集信息时，从来都是游刃有余的。 沈玄风心道，哪怕自己做不到夏艺璇那样高效迅捷，总也不至于什么都查不出来吧？ 离开紫阳观的时候，师父特意叮嘱过，要他务必竭尽所能。 沈玄风应了，他也相信自己该是可以做好的。 然而，真正亲自上手时，沈玄风才不得不承认，应该和现实有着无可撼动的差距。尤其是在一堆全无经验的事情上。 沈玄风倒也的确查到了夏艺璇的去向。 她离开了侦探社，像往常一样坐上了公交车。 但，那并不是这丫头从前乘坐过无数次的，回家的公车。 那一瞬，沈玄风怎么也淡定不了。 他怕极了夏艺璇是因为受了刺激，以至于整个人变得恍惚，全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 又或者，是她在众人不注意的时候，查到了什么别的法子，想要铤而走险。 无论是哪一个，都不是如今的沈玄风可以承受的结果。 想到这儿，沈玄风再也无法淡定。 他忙不迭想要知会宋珩和甄泠朵，心说如今或许也只有他们两位可能有办法将人给劝回来。 旁的权且不论，但无论如何都不能眼看着夏艺璇为了想要帮上忙，而走上不归路。 然而，沈玄风很快就意识到，他连这点最后的退路都没了。 他联系不上他们。 宋珩和甄泠朵电话，集体陷入了机械式循环往复的忙音，从不曾有任何改变。 就在沈玄风不由得陷入焦躁不安的情绪中时，宋珩和甄泠朵倒也的确倏然意识到，眼下的境况有些不对。 依照除灵的任务指引，他们在午夜时分坐上了414公交车，就大概率会遇上许多非人的客人。 但自从甄泠朵和宋珩落坐，每个站点人来人往，不多时就将原本就不大的车厢塞了个满满当当。 可偏偏，无一例外。 全是人。 意识到这一点时，两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甄泠朵曾有好几次欲言又止，她想问问是不是宋珩在夜色里看错了指引，于不自觉间上错了车。 亦或者是，这中途还有什么被他们在不经意间忽略掉的小细节。 但，甄泠朵没敢。 究其根由，终究还是不敢火上浇油。 宋珩的神色始终算不得太好，甄泠朵生怕自己闷闷的一句，稍不注意就又踩在了那人尾巴上，让人心生不快。 可就是这一瞬的迟疑，等两人都意识到事情不对时，他们已经走出了老远。 甄泠朵在公交车又一次停靠的时候，状若不经意的偏头，堪堪撞见了一旁硕大的“欢迎乘坐44路公交”的提醒词。她不自觉倒吸了一口凉气，小心翼翼的开口。 “这好像，不是我们需要的车次……” 所谓一步错，则满盘皆输。 但无论甄泠朵或是宋珩，他们显然都没有办法坦然接受这样的失败。 可是事实便是如此。 无论他们是否愿意承认，来来往往无一不是人。 且那不容置喙的44路公交的站台就在跟前，容不得他们不信。 甄泠朵不敢多看宋珩一眼，她当机立断，忙不迭将人拉下了车。 “立刻换，说不准还有机会。” 甄泠朵没有给宋珩开口反驳的机会，而是兀自有了下一轮的部署。 哪怕，她分明还没查过，414路公车到底停靠何方。 可也就是这后知后觉换线的功夫，才总算让沈玄风寻到了缝隙。 “夏艺璇不见了。” 倏然听到这一句时，甄泠朵不由顿住，下一瞬便不自觉反问，“怎么会不见？你不是去接她了吗？” 电话那头的沈玄风兀自陷入了沉寂。 显而易见的，他没接到人。 又或者，夏艺璇分明是有意想要避开他们，故意不让人发觉自己的动线…… “电话给我，我跟他说。” 甄泠朵的电话接得急，又因一时情急没能控制好情绪，宋珩离得卜算远，虽只听了个七八分，但想来沈玄风大抵是全然没了旁的法子，要不然断不至于如此。 “是我，宋珩。” 宋珩淡淡开口，声音里带着他始终不变的清冷。 纵是隔得老远，却还是让沈玄风不由得一阵激灵。 趁着他神思短暂清明的当口，宋珩问了此前夏艺璇的一应动向，沈玄风忙不迭应声，可等到将一切如实相告，却是久久都没等到宋珩的回应。 “老板，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好容易鼓足勇气再提，沈玄风的语调里已是隐隐现了哭腔。 所幸的是，此刻他周围并无相熟之人，否则沈道士总也免不了落得个颜面扫地的下场。 “你原地留守，我想想办法。” 说罢，宋珩也不管沈玄风是什么态度，并兀自收了线。 人不见了，那就找回来，哭哭啼啼的，有什么用？ 可就在宋珩兀自将手机递回去的时候，对上的却是甄泠朵已然哭红的眼。 得，还是躲不开。 宋珩认命地叹了口气，拉上甄泠朵不自觉加快了步伐。 那一刻的甄泠朵已然被夏艺璇失踪不见的消息，兜头砸了个浑浑噩噩，根本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第264章 巧合 夏艺璇不见，以及她和宋珩在不经意间上错了车，以至于不能尽快完成任务。 此间无论哪一遭，都不是甄泠朵想要的。 可偏偏，一桩桩一件件，就那么清晰明了地摆在自己跟前，无声地提醒甄泠朵，所有她不希望面对的事，都在骤然间，以不容拒绝的姿态，一一呈现在她面前。 甄泠朵心底生急，却也委实被这容不得半点喘息的现实压得喘不过气来。 以至于她全然不知道宋珩到底做了些什么，只记得自己在不经意间一抬眼，就瞧见了夏艺璇。 “艺璇！” 甄泠朵冷不丁喊了一声，声音委实有些突兀，不多时却是将她自己给震醒了。 前后不过三五秒的工夫，甄泠朵看清楚了如今的处境。 宋珩拉着她，立在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里，而那人站在内侧，正自顾自举着云外镜。 至于甄泠朵方才恍惚之间看到的，那已然是二十分钟前的影像。 夏艺璇上了公交车。 “快，看看车牌！” 甄泠朵虽是骤然回神，该说倏然对上宋珩不无玩味的神色时，她该是多少有些讪然的。 但大抵是想要尽快找到夏艺璇的心思占了上风，那一刹，她显然是什么都顾不得了。 宋珩却是分明没有理会眼前人，他只是静静的盯着云外镜所呈现出来的一切。 不多时，他便已经还原出夏艺璇的动线。 目送甄泠朵离开后，那丫头的确是沉寂了片刻，但不超过三分钟，转头就回了侦探社。可惜那个时候，沈玄风正因为找不到目标位置而不得不转身去问路人，故而全然没能发现多少有些失神的某人。 等沈玄风遍寻不见人，再想着要回社里看看的时候，夏艺璇却是已经收拾完所有的工作，径直离开。 又是一场让人无奈，却多少有些好笑的错过。 想起沈玄风电话里那急切的模样，面对这着实让人忍俊不禁的现实，饶是宋珩竟也没能忍住，他不自觉弯了弯唇角。 甄泠朵好容易收拾好情绪，再偏头去看时，对上的便是宋珩这般情状。 那一刻，她不由的愣住了。 出了这样大的岔子，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甄泠朵一瞬气急，可想要开口斥责一二的刹那，却又不由得愣住。 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立场指责眼前人。 宋珩始终都是他们当中最累的那一个，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得不逼着自己保持淡然姿态。 他是逐明侦探社，乃至于更多人的主心骨，不论心底有多少慌乱与不安，都无法将一应情绪写在脸上。 宋珩唯有时刻保持淡然，笃定。 云淡风轻，是他给人最鲜明且深刻的印象。 但，这真的就是他原本的模样吗？ 甄泠朵不知道。 哪怕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宋珩，她都未必可以看清楚他的本来面目，更遑论其他人？ 念及此，甄泠朵到底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她只能顺着宋珩的视线望过去，眼看着夏艺璇上了车，又若无其事地坐定。 那一刻，甄泠朵暗自在心底里祈祷，她盼着夏艺璇安然离开，回到家里，放下整日的疲累，什么都不必想，只安心睡上一觉。 可事实上，她的一应祷告，都不过徒劳。 就在夏艺璇落座后不久，公交车又一次停下。 一个不及她半人高的小男孩拍着皮球上了车，无意间瞥见那一幕的时候，夏艺璇不由得蹙了蹙眉。 那小家伙身边连个大人都不见，这本就已经是再冒险不过。 更不用说，他不分场合地胡乱拍球。 这会儿是运气不错，不至于失手让球砸在了人的身上，只是随着惯性兀自滚到一旁罢了，算不得什么意外。 可万一呢？ 夏艺璇不敢想。 及至那小家伙一步步走近，夏艺璇到底是没忍住，“小朋友，在车上玩皮球是很危险的事。” 不等夏艺璇趁此机会教育一二，那小子却是已经径直低下了头，赫然一副积极认错的虔诚模样。 夏艺璇扫了一眼，无数叹息声堵在喉咙口，上不去又下不来。 她跟这小家伙不过萍水相逢，可就在她开口的那一瞬，车厢里的许多人已是不自觉循声而望。哪怕那一刻夏艺璇强逼着自己将所有的注意力的集中在眼前这人身上，总还是会不自觉感受到周遭那刺人的目光。 不知道为什么，这让夏艺璇很不舒服。 为此，纵是有心训诫，夏艺璇最终也没说什么，只轻叹着提醒他抓紧找位置坐下。 只不成想，那小子竟是一动不动。 “你可以帮我捡一下球吗？” 在夏艺璇又一次望过去的时候，小家伙似是深吸了一口气，好容易才鼓足了勇气开口。 夏艺璇显然没有想到这小子存的是这样的心思，一时有些莞尔。 “可以。”她不自觉噙着笑意应道，顿了顿，还不忘继续未完成的教育，“但你要记着，下一次一定不可以再继续胡来了。” 说话间，夏艺璇便已经兀自弯腰去寻那不知被人踢到了何处的皮球。 在幽暗的环境里，想要找到个圆滚滚的东西，算不得什么容易的事。 尤其，周遭的光线委实昏暗。 夏艺璇只能借着那微弱的灯光，一点点探寻。 “找……”夏艺璇刚开了个口，后头的话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不光是她，隔着云外镜将她的处境看得一清二楚的人，也倏然意识到，事情不对。 “难不成，她上的那辆，才是414？” 甄泠朵瓮声瓮气的说，开口的那一刻，她心底里显然已经有了答案，可还是不死心的，希望宋珩可以斩钉截铁地反驳自己。 但遗憾的是，宋珩没有。 换言之，他们和夏艺璇好巧不巧，偏偏上错了车。 “走，立刻追！” 宋珩当机立断，即刻拿了主意。 倏然听着这句时，甄泠朵悬着的心落下了大半。 那一刻，她已然什么都顾不上了，有宋珩不容置喙的命令在前，她恍惚觉得所有的不安在骤然间消散。 甄泠朵又一次被宋珩拽上了车。 好巧不巧，居然还是原先那一辆。 第265章 胡来 “你这小鬼，踢球也不看个场合，你瞧现在球滚到没影，我上哪儿给你找去？” 夏艺璇记不清自己是花了多少力气，才让自己暂时从那骇人的情势里抽离出来。 她几乎是咬着牙才摆出了一副没事人的模样，权当自己分明没有寻到那东西。 但没料想，眼前的小家伙却是分明半点面子不给，“不就在那儿？你努力伸手够一够。” 不咸不淡的一句，让夏艺璇不由顿住。 她冷不丁回眸，倏然对上了那小家伙从一开始就不曾变幻过的淡然模样。 似笑非笑，阴恻恻的，让人总不自觉生出几分寒意来。 起初，夏艺璇只当这小子随性惯了，不愿被旁人说教，可眼看着他轻易就点出了那个“球”的位置，语调里竟还是这不容争辩的笃定意味，她显然是再淡定不了。 “你自己去。” 夏艺璇强压着心头的不安，那一刻她的心已是不自觉提到了嗓子眼，却仍是不敢贸然环顾周围。 单是眼前这个小子就让她差点招架不住，若是她又不小心在车上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夏艺璇不敢往深里想，那一刻她只能强自镇定，暗自在心底里默默回想从前宋珩或是甄泠朵，甚至是沈玄风教过的东西。 只可惜，她越是努力想，脑子里却愈发显得一片空白。 那一瞬，夏艺璇眼前只剩下甄泠朵仓皇去追闹事小鬼时，她眼睁睁看着原本安静可爱的小女孩，于转瞬间被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的家伙死死扣住，动弹不得。 彼时的夏艺璇显然是可以估量出对方意图的，可她到底是没有能耐可以将那小丫头救出来。 那份无法言说的无力感，将夏艺璇从头到尾裹了个严严实实。 她记不清自己是如何放下的，等再回过神来，夏艺璇已是在不经意间惊出了一身冷汗。 尤其是，她倏然愣住时，竟还是跟那个小鬼面面相觑。 “姐姐，你不能帮我吗？” 夏艺璇听着那小子悠悠开口，虽是带了几分请求意味，可夏艺璇连带着甄泠朵都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要理他。” 甄泠朵没忍住喊了一嗓子，话音落下，满车厢的人都不由地循声而望。 甄泠朵全无预料，却也只能尴尬地笑笑，她权当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现。 梁风祁那小子有一句名言，说的是一旦遇上让人头皮发麻的阵势，最要紧是八风不动。时刻谨记“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这一基本准则，十之八九可以全身而退。说不准还可以留下一个云淡风轻的沉静形象。 从往，甄泠朵还跟夏艺璇玩笑着说，若是寻到机会，一定得好好试试。 可事实证明，若是到了这个当口，她已是什么都顾不得了。 一应举止也都是下意识的，半点不由人。 “去坐着。” 宋珩却是头也不抬，他脚下动作不停，配合着那淡然自若的模样，又一次让甄泠朵真切地感受到了生命的参差。 果然还是及不上宋老板啊。 甄泠朵心底暗暗想着，正待回神，却又在不经意间瞥见夏艺璇身边的空位上有了旁人。 那竟是个猫脸人身的老太太。 “卧槽。” 甄泠朵没忍住暗骂了一句，此时的她已是顾不上旁的，忙不迭就转身朝着司机喊，“师傅，不好意思，请在前一个站点停靠，我们要下车！” 明明已经错过一次了，甄泠朵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竟然还能再错第二回。 而一旁的宋珩似乎也被这全无预料的现实打懵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缓过神来，全然由着甄泠朵折腾。 “抱歉，停不了。” 司机的声音淡淡的，“去往黄泉，哪里有中途停下来的道理？” 骤然一句，甄泠朵甚至还能听出那人语调里隐隐透着的笑，有点冷，却分明是不容置喙的阵势。 去往黄泉？ 甄泠朵暗自思忖，不多时便兀自扫视周围，一车厢里的老老少少，不知是谁的父母子女，却清一色的面色沉静，似是早已经知晓，这是一趟由不得任何人选择。 “如果我非要现在下车呢？” 甄泠朵还没缓过来，一旁的宋珩却是悠悠然开口，他的声音也带着些不肯轻易妥协的坚定。 不容置喙的一句，委实让人惊愕莫名。 所幸的是，甄泠朵是懂他的。 就在身边人开口的那一瞬，甄泠朵冷不丁对上他波澜无惊的眸子，四目相对之间，不过转瞬的功夫，两人就已经有了主意。 若是肯听劝，自然是极好的。 但若是不乐意，那就由不得他们了。 不过刹那的功夫，甄泠朵和宋珩就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哪怕，如今将他们团团围住的，从来不是那些才阴司而来，本该在黄泉之地安心将养魂灵，好留待日后重返阳间的家伙。 两人虽没言声，可却已经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出了那份笃定和坚决。 满车厢的人显然都没料到竟然会是这个走向，尤其是司机，他是最先感受到他们身上不自觉散发着的凌厉姿态的。 “这真的不……” 一句不行还没来得及说完，原本始终平稳行驶的车辆却是突然一个急刹，激得众人不自觉因为惯性而猛然前倾。 甄泠朵和宋珩也不例外。 但两人却顾不上胆寒，那一刻他们分明注意到了更为危险的一幕。 沈玄风只身拦在车前。 是他挡住了这一辆原本无论如何都不该停下的，去往黄泉的车。 “下车！” 宋珩反应迅捷，倏然一声喊，当即让甄泠朵猛然回神。 那一刻，她下意识间环视周围，却意外发现，原本神色淡然的众人不知为何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了几分对他们的鄙夷，及憎恨。 怎么会这样？ 甄泠朵心底生疑，却分明顾不上多想。 “走。” 宋珩又催促了一声，不等甄泠朵反应，便兀自拉着人忙不迭就往外头冲。 因着这意料之外的种种，宋珩与甄泠朵都不复从前淡然。 而候在外头的沈玄风却是根本顾不上许多，急吼吼就跑上来，“夏艺璇，我找不到她！” 第266章 不安 “在车上。” 宋珩神色淡淡，明明几秒钟前，恨不能跟甄泠朵联手，将那一辆通往黄泉的车彻底报废掉。 现如今当着沈玄风的面，却也从不曾显露出半点异样。 听着他云淡风轻的一句，沈玄风悬着的心倒是落下来不少，可没成想，下一秒甄泠朵却是悠悠地补了一句，“我还是没想明白，为什么我们居然和艺璇上错了车。” 按理说，宋珩是先一步接取任务的，也是最先开始了解需求的人。 他甚至还专门跟甄泠朵协调了时间，要求在同一时间抵达。想来也是知道，一旦错过了那一轮，或许就再没机会了。 可偏偏，他们还是错了。 “什么意思？” 宋珩还没来得及应，一旁的沈玄风却是忙不迭追问开了。 “夏艺璇到底在哪儿？” 此时的他也顾不得对宋珩几乎是从骨子里生出来敬畏意，倏然抬眸对上，眼神里赫然还带着几分急切。 “414路。” 宋珩依旧应得直白，以至于沈玄风听完，照例是半晌都没能缓过劲儿来。 最终还是甄泠朵看不过眼，捡着重要的解释了一两句。 “原本，宋珩找我是要一起去那辆车上的。” “但我们不小心上错了车。” “现在，夏艺璇正在那儿。她的那辆车上，除她以外，应该没一个正常人。” 甄泠朵三两句说完，沈玄风却是已经急得连多一分钟都不愿意再等，“那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救她啊。” “夏艺璇又没学过，她一个人，怎么对付得了那么多……” 一个鬼字就硬生生卡在喉咙口，竟是怎么都没有办法说出口。 “这不正在想办法吗？” 甄泠朵知道他急，事实上，不光是沈玄风，她和宋珩心里也好似被架在火上烤一般，“现在的麻烦是，至少先得让那辆车停下来，否则的话，我们根本无计可施。” 甄泠朵也曾透过云外镜查看过夏艺璇的近况，目前来看，大抵是没有危险的。 可他们纵是时刻盯守着画面，也无济于事。 最要紧的，还是赶紧找到那辆车，再找机会逼停。 “要不，我们去拦车，就像刚才那样？” 沈玄风急中生乱，一时根本就顾不得往深里想，他直白干脆的一句，却是让甄泠朵不由顿住。 “算是个办法，但不是上策。” 听甄泠朵如此说，沈玄风本就不安的情绪变得愈发暴躁了。 “事急从权啊，哪里有那么多万全之策？” 沈玄风不由得拔高了语调，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急切，“我联系不上你们的时候，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还不是胡乱拦着看，谁曾想，才第五次就让我找到了。” 听到这儿，甄泠朵和宋珩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眼前这位紫阳道长最是寄予厚望的徒弟疯起来还真是要命。 “那你还真厉害。” 宋珩白了人一眼，冷不丁吐出一句。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可沈玄风却还是下意识避开了对方那若有似无的眼神。 不过一瞬的功夫，他便隐隐察觉出不对。 只是还不等沈玄风想明白他究竟做错了什么，甄泠朵和宋珩二人却是已经径直抛下他，兀自往前去了。 “等等我。” 眼见着两人头也不回地径直略过了自己，沈玄风心底的不安骤然放大。 直觉告诉他，只要跟上去，就可能找到夏艺璇。 他别无选择。 可急匆匆跟了过去，沈玄风才恍惚意识到，这根本大可不必。 因为，宋珩的目的地，是414路的终点站。 已知夏艺璇就在车上，本也是无论换做是谁都可能做出的抉择。只可惜，先前的沈玄风因为不安而彻底乱了心神，以至于分明就忘记了这样简单的常识。 “真的能等到吗？” 沈玄风好容易被甄泠朵捎带了一程，她早一步就请了神，现如今的确是动作飞快。 行至半途时，某个小道士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可能忽略了什么。但许是担心出言不逊被宋珩毫不客气丢在路上，他才不得不强忍着，直到他们已经静静的守在一旁，才试探着压低了声音问道。 沈玄风不敢得罪宋珩，只敢和甄泠朵咬耳朵。 甄泠朵自然也没有答案，可现如今，他们显然已经没了别的选择。 “先等等看。” 甄泠朵的声音多少有些闷闷的，尽管她无数次试图说服自己，事情变成如今这般，其中有太多不可控的因素。 但无可否认的是，无论再来多少次，她的不希望眼睁睁将夏艺璇拖入其中。 “要不，再看看她现在怎么样了？” 沈玄风照旧是无法安心，从好不容易找到这两位开始，他就不止一次盘算着希望可以借着云外镜看看夏艺璇的近况。 可那是宋珩的宝贝，他若是不开口，沈玄风也知道自己分明没有随意要求的资格。 只是他到底是不放心，这才会试探着向甄泠朵求援。 若是她开口，一切说不准还有希望。 “这……” 甄泠朵不无为难地扫过一眼，许多话横在心头，并未能及时说出口。 沈玄风的不安，她当然懂得。 可宋珩呢？ 那家伙看着始终八风不动，可私心里怕是也已经乱了分寸。 若是不然，他哪里至于会跟自己一样，堪堪与那一车厢的人为难。 “别慌。” 甄泠朵思量了许久，却也不过只是闷闷地应了一句。 简单干脆的两个字，既是在安抚沈玄风，又何尝不是她借势说给自己听的呢。 因着这话，沈玄风只好收起他心底里那些不一样的小心思，但哪怕是暂时应了甄泠朵，他还是会不自觉望向宋珩。 有好几次，宋珩不经意间偏头来看，沈玄风躲闪不及，径直对上的那一瞬，面上还挂着许多来不及收敛的不安。 宋珩大抵是都看了个真切，可他从始至终，一个字都没有说过。 “别担心，最不济就是跟那一整车的牛鬼蛇神干一架。” 甄泠朵远远看了好一会儿，到底是没忍住，径直上前，轻声道。 “嗯。” 第267章 脱身 不同于先前的一贯沉寂，甄泠朵开口的那一刻，宋珩应了一声。 音量算不得大，可沈玄风听到了。 那一刻，他甚至有些后怕。如果不是因为此时这地方除了他们再无旁人，又或者是他不至于因为夏艺璇失踪而不得已时刻提心吊胆，说不准还不可能如此敏锐地在第一时间就听到他们二人的悄悄话。 甄泠朵是特意跟过去，立在宋珩身边说的。 显然原本是不希望被群其他人发觉的，可他还是听到了。 以至于在周围又一次归于沉寂的时候，沈玄风暗暗想着，他是不是该找个由头暂时先避一避。 遗憾的是，他不能。 且不说现在无人知晓夏艺璇究竟遭遇了什么，他们甚至都摸不准那一辆车会在什么时候抵达，届时摆在他们面前的，会是如何的情势。 桩桩件件，他们心里都没底。 沈玄风相信，宋珩之所以会同意让自己跟着，十之八九便是料想到一会儿免不了是一场恶战。 夏艺璇是非战斗人员，无论如何，但凡那丫头露了头，便是一定要被他们紧密包围的。 甄泠朵虽是请神之身，可到底也有许多限制。 这样一想，沈玄风便兀自深吸了一口气，他强逼着自己忙不迭收敛了心神，只沉住气顾着眼前的种种。 而彼时的夏艺璇却也委实忙着。 那猫脸老太倏然坐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她不由得心底一紧。 如果说一开始夏艺璇还不过是简单猜测，可冷不丁抬眸对上那一张骇人的猫脸，却还是没忍住心下发颤。 等她好容易才稳住心绪，暗自盘算着往后的一路要尽可能避其锋芒的时候，却不成想，对方竟是主动发难。 “你这张脸，倒是不错。” 倏然听到这阴恻恻的一句感慨时，夏艺璇多少有些发懵。 她虽是并不经常跟着宋珩他们外出，可毕竟也听说过许多，偏生她从来的都没有见识过这样的场面。 反倒是阴阳怪气的话，她张口就来。 “你的也不错。” 夏艺璇郑重其事的说着，为显真诚，还专门偏过头看了那猫一眼，“尤其那三撇毛，挺有代表性。” 夏艺璇一字一顿说得再坚定不过，奈何话音落下的那一瞬，眼前猫的神色却是倏然一变。 眸子里不自觉显露出凶光，却是直到这一刻，夏艺璇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不对，“糟糕，过头了。” 饶是心底不由得生急，但夏艺璇依旧不忘暗自叮嘱自己以不变应万变。 “倒是挺配我的，要不这脸就归我吧。” 说话间，老太已是毫不客气地伸出手。 从上车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夏艺璇跟其他人都不一样，原以为出其不意，便能让这丫头乱了分寸，乖巧地成为自己的囊中之物。 可没想到，夏艺璇似是早有准备。 她倏然起身，身体微微向内侧了侧，状若不以为意的倚的前座的椅背边。 以淡然姿态，冷不丁扫了她一眼。 趁着对方全无准备，不自觉怔住的当口，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 清脆悦耳的声响倏然在整个车厢炸开。 不过须臾光景，夏艺璇所在的位置便成了众矢之的。 几乎所有人都不自觉望过来，对上形形色色的诡异面孔，以及那些略显玩味的姿态时，夏艺璇心知，今日怕是并不那么容易可以脱身。 也是在那一刹那，她倏然回想起来不久前跟宋珩他们的争执。 那时候的夏艺璇最是不愿成为队友们的拖累，为此她不惜和鬼结成契约。 哪怕是明知必须要为此付出无法想象的代价，可夏艺璇也不曾迟疑过。 不为别的，她只希望在危急关头，自己可以救下无辜的人。 “夏艺璇，你得先自救。” 此情此景，夏艺璇还端着一副淡然姿态，她暗暗在心底里跟自己说。 一秒，两秒。 短暂的沉寂之后，夏艺璇陡然开口。 “知道我为了保养这张脸花了多少心思吗？” 她悠悠然的一句反问，却是让所有人无从招架，他们连这人是谁都懒得在意，又有谁会管她的脸？ 然而，就在众人怔愣之间，夏艺璇不知怎么的，突然指着那老太太高声怒骂，“你个不要脸的死老太婆，居然想要白嫖？” “怎么，想说自己年纪大，倚老卖老？告诉你，本姑奶奶不吃这一套。” “想要的话，拿钱来换，没个七八百万，免谈！” 夏艺璇劈头盖脸的一顿，委实让众人有些愕然，尤其是她那义愤填膺的姿态，更是让人倍感恍惚。 至于那老太太，她离夏艺璇最近。 可将这人的一应举止看了个透彻，她也没能想明白，这骂骂咧咧的阵势，为的是哪般？ 先前看她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还当是个好对付的。不成想，竟然是个刺头。 夏刺头大抵是骂得上瘾，还没等其他人回过神来，转头又将其他人拉下场。 “还有你，对，说的就是你个疯子，上车还拍球，怎么不干脆拍死你算了！” “至于你，明明都已经被球砸到了，还一副没事人的样子，知不知道每个熊孩子都是被惯出来的？就算不是亲爹亲妈，也不能没有这点眼力见啊。” 夏艺璇火力全开，堪堪将眼前所有人都得罪了一遍。 折腾到最后，索性是连司机都没放过。 “开车的也是瞎，任由乘客胡作非为，不知劝导，简直离谱！” 夏艺璇说得掷地有声，似是全然没有意识到，现如今她自己才是让所有人头疼的那一个。 “我看你才是没教养的，滚下去。” 也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嗓子，话音落下，不多时就有人附和。 “行啊，有本事让车停下来，我还不屑跟你们在一块待着呢！” 夏艺璇心中暗喜，可眼底的轻蔑却是丝毫不减。 那时候的她从不曾料想过，她的确是离开了那个让她倍感压抑的空间，但走得却不是寻常路线。 “行，我送你一程。” 倏然听到这一句，夏艺璇便觉得自己整个人被腾空了，再下一瞬，她竟是径直被丢出了窗外。 卧槽！ 第268章 得救 夏艺璇心底一惊，却到底还是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选择跟这满车厢的人为敌时，她求的不过就是微茫的可能。 身边的猫脸老太不是什么好人，至于那个非要让她捡球的孩子也绝非善类，至于其他人，虽暂时缄默着，任谁也说不准他们接下来又会做些什么。 如今的夏艺璇没有旁的倚仗，她唯一所求，也不过就是这些人可以乱做一团。 最好是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尽管夏艺璇并不确认自己是否会有机会脱身，可哪怕希望渺茫，她也必须要奋力一试。 起初，一切倒也的确如她所料想的那样，所有人都被她全无预兆的爆发折腾得有些恍惚，可夏艺璇却觉得这还不够。 她有意识的想要挑起众人的争端，只不成想，还没能如愿呢，就已经有人看不过眼了。 最后那一句，夏艺璇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她想离开不假，可若是有的选择，终究还是希望可以安然无恙地离开。 至少，不是被眼前这些气昏了头的小鬼们大卸八块之后才得以脱身。 可夏艺璇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没人想要她的性命，更无人在意她的生死。 被冷不丁拎起来，丢往车窗边时，她唯一的庆幸是，车速似乎慢下来了些。 那一刻，夏艺璇顾不得细想，她甚至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她的错觉，或许是人之将死，总会隐隐瞧见一些脱离了现实的东西。 车窗大开，感受着两旁疾驰而过的风，夏艺璇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而那一刻，甄泠朵一行三人，却是已经做好了强抢的准备。 “动作要快，先救人要紧。” 率先开口的是甄泠朵，她甚至没管宋珩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只兀沉声道。 所幸的是，沈玄风闻言忙不迭应和，“可以。如今情势不明，速战速决是最好的。” 两人对视一眼，不多时便凝神望着不远处渐渐靠近的车辆。 事实上，那时他们并不能保证来的一定是414路公交车。可哪怕有一点希望，他们都必须为此做好十足的准备。 可没想到的是，车还没完全停靠，车窗边却是已经有人迎风而动。 “小心。” 宋珩倏然喊了一声，下意识就将甄泠朵护在身后。 甄泠朵和沈玄风也不自觉提着一口气，不过刹那的功夫，他们便听到了呼救声。 “救命！” 这一声，是夏艺璇下意识喊出来的。 惊慌失措时候的一声国骂，只在心底，那一瞬夏艺璇变了神色，可却还是强撑着佯装没事人一般，“果然不是一般人，到底是谁教你们的法子？” 伴随着夏艺璇的奚落声，原本还紧紧拽着她的人，终究是抽了手。 而那一刹，求生本能让夏艺璇不自觉就想要呼救，哪怕她分明知道，那辆车不对劲儿，而她全然不知道自己如今身在何处。 但她喊了，且也被人救了。 快步上前的，是沈玄风。 救人也不过是沈玄风下意识的念头。 宋珩护着甄泠朵，甄泠朵已请神。他们随时都准备好，要跟414路公交车上的众人拼个你死我活。 而沈玄风给自己的定位，是届时第一时间找到夏艺璇，并仔细护着人。 至于在此之前，再顺手救下另外一个，算的上是机缘巧合，也算是彼此的运气。 “夏……” 夏艺璇？ 沈玄风不经意间低头扫了一眼，本是想要安抚怀里的人不必紧张。 却不料想，话到嘴边竟是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急吼吼被他揽入怀里的，可不正是让他们时刻牵念着的人吗？ 沈玄风骤然出声，倒也让夏艺璇有些恍惚。 下意识求救后一秒，夏艺璇大抵是知道自己免不了感受自由落体，便不自觉闭上了眼睛。可想象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按说那时候，夏艺璇便该觉得安心了。 可不知为什么，夏艺璇总以为这不过是一场梦，她不敢轻易醒来，生怕再一睁开眼，跟前还是那一张张青面獠牙的面孔。 倘若真是那样，她不知自己是否还有力气面对。 直到，听见沈玄风磕磕绊绊的一句。 “夏艺璇？” 见怀里的人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沈玄风是心也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 他不自觉拔高了声音喊，不单惊动了怀里人，就连不远处静候着的人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甄泠朵没来得及征得宋珩的同意，便忙不迭往前冲。 而夏艺璇倏然一惊，睁眼就瞧见了满脸惊慌无措的沈玄风。 “怎么是你？” 她不无愕然地反问了一句。 沈玄风还没来得及应声，夏艺璇就又被一人紧紧得扣住了手腕。 “艺璇，你吓死我们了。” 甄泠朵兀自喊着，说话间却是已经径直将人从沈玄风怀里扯了下来，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 “身上有没有伤？他们怎么欺负你了？” “有没有不舒服？” 甄泠朵接连问了好些，夏艺璇被她连珠炮似的追问，折腾得好一会儿都不知如何解释，只得先行沉默。 可她不应声，甄泠朵心底的不安却是更甚。 “你说话呀，宋珩也在呢，不管怎么着，大家都会一起想办法的。” 夏艺璇本就是个活泼的性子，可最近甄泠朵却是越来越发现，她有意识地想要将那样的自己藏起来。 “我没事。” 夏艺璇终于开口，不无坚定的三个字，却是没有多少信服力。 甄泠朵和沈玄风对视了好一会儿，末了才转而看向她。 许是甄泠朵眼睛里疑惑意味浓重了些，夏艺璇见状，还不由地玩味了一阵。 “朵朵，连你也不信我？” 甄泠朵说不清自己到底该不该信，“我只是不小心惹怒了所有人，被他们直接丢出窗外了。” 夏艺璇说着，便兀自吸吸鼻子，不无庆幸地道，“亏的是有沈玄风救我，不然恐怕真有事。最不济也得屁股开花。” 夏艺璇收起了玩笑意，满脸写着郑重，末了还不忘偏头向救命恩人道谢。 “不用。” 沈玄风听着却委实有些尴尬，好半晌才闷闷地应了一句。 第269章 调查 纵有夏艺璇言之凿凿的保证在前，甄泠朵却也不敢放松心情。 她正欲再说，宋珩却是径直走了过来。 四人总算汇合，还没来得及询问，宋老板先一步下了命令，“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不容置喙的一句，让在场的其他人多少有些恍惚，尤其是甄泠朵。 她可没忘记他们今晚上折腾了许久，为的是亲自去往414路公交上查个仔细。 虽说中途无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些意外，但既是重新找回了夏艺璇，也算是成功解除了定时炸弹。但没料想，宋珩却是拒绝了继续任务的安排，而是要求他们原路折返。 “不追了吗？” 甄泠朵不解地开口，宋珩也不做声，只移开眼瞧着不远处望。 甄泠朵狐疑地偏头，才发现就在她和沈玄风追个夏艺璇问个不停的功夫里，今晚上唯一的一辆414却是已经扬长而去。 他们站的位置，正好偏离了站点，故而根本就来不及做什么。 “好吧，看来是没机会追上了……” 甄泠朵心下了然，而沈玄风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侧头盯着那站牌好一会儿，才闷声道，“都到终点站了，居然也不多停一会儿，无法跟现实融合在一起，怎么可能不被其他人发现？” 沈玄风冷不丁一句，却也委实让甄泠朵心底一惊。 她和宋珩的确是上错了两趟车，就算是去往黄泉的那一辆，也都是按规矩停靠的。若是不然，想必他们也不至于犯错。 可刚刚才从他们眼前过去的那一辆，却是着实有些不对劲。 “艺璇，你是怎么上了那一辆车的？” 甄泠朵突然回头问，对上她不无疑惑的神色，夏艺璇先是愣了愣，下一秒却也不由得感到疑惑。 “车停了，我就上去了……” 瞥见她眼睛里一闪而过的迟疑，夏艺璇便又解释了一句，“你也知道，侦探社附近的站台不少，我可能是太着急了，没仔细看。” 一个恍惚，让整件事情变得非比寻常了。 这当然不是夏艺璇的本意，甄泠朵和宋珩他们也是知道的，又哪里会穷追不舍。 “不怪你，是我的错。” 甄泠朵抢在夏艺璇之前，先一步将所有的问题归咎在了自己的身上，“要不是我非要拉着你出去吃，又怎么会遇上那样的事。” 夏艺璇神色恍惚，便是在见到了一些原本可以避开的画面之后。 如果不是甄泠朵上了对方的当，只消她及时出手，未必不能将那小女孩救下。 夏艺璇听着甄泠朵不无笃定的说辞，好一会儿都没有应声。 事发至今，她已经见识了许多次，这人总是会自觉承担所有。 明明不是她一个人的过错，但有了甄泠朵那斩钉截铁的一句，夏艺璇再想说些什么，都变得全无意义。 因为那丫头说话的时候，沈玄风总是有意无意的盯着自己看。 尽管她还没开口问，却是不难猜到甄泠朵应该是已经提前将事情的始末都说过了。 可在夏艺璇看来，这一切本也跟甄泠朵无关。 何况，这看似混乱的一晚上，她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 “朵朵……” 夏艺璇刚喊了一声，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宋珩却是冷不丁在一旁沉声呵，“还不走？” 一时间，几人面面相觑。 他们没能第一时间会意这人眼底的不自觉的愤怒缘何而来，却也不敢再追问。 途中他们合计了一番，到底还是放弃了继续回社里将就一晚的决定，宋珩亲自将夏艺璇送了回去，沈玄风照例借宿她家，至于剩下的两个，也是一样的。 再一次住进宋珩家的客卧，甄泠朵不知怎么的，竟隐隐生出了几分恍如隔世的怅然意来。 “第一次遇见的时候，我绝不可能想到，有一天会跟你同住在一个屋檐下。” “彼此彼此。” 甄泠朵发自肺腑的感慨，被宋珩不咸不淡的几个字给堵了回去。 前者无奈吃了憋，却也只能强忍着。 幸而，这一夜再无意外。 次日一早，他们前脚刚踏进侦探社，宋珩后脚就接到电话，说是市中心好多商店出现了诡异事件。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营销，可但凡卖出了东西，到手的现钱很快就不翼而飞。 更要命的是，这样的事，还不只一家。 “好的，我们会尽快派人去现场查看情况的。”宋珩应了下来，偏巧那时夏艺璇他们也到了。 碍于商店众多，沈玄风主动提出要帮忙，夏艺璇也是一样，“我可以跟在小道士后面，绝不胡来。” 大概是怕极了宋珩会不由分说的拒绝，夏艺璇径直就将沈玄风拉下水。 倏然听着这一句，沈玄风虽有些惊疑，可到底没有拒绝。 只是，前头两人先一步离开，夏艺璇便主动要求沈玄风先行一步。 “我手头还有点其他事，要不你先去，等梁风祁到了，我跟他交接以后再去找你？”说这话时，夏艺璇始终是一副淡然姿态，语调里不见半分急切，赫然还是一副有商有量的阵势。 沈玄风有想过要拒绝，可惜的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却又被夏艺璇用话给挡了回来。 “要跑的店铺有点多，光靠朵朵他们显然是顾不过来的，你早点出发，咱们也有机会尽早完工。一会儿电话联系。” 说罢，夏艺璇便再不管沈玄风是什么态度，兀自低头忙活开了。 沈玄风兀自思忖了一阵，到底是没能拒绝夏艺璇的安排。 任务艰巨，人手不足，都是无从指摘的现实。 若是不然，夏艺璇又怎么会主动要求一并跟着去？ “我先走了，你出发的时候告诉我一声，我等你。”临行前，沈玄风不忘跟夏艺璇通气。 夏艺璇自是无有不应，然而，等安顿好一切，她却是孤身一人，去了别处。 踏进那幽暗的筒子楼时，夏艺璇不自觉蹙了眉，空气里四处弥散着的腐朽味道，说不准时年久失修还是藏着些旁的什么。 夏艺璇深吸了一口气，强打着精神往楼上走。 第270章 意外 她的目的地还在上头。 “果然，想要结契并不那么容易。” 夏艺璇倏然喃喃了一声，彼时筒子楼里没有多少声息，夏艺璇每走一步，都极为小心。 她努力克制着，并不希望在不经意间踢到了谁家的东西，且无意识间给自己带来更多麻烦。 毕竟，真要是被人问起，她委实有些不知该如何说明自己的来意。 只是，来都来了，夏艺璇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允许自己半途而废的。 事实上，她早就已经没有退路了，不是吗？ 这样想着，夏艺璇不由坚定了神色，她可是好不容易才避开了众人，自是只许成功，不得失败的。 一步一步。 好不容易到了顶楼，夏艺璇只觉时刻萦绕在自己眼前那逼仄的滋味消散了许多。 那一刻的她，分不清是靠近目的地的释然，亦或者是这狭小的筒子楼当真只有眼前这一处，才是最正常的。 夏艺璇分明顾不上多想。 她下意识闭上了眼，骤然间脑海里冷不丁蹦出了更多画面。 顶楼深处，藏着的冰箱。 夏艺璇下意识喊出这一句的时候，却是并未觉得惊慌无措，而是不自觉带着几分释然意。 那模样像极了是挖空心思搜寻良久，总算得以拨云见日一样。 可沉下心来，夏艺璇还是不由得心底一寒。 那小家伙，竟是被困在这里吗？ 单是想想，她的心也不自觉泛着微微的疼。 哪怕，她跟那个小家伙不过一面之缘，这份无可名状的心疼却还是让她好一会儿都不能自已。 约莫过了十分钟，夏艺璇感受到自己已经不自觉沉静下来了，她才总算循着记忆往前走。 泛黄的冰箱就在眼前，夏艺璇说不清是为什么，她竟是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好一会儿才总算又鼓足勇气向前。 “开！” 伴随着这下意识的一声喊，夏艺璇死死地攥着冰箱门，小心翼翼地拉开了一条缝。 此时的夏艺璇不自觉闭上了眼，她并不敢仔细去瞧里头究竟藏着些什么。 她只是小心翼翼的，试图多拉开一些。 然而，就在下一瞬，不知是夏艺璇无意识间将整个冰箱微微侧了侧，亦或者因为旁的什么，她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顶到了她的手背。 夏艺璇倏然睁开眼，冷不丁就对上了那被层层叠叠，挤压在冰箱里的“人”。 “啊！” 饶是夏艺璇曾以沉静姿态和一屋子牛鬼蛇神为敌，但此刻瞧着跟前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却还是不自觉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先看到的，其实是很大的一坨肉。 满满当当的，占了居中冷藏那一栏，几乎全部的位置。 说是几乎，实在是仅凭着夏艺璇肉眼分明就看不清藏在后头的，还会是什么东西。 而那个让夏艺璇以为是有什么东西在有意无意地抚摸她手背的，倒也的确是个爪子。 单用手，怕是无法形容它到底有多大。 夏艺璇瞧着，怕是自己的三倍不止。 什么人，居然会长这么大？ 这样大的人，又是如何被强行塞进冰箱里，藏在这楼顶之上？ 那一刻，夏艺璇心底里有太多的疑问，只是还没等她有机会厘清这些困惑，因着她先前下意识的一声惊呼，却是已经有人急吼吼地循声找来。 夏艺璇好容易稳住心神，正待离开，一偏头，却是正好对上了拿着砍刀的一对男女。 他们眼底同样是止不住的惊慌失措，夏艺璇并不意外。 任何人冷不丁听见了其他人不无凄厉的喊声，怕是都会不自觉心头一紧，只当是遇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惊慌无措之时，每个人都会下意识把事情往坏里想。 故而，瞥见他们手中那用来傍身的东西时，夏艺璇到底还是可以接受的。 “不好意思，我走错地方了，现在就走。” 夏艺璇不无赧然地朝着两人示意，说话间便已是下意识往边上退了两步，作势要走。 她想着，凭着自己现如今卑躬屈膝的样子，当是不至于被人为难。 但遗憾的是，夏艺璇没能如愿。 如果单是她一个，眼前两人未必会放在心上。但好巧不巧，现如今距离夏艺璇几步开外的地方，还直愣愣躺着一个不知从何时起就被安置在这儿的庞然大物。 “不准走！” 夏艺璇听着为首的男人冷不丁喊了一句，话音刚落，他手里的砍刀已是下意识就举到了面前。 夏艺璇没动。 她来得委实匆忙，也从未曾想见过会遇到这样的情况，以至于根本就没有准备任何的防身用具。 哪怕是到了此刻，她也不过是将眼前两人视作危急关头下意识自保的普通人而已。 “我只是路过，一切都是意外，意外。” 夏艺璇特意将意外两个字咬得重了一些，但架不住那两人不自觉对视一眼，神色却是愈发凝重了。 “我们不信！” 听着这不无笃定的答案，夏艺璇笑了。 别说他们了，就连夏艺璇自己，都不愿意相信这摆明了就是扯谎的说辞。 但此刻，她却也只能不以为意的应，“你们不信的话，我也没有办法。” 夏艺璇说得再轻松不过，她没再理会他们，径直就往前走。 方才跟两人对峙的时候，夏艺璇暗自估算过，如果她能在十秒之后得手，说不定就可以脱身。 无非是从楼顶下去的时候，屁股免不了要遭殃。 但眼下毕竟是生死关头，她也的确顾不得许多。 只是，夏艺璇没料到的是，这两人虽顶着一副再普通不过的面容，行事却是果决。 她身形一动，他们竟也即刻跟了上来。 跟前两人成合围之势，显然是存心非要让夏艺璇无处可逃的。 躲不了，那就只能主动迎战。 但夏艺璇到底是吃了亏，对方有武器，而她不过赤手空拳。 就算是之前跟着沈玄风和梁风祁他们学了点皮毛，却也不过是徒劳。 更不要说，夏艺璇不熟悉地形，她左右躲闪之间，到头来竟还只是倚靠着那泛黄的冰箱。 “块头大有什么用，你倒是帮我挡挡啊。” “看在我让你重见天日的份上。” 第271章 隐瞒 夏艺璇喃喃了句，可到底是不敢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那个大家伙身上。 她仓促应对之间，也没放弃时不常地想着找机会脱身。 任谁都不希望自己死得不明不白，何况夏艺璇还跟沈玄风约好了，她生怕自己再僵持下去，那小道士突然返回社里找人，那所有的一切可就全部穿帮了。 这显然不是当前的夏艺璇可以承受的。 所以，她必须从速，利落解决。 可现在，夏艺璇并没有趁手的武器。 “要不，赌一把？” 夏艺璇暗自在心底里和自己说，不消片刻的功夫，她就已经急吼吼地硬着头皮冲了出去。 她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从始至终都没想过多看他们一眼。 “就当成是些无足轻重的家伙，但求立刻离开！” 这是夏艺璇给自己定的底线，她甚至想好了，哪怕是无意之间不小心伤到了人，也从不是她的本意。 等回了社里，搞清楚他们的基本状况，再回来道歉就是了。 然而，夏艺璇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她决意奋力一博的时候，那两人却是不由得顿住。 下一秒，她眼睁睁看着他们的人头落地。 事实上，不光是夏艺璇，前一刻还团结一致的两人分明也都看到了彼此身上的变化。 头掉了。 短暂的惊愕之后，夏艺璇还来不及做出应对，那两位受害者却是已经疯了一般的开始互砍。 尽管没有了清明的视野，但不知是默契还是下意识的决断。 夏艺璇眼看着他们对着各自的头颅疯狂暴打，那阵势显然是将对方视为自己唯一的敌人。 夏艺璇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半晌都没来得及动作。 她趁着两人不注意的当口，径直移到了角落边，然而看了没一会儿，她就兀自深吸了一口气，作势要走。 然而，在离开前，夏艺璇突然意识到，自己虽是找到了东西，可毕竟没有和当事人确认过，便只好又耐着性子等那小鬼头。 约莫是十几分钟，亦或者更久一点。 夏艺璇只记得自己等得委实没了脾气，“不都说小鬼是来去自如的嘛？难不成是路上堵了？” 她没忍住抱怨了一句，明知等不来答案，但自说自话的功夫里，却也足以让夏艺璇暂时从跟前不无血腥的场面里抽离出来。 是了，她有些不忍看了。 虽是迄今为止都不知道这两人究竟是从何而来怒火。但瞧着眼前着实惨烈的画面，夏艺璇是既惊又喜。 惊的是，看上去孱弱的两人，竟会在骤然间爆发出这等狠厉的力量。 至于喜，更多的是庆幸。夏艺璇总隐隐觉得，两个头突然断绝的时机过于巧合，只是她思量了许久，都没能有机会想清楚其中缘故。 唯一值得让她欣喜的，便是自己总算不是他们时刻提防着的那个人。 也正是如此，才让夏艺璇得以在不经意间，默默地围观了一场骇人的对峙。 “夏艺璇？” 许是夏艺璇先前过分专注，以至于身后冷不防有人喊她时，她并没能第一时间会意。 等她终于回过味来，沈玄风已在眼前。 只一眼，夏艺璇倏然意识到，眼前人情绪有些不对。 除了那一道让夏艺璇无法轻视的异样眼神，她还注意到，有个小鬼几番挣扎，无果后更是不住地朝她示意，赫然是希望得以援手。 但那一刻，夏艺璇分明无暇顾及。 “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说话间，沈玄风不自觉加重了手里的力道，好让某个不停蛄蛹的小家伙无力挣脱。 但他的眼睛却是从来都不曾从夏艺璇身上移开过。 夏艺璇不自觉咽了咽口水，末了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竟是一脸淡然地问，“解释什么？” 顿了顿，她索性不无疑惑地盯着眼前人，“你怎么会来这儿？” 不知是不是因为夏艺璇问得太过坦然，亦或者是沈玄风此前根本就没想到过会被她反将一军，一时有些愣住。 但不消片刻的功夫，沈玄风便有了应对的策略。 他将某个不停挣扎的小鬼递到了前头，直愣愣摆在夏艺璇跟前，不以为意道，“你问他。” 夏艺璇见状，却是径直移开了眼，声音清冷，“我又不认识。” “是吗？可他说，认识你。” 夏艺璇干巴巴的一句，并不足以让沈玄风笃定相信。 事实上，他宁可选择相信手头的小鬼。 毕竟，从他发现异样，到迅速出手，再到夏艺璇召唤，其中并没有多少的时间差。换句话说，就是那小鬼故意戏弄，也分明没有时间和精力。 “别人说什么你就信吗？” 夏艺璇无语，此时的她多少已经转换成了从前那副说一不二的模样，时不常就会搬出些过来人的阵势，意图仔细说教一二。 但遗憾的是，如今的沈玄风早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初涉人世，不明所以的可怜虫了。 “要么，你自己跟宋老板解释去？” 沈玄风并未接茬，而是径直掏出手机，作势就要打电话。 可惜，那时候的夏艺璇并不认为，小道士是个愿意打小报告的主，她只当是对方蓄意诈自己，索性就咬紧了牙关来了个一问三不知。 及至沈玄风拨通了电话，顺便开了免提，好让夏艺璇听得愈发真切时，她再想要拒绝，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彼时，宋珩和甄泠朵正忙。 他们第一时间赶到了案发现场，再三询问，可对方只一口咬定商铺内除了不知何故经常丢钱，再没有其他问题。 “当真只有这一桩吗？” 甄泠朵耐着性子再问，她之所以先一步抢在宋珩之前开口，为的就是给对方多一次的机会。 若是等到宋珩压抑不住突然爆发，一切怕是就再没了转圜的余地。 “就这一样，莫名其妙丢了钱，关键监控还查不出来，这还不算大事吗！” 或许是一连被追问了许多回，负责人着实有些愤怒，那阵势似是在怪甄泠朵明明没什么本事还装腔作势。 “我们是小本经营，本就没多少能赚的，现在接二连三出乱子，我是宁可不做生意，也不敢这样漫无边际地损失下去了。” 第272章 愤怒 “要是你们实在不知道怎么处置，不如就赶紧走吧。” 没等甄泠朵他们开口，对方却是先一步想要送客。 那一刹，甄泠朵和宋珩都不由得愣住，他们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但转念一想，这好像已经不是他们第一回被拒绝了。 先前有好多回，他们还没来得及动手，就已经有人耐不住性子，恨不能让这两人赶紧滚蛋了。 “既然并无异样，那我们就先走了。” 宋老板显然是不可能轻易低头的，每每到了这种时候，也唯有甄泠朵肯站出来调停。 她当然不会非跟雇主过不去，却也不可能径直答应了对方无理要求。 和宋珩站在店里四下张望的那一瞬，甄泠朵几乎是即刻感觉到，事情或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至少，绝不单单只是丢钱而已。 这也是她后来会接连几次不停追问的根本之所在，只可惜，守着这家店的人却是一口咬定，再无其他。也正是他这近乎下意识的冰冷拒绝，反倒是让他们二人又不自觉生出了几分狐疑。 甄泠朵笑吟吟地边说边退，不经意间和宋珩对峙一眼，不过瞬息的功夫，两人便已经明白了彼此的选择。 离开，或是不管不顾，那是一定不可能的，但显然，他们也不能穷追不舍，适当退开几步，短暂避开这位颇为不耐烦的店主先。 留守到深夜是那一刹两人几乎同时做出的决定。 “看来，又是一场苦战。”甄泠朵没好气地轻叹一声，末了转而跟宋珩吐槽，“你说其他人遇到的，会不会比我们更麻烦？” 宋珩只瞥了人一眼，却是并未多言。 可甄泠朵竟也还是从他这淡淡的神色里品砸出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我也觉得，应该是没有比我们更麻烦的了。” 甄泠朵正自言自语呢，却冷不丁接到了沈玄风的电话。 突兀的声响骤然响起的那一刻，甄泠朵不由得被惊出了一身冷汗，尚未接通，她就下意识朝宋珩吐了吐舌头，悠悠抱怨，“最好不是他们遇上了新的麻烦。” 有昨夜夏艺璇的惊悚经历在前，该说无论发生什么，甄泠朵也不会觉得意外。 但她显然并不希望再经受一次。 遗憾的是，甄泠朵兀自祈祷了好一会儿，却终归是没有奏效。 “夏艺璇有话要跟你说。” 接通的那一刻，沈玄风就给了甄泠朵好一通暴击。 夏艺璇找她？那为什么要通过沈玄风？ 你们两个到底又在搞什么？ 甄泠朵心底惊疑，此时的她已是不自觉紧紧贴着宋珩而立，甚至还下意识将手机往他身边移了移。 宋珩将甄泠朵这些小动作看在眼里，倏而一阵无语。 “你在怕什么？” 夏艺璇正思忖着该用什么由头来避过甄泠朵的追问，但下一秒，宋珩没好气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只那一瞬，她愣住了。 事实上，不光是夏艺璇，甄泠朵也是一样的。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他竟然会不自觉问出这样的话来。 无可否认，此时甄泠朵的心的确已经在不经意间提到了嗓子眼，可夏艺璇和沈玄风毕竟不在跟前，他们原也没机会知晓她此时的赧然。 可现如今，因为宋珩不经意间的一句，却是怎么都瞒不住了。 要说甄泠朵全无愤怒，却也是假的。 可面对宋珩，她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没有。”甄泠朵咬牙切齿，好不容易才收敛心神，郑重其事的回应一句，却不想堪堪此时电话那头竟也传过来夏艺璇不无笃定的否认。 “我才没有。” 话音落下，两头又无端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显然，无论甄泠朵亦或者是夏艺璇，都没能从前一瞬的乌龙状态里抽离出来。 “怎么回事！” 破除此时尴尬的，照例是宋珩那容不得质疑的命令式语调。 夏艺璇闻言，不由得一颤。 她恶狠狠得盯着沈玄风，眼睛里不由得显露出几分怒意，如果不是这家伙一路穷追不舍，她何至于落到如今这般田地？ 原本瞒着其他人径直做出这一决定，就已经让夏艺璇揪心不已。 “夏艺璇结契了。” 接收到她不无愤怒的目光时，沈玄风却也并不觉得意外，见她没有应声，小道士索性就亲自替人答了。 “我刚刚不小心抓到了和她结契的小鬼。” 如果说，前一秒甄泠朵和宋珩都还曾侥幸地以为是自己在不经意间听错了什么，有了沈玄风后补的这句说明，他们却是无论如何都淡定不了了。 “立刻滚回去！” 宋珩说完，便毫不客气地挂断了。 而甄泠朵却是久久都没有动弹，直到宋珩看不过眼，亲自动手拉人，她才惊慌失措地反问，“这不是真的对不对？宋珩，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艺璇她没有……” 说话间，甄泠朵已是不自觉带着哭腔。 “回去再说。” 宋珩并没有多少对付眼泪的办法，此刻却也只能闷闷回应，“等见到了人，再想办法。” 饶是面对无数小鬼，也能闲庭信步一般不以为意的人，此刻却愣是想不出其他应对的说辞。 “可以解吗？要是不行……” 甄泠朵下意识追问了一句，她当然也希望夏艺璇安然无恙。 但那一秒，她脑子里总会不自觉就闪过先前在除灵app里看到的资料。 “人鬼结契，可成其事，却也需付出代价。” 究竟是什么样的代价。 那是此前一直都横在甄泠朵心底的疑惑，可她毕竟不曾尝试，也没能找到先前那个跑腿小哥，自是无从推断。 可如今，现成的例子就在跟前，甄泠朵却是分明不敢想。 “艺璇她怎么会……” 甄泠朵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铤而走险，“是不是有谁逼她了？” “414路，一定是她昨天上错了车的缘故，那满满一车的乘客，除夏艺璇以外，无一不是鬼！” “是我害了她。” 甄泠朵兀自念叨的一连串，让宋珩不由得眉头紧皱，但迟疑了好一会儿，他到底是没有出声呵斥。 第273章 应对 然而，还没等宋珩寻个由头安抚她呢，甄泠朵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转而向宋老板发难。 “你刚才，为什么要凶她？” 冷不丁的一句，让宋珩不由愣住。 明明他不久前再厉声呵斥过，要夏艺璇不可以动那些歪脑筋，可那丫头阳奉阴违，如今还结契了，试问他如何能不生气？ 但偏偏，甄泠朵却还是一副言之凿凿的模样，“艺璇只是想要帮你，社里那么多人，除了她还有谁敢顶着你的愤怒做这样的尝试？” 听着她斩钉截铁的一句，宋珩不由得有些恍惚。 思量了片刻，宋珩气笑了，“这么说，还是我的错？” 此刻的宋珩毫不掩饰他心底的愤怒，听见他全无隐忍的冷笑声，甄泠朵下意识顿住了动作。 她没敢再继续。 夏艺璇铤而走险，本就不在所有人的预料之中，她如此行事，自是让大家应接不暇。 得亏是有沈玄风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异样，若是再晚一些，后果将不堪设想。 甄泠朵倏然冷静下来，她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说了些不该的话，但一时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就在她迟疑之间，却没想到宋珩自己应了下来。 “你说的没错，是我的错。” 说这话时，宋珩收敛了愤恨之色，言辞间不自觉多了几分苦涩。 骤然听到这一句，甄泠朵没由来心头一紧。 宋珩身上肩负着的压力，别人不知道，她可是再清楚不过。 “不是的，宋珩，我刚才只是一时情急，口不择言……”甄泠朵不自觉想要解释，可奈何宋珩却是分明不肯给她多说话的机会，“你不用说了。” 不容置喙的命令语气，让甄泠朵下意识闭上了嘴。 她心里惴惴不安，一方面担心夏艺璇的安危，可却也放心不下身边的这位。 任谁都知道如今时局艰难，可宋珩每走一步都是仔细思量过的，他并不希望牵连无辜之人。 至于梁风祁、夏艺璇等人，他更是希望一力护下。 但事实证明，他做不到。 “打电话给陈书易，让他立刻赶过去！” 就在甄泠朵恍惚之际，宋珩冷不丁丢出一句。 陈书易？ 这时候找他！ 不过刹那光景，甄泠朵脑子里却是百转千回，但很快她想明白了。 千机门主，从来都是以人脉闻名，此时将人找过去，无疑是要她帮着想想，要怎么才能让夏艺璇顺利解除契约。 单是解除还不够，更重要的是，要平安顺利。 “我是甄泠朵。” 甄泠朵用的是宋珩的电话，未免误会，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她就先一步自报家门。 “你好。” 电话那头的陈书易不知是因冷不丁被打断了手头的工作有些无语，还是全然没料到现如今甄泠朵和宋珩已经亲密至此而有一瞬的错愕，总之，甄泠朵兀自思量措辞的时候，她听着电话那头的说话声，好像有些不太高兴。 “陈老板，我开门见山，我们遇到了点麻烦，需要你帮忙，如果方便的话，请您即刻赶往逐明侦探社。”明明前一刻还在思忖对策，可下一秒却是不管不顾直截了当。 顿了顿，甄泠朵深吸了一口气，又自顾自地说，“要是你没空，也请务必立刻抽出时间，人命关天的事，容不得半点耽搁。” 末了，甄泠朵才又郑重其事地补了一句，“拜托了。” 陈书易全然不知他们到底遭遇了什么，虽看不见甄泠朵的模样，却也委实被她这一连串的动作搞糊涂了。 “好，我知道了。” 这是陈书易唯一的答案。 他甚至还没应承下来，甄泠朵就已经忙不迭道谢，不多时就又主动收了线。可怜陈老板依旧没能找到机会问个真切，他只好迂回着去问梁风祁。 却不想此时的梁风祁最是无语，他不过就是替夏艺璇多干了点事而已，却不成想，那人再回来的时候，身后不光跟着个小道士，竟还有两人无头人。 小道士手里还紧紧提溜着一个小孩子。 “这么大阵仗？难不成比另外一组还麻烦？” 梁风祁说着便不自觉朝他们靠过去，他下意识想要去摸孩子的头，但没想到，尚未得手却冷不丁听到夏艺璇阴恻恻地说了一句，“别乱动。” 她的声音里不自觉带着几分冷意，那是梁风祁从来都没有感受过的，他心底一惊，不自觉就猛地向后退了一步。 好容易才堪堪站定，甚至没来得及追问一句，却眼看见着那小孩朝他做鬼脸，毫不客气地鄙夷，“真是废物。” 梁风祁何时被人这般轻视过，他不自觉就又想要上前好好教训某个没点眼力见的混小子。 可这一次，竟是又被沈玄风制止了。 “他跟夏艺璇结契欧了。” 这人没头没脑地蹦出一句，让梁风祁更是无语，“我管他是结契，还是结婚，熊孩子就欠收拾，打个几顿就安生了。” 梁风祁没好气道，说话间已是兀自抡起胳膊就想往前冲。 沈玄风微微蹙眉，但到底是一动不动地挡在身前，没让人胡来。 可偏生那小子也是个不安分的，环视了一圈周围，而后竟是无语似的轻叹了一声，“没想到你这么弱，早知道我就不找你了。” 话音刚落，原本还耷拉着头默不作声的人夏艺璇冷不丁就抬眸看过来，“晚了。” 她用最是平静的语气，重复着一个让眼前小鬼根本无从拒绝的现实。 的确是有点太晚了。 如果可以换成这个小道士的话，说不定会更有趣一些。 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结契一旦完成，除非双方达成和解，彼此都愿意解除，否则的话，便是一辈子的事，唯有当事人死了才可以终结。 “什么东西晚了？” 梁风祁冷不防听夏艺璇开口说了一句，却根本就没能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夏艺璇，你跟我进来。” 身后宋珩不无愤恨的声音响起时，梁风祁又不由吃了一惊。 “今儿个这火气不对啊，到底怎么一回事？”他下意识转头去问甄泠朵，可那丫头却只盯着沈玄风手边的小鬼。 第274章 拒绝 “你跟我走。” 甄泠朵甚至并未曾理会梁风祁，只径直向着那小东西走去，也不曾和沈玄风招呼一声，就径直将他一溜烟拽走了。 梁风祁怔怔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只觉梦幻。 虽说他一直以来的确是鲜少跟着宋珩他们走在第一线，但大抵也算得上是逐明侦探社的自身员工，偏偏就是他这么一个一路陪着打下江山的资深前辈，却是被接二连三的忽视。 要不是梁风祁心态不错，说不准早就疯了。 “唉，你们……” 梁风祁原本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却是冷不丁回想起来，不久之前陈书易那一通莫名其妙的电话，只刹那的功夫里，他似是骤然想明白了其中所有在关窍。 但纵然如此，他却还是有些不死心地问了一句，“你千万别告诉我，犯事的是夏艺璇……” 沈玄风听着这话，又是好一阵无语。 不用任何人提醒，他就能真切地感受到宋珩的愤怒，夏艺璇自然也是一样的。 可当沈玄风有意识地回想那一刹那夏艺璇的模样时，却是怎么都想不起来她有片刻的惊慌无措。 相比起来，或许还是在那顶楼之上的时候，她眉眼间还不自觉带着些不安和怅然，现如今却是一点都不剩了。 “宋珩要发火，会怎么样？” 沈玄风虽没理会梁风祁的追问，却是不放心似的追问了一句。 “那得看事情大小，要是太麻烦，可不好说。” 梁风祁讪讪然道，言语间多少夹杂着些许不安，显然也是怕极了宋珩突然发难。 “卧槽，甄泠朵该不会是提前预判了，所以才把那小朋友带远了些吧？” 梁风祁不知是怎么想的，陡然间变得不安，沈玄风凝神看了他好一会儿，到底是什么话都没有说，便静静地退到一旁。 他不敢径直离开，却也没勇气拦在宋珩面前，只好就这么静静地站着，一言不发。 梁风祁愣在原地，进退两难了好一阵子，却终究还是没能按捺住心底的好奇，不自觉跟了上去。 在此之前，梁风祁从来都以为，甄泠朵是个脾气温和的姑娘，别的不说，单就是可以在宋珩身边待得久，都有其过人之处。但不成想，他第一回偷偷摸摸想要去听墙根儿，一眼撞见的却分明是她愤愤然毫不客气地鞭笞。 “你想好了，到底解不解契！” 压抑着愤怒的低吼，在那小子咬牙切齿一般的拒绝后，变得愈发耐人寻味。 “不解是吧，那我不如直接送你一程。” 甄泠朵手上的力道不减，可偏偏那小子竟也不见半点惧色。 “行呀，你大可以直接将我封印起来，但我受到的精神伤害，将会成倍的反噬在那个人身上。” 半人高的小家伙端着一副不以为意的清冷模样，神色间满是不以为意，却奈何，甄泠朵听着已是不由气结，甚至连已经扬起的手，都并不敢轻易落下。 而她的迟疑落在那小子的眼睛里，便成了再笃定不过的坚毅神色。 人呀，从来都是这样，自以为是，却又偏偏经不住一点变故，恨不能身边的人都可以依照自己的心意生存，稍有偏差，就免不了被阴阳怪气一顿。 “说罢，有什么办法可以解除？” 甄泠朵换了个路子，她没再用强，而是转而一本正经地道，“只要你告诉方法，合理有效的话，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结契除外。” 可哪怕甄泠朵说得坚决，那小子竟也是没有放在心上。 “没办法。” 他从始至终一口咬定的便只有这么一句，翻来覆去的，无论甄泠朵怎么努力，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既然如此，那就休怪我不客气。” 甄泠朵没能在某个不谙世事的小鬼跟前讨到便宜，宋珩也是一样的。 他阴沉着脸问夏艺璇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的时候，得到的不过是不咸不淡的一句，“我只是随手试试而已，谁知道真就成了。” “随手试试？你知不知道，人鬼结契是要付出代价的！”宋珩怒而拍桌，“我之前是怎么跟你说的，不准胡来，你全当耳旁风是不是？” “表哥，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幸而，夏艺璇到底还是知晓，如今宋珩所有的急切和愤怒都源自心底深处的担心，“我有分寸的。” “你有分寸？你的分寸就是明知危险重重，还执意要试？”宋珩显然已是气急，“你信不信我立刻就杀了外头那个小鬼？” “都已经落在你手里了，想怎么处置都行。”夏艺璇知道，宋珩从来都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但凡是他决定的事情，从来都不是轻易可以拒绝的。 “如果不是沈玄风碰巧发现，你预备什么时候在坦白？”宋珩倏而再问。 这冷不防的一句，却是让夏艺璇不由愣神了许久。 还没等她开口，宋珩却是兀自摆了摆手，“你果然压根就没想过要说实话是不是？” 面对宋珩的逼问，夏艺璇无从拒绝。 的确，如果不是中途出了岔子，她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第二个人知晓这个秘密的。 倒不是怕有人会告黑状，实在是夏艺璇不忍心再给他们制造更多的事端，比如像眼前这般。 “对不起。” 夏艺璇沉默了许久，可到头来却也只有这一句而已。 宋珩怒极反笑，“对不起？你一声对不起有什么用？是能即刻解契，还是免了外头一堆麻烦？” 夏艺璇又一次被斥得再说不出话来，她静默着，一动不动。 “给你三天时间，赶紧断开联结，我宋珩就是忙到脚不沾地，也不需要你牺牲自己。”宋珩甩出了自己的底线，但遗憾的是，夏艺璇却是并不接受。 “不行，我不答应。” “这由不得你！”宋珩没好气地扔出一句，末了便径直离开，徒留下夏艺璇一个人回溯往昔，却仍不改初衷。 夏艺璇不愿意解除契约，因着这一层，哪怕甄泠朵耗费再多的力气，也不过徒劳。 “既然解不掉，那就换个路子吧。” 众人面面相觑之时，姗姗来迟的陈书易悠悠然蹦出一句。 第275章 信任 陈老板云淡风轻的一句，落在众人耳朵里，不啻惊雷。 最是急切的，莫过于沈玄风，可现场还有其他人，他根本就没有办法喧宾夺主。 他只敢不自觉提着一口气，静静地等着他开口。 但没成想，陈书易说完那话却是好一会儿都没有做声，甄泠朵心底自然也惴惴不安，她倒也不是和陈书易全无交情，比起沈玄风，她显然是更熟稔一些。 但冷不丁没等着人开口，只那一刹的功夫里，她脑子里却已是思绪翻飞。 那一刻，甄泠朵的心已是不自觉提到了嗓子眼，她强逼着自己镇定下来，只静静地等着最终的结果。 唯有宋珩始终淡然如常，但也不知是不是他过分愤怒，以至于根本就没将其他人看在眼里，哪怕陈书易已是不自觉沉默了许久，他也不曾出声催促。 “你有什么办法？赶紧说出来啊，陈老板，您没瞧这都已经、火烧眉毛了吗？” 梁风祁到底是没有宋珩那份淡然，他也做不到像甄泠朵那样沉得住气，忙不迭连声催促。 陈书易闻声，面上竟还不自觉带着些茫然意，“那也总得你们先告诉我，那法子到底是谁给的，又是怎么结契的吧？” 诚然，倏而接到宋珩电话时，陈书易的确有好一阵子无语。 可他到底还是赶了过来，只是没成想，眼前发生的一切委实让他哭笑不得。 明明电话里那样急切，好不容易才从自己这儿得了一个还算有点建设性的意见，竟是无一人生急，尤其是主事的宋珩，竟是能这样沉得住气？ 按说陈书易心底不是没有在过犹豫和不安，可偏偏冷不防对上那人冰冷的模样，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多说。 好在，一旁的梁风祁还算可以分清楚利害，他径直将人推到了夏艺璇跟前，三两句交代好，“你想知道什么，只管问她！邓总咱社里内外的消息，她最是清楚。” 梁风祁没打算让宋珩搭腔，那人分明就是才刚跟夏艺璇的对峙过好一会儿，心头无名火正盛呢。 要是非要监着这个是时候，要他和陈书易心平气和地分析对策，算不得什么明智之举。至少在梁风祁看来，是这样的。 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陈书易再引起旁的事端。 陈书易骤然被他推搡着，也不自觉显露出几分不快，好在，等在夏艺璇跟前站定的时候，他已经径直收敛了神色，恢复成那一派淡定自若，任谁都看不穿的阵势。 “结契的人，是你吧？” 夏艺璇没想到，陈书易开口的第一句竟这样直白，她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招架，下意识愣神了好一会儿。 可陈书易似是并不急着让她答话，反倒是不无玩笑地道，“宋珩他平常也是这么苛待员工的吗？” 毫无预兆的一句，让夏艺璇愈发不知该怎么回应。 与此同时，梁风祁却是已经不由分说的冲上来，示意陈书易不要浪费时间。 “干点正事吧，陈老板，就当我求你了。” 当着宋珩的面，梁风祁不敢把话挑明，便也只好明里暗里迂回着来。 可惜的是，那陈书易明明听懂了，却偏偏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时不常就摆出一副茫然模样，冷不丁就让梁风祁脊背生寒。 “带上你的小鬼头，一起吧。” 好容易等陈书易收敛了笑，转头就跟宋珩开口，要了一间不会被人打扰的清净屋子。 “去我办公室。” 宋珩几乎是毫不迟疑的将自己的地方让了出来，陈书易闻声，不由莞尔。 直到那两人一鬼从众人的视线里消失，都无人知晓陈书易到底准备用什么样的法子。 “他好像，还什么都没有说呢。” 四人面面相觑之时，也唯有沈玄风下意识问出了心头的疑惑。 “现在我们能做的，只有完全信任。” 甄泠朵兀自沉声道，与其说她是在趁势安慰沈玄风，倒不如说是在试图说服自己。 她先前那威逼利诱的法子，无论如何都要不得，任何可能影响到夏艺璇安危的尝试，她都不会考虑，“谁都不会允许艺璇出事。” 这一句，甄泠朵说得再坚定不过。 饶是沈玄风心底依旧不安，却也不得不承认，甄泠朵说的一点不差。 他不允许，宋珩和梁风祁就愈发不会。 得了肯定的答复，他好容易才让自己冷静了几分，却还是会时不常偏头去看那紧锁着大门的办公室。 此时的沈玄风只恨自己没有千里眼顺风耳，否则也不至于不过一门之隔，他就对里间的事一无所知。 “你别紧张。” 梁风祁看不过眼，忍不住叮嘱了句，末了还不忘点点宋珩，盼着沈玄风可以多学学某位淡然自若的老板。 可沈玄风哪里能做得到，“我做不到。” 听着他直白坦荡的一句，梁风祁半晌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只能沉默以对。 无人知道陈书易到底跟夏艺璇说了什么，等他们出来时，那人浅笑着安抚甄泠朵，“你朋友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大麻烦。” 意味深长的一句，让甄泠朵好一会儿都没能回过神来。 可陈书易显然不准备多做解释，没一会儿的功夫，便径直离开了。 不多时，夏艺璇再一次被众人围了个严严实实。 可她一点都不慌乱，而是煞有介事地反问了一句，“陈老板的话，你们都信吗？” 云淡风轻之间，就噎得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另一边，商铺里的麻烦依旧不断。 在甄泠朵和宋珩离开后不久，老板便又转头重金聘请了另外一位大师，得知他的遭遇，对方义正言辞地说，只他出马，就从来都没有收服不成的小鬼，这到底让人心底沉静许多。 然而，翘首以盼了好一阵子，好容易等到了人，毕恭毕敬地将其请进门，任由其振振有词四处游走了好一会，就在他们以为一切尽在掌握的时候，却骤然响起一阵惊呼。 等再回神，前一刻还闲庭信步的人不知怎么的，竟是连滚带爬，头也不回地跑了。 第276章 消失 店主为此气愤不已，毕竟在此之前，他可是再三询问过，得了对方的肯定答复，才花了重金将人请过来捉鬼的。 但谁曾想，到头来竟是这样的结果。 他愤愤燃再想要联系对方要个说法的时候，才冷不丁发现，那人已将自己拉进了黑名单，所幸的是，先前预付的定金倒是全回来了。 这才着实让他安心许多，若是不然，店家可是太亏了。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前一天请人收鬼阵势过于庞大，亦或者是他接二连三的挑衅让对方很是不爽，次日一大早，本该是隔一段时间才消失不见的收入，竟是冷不丁悬停在空中，在眨眼之间便从他的眼前消失了。 那一刻，店主再也无法淡然。 他思前想后，最终还是拨通了甄泠朵留下的电话。 “好的，我们尽快过去。” 那日甄泠朵留给他的，是自己的私人电话。她刻意避开了侦探社，其实是希望对方可以多信任他们一些。 毕竟，他们虽立场不同，但目标却是一致的。 换句话说，他们本该可以互相协同合作，共谋发展，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彼此相互坦诚，没有隐瞒。 只可惜，那店家一开始并未能深刻领会到。 等后知后觉的察觉到，或许只有他们两个才有可能还自己以安宁的时候，却是也只能硬着头皮，放下不自量力和自以为是，转而郑重其事地重新将人请回来。 拨通电话的那一瞬，他显然是惴惴不安的，可没成想，他们竟是半点不曾显露出哪怕丝毫不快，径直就应承了下来。 这样的干脆利落，反倒是让他多少有些不知所措。 幸而，他很快就收敛了神色，心想着只要可以解决眼下的困境，无论需要他做什么，都可以。 可事实上，这一回还不等两人开口，他便将此前店里曾出现的异样如实相告。 “除了钱，还有其他奇怪的事，我店里的活总是不知道被谁悄无声息地抢着做了。” 倏而听到这一句，甄泠朵和宋珩却是不由得一顿。 然而片刻之后，两人恍然。 “老板，您这店里没什么其他问题，但只一条，外头那招聘通知是留不得了。” 听着甄泠朵煞有介事的一句，对方却也着实有些恍惚，“你们的意思是……” 他迟疑着不敢说出口，但甄泠朵和宋珩却全无顾虑，“他们帮你完成了那些活，总该要些酬劳。” 按劳取酬，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任谁都说不出什么错漏来。 非要论的话，也不过就是这阳间的钱币，对已死之人该是没什么用的才对，这也是甄泠朵和宋珩如今最是意外的。 “你撤掉那通知，后头说不定就安生了。” 甄泠朵并未将话说得过分坚决，毕竟这也不过只是他们的猜想而已。 至于具体效应如何，须得亲自校验过才能知晓。 有了甄泠朵这一句，那店家虽也有些迟疑，可到底还是抱着试试看的念头依言而行。 没想到，自那之后，真就再没出过乱子。 不光是他的店，附近其他几家也试探着收起了招工的心思，便也即刻恢复了平静。 至此，所有人悬着的心才算是终于落了下来。 “好在是问题解决了，但我还是想不明白，他们怎么会想去打工？”甄泠朵见状也不由得长叹了一声。 宋珩没有应，想来也是尚未能参透其中缘故。 “算了，不想了。真想知道的话，得下次抓到了他们再仔细盘问就是了。” 甄泠朵不以为意道，她神色略显轻松，只因这些遇到了麻烦店家都不曾蒙受其他损失，尤其是隐匿在暗处的小鬼们，都不曾主动对人发起攻击。 单是这一点，就已经让他们轻松不少。 然而，甄泠朵却是没能轻松多久。 叮咚一声提示音响起，她当即掏出手机查看除灵app的最新动向。 宋珩瞧着她不无急切的模样，一时莞尔，“急什么？” “那必须得急啊，谁知道官方又会发布什么消息。”甄泠朵仔细想过，她显然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像宋珩那样沉静的。 为此，她必须要提前做好应对的准备。 而除灵app的官方信息，便是现如今甄泠朵其中一个获取信息的渠道，直白点说甚至是唯一。 这也是为什么，她会特意为它专门设置专属提示音的缘故。 “总会知道的。”宋珩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 甄泠朵几乎是强忍着，才不至于跟宋某人当街争执不休。如果没有夏艺璇和梁风祁等人时刻盯着，他宋珩又哪里可以像现在这样淡然自若？ 可甄泠朵相信，自己若是一板一眼地逼问出这一句，眼前这位从来恣意的老板，一定会轻飘飘地丢出一句，“那些都是他们自愿的，我的侦探社不养闲人。” 同样的话，甄泠朵好早以前就已经听过了。 她和沈玄风接连成了他宋珩的编外员工，不也正是因此吗？ 真要论起来，便是夏艺璇他们是按月收取工资的合同工，而她甄泠朵因为一纸租赁协议，不得不为宋老板打白工，以换取继续租房的资格。 恍惚间，甄泠朵倏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但偏偏就是怎么都想不起。 很快，她全部的精神都被最新公告吸引了去。 “这也太奇怪了吧！” 她没忍住惊呼一声，宋珩随即问了声怎么了。 “喏，你看。”甄泠朵边说边把手机递过去，“官方的消息说的是最近出现了人鬼协议，好像不是结契，而是交易。” 面对这让人匪夷所思的重点，甄泠朵好半晌都没能消化完全。 宋珩迅速看完，心底也多少有了思量。 借着这人鬼交易，某些本无法暴露在阳光下的东西，获得了人的躯体，继而实力大增。 从官方发布的消息来看，此事委实麻烦，毕竟倘若用肉眼辨析，任谁都没办法一眼看穿。 而真正让宋珩疑惑的是，早前就已经发布过甄别要领，按说应该没人会认错冥币才对。那些成功达成交易的小鬼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第277章 溯源 那是几乎第一时间，甄泠朵和宋珩脑子里就有的念头。 只可惜，他们始终都想不明白其中的关窍。 一连刷新了好几次，也没能继续从官方提供的消息里，品咂出有什么不对。 无奈之下，他们便只好作罢。 然而，没成想，就在他们回到侦探社后不久，就有新的公告现世。 通知里说，那和人达成交易的，乃至于用着钱币的，都是从414路公交车上下来的。 单是一个414路，就足以让两人惊愕不已。 毕竟，他们之中有一个人是亲历过的，甚至还差点让他们所有人陷进无尽的折磨里，难以zibas. “我去问艺璇。” 甄泠朵抢在宋珩之前开口，那一日，老板和员工闹了个不欢而散，是所有人都亲眼见着的。 尽管，无论宋珩亦或者夏艺璇，都不曾因此表现出什么异样，可甄泠朵到底是不放心，下意识就想要拦在前头，以求能在第一时间隔断那不必要的麻烦。 望着甄泠朵急匆匆离开背影，宋珩不由得有些恍惚。 他有那么凶吗？ 就在宋珩不自觉陷入迷茫的时候，夏艺璇却也被甄泠朵开门见山的一句给砸懵了。 什么叫做，她还记不记得，414路公交车上的人人鬼鬼有什么不对。 “人，应该只有我一个，至于鬼的问题，你可以问他。” 夏艺璇想了想，径直将正被沈玄风捏着命门的家伙拯救了出来，自逐明侦探社上下同心，劝说她解除人鬼契约无果后，被命运之神选中的小鬼，便不得已时不常就得跟那位小道士同进同出。 这还是甄泠朵定下的规矩，这是夏艺璇不愿意主动解约，不得已而屈从的决议。 “你确定，他会知道？”甄泠朵任由夏艺璇在跟前晃荡，但私心里却还是不自觉为她这一安排而蹙眉。 无他，甄泠朵此时逼问过那小鬼。他说自己是在甄泠朵之后才上的车，换言之，他在那辆车上的时间，还不如夏艺璇呢？ “大家都是鬼，他要真是一问三不知，不如就派他出去打探打探？” 夏艺璇不以为意地道，她说这话时，眼睛里始终都带着笑，可甄泠朵却是兀自移开了眼。 她直觉这丫头心思不纯。 但没成想，还没等甄泠朵有机会开口，原本静默着待在一旁的沈玄风却是倏然开口，“有我跟着，怕是没哪个鬼敢轻易信。” 他神色淡淡，可说出口的话，却分明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姿态。 “这还不简单，你不跟着就行了。”夏艺璇毫不犹豫地道。 遗憾的是，话音刚落，她就得到了两声毫不客气的拒绝。 “不行。” “我做不到。” 甄泠朵和沈玄风几乎是同一时间开口，话音落下的那一刹，两人还给了一记凌厉的眼神，虚虚地落在夏艺璇身上的时候，她颇为无语地轻叹一声。 “夏艺璇，你别再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否则不光是宋珩，我也不饶。” 甄泠朵倏然冷下脸来，那不容置喙的一句，更是让夏艺璇不由恍惚。 她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喃喃，“果然是跟他待久了，现在听你说话，总觉得站在我面前的还是宋珩。” 亏得是夏艺璇用的音量不高，甄泠朵只恍惚听到了几个字。 “你问宋珩？要不，我让他亲自来找你？” 说这话时，甄泠朵眼睛里是藏不住的愕然。 她原以为，有了先前的种种，夏艺璇至少得有段日子不想跟的宋珩打照面，若是不然，她才不抢这差事。 幸而，见甄泠朵作势要走，夏艺璇即刻就乱了神，“别，咱不乐意见老板，行不？” 听着夏艺璇不无讨好的说辞，甄泠朵到底也没憋住，忍不住轻笑出声。 而一旁的沈玄风和那小鬼，却是显然没能深刻领会这两个丫头那没来得及说出口暗语的真实含义，一时间面面相觑，只从彼此的眼神里读出了茫然。 等闹够了，甄泠朵才郑重其事的开口，“艺璇，你得再仔细想想，官方提供的线索只有414路公交车这一样。” 后头的话，甄泠朵再没继续往下说，但夏艺璇听懂了。 作为他们之间唯一一个不小心上过那趟车的人，她无疑是整个侦探社的希望。 诚然，若是任由事态发展，他们说不准也可以通过其他是细枝末节的发现，找到切实可靠的线索，但那实在是太麻烦了。 “别的我没什么印象，但有个老太太想要我这张脸，我说她买不起，还送了人一耳光，不对，是送了猫一个耳刮子。” 夏艺璇凝神细想了许久，才总算回应起这一遭。 然而，等她说完，屋里剩下的两人一鬼却是不由陷入了沉默。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夏艺璇不由开始反思，但除了动作稍暴躁，她着实是没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 “我只是在想，人为什么，不，是鬼怎么会想着要赚钱？” 隔了许久，甄泠朵才怔怔的问。 但下一瞬，沈玄风就毫不犹豫地接，“从本质来看，只有一个原因。” 穷。 这已经是摆在所有人面前唯一的答案。 虽说算不得复杂，却也委实有些让人感到匪夷所思，这或许也正好印证了甄泠朵和宋珩此前百思不得其解的根本缘故。 毕竟，他们两位可是从头至尾都没往这一层上思量。 “这么说起来，艺璇你也算是以一己之力改变了那些小鬼们的人生之路。” 甄泠朵兀自感慨着，然而夏艺璇却是不大笑得出来。 尽管朵朵没有点破，可社里的一应工作安排，夏艺璇都是知道的。 何况，甄泠朵已经主动了告知了那些发生异样店铺的处理方式。那些小鬼也是为了钱。 换言之，夏艺璇看似不经意的一句，的确让他们生出了不一样的心思。 可到头来，为此惊慌无措的，却是普通人。 而他们，怕是永远都不可能知道，造成现在这种局面的，不过是她不以为然的一句讽刺。 单是想想，这一切就足以让她头皮发麻。 第278章 新奇 “既然已经知道了个大概，今晚就一起走一遭吧。” 夏艺璇还在出神，而甄泠朵却是已经安排起后头的事了，“你们两个做好准备，至于这小家伙，丢给梁风祁或者陈书易罢，我个人建议选择陈老板。” 说罢，甄泠朵也没管他们是什么姿态，转头就和宋珩汇报进度去了。 而对于她后头的安排，宋老板也没有说半个不字。 只可惜，夏艺璇到底是没有理会她的建议，而是将那家伙丢给梁风祁。 她给出的理由是，陈老板的办公室有点远，而且他们实在是不太熟悉，并不好轻易打扰。 在场众人无一对夏艺璇这煞有介事的说辞表现出半点错愕，却也不曾附和，沈玄风除外。 毕竟，可怜的小道士是亲自陪着将小鬼头送过去的，路上更是没少警告。 “你最好收敛一些，要不然的话，有你好果子吃。” “谁让你小子眼神不好，这么多人不选，非要答应跟夏艺璇结契，注定是免不了要被其他人拿捏的。” 小道士神色淡淡，可说出口的每一个字却都笃定非常。 那小子自知自己根本就无力抗衡，便也只能不时点头应是，至于旁的，似乎也并不在自己可以思量的范围内。 其实最开始，他也曾跟夏艺璇提过，想着要一起去现场。 可惜，被拒绝了。 “你还是算了吧，万一让那些鬼察觉到跟夏艺璇有不正当的交情，只会给我们找麻烦。” 拒绝他的，是沈玄风。 可小道士也为此付出了代价。 他一句莫名其妙的不正当关系，被夏艺璇毫不客气的追着打了好几条街，这也算是他们分别前，那小家伙唯一的乐子。 鉴于他们二人得仔细善后，四人并非同时出发，但集合的时间和地点，却是提前定好的。 宋珩一见到人，不曾多看他们一眼，便当先一步往前走。 甄泠朵望着那人不无疏离的背影，一时无语。 她自是明白夏艺璇自作主张这事有多让宋珩头疼，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除了坦然接受，他们也早就已经再没有别的路可走。 可偏生，宋珩直到现在都不曾给过她一点好脸色。 甄泠朵暗暗替夏艺璇捏了一把汗，可她还是不得不暂时放下心头的不安，回头喊了一声，“走吧。” 沈玄风和夏艺璇紧随其后登上了414路。 该说原本四个人中起码三个是不自觉提着一口气的，他们担心稍不注意就可能落入对方的圈套。 毕竟，夏艺璇作为亲历者，每每想起她在这儿的遭遇，总也不自觉头皮发麻。 与她相比，甄泠朵和沈玄风显然稍微镇定一些。 就算是非要跟那一车的小鬼硬拼，他们也并非是没有胜算，无非是麻烦一些罢了。 可几人都清楚，但凡可以选择，他们显然也不希望走到这一步。 然而，让四人始料未及的是，车厢里的氛围一点都不像他们想象中那样压抑，虽多少有些沉寂，但居然还有专门隔开来的货架，那上头仔细陈列着好多零食。 “有需要零食的，可以自行选购。” 大概是注意到了他们颇为惊愕的神色，货架边上已经有人先一步喊了一声。 四人闻言，不自觉凑近了几分。 隔得近了，他们这才发现，那上头的东西，可算的上绝无仅有。 品类或许算不得丰富，但最是让人的惊喜的是，居然是人人鬼鬼的都有。 换句话说，想出这主意的，可不单单只想做人的生意攒钱，甚至连同为鬼的那几位，也没有放过。 宋珩走在最前头，他只不以为意的扫了几眼，便径直移开了眼。 见他不曾逗留，边上的鬼忍不住开口，“你怎么不买？” 倏然一句，让宋珩当即愣住。 其余三位也不自觉摆出了一副错愕模样，诚然，他们此前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这竟然还是一桩强买强卖的生意。 更不消说，兜头遇上的，还是宋珩。 夏艺璇和甄泠朵对视一眼，虽不过一瞬的功夫，可两人都从彼此的眼神里读出了几分玩味意。 她们都想知道，宋珩会如何应对。 既有着想要看好戏的心思，却也着实担心，万一宋珩起手太猛，径直就跟他们产生了冲突，又该如何是好。 两人着实揪心得很，幸而，宋珩什么也没说，他只是径直侧身往回走。 可他这样沉闷的模样，却是并不能让其他鬼满意。对上他们意味深长的眼神时，宋珩的神色显然变得愈发难看了。 关键时刻，还是甄泠朵看不过眼，忙不迭站出来，讪讪然道，“我们出来的有些匆忙，没有多余的现金。” 这几乎是甄泠朵在刹那间想起来托词，可她没想到的是，对方听了这话，却是恍然，“那有什么关系，我们也支持网络移动支付的。” 听着对方一本正经的一句，甄泠朵径直陷入了恍惚。 如果没记错，上一回她跟宋珩不小心上错了车，沈玄风就一直都联系不上人。 换句话说，这些死物汇聚的地方，总也是会不自觉就隔绝了生圈的一切。 但显然，这个认知眼下当是有误的。 “是吗？” 甄泠朵下意识摆出了一副错愕模样，而后才当着他们的面，径直掏出了手机。 她状若不经意地扫过一眼，当真看到了信号。 那一瞬，甄泠朵干脆利落地就招呼夏艺璇自己选零食，“想吃什么？我请。” 话音落下，夏艺璇便毫不客气地伸手取物，而一旁的甄泠朵则淡定地扫码付钱。 两个丫淡然自若地应对时，落后几步的沈玄风和宋珩却是始终都没能从错愕之中回神。 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414路，人均生意人了吗？ 可还不等两人有机会问清楚其中缘故，甄泠朵和夏艺璇却是已经没事人似的，径直坐下和身边的几位攀谈起来。 好巧不巧，竟依旧是当日对夏艺璇那张脸生出艳羡意的猫脸老太。 “你好呀，老太太，我们又见面了？” 夏艺璇全无胆怯地主动打招呼，反倒是那一位仔细审视了她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第279章 战术 她并没有做声。 老太太沉默着，可夏艺璇却一点都没能闲得住。 作为尽职尽责的侦探社员工，夏艺璇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他们此行的目的。 “你有钱了吗？如果需要护肤品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 夏艺璇自来熟似的自顾自说着，全然没把自己当外人，没一会儿的功夫，还主动要求留下联系方式，“我都忘记有网了，加个好友呗，方便到时候推给你。” 但眼前人却是并未应允，事实上，从夏艺璇凑上去的那一刻，甄泠朵就一直注意着周围。 她能感受到，这一整个车厢的人，对他们都没有恶意，只是在对上夏艺璇的时候，神色各不相同。 大概是她上一次给大家造成的冲击太大了吧？ 甄泠朵想着，别说是这些亲历过的人了，当初她不过是随口听夏艺璇说了几句，就不自觉惊叹连连。 现在看来，怕是当初夏艺璇做下的，还远不止此。 社交陷入了困境，这让夏艺璇委实有些失落。 要知道，来之前她还煞有介事地跟沈玄风说，等到了414路车上，说不准就全然变成了自己的主场。 宋珩时常黑脸，沈玄风又是个经常置身事外的主，甄泠朵未必会找得到突破口，而她夏艺璇就不一样了，旧相识再算上她的脾气秉性，当是最容易和他们打成一片的。 虽说那时候的沈玄风着实不知该如何应对，但只消是她夏艺璇说的话，自己从未曾反驳过。 但显然，夏艺璇也不会预料到，打脸竟来得如此之快。 她一时间有些不知该怎么应对，兀自背过身去，再不愿多说。 甄泠朵察觉到了她的异样，轻轻拍了拍她肩，以示安抚。末了，才转头状若不经意道，“你们是怎么想到要做生意的？” 甄泠朵问得坦然，顿了顿，还不忘径直再补充一句，“我从来都没有坐过这样的公交，想来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要是可以的话，应该要大力推广一下。” 甄泠朵说话的时候，身边的人也没及时反应，可她却好像一点都不在意，只径直道，“其实可以在车上贴个通知，让人一上来就知道是有网络的，卖东西的话，也不一定得局限在零食，各地特色有合适的都可以用。” “只要做好明码标价，应该就没问题。” 甄泠朵一字一顿，说得再郑重不过，许是因为她给出了新的建议，原本还一直紧绷着精神的人，竟也是有了几分松动。 “这倒是个不错的建议，姑娘，你还有什么别的想法吗？” 听着那猫脸老太开口，夏艺璇也不由得心神一凛。 虽说她不至于因此和甄泠朵吃味，可私心里总也还有些不快。 幸好，甄泠朵也没急着应和人，而是淡淡道，“如果说建议，我是不是得先了解大家的想法？” 甄泠朵淡笑着，但言语间显然带着几分无从拒绝的坚定。 夏艺璇委实觉得再熟悉不过，毕竟，同样的滋味，她不久之前才刚刚经历过一次。 “……” 但老太太显然是没能轻易就相信甄泠朵，眼睛里总也不时闪过些审视的目光。 甄泠朵始终淡然如常，虽说是她主动攀谈在先，可毕竟也不是上赶着让这些家伙们搅乱尘世。 既然无人愿意接茬，她索性就闷头翻手机。 不经意间点进除灵app的时候，甄泠朵还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下意识想要退出，但余光瞥见身边一众鬼怪神色如常，便也懒得放在心上。 这414路实在是太奇怪了，她必须得要赶紧查一查。 原本这该是提前做好的前期工作，可因为他们的疏忽，却赫然演变成了一份须得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进行的小动作，却也委实算得上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甄泠朵深吸了一口气，快速翻阅着。 414路的任务，本就归属于他们逐明侦探社，但就在甄泠朵轻车熟路地点进去之后，才意外发现任务已经取消了。 任务取消？ 甄泠朵心底一怔，下意识捅了捅一旁的夏艺璇。 待那人看完，同样是一连愕然。 “官方取消了414任务。” 夏艺璇即刻在工作群里发了一则消息，不多时，宋珩四人便先后起身，作势要下车。 可他们才刚提出自己的诉求，却是意外地被制止了。 “抱歉，暂时没有办法让你们下去。” 司机开口时，多少带着几分歉意，若是换做其他人，或许会仔细思量一二，可如今站在这儿的，是宋珩及甄泠朵几人，他们显然不以为意。 “如果我们一定要下呢？”开口的是甄泠朵，因着她提供的几个新思路，车内一众乘客对她总数多些钦佩，由她来出面交涉，自也是最好不过。 “对不起，我没有办法答应。” 遗憾的是，哪怕是甄泠朵亲自刷脸，摆在他们四个面前的，依旧是不曾动摇的拒绝。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论个输赢了。” 宋珩还没开口，沈玄风已是兀自站在了最前头，他让甄泠朵不得不退后一步，仔细护着夏艺璇，而落在队尾的人，赫然是宋珩。 沈玄风神色淡淡，可起手的招式，车厢内众人未必陌生。 那是道门惯常用是擒鬼之术。 只那一刹的功夫，所有人都不自觉变得慌乱起来，沈玄风好整以暇地盯着司机，好一会儿都没有动作。 他没打算跟所有人为敌，但若是被逼无奈，却也不会迟疑分毫。 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偌大的车厢里，这个原本该是最没有存在感的司机，便是他们最好的目标。 这倒不是宋珩或甄泠朵叮嘱的，只是沈玄风自己根据当下情势做出的判断。 还好，这小鬼是个胆子不大的，亦或者说，他实在是不敢带着这满满一车的性命做赌注。 “不下车，是为你们好，前头就是中转站了，从来都乱得很，万一出了什么事……” 后头的话，他再没有说下去。 因为落在最后的宋珩，不以为意地轻笑一声，“那不是你该管的事。” 第280章 震慑 的确，没人能管得住他们这四个。 事实上，如果不是怕引火烧身，怕是也不会有谁愿意站出来制止他们。 “中转站最近很混乱，一旦出了意外，后果不堪设想。” 纵然是对着宋珩毫不客气的威吓，那可怜的小司机却还是下意识又说了一句。 最后还是甄泠朵看不过眼，主动站出来道，“谢谢你的提醒，但我们非要下去不可。你只管在稍远一些的地方停下，我们自己过去便好。” 她无意和这些人为难，权当是谢他们此前不曾对夏艺璇下死手好了。 因着甄泠朵的这一句，对方的神色总算是有了些微的变化，虽说不甚明朗，却到底还是不自觉放慢了速度。 只没成想，还不等他们采取行动，前头却是已经有人如发了疯一般的火速超车。 这还不算，对方竟是强行拦在跟前，对着那胆战心惊的司机好一顿喷。 “废物。” “孬种。” “真不知道你小子是怎么混的，做个鬼都能被人肆意拿捏。” 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不单是那司机，414路上的所有人，都一并听了去。 大抵是因为任谁都没有想到会突然来这么一出，一时间众人着实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对方毫不客气地骂完了，转身想走的时候，才有人倏然反应过来。 “你什么……” 意思两个字还梗在喉咙口，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司机却是眼见着不久前才志得意满特意从自己车上下来的人，冷不丁脸色一变。 他着实有些讶异，顺着他的视线扫过去，对上的竟然是沈玄风那张满脸写着不快的脸色？ 这是……他们无意识间，替自己解决了麻烦？ 尽管，他还猜不透一直站在自己身边这几个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可哪怕他们前一刻还不由分说想要下车，还差点想要动手，却也因为这恰如其分的维护，让他不自觉对他们存了几分感激。 然而，等他下意识投过去感谢的神色，却是并未曾得到沈玄风哪怕片刻的应承时，他又一次懵了。 44路公车司机慌忙逃窜的模样，被恰好前后脚赶来中转站的其他人看了个真切。 原本，414路这略显迟疑的行进状态，也的确让所有人都心生不满。 不单是那占据了天时地利，抢在了最前头的44路，其他众人也是一样的。 “擦？414如今是出息了呀？老子非要去看看。” 说话间，147路的人也急匆匆下来了，他倒是没忘记先拽着那44路的兄弟问一句，只可惜，那人却似是被吓傻了，愣是半晌都没有应声，唯有那一双眸子，是总也散不去的惊慌无措。 “有病。” 147没能在他口中得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多少有些失落。 但再转念一想，从来都是那414路背叛在先，他们又有什么好怕的？ 左右也不过就是提前找人随行护驾罢了，那种为了一时的安稳，牺牲尊严的事，他们做不来。 前后不下几分钟的功夫，宋珩几人便眼看着周围好几辆车的司机都不自觉显露出不快来，看那阵势，显然是对他们很是不满。 “你到底得罪了谁？”宋珩径直开口，言语轻佻。 甄泠朵和夏艺璇对视一眼，几乎同时开口，淡淡道，“代价吧。” 沈玄风不解其意，下意识偏头去看，两人却都缄默着不做声，只晃了晃手机，示意他自己看。 可怜小道士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在他一路小心翼翼地担忧着夏艺璇的当口，他们到底发现了多少意料之外的事。 等他匆匆看完，心底自是了然。 也难怪414路如今可以有这样的太平，甚至还能堂而皇之地开始盘算起赚钱的生意，归根到底是他们提前找了官方作背书。 如此一来，自是和其他鬼不得已分作了两路人。 “那他们跑什么？” 沈玄风只来得及想通了其中一个关窍，可剩下的，却是怎么都猜不透。 听着他问出这一句，夏艺璇恨不能翻白眼。 但碍于周围还有其他小鬼，沈玄风端的又是道门的身份，她委实是不愿意轻易给人抹黑，到底还是只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什么都没有说。 反倒是一旁的甄泠朵，她一时没忍住，应和了一声，“你不如下去问问？” 倏然听着这一句，沈玄风竟是当了真。 但扭头欲走的那一瞬，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车门还没开呢。 要是能走的话，他们需要面对着这满满一车厢异样的神色，和这愣头青一般的司机对峙吗？ “等下车了找个机会再问。” 甄泠朵显然是没想到，沈玄风竟还能一本正经地回应自己。 她眼底的笑意更甚，便也就让其他人愈发看不穿。 不为旁的，只因那甄泠朵上车之前便请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那猫脸老太之所以无视夏艺璇，却始终不敢对甄泠朵表现出哪怕半点的轻蔑，其原因便在于此。 可惜，夏艺璇没想到这一层。 那一刻，她只是兀自陷入了不可名状的失落中，至于旁的，却是无暇顾及。 可此刻正想要借势为自己正名，顺带着教训某个自以为是的家伙的人，正急吼吼而来。 奈何，他盘算了满肚子的揶揄和鄙夷，竟是一个字都没有能说出口。 在扫见立在414边上的某个身影时，便下意识跪下磕头。 虽说是隔着车窗，但这一幕却是被许多人瞧了去，一时间众人心底的疑惑就更甚了。 接连两次，凡是有意挑衅者，都委实被那414狠狠的拿捏了。 这一现实让所有人不由得的惊骇连连，加之无论怎么追问，两位当事人竟是无论如何都不愿说明情况，不过转瞬的功夫，那414路上的人人鬼鬼，都被视作了狠厉的代表，再无人敢轻易进犯。 虽说是阴错阳差，但最后的结果却也算得上是喜闻乐见。 除了沈玄风后来意外得知，那第二个被吓傻的司机，只是因为甄泠朵偏巧请神到了他的是祖宗。 血脉的压制是无可争辩的。 第281章 处变 事实上，不单是沈玄风不明所以，亲历过这一切的小司机也是一头雾水。 他之所以不敢轻易在中转站停靠，怕的就是会遇上这应接不暇的麻烦，他甚至已经做好准备，想要跟其他人对峙。 毕竟，甄泠朵他们四人本也是自己车上的乘客，他自是无论如何都该保障他们的安全。 但没成想，事情的发展全然不似他预料的那样。 预想中的混乱没有发生，他只是被人骂了两句，虽说心底不自觉泛了一丝不快，可转头就被那些人惊慌无措的模样给掩盖了去。 几句无关痛痒的骂声而已，比起后来不经意间见证的种种，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了。 虽说他依旧不明所以，而身后众人却是不由得庆幸。 亏的是从始至终，他们都不曾对夏艺璇动过手，否则今日再相见，想来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这样轻松自在模样了。 除她以外，剩下那三个，显然都不是他们可以轻易对付得了的。 而今日外间种种，也不过是碍于他们的存在，才有了这截然不同的走向而已。 这一点，他们都看得再真切不过。 若不是当事人就在近前，他们说不准就已经叽叽喳喳地议论开了。但此时，无论心底存着多少不安，他们也只能尽数压在心底的，隐忍着不发。 没了生死顾虑，司机也就再不惧怕甄泠朵等人的提议，但在做出最终的决定前，他还是不放心地又重复了一遍，“确定要下车吗？” “下。” 回应他的，依旧是那从不曾撼动过的心思。 开口的，仍旧是宋珩。 但这一次，当那人照例循声而望时，宋珩等人分明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恭敬和虔诚。 “要不，考虑一下把他们集体收编吧，反正社里人手不足是常有的事。” 下车的时候，夏艺璇不无玩笑地开口，尽管不自觉带着几分玩味意，但她的确开始思忖这一方案的可行性。 既然他们可以和官方达成合作，那就某些层面而言，若是他们可以商议停当，说不准也是有机会的？ 只可惜，还不等夏艺璇厘清楚细枝末节，另外三人却是已经毫不犹豫地转换了战场。 他们上了13路车。 这一幕，停靠在原地的414路众人也委实看得真切。 只可惜，他们从不曾知晓他们要去往何处，更不知道甄泠朵等人意欲何为，只在某一刹，心底里不由得泛着不安。 但一细想，这几分本也不是寻常之人。他们既能做出这样的决断，想来当是从一开始就已经有过盘算的。 几车之隔的一众小鬼们哪里知道，甄泠朵和宋珩不过是随便选了一处罢了。 既然414路的麻烦暂时可以忽略不计，他们倒不如折返回去。 哪怕是不能径直回到侦探社，需要迂回几次，总也好过始终被困在这儿。 只是没成想，他们的运气实在算不得多好。 几乎是四人刚一落座，公车便启动了。 在某个刹那，甄泠朵心底甚至还隐隐有些庆幸，时机把握地正好。 然而，他们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不消片刻的功夫，车外的景致却是愈发荒凉。 没了那若隐若现的夜灯，车子在全无预料之间上上下下折腾了许久。 沈玄风不死心地探望了一眼，却依旧是什么都看不到。 车厢内的静默不语，纵是打开了窗，却也只能听到那不是呼啸而起的风，至于其他的，却是从来都没有过。 及至那一刻，四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就连宋珩连上都不自觉挂着些赧然。 这一晚，他们似是并不太平。 先是没有提前跟进任务的基本情况，以至于全然不知414路的任务已然取消，等想要下车的时候，又莫名地见证了一场颇为无语的针对，好容易有机会折返，却意外发现，前头根本就不是回去的路。 幸而，四人都不曾放在心上。 宋珩自是见多识广，甄泠朵毕竟也陪着经历了许多，至于沈玄风，他下山历练本就是为了见识不一样的东西，倒也没什么紧要的。 唯一需要为此头疼的，不过夏艺璇一人而已。 “居然上了13路。” 夏艺璇不无喟叹地开口，眉眼间满是怅然，“据说这可是比414路还凶险的存在。” 她压低了声音和甄泠朵耳语，不多时就听着那人不解地追问情由。 可奈何，夏艺璇当初也不过只是信自扫了一眼，全然不知其中缘故。 “具体的没注意看，我就记得论坛上一堆人说，13路最可怕了。” 甄泠朵凝神盯着眼前人，可细看了人好一会儿，最后却也不过只得了那么一句，此外便再没有任何其他线索。 “既来之则安之。” 反倒是宋珩听着两人的议论，不以为意的补了一句。 见他神色淡淡，用最是稀疏平常的语调，说着不容置喙的话语。 甄泠朵和夏艺璇对视一眼，的确没什么了不起的。 更不消说，这辆车也和414路一样，总会有新的乘客赶上来。 落在最末位置的四人，没少趁势四下打量的，但遗憾的是，除了那愈见荒凉的景色，他们并没有发现其他异样。 尽管四人都不由得提着一颗心，却也只能佯装没事人一般，兀自表现得淡然坦荡。 打破这一沉寂的，是偏巧落座在甄泠朵左前方的一个老太太。 她大抵是心里憋着太多的事，才会在扫见甄泠朵和夏艺璇并肩而坐的第一时间，就倏然转头问，“姑娘，你也是个女孩子，你倒是说说，有谁成了家，是什么都不做的？” 这冷不丁的一句，显然并不在甄泠朵的预设之内。 她不由得有一瞬无语，下意识想要避开，可到底是躲不掉那人灼灼的眼神。 甄泠朵不是没想过求助，但大抵是因为这话题过分犀利，沈玄风和宋珩听了，不自觉就低下了头。 至于夏艺璇，她更是连连摆手做茫然状，那意思是自己尚未成家，根本就承受不住对方如此大的火力。 甄泠朵颇多无奈，心说我也没经验啊。 第282章 反驳 但还没等甄泠朵鼓足勇气应对，那老人家却是已经径直转了话题。 “虽说我们家媳妇什么都不做，可总也好过艰难讨生活，尤其是跟他们男的抢活干。工地啊，司机什么的，本就是需要耗费大量精神的事，一般人怎么能做得好？” 倏然听着这话，甄泠朵心底里不自觉燃起了几分不快。 尽管她不曾指名道姓，但那悠悠的眼神却总是有意无意落在最前头的司机身上。 甄泠朵上车前扫过一眼，这一趟是个女司机。 她从不曾有过任何性别歧视，哪怕是最危险的事，到底也该有人去做。 至于男女，不过是生理性别不同而已，除此以外，她从来都不觉得他们之间有过任何不同。 可此番冷不丁听着那老太太的说辞，显然是对女司机心生不满。 凭什么？ 甄泠朵心底暗暗腹诽，这人明明前一刻还在抱怨自己家里多了个什么都不做的人，可眼见着其他女孩子放下了身份的芥蒂，只想勇敢为自己而活的时候，却是又不自觉表现出不满，委实是让人激愤难平。 “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要让所有女生都像您家媳妇一样，闭门不出吗？” 甄泠朵倏然拔高了声量反问，这冷不丁的一句，却让身边的人不由大吃一惊。 最是愕然的，莫过于沈玄风。 他印象里，好像是从来都没有见识过甄泠朵有过如此阴郁难解的神色。 她和夏艺璇不同，虽不是咋咋呼呼的活泼性子，可也从来都不会贸然为难人。 但此番甄泠朵显然并不准备就此作罢，“你们刚才是不是也听见了？这老太太上车就开始吐槽，现在又看不惯大家自力更生，那你倒是说说，女孩子要怎么做才对？” 说到后来，甄泠朵索性也懒得为人保留丝毫颜面。 除了身边的那几位，满车厢的人都提听到了甄泠朵的质问。他们此前或许不曾关注过老太太抱怨了什么，可有了甄泠朵的转述，不一会儿，大家就都懂了。 一时间，众人望向那老太太的神色着实有些异样。 但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像甄泠朵那样坦然，对她全无惧色，还能坦然说出自己心里的不快。 饶是的确有人并不认同那老人家的看法，却也不过是轻飘飘地扫过一眼，便再没有旁的什么。 甄泠朵作为第一个主动反驳的人，无可避免地承受了她几乎所有的炮轰。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没有教养？” “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 甄泠朵闻言，毫不客气地冷笑了声，“老太太，教养应当留给值得的人，先前你抱怨家里事的时候，我沉默着没做声，就已经是在给彼此留脸面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后头也就无需甄泠朵多言。 她原以为，碍于这一车人大半以上意味深长的脸色，这老太太无论如何都该收敛一二，但没成想，她竟是不以为然，甚至还当众和甄泠朵对峙。 “就你这样的泼辣女，注定没人要。” “自以为是，目无尊长，嫁得出去才怪！” 一字一顿，她说地再笃定不过。而甄泠朵显然也没料想到，她不过只是路见不平替广大女性申辩了两句，竟是当即就遇到了人身攻击。 “这就不劳您费心了。” 不等甄泠朵想出反驳的话来，一旁始终静默着宋珩却是倏而越过了夏艺璇，强行坐到了她的身边，不由分说将人往自己怀里拽。 甄泠朵显然没有注意到他这样的动作，侧过头来望向身边人的时候，眼睛里总也不自觉带着些茫然意。 她更没有想到，宋珩将她这满脸的愕然看在眼里，竟是一本正经地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嫁给我？” 这又是甄泠朵全无预料的问题，她一时愣住，不由地让此前咄咄逼人的老人家哑口无言。 按说在这一轮，该是甄泠朵他们径直占了上风，可显然，当事人一点都笑不出来。 偏生宋珩还又不无笃定地补了一句，“我就喜欢她这样的，嫁给我，委屈吗？” 他这一句，问的是那已经愣住的老太太，而最终答话的却是夏艺璇。 “理论上是不委屈的，但你要是再不娶进门，才是真的委屈。” 甄泠朵的脸色已是一变再变。 宋珩冷不丁插手，已是让甄泠朵始料未及。她更不可能想得到，夏艺璇竟然还主动掺和了一脚。 一时间，她委实有些懒得再理会这坑死人不偿命的兄妹两。 甄泠朵兀自耷拉着脑袋，只当什么都没有看到。 不成想，宋珩却是一点都不给她拒绝的理由，“本来想找个好日子求婚的，但仔细想想，择日不如撞日，你说呢？” 他温柔地凝视着眼前人，动作轻柔地抬手抵在甄泠朵的下颌，让她不得不直面自己。 那一瞬，甄泠朵只觉头疼。 她很想要兀自避开，却奈何始终都无法挣脱宋珩的束缚。 明知这人不过是在演戏，甄泠朵竟也不知为什么，却是始终都没有办法假装配合。 幸而，宋珩像是一点都不在意。 与此同时，沈玄风却也隐隐察觉出了不对劲儿。 车上明明还有几个空位，可那一应乘客却也不知道为什么，宁可一直站着，却也从来都不肯去坐。 “奇怪。” 沈玄风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一旁的夏艺璇闻言，望向他的眼睛里也不自觉带着些茫然。 “你在看什么？” 夏艺璇先是下意识追问了一句，而后才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靠近下车门的两个空位，从他们上来之后就一直空着，也不见有人去坐。 “就是觉得很奇怪，但愿是我想多了。” 沈玄风不曾径直直言，他始终希望护着夏艺璇安好。 他们说话的音量算不得大，却一点都不妨碍宋珩听了个真切。 他状若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心底了然。 事实上，早在沈玄风开口之前，宋珩就已经有了自己的思量，至于甄泠朵不安，他却是一直都不在意，甚至还旁若无人地凑到她跟前，轻笑着道，“不能因为被这么多人瞧着，你就害羞了呀。” 第283章 劫匪 意味深长的一句，让甄泠朵委实不知该如何招架。 她下意识想要将人推远一些，但架不住宋珩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放手。 更不消说，每次对上这个倔强的人，甄泠朵总也是不可能争得上风的。 她勉力僵持了一会儿，却也只好作罢。 好容易等四下无人在意的时候，才咬着牙吐出一句，“你可以收敛一点吗？” 好容易说出这一句的时候，甄泠朵面上已近是赧然，也亏的是宋珩似是早有所料，将人往自己怀里揽，这才不至于让人见到甄泠朵如此模样。 可甄泠朵宽慰不过转瞬的功夫，宋珩却是突然抬起头，勾指在她鼻尖轻轻刮过，含笑道，“你再这样，我就忍不住了……” 宋珩的话只说了一半，他故意没有点破。 但甄泠朵却委实因此而不由得陷入了新的纠结。 要不是宋珩先前不由分说径直站出来替她说话，单是这人如今这些莫名的动作，甄泠朵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姑息的。 只可惜，眼下分明不是算账的好时候。 眼前的危机尚未解除，他们还需要分神对付那随时都可能出现的意外，哪里是能毫不犹豫转身离开的？ “宋珩！” 甄泠朵无疑是无法招架某人这些小动作的，她没忍住，倏而喊了一嗓子。 突兀的声响，自也不可避免地让其他人的察觉。 然而，就在众人不自觉循声而望的时候，对上的却分明是宋珩含笑的眸子，“傻瓜，现在我只想听你说我愿意。” 听着宋珩旁若无人的淡然姿态，甄泠朵愈发艰难。 而一步之隔的沈玄风却着实觉得牙疼，他当然是为数不多知晓真相的人，可哪怕明知道宋老板不过是在演戏，总也免不了被这甜掉牙的阵势所累。 他不敢再听，只好下意识往夏艺璇跟前凑。 毕竟，此时也只能是他们两个互相慰藉了。 但遗憾的是，夏艺璇分明不愿理会。沈玄风才刚生出了些许意向，那人就已经毫不客气的抬起手，兀自将人往外推。 沈玄风只好委屈地盯着那人，半晌都没有说话。 他想不明白，同样都是为了解决麻烦，为什么甄泠朵就可以和宋老板配合默契，而他跟夏艺璇，竟像是个笑话。 但沈玄风到底是没有轻易将心底的疑惑问出口，不为别的，他只是担心万一夏艺璇因此而生气，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应对。 终归是他没有宋珩那样游刃有余，才有了这截然不同的两个结果。 沈玄风心说，但就在他兀自思忖着要如何才能不让彼此尴尬的时候，车却是突然停了。 该说这本也没有什么不对，毕竟13路车的确是在往僻静处开，可到底也是遵循着其他公车一样的秩序。 依站而停，并没有任何异样。 但，此时车厢内众人的神色却是倏而变化。 不过转瞬的功夫，竟也不自觉显露出惊惧与慌乱。 这显然是甄泠朵他们此前没有料到的事。 那一刹，甄泠朵望着眼前人，却不见宋珩有任何异样，他始终还是那副淡淡的姿态，饶是他们离的很近，可她终究还是猜不透。 夏艺璇也是一样的。 沈玄风虽也难免紧张，但眸子里却多了几分沉静。 她偏头去看，见宋珩也是一样，唯有朵朵眼睛里总也带着些茫然。 可不等夏艺璇有机会追问，车门大开，两个勇猛非常的男人，突然就举着刀毫不犹豫地冲了上来。 “把所有的钱都交出来！” 不容置喙的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慌乱。 如果说，开门之前的那几瞬，是无法言说的不安，及至这一刻，却是近在咫尺的威压。 “快点，交钱！” 在众人完全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前，那两人却是已经兵分两路，一头一尾地霸占着唯一的生路，而后发出不容置喙的命令。 甄泠朵几人对视一眼，到底是没有反抗。 在那道凌厉的眼神不自觉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他们已是先一步挖空了自己身上的存余。 事实上，他们四个加起来，现钱不超过一百五。 毕竟，宋大老板外出，从来都不会带现金，就连这几次坐公车的钱，都是其他人帮着付的。 可哪怕有他们四个打了前站，却总也有人不肯轻易被勒索。 “凭什么？” “我没钱！” 虽说眼前人凶悍非常，可那些硬着头皮不愿轻易认输的乘客，赌的也不过是他们人多势众。 那一刻，他们脑海里或多或少都蹦着一个念头。 只要他们所有人团结一心，未必不能制服这两个疯子。 但遗憾的的是，他们失算了。 在瞧见那两人手里明晃晃的利刃时，已经有大半的人不自觉露出了不安和胆怯。 至于剩下的，或许还没有表现出绝对的不安，但心底里却也总是难免忐忑。 故此，一整个车厢的人几十个人，却也只有零星几个站了出来。 这远远不足以让那两个主动挑起事端的人放在眼里。 尤其是当他们冷眼扫过周围，总是会不自觉接收到其他人惊慌无措，却又求助无门的无助模样。 这无疑是在告诉他们，一切仍旧尽在掌握。 “交钱！” 那两人又倏然喊了一句，可此前打定了主意一分都不愿意给的，却到底是不愿意松口。 “敬酒不吃吃罚酒。” 甄泠朵等人眼见着他们不由怒骂了两句，不多时便径直将那几个自以为是的家伙，按倒在地毫无人性的暴打。 他们动作狠厉，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留手。 而正也是这样不留情面的模样，愈发让其余众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时间，车厢里便只剩下了凄厉的哭喊声，倒也不是没有人因一时气愤而站出来，想要喝止对方，但遗憾的是，几乎所有人都不过是又一次沦为了被他们暴揍的可怜人而已。 无人成为例外。 这样的悲戚阵势持续了许久，好容易那些原本紧咬着牙不放人也不得不最终屈从，但属于是这趟车的悲剧，却是并未就此停下。 第284章 麻烦 大抵是不满于得依靠暴力才最终获得所有人的臣服，那两人满车厢游走了好几轮，最后竟是将目光落在了司机身上。 “你，跟我们走！”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不单是让那司机恍惚，连带着满车厢的人，都不由得陷入了沉寂。 喊走司机？ 那剩下的人，要怎么办？ 这是那一瞬，几乎横在所有人心底里的疑惑，只可惜没谁敢于将这个问题问出口。 毕竟，几分钟前才刚用暴力震慑的两人，已经向所有人昭示了他们的能力及愤怒。若是有谁敢信自和他们为难，只怕是难免会因此让自己陷入困局。 生死难料的局面，显然不是任何人都愿意看到的。 他们不敢出声。 而司机也不可能轻易放弃她的全部乘客。 “我不能走。” 纵是那两个凶神恶煞的家伙，已经凑到了跟前，可司机也不过是放缓了动作，却是终究不曾从驾驶位上起身。 自这两人上了车，她就不敢轻易暴露驾驶室内的秘密。 单是钱财的损失，总及不上用性命相换。 事实上，她本也是那个坚定选择拒绝投诚的人，可再转念一想，若是对方拿到了钱，说不准可以先一步离开。只消对方不存着其他骇人的心思，她总也还有机会可以将所有乘客安全带离。 但遗憾的是，她的祈祷并未能如愿。 左右这辆车已经停在原地许久，那两人也有的是时间和他们僵持。 “不能走？” 其中一人不以为意的冷笑一声，不多时便快步上前，作势就要强行扯掉她的衣服。 司机大吃一惊，下意识的伸手去护。 但对方似是早有所料，手腕一转，径直就拽住了人，强行就把人往外头拖。 看那阵势，赫然是不答目的绝不罢休。 “放开我！” 司机无奈之下，只得奋力挣扎，但仅凭着她一个，显然是无法和两个魁梧的壮汉相抗。 明明她已经拼尽了全力，却也不过徒劳。 可让人意外的是，这一次其他所有乘客，都不过只是远远地观望着，竟是没有一个站出来施以援手。 沈玄风早已气急，如果不是宋珩有言在先，他早就已经飞起一脚，将那两个自以为是的家伙收拾地服服帖帖。 他好歹是在紫阳观修行多年的人，自不可能个和那些手无寸铁的可怜人一样。 但沈玄风想不通。 明明只要他们三个当中的任何一个出手，就可以护着其他人。 可偏偏，宋珩不答应。 意外发生的那一瞬，宋老板就毫不犹豫的指示两人保持静默，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可轻易暴露。 面对他这样不容置喙的命令，夏艺璇和沈玄风都不自觉表现出了疑惑。 夏艺璇甚至还偷偷地向甄泠朵求援，希望她可以帮忙说服宋珩，不要耽误了最佳的救场时机。 但，甄泠朵没答应。 因为，在这件事情上，她和宋珩的看法，是一样的。 他们必须要以不变来应万变。 而事情发生的那一瞬，他们便当真就是什么都做不了。 一旦出手，便无疑意味着，所有的努力都将付之一炬。 甄泠朵和宋珩从来都不是冷血之人，他们如何能不明白沈玄风和夏艺璇的不安。 事实上，他们也是一样的。 可没有办法。 这份煎熬，他们四个都必须生生受着。 直到，这两个混蛋不顾司机的哀求，依旧强自胡来。 那一刻，甄泠朵倏然起身。 宋珩和沈玄风也站了起来。 夏艺璇原本也想要跟着一起，但可惜，她还没能有机会离开座位，就被一旁的宋珩毫不客气的继续按了回去。 眼见着他们一步步往前头去的时候，车厢内的众人都不自觉投过去异样的眼神。 奈何，他们就像是没看到一般，脚下不停，面色淡淡。 就好像，此前那让所有人惊骇莫名的事情，根本就不曾发生过。 夏艺璇虽没能去往第一现场，可还是尽职尽责地替那三位善后。 旁的倒是无关紧要，最根本的，是要在他们倏而出手之前，不让那两个该死的混球有所警觉。 否则，事情虽大抵依旧可以解决，但想来需要耗费更大的功夫。 夏艺璇嫌烦。 “哟，这是做什么呢？” 甄泠朵玩味的声音响起，登时让那原本正欲对女司机行不轨之事的两人不由顿住。 等回神瞧见甄泠朵时，两人下意识对视了一眼。 只一刹的功夫，甄泠朵便从两人眼神里品咂出了些不同寻常的滋味。 有意外，也有窃喜。 当然，喜更多一些。 “大哥，看来咱们还是有落下的呀。” 两人全然不曾将甄泠朵看在眼里，只意外自己竟能错过甄泠朵这样的尤物。 同为女人，她比之于那司机，显然还要可人得多。 “她归我，地上的那个归你。” “不行，她是我的。” 明明尚未让甄泠朵臣服，可两人却是已经开始兀自商讨起甄泠朵的归属问题。 当事人还没来得及动作，落后几步的宋珩却是已经蹙了眉。 他是倏然间蹿出来的，以至于那两兄弟根本就全无察觉，等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不对时，宋珩和沈玄风却是已经各自认领了自己的对手，毫不客气地教训起人来。 他们出手时，全无收敛。 往日怎么收服僵尸小鬼，今天就怎么教训劫匪。 等那两组人走得远了一些，甄泠朵这才下车，亲自将那司机扶了起来。 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褪了大半，先前有那两个大汉做遮掩，倒也不至于被其他人看了去。 后来的一切，全不在那人的意料之中，以至于她不由愣住，好一会儿都没有动作。 还是甄泠朵三两步冲过去，强自将人捂了个严实，这才不无歉意地开口。 “抱歉，是我们来得迟了。” 司机摇摇头，眼底还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没有。” 这简单的两个字，她说得再笃定不过。 她们说了两句话的功夫，宋珩和沈玄风却是已经解决了一切，正用不知道从哪儿搜罗来的绳子，将那两个混球层层捆绑，径直丢了回来。 第285章 解决 麻烦被解决了。 以谁都没有想到的轻松姿态。 大抵是宋珩和沈玄风效率太高，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夏艺璇还在煞有介事地解释。 为的是让所有人相信，那两位是真有能力解决麻烦，而不是凭着一时的意气，说不准还会连累到其他人。 “我说过了，不会有意外！” 虽说夏艺璇此前也没少碰到难缠的客户，可终究也没有像现在这样，需要以一己之力和跟前几十个人据理力争。 “你说没有就没有？” “大家都看到了，那根本就是两个疯子，原本还可以破财免灾，要是人被你们逼急了，非要把大家往绝路上逼，又怎么办？” “就是，我们这一个个都上有老下有小的，真要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是好？” …… 一人一个说辞，叽叽喳喳之间，夏艺璇只觉头疼。 她甚至有些后悔，早知道就应该不由分说兀自跟上去。 有他们三个在前头坐镇，自己显然是不可能遇上麻烦的。宋珩以及沈玄风到底不过是过度担心罢了。这一点，夏艺璇心底里也是有数的。 只可惜，在骤听到那一句之后，她到底是不曾反驳，而是静默着接受了这一安排。 夏艺璇自然也明白，他们让自己留下来，其实无非就是希望她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让跟前这些个基本已经彻底乱了心神的家伙们，重新回归到最初那副模样。 不至于要各个都镇定如常，但总也不至于始终都被外头那两个牵着鼻子走。 毕竟，他们注定是秋后的蚂蚱，再也蹦跶不了多久了。 只是没成想，就是夏艺璇亲自出马，都未必能让这些人倏而冷静下来。 “你们要是不相信的话，大可以自己下车去看。” 夏艺璇被逼问得烦了，索性就没好气的丢下一句，“反正现在车还没开呢，想看戏的趁早。” 说着，夏艺璇便径直坐回了原位。 该说她原也是存着几分好奇的，可想来如今就算是乌泱泱赶过去一大片，却也不能瞧见那最是让她宽慰的一幕，便也只好作罢。 殊不知，其他人冷不丁瞧着夏艺璇这般阵势，却是多少有些傻了眼。 主动挑衅劫匪还不算？ 还要凑到跟前去？ 众人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却到底是没有这个实力。 或者说，他们分明没有这样的胆量。 “去看什么？” 甄泠朵回来的时候，偏巧就听到了这么一句，便不自觉追问了声。 夏艺璇一见到来人，即刻就露出了几分怅然遗憾的姿态，她兀自越过了人，只直勾勾扫视其他胆战心惊的众人，语调玩味道，“可不是我不给你们机会呀，现在好戏散场了，没得看喽。” 甄泠朵闻言不由一怔，有那么一刻，她甚至想要回身告诫沈玄风和宋珩，心说这车上怕是再没有那两个人的位置了。 但遗憾的是，她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宋珩先手毫不客气地将其中一个劫匪按在那已经空闲了许久的位置上，而后才一字一顿，郑重其事地问，“这两个位置，还有人想坐吗？” 倏然听到这一句，夏艺璇一时没绷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毫无意外的，她被宋老板怒瞪了一眼。 可夏艺璇一点都没放在心上，相反，没能亲眼见着他们教训人的那点子失落还消散了不少。 只因那一刹，夏艺璇以为自己看见了一个过去决然无法想象的宋珩。 懂礼貌，守规矩。 哪怕，他最后的那一句问询，总也不自觉让人以为其中多少带着几分威慑力。 可夏艺璇等人却是知道，宋珩一本正经问出那一句时，却分明不曾夹杂着旁的什么。每一个字都是发自真心。 遗憾的是，其他人却是已经被此时宋珩身边五花大绑的那人猛地吃了一惊，错愕之间根本就无暇顾及其他，自然也就无从应对。 既无人反驳，宋珩便也就心安理得地坐着了。 可落后几步的沈玄风却是犯了难。 他手边也有个劫匪，可除了原先那几个位置，再找不出其他空闲。 沈玄风先前是和夏艺璇并排坐着的，如果要坐回去，便无疑意味着那丫头就必须要让位置。 诚然，夏艺璇一定不可能拒绝。 可其他人呢？ 沈玄风默默扫视了一圈，到头来却是依旧拿不定主意。 他甚至想过求助宋珩，只是话到了嘴边，状若不经意地扫过一眼，却见那人从始至终都不曾关注过，沈玄风一直也有些不知该怎么开口。 “该开车了吧？” 打破沉寂的，是宋某人不以为意的一句，轻飘飘的，骤然听着似是不见半点异样，可若然仔细品咂，却并不难从中察觉出几分玩味意。 这话显然是说给那司机听的，但那一刹，除了宋珩自己，怕是再没有谁能想明白，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就是甄泠朵还着实有些迷离。 而今才不过是行至半途，虽说是解决了一点麻烦，可毕竟谁也不知道，13路车还会遇上什么岔子。 最为稳妥的办法，大抵是将车上的人，无一遗漏地，一一讯问。 可如此一来，却委实需得耗费不少时间。哪怕是他们四个分头行事，想来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甄泠朵方才便是一直在思忖着，要如何才能高效地问个清楚。 但不成想，她还没有找到任何办法，宋珩却是已经坐不住了。 他既然懒得等，便是无论谁试图劝慰，都是没有用的。 甄泠朵和夏艺璇深谙这个道理，便默契地没再应声。沈玄风虽也有过好奇，可在宋珩面前，他始终是那副谨小慎微的姿态，并不敢胡来。 至于其他围观之人，倏而听到宋珩不容置喙的一句，他们惊愕还来不及呢，哪里还会有精神反驳。 谁不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没人了。 不多时，滞留许久的车辆重新启动。 甄泠朵本是始终小心翼翼地盯着窗外，提着一颗心，兀自不安。 可不成想，外间的景致却是又一次有了变化。 荒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喧闹声。 第286章 不平 旁人未必会注意到这一细节，可甄泠朵他们几个，却是从上车的那一刻起，就始终打着十二分的精神，不敢有半点疏失。 虽不至于将有幸同行的每一个乘客的细微变化都看在眼里，但此时，但凡有任何人问起，他们总也有机会答个七七八八。 一切好似正在走回正轨。 这是骤然间，甄泠朵脑子里倏而闪过的念头。 可她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毕竟车还未停下，一切尚未结束。 既是如此，便是远没有到可以放松精神的时候。 换言之，他们还不能松懈，一点也不能。 但好在，意外没再继续。 有宋珩和沈玄风亲自看守，虽说中途那两个混蛋的确没少想要扑腾，却也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 且不说宋珩从始至终都不曾个过他们一点好脸色，就是沈玄风也一直都阴沉着脸，身边那人稍显出哪怕一丁点的不耐烦，他就会即刻飞起一脚。 沈玄风并不收着力气，每一脚都用尽了力气。 而对方被紧紧得束缚着，本也就未能全然施展得开，便也只得生生地收受着。 最是让人难以接受的是，沈玄风甚至不给人以怒骂发泄的机会，他不知从哪儿翻出了一块破布，随便抖搂了两下，又信手揉成了团，毫不客气的就往人嘴边里塞。 “不想挨揍的话，就闭嘴！” 说这话时，沈玄风也有意摆出一张和宋珩差不多的冷脸。 他已经观察了一路，被扣住宋珩身边的那位，虽说中途也曾有意无意地瞥过好几眼，却到底是从不曾对对宋珩下手，着实比自己盯着的这个要安分许多。 这一发现，多少让沈玄风有些无奈。 明明他们几乎是同时出手制住对方的，单从效率上来看，自己甚至还比宋珩更快一些。 按说，在以震慑为根本目的的擒拿一事上，该是自己更占优势才对。 但显然，事情并不是像沈玄风想得这样。 宋珩拢共没给人多少好脸色，不过就是给那人安排了个座位而已，得到的却是和自己截然不同的待遇。 这让沈玄风心底里多少有些不快，但他不敢轻易表现出来。 不为别的，只因沈玄风也没有实力和宋珩对抗。 “这小道士，也不怕被人骂死。”不远处，夏艺璇自然也看到了沈玄风的小动作，虽说她一时有些看不穿他到底为什么非要补上这么一遭，但瞧着沈玄风的神色算不得有多好，大抵是被气得不轻。 “也是不容易，既没地方坐，还得时刻盯着个炸弹。” 甄泠朵当然也瞧见了，夏艺璇坐在一旁跟她咬耳朵的时候，她下意识就替沈玄风找了个由头。 若非是他即刻跟着宋珩一道出手，甄泠朵便也无可避免要加入战局，说不准现在直愣愣立在一旁的，就是宋珩了。 甄泠朵不自觉闭上了眼，她只是试图勾画了一下那个画面，就不由被激出了一身冷汗，显然是有些无从想象。 “只能说，他定力不够。” 夏艺璇却是显然没有甄泠朵那么善良，她毫不犹豫的点出了其中的关键。 宋珩之所以可以威慑住旁人，凭的从来都不是他出手时的动作，而是他身上从未曾消散过的冷意。 宋珩身上的冷，可不单单是生人勿进的高冷，还夹杂着些让陌生人不敢轻视是出尘姿态。 再加上他时常都端着那一句倨傲模样，无一不是在告诫每一个不安分的家伙。 而这，显然是沈玄风没有的。 夏艺璇仔细思量了一下他们二人之间的区别，最终得出结论，沈玄风太过年轻。 年纪不大，阅历不深，也就自然没了足够的定力，这才是沈玄风面对宋珩时，总是会不自觉落入下风的根本缘故。 可惜的是，当事人却是全无察觉。 沈玄风非但不知，还甚至因此生出了许多不快。 幸而，他还算有先见之明，总不至于因此而对宋珩显露出哪怕分毫的恨意。 否则的话，等待着这家伙的，怕又免不了是来自宋珩的一顿毒打。 而在这一方面，沈玄风向来是极有经验的。所以，他轻巧地避开了。 车缓缓向前开，不多时，乘客们便都抵达了目的地。 甄泠朵一行无疑是落在最后的，与那两个劫匪一道。 他们到底还是没有径直就将人送去警局，在此之前，还需要再确认一些事，这是他们几个共同的认知。 但不知是因为曾替那司机说过几句话的缘故，亦或者是甄泠朵下意识就想要支持果敢的女性，她最终还是没忍住给了她一个诚挚的建议。 “或许，你可以考虑一下，跟除灵官方合作。” 这是甄泠朵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至于更多的细节，却是从头到尾都不曾透露。 甄泠朵也有自己的私心。 经历过这一趟，她如何看不出来，作为女司机，那人分明是备受排挤。虽说同样的事，在各行各业都切实存在，但甄泠朵却也明白，单凭着她一个，分明是没有办法和现实抗衡的。 她唯一可以有的办法，也不过就是让那人自己去寻一个，足以证明她和男人没什么两样的可能。 而和除灵app的合作，目前还仅有414这一路而已。 甄泠朵相信，有了先前他们在车上的那一出，若是她主动去寻求助力，414不至于会像其他人一般，将其拒之门外。 这已经是她可以想见的最好选择，但至于眼前人愿不愿意，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无论是她，亦或者是今晚上甄泠朵无意间遇见的所有人，都不过是一瞬的过客而已。 甄泠朵心知，仅凭着自己和逐明侦探社的力量，根本就无从庇护许多。 换言之，每一个人都依旧得是挖空心思，自己去寻出路。 “你和她说什么了？” 夏艺璇落后几步，瞥见甄泠朵的那一刻，依旧是不自觉追问出声。 哪怕是理智明明知道甄泠朵一定不会胡来，可那一瞬，她没跟着，夏艺璇心底里总隐隐泛着不安。 她似是非要得了那人的笃定答复，才肯作罢。 第287章 往事 “没什么，只是给了个建议。”甄泠朵轻笑。 “什么建议？”夏艺璇再问，甄泠朵倏然一顿，似是根本就没料到她会反问。 “同为司机，我觉得他们或许可以复刻一下414路的选择，但至于能走到哪一步，便说不好了。” 逐明侦探社即在眼前，但彼时的四人却是一点都不觉得轻松，虽说是暂时安然归来，但这一路遇上的诸多麻烦，却还需要他们费心去翻查其中缘由。 显然，这事无论是谁都没有办法轻易丢给夏艺璇处置。 哪怕，那丫头早已经习惯了。 “我去，你们总算回来了。” 见到来人那一刻，梁风祁不免发出几近错愕的感慨，“我还以为，得在这儿待一晚上了呢。” 甚至没等人应答，他就已经兀自收拾东西，径直往外走，“你们就算是不准备回家睡觉，也注意点分寸，别趁着自己年轻就瞎胡闹。” 他临走时意味深长的一句，让四人好一阵无语。 幸而，任谁都没打算理会。 “那这两个人怎么办？” 眼见着其他几位都下意识往自己既定的位置走，愣在原地的沈玄风一时有些恍惚。 他当然知道，宋珩会愿意将人交给自己处置，与笃定他们早就已经没有挣脱的本事，可这里又不是监牢，社里虽说也有休息室，但倘若只是径直将他们锁在那儿，不管不顾，他好像也有些做不到…… 正也是如此，沈玄风才会兀自陷入纠结。 只没成想，哪怕他问了，其余三人也分明没想过要应对一二。 “朵朵，分工一下呗，我追414，13路归你？” 夏艺璇浅笑着说出这一句的时候，甄泠朵并不意外。 “可以。” 她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哪怕是夏艺璇不提，甄泠朵只怕也会主动要求。 毕竟，如此安排正好对应了她们彼此对那案子的熟悉程度。越是熟悉，处理起来就越是顺手，这是必然的。 “行，那就这么定了。” 夏艺璇语调轻快，不多时便只顾着埋头工作。 一旁的甄泠朵也是一样的，他们在路上耽误了不少时间，最是该加紧动作，争取快速解决。 她心底默念着，便也即刻摒弃了杂念，一心只顾着眼前的工作。 至于宋珩，他一回来就径直回了办公室，期间更是无人敢问他在思量些什么。 唯有沈玄风，他怔怔地愣在原地，好一会儿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可哪怕他静候了许久，却也从不见任何人给过一点回应。宋珩踏出办公室的时候，骤然瞧见他那呆愣的模样，确也曾不自觉蹙了蹙眉，到底是一个字都没说。 沈玄风思来想去，终究还是不安。 既不好不在跟前仔细盯着，却也委实没有太多的精神仔细应对。 沈玄风思量了许久，才猛地想起来，如今这侦探社里还有另外一个小鬼。 “夏艺璇，能借你的契约者一用吗？” 沈玄风冷不丁凑到跟前，已是让夏艺璇大吃一惊，但更上惊骇的，是这人随后蹦出来的一句。 对上他不无郑重的眼神，夏艺璇有一瞬恍惚。 按说，他们这一晚上几乎都待在一起，她并不记得沈玄风有遭遇过什么意外事件。 为数不多的打击，还是在宋珩那儿领教的。 按理说，并不足以让这人变得神神叨叨的。 可夏艺璇却总觉得此刻的小道士有些不正常。 不说别的，单就在只有他们几个人地方，煞有介事地非要压低了声音说话，生怕被其他人听了去这种莫名的行径就着实让夏艺璇无语。 “你找他做什么？”夏艺璇想也没想就即刻反问道。 “就借一晚上，我保证，不出这侦探社半步，没有半点性命之忧。” 许是瞧见了夏艺璇眼睛里的不安，沈玄风恨不能即刻举手做发誓状，但这却也并不能全然让夏艺璇打消顾虑。 “你到底要干什么？” 她不得已，暂时停下了手里的工作，兀自转头正视沈玄风，“你也看见了，这会儿很忙，咱能不打哑谜吗？” 甄泠朵正埋头苦干，就连宋珩也坐在梁风祁的工位上，不知在忙碌些什么。 纵观全社，如今还像是个没事人一样，在她跟前蹦跶的，也只有沈玄风一个了。 夏艺璇很想仔细敲打一番，可缓过神来，却又倏然想到，他沈玄风根本就不是宋珩的员工，也就意味着他根本就不受任何约束。 换句话说，他愿意留下来帮忙，是沈玄风自己的决定。 至于其他的，无人能左右得了。 “我知道。” 沈玄风不是没有察觉到夏艺璇的不满，“就是因为大家都太忙了，所以我想帮忙。” 诚然，翻找线索他未必能帮得上，但梳理除灵app相关的事，沈玄风却是能做到的。 而这，似乎也是此时他可以想见的全部了。 “你想做什么就只管去做。” 夏艺璇深吸了一口气，好容易才压着心底的不快，淡淡道。 末了，她到底还是将某个小鬼提溜过来，丢给了沈玄风差遣。 可怜那小鬼被夏艺璇强行召来，正在气头上，却不料沈玄风竟要他看管两个被绑的跟粽子似的劫匪。 “看好他们。” “如果出了岔子，我唯你是问。” 不容置喙的两句落下，沈玄风不曾解释什么，便兀自跑开了。 “我查到了。”恰好此时甄泠朵不由得喊了一声。 其余几人闻声，都不由得循声而望，“13路公交车的司机，生前也遭遇过今天这样的意外，不同的是，那时候只有一个人帮忙。” 话还没说完，甄泠朵便不由轻叹一声。 夏艺璇是个急性子，她不愿意多等，索性快步跑上前去亲自查看，但只翻了一会儿，她就变了脸色，下一秒更是毫不客气的怒骂。 “混蛋！” “人渣！” 单骂人还不够，夏艺璇气呼呼地冲了过来，对那两个无从反抗的家伙拳打脚踢，就这居然还不满意。 “只打一顿太便宜他们了，我可以直接杀了吗？”她倏而转身问宋珩。 “他们已经死了。” 第288章 愤怒 云淡风轻的一句，倒是让夏艺璇倏然醒悟过来，宋珩他们花了不少力气才抓回来的人，从本质上来说，其实已经是个废物了。 只不过，他们还想着要通过眼前这个人，去搞清楚其他人的基本情况。 但现如今，当真相已经被摊开摆在明面上的时候，夏艺璇却是委实不快。 “是哦，真是遗憾。” 被宋珩提点了一句，夏艺璇顿时不自觉表现出了几分怅然意，似是十分后悔。 若然早知道最后竟会是这样的情况，她显然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轻易放过这两个人的。 哪怕是宋珩和沈玄风再怎么拦着，她也一定会亲自动手教训。 尤其，是要当着那些个胆战心惊的乘客的面，想方设法让这两个人下不来台。 “怎么会？” 夏艺璇倏然一句，委实让沈玄风有些意外，他下意识反问了一句。 对上他不无错愕的神色，夏艺璇却是也不自觉怔了怔，等到瞥见那人的眼神总有意无意往自己身后落时，她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我只是感慨他们就这么死了，实在是太便宜了些。” 沈玄风似是全然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一时顿住，但下一秒，夏艺璇已经自说自话一般，兀自补充道，“像这样的混蛋，就该凌迟，最好是生生世世都没法子再作妖。” 每一个字，夏艺璇都是紧咬着牙关从齿缝里强挤出来的。 沈玄风听了，不由一阵胆寒。 他当然可以真切地感受到夏艺璇对他们的恨意，诚然，倏而听到那些过往时，他脑子里也不由得闪过诸多嫉恨之色。 但沈玄风到底是没有如夏艺璇这般，毫无遮掩。 “反正他们已经死过一次了。” 在夏艺璇尚未能完全回神的时候，她冷不丁听着沈玄风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 悠悠然，竟在不经意间带着几分玩味意。 夏艺璇闻言一怔，似是好一会儿都没能回过味来，而另一边，甄泠朵连带着宋珩再偏头凝视沈玄风的时候，眼睛里却是不自觉带着几分旁的意味。 尤其是宋珩。 此前，他没忍住亲自提点夏艺璇时，存的便是这样的心思。但没成想，跟在自己身边许久的人，并没能在第一时间会意，反倒是沈玄风那小子，只一句话的功夫，便抓住了重点。 宋珩先前倒是没少听紫阳道长提起这个最为珍视的徒弟，那家伙老说沈玄风是个可造之材，可凭着宋珩对他的观察，能力显然是有的，可那心思却委实有些让人看不穿。 偏偏，任何人都没办法因着这样缘故而兀自轻视沈玄风。 毕竟，他有些时候，倒是必夏艺璇好用多了。 旁的权且不论，至少是一点就通，不用宋珩再花其他的力气去解释。 “反正都已经是个死人了，总不能再死一次。” 大抵是瞥见夏艺璇眼睛里总还是不自觉带着几分愕然，沈玄风便也只好硬着头皮又补了一句。 至此，前一刻还因一时气急而有些面色不善的人，现如今眼睛里却是不时闪过精光。 “是哦，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夏艺璇倏然回神，再盯着身后人那两个混球的时候，脑海中便已然有了盘算。 “我懒得亲自动手，小子，你帮我代劳吧。” 夏艺璇淡淡应着，竟是直接点了原本被沈玄风临时召来看管犯人的小家伙。 那小子自也是没能在第一时间回过味来。 虽说他已经和夏艺璇结契了，彼此是互利互惠的合作关系。 可截止到目前为止，除掉先前那些冷不丁要求他主动解除契约事情外，这也算的上是夏艺璇为数不多煞有介事叮嘱他去办的事。 哪怕，这一切在他听来，委实有些匪夷所思。 但幸而，纵然疑惑，可他到底还是依言去办了。 “等明日一早，再将人送去给官方就是了。”沈玄风又补了一句，但还有几个字，他到底是没有轻易说出口。 只要不是又搅和出了新的人命，大抵也无人在意。 事实上，沈玄风也是猜想着官方并没有兴致花这样大的力气，跟几个小喽啰浪费时间，才敢提出这样的建议。 他原以为，夏艺璇无论如何都会先提前征求一下其他人意见，却不料想，这丫头竟是一点迟疑也没有，径直是就有了安排。 眼看着跟前三个小鬼正进行单方面的殴打，夏艺璇倏而会心一笑。 待心底的那口恶气去了个七八成，夏艺璇这才重新收敛了心神，转而开始整理这两位凶手的档案。 他们虽也是一时兴起，可在玷污了司机以后，身上却是还背负着一车人的性命。 无他，在仅有那人冷不丁站出来，试图解救无辜的时候。 这兄弟两人却是毫不客气地将那唯一的反叛者直接从车里丢了出去，而后更是径直抢过了驾驶位，带着所有人一并走上了绝。 这一切，此前甄泠朵倒是已经查了出来。 夏艺璇正也是因为瞧到了这些，才愈发觉得愤恨难平。 但凡他们放过了那些无辜的乘客，肩头的血案只怕也不会有这么多。 或许，夏艺璇瞧着他们，总也不过是两个一时精虫上脑，以至失了分寸的混蛋废物，倒也未必一定会往人渣堆里扔。 但后来的种种，却是无一不在提醒着后世的所有人。 他们就是冷血动物，根本就不配为人。 “靠！” “这两个居然还皈依佛门了？” “简直是有辱佛门清净！” 夏艺璇又一次没忍住，下意识怒骂了一声。 不容置喙的一句，让其他人不由地心神一颤。 甄泠朵忙不迭上前一步，凑上去看，宋珩到底也是心底不安，下意识跟了上来。 直到看了个真切，他们才倏然醒悟过来。 这两人分明就是在那一日之后改名换姓，才有了后来的种种。 “这事还是不要多耽搁了，早些上报吧。” 甄泠朵和宋珩对视一眼，只一瞬的功夫，两人心底里便即刻有了盘算。 若是没有这一遭，他们倒是一点都不介意让夏艺璇先发泄一二，毕竟他们心底也同样有着太多的不痛快。 第289章 误会 但现如今，怕是得另做打算了。 一句皈依佛门，纵使他们生前有过诸多罪孽，现如今却也不好时刻盯着不放，否则便愈发会被人诟病。 只是，如此一来，13路公交车上那么多无辜性命的冤屈，又有谁来诉？ 甄泠朵一行自然是做不到全当不知，他们必然会有所动作。 可在那一刻，他们想到的从来都不是自己，而是那些原本就无辜的可怜人。 这任务既是落在了他们几个的头上，无论如何，逐明侦探社都不可能坐以待毙。 幸而，他们本也有过及时反馈一应信息的经历，几人略一合计，便即刻有了决断。 将前因后果梳理完全，再郑重说明如今凶手已在他们手中，顺带补上了他们改头换面妄图重新来过的心思，字字严谨，句句严实，显然是不愿意再轻易给对方哪怕半点推脱的机会。 “也不知道，那人会不会考虑你给的方案。” 点下提交的那一刻，夏艺璇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倏而问了一句。 话音落下，甄泠朵便敏锐地察觉到，有两道不无异样的神色，从不同的方向，悠悠然扫了过来。 是宋珩和沈玄风。 下车的时候，他们二人押着凶手走在前头，虽是知道夏艺璇和甄泠朵落后了几步，可到底是并不只晓她们到底做了些什么。 可有了夏艺璇如今这一句，却由不得他们不怀疑。 一时对上了三道疑惑的凝重眼神，甄泠朵的确有一瞬恍惚。 此前，夏艺璇追问的时候，她并不曾如实相告，可现如今，被他们三个团团围住，饶是她再想要避而不谈，怕是也没有那个能耐。 就算是她什么都不说，宋珩也未必猜不到。 果不其然，甄泠朵还没开口，宋珩思忖了片刻，便不无笃定地接了一句，“合作吗？按说她没理由拒绝。” 倏然，夏艺璇眼底闪过一丝茫然。 “你怎么能断定呢？” 一时间，夏艺璇来回扫视着甄泠朵和宋珩，权当那一切分明就是这两个人避过了其他人，提前做出的部署，“朵朵，你们两个是什么时候决定的事？为什么我不知道？” 问出这话的时候，夏艺璇已是笃定他们之间一定发生过一些自己不知情的事情。 却不料，甄泠朵听着这话，即刻就变了神色。 “没有的事。” 这简单的四个字，甄泠朵应得再急切不过，“跟宋珩没有关系。” 甄泠朵怎么也不会想到，她不自觉补充的后半句，让在场其他几人的神色变得愈发奇怪了。 尤其是夏艺璇，“没关系的就没关系呗，朵朵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她言语间分明带着几分玩味意，这让甄泠朵愈加慌乱，正待再解释，却是被宋珩毫不客气地打断了。 “夏艺璇！” 她听见那人不容置喙的厉声喝了一句。 夏艺璇不由得心底一颤，下一刻倏而凝神，不自觉望向开口的人。 和宋珩四目相对的那一瞬，夏艺璇明显注意到那人微微蹙了蹙眉，可惜，那一刻她的心已是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以至于一时间委实有些顾不上，并不确定她家老板是不是在某个瞬间往甄泠朵所在的方向看过一眼。 “你自己没过脑子，怪别人做什么！” 阴恻恻的一句落下，夏艺璇敏锐地意识到她家老板有些生气，却不以为意，反而还在偏头去看甄泠朵的那一刻，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欢喜。 朵朵说的话，她自然是全信的。 但不论他们两个是否曾经提前沟通过，仅凭着宋珩言语之间的维护意，便也足以让她明白，这两人的关系怕是比从前又好上了许多。 夏艺璇当然也会为甄泠朵感到欢喜和雀跃，但再一细想，自己竟是一点都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暗度陈仓的。 这个念头倏而再起时，夏艺璇总也难免有些闷闷的。 可宋珩却是全然不曾理会，他说完那一句便径直离开，甄泠朵却是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 按说此时的她和沈玄风并没有什么两样。 为着宋珩突然的爆发，两人都不由得怔了怔。 及至于好不容易反应过来的时候，其中一个已经没了踪影，而剩下的那个，也不知在思量些什么，整个人瞧着似是被夺走了大半的生气一样。 沈玄风心底自然是不安的。 可那一瞬，他竟全然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 甄泠朵虽也的确恍惚，但很快便意识到了。 她疾步上前，只丢下一句，“我让他来道歉。” 夏艺璇起初并未曾听得真切，等后知后觉的回过味来，更是有些哭笑不得。 “道什么歉？我现在一点都不想看见他啊。”夏艺璇闷闷的一句，被沈玄风全数听了去。 他兀自愣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安慰，“宋老板可能就是怕你误会朵朵姐，所以才……” “我怎么可能误会！” 夏艺璇一听却是急了，“你瞧瞧他们两个这夫唱妇随的样子，这像是可以被误会的吗？” 见着眼前人恨不能跳脚的急切模样，沈玄风不做声了。 他隐隐意识到自己可能又说错话了。 不论是甄泠朵亦或者宋珩，哪怕是夏艺璇，他们当中任何一个，此时都不需要其他人。 然而，自己还能去哪儿呢？ 沈玄风在那一刹之间，心底里竟不由泛着酸涩。 但他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 就在逐明侦探社的四人，因为一场全无缘由的误会而各自陷入混乱之时，13路司机却是已经依着甄泠朵所言，开始想办法寻找和官方合作的可能。 414路最近变得很不一样，这是他们许多人已经察觉到的。 可此前，任谁都不曾追问过因由。 也是在甄泠朵主动提点的那一刻，13路的司机才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故此，她甚至顾不上休整，便即刻去寻那人，为的是能第一时间问个清楚，顺便再求一个机缘。 若是当真可以达成合作的话，说不准往后的日子，也不至于时刻提心吊胆。 她实在是怕了。 第290章 拒绝 接到来自13路的求援信息，414路那位却是顿时怔住了。 一同行在这黄泉路上，他们哪里会不知道，13路公交车的司机虽说是个女的，但行事却从来比他们还要凌厉得多。 在414路还不曾别出心裁的选择踏上其他路的时候，他可是没少从其他人嘴里听到这个女人的故事。 许多人都以为，这女人前世受了男人的算计，以至于骨子里便时刻都存着些许不满，恨不能无论什么时候，都毫不客气的将那些个自以为是的家伙踩在脚下。 却是任谁都没有想到过，高傲如她，竟也有主动低头的时候。 “我听说，你们如今走的是阴阳两道？”那人并未做任何铺垫，而是直白道，“若是有可能，可以帮我也牵个线吗？” 干脆利落的一句说完，对上的却是眼前人不无惊愕的模样。 那女人有些恍惚，心底里不知怎么的，隐隐泛着些不安，她迟疑之间，不是没有想过即刻放弃这个突兀的念头。但再转念一想，她到底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强自沉静下来。 这一趟，行至半途的意外还犹在眼前。 如果没有那三人倏然出手相救，现如今是个什么光景还未可知。 虽说不过是萍水相逢，但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郑重其事的提议却是让她动了心。 这本也是从前少有的事。 “是那几位告诉你的吧？” 不等她鼓足了勇气再开口，眼前人却是已经了然似的开口。 她不由得神色一顿，眼底是藏不住的愕然。 好容易重新凝神，不想坐在跟前的414却是一脸坦然，“其实我早该想到的，他们几个从我这儿下去没一会儿的功夫，就上了你那儿。” 说着，他轻笑一声，“说起来，我原本还动过心思，想着是不是该找个由头劝一下，毕竟你那儿也委实是不太安全。” “的确是出了点岔子。”女司机没有否认，而是不无坚定地补了一句，“来找你，也是他们给的建议。” 尽管主动跟她提及这一切的，只是其中一个女子，可她还是将这所有的一切，都算在了他们四个头上。 毕竟，今夜种种，每一步都是环环相扣的，少了其中某一样，说不准也根本就到不了如今的境地。 “他们的确不寻常。” 414也不由得感慨了声，末了，他像是倏而回想起什么似的，一股脑儿将他们临下车前经历的事情又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一遍。 这当然不是他今晚上第一次提。 彼时他们虽是靠近中转站，但毕竟只有那段时间当值的人听见或者亲眼看见了些，至于其他人，到底是不知情的。 事实上，不过是他，其他任何有幸见证了这一幕的，总也是念念不忘。 13路的那位听完，心底也不自觉提了一口气。 她是既惊又喜，末了便又一字一顿地请求眼前人，求他代为安排。 414显然没有拒绝的理由，“放心吧，我那个朋友还挺好说话的，现在官方也乐见其成，这事应该不难。” 他暗暗想着自己成事的一应因由，确实也不曾把事往复杂里想，便径直应承了下来。 然而没成想，前脚刚送走人，后头忙不迭去请人办事，得知那是13路的人，对方竟是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为什么？”414路没忍住，不自觉追问了一声。 但没料到，那人竟是半点解释都没有。 “说不行就是不行，除灵每天有那么多人上赶着来求合作，你当是谁都有机会的吗？也就你们运气好，赶着了好时候，换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 他不光没有回答414的疑惑，甚至还煞有介事地踩了人一脚。 “要不是我从中调停，你以为能那么快吗？” 明明前一刻说的还是他们自己的运势，下一秒话锋一转就意有所指。 414听得乱了神，好容易又稳住情绪道了谢，听着电话那头的人情绪稍缓了些，才又不肯轻易放弃似的，追问了句，“那13路的事，是真的没法转圜了吗？” 却不料，对面根本就懒得同他多说，竟是径直就收了线。 听着电话里倏然响起的忙音，414愣了好一会儿，半晌都没回过味来。 虽不知其中情由，可他到底也不敢多耽误，只忙不迭就和13路通气去了。 让他意外的是，明明先前提出请求时，还一副焦急不安的样子，可在得了最后结果时，对面那位显然比414想象中要淡定地多。 “好的，我明白了，谢谢你。” 她的语气听来始终淡淡的，像是一点不觉得意外，反而还能平复心情又一次道谢。 “或许是除灵最近有些忙，等他们调整过来，说不定还是有机会的。” 414虽看不穿，但依旧还是下意识安抚了一句。 机缘这种事，实在不是外力可以掌控的。 许多时候，越是想要什么，反而越是难得。 倒是那些本也不曾放在心上的念头，多的是被无心插柳却成荫。 “一定。” 那人淡淡应了一句，414没听出喜怒，就已经被挂了电话。 这已经是今晚的第二次了。 他已然成了习惯。 可彼时的414却是全然不知，接到他电话的除灵工作人员，心底里总一个愤恨了得。 好巧不巧，13路的事，他也是知道的。 只因那两位寻衅滋事的人，曾是他旧相识。 哪怕明知是对方有错在先，可一旦同意了让13路和除灵的合作，便无异于坐实了那两位的罪孽。 单是这一点，他便是无论如何都下不去手的。 这也是他会先行拒绝的根本缘故。 可惜，其他人根本就不知道中间还夹杂着这么一层。 尤其是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要求援的13路。 如果不是甄泠朵仔细叮嘱，她根本就不可能踏出这一步。 她原以为，那几个人既是因着除灵而来，也的确让414一改往昔，于他们或也算是个机会，却不料最后竟是落了如此下场。 虽始终强装淡然，但私心里却倒是是藏着几分恨意的。 第291章 后怕 她却是不知，甄泠朵回到社里的第一件事，便是替她筹谋。 然而，没成想，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接到逐明侦探社反馈后，官方人员第一时间有了应对。但没成想，当他们辗转联系到当事人的时候，对方却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等消息再传回到甄泠朵和宋珩耳朵里，众人更是不自觉吃了一惊。 “她为什么拒绝？” 夏艺璇挖空心思，都没能想明白，而面对她这样直白的追问，其他人也是不免一头雾水。 “朵朵，那天你跟她提的时候，对面到底是什么反应？”夏艺璇倏而再问。 不过刹那的功夫，所有人的注意力便不可避免地全部落在了甄泠朵的身上。 “她好像，也没有那么反感吧。” 甄泠朵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但她仔细想过，若是易地而处，她大概也免不了会生出几分迟疑来。 毕竟换做是谁，冷不丁被不过有着一面之缘的人，热情地介绍去做一些从来都不曾设想过的事，总难免会心生迟疑。 只是，明明连官方都已经出面了。 为什么还是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那是逐明侦探社众人怎么都想不明白的事。 “事情好像变得复杂多了。” 甄泠朵答不出来，她只是兀自蹙眉，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话音落下，一旁的三人也不自觉沉下脸来，似是多少有些挫败。 “想知道为什么的话，再去找她一趟，不就可以了吗？” 比起夏艺璇和甄泠朵，沈玄风状若不经意的一句，却也委实让人无从反驳。 “说得倒也是，但说真的，我一点都不想再上那些个全是鬼的公车了，太考验心理承受力了好吗？” 夏艺璇没有即刻否决沈玄风的建议，但却拒绝再一次和他们同行。 听着夏艺璇倏而响起的拒绝，沈玄风正错愕呢，却不想宋珩已是不容置喙地丢下一句。 “用不着你。” 他的神色照例清冷，但许是在开口前曾有意无意瞥了夏艺璇一眼，倒是让那丫头不由得愣了下，好一会儿都没能找回状态。 就在她兀自失神的时候，甄泠朵和宋珩却是已经亲自押着两个罪行累累的家伙，往外走了。 徒留下沈玄风和夏艺璇，留守大本营。 “你为什么也没跟着去？”夏艺璇大抵是没想到，倏而抬头对上沈玄风的时候，眼睛里还有些恍惚。 “就押两个人而已，犯不着用这么大的阵仗吧？”他不以为意的开口，端的是小心翼翼的姿态，显然是生怕一个不小心冲撞了夏艺璇，反而惹得她愈发不快。 没成想，话音落下，眼前人却依旧免不了显露出了一副懊恼模样，兀自捶胸顿足了好一会儿。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闷闷的一句，让沈玄风半晌都不知该怎么应对。 直觉告诉他，夏艺璇此时多少有些不高兴，尤其是那人倏而阴恻恻地抬眸凝视自己的时候，可偏偏，沈玄风怎么也想不起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莫非，他不该留下来？ 而是应当跟着宋珩他们一道出发？ 可那两位分明是借着移交凶手的由头出去办差，凭着他们的实力，本来也不必再多他一个。 反而是留守大本营的夏艺璇，虽是和某个小鬼签订了契约，多了几分从前不曾有的本事，可任谁都无法保证，她会不会一时兴起，非要去挑战些高难度？ 但有一点，沈玄风是可以笃定的。 一旦夏艺璇出了岔子，那两位定会治他看顾不严的罪。 就算是他们什么都不说，沈玄风自己也未必肯原谅。 可那时候的夏艺璇显然已经全然无暇顾及他在想些什么，她只是有些无奈，且不甘。 明明自己才是跟着甄泠朵和宋珩最久的人，但此刻倏然听着沈玄风说话，她隐隐有一种直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小子对他们的了解，好像已经超过了自己。 夏艺璇不知道，再过些时日，她是不是就可以被完全取代了。 这样的认知让她心底里不由得闪过诸多不安，可夏艺璇却是不敢轻易表现出来。 她怕。 怕自己若是在不经意间，显露出哪怕丝毫的不快，转头就可能引发宋珩的不快，反而愈发加速了自己离开逐明侦探社的进程。 但显然，这一结果绝不会是她想要的。 夏艺璇一心都盼着可以多帮些忙，又哪里会舍得轻易离开？ 如果不是希望他们两个可以放下些压力，夏艺璇又何至于铤而走险？ 但遗憾的是，此刻夏艺璇不无失落的模样，被有些发愣的沈玄风看在眼里，他照旧是好一会儿都没能看得明白。 至于甄泠朵和宋珩，他们甚至没有亲自将人送进去，只在门口径直交接给了一应工作人员，转头就又去了那个并不陌生的中转站。 “好在艺璇没跟来，不然怕是更无语。” 甄泠朵倏然一句，让身边的人即刻偏头看了过去。 大抵是瞧见他眼神里一闪而过的疑惑，甄泠朵兀自正了正精神，仔细解释道，“这地方阴气太重，换谁都不愿意来呀。” 这一句，宋珩却是没有反驳。 若是可以选择的话，他显然也不乐得来。 可事实上，他们这些人，却分明是见天都在跟这些旁人避之不及的东西打交道。 还是挖空心思，想要维持眼下的太平。 “既知无语，干什么还要跟来？”宋珩倏然开口的那一刹，甄泠朵不由顿住，她不无恍惚地看着眼前人，好一会儿都没有应声。 直到，宋珩闷闷地甩给她一记凌厉的眼神，甄泠朵才终于憋不住，轻笑出声。 “倒是我的不是了。” 说着，甄泠朵便有意往边上退了一步，似是想和宋珩保持距离。 但遗憾的是，她才退了一步，宋珩便又即刻跟了上来。 四目相对之间，眼神流转，那一瞬一切尽在不言中。 可两人却终究还是没能有机会说些什么，无他，只因13路到了。 甄泠朵毫不犹豫，即刻一个箭步就上了车，宋珩紧随其后。 两人静静地坐着，一直等到她将其他乘客都送到目的地。 “听说，你拒绝了？” 第292章 意外 宋珩问得直白而干脆，但大抵是他开口之前，并未曾和甄泠朵商议过，以至于那一刹那，不单是孤零零愣在原地的司机，就连他身边的人，也免不了一头雾水。 有这么问话的吗？ 甄泠朵心底生疑，可一偏头看到宋珩那一脸淡然的姿态，到底也是始终都说不出半个不字来。 哪怕外人觉得奇怪非常，可这一切在他宋老板看来，便是最正确不过。 “是，但先拒绝的，不是我。” 对上那两道近乎凌厉的目光，饶是13路早有准备，却也到底好一会儿都不知该如何招架。 不多时，她便败下阵来。 “什么意思？”宋珩微微蹙了眉头，显然是没能即刻就消化这一结果。 事实上，甄泠朵也是一样的。 可她毕竟不像宋珩，余光总不自觉落在那女司机身上时，她在一错眼的刹那间，注意到了那人不无怅然的姿态。 “你提前联系过？除灵拒绝了？” 她试探着问出这一句的时候，宋珩惊了。 眼前人没有出声，更不曾反驳。 这意味着，甄泠朵很有可能猜对了。 可那样的结果却显然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任谁都想不明白，官方为什么会拒绝。 “是呀，明明已经拒绝了，可偏偏又假惺惺来问第二次，谁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说这话时，她已是不自觉沉了脸。 而那一刻，甄泠朵和宋珩心底里却是多少已经有了些思量，只是，他们一时间被这个全无预兆的答案所裹挟着，竟是一时有些恍惚。 “你找了谁？” 末了，甄泠朵到底还是问了出来，只是，那一瞬，她眼睛里赫然带着几分无法轻视的不安。 “414，他帮着联系的人。我原本想着，由他牵线能更稳当些，但没成想，最后竟是这样的结果。” “他有说为什么不同意吗？”甄泠朵再问。 可这一次，对面答不出来了。 不光是她，就是414也不知该从何应对。 会确认这一点，实在是甄泠朵和宋珩心底有疑，匆匆告辞后，便即刻找当事人去问了一回。 “果然。” 得到的并非什么意料之外的结果，甄泠朵倏然一笑，可站在她身边的人却始终都冷着一张脸，以至于414好一会儿都没能缓过神来，他时刻都提着一颗心，不知该做些什么。 尽管，他分明是在第一时间就意识到，13路会突然转变心意，十之八九和他们有关。 而他明明也竭尽所能了，可这最终的结果却并不能让所有人都满意。 他以为，这两位大抵是能理解的。 然而，无人可以想象，当他们倏然又一次现身414路时，他心底的骇然。 “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好容易回神，甄泠朵云淡风轻地吐出这么一句，委实将人吓得够呛。 可哪怕心里直打鼓，他却也始终都没有办法说出半个不字来。 甄泠朵和宋珩去而复返，直接就把这为数不多的中间人拽到了除灵总部，“瞧瞧吧，你之前联系的是哪一位？” 两人这大咧咧的阵势，却也着实让其他人应接不暇。 但也亏的是这全无预兆的突然袭击，突兀的电话即刻就让心怀不轨的人现了原形。 至于后续的逼问，自是不必甄泠朵他们亲自动手，除灵官方自有一套完整的体系。 很快，他们便拿出了结果。 但这两位，却是一眼都懒得看。 “属意和你们合作的，可不是我们。”宋珩悠悠然说完这一句，便径直拉着甄泠朵走了。 等官方工作人员再一次联系13路时，赫然是将那个提前拒绝的工作人员也一并交给了她处置。 惊闻这一消息，甄泠朵不由愣住。 “这倒是让人意外了，要说诚意，是不是太大了些？” 夏艺璇和沈玄风早就已经被这一错愕的操作惊得不能自已，显然已经顾不上应答。 至于宋珩，他根本就不在意。 尤其是那位，因着一己之私而影响了整个大局，本就是已经触犯了底线。换做是他，说不准也会这么做。 只不过，除灵还是温和许多。 毕竟，若是交由宋珩处置，他会先让那家伙，亲眼看看那两个他豁出一切护着的人，现如今是如何一个惨淡的下场。 所谓杀人诛心，大抵也不过如此。 幸而，并没有人追问一句。 否则的话，说不准还要暗暗提心吊胆地过。 等13路步414的后尘，开始搭上官方，成就自己的新征途后，其他人也跃跃欲试，不过三五天的光景，大半个中转站就成了除灵的信息交互站点。 “果然还是得有人领头啊，有了领头羊，后面的事可就简单多了。”甄泠朵忍不住感慨。 “可第一个吃螃蟹的，不是414吗？”沈玄风多少有些不解。 而这，恰好也是甄泠朵心底的疑问。 夏艺璇突然悠悠开口，“那是因为13路的女司机，才是整个中转站最大的boss，你家老大都已经投诚了，其他人还有必要做无畏挣扎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甄泠朵既惊愕于13路的真实身份，也想要近距离了解一下他们的动向，便又一次赶了过去。 对方倒是不曾隐瞒，但冷不丁的一句，“这根本就算不了什么，黄泉站才是最紧要的枢纽。我们不过冰山一角而已。” 说这话时，她始终神色淡淡。 但那一刹，甄泠朵却是没由来被激出了一身冷汗。 黄泉站！ 交通枢纽！ 事情似是越来越复杂了。 而更可怕的是，甄泠朵隐隐有一种直觉，他们被牵连其中，根本就不可能轻易挣脱。 然而，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却是从来无人知晓。 单是这样想着，甄泠朵就不由得头皮发麻，可她深知，此刻若是生出了惧色，显然是无济于事的。 诚然如是。 这一日，她和宋珩刚回到社里，迎面就撞见梁风祁正仔细接待除灵app的工作人员。 大抵是前几次合作还算愉快，现如今他们赫然已经将逐明侦探社当做首要人选来用，丢给他们的，也都是最为麻烦的案子。 第293章 安排 “遇上什么麻烦了？” 宋珩倏而一句，让本就有些不安的工作人员不自觉顿了一下，好一会儿都没有应声。 事实上，不光是他们，就连梁风祁也有一瞬恍惚。 要知道，从前宋珩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出声的。 他就算是要问，大抵也是等人都走了之后，听梁风祁将事情整理完全再来要最后的结果或需求。 但这一次，他跟在甄泠朵身后，却是特意顿住了脚步，温声开口。 宋珩的音调不大，可骤然开口，却还将在场几个吓了个七七八八。 别说他们，就连跟着一旁的甄泠朵也有些不自觉发愣。 然而，当所有人都茫茫然望过去的时候，宋珩却是不由得端着一副疑惑意，“没遇上大麻烦吗？” 他轻飘飘的一句，让众人又不由得面面相觑，好一会儿都不敢做声。 “的确是大麻烦。” 最后还是那前来知会的工作人员，径直开了口，这才算短暂缓解了众人那无法言说的尴尬。 “那还愣着干什么？抓紧说。” 宋珩挑了挑眉，似是根本就没有看到一旁众人略显尴尬的姿态，只径直道。 倏然一句，却是让那人多少有些不知所措，最后还是梁风祁看不过眼，不得已站出来打圆场，这才让人有了继续往下说的动力。 “近日，胜利家园小区附近出现了新的鬼蜮。” 对方才刚开了个头，宋珩的神色表便不自觉冷了下来。 不光是他，一旁的甄泠朵也不由得沉下脸来。 鬼蜮。 上一次出现是在高校，那这一回呢？ 心念一动，甄泠朵甚至没顾得上听他们继续说，便已经低头兀自搜查起胜利家园小区的具体位置。 “现在什么情况？”宋珩开了口。 “事发突然，周遭是医院和学校，虽然已经在尽力疏通，但还是有许多无辜的民众被牵连了进去。” 说着，主动开口解释近况的人，已是不由得轻叹两声。 宋珩不以为意的扫了一眼，梁风祁的神色也算不得太好看。 “所以呢？” 听着宋珩不咸不淡开口的那一刹，甄泠朵的心没由来颤了一下。 无可否认，逐明侦探社用一连几个任务，向所有人宣告了自己的能力，前两日还是径直把某些潜逃多年的凶手直接丢到了他们跟前。哪怕他们自认从不曾做过亏心事，却也架不住总也人在背地里揶揄或鄙夷。 自然，无论是宋珩亦或甄泠朵，乃至于夏艺璇他们，全然不屑。 但，宋珩这不以为然的姿态，是不是有些过分托大了？ 甄泠朵仔细查实过地理方位，心底里多少有了些盘算。和上一次严铃被困的高校鬼蜮不同，此番牵涉到的地域更广，民众更多。 换言之，任何一位除灵者，需要面对的挑战和压力，也就愈发大了。 甄泠朵倏然抬头去看梁风祁，她没记错的话，刚刚进门的时候，那人分明还是一副头疼的姿态。 是全然没想到宋珩会冷不丁径直插进来，这才有了片刻的恍惚。 而后，梁风祁虽然是很好地收敛了情绪，但甄泠朵状若不经意地扫过去时，却还是免不了在他眼里读出了几分浅浅的不安。 梁风祁大概是不愿意的吧？ 这一猜想冷不丁冒头的时候，甄泠朵倒也有片刻失神。 跟社里的这些人混得久了，她总也已经习惯他们总是会时不常就接手一些让人愤愤不平的案子，竭尽全力只求一点正义和公理。 而每一次，甄泠朵都和宋珩毫不犹豫地走在最前头。 她总也以为，其他人都是一样的。 可此刻撞见梁风祁的迟疑，她突然明白，这些人到底也依旧是害怕的。 无非是，他们将个人的情绪和感受抛在了后头，可但凡有得选择，下意识选择逃避，本也是人之常情。 何况，他们一旦接下这个案子，便无疑意味着，宋珩又得一头扎进去，而外间所有的担子，大抵还是得让梁风祁和夏艺璇来担。 只是想想，甄泠朵就不由得替他们头皮发麻。 而另一边，宋珩已经应下了。 “别想托词了，走之前记得把资料留下。” 他倏然扔出这一句，末了，也不管其他人是何姿态，便兀自起身离开。 毫无预兆的，他就这么应承了下来，甚至没有给其他人以反驳的机会。 这的确是宋珩一贯以来的行事风格，但甄泠朵还是下意识多看了梁风祁一眼。她暗暗想着，如果这人因此而表现出有哪怕半分的不悦，她也需想办法替他和宋珩调和。 可事实上，什么都没有发生。 在拿到资料之后不久，梁风祁就又像是个没事人一般，如常给所有人安排任务。 “夏艺璇、沈玄风，你们两个一组。” “老大和朵朵，这就不用我多说了。” 他淡淡开口的那一瞬，夏艺璇还是不自觉皱了眉头，她下意识想要抗议，但遗憾的是，梁风祁根本就没有给她反驳的机会。 “以上安排不接受任何拒绝，否则的话，就是跟我换。” 顿了顿，梁风祁不无玩味地道，“你们有谁希望留守大本营吗？” 话一出口，夏艺璇不做声了。 她当然不愿意。 当初耗尽了心力才能跟小鬼达成契约，为的就是在关键的时刻，可以毫不犹豫的顶上去。 如果还是待在这略显沉闷的地方，她所有的努力，又是为了什么。 “行了，赶紧说重点，别磨叽。” 宋珩没好气地催促了一声，但不料想，梁风祁却道，“我说完了，后面的事，你们几位自己看着办吧。” 冷不丁的，他又归于沉寂。 可除了宋珩和甄泠朵外，却还有两人一头雾水，显然是还没明白，接下来到底应该做些什么。 “那就这样吧。沈玄风你盯紧夏艺璇，至于其他的，都没所谓。” 宋珩说着便径直起身，全然不管夏艺璇听着那意有所指的一句，倏而变化的脸色。 “我知道了。” 沈玄风到底是应了下来，哪怕宋珩不曾叮嘱，他也半步都不敢离开。 甄泠朵早有交代，要他务必看好了人。 沈玄风不敢不应。 第294章 不屑 夏艺璇虽然不满宋珩此时的安排，却也知道，这人一旦说出口，便绝不会再变。 她若是还想要再做些旁的什么，大抵也只能到了现场后随机应变了。 所幸的是，沈玄风虽没少被眼前这两人威逼利诱，但骨子里总也还是向着自己的。 夏艺璇断定，自己终究还是会有办法，挣脱这层层叠叠束缚的。 但此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摆在几个人面前，“接下来，要做什么？” 问话的人，依旧是夏艺璇。 “先去现场看看情况再说。” 宋珩闻言，却是兀自收起了资料，淡淡道。几人应声而动，可还没走出几步，前头的人却不知为何突然顿住，连带着身后三人也不自觉愣住。 “夏艺璇。”宋珩喊了一声。 当事人茫茫然抬起头，眉眼间全是愕然，似是全然没有料想过。 “你别想着要耍花招。”一字一顿，宋珩说得再坚定不过，那不容拒绝的语调，更是让夏艺璇不由头疼。 她还什么都没做呢，这宋师父就不忘先套个紧箍咒过来，也不嫌麻烦。 她心底隐隐泛着不快，还没找到机会反驳，却已经被一旁的沈玄风抢了先，“我一定会看好她的。” 他忙不迭应声，却架不住宋珩根本就没有多看人一眼。 彼时，某位老板已是偏头去看另外一位，“你也别闲着，带着除灵的人，一起来。” 这冷不丁的一句，却是着实让梁风祁没能即刻回过神来，他怔怔地望着眼前人，好一会儿都没有做声。 直到，宋珩带着其他人走出老远，一回头却发现还有人没跟上，没好气地开始了新一轮的电话轰炸。 宋珩做这些事的时候，甄泠朵静静地待在一旁，根本就没有搭腔。 可夏艺璇许是已经有些日子没见到这样的阵仗，总是不时跟她咬耳朵。 “我敢保证，宋珩不对劲。” “该不会是哪个不长眼的，自己招惹了他吧？” “不对呀，现在谁瞧着咱们逐明侦探社，不是上赶着想要巴结？怎么还敢轻易得罪？” 夏艺璇自说自话一般，没一会儿的功夫，便已经梳理出了许多不可能。 甄泠朵没有应声，她也暗暗在想，却怎么都想不明白，宋珩今日是怎么了？ 梁风祁注定是那个最倒霉的，他本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倏而面对宋珩怒火的时候，更是觉得委屈地很。 但他别无选择。 幸而，事实证明，宋珩是对的。 胜利家园小区的麻烦，可不单单仅凭着他们几个就可以顺利收尾的。 至少，单是鬼蜮周围的事，处理起来就耗时耗力。 “你们两个，留在外围，负责处置某些个自以为是的家伙。”到了目的地，宋珩再开口时，已是带着些命令姿态。 而夏艺璇显然也已经被眼前那一幕幕砸得有些发懵，根本就想不起来要反驳。 来的路上，甄泠朵也将资料看了个七八成。 依据除灵官方目前所掌握的信息来看，盘踞在胜利家园小区中心位置的，赫然是个老家伙，想来本事也是不差的，否则又上哪儿去号召那么一大批自愿俯首称臣的家伙，和她一道将那地方围了个严实。 更何况，早在宋珩他们抵达之前，官方就始终没放弃疏通。 但哪怕面对这样的阵势，眼前这鬼蜮，却也并不曾受到过分激荡。 这一点，甄泠朵淡淡扫过一眼，心底里便已经有了答案。 “艺璇，你千万不能胡来，只管跟着沈玄风就好。”她没忍住又叮嘱了一句。 听着这话，夏艺璇却是有些愣神，她当然知道自己的实力在他们三个面前算得上是根本就没眼看。可她既然跟着来了，便无论如何都不能允许自己只做拖油瓶。 尤其，还是什么都帮不上忙的那一种。 “好，我跟你保证，一定注意安全。” “一旦发现苗头不对，我立刻让那小子带着我跑路。” 夏艺璇强自将心底那些不安压了下去，继而郑重其事地做出了承诺。 顿了顿，她不忘将梁风祁也拉过来，“这不还有梁风祁嘛，就算是他未必有用，官方那么多工作人员盯着呢。” 夏艺璇应得坦然，甄泠朵虽心底忧虑不安，却也不好总在面上挂着。 若是不经意间动摇了军心，那可是大忌讳。 这么一想，她到底也只是坚定的点了点头，便没再说什么。 宋珩径直去寻了现场的负责人，要他们即刻听从自己调遣。 略显突兀的要求，让众人多少有些应接不暇。 起初不可避免地有人想要拒绝，或因此而生出了几分不屑来。可宋珩全然不以为意，他像是个没事人一般，只兀自点着自己相熟的几个人，云淡风轻道，“只听这几个的。” 他神色淡淡，可说出口的话，却分明是不容动摇的。 往常，在逐明侦探社，大家早已经习惯。 可眼下，他们所需要面对的，从来都不仅仅只是他一人而已。 “要不，还是让梁风祁去交涉吧？” 甄泠朵第一个站出来，试图缓和当下的沉闷气氛，可宋珩不答应。 “你现在就打电话给你的直属上级，我来跟他说。” 宋珩似是没了继续和人好好说话的耐性，任由甄泠朵挡在跟前，却也始终都改变不了他非要让眼前那一众早已经精神疲累的人，听从他指挥的决定。 “要不然，就我亲自打？” 再开口时，宋珩言语间不自觉夹杂了几分冷意，让人一听就不由得头皮发麻。 原本，甄泠朵和梁风祁还盘算着要怎么替人遮掩过去，却也不知是不是宋珩表现得太过为是，反而激起了对方诸多不满。 “行呀，那你等着。胆敢阻扰官方，我这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领头那位皱着眉头，到底是看不惯宋珩这样虚张声势的阵仗，决定要亲自教训一番。 不多时，电话接通，对方三两句话交代完，末了还趾高气昂地问了一句，“你谁？” “逐明侦探社，宋珩。” 虽说眼前人半点面子都不预备给他留，可宋珩答话时，却照旧还是那副清冷姿态。 第295章 救人 宋珩分明和从前没有半点不同，可不知道为什么，甄泠朵听着他郑重其事地表明身份的那一刹那，心底里竟是免不了有些激动。 大抵，这是他第一次带着那么多人一起，以逐明侦探社的身份面对大众。 又或者，是甄泠朵私心里已经将自己也当做了侦探社的一员。 总之，那一刻她心底是有些欢喜的。 尤其，当对方径直重复了这一答案后，脸色即刻就变得相当难看。 虽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跟他说了些什么，可接连不断的应声后，那人到底是没了从前那副趾高气昂的姿态，恨不能一路小跑着冲到宋珩面前，眼底满是惊慌无措，却又不得已强自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宋老板，我有眼不识泰山，您请勿见怪！” “我们领导说了，一切但凭您做主。” “咱们兄弟，全由您调遣！” 一字一顿间，倒也委实不失此前质疑宋珩时的那份气度，只那一双眼睛，却是再也不敢直视他了。 将这人谨小慎微的姿态看在眼里，宋珩只淡淡地应了一声。乍一听似是带着几分的淡漠意，可事实上，但凡是了解宋珩的都知道他根本就无心跟这些个无关紧要的人浪费时间。 他大抵已经开始盘算着，后续当如何运作了。 “人手可能不够，梁风祁继续找人。” “沈玄风夏艺璇先去清理没用的僵尸，动作要快。” “你们几个，跟着我的节奏，疏散群众。” 不多时，宋珩便有了调度，听他说的云淡风轻，可事实上令既出却是许久都不见有人动作。 无他，前方几步远的地方，便是鬼蜮。 踏进去的那一瞬，便是风云变幻。 别说普通人招架不住，单是他们这些从除灵总部出来的人，也分明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活。 稍不注意，可能就也成了那鬼蜮的一部分。 这是谁都知道的后果，也是现场无一人可以担负得起的代价。 但，他们别无选择。 只是，在宋珩他们赶来之前，这些人能做的，也不过就是尽力避开鬼蜮的辐射范围，或是是自行躲开，要么就是有意识地指导民众艰难求生，却从来都不敢想象，要在短时间内迅速破局。 可显然，宋珩懒得浪费时间。 “可是……”明明前一刻还一本正经地应承，说要唯宋珩马首是瞻的人，仍旧是抵不住其他人的连声惊呼，不自觉站了出来，试图要个说法。 然而，他的话还横在喉咙口，根本就来不及说出口，就又听宋珩毫不客气地回了一声，“没有可是！” “想要救人的话，必须要快！” 说话间，宋珩已经兀自行动起来。 夏艺璇和甄泠朵等人自是紧随其后，而惊慌之中的众人，也根本就顾不上仔细思量，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不为别的，只因那走在前头的，是宋珩。 是逐明侦探社那位，哪怕不曾得到任何官方助力，也敢强行冲破鬼蜮的奇人。 早在众人焦头烂额之际，就曾有人试探着提过，希望他能站出来主持大局，可彼时不知道为什么，上头始终都不曾松口。 如今好不容易请来了人，便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再将其逼走的道理。 这一点，所有人心中自是再清楚不过。 “宋先生，你预备怎么做？”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在距离鬼蜮不过几步之遥的地方站定。 关键时刻，终究还是有人按捺不住。 可偏偏那一刻，宋珩没有言语。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身边的人，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与此同时，始终跟在宋珩身边的女子，也端着一副凝重的模样，她目不转睛地扫视着周围，全然没有注意到那一瞬，宋珩的目光分明是落在她身上的。 直到，她偏过头，倏然问了一句，“要立刻开始吗？” 宋珩似是轻轻应了一声，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做。 身后众人只瞧着又是袅袅的细烟倏而腾空起，小小的一缕，除却那跟个最前头的人，分明就没办法看个真切。 不多时，那女人便大步向前，而鬼蜮之门赫然已经被强开了。 最让人意外的是，先前那些一见到人就拼命想要冲上来的家伙们，竟是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无声震慑了一般，却是下意识就往后退。 这一幕，委实让人不由得看傻了眼。 尤其是已经在这胜利家园小区奋战了许久的人，他们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不自觉就以为，这又是全新的套路，竟是好一会儿都不敢动作。 宋珩快跑了几步，倏而回头，对上众人这小心谨慎的样子，自是不由无名火起。 “还愣着做什么！” 他没好气得厉喝了声，“赶紧救人！” 旁人不知缘故，但宋珩却是再清楚不过。 这一刻的震慑，全来自于甄泠朵的威压。 而她，就是这一次营救行动得以开展的关键。 还没来之前，他们就已经达成了共识，想破鬼蜮，必得先将无辜民众疏散出去。 而甄泠朵请神，宋珩调停，显然是现如今最好的办法。 至于夏艺璇和沈玄风，他们当然也不会闲着。 万一有些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混球，被眼下这阵势吓破了胆的家伙的，也得靠他们去收拾。 倒不是宋珩信不过除灵官方，实在是这些事他手底下的人已经做得再顺手不过。 沈玄风毕竟是亲历过紫阳观变故的人，他最是知道该如何处置那些麻烦的东西。 当然，最根本的原因在于，宋珩他懒得再郑重其事的交代叮嘱。 这在他看来，多少有些浪费时间。 可这一点都不意味着，他可以眼看着众人像傻子一般的愣在原地，生生浪费掉甄泠朵好不容易打开的局面。 幸而，被他一声厉喝，那些兀自发怔的人也不由得回了神。 梁风祁也适时找到了外援，有他配合着宋珩一起做调度，着实比他一个人的时候，要顺畅许多。 至少，宋珩已经可以丢下身后的一众顾虑，径直冲进危险地带，先一步救人。 第296章 意外 然而，鬼蜮里头的情况，到底还是比他们想象中要艰难许多。 甄泠朵出其不意的请神，的确是让里头的一众小鬼恍惚地不知所措。 就连那被除灵官方视为最是难办的老家伙，也曾在好一段时间内动弹不得。 这当然是甄泠朵乐见其成的事，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心底总是不自觉带着几分无法言说的不安。 和宋珩合作多次，她从来都没有过这样子的感受。 那一刻，大抵是甄泠朵第一次见到那坐镇鬼蜮中心的老人家，她的确年事已高，苍白的容颜，配合着那饱经风霜的姿态，若不是此次是又一个鬼怪横行的人间炼狱，甄泠朵显然是不可能将其往外歪里想。 只第一眼，甄泠朵心里便生出了些不可名状的不安。 可她却不敢轻易表现出分毫，无他，甄泠朵清楚，她此番得以震慑四方，凭的不过是她临时请来神灵。 换言之，真正让这些人在无意识间选择臣服的，根本就不是她甄泠朵。 作为请神之人，甄泠朵此时还能拥有自己的神志与思考，不过仰仗着她神调门人的身份而已。 若非如此，如今的她显然不过一具浑浑噩噩，一无所知的傀儡罢了。 故而，甄泠朵万不能轻易显露出她内心深处的念想，尤其是不能让眼前人察觉。 她们就那样，各自占据着一方，不声不响，彼此对立着。 但幸而，此刻甄泠朵的神识辐射各方，她稍一凝神，便能将周遭的情况都看得真切。 尤其，是在这鬼蜮之内的事。 宋珩正和除灵的一应工作人员，紧急疏散群众。 所谓事急从权，也唯有到了这般生死存亡之际，人们才会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世间原有许多事，不该凌驾于性命之上。而从前那些自以为是的坚持，现如今也变得愈发可笑。 比如金钱这种身外之物，甄泠朵一眼望去，那些原本被困在其中的人，几乎是在遇见救援人员的一瞬间，便下意识放弃了那些不必要的坚持。 如此一来，宋珩和梁风祁带队的一应人马，自然也能第一时间迅速反应。 果决而高效。 那是甄泠朵先前一直看到的画面。 正也是因此，她始终悬着的心不由得放下了许多。 毕竟，在宋珩的调度下，众人行事有度，效率奇高。 可饶是如此，甄泠朵也依旧不敢放松精神。能在第一时间，就震慑住那个让所有人心慌意乱的厉鬼，这对于他们而言，自然是再好不过。 但甄泠朵毕竟也算是跟着宋珩一道见识了太多的事，她总也不自觉担心，眼下的沉静背后，藏着的是许多让人应接不暇的麻烦事。 比如说，现如今这人之所以一动不动，其实分明是在盘算着更为强烈的反击。 而甄泠朵全然不知，届时自己有没有能力承受得住。 可她清楚，无论接下来要面对什么，她都必须竭尽全力。 不光是她，跟在宋珩身后的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因为，他们是其他人最后的倚仗。 如果连他们都放弃了，那么那些不得已被困其中的可怜人，才是彻底没了转圜的余地。 甄泠朵虽说心底做此想，可到底还是不愿意轻易接受这样的结果，若是有可能，她更希望所有人可以顺利且平安。 但不知是不是她最近的运气不太好，亦或者是，她所有的祈愿已经在请神的那一刻奏了效，以至于不多时，甄泠朵便隐隐瞧见身后倏而散着些冷意。 起初，甄泠朵只当是她精神高度紧张，以至于不自觉有了片刻的恍神。 然而，仔细感知了一阵，那道让她深感异样的目光并未就此消失，更为可怕的是，甄泠朵渐渐发现，凭着她现在的能力，竟是不能一眼就查到对方所在的位置。 那一刻，甄泠朵的心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那一瞬甄泠朵到底是不敢表现得过分直白，她只能愈发凝重地扫视周围，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好不让任何预想中是意外发生。 那是甄泠朵唯一所求。 只要可以撑到宋珩他们疏散完最后的群众，她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甄泠朵一直都知道，此番宋珩如此安排，无疑是将最大的压力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可她从不曾生怨，甚至还隐隐有几分得意。 从前，宋珩却是不信她的能力，但现如今却是同意让她一力承担。 虽说这中间多少带着几分无从轻视的无奈意，却也总归是宋珩认可她的证明。 然而，到底还是出了意外。 在连番的对峙中，饶是甄泠朵有诸多不愿，却还是不得不承认，对上那始终躲在后头，不曾鲁露面的家伙时，她没有半点胜算。 僵持得越久，她可以维持的神明之力便越是微茫。 而她一旦脱力，原本已经被她震慑住的鬼蜮，就不自觉陷入了新的动荡。 不对劲。 这几乎是宋珩倏而一瞬的反应。 “梁风祁，立刻带所有人撤出去！” “快撤！” 宋珩的命令来得突兀，冷不丁的，让所有人都顾不上反应。 幸而，梁风祁跟在宋珩身边多年，最是知道这人从不多说废话，一旦开口，便显然是不容拒绝的。 说时迟那时快，梁风祁毫不犹豫命令众人即刻四散开。 唯有他自己还留守着，为的是和宋珩及时同步当前的营救情况。 “除了一单元里的102的那户，其他所有人都已经撤出。” 不多时，宋珩得了消息，他让梁风祁即刻后撤，自己却是头也不回就往那地方而去。 “那家人有点麻烦……” 每走一步，宋珩的脸色就难看几分，不单是为了梁风祁方才意味深长的感慨，也因着担心甄泠朵。 从宋珩答应接手眼前的鬼蜮至今，每走一步，他都小心翼翼，不敢有半点疏失。 他原以为，自己的安排是没有问题的。 但事实却是，他们还是遇到了难关。 “赶紧走，要快，不然就走不成了！” 宋珩一路狂奔，好容易才赶到了单元楼，那一家子倒是已经收拾停当了。可跟其他人的轻装简行不同，他们脚边赫然还堆放着许多物什。 第297章 崩塌 “逃命要紧，赶紧走！” 宋珩深吸了一口气，他知晓事态紧急，也知道甄泠朵大抵已经撑不了太久。 救人到底是一念之间的事情，他不希望再出任何意外。 可不曾想，听着他这着急忙慌催促的语调，跟前的这一家子却是蹙了蹙眉，“当然要走，可这些东西是我们一家最重要的家当，一样都不能落。” 领头的那中年男子，一字一顿说得再坚定不过。 “那就都带上吧。” 宋珩没心底跟他们多废话，他往边上退了两步，示意那家人走在前头，而自己垫后。 然而，没成想那一家子面面相觑了一阵，好容易有了行动，却也不过是将那些东西尽数都背在自己身上而已。 “抓紧，这地方随时可能出事。” 再开口时，宋珩的声音已不自觉又冷了几分。 若他们不是无辜被困的可怜人，依着宋珩的心思，大抵是懒得再多说一句废话。 但现如今，哪怕心中已是不由得无名火起，宋珩却是也只能耐着性子催促，只可惜，他的神色实在算不得太好。 只一眼，便有年纪尚小的孩子，被他瞪得哭了。 倏然而起的哭声，着实让宋珩脑仁疼。 奈何，他的家长却显然比这少不更事的孩子还要没有眼力见，“没看我们大包小包的吗？孩子小，老人家年纪大，怎么可能走得快？” 听着对方一本正经的反驳，宋珩一时竟被气笑了。 许是逐明侦探社已经有许久没见过这样自以为是的客户，以至于宋珩下意识间便径直往前大踏步地走了一阵。 “喂，跟你说话呢，你是聋了吗？” 那一家子被困至今，已是接连撞见过好几波自称是好容易寻到机会来救的人，无一不是耐着性子仔细劝慰，又小心翼翼地照应着，生怕他们出了一点岔子，却是从没有见识过像宋珩这般，从始至终都不曾将他们放在眼里的营救者。 故而，宋珩如此行径，落在他们眼里，只不过是狐假虎威而已。 “你既然是官方派来救人的，当然应该以我们的安全为先。” 哪怕宋珩始终不曾回头，可他们却也从来都不曾停下质疑声。 “否则，我们出去第一件事就是投诉你！” 大抵是他们说得过分笃定，宋珩倒也的确是慢了下来。 他冷笑了一声，不多时便硬着头皮折返回来。 单是这一个动作，就已经让那一家子不由得沉了脸色，有人想要即刻发难，却是不知听身边的人说了些什么，到底还是不自觉顿了一顿。 宋珩当然将他们的各种姿态都看在眼里，却到底还是像个没事人一样，只第三次催促，“再不走就走不成了。” 方才，整个空间又不自觉动荡了一瞬。 很轻微，想必是甄泠朵还在卯足了精神强撑。 但宋珩却是猜得到，她已经撑不了太久。 也是在那一刻，宋珩多少料到甄泠朵遇到了大麻烦，以至于一时间他也的确顾不上许多。 早在之前，他就已经暗自盘算过，一旦甄泠朵力有不逮，自己和众人当如何收场。 自然，所有人都希望在那一刻，无辜众人都已经被妥善安置，可倘若这一刻到底是求不得，总也不好勉强。 “你吓唬谁呢？” “赶紧过来背人！” 依旧是那趾高气扬的威吓模样，遗憾的是，宋珩始终不为所动。 落得如此狼狈下场，分明是他们一家子自己的选择。宋珩唯一能做的，就是坚持到最后一秒。 一旦甄泠朵无法坚持，他必须要留下最后一点清明，将人从当下的困局里解救出去。 至于其他的，他懒得管。 …… 宋珩不为所动，他孤身一人，和眼前那气得脸红脖子粗的众人形成了对立姿态。 双方就那样，半点不肯退让的僵持着，似是大有借此逼对方就范的意思。 殊不知，他们僵持之间，甄泠朵和外间众人却时刻都是提着一颗心，不知该如何是好。 甄泠朵当然希望自己可以多坚持一会儿，虽是已经真真切切地看到了那家人自以为是的嘴脸，可但凡有一点机会，她都不想弃之不理。 至于早已经退到安全地界的众人，更是焦虑不安。 他们一方面担心宋珩和甄泠朵的安危，一面却也着实替他们不值。 “要我说，那一家子就不该再管。” “这都已经火烧眉毛了，也不知道他们还纠结些什么。” “谁说不是呢。别人家是恨不能抛弃一切，保命要紧。可他们呢？满满当当准备了好几个箱子，那根本就不是逃命，是搬家！” “唉……” 梁风祁也曾跟那家人打过交道，可无论是动之以情还是晓之以理，最终都无奈以失败告终。 这才不得已将这块难啃的骨头留到了最后，却不成想，当下的局势远比他想象中还要艰难地多。 “你刚刚说，里头不对劲是吧？那我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帮忙啊！” 夏艺璇是在梁风祁也忙不迭跑出来的时候，才猛然意识到事情不对劲的。 可无论她怎么念叨，那家伙就是不肯答应回去帮忙，她心底正憋着火，暗想着要如何才能说服沈玄风跟她一道去的时候，鬼蜮崩了。 确切地说，是甄泠朵凭着一己之力维持的安定模样，轰然崩塌。 “退！” “立刻退！” “马上，后撤！” 也不知是谁冷不丁喊了一句，一时间所有人都跟疯了似的后撤，夏艺璇更是被梁风祁和沈玄风两个人架着。 “你冷静点，宋珩盯着呢，朵朵不会有事情的。” “你要是胡来，才是给他们找麻烦！” 夏艺璇被他们两个接连不断的呵斥声震慑住，好一会儿都没有作声，她整个人似是被什么东西给裹挟了一样，赫然出不了一点声响。 彼时的她，并不知道，就在神明之力轰然从自己身上离开的刹那，宋珩顾不得身后正惊慌无错的一家子，毫不犹豫地护着甄泠朵离开。 他们两个，成了最后安然离开胜利家园小区的人。 在那之后，不过转瞬的功夫，原本该是最熟悉的地方，眨眼间就瞧不真切了。 第298章 安慰 鬼蜮已成。 那一瞬，甄泠朵的心还是无可避免地凉了半截。 除了她和宋珩，没人听到那一家子在最后那一瞬的破口大骂。哪怕甄泠朵明知道这一切本也不是她的错，而是这家人自己错过了唯一的生机，可眼看着他们深陷其中无法挣脱的时候，她心底里总也还是带着几分异样的心思。 幸而，他们刚出了鬼蜮，就有许多人忙不迭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劝着，“那一家子是自己作的，跟你们没关系的。” “不必自责，我们这么多人都看着呢。” “就算是将来官方问责，我们都会一起去作证的！” 听着这字字铿锵的笃定声响，甄泠朵不由得与宋珩对视了一眼。 那一刹，他们心底里不见丝毫遗憾，可有一桩，却也是无需言语便已然笃定的事。 这二人，定然会再探鬼蜮。 届时，如果还能找到机会救人，他们照旧不会放弃。但若那些人依旧不以为然，那便是天命如此，怨不得任何人。 “先回去休息。” 此时的甄泠朵神色惨白，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大半个身子已是不自觉靠在宋珩身上。 那一瞬，她无疑是全然倚仗着身后的人。 但宋珩似是不以为意，只在她不自觉又踉跄了一步的时候，到底是看不过去，忍不住出声提醒。 宋珩话音刚落，其他人便不自觉让开了路。 如今这些将他们两个围了个严实的，大多都是才死里逃生的幸运儿，他们亲历过所有，自是明白若是稍有迟疑，如今自己的下场，大抵也跟被困在里头的那家人没什么两样。 正也是有了这样鲜明的对比，才让他们不自觉对甄泠朵和宋珩多了些肺腑的感谢。 虽说甄泠朵和宋珩并不是为了这些人的感谢才豁出性命做这些事，但无可否认的是，倏然间听到那些此起彼伏的谢谢的时候，他们心底里不由泛着些暖意。 “谢谢你们。” “谢谢。” 宋珩和甄泠朵走在前头，好容易回过神来的夏艺璇自是忙不迭地跟了上去，而梁风祁终究还是成了那个不得已留下来善后的人。 说是善后，其实也不过就是陪着官方的工作人员，一并将民众们安排好，再专门派人将这地方严密把守着，不许任何人轻易凑近。 这些事宋珩不曾特意交代，可梁风祁又哪里会不知道呢。 回到社里，夏艺璇恨不能仔细守着人，可每每对上甄泠朵不无苍白的脸色，她饶是有再多的话，也只在骤然间变做了那一句，“朵朵，你差点没把我给吓死。” “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甄泠朵的确是不由得有些乏力，每次请神耗费的都是她的精神力，可大抵是因着最后的结果还算不错，让她多少长舒了一口气，回来这一路，她多少是恢复了一些，故而才有精神和人玩笑。 哪怕甄泠朵说得再笃定不过，可夏艺璇却还是更愿意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 “你们每次都这么胡来的吗？” 她没好气的闷闷道，“宋珩惯会胡来就算了，你怎么还由着他！” 事实上，夏艺璇是在眼看着梁风祁他们忙得不可开交时，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甄泠朵到底在其中发挥了多大的作用。 “今天的事，是意外。官方的资料可能不全，那里头还有一个，我斗不过……” 心知夏艺璇不过是因为担心自己，而下意识迁怒了旁人，可甄泠朵自也清楚，今日种种宋珩的安排已是再好不过。若是换了其他的法子，未必能有当下这样的成效。 她忍不住就想替宋珩说话，可奈何，才刚开了个头，就见眼前人不由得蹙眉，好一会儿才意味深长地感慨，“我真的很想知道，他到底给你灌了多少迷魂汤？” 这悠悠然的一句，让甄泠朵好半晌都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在她迟疑之间，又见夏艺璇连连咋舌，“朵朵，我有时候都怀疑，你才是逐明侦探社的员工，而我是编外。” 甄泠朵显然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她会冷不丁来这么一个转折，一时恍惚着，全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声。 “都是签了合同的，没什么不一样。” 宋珩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凑了上来，云淡风轻地给了一个最为官方的答案。 果断而坚决，且由不得任何人反驳。 下一瞬，姐妹俩都不无愕然地盯着宋珩看，但被注视着的那个，却是从不见半点异样。 反而是沈玄风无意间撞见，心底里不由得生出了几分不安，好一会儿才战战兢兢地开口，“我倒是记得，朵朵姐跟宋老板签了合同，但……” 沈玄风似是有什么顾虑，可又像是半晌都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殊不知，就在他迟疑之间，对上的赫然是三道截然不同的目光。 有的凌厉，有的无奈，有的茫然。 沈玄风怔怔的迎了上去，堪堪和三人对上了眼，却在不过转瞬的时候，骤然败下阵来。 “说够了没？” 宋珩倏然开口，语调里赫然带着几分不满。 夏艺璇闻声一惊，不自觉就想要避开，但偏生沈玄风却是半点没有会意，似乎还在盘算着要好好跟人汇报一下在鬼蜮附近的发现。 可惜的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已经被夏艺璇一把拽走了。 “朵朵，你先好好休息，我晚点再来看你。” 夏艺璇说这话时，不自觉带着几分坚定意。甄泠朵虽没来得及出声，但心底里却是没少腹诽，“我只是有点累，又不是病人。” 但这话，她到底是没有径直说出口。 毕竟，亲自将她安顿成眼下弱不禁风模样的人，还在眼前。 “你……不走吗？” 好容易休息室里倏然沉静了几分，但甄泠朵等了许久，却不见宋珩离开。 她迟疑着，终究还是按捺不住，不自觉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这好像，是我的休息室。” 宋珩坦然迎着她的疑惑神色，悠悠开口。明明他眼睛里噙着笑，但不知为什么，那一瞬间甄泠朵没由来感到了一阵胆寒。 第299章 追问 甄泠朵当然没忘记这是宋珩的地盘。 偌大的逐明侦探社里，显然不只有一个休息室，但宋某人却是分明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径直就将她安顿在这里了。 “是你自己安排的。” 盯着宋珩那好整以暇的姿态看了许久，甄泠朵到底也没忍住，不自觉玩味地噎了人一句。 不知是不是宋珩全无预料，亦或者甄泠朵开口说这话时，神色淡淡，赫然是一副不以为意的姿态，配合上那一双于不自觉间悠然勾魂的双眸，让他一时愣住了。 总之，宋珩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应对。 而瞧着这人沉默的模样，甄泠朵却是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下一刻竟是兀自挣扎着站了起来。 “你做什么！” 宋珩见状，倏而倾身，将人毫不客气地一把拽住，让她动弹不得。 甄泠朵不是没有试图挣扎，实在是宋珩扣得太紧，这人近在咫尺，她甚至还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那一刻，甄泠朵似是全然忘了，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又或者说，根本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 “说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甄泠朵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宋珩挖空了心思，好容易才能将自己束缚住，末了却是问了一句似是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宋老板这是把我当成鬼蜮里的东西了吗？” “这算是逼供吗？” 眨眼之间，甄泠朵轻笑着接连甩出了两个问题，她兀自笑着，似是很是好奇他的答案。 宋珩也笑了，但更多的，像是被她这不经意的一句追问给逗笑的。 如果不是宋珩手上的力道甚至还不自觉加紧了一些，甄泠朵或许会怀疑，眼前这人是不是耳朵出了问题，明明两个人隔得那么近，但好像一点都没有听清楚她的问题。 显然，事实是，宋珩不但听见了，还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正也是因为听见了，他才会用这样的手段，来让某个肆意玩笑的小丫头，在骤然间搞清楚眼下究竟是个怎样的情势。 以及，她甄泠朵到底有没有资格同他玩笑。 但很遗憾，甄泠朵却是半点没有按照常理出牌。 面对着宋珩加重的力道，她微微蹙眉，下意识惊呼出声，“你弄疼我了。” 甄泠朵没注意控制音量，以至于话一出口，便猛然意识到不对劲。 不为别的，只因一门之隔的夏艺璇不知为何听到了声响，正兀自喊着准备冲进来。 “朵朵，你怎么了……” “没你的事。” 宋珩几乎是咬着牙蹦出了一句，松开甄泠朵的刹那，他也没忘记狠狠的盯着门口。 果不其然，仓促而来的夏艺璇在骤然间对上了那让他不由得心生胆寒的眸光。 不单是她，落后一步的小道士也注意到了。 但这一次，沈玄风动作飞快，他没给夏艺璇任何反应的时间，就抢在宋珩发火之前，先一步将人拽走了。 “那个，他们应该不会误会吧？” 甄泠朵却是隔了许久，才敢小心翼翼地发声。 其实，她也是直到这一刻，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方才她没好气的一声抱怨，落在那不明所以的人眼里，十之八九是会被误会的。 甄泠朵当然愿意相信，夏艺璇未必会往歪里想。 可瞧着她方才那不无惊愕的模样，甄泠朵难得多想了一会儿，尽管她比任何时候都清楚，现在再来后怕，实在是于事无补。 然而，方才被宋珩紧紧攫住的时候，她脑子里却也的确只有这唯一的念头。 她原以为，宋珩自己的独立休息室，到底是和其他地方不同的。 但遗憾的是，她显然有些想多了。 “鬼蜮里剩下的那一个，交过手吗？”还不等甄泠朵从恍惚中回神，宋珩倏然再问。 冷不丁的一句，让她不自觉怔愣了好一会儿。 好容易回过神，对上宋珩那不无凝重的神色，甄泠朵有一瞬愕然。 那一刻，她不由得在心底里想，自己是不是的确有些过分了？ 明明宋珩满心满眼都只想着要救人，要控制局势，可她居然…… 心念一动，甄泠朵不由得苦笑了一阵，颓然地摇了摇头，“没有，等我能完全感知到那股力量的时候，我就完全输了。” 无需宋珩继续追问，甄泠朵自己便径直往下说，“那家伙隐藏得很深，一开始我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直到，你们将大部分的无辜群众都清了出去，那人才渐渐释放出了信号。” “可是我寻遍了所有的地方，都找不到方向。” “后来是他突然出手，我拼尽全力抵挡，然后就……” 近在眼前的失败，着实让甄泠朵倍感郁闷。 她不是无法承受自己能力不济的现实，事实上跟在宋珩身边的这些日子，她没有一个不想着要提升自己的能力。 也幸好，这一路遇上的许多麻烦事，她也曾倾尽全力一道应对，甄泠朵自己觉得，她的精神力到底是要比从前更好一些的。 只可惜，这终究不过是个需要相对而论的事。 面对普通的小鬼，许是已经绰绰有余，但遇上麻烦一些的，她到底还是无法做到淡然处之。 “我知道了，到时候再看吧。” 宋珩问完，就再不曾占用甄泠朵更多的时间，只冷不丁留下一句，便兀自往外走了。 甄泠朵不解其意，权当是这人因着任务未曾尽善尽美而多有失落。加之，这份遗憾也委实和她有着万般牵连，她迟疑了许久，却终归是不知该怎么劝。 毕竟，她心底里的遗憾，和宋珩大抵是差不多的。 次日中午，全然恢复了精神的甄泠朵决意再探鬼蜮。 出发的时候，迎面撞上了宋珩。 “去哪？” 那人头也不抬的不屑模样，让甄泠朵有一瞬怅然。 “想去鬼蜮看看，你呢？” 她闷闷地开了口，却没料想，宋珩根本就没想着要回答。 等她愤愤然抬头，那人已经走出了老远，见她没跟上还没好气地催促了一番。 甄泠朵闻言，不由心底一颤，下意识却是忙不迭快步跟了上去。 第300章 幻境 两人赶到的时候，恰好是正午。 此刻阳气最甚，眼前虽是鬼蜮，但若是资历尚浅的，便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探出头来自讨没趣。 甄泠朵和宋珩等的便是这个当口。 能少花些心思，跟那些个麻烦的东西周旋，自是最好不过。 更重要的是，昨日甄泠朵是亲历过一回，却到底是没能和那位时刻潜藏在角落里的家伙交上手。 换言之，迄今为止，他们根本就不知道，镇守在那方鬼蜮的家伙，究竟有多大的本事。 既是敌人在暗我在明，自当得小心谨慎些。此番得以让他们借了些天时地利，便也是幸事。 然而，甄泠朵和宋珩怎么都没有想到，他们小心翼翼踏进鬼蜮，还没来得及将周遭的一应情况探个仔细，便一脚踏入看了幻阵。 不过一息光景，他们跟前的陈设陡然变化，整个人也不自觉变得昏沉沉的。 甄泠朵下意识想要去寻宋珩，可胡乱扑腾着，却是根本一无所获。 等她好不容易恢复了些清明的神志，及至能看清楚跟前一切时，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餐桌前。 正和两个不知是什么来路的人，同桌吃饭。 她恍惚着停下动作，怔怔的抬头去看。但就是这一愣神的刹那，却是冷不丁对上那老妇人凌厉的眼神。 毫无预兆地被瞪了一记，甄泠朵心底不由得有些无语，连带着脸上的神色也算不得太好。 可还没来得及发难，那人竟又兀自骂骂咧咧。 “看什么看，废物一个，连菜都做不好，看看这像是能吃的吗？” 甄泠朵闻言扫了一眼那已经不知是被她扒拉了多久的盘子，一脸淡漠地没做声。 她在等。 等着看那女人身边，她如今名义上的丈夫到底有没有眼力见。 可事实上，在那之前，甄泠朵心底里已然有了盘算，无非是她还不肯轻易承认罢了。 “滚远一点，看着你我更吃不下去了。” 不等甄泠朵发难，那老太太却是倏而又扔出一句。 那一瞬，甄泠朵眼睛里的冷意更甚。 对峙的这些功夫里，她已经将其中诸多细枝末节的线索连在了一处。 眼前这对她始终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老女人，是她名义上的婆婆，一直以来就不怎么待见她。 至于身边那位，始终缄默着的，算是她的丈夫，但就是不知，究竟是真窝囊，还是没爱情。 该说从那老太太第一次开口的时候，甄泠朵便不想忍了。 她之所以没即刻发作，为的就是想要看看是这男人会怎么做。 遗憾的是，他始终就像是个没事人一般，只知低头沉默，却是从不曾施以援手。 淡漠模样再鲜明不过。 甄泠朵心底一沉，正想借着由头发作，却不想此时原本缄默着不做声的人却是倏而起身，径直掀了桌子。 “您既然不想吃，那就都别吃了。” 愤愤燃压抑着怒气的吼声，伴着那七零八落的瓷瓦撞击的声响而来，那一瞬屋里的两个女人都缄默了。 “你小子，现在是翅膀硬了，居然这么对你妈我？” 老太太似是被吓得不轻，好一会儿才总算有精神凝视跟前的人。 她一会儿看看自家儿子，一会儿偏头瞧瞧甄泠朵。 更大的恨意显然是集中在甄泠朵身上的，“好呀，老话都说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你这狐媚子到底给是儿子灌了什么迷魂汤，教他成了现在这样！” 冷不丁的，甄泠朵又一次成为了众矢之的。 但此刻，她却是笑着的。 只可惜，甄泠朵越是笑，那人的神色就越是难看。 尤其是在老太婆气不过，恨不能自己上手打的时候，她从前诸多维护的儿子突然冷不丁就站在了最前头。 “她是我的人，你不准动！” 听着这不容置喙的一句，眼前人彻底爆发了。 但就在她歇斯底里的时候，却有人动作更快，“您要是再这样的话，就不用继续待在这儿了。” 依旧是容不得商榷的笃定姿态，那人还没来得及发作，便被这话噎得半晌都不知该如何是好。许是内心深处的自尊心作祟，她到底骂骂咧咧地走了出去。 背过了身，虽瞧不见身后小夫妻两的面目，却还是不忘咬牙切齿地发泄不满，“今天你妈我要是出了这个门，往后就是你求我，我也绝不会再来！” 斩钉截铁的一句，身后无人应对。 直到那人从视野里消失，甄泠朵才被人径直拽到了房间里。 动作迅捷，不带半点迟疑。 甄泠朵此前虽不得已暂时做了会受气包，可此时倒也后知后觉的回过味来，明明初看不过是个低眉信手的窝囊废，竟能在关键的时刻倏然反击，这其中定然有诈。 “宋珩？” 甄泠朵小声试探了句，音调不大，却也足以让距离自己几步之遥的人听个真切。 “是我。” 大抵是亲眼瞧见甄泠朵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宋珩一时间没憋住，轻笑了声。 直到这一刻，从方才骤然清醒时便不得已郁积在心底里的不安，才总算落了地。 “还好，咱们还保留着之前的记忆。”甄泠朵不无感慨地说。 从眼下的情势，不难判断他们二人十之八九是落入了幻境之中，遥想起上一回他们分明是什么都记不得了，但这一次，虽身在鬼蜮，却到底还分得清对错好坏，记得他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是呀，还算不错。”宋珩附和着应了一声，可眼底的笑意却是倏然收紧。 事实上，他并没有甄泠朵那般欣喜。 保留原始记忆的代价，便是他们至今都搞不清楚当下的真实身份，每走一步都需要小心谨慎，容不得半点疏忽。 相对而言，压力当是更甚的。 “先四下找找线索，至少不能始终被人牵着鼻子走。” 趁着甄泠朵还兀自愣神的功夫，宋珩突然正色道，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倒是让眼前人即刻收敛了心神，忙不迭应声而动。 幸而，线索并不难找。 一幅全家福，以及零星几页的日记，足以让两人拼凑原来正主的生活脉络。 第301章 砸门 如今的宋珩，应当是那老太的二儿子。 她这一辈子，生过三个孩子，都是儿子。 老话常说，多子家庭里，备受宠爱的，大多是老幺。老大或许可能会因为父母辈心怀愧疚而受他们青眼。唯有那夹在中间的，才里外不是人。 放在这家人身上，合情又合理。 三个儿子早已经跟长辈分家，而宋珩偏巧就成了那个最不受待见的人。 因着看不上自家亲儿子，自然也就对他身边的人言辞颇多，从某种角度来看，甄泠朵更像是被牵连的。 而此刻，这一切显然并不重要。 既然他们二人已经联结在一处，接下来最要紧的，便是尽快搞清楚鬼蜮的情况。 最好是能及早破了这乌烟瘴气的地界，还世人一份清净。 “屋里再找不出什么了。”甄泠朵将周围都搜了个遍，再翻不出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那就休息吧。” 宋珩听着这话，即刻淡淡应了一声。 话音刚落，甄泠朵不自觉显露出了几分惊愕意，显然是没能领会其中精要。 宋珩无奈，便也只好一本正经地解释，“老太太刚发过疯，万一故意在外头候着，想要看咱们的笑话呢？” 倏而一句，就让甄泠朵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尽管知道那人的愤怒并不是直白而干脆地针对自己，可每每当甄泠朵将自己代入到这屋子原本主人的时候，总也会不自觉泛着酸涩意。 宋珩怎么想，她不知道。但甄泠朵是当真有些的心疼这对小年轻。 他们本该有更幸福的日子，因着爱意联结，彼此成就。 事实上，他们也已经准备好，想要为未来的日子共同奋斗，只可惜总有个人会时刻对他们颐指气使，怨念颇多。 此番是宋珩代为反抗了，才总算暂时将心上人护住，可若是他只是冷眼旁观，或是为了讨好他妈连带着也对自己曾经深爱的姑娘施加诸多压力呢？ 甄泠朵不敢想。 哪怕只是稍微动些念头，她就不由得觉得脊背生寒。 瞧着她不无愕然的模样，宋珩长舒了一口气，倏而又起了个转折，“但这还不是最为关键的……” 听着他意味深长的一句，甄泠朵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对上她重又杂糅着疑惑的眼神，宋珩这才浅笑着应道，“这里可是鬼蜮，想知道他们到底所图为何，也只有在夜深时分才能一探究竟。” 甄泠朵即刻了然，“那就晚上再整。” 达成共识并不是一件难事，有宋珩这个智囊在旁，哪里需要甄泠朵多做思量？ 尤其是在门外骤然响起那老太婆愤愤然的怒骂声时，她便愈发庆幸宋珩的选择。 面对那些自以为是的家伙，弃之不理方是上策。单是这一点，或许也可以印证所谓人都是犯贱的。 两人倒是半点都不在意，甚至还伴着这有一搭没一搭的，有节奏的敲门声各自小憩了会儿。 及至天色渐暗，外头的声响倏而变得紧而密集。 两人对视一眼，到底是再没有继续充耳不闻。 他们默契向前，甄泠朵走在前头，手触及门的那一刻，她下意识偏头扫了一眼。 目光相接的那一刻，宋珩不无笃定地朝人点了点头。 那一瞬，甄泠朵了然。 她需要做的，不过是在开门的刹那，下意识往后退开，好让立在外头的人充分暴露在宋珩的视野里。 至于后头的事，大概就轮不上她了吧。 该说甄泠朵不是没有想过要亲自动手，可宋珩说，还没到她动用请神之力的时候，她便也只好悻悻然作罢。 好在，甄泠朵从来笃信，宋珩自己应承的事，就没有做不到的。 他既然准备亲自收拾，那落在那门外之人身上的，只怕会比甄泠朵以为的更甚。 要怪，就怪那人偏偏堵着他们的去路。 然而，门打开是那一刻，甄泠朵却还是不自觉吃了一惊。 迟疑不过一瞬，她便又砰的一下，把门关了个严实。 这倏而的变化让宋珩始料未及，喉间微动，却到底是没有开口追问。 他知道，甄泠朵不会胡来。 “那家人也在外头。” 果不其然，这人稍稳住了些心绪，便即刻朝他喊。 “……” 宋珩一时愣住。 倒不是他没明白甄泠朵话中所指，实在是他在那一瞬间也委实有些没反应过来。 按说，此时距离鬼蜮最终生成，至多也不过一天的功夫。虽说那一家子免不了会被鬼蜮驱使，成为这中间无可忽视的麻烦。 但，他们又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能猜到他跟甄泠朵已经到了。 且，正好就是这家的人？ 宋珩心底有着诸多不解，甄泠朵也是一样的。 可现如今摆在他们面前的，却是个两难的取舍。 若想进，就必须要冲出这画地为牢的笼，显然非得要走出去才行。 可如此一来，他们只怕是不得不跟那家人动手，这却又着实不在他们的预设之内。 尽管，甄泠朵和宋珩都知道，他们一家落到如此田地，分明都是自己贪慕身外之物所致。 可偏偏，宋珩从始至终对他们都没什么好脸色，而这过分自以为是的一家人，显然已经将冷眼鄙夷的这位，视作敌人，恨得咬牙切齿。 “怎么办？” 甄泠朵压低了声音问，如今这进退不得的局面已然超出了他们的预料，委实有些过分难办了。 “开门。” 宋珩稍一思忖，云淡风轻地开口。 甄泠朵却是没动，她迟疑间，听着身边的人淡淡道，“一切照旧，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这一句宋珩说得再笃定不过，甄泠朵凝神扫了他一眼，隔了好一会儿，才坚定地点了点头。 纵然艰难，但这似乎已经是最后的选择了。 然而，就在甄泠朵开门的前一瞬，宋珩却是倏而伸手，不由分说将人猛地往后拽了下。 “算了，还是交给我罢，你退后看着。” 说这话时，宋珩依旧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淡然姿态，可甄泠朵就是知道，这人无非就是不希望她受伤罢了。 他们早已经说好，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甄泠朵不可请神。 她答应了。 第302章 供奉 说是不动手，可事实上，当宋珩被他们一家人围攻的时候，甄泠朵到底是没有办法置身事外。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必须要做些什么，可那一刹那，甄泠朵却是顾不上去提防那本就凶神恶煞的老太太，而是将全部的心思放在那本就对宋珩持无尽恨意的一家三口身上。 “想杀我吗？” 宋珩悠悠然一笑，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将那一家人放在心里。 纵是这家人如今面目狰狞，在他看来依旧是一副淡然姿态，云淡风轻的一句，愈发让他们心底生恨。 咬牙切齿之间，他们曾好几次想要不管不顾地冲上前来，可惜的是，在骤然对上宋珩那不无阴冷的面色时，总也不由得带着几分胆寒。 毕竟，宋珩当初胆敢只身留下，便也已经证明了他的本事。 而这家人分明是自己亲眼瞧见过的，既是知晓宋珩的能耐，也就免不了对他诸多提防。 可正也是这小心翼翼的迟疑，反而让这一家人失了先机。 宋珩示意甄泠朵和他打配合，虽是以他为先，但面对那一家三口时却也全无惧色。 事实上，因着两人的默契配合，他们三个眼看着就要被收服。 但就在那时，原先一直冷眼扫视着周围的老太太倏而变幻。 她在骤然间变作了那日里甄泠朵曾有幸亲自看管过的鬼老太，并趁着甄泠朵和宋珩不备，强自将那几个人掳走，以此才将其护了下来。 于不自觉间，冷不丁经了一场生死之战，这对所有人而言，都是惊愕多过恍惚的。 甄泠朵反应极快，她几乎是忙不迭就想即刻请神将这四鬼一并拦下，尤其是领头的那鬼老太。 此前三人对坐之时，甄泠朵和宋珩都不曾察觉过有任何异样，明知那人身份有异，却到底是没将其认作是那兴风作浪的鬼老太。 虽有提防，但终究是没有亲眼得见之后来得凌厉且突兀。 然而，宋珩却是不答应。 “再等等。” 宋珩想解决的，可从来不只有跟前这一家人，他还想要趁着怨气正盛的时候，一股脑儿将整个鬼蜮里最大的麻烦也一并处理掉。 在听到宋珩开口的那一刻，甄泠朵心底里便有了猜想。 故而，她什么都没有做。 只依着宋珩的吩咐，静默着没有做声。 方才已经发生的一切，他们也只当根本就没看到，只依旧一门心思地翻找自己想要的线索。 幸而，走出了那座封闭的大门，摆在他们面前的路，委实比之前要多上不少。 尤其，是当宋珩和甄泠朵挖空心思想要搞清楚他们如今的身份所指向的一切时，单是听其他人的解释，便已经比他们闷头瞎琢磨不知道要好上多少。 很快，甄泠朵和宋珩掌握了其中关键信息。 他们找到了老大家的地址。 “去吗？” 得到准确信息的那一刻，甄泠朵不由得迟疑了一瞬。可宋珩一偏头，对上她这不无疑惑的模样，却也委实是有些哭笑不得。 “我们现在还有得选吗？” 宋珩凝神看着她，半晌才总算收敛了笑意。 彼时的宋珩并不知道，甄泠朵在倏然对上他这冷不丁的笑模样时，却是不自觉心底里好一阵恍惚。 那是一种她此前从未曾察觉到的滋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又似是微微甜蜜。 就好像，她早已经喜欢上身边这人一样。 那一瞬，甄泠朵心底暗暗恍惚，心说这幻阵委实强大。 明明她早已经换了另外一个人，但身在这鬼蜮之中，却还是不得已要依从着当下这个身份所带来的一切。 竟是连情绪也无从遮掩。 这一认知让甄泠朵为此错愕不已，她不知道宋珩是否也曾有过跟自己一样的感触，却又一时有些开不了口，迟疑之间竟是忘了应对。 “要是你还没准备好，我们也可以晚一点再去。” 见甄泠朵一时没有应声，宋珩稍一思忖，试探着开口问了一句。 说话间，他已经开始四下打量，暗暗盘算着接下来该找个什么由头才能让这丫头放轻松些。 可还不等宋珩想到法子，甄泠朵却是已然回神，径直道，“咱们还是快些过去罢，尽早解决了麻烦，也好落个清净。” 甄泠朵可是没忘记，她和宋珩此番再入鬼蜮，却是从未曾跟任何人提前招呼过。 换言之，一旦让夏艺璇他们发现有人擅自行动，怕是免不了好一阵怨念。 宋珩虽未必放在心上，可甄泠朵却是从来都没办法对那丫头保持淡然姿态。 故而，此时的甄泠朵心底里只有一个信念，那便是即刻解决了眼下的麻烦，早点结束这一切。 “那……走吧。” 甄泠朵倏而一句，并不在宋珩的预料之间，以至于他无可避免地暗自发愣了一瞬。 等甄泠朵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不对劲儿时，那人却是已经当先一步走在前头，再不见半分异样。 老大家并不难找，甄泠朵和宋珩原以为，那老太太虽在顷刻间化为厉鬼，可现如今他们家里已经没了她的容身之地，那人便是十之八九会跑到这儿来暂时歇脚。 但不成想，屋里竟是空无一人。 “没人。” 宋珩和甄泠朵兵分两路，将偌大的房子里里外外都扫视了一遍，没寻到哪怕半点人烟。 “像是已经许久都没人住了。” 宋珩率先开口，甄泠朵更是紧蹙着眉头。 原以为会是一帆风顺，但架不住依旧全无所获。 她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可偏偏甄泠朵又没有办法斩钉截铁地将这话原原本本说给宋珩知道。 她怕这人会因此而存些不一样的看法。 “没人也好，正好可以四下翻查线索。” 不等甄泠朵开口，宋珩便已径直道，他声音里一如既往带着些不容置喙的笃定，倒是让原本颇有些不安的人很快就沉静了下来。 甄泠朵耐着性子四处勘探的时候，的确发现了些异样。 那是在通往二楼的楼梯转角，地上兀自供奉着一张遗照，生米供香虽不知何时早已经燃成了灰烬，但总归是个新的发现。 第303章 不孝 “有发现。” 甄泠朵忙不迭喊了一声，她倒也不是不能自己动手，实在是在这略显陌生的地界，已经习惯了和宋珩相互扶持。 但让甄泠朵意外是，没成想她这突兀的一声喊，却是并没有让宋珩即刻闻声而来。 甄泠朵等了一会儿，仍是不见人，索性就自己动手。 她当然不可能贸然行事，却到底还是违背了宋珩先前的叮嘱，径直请神。 无他，神明庇佑之下的甄泠朵才是最大胆的。 揪出被供奉的鬼，于此时的甄泠朵而言，算不得什么难事。 那家伙迫于压力飘飘然现身的那一刻，甄泠朵不由得皱了皱眉。 “这家为什么没有人？” 她直白坦荡地问出口，语调略显凌厉。大抵是甄泠朵说话时，总也不自觉带着几分和宋珩相近的笃定模样，总也在无意识间散发着些许冷意，却也着实让眼前老鬼胆战心惊。 “走了。” 对方似是没想到甄泠朵挖空心思将人揪了出来，骤然问的却是这个，言语间不由得带着几分疑惑意，末了重又郑重其事的补了一句，“很早就走了。” “为什么？”甄泠朵再问。 可话刚一说出口，跟前的鬼却是一愣。 “那我怎么知道？” 甄泠朵恍惚瞧着这家伙似是翻了个白眼，但那一瞬，她心底疑惑正甚，以至于根本就没来得及细看。 “那老太太呢？” 身后陡然传来熟悉的声响，甄泠朵心底一惊，下意识回头，偏巧撞上宋珩那一双含笑的眸子。 “老太太？” 那鬼稍一思忖，低声嘟囔了句，甄泠朵生怕他借机逃离，便又忙不迭收敛了心神，严阵以待。 但不料想，他却只是反问了一句，“你说的，是这家儿子的亲妈？那个好赖不分的老太太？” 这显然不在甄泠朵和宋珩预料之内，下意识间对视一眼，心底却有了思量。 他们并没开口打断，而是只直勾勾的盯着眼前，好让那家伙没有半点虚与委蛇的可能。 “要我说，她就是咎由自取。” 咎由自取？ 这四个字轰然在两人脑子里炸开的时候，甄泠朵和宋珩都不由得面面相觑。 诚然，在他们两人看来，那老太太落到如此田地，并不在意料之外，真正让他们有些无从招架的是，为什么连老大都不肯对她有些好脸色。 这中间一定还发生过什么他们还没发现事。 “她做了什么？” 宋珩径直开口，问得再直白不过。 眼前这位虽无法称之为人，可显然是比他们更明白其中缘故的。 “还能是什么……” 对方似是没想到宋珩会这么问，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半晌才悠悠然道。 “那你倒是说说看，我听着。” 宋珩不是没有察觉到那家伙言语间的鄙夷，可他只当不察，只又正色道。 “那老太婆……” 但让两人始料未及的是，那家伙才刚开了口，却不自觉显露出惊慌失措的模样。 下一刻，他甚至无惧甄泠朵的威吓，强自挣扎着逃开了。 “这……” 面对这突兀的一幕，甄泠朵好一会儿没有回过神来，一旁的宋珩却显得镇定多了。 “被吓到了，应该是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人物光顾。” 顿了顿，宋珩又一本正经地说，“我猜是当事人赶过来了。” 他一字一顿说得再笃定不过，甄泠朵怔怔地瞧了好一会儿，虽略显迟钝了些，却也到底还是猛然反应过来。 就在她不自觉往宋珩跟前凑的功夫里，不久前才刚当着他们的面显露出凶相的人总算是现了身。 “你们在这做什么！” 鬼老太神色阴郁，恶狠狠地扫视两人时，眼底满是凶光。 反倒是立在她面前的两人，始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尤其是宋珩。 他当是最淡定的了。 这家伙冷不丁出手搭救那家人的时候，宋珩也曾跟她交过手，可那时候的鬼老太毕竟是刚刚变成厉鬼，一时间还没来得及充分调动身体的能量，故而给他们造成的威慑委实有限。 那会儿她能得手，靠的是出其不意。 若非是宋珩和甄泠朵都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她是根本就不可能成功的。 何况，甄泠朵还自觉放弃了追踪。 但现如今，这家伙自己寻了过来，便无疑是自行放弃了唯一的生路。 两人静默着没作声，可那一刹那，心底里却已经有了盘算。 宋珩抢在最前头，他倏然出手的那一刻，甄泠朵同时后撤一步，借着眼前人的走位一并封死了她所有的退路。 两人配合默契，硬生生将那鬼老太困在中间，进退不得。 可越是交手，宋珩的神色便越是凝重。 他隐隐觉得不对劲。 倘若眼前这位，当真就是甄泠朵此前所见识过的鬼蜮之主，那便是她有意压制了能耐。 可偏生宋珩思量许久，却是怎么都找不出个样合适的由头来解释这一切。 她宁可被他们两个双向夹击，却也始终都不肯拿出真本事来，这本就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更不消说，宋珩一点都不觉得这人会甘心让自己落败。 但偏偏，及至他堪堪将要控制住那家伙的时候，她的颓势也一点未改。 奇怪。 这是始终横在宋珩脑海里的念头，却并不影响他出手狠厉。 但遗憾的是，宋珩终究不曾得手。 在那一刹，有人凌空而至。 倏然的阴冷气息，让宋珩不由得一滞。 可饶是他毫不犹豫的选择反击，却到底还是迟了一步。 “不孝子！” 惊愕之间，甄泠朵和宋珩都听到了这振聋发聩的一句呵斥。 等回过神来，原本一步可及的鬼老太却是已经解除了危险。 宋珩自是不肯放弃，可再出手时，他却意外发现，自己已经没了跟对方对峙的本事。 明明是攒足了劲儿的反击，可对方却是在云淡风轻之间，便轻飘飘的避开了，不见半分为难。 哪怕此前鬼老太能力不济，却也从未曾这般轻松。 那一瞬，宋珩心底暗叫不好。 “跑！” 甄泠朵只记得自己冷不丁听见宋珩开口，短促而果决的一个音调下，是那倏然而至的鬼老头陡然出手。 “小心！” 第304章 倒霉 甄泠朵下意识喊了一声，她眼看着宋珩不自觉想要出手反击，却分明无从跟眼前的鬼老头对峙。 那一瞬，她的心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 事实上，那时的宋珩几乎已经笃定他的实力被强行封印了，虽说一时想不起其中的缘故，但多年来执拗的性子让他根本就不可能选择坐以待毙。 故此，就算是明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实力和人抗衡，他仍旧没有一点收敛。 可这一幕落在甄泠朵的眼睛里，却分明有了另外的意义。 “跟我走。” 几乎就在对方的掌风落下的那一瞬，宋珩只觉自己被人不由分说强行拽了一记。 那一瞬，他耳畔陡然回旋着的，是甄泠朵不无急切的声响。 关键时刻，是甄泠朵不由分说将他救下。 两步逃也似的飞奔，尤其是甄泠朵，她兀自提着一口气，中途更是不敢有半点懈怠。 此刻，她顾不上追问宋珩其中情由，只知道这人已没了和鬼缠斗的能力。若是她再视若无睹，怕是会有大麻烦。 幸而，面对她这样突兀的动作，宋珩到底是没有拒绝。 虽说甄泠朵一时间有些猜不透他的心思，不知他究竟是怒而无言，亦或是也跟自己一样，被接连的意外折腾得没了脾气，她只记得，自己期间好几次试探着，偏头去看时，宋珩的神色都有些冷。 或许其间还曾间或出现过一瞬恍惚甚至失措的模样，可甄泠朵已经记不清了。 彼时，她甚至顾不得去仔细感受身体里的力量会在何时消失不见，她全部的信念只剩下要带着宋珩离开，越远越好。 可直到甄泠朵彻底脱力，整个人再动弹不得，她都并不知道自己是否达成了最初的目的。 她当然也不会知道，在自己倒下的那一刻，宋珩眼睛里不自觉闪过的惊慌。 甄泠朵请神的时间到了。 这一幕，宋珩自诩已经瞧过了许多次，却从来没有哪一回像此时这般让他心底生寒。 宋珩慌了。 那是此前从未曾有过的事。 “该死。” 大抵是知道面对这一切，他根本就没有半点反抗的能力，从前宋珩都不见得可以让甄泠朵在这种时候保持清明姿态，更遑论现在。 伴随着一声怒骂人，宋珩到底是清醒了许多。 此刻的甄泠朵已经因为运势过低，而不得不寄身在一旁奄奄一息的流浪猫身上。 宋珩凝神等了许久，却是始终不见它又一次像从前那般忙不迭凑上来，心底便愈发不安。 可他却终究不敢放松心情。 一边是昏迷不醒的甄泠朵，一头是奄奄一息的流浪猫，身后还有那不知何时就会突然蹿出来的鬼老头和鬼老太。 宋珩不由得苦笑一声，他似是已经许久都没有见识过这般令人头疼的局面了。 如今被情势所逼，他显然已经再没有任何退路。 这样想着，宋珩便稳住了心绪，先行去寻呼吸微弱的小猫，抱起它小心翼翼地安顿在甄泠朵身边，而后才连人带猫，全部都带了回去。 在这陌生的小区里，宋珩如今唯一笃定的，便是此前他们才刚搜查过一轮的房子。 除了这儿，宋珩也再没什么力气去重新搜查一轮。 所有的无所顾忌，仰仗的不过是那随时可能将那些心怀鬼胎的家伙逼退，但现如今，宋珩显然已经没了这样的本事。 他只能尽可能保全自己和甄泠朵，以及她此刻寄身的小家伙。 唯有好好活着，才能破开这鬼蜮的谜题。 “没有猫条了，你只能先随便对付点。” 宋珩先安顿好了甄泠朵，这才开始满世界找可以喂食流浪猫的东西。 猫粮和猫条，显然是没有的。 宋珩也只能从他当前唯一可以找到的东西里，尽可能翻找出一些可以喂饱自己和小家伙的东西。 所幸的是，昏迷之中的甄泠朵并不需要多做照应。 有过先前几次的经验，宋珩自然知道，他只需要耐着性子安静地等着。一旦甄泠朵恢复过来，就都好办了。 而此时，最是让宋珩头疼的是，一旦入了夜，便会有那不知何时就已经潜藏在角落里的家伙们，冷不防趁着这个当口朝他们下死手。 正也是因着这缘故，宋珩始终都不敢放松心情，他恨不能寸步不离地守着人。 这一熬，便到了夜深时分。 恍惚间，宋珩听到了一阵极具规律的敲击声。 他原本想要按兵不动，可架不住那声响总是接连不断地在他耳畔响起。 不单是宋珩，就连小猫也不自觉循着声音找了过来。 它静静地待在宋珩的身边，整个身子不自觉就往甄泠朵身边歪，单是这一个小动作，却让宋珩心疼不已。 那一刻，他意识到自己绝不好坐以待毙。 他必须要找机会反击。 可偏偏此时的他根本就没有反击的能力。 这让宋珩失落不已。 “抱歉。” 宋珩压低声音冷不丁的一句，倏而落在甄泠朵的耳朵里，却是让她惊愕非常。 要知道，她在逐明侦探社许久，却从来都没有听到这人说过这样的话。 宋老板鲜少有示弱的时候，这大抵是他第一次这么做，以至于好不容易强撑着说出这一句的时候，眼神里分明还带着几分赧然意。 甄泠朵没有做声，它勉力站了起来，一步步向着宋珩而去。 她似是用要这样的法子，试图告诉眼前人，他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而其余的，并不在他们的预设之内。 但遗憾的是，宋珩却依旧冷着脸，颇为失落又不忿。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这一句宋珩说的再坚定不过。 甄泠朵听着，心底里不自觉升起一股暖意。 她当然知道，宋珩绝不可能轻易抛却自己，可她到底也明白，如今的他们实力百不存一，若想赢，便只敢智取。 “安全第一。” 甄泠朵径直在他掌心里蹭了蹭，呜咽着开口。 宋珩应下了，但暗地里却也已经开始盘算，若是以其性命为代价，能有多大的本事在即将到来的对峙里占据优势地位。 第305章 冤家 云外镜是宋珩唯一的倚仗。 若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他并不想轻易动用。 可现如今，一切只怕已经由不得他了。 宋珩心底暗自思忖，于寂静的夜里，悄无声息的伸出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抚触着小猫，他没有开口，却是在以这样的方式试图安抚甄泠朵。 至少，在那人看来，当是这样的。 那一刻，两个人都静默着没有声响，但心底里的不安却是一样的。 但不成想，倏然，那声音就消失不见了。 没了那有规律的敲击声，宋珩不由得心底一惊，甄泠朵的心也不自觉提到了嗓子眼。 一人一猫兀自对视了好久，一时间分明连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凝神等了许久，原本伏在窗边，卯足了劲儿想要砸墙的家伙已经不见了踪影，又等了好一阵子，依旧没察觉到异样，宋珩提着的一口气却是依旧不敢放松。 直到，甄泠朵告诉他，方才那一瞬当是来了个更有威慑力的家伙，才将那原本的小鬼吓得屁滚尿流。而此时，他们应当是安全的。 宋珩这才安心不少。 可经历了这一轮变故，宋珩和甄泠朵都不敢轻易放松精神。 他们便也只能互相依偎着，彼此扶持，只盼着天光早日亮起，也好让他们彼此可以再放松一些。 毕竟，阳气盛的时候，敢肆无忌惮到处游走的小鬼，到底是少数。 只是，如今的他们实在是实力堪忧，以至于无时无刻都提心吊胆，好不委屈。 就算是好容易耗到了白日里，也难免精神不振，草木皆兵。 突兀的敲门声再起的那一瞬，原本伏在一旁的小猫一个箭步就冲到了宋珩跟前。 这是他们昨日夜里就已经说好的事，无论发生什么，都务必共同进退。饶是遇见再大的麻烦，他们也不好单独行事。 宋珩没拒绝。 可甄泠朵却还是会不自觉担心，因着她如今瘦小的可怜模样，稍不注意，可能就让这人径直跑开了。 故此，她宁可先一步做出抉择，好让那人无法轻易离开自己的视线。 如此一来，就算是宋珩有意想要避开她，甄泠朵也能用自己的方式，一步步追过去。 瞧着她这般急切模样，宋珩却是不自觉轻笑一声。 他何尝不是感受到了甄泠朵的不安，可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在第一时间点破。 宋珩径直张开怀抱，好让那小家伙往自己怀里钻，等它寻到个还算舒坦的角落，这才转而去开门。 事实上，在此之前，甄泠朵已经仔细感受过，确认外间并无意外。 可它到底还是不放心，非得要亲自看着才好。 宋珩打开门，对上那满脸焦急的眼前人时，却委实有些恍惚。 无他，只因这人一时根本就无法想起来，她到底是谁。 四目相对之间，最终还是对方先没能禁得住这长久的沉寂，先一步开口道，“你好，我姓李，是红星小学的生活老师，您女儿的班主任托我带个消息，希望你和家人尽快去学校一趟。” 说罢，她也不管宋珩是什么模样，便又忙不迭道，“实在抱歉，我还有要事，先走一步。” 话音落下，不过转瞬间，留给身后那一人一猫的，便只有她急匆匆的背影。 乍然瞧着，倒也的确像是有什么容不得耽搁的大事。 “要去学校吗？” 直到宋珩关上了门，甄泠朵这才深吸了一口气，忙不迭追问道。 宋珩神色淡淡，“怕是我们根本就没有拒绝的机会。” 这一句他说的云淡风轻，可甄泠朵听完却还是不自觉蹙了眉。 她当然知道宋珩所言非虚，无论来人究竟是谁，身在幻境之中的他们，若是想要有机会挣脱，总也得先找到阵眼才行。 与其被困在这儿，不知当如何是好，倒不如趁势而为。 说不定离开这间屋子以后，他们还能有更多新的发现。 虽说甄泠朵下意识间追问了一句，可骨子里，她到底还是盼着能够有些收获的。 “其实……” 和甄泠朵不同，此刻的宋珩却是略显纠结。 骤然瞧见他支支吾吾开口的那一瞬，甄泠朵的心即刻便提了起来，但她等了半晌，最终得来的却不过只有一句，“我好像恢复了。” 宋珩一字一顿说得极为缓慢，可当甄泠朵后知后觉的将那一句话拼凑完全，却还是不自觉露出了几分惊慌无措来。 好像恢复？ 那到底是真恢复了，还是错觉？ 又是怎么恢复的？ 会不会趁着他们放松的当口，再出什么别的岔子？ 虽不过一瞬的功夫里，甄泠朵脑海里陡然翻转的念头却是不少。 可惜的是，宋珩好像根本就没时间回应她的诸多疑问。 这倒是怪不得宋珩，事实上，就连他自己也是一头雾水，在意识到他身上封印被暂时解除的那一瞬，他第一反应就是要立刻实践一二。 只可惜，宋珩还没来得及动作，转头就看到了甄泠朵那不无焦急的神色。 他显然是思量了许久，才试探着开了口，将这事先一步告知。 可最终的结果，却是一点都不像宋珩设想的那样，甄泠朵并不觉得惊喜，神色变得愈发凝重了。 宋珩知晓她的顾虑，索性什么都没有说，只径直抱着猫走到那正兀自的昏迷的人身边，“别反抗，我试试让你重新回到身体里去。” 冷不丁的一句，让甄泠朵不由一顿。 等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宋珩想要做些什么的时候，那人却是已经有了动作。 能立刻回到原本的身体里，这自然是最好不过。 该说那一瞬，甄泠朵并非全无顾虑，但她还是下意识抛开了一切，只暗暗告诉自己要相信他。 宋珩委实没让她失望，灵魂归位的那一刹，甄泠朵难免有些恍惚，隐隐伴着些欢喜。 有过此番宋珩的试炼，大抵就意味着往后她再也不用栖身旁处了。 这样想着，甄泠朵不由得会心一笑。 可两人到底是没有耽搁，即刻带上猫一起去了学校，不想此行居然又遇到了他们这一路，避无可避的冤家。 第306章 消失 两人刚到学校，一眼就瞧见了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女儿。 不远处，还有一个还在流鼻血的小胖子。 自打宋珩和甄泠朵表明身份，就被人毫不客气地攻击，“我当是谁家的女儿那么没有教养，却不想竟是你们教出来的。” “老话说的好，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们夫妻两个自己就不会做人，纵然自家闺女发疯倒也是人之常情。” 对方只是不以为意的扫过一眼，而后便总是这般阴恻恻地说话。 宋珩和甄泠朵却是根本懒得多看人一眼，从一开始，如果不是这家人冷不丁蹦出来阴阳怪气了一阵，他们就没能注意到。 此时正是小孩子最好动的时候，该说难免有些磕磕碰碰。 可宋珩和甄泠朵赶到后，提前去找老师确认过，得到的却是蓄意打架的结果。 他二人自然是不愿轻易相信，更不消说，刚一照面，眼前人不由分说便是一顿炮轰。 这接连的意外让甄泠朵和宋珩都有些恍惚，可那一刹，两人却还是不见半分迟疑地，紧紧将人护在身后。 诚然，若不是受人指点，他们未必会想起来，自己竟还有一个女儿。但现如今，命运既然已经安排了这样的重逢，这两人便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眼看着她受委屈。 “是吗？” 趁着甄泠朵安抚女儿的当口，宋珩倏然上前一步，不以为意地扫视了一番，眼睛里不自觉带着些冷意。 大抵是他说这话时，始终端着一副悠悠然的姿态，着实不在跟前那一众那张牙舞爪的家伙预料之内，以至于现场不由得有片刻沉寂。 但很快，混乱发生了。 宋珩倏而出手，出其不意的选择报复。 他的攻击对象，从始至终都是确定的，便是那始终满嘴喷粪的家伙。 至于旁的，宋珩根本就不曾多看一眼。 甄泠朵则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孩子，虽说这中间她也曾的确好几次忙不迭抬眸审视，但一颗心却终究还是落在孩子身上。 但不知她是不是因为受了刺，饶是被人紧紧的圈在怀里，也半晌没有动作，终不过是直勾勾地盯着前头，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甄泠朵不是没想过要遮住她的视线，可思来想去，最终却还是作罢。 让年幼的孩子，看到大人们毫无顾虑地扭打在一处，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可倘若能让她从此记住，一旦遇到危险，不该盲目以武力相抗，而是找些其他方式智取，倒也还算是因祸得福。 至于宋珩，他自是卯足了劲儿想要与人为难，却也并非是事出无因，而是有意挑衅，逼着对方强行反抗。 “怎么？这就不敢打了？” 不多时，宋珩便占了上风。 察觉到对方眼睛里不自觉显露的惊慌无措，宋珩淡淡一笑，“还是准备将计就计，跑去老太太跟前再参我一本？” 宋珩眼底含笑，可偏偏说出口的每一个字，却都不自觉带着些冷意，让人不由得脊背生寒。 不单是眼前人倏而神色一变，就连甄泠朵也有一瞬的恍惚。 但她很快就意识到了，甚至于第一时间将孩子托付给老师，转头就和宋珩一并开启了教育模式。 诚然，他们二人找到的线索并不完全，可仅凭着那些讯息，却也足以证明，眼前趾高气昂的众人，无疑就是那老太太从前最是疼爱的小儿子一家。 正也是为了他们，她才会一门心思，不停想要剥削宋珩和甄泠朵。更遑论这一家子根本就枉顾彼此间的亲情和血脉。 事到如今，他们也就实在没有什么好收敛的了。 等这莫名其妙的一架打完，除了甄泠朵和宋珩，大多数人都是一头雾水。 但偏偏，这两位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要给任何人以解释。 等宋珩悠悠然丢下一句，“可惜，老太太已经没了，你就是告状，也找不到了。”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两人便即刻带着女儿走了。 一路上，他们再没提过旁人分毫，只一本正经地劝慰身边的小丫头，“不论之前发生了什么，从这一刻起，就什么都过去了。” 这一句，他们说得再笃定不过。 但遗憾的是，身边的小妮子却终究都是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哪怕是面对着最亲近的人，竟也有些不知所措。 这一幕落在甄泠朵眼睛里，便只剩下心疼。 她不自觉偏头看向宋珩，想要这人顺势安抚两句，但没成想，宋某人却是一言不发。 瞧着他这个样子，甄泠朵好一阵无语。 “对了，这小猫是我们家的新成员，前两天才刚到的，希望你们可以成为好朋友哦。” 甄泠朵一时间想不起旁的由头，便也只好先拿某人怀里的小猫做由头。 说话间，甄泠朵已是径直将那猫往人怀里塞。 那小丫头低头扫了一眼，到底是没有径直推开。 甄泠朵见状，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瞧着她沉静的样子，她终究还是不落忍。 甄泠朵虽没有开口，可心底里却是没少盘算着要找个由头好好安抚一下这个受了惊吓的小丫头。 但不成想，就在他们走出校门的那一刻，原本被那小家伙抱在怀里的猫，却是突然一个趔趄。 直到它倏然蹦到自己跟前，甄泠朵冷不防回眸，这才发现原本跟在她和宋珩身边那个粉雕玉啄的小家伙居然不见了。 “女儿不见了！” 听着她下意识间疾呼的一句，宋珩也不由得一顿，等再回神去看，隔着那一扇校门，哪里还有所谓女儿的影子。 “她还是学生，就该待在学校里。” 宋珩淡淡的一句，让甄泠朵有一瞬恍惚。 但不多时，她想明白了。 幻境之中，这女儿大抵也不过是执念而已。 当然，此刻最是让两人骇然的是，在这偌大的鬼蜮之中，只剩下他们两个活人而已。 尽管，甄泠朵和宋珩对此并不意外，却也总不自觉感到有些瘆得慌。 尤其，是这个此前突然冒出来的女儿，又给了他们诸多思量，至少又得回去好好翻一翻那些不知何时被忽略的线索。 第307章 商榷 两人卯足了劲想要查出个所以然来，却不成想，回家翻遍了所有的东西，竟是意外找不到半点有关那小女孩的线索。 她好像并不存在。 意识到这一点，饶是见多识广的甄泠朵和宋珩也不由得陷入了迟疑。 他们一时间想不明白，若是那小妮子的存在并不重要，又为何还会特意让他们想起。更不明白，老小他们一家为何就非得跟自己过不去。 按说三家人之中，本就是他们这几个最是不受待见，依着房中线索记载，他们原本也不曾跟其他人有过分牵连，但不知为何，那一家子却终归对他们存着些莫名的恨意。 眼看着天色渐暗，宋珩和甄泠朵都不免感到好一阵疲惫。那一刹，两人不由得对视一眼，心底里不自觉就有了些思量。 尤其是宋珩。 每每他想要动用身体里的力量时，总难免觉得艰难。 更何况，他才刚亲历过昨天的无奈和茫然，自也不会再有那样惊慌无措的时候。 “你先找个地方待着，别担心。” 宋珩淡淡开口的时候，甄泠朵的心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 尽管宋珩没有直言，可甄泠朵心底里也多少有了些思量。 “你也是。” 甄泠朵不忍让他过分焦虑，便也只能耐着性子劝慰一声，话虽说出口，可她到底知道，这些说辞终究是无力而颓然的。 他们被困在这儿，又没了从前可以依傍的能耐，心底里无论如何都是不安的。他们此刻的淡然沉静都不过是借着这个由头来安抚彼此。 “嗯。” 甄泠朵兀自往角落里缩的时候，宋珩干脆利落地应了一声。 倏然听到这一句的时候，甄泠朵心底里也不自觉咯噔一下，可她到底是强压着心里的不安，没再多言。 直到，宋珩再一次默不作声地摸到自己跟前。 彼时，甄泠朵也因为运势再一次弱了下来，而不得已委身在小猫身上。 “为什么到了夜里，都会……” 甄泠朵心底里有些迟疑，但当她问出这一句的时候，宋珩却始终没有回答。 事实上，甄泠朵也并不期待他的应答。 那一刻，她心底里已经有了答案。 两人相顾无言，不自觉间静默了好一阵子，然而这份寂静却终究没能持续太久。 早已经将他们视为不孝子孙的老夫妻两，不知何时又一次出现在了家门口。 尽管甄泠朵和宋珩并未做声，但那接连不断的怒骂声，却是一点都不曾少。 甄泠朵静静的听着，心底里不由鄙夷，她甚至怀疑，这两人根本就是故意的。 知晓夜深时分多的是人竖起耳朵在边上听墙根，她兀自咋舌，心说两个老的倒是一点都不怕丢脸面。 “脸面不重要，主要是能维护他们在意的儿子们，无论做出什么来，都不意外。” 被他这么一提醒，甄泠朵心底了然。 “他们应该不会只是在门口待着……”甄泠朵倏尔想到了什么，忍不住轻叹。 宋珩没有接茬，此刻甄泠朵心底的不安同样也萦绕在他心间，挥之难去。 他到底还是没有如实告诉甄泠朵，自己已经准备好祭出最大，也是他们最后的杀手锏。 可若是有可能的话，他当然希望这最后的保命办法可以不必用上。 只是，这一切显然并不由他们说了算。 外头那两个鬼骂得累了，便也就不愿再和宋珩他们僵持着，而是想尽了办法想要进得门来。 察觉到他们的动向，甄泠朵和宋珩都不由得心底一紧。 一人一猫不自觉对视一眼，只那一瞬的功夫里，他们都从彼此眼神里读出了几分坚决意。 他们都想要保护彼此。 甄泠朵借着此时自己身形敏捷了些，不由分说抢在宋珩前头，风风火火地冲到了门口。 然而，就在甄泠朵不由得深吸一口气，想要竭尽全力和对方抗衡的时候，宋珩却是倏地拉了她一把。 甄泠朵一时不察，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宋珩已经干脆利落地把云外镜拍在了门口。 而后，便不由分说拉着甄泠朵往回走。 妄图再一次强行请神的甄泠朵被人莫名抢了先，隔了许久却也只能怔怔然盯着门口的云外镜出神。 这必然是他提前想好的策略，哪怕是他们暂时得了短暂的清明，但甄泠朵心里清楚，宋珩此举终归是铤而走险。 云外镜之于内外八门的意义，从前她不懂，可现如今却是明镜似的。 如今的宋珩根本就没有和任何小鬼对峙的能力，如果对方径直抢走了云外镜，损失将不可估量。 可当甄泠朵凝神思量的时候，她发现他们根本就没有赢的可能。 单是这个念头，就足以让她头疼。 尤其是一旦没了日光的加持，不论是宋珩还是她，根本就不可能在这鬼蜮里占据上风。 无可否认，甄泠朵和宋珩此前都没有经受过这样的无奈和颓然。他们引以为傲的一身本事，在当下这个空间里被削弱殆尽，眼看着就没了立身之本，如何能让她不揪心。 可甄泠朵迟疑了许久，到底是没敢轻易开口。 但没成想，等四下安静了些，宋珩却是先一步开口，“现在这个时候，我们是不是该考虑一下前人的教训？” 冷不防的一句，让甄泠朵多少有些恍惚，她茫茫然愣神了好一会儿，都不知该如何招架。 既怕宋珩会在这样明显处于弱势的情境下铤而走险，却也担心她没能在第一时间察觉这人的真实意图。 “什么教训？” 甄泠朵下意识追问了一句，可惜此时的她是猫身，哪怕明明想要摆出一副急切模样，却还是会下意识间带着几分软萌姿态。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宋珩一字一顿，说得再坚定不过。 他有意识地放慢了语速，可没想到甄泠朵听着这话竟然还是端着一副茫然不解的模样，好一会儿都没有应声。 直到，外头再没了那些骂骂咧咧的声响，她依旧不为所动。 “或者，我再换个说法。” 到头来，还是宋珩看不过眼，轻笑着低声补了一句，“我们需要援军。” 第308章 办法 “你是说，先离开这儿？” 甄泠朵懂了，她忙不迭就凑到宋珩身边，眼睛里不自觉带着些笑意，但一双爪子噢却还是小心翼翼的，明明几次试图想要往宋珩身上扑，却不知为何迟疑着没有动作。 “是呀，你觉得呢？”宋珩含笑看着她这般模样，到底是没忍住，不自觉逗起人来。 奈何，甄泠朵丝毫都没有被欺负的自觉，甚至还煞有介事地分析起来，“如果能先避其锋芒，对我们而言，肯定不是坏事。” “可问题是，我们真的能做到吗？” 甄泠朵当然也想躲，可经历了这连番的变故后，她委实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现在这样，肯定没办法。” 宋珩兀自叹了口气，不多时，却是陡然转了一度，“等到明天白天，应该不难。” 这一句，宋珩说的笃定，配合上他那坚定的姿态，倒也的确让甄泠朵安心不少。 “那就等到明天好了。” 这是那一晚，宋珩最后听到的话，没一会儿的功夫，他就因为再支撑不住而睡了过去。 甄泠朵等了许久，也没再等到宋珩的回应，等她疑惑的偏头去看，才终于意识到这人因为太累而睡着了。 “睡吧，我守着你。”甄泠朵轻声道，跟着宋珩亲历了所有的人，最是明白他其中的艰辛。 甄泠朵失了请神本事，再无倚仗时，或许可以抛开一切全无杂念，但宋珩却是不行。 云外镜还在宋珩手里，哪怕自己并无应承一切灾祸的本事，他也无从闪躲，只能硬着头皮招架。 比起自己，宋珩实在太难了。 甄泠朵守着宋珩一晚上，暗自生出了许多心疼和怜惜，可宋珩却是一无所知。 第二天一早，他醒来的时候，甄泠朵终究也因再撑不住而昏了过去。 幸而，那时的宋珩已经恢复了些本事，他自也不能冷眼看着甄泠朵兀自陷入新的危机。可哪怕是已经有了办法可以让这人重获自由，他却也并不急在一时，而是直等到甄泠朵慢慢恢复过来，才总算和人一道往小区门口赶。 一路上，两人相顾无言，但神色间却总也是不自觉带着几分凝重意。 尽管，他们都不愿意承认，但此刻的退却正是因为仅凭着他们二人的本事，并不能解决眼下的麻烦。 哪怕甄泠朵从不曾直白追问出口，却也到底还是愿意相信，宋珩心底里当是失落的。 无非是碍于这人的颜面，一时没有办法坦荡地说出口罢了，甄泠朵暗暗盘算着，倘若有人问起，她务必第一时间将一切都算在自己的头上。 如此，也算是最大限度地保全了他的脸面。 可甄泠朵没有想到，饶是她思量了许多，可他们竟是连小区大门都出不去。 那地方虽是个明晃晃的出入口，然而，两人几次试图越过去，却发现不过徒劳。就连在小区门口值守的保安，也是形同虚设。 那一瞬，甄泠朵的心不由得凉了半截，她甚至不敢回神去看宋珩。 这人好不容易才鼓足了勇气，决意暂时放弃单打独斗，可谁又能想见，此刻的他们便好似被命运抛却了一般，打从源头开始，就已然失去了求援的资本。 甄泠朵兀自愣住原地，脑子里思绪万千。 昨日深夜里，她曾做过无数种设想，却唯独没有此刻这般无处可退的一出。 “好像，出不去了……” 隔了许久，甄泠朵到底是不放心宋珩一个人在边上兀自沉默，只好轻叹着打破了横在两人之间许久的沉寂。 “嗯，的确是出不去了。” 宋珩附和了一声，可下一秒却又不以为意地轻笑一声，“既然如此，那我们便也只好另寻他法了。” 说这话时，宋珩始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甄泠朵却委实有些分不清这人淡淡的神色背后，究竟掩藏着些什么样的心思。 “那……” 她迟疑着，正待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却是先一步被宋珩打断。 “先回家再说。” 宋珩说着便兀自转回了身，不见半点迟疑。 甄泠朵见状，便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此时此时的他们并不知道，就在这胜利家园小区外围，夏艺璇和沈玄风正在收拾残局。 那一日，得益于宋珩的合理调度安排，落在他们二人手里的，都是些动弹不得，亦或者是无力挣脱的可怜虫。 但到底是数量众多，以至于一时间根本无从处置干净。 至少，夏艺璇是能威吓，根本就做不到肃清。 想要让这些家伙再无动弹的本事，便也只能靠着沈玄风一人。 直到，小道士看不过眼夏艺璇时刻端着一副愤愤然的姿态，自作主张在除灵App上为队友升级了装备。 手握着rgp火箭筒，夏艺璇便再也不是那个奈何旁人不得的小丫头，却是足以在转瞬之间取其性命的狠厉女子。 其动作之迅捷，数倍胜过沈玄风不止。 该说原本刚得知沈玄风有此行径时，夏艺璇是不满的。 除灵App的福利政策，迄今为止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章程。 哪怕是逐明侦探社此前因着各式各样的由头曾短暂地尝过其中滋味，可到底不过九牛一毛。 直到，夏艺璇从沈玄风手里抢了这玩意儿过来。 一番试验后，委实是体验了其中精妙，以至于一时流连忘返，根本就不愿意轻易停下来。 夏艺璇兀自玩得正欢，她当然不可能注意到一旁的沈玄风瞧见了她这般模样，曾有好几次不自觉皱眉。 无可否认，当时他的确是盼着希望能让夏艺璇开心，但冷不丁撞见那几乎已经是强势压制的一幕幕时，沈玄风到底还是忍不住嘴角抽搐。 幸而，夏艺璇并没注意到，否则，她怕是会突然调转炮口，对他沈玄风下狠手。 这样想着，沈玄风不得不暂时收敛了心绪，只一门心思想着对付眼前的僵尸，至于旁的，却是再不分神细看。 两人通力合作，处理起来倒也还算顺畅。 约莫一个小时的光景，便全数解决，两人对视一眼，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第309章 无门 “总算是完事了……” 沈玄风不自觉长舒了一口气，却不想一旁的夏艺璇听着这话却是多少有些怅然。 “我还没折腾够呢，这就结束了？” 大抵是觉察出夏艺璇说这话时眉眼间藏不住的失落沈玄风不由得有片刻失神。 如果没记错，刚才在外对付成群的僵尸时，一直都是她走在最前头，以绝对的武力震慑，让其他人根本就没了反抗的机会。 但偏偏，在经历了一场外人看来酣畅淋漓的教训之后，夏艺璇说她一点没觉得畅快。 试问，这样的结果，如何能让他不觉得意外。 可哪怕是心底里总也不自觉惊叹连连，沈玄风却到底是没有轻易表现出来。 他怕的是夏艺璇因此又受刺激，甚至于选择放弃这趁手的工具。 当初，甄泠朵耳提面命再三叮嘱，要他仔细照应着好友，沈玄风既然应下了，便必然要仔细践行，不敢有半点疏失。 “下一次，会有机会继续的。” 这是他好容易才重新找到的由头，夏艺璇听完果真是宽慰许多，“那就说好了，如果下回还碰上这不长眼的，都交给我来处置。” 夏艺璇一字一顿，接得再坦然不过，沈玄风虽面上不显，可私心里却还是不自觉胆寒。 这一次，夏艺璇可以借着这火箭筒享有近乎无边的统治力，但下一次呢？ 沈玄风无法设想，也无从预料。 他唯一所愿，是到了那个时候，这丫头不至于失落怅然。 然而，就在两人说说笑笑地往逐明侦探社走的时候，竟是冷不丁撞见了官方人员。 “你猜，他们会去哪儿？” 夏艺璇不无玩笑地问了一句，沈玄风却是不知道该怎么接，可又不敢贸然沉默。 “要是想知道，不如跟上去看看？” 他摸不透夏艺璇的心思，便也只能试探着补了一句，但话一说出口，沈玄风就后悔了。 因为，夏艺璇当真这么做了。 她没有一点迟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可这却根本就不在沈玄风的计划之内。 除灵官方的确跟逐明侦探社存在深度合作，但这可不意味着他们需要对这些人的行踪了如指掌，尤其是参与到与之相关的所有案件中去。 更何况，宋珩和甄泠朵不在，单就他们剩下的这些人，分明也没有办法做主。 哪怕是某位老板早就已经习惯了他们先斩后奏的种种，可沈玄风毕竟从未曾亲历过，总难免有些恍惚。 可他所有的不安，却根本就不能撼动夏艺璇分毫。 “你还愣着做什么！” 夏艺璇快走几步，冷不防一回头，才发现沈玄风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还愣在原地，没好气地催促了声。 她哪里会知道，沈玄风听到的时候，心底里不自觉咯噔一下。 这像极了他小时候跟师兄一起练功的时候，沈玄风好不容易做完了紫阳真人交代的功课，正想着要趁此机会休息一会，却架不住被人撺掇着去见识些新东西。 可刚准备有所动作，就被紫阳真人抓了个现行，转头就好一顿教训。 现在也是一样的。 虽说宋珩没有亲自盯着，但那位提出的任何要求，沈玄风都莫敢不从。 可惜的是，从来都只有他一个人谨守本分是没有用的。 “来了。” 沈玄风深吸一口气，好容易才鼓起勇气迎着夏艺璇略为不满的眼神，迈着沉重的步伐跟了上去。 彼时的沈玄风和夏艺璇都没有想到，那步履匆匆的众人，最后的目的地竟是胜利家园小区。 “这附近，好像只剩下鬼蜮没处理了吧？” 夏艺璇暗自思忖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开口。虽说宋珩和甄泠朵离开前并不曾知会任何人，可余下留守侦探社的那几位，却是多少都能猜透他们的心思，十之八九应该就在里面。 果不其然，沈玄风听着这话，即刻就姐接一句，“宋老板和朵朵姐应该就在里面罢……” 夏艺璇没有做声，沈玄风所言她自是清楚，但此这会儿她想听的可不是这些无限趋同于废话的托词。 她更想知道，除灵官方来是为了什么。 可惜，沈玄风猜不透，也看不透。 不单是他，夏艺璇自己也看不穿。 鬼蜮门口不知为何集结了一大批人，一眼扫去，全无等闲。 但正也是因此，才愈发让她心里不安。 “你去问问情况。” 原本一直迎头走在前头的人，冷不丁顿住了动作，示意沈玄风先行。他虽然心有迟疑，缺到底还是应了。 这一问，才知道自鬼蜮形成至今，官方前后脚找来了不少人马，却偏偏无一能进得其中。 眼前许多都有堪破鬼蜮的本事，好些甚至还不止一次，但此刻却是全然不知所措，根本就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沈玄风打探清楚，便如实相告，可没料想，夏艺璇竟是又追问了句，“朵朵他们在哪儿呢？” 他哪里会知道？ “目前还不清楚。” 沈玄风从来都不是个会说假话的人，冷不防被夏艺璇追问，哪怕明知这话一旦说出口，总也会不经意间让她纠结甚至不安，可到底还是不见半点转圜。 “不清楚？你去问了这么久，为什么不干脆问明白？” 夏艺璇倏然拔高了语调，全无预兆的一声呵斥，更是让沈玄风应接不暇。 他下意识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可不自觉偏头去看时，身边的人却是已经径直收敛了凌厉的神色，只还一个急匆匆的背影。 沈玄风心底生急，便顾不得旁的，只忙不迭跟了上去。 而彼时，甄泠朵和宋珩回到了家里，又一次有惊无险地挨过了一晚，还没来得及长舒一口气，却是又被门口的缴费单子兜头砸了一脸。 宋珩瞧见病人一栏，不以为意地轻笑了声，转头便将它递给了甄泠朵。 见他眼底的玩味之意丝毫不散，甄泠朵也不由得变得不安起来。 打从他们进到这鬼蜮至今，但凡是跟这老太太有所牵扯的，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可偏生，这单子又是她的。 第310章 挨打 甄泠朵和宋珩没有迟疑，即刻赶往医院。 虽说仅凭着一张欠款单子，并不能让他们笃定什么，可他们曾经在日记里翻找出过相关的信息，老太太身体并不健朗，时不常就要往医院里跑。 大多数时候，跑腿的是都是老二在干。至于治疗费用，说好是三兄弟平摊，可但凡到了需要结算的时候，总也免不了要惹出些乱子来。 不论是甄泠朵，亦或者是宋珩，他们并没有兄弟姐妹，纵然有也定然是隔了些亲缘的，却也着实没有像现如今幻阵之中这般，被始终都剪不断的亲缘所牵绊着。 可他们也不难猜到，十之八九是有些人并不愿意出那些应当应分的费用。 到头来想必是大多都被强行算在了他们头上。 此番趁夜送来缴费单子，大抵就是最好的佐证。 他们若是不现身，便愈发是佐证了某些人阴暗的想法，背地里还不知道会如何编排呢。 诚然，他二人全然不以为意，却也多少能猜到，此行说不准可以揭开一些尚不为人知的秘密，说不准可以帮助他们尽快从这麻烦地界抽身。 既是求助无门，他们想要离开，便也只能全靠自己了。 正是因为存着这样的念头，他们这才马不停蹄的赶了过去。 甄泠朵原想要先找个由头去护士站问个清楚，至少得先搞清楚，此番入院又是什么缘故。 要知道，那老两口明明在深夜里还不遗余力地折腾他们，若不是遇上了意外，只怕也不至于落得个只能躺在医院里，动弹不得的下场。 至于那些所谓的亲人，他们显然不可能如实以告。 与其白日做梦一般，期待从他们口中得到真相，倒不如自力更生。 进到医院，甄泠朵下意识间环顾周围，似是想要找出什么异样，可她凝神看了许久，瞧见的也不过是人来人往叽叽喳喳。 无论什么时候，医院里都是人头攒动，步履匆匆。 乍一眼瞧着，甄泠朵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但大抵是因为才刚经历过学校里的那一出，她到底是不敢轻易放松精神。 遗憾的是，宋珩也没察觉到不对劲。 他有意放慢了步调，凑到甄泠朵耳边上轻声道，“放轻松，不会有事的。” 宋珩神色淡淡，他说完便兀自抢先一步走在了前头，以身为屏，替甄泠朵遮盖住了不少有意无意间投射过来的眼神。 宋珩只用这简单的一个动作，便让甄泠朵不自觉放松了心情。 哪怕，只是短短的一瞬，却也委实让她自在不少。 “一会儿咱们先去问问情况。”碍于宋珩兀自抢了先，甄泠朵只好边走边说自己的打算，“尽管还不确定最终会遭遇什么，但总得尽可能多做些准备才好。” 她没有给宋珩反驳的机会，径直便笃定道。 见她如此，宋珩便也没有反驳。但那一瞬间，他心底里显然是多少有些迟疑的。 现如今这幻境之中，始终是他们在明，敌人在暗，许多事情根本就是故意想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就算是甄泠朵已经想到了十几种应对的方案，对方也能见招拆招，让他们根本就没有任何的退路。 在宋珩看来，应对这种满是未知的麻烦，最要紧不过快刀斩乱麻。 奈何，他也必须承认，碍于当前的身份钳制，许多时候他根本就没有办法便宜行事。 稍有迟疑，便会被人牵着鼻子走。 至于甄泠朵，她多半是被自己牵连的。 一想到这儿，宋珩便也再没了径自胡来的勇气，他也只能依着甄泠朵的意见行事。 “可以。” 只是，宋珩到底是没料到，自己前脚才刚应承下来，下一秒竟是被气势汹汹的一群人拦住了去路。 “你们两个总算是来了。” 伴随着没好气地一声冷哼，宋珩下意识往边上退了一步，不自觉回眸去看身边的人。 甄泠朵的确是被那突兀的声响不自觉吓了一跳，可惊愕之间有人动作更快。 尽管宋珩冷不丁停下来这动作稍显突兀，可他即刻回身护着自己，这也是甄泠朵得以免于突兀声响应激反应的根本缘故。 “你想干什么？” 护着甄泠朵的同时，宋珩当然也没少仔细审视眼前人。 他略带着些不满的呵斥声刚响起来的时候，眼前人便不自觉变了神色，“老二，你什么意思！” 对方显然也因为宋珩那毫不客气的一句，而下意识带了些怒意，“妈是因为什么生的病，你当我不知道吗！” 说着，那人便不顾周遭人来人往，径直冲上来作势就想要打他。 宋珩瞧着那人张牙舞爪的模样，没忍住冷笑了声，殊不知这突兀的声响反而愈发惹得那人不快，脸更是在骤然间拉得老长。 大抵是因为他从不掩饰心底的愤怒，反而让一旁原该冷眼旁观的两人不由得心底一紧，下一秒两人便忙不迭上前拉架。 该说甄泠朵倏然瞧见这般阵势时，也是恍惚的，可她到底还是不忍看着宋珩因为某些不长眼的家伙而被迫成为众人议论的焦点，便也忙不迭将人拦下。 五人就那么面面相觑，与甄泠朵二人的淡漠不同，对面三人眼睛里恨不能滴出血来，显然已是恨极。 “别以为今天有人拦着，你小子就能逃过一劫，不敬父母，都是混蛋。” 许是又一次被宋珩的冷漠给刺激了，那人纵被妻女左右拉扯着，竟也不曾放下打手的念头。 宋珩一听，即刻笑得更欢了。 “别挡在我前头。” 宋珩轻笑着对甄泠朵说，言语间满是玩味，显然是半点没有将对方的威吓放在眼里。 “说我不孝是吧，你自己又有什么好的？” 宋珩不以为意的冷笑一声，漠然道，“你身为老大，又几时曾带过好头，现在跑到我面前来指手画脚，想要找存在感，是不是太晚了些？” 宋珩一字一顿，偏要往对面人的心窝子里扎。 话音刚落，那人便猛地挣脱了人，急吼吼地扑上来想打，却被宋珩一个轻巧的转身躲过。 “急什么？当着老太太的面打我，不是更好看？” 第311章 争吵 宋珩不无玩味的一句，的确让那人不由得怔了怔，可就在他兀自思量着优劣的时候，某个本该即刻立正挨打的人，却是径直拉着甄泠朵就往病房而去。 两人步履飞快，那一瞬，甄泠朵心中有太多的鄙夷，可她清楚，当下并不是发泄的好时机。 明明几日前跑去老大家中，一无所见，可现如今这一家子竟是又冷不防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哪怕他们早已经料到此行注定不可能安生，可却也没想到过竟然会是那样的开局。 毕竟，这位名义上的老大不知何时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现如今却是又不请自来，委实不是什么好预兆。 不单是甄泠朵，宋珩虽时刻端正淡漠模样，但心底里终究也是不安的，可惜的是，他们顾不上交流彼此心底里的想法，就陷入了前后夹击的新困局里。 守在病房里的，是老三一家。他们对宋珩及甄泠朵也从来都没有什么好脸色。至于那落后几步的，是才刚被宋某人阴阳怪气过的老大一家子，此刻也不可能有什么笑脸。更不消说，躺在病床上的那位，冷不防打眼扫见这从来就最不受待见的老二夫妻两，便即刻阴沉着脸没半点好模样。 一时间，宋珩和甄泠朵就好似置身在那所有人避之不及的臭水沟子里，目之所及，无一例外都皱着眉头，以表不快。 但宋珩和甄泠朵半点都不在意。 他们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冷眼观之，一点没有要开口打破眼前寂静的意思。 这一招以不变应万变让甄泠朵不由得暗自称奇，她立在宋珩身边，虽也时常接受来自周围异样的眼神，可甄泠朵却也依旧保持着和身边的人相差无几的淡然，反而让一旁的妯娌不由得多高看她几眼。 有几次无意间对上他们的眼神的时候，甄泠朵竟然还能不以为意地回之以轻笑。 老三不似老大，当是在看到宋珩的那一刻，他便已经急了，可却不曾全无顾忌地冲过来怒骂，而是恶狠狠地瞪了人一眼，迟疑了片刻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直等到老大一家也回来了，他才终于没好气的朝宋珩夫妻两发难，“医生说了，老太太必须要立刻做手术，你们赶紧去把医药费交了。” 他这一句说得再淡然不过，那云淡风轻的语调听着像极了义正言辞的陌生人，而他的家人落后几步，没等另外两兄弟有所动作，便即刻附和着道，“这也是老太太的意思。” 说着，几人便即刻望向病床上的人，神色淡淡地补了一句，“老太太，正好所有人都在，你不如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也省得他们几个做哥哥的，以为是我们胡说八道。” 骤然听着这一句，甄泠朵眼睛里的笑意更甚。 老三他们一家，如今这般做派，跟强行逼着他们拿钱又有什么不同？ 可非要论的话，当下这情势的发展，的确不在甄泠朵的预料之内。 如果不是身后老大一家子也始终都阴沉着脸，她甚至以为，此前种种不过是那兄弟俩提前谋划好的，为的就是要让被迫夹在其中的老二来做冤大头。 “凭什么？” 老大倏然开口追问了一句，“兄弟三个呢，我们出钱，那你呢？” 冷不丁的一句，让原本已经沉寂下来的气氛又一次有了变化，“老三，你别以为妈心疼你，你就可以跟个没事人似的。” 大抵是因为一家之主开了口，落后一步的妻女便也附和了起来。 “就是，老太太出了事，谁都着急，可凭什么这事就跟你们家没关系了？” “我们一大早赶过来，心急火燎的，哪里可能准备那么多？” 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一句：不答应。 “你们是哥哥，不得做个表率吗？” 兄弟两个冷不防起了争执的时候，甄泠朵始终冷眼旁观。该说从他们收到那医药费的单子开始，便不是没有料到过会有这一出。 可在此之前，他们原以为自己才是众矢之的，却没成想，当真到了这一刻，第一个站出来鸣不平的，竟是老早就已经选择眼不见为净的老大一家。 彼时，甄泠朵心中的确尚有许多疑惑。 但最难解的，却是方才这人不管不顾冲上来就想要教训弟弟这事。 那一日，她和宋珩到访过老大家中，明明听着那被供奉的小鬼说，一切都不过是老太太咎由自取。 然而，数分钟前，兄弟相见，他们赫然又成了其他人口诛笔伐的关键。 老大和老太太之间的矛盾究竟因何而起，这成了如今横在甄泠朵心间最大的疑问。 两家人为了医药费的问题争执不休，情急之下甚至没差点动起手来。 亏的是在他们彻底失控之前，有护士没好气地呵斥了一声，“这里是医院，要吵出去吵，别影响其他病人休息。” 斩钉截铁的一句，让原先还面红耳赤的两人都不由得乖觉了几分。 可就在甄泠朵以为，这场闹剧该到此为止的时候，他们竟是退出了病房，站在走廊上继续先头未完的争辩。 看那架势，似是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就没个完。 “现在看来，老太太好像也没那么重要。” 甄泠朵轻叹了口气，不知为什么，她竟是隐隐有些心疼正躺在病床上的人。 身体上的痛可能是一时的，但眼看着她亲自养大的三个儿女互相推诿，全然不顾她的生死，也不知如今的她心中究竟作何想。 甄泠朵很是好奇，却根本没顾得上问。 就在另外几人争执不休的时候，许久都没有开口的宋珩却是阴沉着脸，兀自拨开了人群往外头去了。 “你做什么去？” 甄泠朵下意识伸手想要拉住人，虽说外间的争执暂时和他们无有关联，可谁也无法保证他们不会突然倒打一耙，转而重新与他们发难。 在甄泠朵看来，此刻最重要的，便是在看戏的同时，尽可能保持淡漠，不要引火烧身。 可宋珩，似是根本就没有这份自觉。 第312章 麻木 他没理她。 眼看着宋珩强自推开了自己，继续闷着头皮往前走的时候，甄泠朵突然心底咯噔一下。 她说不清自己那一刹究竟有些什么念头，但就是敏锐地意识到，事情或许没那么简单。 若是宋珩因为受不住这些人的纷纷议论，而选择扭头就走，那他们两个终将免不了成为另外两家人连番鄙夷的对象。甄泠朵私心里觉得，宋珩当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贸然行事，将自己逼到那万劫不复的境地。 毕竟，对付眼前这些个自以为是的家伙，明明还有更为简练的方式，全然不至于落到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地步。 他想做什么？ 如果说，起初甄泠朵还能多少带着些看戏的心情，如今却是连片刻都不敢放松。 甄泠朵顾不上旁的，只能忙不迭追了上去。 当着那两家人的面，她从不曾表现分毫，可直到跟宋珩前后脚都离开了那怨声载道的病房，她却是半点都不掩饰了。 “宋珩，你准备干嘛？” “咱两可是一根绳子上的，难道连我都不能说吗？” 甄泠朵一路小跑着跟了上去，可眼前的人却是半点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甚至还因为她下意识间出声追问的缘故而不自觉加快了步调。 瞧着这一幕，甄泠朵的心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 那一刻，她心底里隐隐泛着些不安。 然而，不过转瞬的功夫，就又被她强自压下。 甄泠朵并非是那天性自在淡然的人，她当然也会因为无意识间面临许多不曾设想到过的麻烦而头疼不已。但唯有遇上宋珩的事，无论多艰难，她总也会是在不经意间下意识地选择说说服自己。 那是宋珩。 就算遇上再大的麻烦，也能始终保持淡然的宋大社长，他不可能会胡来的。 但就是这么一个让甄泠朵始终坚定地抱有绝对信任的人，却几乎是是在惊慌失措之间，急吼吼地狂奔到收费站，将身上所有的钱都一股脑儿掏了出来，递上去。 甄泠朵显然是被宋珩这突兀的一幕给砸懵了，以至于好半晌都没能回过味来。 宋珩身上带着他们全部的身家，这是甄泠朵没想到的。 该说自从踏入这该死的幻境以来，甄泠朵就从来都不曾过问他们一应的吃穿用度。可她却也知道，宋珩早在他们进到其中的第一天，就已经将一切都处置妥当了。 现如今他手里的钱，十之八九已经是他们最后的存粮了。 可最是让甄泠朵不解的是，明明此前还坚定的表示绝不再对这一家子存着半点仁慈的宋珩却是突然改了路数。 旁的权且不论，单是他此刻的行径，便足以让甄泠朵意外非常。 尤其，这人还根本就不在意落后几步的急切呼唤。 凡此种种，无一不让甄泠朵忧心。 可偏偏，她一时根本就想不起该如何拒绝。 她只记得自己猛然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强自将宋珩几乎已经递到了人前的票子都收了回来，“你不能这么做！” 这一句，甄泠朵说得再坚定不过。 宋珩倏然听闻，眸子里倒也的确不由得闪过一瞬恍惚，可不过刹那的功夫，便又即刻恢复了冷漠淡然的姿态。 眼看着他作势要抢的时候，甄泠朵急了。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再开口时，甄泠朵几乎是用吼的，“你明知道那两家人分明就是故意设计，为什么还要自己往里头跳？” 这是甄泠朵最想不明白的。 毕竟，他们的心思再明显不过。 就连她甄泠朵都能看个真切，聪慧如宋珩又怎么可能一无所知？ 但当前的情势却偏偏就是这样。 “宋珩……” 甄泠朵耐着性子又喊了一声，她有意识地收敛了自己的急切脾气，想着要以怀柔政策来处置这一切，却不曾想，宋珩竟是根本懒得理会。 被甄泠朵不由分说抢了钱，这事的确让宋珩有些愤怒。 但许是又冷不丁听到了她稍显温柔的呼唤，宋珩迟疑之间，到底是没有发作，而是当着她的面，径直转身去找其他人借钱。 “抱歉，我家人性命攸关，急等着钱做手术，你能借我点吗？” “实在不好意思，我可以现场立马给你写欠条！” “只要你能借我钱，不管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甄泠朵发誓，自己从来都没有见到过这般惊慌无措的宋珩。 明明从前是泰山崩于前，也不改淡然模样的人，此刻竟是为了那凑不齐全的医药费而对旁人躬身祈求。 这该是宋珩吗？ 显然不对。 也正是因为看到了宋珩这副模样，甄泠朵到底是心有不忍。 她看不惯从来骄傲的人，为了这些事失掉了自己的尊严。 甄泠朵不知宋珩究竟是怎么了，可她清楚，自己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继续这样下去。 “给你，所有的钱都给你，你想怎么做都行。” 好不容易才被甄泠朵强行截断的钱，兜兜转转却还是回到了宋珩手里。 “谢谢。” 听着他近乎麻木的致谢，甄泠朵的心被揪地生疼。 可饶是他已经将来来往往的人都求了大半，能紧急凑到的钱，却也不过杯水车薪。 “还是不够。” 收费处里间的大夫，一席白衣，说话时脸上不自觉带着几分怅然意。 作为和甄泠朵一样，亲眼见证了宋珩此处筹钱的狼狈模样的人，她大抵也委实没有什么勇气继续将人往绝路上逼。 可奈何，现实如此，任谁都不可能轻易拗的过。 “还不够？” 骤然听着这一句，宋珩似也有一瞬恍惚。 他喃喃追问了好一阵子，眼见着那人笃定地接连点头，倏的一下便像是泄掉了所有的力气，半晌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我还能怎么筹钱呢？” “我该上哪儿去弄钱呢？” 听着宋珩几乎复读机一般重复着眼前困境时，甄泠朵唯有心疼，她从一开始就没能即刻制止，如今便也只能耐着性子安抚，“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这不是你的错，也从来都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其他人，也会努力想办法的。” 第313章 清醒 甄泠朵试图让宋珩知道，眼下老太太的麻烦，不该只由他一个人来承担。 此刻宋珩近乎疯了的阵势，似是根本就已经想不起，那躺在病床上亟需手术的人，分明有三个儿子。 “你先别急，仔细沉下心来好好想想，看看我们是不是还可以有别的办法？” 甄泠朵虽不知这人究竟为什么才有了这样极端的变化，可也明白，哪怕自己再着急也不能胡来。 如果能引导宋珩自己想清楚其中的缘故自然是最好的，但倘若不能，却也并不能眼看着事情变得越来越坏。 她本意是想让宋珩沉静下来，可不曾想，这人混混噩噩地思量了一阵，脑子里却是倏然蹦出了另外一个让人惊慌无错的办法来。 “有了。” 他说着便兀自起身往外走，力道之大着实让甄泠朵应接不暇。 “你想到什么了？” 甄泠朵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总算强自将人拽住。 但冷不丁被人限制了动作，宋珩显然很不痛快，他卯足了劲儿想要挣扎，连带着甄泠朵也不得不用更大的力气，试图将人控制住。 “你别拦着我。” 宋珩虽始终不放弃，可对上甄泠朵的时候，却不见得有多粗暴。 但许是因为心底时刻挂念着那还等着钱救命的老太太，他的语气略有不善，“左右是已经没钱了，我就算是去卖血卖肾，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甄泠朵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这就是宋珩思量了许久的结果。 骤然听着那一句的时候，她只觉得自己四肢百骸好像被人兜头浇了个透心凉，好一会儿都没能缓过神来。 “你说什么？” 甄泠朵恍惚之间，好容易稳住心神，讪讪的问了一句。 她多希望是自己听错了，盼着宋珩能郑重其事地给她个解释。 但遗憾的是，宋珩什么都没有说。反而趁着甄泠朵被这惊骇的回答砸懵了的时候，强自挣脱了她的束缚，坚定的向前走去。 与此同时，他还不忘自说自话一般，来回给自己洗脑，“这是我能想到的，来钱最快的办法了。” “既不犯法，还不欠债。” 甄泠朵追上去的时候，听到的就是宋珩这义正言辞，又斩钉截铁的一句。 陡然间，她竟是半晌都想不出反驳的话来。 “我看你是疯了。”隔了好一会儿，甄泠朵才咬牙切齿一般，愤愤燃道。 甄泠朵更不会想到，宋珩听着这话，竟是兀自冷笑了声，“也许吧。” 这轻飘飘的三个字轰然在甄泠朵脑子里炸开的时候，此前一直竭尽全力想要保持着镇定模样的人，到底是再按捺不住。 “既然如此，你就怪不得我了。” 甄泠朵说着，便狠狠的抬起手往他脸上甩。 “反正你已经彻底糊涂了，那我也就只好亲自动手了，今天要么是你自己清醒过来，要不就是被我打晕丢回家，你自己看着办。” 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宋珩为钱所困，眼看着就要将自己拽入深渊，甄泠朵当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如此行事。 可现如今，她显然已经再没有更多的时间来慢慢等着宋珩自己想起来。 所谓事急从权，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甄泠朵想好了，大不了就是等解决了眼前所有的麻烦之后，回到侦探社里被人阴阳怪气地教训一顿罢了。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要是被其他人知道，甄泠朵做出这样大的牺牲，其根本是为了保住宋珩的肾，说不准夏艺璇还会联合其他人，一并保护她呢。 但这一切都是后话，眼下最要紧的，是拦下已经失了神志的某个傻子。 甄泠朵心一横，手上力道再无收敛。 伴随着一阵剧痛袭来，宋珩几乎是下意识回防，但大抵因为他本也有些意识涣散，一时根本就不可能跟得上。 仓促应对间，他不自觉脚步虚浮，整个人更是踉跄不已。 瞧着他如今这副模样，甄泠朵也的确心有不忍。 可迟疑不过转瞬的功夫，她便兀自收起了所有的心疼。要知道，她如今此番行事，为的不过是挽救近乎失足的人，那当是救人性命的大功德。 “甄泠朵，你不能躲闪迟疑，否则等日后宋珩追究起来，只怕是愈发不满。” 她自言自语地喃喃了两句，到底是没有收势。 一连被人毫不客气地揍了三记，宋珩竟是一下都没避开。 钝痛袭来的那一刹，宋珩却也有一瞬恍惚，尤其是在终于仔细看清楚对他如此下狠手的人，竟是甄泠朵的时候。 他皱眉了！ 甄泠朵惊喜于宋珩脸上冷不丁闪现的新表情，不由得心中一喜。 这无疑意味着，她急中生智的最后手段终于奏效，然而就在甄泠朵决定乘胜追击的时候，宋珩动了。 他先是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再是兀自截断了甄泠朵所有的攻势。 起手时看似不经意，但每一步却都是在无形中径直封死了甄泠朵所有的后招。 三招过后，甄泠朵先行作罢，“不折腾了，没意思。” 许是因着她此刻没好气的吐槽，宋珩一时有些气不打一处来，“挨揍的人好像是我，没被那两个傻子打，却是没躲过你的，这倒的确是我之前没想到的。” 听着宋珩煞有介事的一句，甄泠朵也有一瞬愕然。 等她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仔细思量后，才意识到一切还当真就像宋珩说的那般。 “那能怪我吗？” 可甄泠朵私心里却是依旧不愿承认，“我再不动手，你就该跑去卖肾了。” 宋珩没急着接茬，虽说先前他整个人浑浑噩噩的，但到底是不曾忘记发生了什么。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不知在思量些什么，甄泠朵静默着在一旁候着，彼时她悬着的心总算能落到实处，整个人也不自觉长舒了一口气。 正待放松，却不料陡然间有一厉鬼来袭。 宋珩正愣神，一时间有些应接不暇。 甄泠朵几乎是想也没想便即刻拦在了他们之间，正也是因着这个动作，才让她终于看清，进犯者竟是从一开始就对他们冷眼以待的老三。 第314章 变故 甄泠朵顾不上多想，第一时间出手制止。 可惜，眼前人却是从来都没有将甄泠朵放在心上。 尤其，是此时的人分明不曾像从前一般，径直请神上身，借助于旁人。如今的甄泠朵在旁人看来，到底不过是一个手无寸铁的懦弱女子而已。 甄泠朵突然的动作，让宋珩有一瞬愕然。 可他很快意识到，事情并不对劲。 事实上，这也是甄泠朵心中所念。 她从来都没忘记，自己忙不迭跟着宋珩跑出来的时候，那两兄弟还在为到底应该是谁为老太太的手术费买单而争执不休。 虽说甄泠朵直到现在都没能搞清楚，宋珩究竟为什么会突然会不受控制的强行将一切都揽在自己头上，甚至不惜以牺牲自己为代价。 可冷不丁撞上这已然变成厉鬼模样的人，甄泠朵心底里却是不自觉有了些新的盘算。 说不准，这一切也不过是他们提前就已经设计好的。 这样想着，甄泠朵不由得沉下脸来，无可否认，她和宋珩作为突然的闯入者，总也难免会受到鬼蜮众人的围攻，但依着此前得到的线索，这鬼蜮既是因那老太太而起，她若是当真对小儿子珍视地紧，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困其中？ 倘若要甄泠朵易地而处，她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出这样的事的。 若是有的选择，她只会想方设法将人从这盘根错节的地方仔细摘除掉。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让最心爱的人，变成了自己的马前卒。 “18床的医药费到底是什么时候交？” “早就已经跟你们家属说过了，病人的情况的不是很好，必须要尽早手术才行。你们怎么还始终无动于衷？” 突兀的质问声骤然响起的那一刹，甄泠朵本不以为意，但没成想前一刻还恨不能将宋珩生吞活剥了的人，闻言竟是不自觉顿住动作。 这冷不防的转变，让甄泠朵有些恍惚，竟是半晌都没能缓过劲儿来。 但就在她怔愣的功夫里，宋珩却是已经不由分说将人往自己身边拽了拽，那坚决的姿态倒是跟甄泠朵先前护着他的时候，没什么不同。 大抵是被全无预兆的质问声打断了一应安排。 此前凶神恶煞的人在刹那间恢复了些清明姿态，没了不久前甄泠朵无意识间得见的那股子狠厉的劲儿。 “手术迫在眉睫，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凑够手术费？” 眼见着双方都不由得沉静了几分，那医生才又忙不迭催促了声，“老太太的情况摆在那儿，手术宜早不宜迟，否则到时候麻烦的还是你们这些做儿女的。” 哪怕是早已经看惯了人生百态，可身为医生，他总还是希望能尽可能让病人拥有更高质量的生活状态。 “你听见了没？赶紧去交钱！” 让甄泠朵始料未及的是，某些混蛋才刚恢复了些，竟又忙不迭指着他们的鼻子催着要钱。 “我所有的钱都已经交在收费处了。” 宋珩不咸不淡地开口，说这话时，他甚至不曾偏头多看眼前人一眼。 甄泠朵听着，便索性即刻又补了一句，“但医生说钱还是不够，我们已经没办法了，就算是去卖肾，也不可能立刻变出现钱来。” 和宋珩始终清冷淡漠的姿态不同，甄泠朵开口时，语调里总是不自觉带着些怅然无措的滋味。 配合上她略显喑哑的语调，有意无意的流露出几分无能为力的后怕和不安，不多时，情势便陡然有了变化。 按说这身在医院的，多的是像他们这般，豁出一切只为求个健康的家庭。 虽说宋珩和甄泠朵此前没少和那兄弟两对峙，但现如今又一次被人追问时，却已是先一步表明了自己的姿态。 虽说他们说完那一句便兀自向后退了一大步，再没有多说什么，可正也是因为两人配合无间的说辞，反而让其他不明所以的过路人已是不自觉开始向着他们二人。 不为旁的，至少他们已经拿出了自己的所有。 单凭着这一点，却是已经远剩其他人。 “都是一家人，这时候就别分个厚此薄彼了，有什么意义呢？” “钱攒的再多，总也得有命花才是。” “我要是他们家老太太，不知道得多寒心呢……” 及至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甄泠朵和宋珩始终都只是淡然地站在一旁，继续冷眼旁观。 他们从始至终都不曾多说一个字，无论好坏对错，全由他人评说。 老三显然没料想到他们竟会在此时陡然选用舆论压制，他更没想到的是，就在他恨不能厉声辩驳，好想办法将这道貌岸然的夫妻两个强自踩在脚下的时候，却是有人急吼吼地取了钱来应急。 “齐了，齐了……” “18床老太太的手术费，这就都齐了。” 也不知是谁冷不丁喊了一声，不一会儿的功夫，所有人便不由得侧目而视。 老三也是一样的，只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到头来心急火燎地来补欠款的，竟是他的妻女。 “医生，手术费用我们已经都缴了，剩下的就全拜托你们了。” 那人更是全然无视了他愤愤然的神色，只兀自盯着那医生说话。 甄泠朵和宋珩当然也看到了这委实匪夷所思的一幕，那一瞬，他们心底里的疑惑半点不比他少。 可这两位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最是知道如何始终保持淡然姿态，不至于因着眼前的事而乱了分寸。 “行了，只要能即刻手术，总还有机会。” 医生似是有些着急，显然是不愿跟人多说，他忙不迭折返回去同其他人商议手术事宜。 老三一家忙不迭跟了上去，甄泠朵和宋珩对视一眼，稍一思忖，到底也是抓紧跟了过去。 按说，此间事已了了大半，可他们二人却是半点不敢彻底放松心情。 毕竟，那一家子的变故来得突然，加之任谁也说不清楚手术之后会否再发生什么无法预知的麻烦。 左右他们两个都是躲不开的，倒不如始终守在跟前，也好断了某些人想要胡乱动手脚的心思。 第315章 解围 手术很顺利。 至少，医生是这么说的。 老太太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一大一小两个儿子便即刻快步上前将她围了个严严实实。 他们接二连三地追问了不少问题，直到被医生毫不客气地打断，“手术很成功，但病人毕竟年纪大了，现在还很虚弱，需要多休息。” 甄泠朵听得出来，医生说这话的时候，多少是带着几分克制的。 言下之意，便是不许他们继续叽叽喳喳搅人清净。 那一刻，她心底里是鄙夷的，甚至还着实替那医生头疼。他的发心自然是好的，只可惜人老太太未必这么想。 能有机会被她最是喜欢的两个儿子一左一右地环绕着，她心底怕是别提有多快乐了。 可偏偏有人不长眼，非要断了她这份美好。 也亏得是现在老太太麻药劲儿还没过去，否则指不定会怎么抱怨呢。 但显然，如今那人究竟怎么想，一点都不重要。毕竟是刚从手术台上下来的，不论她从前有多灵巧，现如今也不过是可怜的刀俎上的鱼肉而已，分明连半点选择权都没有。 这样想着，甄泠朵没忍住不由得轻叹了一声。 幸而，彼时其他人已经默契地先一步越过了宋珩和甄泠朵，径直推回病房去了。 除了宋珩，并无任何人察觉到。 “还回去吗？” 甄泠朵好容易收敛了心神，勉强做了些表情管理，这才上前追问道。 “这会儿怕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走得掉。” 宋珩神色淡淡，他当然也半点都不喜欢被困在这儿，可连手术全程，他们都静默着等下来了，现如今若是不由分说扭头就走，注定要惹人非议。 与其继续为了那不必要的麻烦和人浪费唇舌，倒不如淡然一点。 可任谁都没有想到，他们这一等，竟是等到了深夜时分。 夜色降临，宋珩直觉自己身体里的力量又一次被抽离，那一瞬他心底是不安的。 不单是他，甄泠朵也忧心地紧。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甄泠朵全部的心思总不自觉落在宋珩身上，根本就无暇顾及其他，她整个人竟是还维持着人身，没有像以往那般，因着运势过低而不得已陷入昏迷。 “你怎么样？” 躲在无人的角落里，甄泠朵不由得压低了声音追问。 宋珩颓然的摇了摇头，却是不愿让甄泠朵过分担忧，“我还好，现在最重要的是你。” 宋珩可没忘记，甄泠朵可以维持人身，原本靠的是他。 可此刻他明明已经没了能耐，而甄泠朵却无半点异样，“七日之期好像还没到，你现在有感觉到任何不舒服吗？” 被他这么一提点，甄泠朵才倏然意识到不对劲。 然而，就算是她好不容易沉下心来，仔细感受了好一阵子，却也并未发现任何异样。 “没有。” “我不觉得有任何不对劲儿。” 得了她再三的保证，宋珩悬着的心这才不由得放下了些。 “那就好。” 宋珩始终端着往日那副不以为意的模样，可甄泠朵却委实有些不安，“反正老太太现在也没什么事，不如我们就先回去罢。” 甄泠朵有种直觉，医院里不太平。 尤其是入了夜的医院。 “来不及了。” 宋珩悠悠然的一句，让甄泠朵的心不自觉提到了嗓子眼。 她不自觉回神去看，可下一秒却是被宋珩强自揽入怀中，生生断了她自己亲眼扫视周围的可能。 “不过是些自以为是的家伙，不看也罢。” 宋珩依旧是他素日里那副淡淡的姿态，可大抵是因为没了傍身的本事，甄泠朵直觉这人早已经没了从前那份淡然自若。 他举手投足之间，虽已经尽力想要表现得淡然，可总也还是会不自觉紧张。 同样的姿态，甄泠朵此前也曾撞见过。 毕竟，如今每日夜里，宋珩都是这般模样，可今天究竟和先头不同。 没了那间让人不由得感到安全的房子作为遮蔽，宋珩和甄泠朵几乎算是全无倚仗地站在人前。 若是有人借机发难，他们还不知能不能有机会避开。 甄泠朵当然希望这一切不过是她自己胡思乱想，并不会切实发生，但只瞧着宋珩如今的模样，她也清楚，躲不开的终究还是会来。 “没事，我保护你。” 明知宋珩看不见她的脸，可甄泠朵却还是不自觉摆出了笃定姿态，一字一顿的说道。 她和宋珩早便已经是相互扶持着一同向前的亲密战友，甄泠朵已经被宋珩护着太久，如今也该是时候站出来了。 但遗憾的是，甄泠朵到底是没有得到宋珩的肯定答复，最终打破他们之间难得寂静的，是一声满是鄙夷的冷笑声，“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阴恻恻的，言语间是无法忽视的恨意。 甄泠朵没有动。 宋珩环着他的力气远比先前更大了些，似是不安，又像是无法轻易放手。 就在甄泠朵还兀自思忖着想要搞清楚宋珩当下的真实想法时，却是被身后冷不丁的质问声吸引了全部的神志。 又是那老太太！ 甄泠朵心念一动，不由得无名火起。 她几乎是下意识就想要起手反抗，尽管尚且不知道眼下这具身体可以撑得住多久，但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和宋珩陷入危局。 哪怕是拼个鱼死网破，她也务必要找个空档将宋珩安好无恙地送出去才好。 这几乎已经成了自那一瞬之后，甄泠朵脑子里的唯一的念头。 宋珩又怎么会感受不到甄泠朵的愤怒，事实上，就算是他，在骤然间听到那一句呵斥声的时候，也着实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等好容易听完了老太太的控诉，得知她是不满于宋珩和甄泠朵始终扭扭捏捏，并不肯在第一时间为她支付医药费。 “凭什么要我出？”宋珩不以为意的冷哼了一声，不多时，清冷如冰霜的反驳声紧随其后。 他一字一顿地，毫不客气的全数丢到了老太太面前。 “不是早就知道我不孝了吗？非要我装模作样，有意思吗？” 如果说老太太的质问是阴冷，那么宋珩的反驳便是清冷疏离。 对方似是没有料到，竟是有片刻失神。 第316章 秘密 宋珩等的就是此刻。 他拉着甄泠朵，没有半点迟疑即刻就想往外跑。 那一瞬间，宋珩心底所想，和甄泠朵并没有半点不同，那便是无论如何，也要保证身边的人可以安好。 毕竟，老太太的目标始终都只有宋珩一人，他索性就边跑边冲着甄泠朵喊，“你只管往前跑，先想办法离开这儿。” 骤然听着这一句，甄泠朵当即就懂了。 “不行，要走一起走。” 她下意识间顿住脚步，试图找到一个万全的理由，来说服身边的人。 但宋珩却是不肯，“记得我之前说过的吗？”他冷不丁问。 甄泠朵有些恍惚，下意识接了一句，“什么。”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宋珩一字一顿地说着，话音未落，便突然猛地推了她一记。 甄泠朵全无防备，整个人不自觉就向前扑过去，下意识间猛地向外跨了一大步。 而彼时宋珩还留在原地，他以身为屏，兀自拦在甄泠朵和老太太之间，为她争取了更多喘息的功夫。 甄泠朵当然知道，宋珩如此行事，为的不过帮助她脱身。 但遗憾的是，她到底是做不到抛弃队友。 “说，你凭什么可以不管我？” 眼见着对方威吓声越来越近，而她唯一的退路也被老三先一步拦着，根本就成了死路。 甄泠朵眼见着情势不对，一时间也顾不上旁的，只一门心思想要请神。 如今情势危急，她无法像旁人求援，便也只能靠自己了。 然而，没成想，甄泠朵才刚掏出了香，还没来得及虔诚焚香，老大一家三口却是不知从哪儿跑了出来，竟是不由分说径直将他们护在身后。 骤然多了几尊肉盾，甄泠朵和宋珩都不由得有些恍惚。 但比他们更甚的，便是化身厉鬼的老太太和小老三。 明明片刻之前已经将甄泠朵和宋珩逼到了绝路，但谁能想到，一眨眼的功夫里，竟有人出来护着。 “老大，还不赶紧滚开！” 听着老太太没好气的怒斥，甄泠朵和宋珩不由得对视一眼，只一刹，他们心底里便有了盘算。 权且不论这一家三口究竟为什么愕会毫无预兆的冲出来，可他们若想要安然抽身，怕也总归是免不了一场恶战。 他们都不是愿意藏着掖着的人，更不希望平白欠下任何人情。 既有人挡在前头，便也算是给了甄泠朵请神空档。 她示意宋珩小心应对，便作势要避到一旁去默默请神。 但也不知这其中是哪个环节出了岔子，不知怎么的，那鬼老太望向甄泠的神色却是倏然一变，刹那间便多了几分惊慌无措的滋味。 甚至没等其他人回过味来，她竟仓皇逃开了。 这突兀的阵势让甄泠朵和宋珩都倍觉无语，然而不单是她，就连陪着来镇场子的老三也很快没了踪影。 不过刹那的功夫里，便只剩下甄泠朵和宋珩二人，对着同样茫然无措的老大一家，面面相觑，好一会儿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该说，甄泠朵原本是想着要尽快找人问个清楚的。 哪怕是不明所以的老大一家子，他们总也该比根本就是强行被丢入这困局中的两人要清醒得多。 可还不等甄泠朵找到机会，宋珩便兀自拉着人头也不回得离开了。 “难道你就不想搞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甄泠朵不解。 “好奇害死猫，好不容易才暂时活下来的，我可不想死。” 宋珩神色淡淡，但状若不经意间蹦出来的一句，却是让甄泠朵半晌都找不出反驳的说辞。 她必须承认，宋珩是对的。 一切真相，都得在活着的时候，方有资格打探。 一旦身死，便是万事成空。 “那依你看，那鬼老太最后突然逃开，又是为了什么？” 甄泠朵逃窜的脚步不停，可却也不曾停下思量的心绪。 “不知道。” 在这个问题上，饶是宋珩也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变故肯定是很重要的信息。” 甄泠朵附和着点了点头，心说宋珩这话便是十成十的废话。 从前老是听夏艺璇念叨着，所谓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说的大概就是宋珩如今这副模样。 明明是什么都没有分析出来，还一本正经地说些无足轻重的废话。 可甄泠朵不过只是在心底里暗自腹诽，并不可能直白而坦荡地将这话原原本本地摆在台面上。 如此只会让宋珩下不来台，甚至哪怕是甄泠朵自己，也会因此而陷入无尽的尴尬，到头来只会给彼此徒增麻烦。 这样想着，甄泠朵便无论如何都不会主动和宋珩为难。 事实上，当他们两人带着无法解释的疑惑回到家里后，便即刻发现了不对劲儿。 明明先前几次搜罗，都没能在家里找到有关女儿的印记，但这一天，鞋架子上多了一双儿童鞋。 因着这个突然的发现，甄泠朵和宋珩当即决定，要将整个屋子再从头至尾好好搜查一遍。 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不能轻易放弃任何一点全新的线索。 甄泠朵负责搜寻书房。 书桌还被人打开了，里间横着的，是一本不曾上锁的日记本。 她小心翼翼地取出来看了一眼，明明只是随手翻了一页，却还是让甄泠朵气得不能自已。 日记的记录者是主人家年幼的女儿。 甄泠朵只寥寥看了几行，便忙不迭将这本日子送到了宋珩的手里。 她本意是想要让两个人一起看，便也省了自己二次复述的麻烦。 然而没成想，这家人表面平和的背后，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腌臜事。 那个明明该是两个成年人爱情结晶的小生命，自有记忆以来，看到的竟都是家暴、殴打、和嫌弃。 不单是奶奶对妈妈，竟还有爸爸对妈妈。 甚至于就连女儿自己，都没能躲过被轻视和鄙夷的宿命。 “混蛋！” “这也太不是人了！” “好歹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他们到底得多铁石心肠，才能下得去手！” 等好容易翻完那薄薄的一本，甄泠朵已是怒不可遏。 第317章 揭露 如果单是家庭矛盾，这一切倒也并不在甄泠朵的意料之外。 毕竟，老太太从始至终都不待见他们一家子。 但甄泠朵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中间竟然还有关于买卖儿童的事。 最是让她无法接受的是，老太太的手术费用，竟是靠老三一家卖掉女儿换来的。 “这或许就能解释，为什么后来老太太一见到我们自己就先跑开了……” 宋珩到底是没有如甄泠朵那般愤愤不平，可再开口时，他语调间也不自觉带着几分冷意。那阵势，倒是原比此前对上那自以为是的许多人时要凌厉地多。 甄泠朵能感受得到，他显然也是愤怒的。 “怪不得，我们在这儿，一直都是安全的。” 甄泠朵也似有所感。 “缺德人，总会遇上报应的。”宋珩神色淡淡。 可就在甄泠朵状若不经意的望过去时，她分明也从这人的眼睛里看到了难得默契的姿态。 尤其是在宋珩说出这话的那一刹，甄泠朵隐隐觉得自己快要无法压抑住心底的愤怒了。 她必须要做点什么。 哪怕只是为那个可怜的小丫头。 “冤有头债有主，从前是我们不知情，现在既已被那小丫头叫过了爸妈，便不能再作壁上观。” 说这话时，甄泠朵的神色再坚定不过。 事实上，她并不是在征求宋珩的意见，若是他不愿意，哪怕只有一个人，甄泠朵也一定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算了。 殊不知，宋珩心头的愤怒一点都不比自己少。 “你说的没错，就那么办。” 听着他毫不迟疑的一句，甄泠朵原本阴郁的神色，这才稍舒缓了一些。 两人都默契地不曾点破，如今这鬼蜮，十之八九便是那小丫头的。唯有如此，方能解释，每一次只要那鬼老太妄图对他们做些什么，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失了力道。 尽管甄泠朵和宋珩与那小丫头不过数面之缘，可也不难发现，那人从一开始便是胆战心惊的。 只是，从前他们都不懂，明明是该最天真烂漫的年纪，缘何会胆小至此。 可到了此时，所有蒙在眼前的迷雾几乎被拨散了大半。 她不是不想做声，而是不屑。 “你准备先办谁？” 宋珩眸中带笑，他不以为意的模样，让甄泠朵一时竟是不由得有些恍惚。 “谁做的孽，就谁先来。” 甄泠朵冷冷一笑，心底里顿时有了答案。 “依你。” 宋珩应得更是痛快，然而话音刚落，当甄泠朵不自觉偏头看向他，似是想问宋老板有何高见的时候，对上的却是他略显迟疑的模样。 “怎么了……” 甄泠朵兀自愣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有勇气出声。 “没什么。” 宋珩收了神色，重又换上了一副没事人的模样，“走吧，先替咱们女儿报仇。” 饶是他说云淡风轻，可甄泠朵却还是不由得在心底里直打鼓。 不为旁人，实在是方才宋珩那毫不掩饰的茫然神色给了她极大的冲击。 “现在就去吗？” 冷不丁听着宋珩这样说，甄泠朵不由得心底一紧，她可没忘记，不久前他们得以从医院里脱身，靠的是老大一家拼死护着。 虽说这中间也难免有鬼老太一时心底生寒，下意识间想要避开的因素。 可如今还是深夜，宋珩的情况当是依旧没有半分好转。 甄泠朵的确是怒发冲冠，可她也清楚，若想要凶手伏法，他们还需要仔细筹谋。 就算是一句话不说，上去就干，总也得选在她和宋珩都拥有最佳战斗力的时候。 总之，无论如何，都不该是现在。 可宋珩显然不这么想，“还需要准备什么？” 不知怎么的，听着宋珩不以为意的冷笑着问出这一句的时候，甄泠朵不由地心底一寒。 有那么一刹那，她似是又一次见到了从前在幻阵中见识过的，他对一切都不屑一顾的模样。 可哪怕甄泠朵明明真切地感受过，知晓彼时的宋珩当是最帅气又勇猛的，却还是忍不住压低了声音提点，“天还没亮呢，你……” 后头的话，甄泠朵没再继续。 她清楚宋珩是个聪明人，哪怕明知道自己担心，却也不至于要彻底点明。 然而，甄泠朵失策了。 哪怕有她意味深长的劝谏在前，宋珩竟也一点都不曾收敛。 “夜里又怎么样？” “我们是去索命的，难不成还要提前知会人一声？” 宋珩问话时，脸上端着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却是全然不在甄泠朵的预设之中。 可宋珩并没有给她过多追问的机会，径直拉着人就走。 甄泠朵一路上都在盘算着，倘若当真到了彼此剑拔弩张的时候，她该如何才能不着痕迹地将宋珩护在身后，却不成想，他们急吼吼赶过去时，瞧见的却是人去楼空。 那一家子，早已经没了踪迹。 “莫非是担心事情败露，所以先跑了？”甄泠朵没好气地道。 彼时她倒是已经顾不上担心宋珩，只满心想着畏罪潜逃的一家子，“当初有勇气做出那等事，现在还跑什么？” 宋珩却是不急着应，他在屋前屋后游走了一圈，末了才悠悠然甩出两个字，“未必。” “未必怎样？”甄泠朵大抵是气急了，哪怕是听着宋珩替人转圜，也委实没有什么好脸色。 “你也瞧见了，这屋子里一个活人都没有，他们若不是跑了，难不成是死了？” “嗯。” 宋珩难得肯定了甄泠朵的说法，可惜的是，她一点都不觉得好笑。 “死了？这也太便宜这一家子混蛋了。” 甄泠朵骂骂咧咧，说话的功夫便恨不能四处去搜寻他们的尸体。 俗话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必须要亲眼见证他们一家死透了才安心。 “放心，有的是报仇的机会。” 宋珩淡声安抚，可饶是他说的笃定，甄泠朵却也始终不以为意。 老三一家和老太太，从头至尾都算不得什么好人。 没了眼前这一家子，他们的目标可不仅剩下老太太了？ 比较而言，那个见了他们总也不忘记四处逃窜的老废物，实在有些上不得台面了…… 第318章 追杀 可甄泠朵到底还是不肯轻易放松警惕。 一方面，实在是太希望为名义上的女儿复仇。毕竟，唯有用他们的死，才可以让这鬼蜮真正的主人得偿所愿，同时还无辜的人以自由。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一家子过去实在是没做过几件能让人安心的事。 既是已经有了前车之鉴，甄泠朵总免不了希望自己可以再仔细一些。 更不消说，如今的宋珩在她看来，便像极了是被那莫名的恨意所驱使，早已经全然失了分寸。 哪怕是为了他们各自的安全，甄泠朵也必须要尽可能地谨慎小心。 直到，他们终于找到了倒在自家后院的一家人。 彼时的他们，就连失身都不得完整，得亏的是最后留下来，是那一张任所有人见了都无法忘怀的狠厉脸庞。若是不然，纵是甄泠朵和宋珩有通天的本事，怕也是无从辨别那一家子。 “这下你安心了吧？” 注意到甄泠朵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宋珩便冷不丁浅笑着追问了一句。 全无预兆的一幕，让甄泠朵有一瞬恍惚。 等好不容易找回了些理智，再对上宋珩那一脸不以为意的淡漠模样，她着实有些郁闷，“我能不担心吧？得亏是有人提前动手，如果被咱们撞上，你预备如何？” “还能如何？” 宋珩轻笑着挑了挑眉，“亲自报仇，岂不更热血？” “你拿什么报？” 甄泠朵到底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如果是白天就算了，现在可是深夜，咱一个多小时前，才刚从医院里逃回来的。” 甄泠朵原本并不准备说这些话，宋珩若是下不来台，最终影响的是他们之间难得的和谐。 可架不住这人几番示意都无有收敛，她便也就不管不顾起来。 一股脑儿说完，甄泠朵便有意往边上退。 她意在给彼此一点单独的空间，好让宋珩和自己都沉下心来仔细消化一下刚刚才发生的事。 尤其是她自己。 甄泠朵直觉，若是不能先一步稳住心绪，她生怕自己下一秒便懒得再和宋珩有什么纠缠。 彼时的甄泠朵怎么也不会想到，宋珩听着她义正言辞的一席话，先是恍惚了好一会儿，末了才悠悠然反问，“难道我没告诉你，我已经恢复了吗？” 说这话时，宋珩赫然是一副茫然模样。 他满脸写着惊慌与不安，甄泠朵也是一样的。 区别大抵是，这丫头在惊骇无措之间，还夹杂着些无法掩饰的愤怒。 宋珩已经恢复了？ 但自己竟一无所知？ 甚至还因为忧心这人的安危，而始终提心吊胆…… “你……” 甄泠朵正待发作，宋珩却是突然冷不防亲自动手捂住了她的嘴，“有人来了。” 听着身边人压低了声音的提醒，不过刹那的功夫，甄泠朵便觉得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 此前，她和宋珩认真分析过，得出的结论是，在这偌大的幻阵之中，唯有他们两个是鲜活的。 至于其他人，大抵都是早便已经殒命的可怜人。 偏生此刻当宋珩说出这句话时，语调里又满是坚定，以至于骤然之间，甄泠朵也不由得陷入了恍惚。 人面对未知的一切时，永远都是惊慌无错的。 也唯有在那一瞬，他们可能毫无保留地相信身边的人。 “谁？” 甄泠朵毫不掩饰心底里的慌乱，咬着牙好容易才追问出一句。 奈何，宋珩听了却是久久不语。这突然的沉默让甄泠朵心里的不安更甚了些。可她到底是没了继续追问的勇气。 好在，没一会儿的功夫，宋珩自己便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应该是我听岔了……” 说这话时，宋珩始终端着一副正经姿态，殊不知这话原原本本地落在甄泠朵耳朵里时，却倏然有了另外一番模样。 “宋珩，你到底在做什么！” 这一句，甄泠朵几乎是咬牙切齿问出口的。 “这次不是逗你。” 大抵是感受到了她的愤怒，宋珩径直收起了此前那玩味的模样，一本正经地道，“你难道就不好奇，究竟是谁对这家人下得手吗？” 宋珩的连声追问来得太快，以至于甄泠朵根本就没有多少喘息的时间。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宋珩上一句话背后所夹杂着的意思，就又被这全无预兆的后一句给兜头砸懵了。 “你是说，刚才那是凶手？” 甄泠朵迟疑着，小心翼翼地追问了一声。 尽管，甄泠朵很不愿意承认，可现实就是，在接连遭遇无可预料的意外后，她终究是不如宋珩来得淡然。 至少，单就从他们表现出来情势来看，应当是这样的。 “不确定，但很有可能。” 宋珩松开了怀里的人，而后状若不经意间吐露的一句，却愈发让甄泠朵不知该如何是好。 很有可能？ 但到底是谁？ 甄泠朵心里并非全无目标，只是她一时间有些难以说服自己。 要知道，自打她和宋珩被迫深入其中，便真切领教了老太太一家和她最为钟爱的小儿子们联手作的许多孽。 故此，尽管她曾在某个刹那间冷不防猜想，这或许是原本亲密无间的队友突然反水，却也始终找不到最为确凿的证据来说服自己。 可就在她迟疑的当口，宋珩却是已经兀自拉着人径直去寻“凶手”了。 可两人都没想到的是，就在他们找到鬼老太和他家那口子的时候，两人竟也正被人围追堵截。 而不停给他们找麻烦的，竟是老大一家子。 更是让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两个老的居然节节败退。 此时的他们哪里还有先前威吓甄泠朵和宋珩时的姿态，根本就好像两条丧家之犬，全然没了容身之地。 “我怎么越来越看不懂了……” 甄泠朵有些恍惚，她隔了许久才试探着开口说了一句。 原以为宋珩无论如何都会解释一二，但不成想，这人却是一个字都没说，只兀自冲入了战局，于混乱之中轻易就取了某两位始作俑者的性命。 动作果决而干脆，从不见哪怕半点迟疑。 第319章 蜮破 甄泠朵在后头看着，她心说，这人怕是老早就想这么干了。 只是之前一直都没能找到什么机会。 事实上，这也怪不得宋珩。 甄泠朵一路陪着，自然也知道他们一开始莫名陷入不明所以的困境之中，半晌不知该如何是好。许多时候，他们不得不因为手头的信息缺失，而被迫地成为那一家子手里的玩物，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直到今天。 甄泠朵和宋珩这才最终确认，那个带不出学校，甚至有可能已经没了性命的，被卖掉的女儿，才是其中的关键。 而后，他们抽丝剥茧，好不容易才寻到这儿，以至于亲手将两个自以为是又目空一切的家伙送走。 尽管来得晚了一些，却也总算是替女儿报了仇。 只是，甄泠朵还有疑惑未解。 老大一家虽说并不和宋珩他们有过绝对的正面冲突，可毕竟也是消失许久，哪怕是心底里早已经对年迈的父母恨之入骨，可单就是甄泠朵他们目前所掌握的线索来看，却是并不存在突然为敌的可能。 这中间定然还有他们不知道的事。 宋珩动作飞快，故而那一家人很快就没了用武之地。甄泠朵并没有急着立时往战斗深处而去。 诚然，宋珩那突兀的动作的确让她有一瞬不知该如何是好，可后来发生的一切，委实是让她打消了心头的所有顾虑。 不为别的，只因宋珩动气手来是一点不含糊。 正也是有了他干脆利落的一出，才让老大一家，连带着甄泠朵都放下了戒备。 “你们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宋珩还没回来，甄泠朵有意识地跟老大一家三口保持了部分安全距离，她原以为等那人回过神来，怎么也得仔细盘问一番，但不想宋珩却是直白坦荡，连半点遮掩也无。 “报仇呗，还能如何？” 面对他略显轻蔑的追问，老大倒是没有表现出哪怕一丝一毫的不痛快，他只是隐隐有些遗憾，“你小子手也太快了，咱们几个都想亲手送他们一程呢。” “怪我？” 宋珩微一挑眉，脸上不由得闪过几分异样。 不多时，他煞有介事地环视周围，尤其是在他们一家三口身上多停留了好一阵子。 甄泠朵原以为这人是在以眼神威逼，试图看穿他们的真实意图，却不想这人思忖了半天，到头来却只蹦出了一句，“数学挺好的。” 这无厘头的一句，登时让其余四人面面相觑，但宋珩却是并不给其他人以反应的时间，径直追问，“说说吧，老头老太太又干了什么不是人的事儿？” 宋珩说这话时端的是沉心静气，云淡风轻，可老大一家子却还是不自觉对视了一眼。 那一瞬，甄泠朵只觉自己的心又在骤然间被提到了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好不纠结。 她想径直追问，可偏偏面前还杵着一个宋珩，任是她思绪万千，竟也舍不得截断。 至于那一家三口眼里有愤恨，有不满，有遗憾，有不甘。 尽管甄泠朵只看了一眼，却也着实觉得过于丰富了些。 直到，她终于听说了这个家族最后的故事。 无辜的女儿被卖，倒腾出了现钱的老二一家，其实并没有第一时间赶去医院救老太太的命。 而是，用倒卖自家侄女的收入寻欢作乐，享受生活。 老太太最后是在病床上死的，明明距离生只有一步之遥，却不得不接受死的安排。 别说自私自利的人，就是换作其他任何一个，只怕都没有办法轻易接受。 老太太正是因为不甘心，才转而亲自收了那曾经最喜欢人的性命，转头又将老大一家也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事实上，她也的确这么做了。 这才有了此刻被宋珩和甄泠朵撞破的一幕幕。 得知其中缘故，两人不由得对视一眼，好容易再一次四目相对，眼睛里赫然满是错愕与怅然。 可还没等他们有机会说些什么，鬼蜮倏然崩塌，不过骤然的功夫，便即刻消失不见。 甄泠朵和宋珩心知，他们已破鬼蜮谜题。 麻烦尽除。 那小丫头所图，终也不过就是善恶有报罢了。 两大恶人都没了踪影，她自然也不至于继续盘踞在原地，也无需将甄泠朵和宋珩困在里头。 甄泠朵顾不上去想他们是怎么被突然传送到小区门口的，但冷不丁瞧见外头人头攒动，听着他们彼此争执不下的时候，她不由得有些激动。 她下意识间偏头去看宋珩，却见那人虽也始终都紧绷着脸，竟还是在她不经意间望过去的刹那，颇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眼。 他似是一点都不希望让自己看到他的为难模样。 这是当下那一瞬，甄泠朵心底里不自觉闪过的念头。 甄泠朵本有心想要问个真切，但遗憾的是宋珩根本就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径直就往外走。 一只脚踏出胜利家园小区的时候，前一刻还叽叽喳喳的人冷不丁没了声息。 甄泠朵落在后头，瞧着这突兀的一幕，委实有些提心吊胆。 幸而，眼尖如夏艺璇，一眼就扫见了他们的身影，她甚至没顾得上招呼还处于恍惚中的沈玄风，兀自就往两人跟前凑。 “你们可算是出来了。” 她禁不住心底的欢喜和激动，下意识喊了一嗓子。 话音落下，一旁正也错愕着的众人这才猛然反应过来。 除灵官方工作人员当仁不让地立在最前头，宋珩虽神色淡淡，可到底是没有因为这些人近乎直白的审视目光而显露出哪怕半点的不痛快。 反而是甄泠朵面上不由得有些迟疑与不安。 哪怕夏艺璇明明已经站在了自己跟前，她竟然还不自觉转头，茫茫然追问了一句，“咱们这是，真的出来了？” “怎么了？你们是不是遇上了什么大麻烦？” 宋珩还来不及作答，夏艺璇却是已经从这人下意识的言语里品咂出了些不一样的滋味。 可甄泠朵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这地方怨气太重，最好找些人来超度。”只在不经意间，听到了一旁宋珩的说话声。 第320章 变化 挺好。 那是甄泠朵骤然间听到这一席话时，脑子里倏然闪过的念头。 那一瞬，她对宋珩的看法，似也在不经意间又有了些全新的变化。 只是，还没等她有机会多思忖一二，某人便已是自顾自收敛了模样，径直往一旁去了。 甄泠朵虽是略显迟疑地看了一眼，可到底是抵不住一旁的夏艺璇忙不迭的急切模样，“还看什么呀，赶紧回去吧。” 她不是没有注意到，甄泠朵的视线总是会有意无意往宋珩的身上移，那一刻要说夏艺璇心底里一点狐疑也无，却也到底是假的。 可她好不容易才按捺着性子，不曾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径直追问其中情由，着实是十分给她情面了。 如果甄泠朵还依旧这样，满脸失魂落魄地望着那人远去的背影，夏艺璇实在不知道自己可以坚持多久。 可但凡一想到宋珩那副阴沉着脸的模样，夏艺璇却是终究不敢胡来。 她唯一能做的，便也是急不可耐地催着人赶紧离开这儿。 大抵也唯有如此，她才可能有机会问清楚这两人在鬼蜮之中又发生了哪些旁人不知情的事。 然而，夏艺璇没想到的是，还没等自己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口追问，甄泠朵却是先一步开口，“艺璇，我得请你帮个忙。” 冷不丁听着这话，夏艺璇心底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要知道，甄泠朵从往丢给她的，十之八九都是些让人头疼的麻烦事。 可偏偏，她还找不到推脱的理由。 就是暂且枉顾了她们之间的朋友情谊，也不得不顾念着宋珩对她的那点意思。 尽管，依着夏艺璇来看，他们说不准还没能找机会把话说开，可单就是从现如今的阵势来看，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敢替自己的老板兼表哥拖后腿的。 更不消说，未来的老板娘以及表嫂还是她的挚友。 等了好一会儿依旧没得到夏艺璇的答复，甄泠朵一时有些怔愣。 可不等她彻底回神，却冷不防听人悠悠然咬着牙问，“朵朵，你是不是忘了咱俩是什么关系？” 四目相对的刹那，甄泠朵分明是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些无法掩饰的清冷意味。 奈何，她兀自思量了好一会儿，却到底是没能想清楚，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 “没有呀，我怎么可能忘记？” 彼时的夏艺璇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她煞有介事的一句追问，明明只是想要开个不咸不淡的玩笑，却不料甄泠朵竟是因此而心底生寒。 夏艺璇与小鬼结契的事，始终是悬在甄泠朵心头的一块大石，说不准什么时候可能就轰地一下彻底断裂了。 尽管此前甄泠朵身在鬼蜮，但却也始终牵念着。 此刻夏艺璇冷不丁的变化，自是让她没由来心头一紧，权当是在她和宋珩无暇顾及的时候，眼前这人又遭遇了新的麻烦。 “艺璇，你……” 甄泠朵迟疑了好一阵，好容易鼓足了勇气开口，可话到了嘴边，竟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她一时有些拿不准，不知道此刻的夏艺璇究竟是如何的心思，又怕冷不丁请神上身，兀自将那霸占了她思绪的小鬼逼退，会对艺璇自己产生无法估量的麻烦。 究其根本，还是甄泠朵不希望好友有哪怕分毫的意外。 “既然知道是朋友，为什么还要故意客套？” 幸而，她的迟疑与不安并没有让夏艺璇感到异样，她甚至抢在甄泠朵之前，先一步言之凿凿地摆明了自己的态度。 不容置喙的一句，让甄泠朵不由得顿了顿。等再回过了神来，便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社里事情已经不少了，我这是又临时给你增加负担，自然是过意不去……” 甄泠朵一本正经的分析，却是愈发惹得夏艺璇不快，“那又怎么样？” 斩钉截铁的声响，自是让甄泠朵半晌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不得已，她只好先一步败下阵来，小心翼翼的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先前在鬼蜮里的时候，有个可怜的小姑娘被家里人卖给了人贩子，我手头只有点零星的信息，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她……” “找人？这个简单。” 饶是甄泠朵说得小心翼翼，可夏艺璇听完，却显然是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 瞧着她那副不以为意的模样，甄泠朵一时有些恍惚。 她隐隐觉得，自己先前所有的迟疑与不安，不过是草木皆兵而已。 夏艺璇始终都是她一直以来认识的那个，从不曾有哪怕片刻的变化。 哪怕，她如今背负着好些常人无法想象的事。 “那就……拜托你了。” 甄泠朵故意顿了一顿，赶在夏艺璇翻脸之前，自顾自笑开了，这也算是为她自己求了个短暂的和平。 她明白，在两人相视而笑的刹那间，他们彼此都是快乐而自在的。 也幸好，她们还依旧是从前那般模样。 回去的路上，夏艺璇便即刻发挥了自己身为逐明侦探社社员的淡然姿态，时不常记录一些有关的细节。刚一回到社里，便也顾不上和甄泠朵多言，一头扎进了新工作中。 唯有沈玄风不明所以。 直到宋珩掠过了他，又倏然想起什么一般，冷不丁回头将他一把拽着走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们回来了。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偏头去寻夏艺璇，好教她也知道这个消息。 但一偏头，才发现夏艺璇不知何时早已经没了身影。 “别看了，人早就走了。”偏偏此时宋珩还阴恻恻地补了一句。 淡然，清冷。 沈玄风只觉自己几乎是在刹那之间就被人激了个冷汗涔涔。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便又被宋珩好不客气地呵斥了一句，“还不走？” “走！” 沈玄风想也没想便即刻道，事到如今他哪里还敢有片刻的迟疑。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和宋珩紧赶慢赶，回来之后撞见的却是夏艺璇兀自沉着脸往她的工位而去。 而一旁的甄泠朵似是还没从惊骇中抽离出来，神色显然有些迷离。 第321章 消息 沈玄风迟疑了许久，到底是没敢当着宋珩的面造次。 毕竟他不久前才刚被人毫不客气地教训一顿，如今心头已是战战兢兢，根本就无法承受二次暴击。 可一旁夏艺璇的阵势，却也在沈玄风的意料之外。 她似是很是气愤。 尤其是她敲击键盘的力道，恨不能让全社上下都听个真切，依着沈玄风对她的理解，这人大抵是已然气急了。 只是，沈玄风明明记得，在他们赶去鬼蜮之前，夏艺璇更多的是兴奋。 及至知晓宋珩他们也许遇到了些麻烦，才转而变得沉重起来。可再往后的事，他就都不知道了。 “找到了。” 不多时，夏艺璇倏然蹦出一句，“找到了。” 石破天惊一般，几乎是让现场的所有人在骤然间心神一凛。 甄泠朵自然是在第一时间凑了上去，夏艺璇当即调出所有的情况，如数摆在台面上，“这应该就是你说的那个人了。” 顿了顿，夏艺璇不由莞尔，“说起来，这人倒也着实有些胆子，犯下这样的重罪，竟还能淡然自若，不见半点收敛？” “要怎么收敛？小心翼翼，贼眉属脸吗？” 甄泠朵冷冷地补了一刀，夏艺璇当即顿住，转而郑重点头，“我谅他也没这魄力。” 甄泠朵许久都没有应声，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倏然就回头往宋珩所在的方向扫了一眼。 只刹那的功夫，两人心底里便已然有了答案。 “艺璇，麻烦你帮我把这些信息一并汇总给警察，”甄泠朵轻声道，“他已经逍遥得太久了，也该是时候好好地体验一番不一样的生活了。” “好。” 夏艺璇毫不迟疑地应下，眼底眉梢尽是愤怒。 要知道，该知道那小丫头的境遇时，夏艺璇便兀自变了神色，甄泠朵又何尝不明白，这人如今一应煞有介事的模样，也不过是想要让自己稍微放松一些而已。 甄泠朵自是承了这份心意，但若是想要让她彻底放松心情，大抵也只能是亲眼看着那场悲剧的帮凶，受到应有的惩罚。 唯有如此，她和宋珩才能真正告慰逝者。 然而，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是，就在警方依循着夏艺璇提供的线索，径直寻过去的时候，人还没抓到，现场竟是又变作了鬼蜮。 “怎么会这样！” 接到消息，所有人虽不至于惊慌无措，却也委实有些愕然。 毕竟，如今的一切，全然不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甄泠朵倒也的确多少料想到了其中的艰险，但再一细想，既有逐明侦探社作为背书，不论警方亦或者是除灵官方，大抵也不至于胡作非为。 只是没成想，竟还是出了岔子。 而这已然打乱了他们先前所有的部署。 宋珩和甄泠朵闻讯，急吼吼想要赶赴现场，但沈玄风却是神色凝重地拦在两人之间，“这鬼蜮来得突然，怕是并不简单。” 他二人何尝不知道间疑团密布，但现如今，也唯有亲自走上一遭，才有可能搞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再麻烦，也总得有人去做。” 夏艺璇无疑是支持两人决断的，比起沈玄风，她才是最为担心他们安危的人。 但同样的，夏艺璇大抵也是为数不多，最能明白两人心境的人。 他们当是比任何人都希望可以尽快解决鬼蜮的麻烦，尤其是眼前这个。宋珩做何想法，夏艺璇暂时还无有思量，可甄泠朵只怕是不惜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是，但总必须小心为上。” 沈玄风从不怀疑宋珩和甄泠朵的用心，尤其他还曾承袭过两人的照拂，便无疑又比夏艺璇多了几分尊崇意。 “那你倒是说说，该怎么办？” 夏艺璇显然是没想到，这小道士竟是会冷不丁变得如此执拗，似乎所有的事都必须要完全说出个所以然来，才有资格进入下一个流程。 但事实上，单是逐明侦探社此前所遭遇过的诸多事宜，便是由不得人的。 摆在他们面前的，从来都不是选择题，而是全无退路的必答题。 他们根本就没得选择。 从前如此，现在也是一样的。 “我不知道，但就是觉得不可贸然行事。” 对上突然变得急切的夏艺璇，沈玄风登时就哑了火。倒不是他被眼前人以凌厉的声响威逼利诱，以至于不得不就此缄默，而是他始终都没能有机会学会，尽可能在这人面前保留主动权。 甄泠朵和宋珩一言不发的瞧着两人，一时竟都不自觉生出了几分怅然意。 好容易等他们总算挨过了他们的层层质问，想要来一出眼不见为净，却不成想，陈书易竟不请自来。 他急吼吼踏进逐明侦探社的那一刻，所有人都不由得提了一口气。 “我只说一句。” 从来跟宋珩不甚对付的人，自顾自地赶在他之前抢白，这出乎意料的一幕竟也没让其余人感到反常，“我觉得，你应该有兴趣知道。” 这后半句，陈书易赫然是深吸了一口气，径直迎着宋珩审视的眸子说的。 “那你大概没机会开口了。” 宋珩轻叹了一声，眼睛里不自觉闪过些遗憾意。 话音刚落，其余诸位便都不自觉显露出茫然意来，宋珩这才不疾不徐地解释，“难道没人替陈老板记着，这已经是第二句话了吗？” 任谁都没有想到，宋珩竟还有闲情逸致拿这事和大家玩笑，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陈书易本人更是无语地紧，他索性也懒得和这人掰扯，兀自扭头看向甄泠朵，正色道，“我得到消息，如今接连发生的鬼蜮事件，好像跟兰花门有些牵扯。” 兰花门？ 甄泠朵闻言，登时就沉下脸来。 她可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如今的一切混乱因着苗红婧和碧落坤灵联手布置的陷阱而来。 若非如此，这世道未必会变得如此不堪。 更重要的是，自那大阵幻灭，他们就再没听说与之相关的事，但偏偏陈书易提了。 “兰花门的人，现在在哪儿？” 甄泠朵忙不迭问，遗憾的是，陈老板也并不知情。 第322章 证实 他们已经销声匿迹许久，就连陈书易也是在不经意间，才得到了这么一个未经证实的消息。 实在是此前兰花门作孽太多，以至于众人冷不丁一听到这三个字就不自觉变得提心吊胆起来，任谁都不敢轻易放松。 “先查鬼蜮的情况，其他的事，慢慢再论。” “顺便帮我联系除灵官方，就说我有事请教。” 宋珩轻声开口，冷不丁再听到他的说话声，陈书易不知为何，竟是不自觉偏头去看。 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宋珩不由得轻笑一声，“陈老板还有什么建议？” 陈书易摇了摇头，他之所以急吼吼来找宋珩，多少也是希望可以借着逐明侦探社和除灵官方的密切合作，伺机打探一二。 无论结果如何，他们总也不能时刻胆战心惊，没个定数。 “我有问题。” 陈书易不答，宋珩却自顾自沉声问道，“倘若真和兰花门有关，你们的意见是……” 这一句，宋珩问的再直白不过，他甚至没给任何人以反应的时间，便径直点名要求他们即刻给出答复。 而甄泠朵，是第一个。 “那就只能继续深入合作，看有没有机会见一见他们的领头人了。” 甄泠朵阴恻恻地开口，声音里既有鄙夷和轻蔑，更多的是愤恨和不安。虽说她早前就已经领教过苗红婧的疯狂行径，却也终究不敢相信，这人竟能几次三番的，拿无数陌生人的性命作为筹码。 她不敢设想，遍布各地的鬼蜮，一旦全无预兆的崩塌，又会是怎样的场面。 “不该是先把人扣住杀了吗？” 甄泠朵的回答让沈玄风委实有些惊愕，听着他下意识的追问，陈书易不自觉就偏头去看宋珩，却见那人轻蔑地弯了弯唇角。 动作并不大，甚至不曾直视沈玄风，可陈书易还是从他这不以为意的姿态里，品咂出了些不一样的滋味。 突兀的电话声，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 夏艺璇扫了一眼，便忙不迭急吼吼地赶过来，以口型示意众人，除灵官方。 “逐明侦探社，宋珩。” 拿起电话的那一瞬，宋珩依旧是一副从容淡然的姿态，他语调平稳，波澜不惊。 “只有一个疑问，兰花门是怎么回事？” 跟前众人倏然听着这话，都不由得提了一口气。 该说任谁都没有想到，他竟会问得如此直白而坦荡，甚至于连半点转圜的余地都不曾留。 此前听着宋珩主动表示说要亲自和除灵官方接洽的时候，甄泠朵还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毕竟，宋老板识人断事的本事远在他们之上，此事由他出面，才是最有可能得个好结果的。可没成想，到头来竟然是如此局面。 事实上，不单是他们，就连电话那头的工作人员，显然也被他这样突兀的追问给砸懵了，以至于半晌都没有来得及应对。 “怎么？这个问题和难回答吗？” 宋珩自顾自轻笑了声，声音极轻，却足以透过听筒传到对面人的耳朵里。 状似不经意，偏偏能搅和得人心神不宁。 “宋先生，请稍等，我尽快替您核实。” 宋珩功放了电话，故而除灵工作人员在短暂的迟疑和恍惚后，忙不迭凝神应对的每一个字，便让在场所有人听了个真切。 约莫等了两分钟，众人得到了一个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的回答。 “宋先生，抱歉让您久等，经查，兰花门是我除灵app的联合创始人之一。” 联合创始人？ 一时间，众人颇有些玩味似的品咂着这一句，眼底却是不自觉显露出藏不住的骇然意。 除灵竟早便和兰花门有了牵扯？ 那他们此前所经历的种种，莫非也和那些人有着斩不断的牵连？ 宋珩甚至没再继续听那人解释些什么，便径直挂断了电话。 再没了那平缓的声音，偌大的逐明侦探社突然就陷入了难言的沉寂，最终还是甄泠朵按捺不住，不自觉追问了一句，“陈老板，你怎么看？” 陈书易显然是没料想到甄泠朵有此一问，一时有些怔愣。 但因着甄泠朵的那一句，所有人几乎都不自觉偏头望了过来，陈书易心知自己大抵是躲不过的，便也只能硬着头皮道，“如今既是已经被官方亲自人证，便也只好收起所有的侥幸心思。” 陈书易说着话，不远处的宋珩却是不知为何总时不常蹙着眉头，沈玄风好几次无意间撞见，都不由得心底一寒。 幸而，不等他不自觉惊呼出声，陈书易却是已经兀自补充道，“为今之计，也只能是自己多加小心。” 陈书易虽不曾把话彻底挑明，可所有人心底都清楚，往后再进鬼蜮，乃至于处理和除灵相关的工作时，大家都必然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安全至上，这诚然是再正确不过的论断。 可调转头来想，因着需要时刻顾虑着不知何时会骤然出手的兰花门，所有人行事之时自是会不自觉变得谨小慎微。 然，越是小心翼翼，说不准就越可能正中对方下怀。 明明尚不曾再入鬼蜮，可甄泠朵却已经觉得后脊背发凉。 几人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子，好容易才商议着各自仔细思量，等找个机会再互通有无。 可飞速发展的局势，却是分明不给所有人以喘息的机会。 就在众人确定兰花门与除灵有着千丝万缕斩不断关系的第二天，官方突然发布公告，宣布开启全息游戏，其以鬼蜮为模拟场景，设置了许多进阶式的全新挑战。 最重要的是，玩家用户可以通过全息游戏的模拟，有效提升自己击杀鬼怪的能力。 消息一出，几乎所有人都抱着试试看的心思，一头扎了进去。 宋珩等人也不例外，可他与甄泠朵却是不自觉提着一颗心。无他，只因时间委实太过凑巧，加之兰花门这三个字总也在不自觉间挑逗他们的精神，让人根本无法凝神。 但夏艺璇却是已然沉迷其中，无论是否得闲，她总也会忍不住掏出手机来体验一二。 起初，她还会有意识地停下来，和沈玄风分享自己的心得，但渐渐的，她便再无法腾出空来了。 第323章 制约 夏艺璇几乎将自己所有的时间，都贡献给了除灵的游戏。 沈玄风劝她莫要沉迷其中，还被夏艺璇言之凿凿的呵斥，“我这还不是为了大局着想？提高个人实力，有助于构建更为坚实的屏障。” 沈玄风本也没有夏艺璇那么会说话，尤其是听着这人搬出如此大道理，他一时想不起该如何作答。 再一恍神，身边的人已经又一次打开了全新的游戏，自顾自沉浸式体验去了，根本就不给自己反驳的机会。 一连数次，饶是沈玄风每次都以为自己已然做好了十足的准备，但却是根本就无法在夏艺璇手下坚持多一个回合。 几次下来，他便只好作罢，转而寻求其他人的帮助。 “你说她已经入迷了？” 甄泠朵无疑是最先得到消息的，她不由得厉声反问了一句，神色略显急切，显然是意外地很。 “应该是。” 面对着甄泠朵的追问，沈玄风并不敢表现得绝对笃定，毕竟那还只是他自己的猜想。 “她现在在哪儿？” 甄泠朵似是瞧见了沈玄风那支支吾吾的模样，没了听他耐心说话的心思，径直就想去找夏艺璇。 她心底的不安，唯有亲眼见识过，方才有解。 “她……”明明放心不下夏艺璇，但见甄泠朵如此急切，沈玄风却是没由来变得不安。 就在两人僵持之间，宋珩倒是冷不防蹿了出来，问了声，“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带着些冷意，沈玄风只一瞬的功夫，便觉得冷汗涔涔，一旁的甄泠朵看不过眼，索性就自行说明，“沈道长担心夏艺璇沉迷游戏，我们正准备去看看她。” 甄泠朵说这话时，从不曾偏头多看沈玄风一眼，虽还没得到宋珩的首肯，可她却已经大踏步往前走了。 也是在那一瞬，沈玄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不对劲儿，单是如今这个阵势，他显然是不可能再替夏艺璇有所隐瞒。 事实上，早在他开口告诉甄泠朵的那一刻，一切或许就已经是注定了的。 三人急吼吼地冲到了夏艺璇的工位前，然而人并不在。 “应该在休息室。” 沈玄风深吸了一口气，忙不迭道。说话的功夫里，他已是快步朝那儿跑过去了。 瞧着他这般急切的模样，甄泠朵和宋珩不由得对视一眼，虽不过骤然光景，但那一瞬间两人心底都不自觉生出了几分难以琢磨的心绪。 夏艺璇不对劲儿。 沈玄风这小子不太对。 尽管彼时两人心底的念头并不一致，却是并不影响他们凝神审视对方。 夏艺璇没想到自己趁着想休息时间玩个游戏，居然会被三个人盯着。 “发生什么事了吗？” 等她好不容易回过味来，便也只能试探着追问一句，夏艺璇说这话时，眼底满是茫然。 “没什么。” 甄泠朵眼底的关切未除，一旁的宋珩却是已经不以为意的开口。 他神色淡淡，不经意间便将矛头指向了沈玄风，“那小子说你偷懒，所以我来监工。” 说罢，宋珩便像是个没事人一般，径直坐在了夏艺璇对面。 这倏然的动作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夏艺璇只觉心底一紧，她赶忙收敛心神，不愿让任何人看出异样。 毕竟，沈玄风不久之前就已经再三叮嘱，要她控制着游戏时长，但夏艺璇并不予理会。 她私心里想，这大抵就是沈玄风冷不丁跑去告状的根本缘故。 不多时，甄泠朵也坐在了她跟前。 彼时的夏艺璇并不知道，趁着宋珩帮忙转移火力的功夫里，甄泠朵却是已经成功请神。 正也是靠着神明之力，甄泠朵可以清晰地察觉到，夏艺璇的三把火已然呈现微弱态。 但大抵是因为甄泠朵毫不掩饰的勘探，刺激了夏艺璇紧张的神经。 就在她想要收势的那一刹，夏艺璇陡然神色一变，“抓住她！” 甄泠朵心底生急，她下意识开口喊了一嗓子，下一秒，宋珩和沈玄风应声而起，不由分说就强自将夏艺璇紧紧拽着，不肯松懈分毫。 夏艺璇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不过转瞬的功夫，自己就被制了个服帖。 彼时她眼神里还带着几分无法轻视的愤怒，而沈玄风则是面带隐忧，宋珩虽一时看不清喜怒，想来也算不得太好。 甄泠朵更是忙不迭跟两人解释，“艺璇的三把火如今已微弱了许多，倘若真是因为沉迷游戏而起，便定然再不能碰。” 此时的他们并没有确凿的证据，得以证实这一切就是除灵app带来的影响，故而并不能直截了当地朝对方发难，却也只能迂回行事。 “手机没收，你盯着她。” 宋珩很快就下了令，看守夏艺璇的任务毫无意外的又一次落在了沈玄风的头上。 可这小道士却是有些怔怔然，好半晌都没有应声。 甄泠朵还当是他有什么顾虑，只好耐着性子在一旁劝慰，“如今社里实在腾不出人来，你和艺璇平日就亲近，正好帮忙多盯着些，等搞清楚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们自会助你。” 一字一顿间，甄泠朵说得再笃定不过。 沈玄风稍一迟疑，到底是应了下来。 约莫隔了一个小时，夏艺璇才渐渐恢复了些精神，她下意识去翻找手机，却扑了个空。 “宋老板说，暂时不用手机。” 沈玄风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这一切变故一并算在了宋珩头上。 “不让用手机？凭什么？” 夏艺璇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他宋珩自己不用就算了，凭什么限制其他人？” 说话间，她已是带着满腔怒气，愤愤燃朝着宋珩办公室而去，“咱们社里什么时候有这种规矩了？我非要亲自去问问不可。” 沈玄风下意识想要拦着，可在夏艺璇跟前，他委实是没有多大的能耐。 虚拦了几下没成功，便也只好由着人。 左右夏艺璇的手机如今的确是在宋珩手里，他也没说错。 可两人却是没想到，不请自来竟是让他们听到了一则更麻烦的消息。 梁风祁应陈书易之邀而往，却是没见到人，关键是还联系不上了…… 第324章 失魂 梁风祁找不到人，又实在觉得自己所处的位置有些诡异，便也只好径直寻上了宋珩，托他问问陈老板究竟是几个意思。 哪成想，宋珩径直连续了陈书易，得到的却是对方一脸茫然的疑惑回答。 “我没有啊，梁风祁那小子是不是搞错了？” 陈书易不无愕然的一句，让宋珩即刻就变了脸色。 梁风祁其人，本事的确不小，但却从来不体现在抓鬼或与人斗狠之上。 作为千门传人，他委实没有这方面的能耐。 这也是为什么宋珩宁可将跟小鬼结契的夏艺璇丢去鬼蜮之外，也懒得让这小子冲锋陷阵的根本缘故。 不为旁的，只因他实在不合适。 “你说呢？” 宋珩强压着心头的不快，咬牙切齿的回了一句，“若不是陈老板的吩咐，他会心急火燎地赶过去？” 宋珩从来都不曾怀疑过梁风祁，自是认定乃是陈书易从中捣鬼，可奈何陈老板却也是一头雾水。 “上一回，我可是亲自去找的你，别说现在全无进展，就是有我也该第一时间找你宋老板才对。” 品咂出宋珩言语间的不满，陈书易也没好气地笑了笑。 这两位此前就常常互不相让，现如今便愈发不对付了。 “你最好祈祷梁风祁全然无恙，否则的话，我一定要你好看。” 宋珩愤愤然丢下这一句，便毫不客气地先一步挂断。 沈玄风和夏艺璇赶过来的时候，偏巧就撞见了这一幕。 “陈老板怎么说？” 一旁的甄泠朵见宋珩神色凝重，一时也没顾得上夏艺璇，只忙不迭偏头问。 “他不承认，说自己根本就没联系过风祁。”宋珩轻叹了声，不过一瞬光景便倏然起身，“不行，我得亲自赶过去看看。” 他到底是放心不下，恨不能亲自将人接回来。 “你冷静一点，”甄泠朵一个箭步冲了上前，好容易才将宋珩径直按在座位上，“你现在情绪有点激动，不适合做任何决定。” 这一句，她说得再笃定不过。 夏艺璇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倏地补了一句，“你问问梁风祁，陈老板是怎么跟他说的，通过什么渠道，具体说了些什么。” 闻言，宋珩陡然醒悟过来。 他当即联系梁风祁，却不成想，这小子即刻翻找记录，竟是什么都找不到了。 “不可能啊，一个小时前他才发的消息，怎么可能会找不到呢？” 梁风祁不由得心底生急，宋珩眉头皱得愈发深了，夏艺璇闻声索性便即刻抢占了某位老板的电脑，径直忙活起来。 “微信还与邮件？”她赶忙问了一声。 “微信，但聊天记录找不到了。”梁风祁即刻应道。 得了肯定答复，夏艺璇当即忙活开了。约莫一个多小时，她总算恢复了消失不见的记录。 “都在这儿了。” 她将一应信息径直摆在众人跟前，眼见着众人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子，才小心翼翼地补了一句，“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宋珩没搭茬，但旋即冷眼扫过的凌厉眼神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尝试恢复数据的时候，发现删除记录的人，是陈书易。” 说完这一句，夏艺璇便登时保持沉默姿态，再不多言。 甄泠朵心底里也不由得咯噔一下，不过瞬息的功夫，她便注意到一旁的宋珩面色不善。 那一瞬，甄泠朵只觉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这一切实在是太过巧合，偏生所有的证据又严丝合缝，由不得任何人迟疑。甄泠朵私心里到底还是不愿意轻易相信陈书易会这么做。然而，她实在找不到有任何人动过手脚的痕迹。 “我出去一趟。” 甄泠朵心绪不宁，还没来得及应，宋珩却是已经有了动作。 甄泠朵见状，忙不迭跟了上去，临行之前还不忘叮嘱沈玄风仔细照看夏艺璇，“看好她，我们很快就回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侦探社，街头依旧是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甄泠朵在不经意间曾与其中一人撞了个满怀，她下意识退后一步，连声说抱歉。可眼前人却始终是阴沉着脸，似是极为不满。 “实在不好意思，我着急赶路，没注意惊扰到了你，抱歉。” 甄泠朵诚心诚意地道歉，可对方却不过只回了她一记冷眼。 四目相对之间，她分明只能从那人的眼神里，瞧出些藏不住的淡漠意味。 甄泠朵下意识偏头看了一眼其他人，发现也并无什么不同，正也是如此，便让她愈发不安。 那一刻，甄泠朵多少是有些庆幸的。 如果不是沈玄风及时发现，如果没有她和宋珩迅速应对，夏艺璇只怕也免不了会成为其中之一？ 而那样的结果显然不是他们可以承受的。 然而，再转念一想，若是这些人全然是因着除灵app的缘故而受此牵连，他们又何其无辜。 归根究底，还是设计出这一切的人，居心不良。 宋珩毫无预兆的直接找上门去，并不在陈书易的意料之中。 该说早在那人愤愤然挂断电话的那一刻，他就隐隐察觉出了不对劲，陈书易也敏锐地意识到事情有异，即刻便想要找人问个清楚，可不成想，他竟是刚一出门，就遇上了麻烦。 甄泠朵和宋珩急吼吼地寻来，却在他陈书易平日的地界里吃了个瘪。 “你们陈老板人呢？” 甄泠朵到底是不忍心眼看无辜之人被牵连其中，索性就抢在宋珩之前，先一步开口。 “老板有事出去了。” “去哪儿了？” “不知道。” 接连追问了几句，却始终都没能得到任何让人满意的答案，眼见着宋珩的神色愈发难看，甄泠朵一时也不知当如何是好。 可就在她迟疑之间，那人却是已经先一步转身离开。 甄泠朵当即快步跟了过去，不想宋珩居然以云外镜为引，开始四下搜寻陈书易的印记。 甄泠朵只觉心底一凛，却终归是什么都没有说。 好在，宋珩动作飞快，即刻就锁定了陈书易的方位。 但也正是因为这人心底生急，以至于根本就是没有来得及细看，全然没有注意到，此刻的陈书易早已经不复从前那样潇洒恣意。 第325章 救人 宋珩忙不迭就想要赶过去，但甄泠朵不放心。 “你就在这儿等着，我去把人找回来。” 她难得强势地对宋珩用了命令式的语调，这冷不丁的一句，却着实让身边人愕然地紧。 不单是宋珩，就连陈书易手下众人却也不由得端着一副惊骇模样。 但甄泠朵没有给任何人以反驳的机会，不由分说丢下一句，她便急匆匆离开了。 宋珩最是明白甄泠朵的意图，她不过是担心自己在气头上，以至于好不容易找到人，就毫不客气的教训起来。 毕竟，这两人都还算是体面人，倘若当真沦落到了那个地步，便也免不得被人诟病，到头来，有损的是他们两位老板的脸面。 可倘若由她出面，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 尤其，甄泠朵是绝不可能不由分说就和人打架的，说不准在她的耐心引导之下，陈书易还肯说些什么。 只是，这丫头如此不管不顾，毫不客气地说话，着实是有些太不给面子了。 宋珩兀自阴沉着脸，好一会儿都没有应声。 一旁本就战战兢兢候着的人，冷不防瞧见他这副模样，心头的不安无疑更甚了些。 可宋珩并不是好随意得罪的主，早在许久之前，陈老板就有过交代，说无论这位宋老板意欲何为，底下人都务必要仔细招待，总而言之，不得肆意开罪。 众人都听进去了。 这也是今儿个宋珩周身都散布着阴冷姿态，他们却还不得不如常陪着笑脸招待的根本缘故。 可宋珩显然根本就无暇顾及。 “陈书易最近在搞些什么？” 既然甄泠朵已经抢了他的事，宋珩索性就留在店里，煞有介事地追问开了。 “老板在忙的事，我们都不大清楚。” 为首那个小心翼翼地应道，虽说宋珩语气凌厉，可他却是丝毫没说一句假话。 陈书易手下这批人，自来是沉静自持，亦或者是因着他不比宋珩那般随性自在，无论什么时候都总是沉着一张脸，不自觉教人不敢多说什么，自也就没了逐明侦探社那般自在坦然。 “是真的一无所知，还是陈书易有言在先，不肯让你们告诉旁人，尤其是我？”宋珩不自觉挑了挑眉，只一刹的功夫，便用那所有人都无从拒绝的凌厉眼神于不自觉间，逼退了好些人。 “不敢欺瞒宋老板，我等实在是不知情。” 宋珩眼见着他们不自觉对视一眼，瞧见了他们眼睛里藏不住的后怕意，倏然轻蔑地笑了一声，这之后他便再没开口。 甄泠朵却是不知，在她离开后不久，宋珩便是存了心想要让陈书易手下的人难过，彼时的她全部的身心都只念着一件事。 找到陈书易，问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有宋珩的云外镜作为指引，甄泠朵到底是不必漫无目的地去寻。 但等她赶到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没了陈书易的踪影。 “应该就在附近。”甄泠朵深吸了一口气，强自按捺住心底的不安，下意识自我安抚，“宋珩的云外镜，不会错的。” 无意识间说出这话时，甄泠朵不自觉怔了怔，再下一秒，她不由得庆幸宋珩没有跟来，否则被那人听见，尾巴指不定得翘到天上去。 事实上，甄泠朵一直都很是好奇。明明宋珩在许多人眼里，端的是沉静自若的庄重模样，可她却已经瞧见了好几次他不能自已的振奋姿态。 虽说这中间不少都是在幻阵之中，倒也难免受些旁的影响。但甄泠朵总以为，这或许也是宋珩不为人知的另外一面。 倘若非要论的话，大抵不过是这人着实藏得过分深厚了些。 可再转念一想，甄泠朵便也不由得陷入新的茫然。 毕竟，她怎么都想不明白，宋珩为何偏偏在自己跟前表现得完全不一样？ 这个问题已经困扰甄泠朵许久，可惜此前许多时候，她都和宋珩形影不离，以至于根本就没有时间腾出空来仔细思量，此刻好不容易有了些独处的时间，她却也顾不上思量。 当务之急，是要抓紧找到陈书易才好。 甄泠朵暗自稳住心绪，忙不迭四下搜寻起来。 陈书易向来沉稳，自不可能胡来。甄泠朵如今最需要在意的，便是这周遭有无意外。 毕竟，如今这世道，已是各式各样的小鬼肆意横行，陈书易虽是懂些机关秘术，可单凭着那些想要和从来肆意的鬼怪们纠缠，属实不是件容易的事。 甄泠朵收敛心神，凝神以待。 她先一步请神，抓了附近几个落单的家伙来问话。本是带着几分投机取巧的意思，却不成想还当真让甄泠朵问出了些不对劲儿。 “刚才有人被狐狸精抓了。” 冷不丁的一句，登时让甄泠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自小跟着外婆耳濡目染，她从来都记得，狐狸精是其中最为麻烦的玩意儿。 寻常小鬼虽也的确时不常吸取精气，但终归是没有狐狸那般疯狂。尤其，她们还总是以美色相诱。 常常是让人在不自觉间就失了反抗的本事，纵然是侥幸留了一线生机，却也到底成了废人一个。 “什么时候的事？往哪儿去了？”甄泠朵心底一颤，忙不迭问道。 几个小鬼指了同一个方向，甄泠朵悬着的心便愈发不安，她即刻解了他们的束缚，忙不迭往他们几个提醒的方向跑。 一路狂奔之时，甄泠朵唯一所愿，就是宋珩可以多坚持一会，莫要做无谓的牺牲。 可甄泠朵却也明白，若然当真到了存亡之际，无需旁人多言，任何人都会下意识爆发求生本能。 然而，甄泠朵到底是高估了陈书易。 等她好不容易找到人的时候，那人居然几乎只剩下了一口气。 “陈老板，你坚持住。” 逼退狐狸，救人。 甄泠朵忙得焦头烂额，情急之下却也顾不得即刻取了那狐狸精的性命，只管持续不断地呼喊。 然而，陈书易还是昏了过去。 甄泠朵一看势头不对，便想找人帮忙。 宋珩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只是没成想，宋老板还是没赶到，陈某人倒是先悠悠醒转。 第326章 问题 “陈老板，你差点没把我吓死。” 甄泠朵见状，没忍住玩笑了句，瞧见她眉头紧锁的模样，再回想起此前发生的种种，陈书易倒是不难想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原想道谢，但不成想，甄泠朵却是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径直就将先前的一切如数告知，末了还不忘补充一句，“梁风祁的事，陈老板你怎么看？” 陈书易显然没料到她会问得如此直白，一时愣在原地，好一会儿都没有应声。 甄泠朵自是将他的惊愕都看在眼里，她稍一思忖，到底还是下意识补了一句，“宋珩很生气，但我想事情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听到这儿，陈书易还有什么不懂的呢？ 旁的不说，就是甄泠朵如今能出现在自己跟前，只怕都已经是耗费了不少力气。 毕竟，宋珩从始至终都没有掩藏过自己的不快。虽是因着挂念梁风祁的缘故，但在旁人看来，他们二人也委实有些过于剑拔弩张了。 “我没有。” 陈书易倏而抬头，凝视着甄泠朵的眼睛，神色中满是坚定，“如今的情势，想必你也都看到了，若非必要，不对，是最好断绝电子设备的使用。” 他冷不丁摆出了一副郑重模样，甄泠朵却也委实有些愕然。 只是再转念一想，夏艺璇的三把火不经意间变得微弱，而她一路寻来见到的无一不是失魂落魄的人，想来陈书易一定也是发现了什么，才会做出如此建议。 “我当然希望陈老板说的没错，但梁风祁……” 甄泠朵暗自思量了片刻，却并不准备就此放松心情。 尤其是梁风祁现如今还困在危局之中，生死难料。别说宋珩，就算是她都不见得能淡然处之。 她和宋珩唯一的不同，不过就是甄泠朵还可以暂时放下关心则乱的心绪，让自己从当下那一团乱麻的繁杂因由中抽离出来，好好听陈书易说些什么。 可惜，陈书易却是并未多说。 倒不是因为有所顾虑，实在是目前外头情势瞬息万变，换做是谁，大抵都不能一眼望到头。 何况，陈书易又实在不是个爱多说的，他能跟甄泠朵提那么两句，就委实是十分给面子了。这一点，就算当事人不提，甄泠朵心底里也始终跟明镜儿似的。 甄泠朵原想要等宋珩到了，再商议后续之事，但不成想，翘首盼了许久，那人竟是始终都没有露面。 “宋老板应该并不希望见到我。” 陈书易将甄泠朵的急切和不安看在眼里，竟还能腾出功夫来玩笑。 冷不丁听着他这一句，却着实让甄泠朵头疼。 “你们两个，为什么就不能好好说话呢？” 这是横在甄泠朵心底许久的疑问，该说早在第一次撞见他们不对盘的时候，她就想问了。 可那个时候，别说陈书易了，就连宋珩的性子她都还没有机会搞清楚呢，自是不敢随性胡来。若然不小心说错了一句，继而引发他们之间不必要的麻烦，显然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别说那时的甄泠朵根本就没这个心思，就算是有，她也懒得开口。 这两人甭管闹成什么样子，都与她无关。 可现如今大抵是和宋珩相处得久了，又或许是渐渐摸准了些陈书易的脾性，她才敢壮着胆子追问一句。 陈书易显然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一时间不由愣住。 对上他不无愕然的模样，甄泠朵还以为自己方才不经意间脱口而出的，是什么敏感话题。 就在她迟疑着想要解释一二的时候，原本沉默着的人，却是不以为意的轻笑一声，“这问题，你该去问他。” 陈书易没有点明，但甄泠朵听懂了。 “他若是肯说，我何至于退而求其次呢？” 甄泠朵淡淡一笑，就此揭过这一话题，再不曾多言。 突兀的沉寂冷不丁横在两人周围，让彼此好一阵无语。幸而，不多时，宋珩发来消息，说他有旁的事情要办，让甄泠朵自行安排。 她兀自盯着消息看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没忍住吐槽了声，“有病。” 陈书易一时分不清她毫无预兆的抱怨，指代的是何人，还没来得及开口追问，甄泠朵却是已经先一步邀请他回社里休息。 “咱总不能一直在这儿待着，先回去吧。” “陈老板，你今天要是不把问题跟他解释清楚，只怕底下所有人都没什么好日子过。” 紧随其后这意味深长的一句，的确不在陈书易的意料之中。 但无可否认的是，甄泠朵没说错。 宋珩现在都能风风火火赶过去，要是陈书易还专门避开了甄泠朵，重新开始躲躲藏藏的，事情只会变得愈发麻烦。 但若是他跟着一起回到了逐明侦探社，那意义就又变得不一样了。 只是，如此一来，陈书易便无疑要在宋珩面前矮上一截。 但这样的结果显然已经是如今看来最好的一项了。 “你别苦着一张脸啊……”陈书易兀自思量之间，却是没想到，甄泠朵久等不到他的回应，居然不由得耷拉着脸，整个人莫名显得有些颓然。 陈书易最是受不了，连声制止，“我这不是还没说不答应嘛。” 是的，陈书易自来是说一不二，执拗非常，可偏生就是看不惯有谁冷不丁给他摆出一副委屈模样。 甄泠朵却是没料到，自己竟是在无意之间，开发出了面对陈老板时的全新版图。 “陈老板你刚刚答应了，对不对？” 甄泠朵兀自沉浸在眼前的欢喜之中，至于旁的，却是也根本无暇顾及。 眼见着甄泠朵咋咋呼呼的振奋模样，陈书易不由得有些恍惚。他明明记得，神调门一应行事最是沉稳低调，为什么在眼前这个人身上，他看不到哪怕一点？ 早知道就拒绝好了。 陈书易暗自在心底里吐槽，却是不知甄泠朵分明不可能给他这样的机会。 她甚至不愿让陈书易多休息一会儿，忙不迭就拉着人往回走，一路上她还不忘再三承诺，要是宋珩态度不好，她一定会从中斡旋，一定不让陈老板委屈了。 第327章 乱套 眼见着甄泠朵言之凿凿，陈书易也不忍点破，便全然由着她去。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还算轻松。可踏进侦探社大门的那一刻，陈书易却是猛然惊觉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 甄泠朵恍惚着顿住动作，不无愕然地回头看。 “不对劲，”陈书易兀自摇了摇头，“可能出事了。” 甄泠朵闻言，先是不由得心底一紧，下一秒却还是不自觉想要反驳，“不会的，这可是宋珩的大本营，哪里那么轻易被人处置了。” 虽说她心底里已满是不安，但下意识间却没忍住反驳。 骤然听着这一句，陈书易索性就再没往下说。 他当然也希望这一切不过是自己反应过度，然而，当甄泠朵急吼吼地冲进去，见到的却是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沈玄风时，她显然无论如何都淡定不了。 “先把人扶过去吧。” 陈书易看着她进进出出好几次，眼底的不安愈发凝重，到底是没忍住开了口。 突兀的声响冷不丁的反而让甄泠朵沉静下来，她转头看了陈书易一眼，总算是坚定地点了点头，末了才转身安置沈玄风。 “还发现什么了？” 等她安置妥当，陈书易才不以为意的淡淡开口。 他尽可能让自己语调淡然，不至于惊扰了好不容易才渐渐沉静下来的人，谁曾想，甄泠朵一听这话，竟是突然就失了声。 她怔怔地和陈书易对峙，四目相对了好一阵子，就是一个字都没有说。 瞧着她这副模样，陈书易也不由得变得不安起来。 诚然，他私心里不希望和宋珩有过多牵扯，但陈书易自己也明白，早在他被梁风祁找上门去的时候，一切就已然是注定的。 又或者说，只要他宋珩依旧掌管着云外镜，是那内八门之首，其他人便显然是不可能避开的。 更不消说，如今外头动荡不断，陈书易原本以为的那些安生时日，实在是有日子没见了。 “你总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不然，我要怎么帮你？” 陈书易盯着甄泠朵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那人情绪缓和了些，才悠悠然开口。 好在，甄泠朵也不过是因着那骤然的变故，一时有些没缓过来，等到理智回笼，自也不至于全然失了分寸。 “夏艺璇不见了。”甄泠朵忙不迭道，“我们不久前才发现那丫头沉迷除灵app的游戏……” 后头的话，甄泠朵没再继续。 可陈书易却是不难猜想。 “没找人看着吗？她可是跟小鬼结契了的……” 陈书易还清楚地记得，宋珩为数不多向自己卖好的事件中，最近的一遭便是因着这个姓夏的丫头。 “找了，已经晕过去了。” 说话间，甄泠朵下意识回头去看被安置在后头的沈玄风。 陈书易没再顺着她的视线望，甄泠朵心底里所有的不安，如今已是尽数摆在明面上了。 “那你现在预备怎么办？” 见她依旧满脸茫然，陈书易不自觉追问了句。 甄泠朵没应。 还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宋珩回来了。 他不是一个人。 和甄泠朵一样，宋珩去而复返，身后分明还带着一个。 区别是，陈书易整个人是清醒的，但宋珩带回来那个，却也昏迷着，不省人事。 “哟，宋老板回来了。” 陈书易一眼就瞧见了来人，存着几分想要故意逗弄的心思，他故意拔高了声音悠悠然道。 宋珩闻言，不自觉偏头扫了一眼。 但凌厉的眼神汇聚之处，却分明落后了陈书易几步。 他关注的，并不是某个正兀自精神着的家伙，而是一旁蔫了吧唧的甄泠朵。 “你对她做了什么？”宋珩登时快步上前，开门见山地问。 可奈何陈书易好像根本就没料到会有这一出，他不自觉移开了眼，根本就没看他。 “发生了什么。” 宋珩懒得在陈书易身上浪费时间，索性就居高临下的逼问甄泠朵。 “艺璇不在，沈玄风晕了。” 甄泠朵根本就顾不上搞清其中的因果关系，这两桩事毫无预兆地摆在自己跟前，早已经让她失了仔细评断的本事。 “什么时候的事？”宋珩再问。 这一次，甄泠朵没答。 事实上，宋珩也并不指望她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他阴沉着脸径直走开后，陈书易才开始郑重其事地审视起宋珩带回来的人。 那人一身格子衬衫，头发稀疏，乍然瞧过去，还当是什么可怜人，偏偏单从他那让人不自觉咋舌的装束来看，委实算不得穷苦。 麻烦。 那是陈书易脑子里陡然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侦探社里发生的事是麻烦，宋老板莫名带回来的人，说不准也是麻烦。 幸好，这一切都跟陈书易没有什么牵连。 他至多不过是被甄泠朵请来和宋珩对峙一二，以期梁风祁安好而已。 可事实上，陈书易并没有那么乐观。这是早在他听甄泠朵原原本本复述过往种种时，心底里便有的猜想。 无非是，他从来都不曾径直相告。 好在，昏睡着的两个都前后脚醒过来了。 先醒的是秃头，他冷不丁扫见周遭的一切，兀自恍惚了好一阵子。 陈书易原本并不想搭理，但现如今唯一还能替宋珩办事的人失了神，至于宋老板显然是不可能纡尊降贵亲自问询的。他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看在甄泠朵的面子上，帮他一把。 “朋友别慌，”陈书易开口的第一句便是将宋珩推在了门面上，“诺，应该是那个家伙救你的。这里暂时还安全，能告诉我们，你遭遇了什么吗？” 陈书易有意放慢了语调，他甚至想过要先行安抚，但遗憾的是，话一出口就变得简单干脆，分明不存在半点转圜的余地。 好在，那家伙虽依旧没收敛住满脸的骇然，却还真切的记得，是宋珩在混乱之中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救下。 虽说他后来因为彻底失力而昏了过去，但总算是还记得救命恩人，不至于一惊一乍的。 “乱了乱了，这世道彻底乱了。” 他煞有介事的一连说了好几回，陈书易听着自顾自点头。 第328章 吞噬 的确挺乱的。 陈书易有种直觉，他接下来要说的话，说不准和自己此前的思量大差不差。 尽管他已经提点过甄泠朵，但毕竟不曾和宋珩直言。 加之现如今因着梁风祁的关系，那家伙未必愿意多听他说些什么，陈书易想了想，到底还是先制止了那秃头的话头，示意他晚点再说。 “你等等，我把人喊过来你一次性说完，省得还得重复。” 陈书易一本正经的一句，让那人不由得愣了愣，下一秒却倏而端出一副感激涕零的阵势，显然是十分感谢这人替他思虑周全。 他哪里会知道，陈书易如此行事，也是在给自己找后路。 毕竟，他已经见识过宋珩的疯狂。上一次是有甄泠朵帮着围追堵截，才生生断了他的念头。 可这一回，备不住他会把夏艺璇的事，也一并算在自己头上。 尽管，陈书易自己都未必觉得无辜，但倘若是被宋珩当着众人的面指着鼻子骂，那显然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好在，陈书易一声召唤，甄泠朵和宋珩来得极快。 可当他们听完那位自称是程序员的刘明说完，便登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你刚才的意思是，现在外头不光有鬼怪，还有不少是从互联网底层逻辑成精的麻烦？” 甄泠朵花了好些功夫，都没能即刻想清楚，所谓二进制数字发疯是什么个意思。她唯一有印象的，也不过是在路上撞见的那些失魂落魄的人。 “是的。” 刘明点头应下，他自然也注意到了跟前三人眼里的茫然、惊愕以及不解。 事实上，他甚至做好了即刻被他们丢出去的准备，可出乎意料的是，他们都没有这么做。 虽说他们都不自觉为那近乎匪夷所思的说辞感到意外，但刘明能察觉地到，这几个人都在尽力消化这一切。 “拒绝电子产品，就能阻断他们的入侵吗？” 宋珩凝神思量了许久，到底还是不自觉追问了一句。 “是的，他们目前唯一的仰赖，只有数字互联网和电子产品，如果能避开的话，应该可以少受些影响。”刘明应得笃定非常，这是他作为职业代码人的敏锐直觉，他自认不会有错。 彼时的他并不知道，早在宋珩问出这话前，他已经信了七八分。 旁的不说，单是夏艺璇如今的异样，便由不得他不信。 毕竟，沈玄风是亲自见证她因沉迷除灵app的游戏而让自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抱歉。” 宋珩冷不丁的一句，让在场几人都不由得恍惚了几分。 甄泠朵离他最近，第一时偏头去看，正好就瞧见宋珩正兀自望向陈书易。 她不自觉也顺着视线望过去，这两人凝重的视线骤然叠加到了身上，却是让陈书易避无可避。 早在宋珩开口的那一瞬，他就已经察觉到了，但陈书易并没在意。 无他，实在是倘若易地而处，他大抵也不太能坦然接受跟在自己身边许久的人，因着旁人的缘故而遇上麻烦。 换言之，宋珩先前的愤怒和不安，都是可以理解的。 正也是因此，陈老板才懒得和他计较。 更不消说，他早便知道宋珩是个极要脸面的人，想让这人低头，着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既是从没放在心上，又何必非要受他这一句歉呢？ 可陈书易没有想到的是，宋珩到底还是这么做了。 “之前的事，应该是我误会了，抱歉。” 甄泠朵的突兀动作，既已惊扰了陈书易，自然也不可能躲得过就近的宋珩。 宋某人虽不自觉抽了抽嘴角，但还是状若不经意地迎上了众人审视的目光，一字一顿淡淡开口。 如此一来，陈书易便再不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只得是配合着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我都没放心上。” 不知是陈书易有意想要让宋珩放松精神，还是蓄意耍宝，甄泠朵只觉他说这样时，一应举止多少显得有些刻意。 那一瞬，甄泠朵怕极了宋珩会因着他如此态度而越发郁闷，以至于两人之间又生出新的事端来。 幸而，无论陈书易还是宋珩，竟是都不曾再继续多说什么。 “还有没有其他办法？”宋珩再问，这一句却是问刘明的。 可惜，那小子还陷在眼前这着实混乱的阵势里，好一会儿都没有抽离出来，故而根本就没顾得上回应。 宋珩见状不由得沉了脸，甄泠朵心底暗惊，就在她试图转圜的时候，陈书易却是先一步抢白，“不使用电子设备，这消息好像没办法及时传递给大多数人。难道要靠口口相传吗？” 后半句显然是玩笑。 但所有人都清楚，如今的事态经不住半点耽搁。他们必须要从速告知才好。 “我想想办法……” 刘明显然也一早就在思考这个问题，只可惜暂时还没有什么突破。 他话音落下的刹那，沈玄风醒了。 睁开眼的那一刻，他便惊慌无错，下意识叫嚷着要即刻去寻甄泠朵和宋珩告知情况，却不成想，他们都直勾勾立在不远处，神色都算不得太好。 “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夏艺璇。” 沈玄风到底还是对宋珩存着些惧意，他怔愣了片刻，不自觉间往甄泠朵身边偏了偏，开口时不由得带着些怅然与失落。 若是不知情由，甄泠朵无疑会毫不客气地追问，可如今有了刘明的解释，夏艺璇会做出任何异于常人的举止，却也并不难理解。更何况，沈玄风根本就全无预料。 哪怕他当即反击，也不一定能奏效。更不消说，这小子也未必能对夏艺璇下狠手。 再说，夏艺璇变成如今这样，他们每个人都有责任。 这从来都不是沈玄风一个人的事。 “这事不怪你，宋老板也是知道的。” 甄泠朵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抚，下意识间补了后半句。 明明前一刻沈玄风还自责非常，闻言却是不自觉扬起了头，他似是想要看个清楚，确定这当真是宋珩的意思，而非是甄泠朵为了安慰自己而有意留下的。 第329章 追踪 可惜，宋珩始终都懒得给他半点神色。 瞧着这人胆颤的模样，甄泠朵到底是心下不忍，“事已至此，你无需自责。只是，艺璇终究也不是有心的，你别怪她。” 虽是因着那全无预兆的一幕，让自己失神了好一会儿，可如今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甄泠朵却还是忙不迭替夏艺璇开脱。加之眼前有刘明这个资深人士给出的中肯建议，她无疑愈发相信，夏艺璇不过是被互联网底层逻辑裹挟而已。 “是，我知道这不会是她的本意。” 事实上，就算是甄泠朵什么都不说，沈玄风也不会将先前的事情放在心上。 如今，唯一让他牵挂的，只有夏艺璇的安危。 从始至终，他恨的都不过是自己没能好好保护她而已。当然，多少也包括没能完成宋珩嘱托，这在一定程度上有些打击他的自信心。 但现实便是，自打沈玄风结识了逐明侦探社的众人至今，他实在是没能从他们跟前讨到什么好。 “你有办法？” 就在甄泠朵挖空心思劝慰沈玄风的时候，宋珩和陈书易却是围着刘明仔细思量。 “暂时还没什么头绪，但理论上说，是有机会的。” 被数道凌厉的眼神裹挟着，刘明只觉心底一颤，但职业人的敏锐和警觉，还是让他不自觉脱口而出。 从某种程度上说，如今的混乱像极了系统因短时间内出现大量bug而遭受病毒入侵，想要还原成先前的模样，便需要先行杀毒。 先驱毒，而后修复。 但显然，前者更重要一些。 “那行，通知其他人的事，就交给你了，需要配合就找他。” 宋珩自顾自说着，甚至没给其他两人以反应的机会，便径直将此事定了下来。 不容置喙的一句，让眼前众人着实有些恍惚。 但宋珩却是已经将一切安排停当，“沈玄风留下，看好这侦探社，和社里的人。” 说话间，宋珩还煞有介事地往刘明身上瞥了一眼，甄泠朵即刻会意，便忙不迭将沈玄风推了出去。 “你接下来的任务，就是保护好他的安全。” 沈玄风赶忙应承下来，虽说他应得飞快，但一眨眼的功夫，那两位就消失不见，却还是让他不自觉心下大骇。 好在，陈书易还在。 他显然是已经习惯了两人如此作风。 沈玄风的惊愕让他兀自咋舌，却还是不得不摆出一副淡然姿态来安抚同样一脸茫然的可怜程序员。 “不用管他们，你只需安心在这儿待着。” 顿了顿，陈书易似是又想起了什么，郑重其事地补充了句，“你的任务是想出办法来通知所有人，至于其他的，一概无需理会。” 这虽是宋珩的安排，却同样也是他的意思。 如今宋老板不在，他索性就勉为其难暂时替人照管这处了。 陈书易说罢暗自轻叹了一声，他心知那两人定是外出寻人去了，可此番只怕是远没有那么容易。 不说梁风祁，单是夏艺璇那丫头，只怕就并不好对付。 彼时的陈书易不会想到，甄泠朵和宋珩刚一离开，便已经被满大街的人惊得半晌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如果说甄泠朵先前撞见的，还是先失魂落魄的游魂，如今再见，却冷不防发现这些家伙早已经失了理智。 他们一个个都好似疯了一般，只顾着盯着手机，全然无视身边的一切。 一时间，意外不断，麻烦不停。 可哪怕明明已经混乱至此，竟也从来都没有任何一个站出来维持秩序。 原本热闹轻松的街道，此刻更像是一个无声的催命符。 任谁都不知，下一秒谁又会成为无辜的牺牲品。 宋珩也是一样的。 事实上，他便是在这样的混乱之中，机缘巧合之间救下了刘明。 幸而，他救了。 此刻的宋珩多少有些庆幸，但不过瞬息的功夫，他便又感到愤怒。 这些人大抵都和夏艺璇一样，该是在继续着自己平凡而普通的生活，却不成想，不过瞬息的功夫，这世道竟有了无法估量的万千改变。 甚至连他们的命运，也变得和预想中截然不同。 宋珩不知道他们是谁，曾过着怎样的日子，可有一点，他是确信的。 他绝不愿意眼睁睁看着他们成为无辜的牺牲品。 甄泠朵也是一样。 “真希望刘明能尽快拿出方案来。” 她不自觉顿住脚步，下意识低喃了声。 宋珩没搭腔，他许久都不曾开口，只好似失神一般，径直盯着人流瞧。 甄泠朵缓过劲儿来，愣愣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可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忙不迭拉着人去寻失了踪迹的朋友。 “先找艺璇，还是梁风祁？” 甄泠朵倏然追问了声，虽说她私心里最是放心不下好友，却也明白梁风祁之于宋珩也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当前既限制了他们无法使用电子设备进行即时通讯，宋珩和甄泠朵自然也无法分头行事。 换言之，他们必须要商议出个先后来。 奈何，在甄泠朵看来，这看似无足轻重的一幕，于两人而言却委实有些煎熬。 至少，甄泠朵并不希望由自己来做这个决定。 宋珩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淡然说了个名字。 “夏艺璇。” 甄泠朵不由得暗自长舒了一口气，她没再耽搁，忙不迭二次请神，为的是尽可能找到夏艺璇残留的痕迹。 但事实上，她并不曾对此抱有什么希望。 倘若那些数据也承袭了人的聪明才智，便应当会想方设法地除掉印迹，这才有利于他们继续深入掩藏。但显然，甄泠朵想岔了。 一如刘明感叹的那样。 这世道早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那些家伙既能明目张胆地四处狙击，便必然已经做好了不会即刻倾覆的准备。 是的。 甄泠朵顺利请神，并且找到了夏艺璇的踪迹。 这自然是值得庆幸的，只可惜，当她和宋珩忙不迭顺着那本就不多的线索一路追踪，走到头竟是一处鬼蜮。 “会不会，是我本事不济，一时找错了？” 甄泠朵迟疑了好一会儿，小心翼翼地开口试探。 第330章 巧合 “进去看看。” 宋珩不曾安抚甄泠朵的不安，而是径直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既已身在此地，不论夏艺璇是否在其中，单是因为撞见了鬼蜮，他们二人都不可能弃之不理。 事实上，甄泠朵也是一样。 尤其是在刚刚历经了胜利家园小区的麻烦，她不希望再遇见任何一个无辜的可怜女孩。她希望自己可以到得再早一些，似是那样就可以让她们免于伤害。 可甄泠朵心里清楚，所谓鬼蜮不过是他们诸多不满情绪的积压而成，破除鬼蜮，当然可以还人以清明，但终究是没有办法让一切从头来过。 “走吧。” 甄泠朵深吸一口气，当先一步踏进鬼蜮，宋珩紧随其后。而刘明正在逐明侦探社里加班加点，宋珩临行前的嘱托让他倍感压力。一则，身为从业者，他最清楚代码入侵的危害之所在，更清楚想要与之对抗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二来，他此刻根本就是孤身一人。身边虽还有两个人，但刘明问过，他们对计算机数据网络一窍不通，根本就不可能帮得上忙。陈书易倒是答应可以帮着找找人，但他们既然选择了暂时停止使用通讯设备，便无异于和外界斩断了联系，找人更是无从谈起。 其三，若想设计出杀毒软件，便无可避免要以身试险，他全然不知自己可以坚持多久。 可现如今他们早已经没有时间可以浪费，刘明顾不得多想，便心急火燎地开启了应战模式。 “一会儿若是情势不对，你们记得躲开些。” 刘明并不知道自己可以坚持多久，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提前想好后招，至少不至于牵连旁人。 但没想到，陈书易和沈玄风听完，却是根本就不给刘明反应的时间，不约而同蹦出一句，“那不是你该管的事。” 不容置喙的语气，让刘明不自觉有有些恍惚但他很快意识到，他们是对的。 毕竟，倘若真到了那个地步，他自己分明已经没了任何理智，换句话说，无论这两个人预备怎么处理自己，他都没有反驳的机会。 除非是他已经彻底失了理智，毫不客气地朝他们发难。 无论是哪一种结果，都不是现在的刘明能够设想的。他唯一能做的，也不过就是尽几所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想出最有效率的处置方案。 “那好吧。” 这是刘明和他们说的最后一句话，自那以后他就兀自沉浸其中，再也顾不上旁的了。 沈玄风无疑是他们几个中最为紧张的。 不为旁的，只因宋珩将一切托付给了自己。事实上，他对陈书易算不上陌生，毕竟不久前才刚见过面。 那时候，这人是宋珩亲自请来的后援，但也是这人，被夏艺璇翻出证据，涉嫌蓄意诱导梁风祁涉险。 虽说宋珩已经道歉过了，可彼时沈玄风正晕着，他根本就没有亲耳听到。在他看来，宋珩最后和陈书易说的那句，只能证明他也依旧对这个人持怀疑态度。 故此，沈玄风必须要肩负起责任。他不能让夏艺璇的意外重演。 这也就导致沈玄风不单要时刻注意着刘明的情况，还得分出精神来关照陈书易，着实是忙碌非常。 尽管沈玄风自诩行事缜密，不蹦让人察觉异样，殊不知，陈书易早已将他的一应行径看在眼里，只是佯装不知而已。 在宋珩手底下办差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这一点陈书易早就已经听梁风祁抱怨过许多次。虽说他从不附和，但私心里却是跟明镜儿似的。 宋珩对自我的高要求，总也会有意无意地被带到和其他人的相处中去，这是无可避免的。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陈书易是有些心疼逐明侦探社员工的，毕竟，同样的事情不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可陈书易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些人在宋珩手底下的成长要比跟着自己大得多。 陈书易始终掌握着千机门最大的秘密，不曾对任何人提及，但甄泠朵和梁风祁却是不一样。 自从他们选择和宋珩成为队友，就不曾有哪怕半点隐瞒。甚至连长命缕，甄泠朵都可以轻易交出去，其信任可见一斑。 这边厢两人全神贯注的盯着刘明，l甄泠朵和宋珩毫不犹豫地进了鬼蜮，却是犯了难。 无他，实在是因为眼前的一切根本就不在他们的设想里。 这鬼蜮是一个地下坑洞，目之所及都是些老旧的建筑，其中不少还是在建状态。 两人不自觉对视一眼，却只能从彼此眼神里读出茫然与不解。 只一瞬的功夫，他们就默契地继续往前走。这是眼下这两人可以想见的，破解心中疑惑的唯一办法。 越是往里走，两人心里的疑惑就更甚。 那些在建的设施看起来虽是全新的，但几乎所有人都只靠着蛮力，而拒绝了一切可依赖的其他设备。 甄泠朵心底惊愕，下意识取出手机。宋珩见状，先是一愣，但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倏然长舒了一口气，全然由着她。 甄泠朵迅速开机，毫无意外的没有发现任何可用信号。 那一刻，他们了然。 这鬼蜮里很可能就如同刘明说的那样，没有电子设备，正是他们先前最是期待的。可偏偏，这里是鬼蜮。 深入其中，只会麻烦不断。 至少，甄泠朵并不敢让其他人也毫无保留地深入其中。 甄泠朵和宋珩继续往深里探，一路上自是没能避开其他人审视的目光。好在，众人虽心有迟疑，可到底是不敢耽误自己手头的事。 “那人是不是……”甄泠朵似是突然发现了什么，忙不迭拽了拽身边的人。 宋珩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就那个，穿着蓝色格子衫的，像不像人贩子？” 甄泠朵只开了个头，宋珩当即就懂了。 那不正是先前拐卖孩子的家伙嘛。 夏艺璇好不容易找到些线索，就在准备抓人的时候，冷不丁就出现了鬼蜮。 那时候，他们都只以为是巧合。但现在看来，也许未必。 只是，真相究竟如何，还需要他们继续深探，唯有解开鬼蜮谜团，才可能把所有真相原原本本地揭开…… 第331章 麻烦 但不管怎么说，枉顾法纪自以为是的人，以另外一种方式受到制裁，总也是好事一桩。 尽管甄泠朵还多少因没能亲自给那只当了几天的女儿报仇而心有不甘，如今却也只能自我安慰，好歹是寻到人了，也知晓了他此刻的处境。 宋珩倒是没有像甄泠朵那样多愁善感，只在撞见那人的时候，不以为意地冷哼了一声。 老话常说，善恶到头终有报，到底也不是假的。 无非就是早晚而已。 两人好容易稳住了心绪，继续往里走。 殊不知，刘明却是出了意外。 程序写到一半，刘明便突然有些不对。 见他不自觉停下动作，四处张望的那一瞬，陈书易和沈玄风都不自觉提着一口气。 两人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人，沈玄风毕竟是才经历过夏艺璇异样的人，自是警觉非常。 “让开！” 他先是冷不防吼了一嗓子，带着几分突兀意，陈书易委实吃了一惊。 若不是此刻的刘明已经没了清明姿态，他大抵也被吓得不轻，可偏生如今的他却依旧是浑浑噩噩的，让人看不出情绪来。 正也是因此，反倒是让沈玄风即刻笃定他不对劲儿。 “别看他！”沈玄风深吸了一口气，好容易才强自压下心底的不安，正色道。 他没忘记，自己此前就是因为过分担心夏艺璇，恨不能让她时刻直视着自己，以借此来让人清醒过来。 那时的沈玄风显然是低估了那背后的力量，可此番他无论如何都不敢胡来。 “可是……” 陈书易不是没能察觉到沈玄风的不安，可此刻刘明的异样已是再难掩藏。 外间那些纷乱的情势，陈书易毕竟是亲自撞见过的，可眼下他并不能做万全的保证。 换言之，无人知晓若是任由这家伙如此发展，又会落到怎样的田地。 他们显然必须要做些什么。 只是，陈书易怎么都没有想到，当他试图外出求援时，沈玄风却是毫不客气地制止了。 “不需要。” 听着这掷地有声的一句，陈书易一时气笑了。 不为别的，实在是沈玄风眼睛里不安和慌乱分明无从掩藏，但偏偏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自己的方案。 “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陈书易没好气地问，此刻的他着实有些懊恼。如果早知道这小道士是这样执拗的性子，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留下来受气。 不管宋珩愿不愿意，他都会跟着离开。 可现如今再说这些，却属实是有些无济于事了。 “我正在想。” 沈玄风当然也头疼，可他始终不曾忘记宋珩和这人剑拔弩张的模样。 虽说他还是没能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可私心里总也不时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嘶吼着，要他一定不能轻易放任陈书易离开。 “总之，你不许踏出侦探社半步。” 一边是愈发失控的刘明，另一头是蠢蠢欲动的陈书易，刹那间，沈玄风只觉得头皮发麻。 可他还是不得不逼着自己沉静下来，唯有冷静，才有可能想出应对的方案来。 “随你。” 除了宋珩，陈书易还从来都没有被人这般不由分说地吼过。他不自觉怔了怔，等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冷眼瞧着那正因为毫无头绪而四处乱蹿的人，着实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幸而，他到底是没有让沈玄风雪上加霜。 刘明的情况变得越来越糟，情急之下，沈玄风索性趁其不备将人敲晕了。 反正这人本也并不怎么清醒，让他彻底昏过去，说不准就可以拥有短暂的和平，至于其他的事，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说到底是沈玄风自己本事有限，纵然心里郁闷，却也再无他法。 但陈书易显然没料到他最终的方案竟是这样。等他意识到不对劲，下意识想到要制止的时候，实在是已经来不及了。 沈玄风大概是知道自己在被代码牵制住的人面前全无胜算，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出其不意。 故而，那竭尽全力的一击，为的就是让刘明再无反抗的能力，试问他又如何会给那人留下喘息的空间，这也就导致陈书易也不自觉落后一步，根本就无从制止。 “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书易如今能做的，也不过就是快步赶上去，至少不让刘明因为这冷不丁的攻击而受到伤害。等安置好了人，他才偏头问沈玄风。 “这是我目前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沈玄风倒是补藏着掖着，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就明晃晃怎么说，“既然他已经被影响了，那就只好先打晕了。” “然后呢？”陈书易反问。 可沈玄风似是还没来得及想得如此周全，他一时被问住了，半晌都没有说话。 陈书易索性就替他继续，“按你的意思，就是从现在开始，不让他清醒过来，以保证我们两个的安全，是吗？” 沈玄风没有做答可仅仅是看着他支支吾吾的模样，陈书易也知道，自己猜对了。 “好，我就权当你这个办法有用，那你觉得我们可能不错眼地始终盯着，中途不出现任何意外？” 陈书易陡然拔高了语调，厉声反问，“我只问你一句，小道士，你要如何保证？” 沈玄风当然无从保证。 他早已在夏艺璇身上栽过跟头了，面对振振有词的陈书易，他说不出一句辩驳的话来。 陈书易见状，不由冷哼一声，兀自往一旁去了。 看他那个架势，似是懒得跟沈玄风多废话。小道士虽心有不甘，可到底也没多说。 只要这两个人都在社里，他也算是对宋珩和甄泠朵有了交代。 沈玄风哪里会知道，这两人如今根本就顾不得其他，他们被当成了闯入者，不过眨眼的功夫，就被围了个严实。 更要命的是，直到遇上了危险，他们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此刻的自己又一次没了傍身的本事，成了那最普通，也最无用的人。 “你们是哪里来的？在这瞎晃什么？” “身份腰牌呢？拿出来让我验看！” 冷不丁被人盯着，甄泠朵和宋珩都有些恍惚，但不过转瞬的功夫，他俩就又释然了。 无他，实在是他们全无顾忌在先。 第332章 翻脸 幸而，这些人也不过是质疑他们的身份，并不曾因着甄泠朵和宋珩横冲直撞的阵势而对他们恶语相向。 虽说是毫不客气地将他们团团围住，可那凌厉的眼神间却到底是并未曾藏着多少杀意。 正也是因此，甄泠朵和宋珩都不由得暗自长舒了一口气，并不曾因着这些人的急切姿态而心生不安。而他们的顺从，也让原本始终保持着警惕姿态的众人暗自松了口气。 然而，沈玄风就没那么痛快了。 刘明如今成了个随时都可能崩塌的定时炸弹，他一时间根本就不敢轻易放松，可他到底不是神，总也有无暇顾及的时候。 他原以为，有了自己先前斩钉截铁的知会，陈书易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胡来。但没成想，这人竟是趁着他迷迷瞪瞪睡过去的时候，毫不客气地将刘明丢了出去。 将人逐出侦探社，当然可以保障他们的安危。 但刘明呢？ 沈玄风不敢想。 睁开眼的那一瞬，沈玄风下意识就跑去盯人，却怎么都没想到，此刻面前早已是空无一人。 就连陈书易都没了踪影。 那一刹，沈玄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心急火燎地四下寻觅，却不料只撞见了兀自躲在会议室里的陈某人。 “刘明在哪儿？” 沈玄风几乎是强自压着心底所有的不安，才好不容易让自己始终端着一副沉静模样。可事实上，他私心里却是已经把这人骂了个千万遍，就连宋珩都没能幸免。 在沈玄风看来，如果不是宋老板的一念之仁，事情或许根本就不可能变得这样糟糕。 “不知道。” 陈书易悠悠然睁开眼，状若不经意地给了沈玄风一个早有预料的答案。 “你做了什么！” 不过转瞬的功夫，沈玄风的脸色便骤然变得阴沉，他咬着牙反问。 陈书易笑了，“这还用问吗？我把他丢出去了。” 他一字一顿说得坚决，沈玄风的脸色愈发变得难看，但这还不算，陈某人似是打定了主意非要让小道士难堪，竟是又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谁让你不答应呢？我只能趁着你睡着亲自动手了。” 骤然听着这话的时候，沈玄风有一瞬错愕。 他显然怎么都没想到，兜兜转转反而成了自己的不是。 可瞧着陈书易那煞有介事的模样，他倒是一点都不怀疑此前的论断：这人分明就是个疯子。 他十之八九是嫉恨宋珩，才会阴恻恻地做些不轨之事。 “疯子。” 沈玄风没好气地怒骂了一声，他没想到，陈书易听着这话竟是半点不觉得愤怒，反而还兀自笑开了。 “是吗？我突然觉得，疯一点好像没什么不好。” 陈书易凝神思量了好一会儿，旋即毫不犹豫地接受了沈玄风的褒奖，“多谢认可。” 至此，沈玄风强压着的怒气再也没无从控制。 “混蛋！” 沈玄风不可遏制地怒骂了一声，不由分说就对他动手。 可怜陈书易怎么都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开局，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可等他仓促之间再想着要抵挡时，却已是再来不及。 沈玄风本就是始终都提着一口气，他万不曾料想过，面对宋珩和甄泠朵给他的信任，这人竟会蓄意设计陷害至如今这般地步。 那一刻，沈玄风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杀了陈书易，然后去向他们两位告罪。 沈玄风当然知道眼前这位并非等闲，但现如今他已是什么都顾不得了。 自夏艺璇起始，沈玄风好像就始终陷在那无从挣脱的深渊里，他越是希望自己可以好好表现，最终的结果便越是让人叹息。 “靠。” 陈书易因着沈玄风这全无预兆的愤怒也不由得变了脸色。 诚然，他这一出先斩后奏算不得光明，可这无疑已经是现如今最好的选择。 刘明毕竟是已经被侵蚀了的人，哪怕是有他们时刻不间断地盯守，也无人知晓他会在什么时间冷不丁就拥有掀翻一切的本事。 与其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走上绝路，倒不如趁着一切还来得及，先行将其与他们隔绝开来，说不准还能为彼此换来一线生机。 陈书易从来都不是胆小怕事的人，要说分析利害，沈玄风心中忧虑，他又如何会不知晓？ 可他早已经习惯了从大局出发，便自然不会顾念这么多。 然而，单就从眼下的情势来看，陈书易显然是低估了沈玄风的愤怒。 亦或者说，低估了宋珩及甄泠朵的吩咐之于他的重要性。 “我的任务是保护他，而你，毁掉了这一切。” 沈玄风的确是怒不可遏，可他倒也不至于彻底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步步紧逼的同时，还不忘让陈书易死个明白。 奈何，陈书易却是并不希望和人动武。 他始终都没放弃耐心劝说，试图让沈玄风确信，当下自己的安排已经是唯一的生路。 但遗憾的是，沈玄风听不进去。 “夏艺璇不见的时候，我就已经没法跟他们交代了，如今又成了这副模样，我没脸再见他们了。” 沈玄风听不进去劝，他始终翻来覆去说着类似的话。 陈书易听得眉头直皱。 哪怕早便知道沈玄风这个初出茅庐的小道士未必有多大的本事，但他终究是没想过这小子竟会如此执拗。 “那两个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忙活呢，你好歹要先让自己活着，否则又怎么可能有机会将功补过？” 陈书易一本正经地劝说，他试图以这样的方式让陈书易渐渐沉静下来。 却不成想，这家伙竟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我现在就是在将功折罪！” 听着沈玄风不容置喙的一句，陈书易心知多说无益，兀自轻叹了一声，再不曾言。 他突然的沉寂，并不在沈玄风的预料之内。 两人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子，到底还是沈玄风先按捺不住，再一次起了要杀死陈书易的心思。 陈老板虽是转圜了片刻，可终究是没能让沈玄风放弃这不必要的念头，明知胜算不大，却也只能硬着头皮招架。 第333章 得救 然而，陈书易终究不是沈玄风的对手。 他这么多年来，从来都只沉浸于机关秘术，至于其他的，从来是鲜少关注，难免懈怠了对战技能。 当然，更重要的是，旁人大多都急单于他的身份，而不至于信自胡来。 但彼时的沈玄风显然没有那么多的顾虑，他着实是不愿再继续和这个随时都可能会反水的家伙共处一室。 彼时沈玄风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那便是他和陈书易，只能留一个。 一步步将人逼到全无退路的时候，沈玄风并不曾就此放松警惕，他怕极了这家伙不过是蓄意摆出一副任人揉捏的姿态，暗地里不知还憋着什么后招。 故而，他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 沈玄风全部的心思都一并落在陈书易身上，却是没发现，原本紧闭着的大门倏地一下被人毫不客气地踢开。 偏巧那声响倏然而起的时候，陈书易也因为不自觉一个趔趄而闹出了些新的动静。 “你现在才怕，是不是有点太晚了？”沈玄风没忍住，冷笑了声。 他不知道，这人在打定主意将刘明丢出去的时候，心底里会否冷不丁闪过些许不安。 那是宋珩好不容易才救下的人，他大概本以为自己是最幸运的，可谁曾想，就因为被陈书易撞见，终究还是难逃一个死字。 现如今冷不丁瞧着陈书易这不无胆寒的模样，沈玄风只觉鄙夷。 毕竟这人一直枉顾他人的性命，可等一切落在自己身后时，却还是不自觉显露出了人性最初的模样。 沈玄风此番便算是亲历了这一出，无论是哪一桩，都让他觉得恶寒得紧。 “你对我动手，就不怕宋珩找你麻烦吗？” 陈书易的语调不由得有些急促，沈玄风的步步紧逼的确不在他的预设之内，他更没想到这小子是真的想要自己的性命。 好不容易重又找了一处栖身之所，陈书易几乎是喘着粗气和人对峙，“你应该看得出来，哪怕是宋珩，他就算是对我有再多的不满，也绝不敢胡来，你一个小道士，又有什么资格？” 哪怕明知道自己并没有半点倚仗，但现如今哪怕是狐假虎威，陈书易也不得不将全数丢出来抵挡。 毕竟，除此之外，他实在是再想不出其他的法子。 “我又不是宋老板，没那么多顾忌。” 沈玄风不由得冷笑一声，阴恻恻的一句，竟是噎地陈书易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显然，他们两个谁都不曾料想得到，始终剑拔弩张的两个人竟是还有翻转情势的可能。 然而，就是在他们无暇顾及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滚开。” 身后倏然响起的厉喝声，让两人都不由得有些恍惚。 沈玄风下意识间回头去看，却是不想，不过一瞬的功夫，眼前一阵风起，再下一秒，他听见了陈书易的一声惊呼，“怎么是你？” 而对方似是十分不满他彼时的错愕模样，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声，“我要是再不来，就得守寡了！” 陈书易闻言沉默，沈玄风更是一头雾水。 但还不等他有机会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请自来的女人却已然不管不顾地带走了陈书易。 她来得快，去得也快。 直到这偌大的侦探社又一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沈玄风都没能回过神来。 他只恍惚记得，来人好像穿了一身汉服。 虽襦裙在身，可这一溜烟的动作，竟是半点不曾受到影响？ 沈玄风后知后觉地想着，不由心底大骇。 不为旁的，只因沈玄风突然意识到，就算是没有那一瞬的恍惚，自己好像也从来都不是那女子的对手。 惊愕之间，沈玄风无从消化自己在不经意间听到的说辞，更不知道此时的陈书易纵是脱身，却也始终不觉快慰。 毕竟，这从天而降救他的人，属实是陈书易这辈子都不愿意再见的那位。 只可惜，对方动作迅捷，从始至终都没有给过他半点推诿的可能。 更何况，彼时的陈书易已经没有那么多精神来应付，能短暂地从沈玄风手上逃生，便已是不易。至于旁的，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就在陈书易认命地接受现实时，甄泠朵和宋珩却是被扭送到了那地下城城主跟前。 领头那几位，三言两语说完他们两人的出处，便径直退下。 动作利落而熟稔，却也着实在甄泠朵和宋珩的意料之外，他们原本以为，怕是免不了来一出对薄公堂，好借此让他二人无从辩驳。 可没成想，到头来竟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你们是如何找到这儿来的？” 最是让两人始料未及的是，城主冷不丁问的一句，更是让人无从招架。 他们是怎么来的？ 自然是循着夏艺璇为数不多的印记而来。 可这话是能贸然说给旁人听的吗？ 显然不能。 甄泠朵和宋珩对视一眼，下意识间选择了沉默。 虚与委蛇的事，最好还是交给他来办。 那是当下甄泠朵脑子里倏然闪过的念头，她是这样想的，便也是这么做的。 宋珩似是全无所谓，他兀自静默着，没有接茬，直到那人又问了第二次，“城门未开，你们怎么来的？” 再开口时，那人赫然不复先前那副淡然的姿态，连带着说话的语调也不自觉加重了几分。 甄泠朵虽没有应声，可骤然听着那一句，心却是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 现如今她和宋珩都没了傍身的本事，稍不注意就可能被折磨得体无完肤。 若是宋珩当真因为心里的不痛快，而强自与人为难，说到底并不能讨到半点好处。 诚然，她也受不住如今这等时刻被人鄙夷的模样。可她也委实担心宋珩真就不管不顾。 幸而，宋珩只是煞有介事地轻叹了一声，末了才悠悠然道，“我们也搞不清楚啊，一睁眼就在这儿了，外头还是些根本就看不明白的事，还以为是做梦呢。” 配合着宋珩那一脸凝重的模样，饶是甄泠朵始终跟在他的身边，竟也不由得开始恍惚。 第334章 试探 “不知城主可否为我二人解惑？” 不等甄泠朵回过神来，宋珩却是已经自顾自追问开了。 令甄泠朵意外的是，那人似是被宋珩一本正经的阵势给惊到了，居然毫不犹豫地接话，“你想问什么。” 宋珩毫不犹豫地开口，“这是哪儿？” “地下城。” “现在是什么时候？” “公元2332年。” 城主坦然作答，宋珩也神色如常，可一旁的甄泠朵却是怎么都淡定不了。 300多年后地下城？ 那分明就是他们还不曾见识过的未来？ 按理说，此前的鬼蜮至多是让他们得以回到过去追本溯源，以找出关键线索为契机，趁势解开一切麻烦。但眼下这…… 甄泠朵着实是不敢再往深里想，她不自觉趔趄了一步，亏的是宋珩及时出手扶住，这才没让她出洋相。 可单是因着甄泠朵这不无错愕的阵势，却是已经足以回答诸多疑问。 “不信吗？” 几步开外的人，闻言轻笑了一声，旋即悠悠然开口。 待他走近了些，甄泠朵和宋珩这才冷不丁意识到，这位城主大人的一应行为竟不知为何带着几分刻板，说不上来有哪里不对劲儿，可到底是有些不自然。 他这副模样，倒是跟在外头做苦力的那几位，不大一样。 “你……” 甄泠朵恍惚着，下意识就想追问出声，却被宋珩制止。 “城主见谅，这消息实在是有些意外，我们需要点时间仔细消化。”宋珩说话间，带着甄泠朵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显然是为了保证自身安全，而下意识和他保持安全距离。 “你们在害怕？” 那人不以为意地反问了一声，下一秒却是郑重其事地道，“放心，你们两个还算有趣，本城主是不会把你们直接打发去做工的。” 这一句他说得再坚定不过，没等甄泠朵和宋珩想明白其中的缘故，城主却是先一步邀请他们留下来。 “相逢即是有缘，你们不如留下来？” 骤然听着这一句，甄泠朵只觉恍惚。明明前不久她和宋珩还被不停盘问，谁能想到就几句话的功夫，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就叨扰了。” 甄泠朵还不自觉皱着眉头，暗自思量着该如何才好推诿，却不想宋珩倒是毫不犹豫地应承了下来。 甄泠朵无奈，只好亦步亦趋地跟了过去。 她静静地待在一旁，全由着身边的两人高谈阔论。一番长谈下来，他们到底是搞清楚了眼前的情势。 与其说这是鬼蜮，倒不如说是百年以后的世界。 诚如刘明所说，如今甄泠朵和宋珩所见的许多人，便是从人工智能变化而来。它们原以辅助人类发展而生，可因着此前的诡谲变化及鬼魅横行，一切就变得不可控起来。 在他们不自觉想要抵抗侵袭的时候，总也难免生出了些不一样的心思，到最后就连人类也成了清除的对象。 哪怕是后来机缘巧合留下了些许无知的人类，也不过只能在好似复古一般的城市里，做些无足轻重的苦力活而已。 至于那些人几乎印刻在心底里的敬畏，自然也是因为此前那一系列的清除实在是过分狠厉了些。 然而，眼前这两人听着这段过往时，却也始终保持着淡然姿态，并不曾因此显露出太多的惊骇与惧怕。 宋珩究竟做何想，甄泠朵并不敢笃信，可她自己却几乎是强自镇定。 这是百年以后的事，是不是就意味着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 “不知城主可知，夏艺璇和梁风祁身在何处？” 就在甄泠朵恍惚之间，宋珩却是已经兀自往下问了。 陡然听见这两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甄泠朵即刻收敛心神，凝神以待。 她盼着可以得到一个安心的答案，却也怕极了最终的结果是失落。 那一瞬，甄泠朵心底不由得生出了几分胆寒，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也不知是不是对方一眼就看出了两人心底的急切，他先是不以为意地顿了一顿，而后才召来人问了一句。可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 至少，甄泠朵和宋珩并不曾听到任何清晰的回答。 甄泠朵难免为此有些失落，可等送走了人，她甚至成了那个反过来劝慰宋珩的人。 “没有回答，可能就是最好的回答。” “说不定他们并没有和我们同处于一个鬼蜮中。” 甄泠朵煞有介事地分析，可私心里却委实不安。 不为旁的，实在是那该死的人贩子所在的鬼蜮，和她后来循着印记找来地方全然不在一处，但现如今那人分明是直愣愣站在自己跟前。 换句话说，在这看似不可思议的地方，说不准已经联结了他们所能发现的全部鬼蜮。 或许，从除灵app开始疯狂入侵的那一刻起，眼下的局势便已经是注定了的。 只是，他们从来都没有做过如此设想，以至于一时间根本不知该如何招架。 宋珩没接茬。 甄泠朵心中隐隐泛着不安，却到底是不敢惊扰了他。 彼时的他们都不自觉陷入眼前的困局，半晌不知如何是好。 如今遗落在外的沈玄风也是一样。 陈书易原本是他一应愤懑情绪的宣泄窗口，他甚至以取人性命为根本导向作为仅剩信念的支撑。但现如今，这人也不在了。 沈玄风记不清自己到底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好容易稳住心绪，转而去找其他的线索。 事实上，现如今摆在沈玄风面前的，也不过只有刘明开发了一半的东西。 那堆数据，沈玄风自然是不可能看得明白的，他唯一的倚仗也不过就是那人一边思量，一边涂涂改记下的字字句句。 可刘明那信手记下的关键词，却是并不能让沈玄风顿悟。 他所能做的，也不过是拼命找寻其中的关联。 加之沈玄风如今根本就无法借由网络寻求他人帮助，他必然全得靠自己。 从他决定大胆一试的时候，就知道这一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沈玄风此刻已经别无选择，他只剩下这么一条路了。 第335章 误闯 在宋珩的授意下，甄泠朵当真就开始仔细感受起原本属于未来的生活。 她试图和外间那些人一样做苦力，原想着趁着这个当口仔细探问一二，但没成想，这些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位置，竟是谁都不愿腾出个空来好让她接手。 不得已，甄泠朵只好怔怔地立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宋珩倒是也没闲着，但他大多数时候都是和那城主待在一处。 尽管人工智能有了超越常人的智慧，但触及人心与情感，他们却也依旧棋差一招。宋珩机缘巧合之间偏巧撞见过他和底下人置气，便随口点拨了一二。 不成想，自那以后，他索性就被奉为了城主的座上宾。 而宋珩答应留下，成为他智囊团的先决条件，便是要求城主可以继续帮着找人，无论夏艺璇和梁风祁是生是死，他心里得有个数。 至于甄泠朵，她终究是不愿意枯坐在一旁苦等。 但遗憾的是，几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可饶是如此，她竟是一点都不气馁，还不忘捡着其他人中场休息的时候，主动凑上去和人攀谈。 甄泠朵问的倒也简单干脆，莫过于他们的家人及过往。 能有幸在这地下城里生存着的，无一不是幸运者。只是，在这些幸运背后，还有许多未必那么幸运的人。 而他们当中，就有许多是眼前这些人的亲朋，或是其他在意的人。 此前，他们都默契地不提过往，但偏生甄泠朵开了口，而她现如今又无疑是城主面前的红人。饶是她从始至终都不曾提及过，却已经有不少人默认了她的身份。 甄泠朵也根本没有预料到，她的试探和追问，被那些人当成了城主的盘问。尽管心有迟疑，却终究是如实相告。 正也是因着这个缘故，甄泠朵无意间得知了那个人贩子的故事。 他虽无疑是毁掉了老二一家幸福的凶手，可用他自己的话说，走上知法犯法的路，其根本也不过只是希望自己可以好好地活。 “如果早知道会有今天，倒不如早点死了干脆。” 骤然听着这一句时，甄泠朵委实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甄泠朵沉思良久，可到底也只能强压着心中翻涌的情绪，一字一顿地道，“那些因你而失去了家的孩子，还在等你的那句对不起。” 世人都坚定地相信，善恶到头终有报。 既已知错，便该赎罪。这是任谁都无法避开的事。 “这都过去多少年了，还回得去吗？” 饶是甄泠朵说得坚定，可那人显然是多少有些迟疑。毕竟，此刻距离他做下那样的孽，委实是已经过去了许久。 “只要你想，总还是有机会的。” 甄泠朵淡淡开口，顿了顿，她又忙不迭补了一句，“就算是没有法律制裁，你难道不该时时忏悔？” 她的确有些分不清这人的遗憾或怅然究竟因何而起，可甄泠朵始终相信，那个时刻不忘保护父母的孩子心中是有爱的。 为了那份爱，也合该有人记得，这个世界曾经有过一个她。 “我现在这样，还不算赎罪吗？” 让甄泠朵始料未及的是，他听着自己一本正经的分析，末了竟是不由得低头自嘲。 甄泠朵见状，直觉心中不由一阵无名火起。 她恨不能亲自教训，好让人长点记性，但临出手时，却也不自觉顿住。 无他，甄泠朵不过是突然回想起来，自己已经没了那些足以让人鬼震慑的本事，现在的她，当是跟这些人并无不同。虽说此前多少受到了其他人煞有介事的尊崇，可到底也不过是因为宋珩和城主的关系密切了些。 若是抛开这一切，哪里还有她如今指点江山的可能？ 意识到这一点，甄泠朵难免有些失落，只是再一细想，便又释然了。 毕竟，他们此番鬼蜮之行，到底是算不得全无收获。 就在甄泠朵想方设法宽慰自己的时候，沈玄风总算有了动作。 刘明虽仅有一半的进度，可到底还是为沈玄风指明了方向，他索性便依着那人记录下来的印记，一个个走访。 那时的沈玄风想得很简单，他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停在原地，一动不动。 既是一定得做些什么，便不如往大里折腾。 如今他虽无法即刻联系上甄泠朵和宋珩，可若是他当真闹出了些让旁人无从忽视的大动静，他们自会知晓自己的处境。 是的，这便是沈玄风思忖许久后想出来方案。 做好自己该做的，等时机成熟，总会有相见的时候。 但沈玄风没想到，他竟是在无意间推开了鬼蜮之门，及至眼前种种倏然变化的时候，他才不得不承认，一切好似有些失控。 但那一刹那间，沈玄风无疑是庆幸的。 不为旁的，只因进来了鬼蜮，便无疑意味着他有机会和宋珩他们重遇。 此前，他跟着夏艺璇的时候，也着实听说了不少有关鬼蜮的事。其中最要紧的一条，莫过于在那里头发生的一切，都不受外间影响。 沈玄风正是因为冷不丁想起了这一句，才不自觉感到了振奋。 “必须要立刻联系他们！” 这是沈玄风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只是他没想到，自己甚至还没来得及掏出手机，却已然暴露了位置。 不过眨眼之间，他脚下所处的位置冷不丁腾空而起，这突兀的变化让沈玄风不由得心神一紧，他下意识地想要往边上跑，却不料想，只一瞬的功夫，前头已经没有了路。 饶是他自小在紫阳观里经受师父捶打，时不常就在漫山遍野里胡乱折腾，却也终究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 沈玄风慌了。 低下头的刹那，他再看不见一条路，底下唯有此起彼伏的咔哒声。 沈玄风不明所以，却着实一动都不敢动。 “闭眼。” 耳畔冷不丁传来的声响，让沈玄风不由得恍惚。 他依稀觉得这声音很是熟悉，可偏偏就是怎么都回想不起来。 更要命的是，当他不自觉想要循声望过去的时候，他脚下倏而动荡起来。 第336章 汇合 沈玄风惊呆了。 他此前倒也的确有些对付鬼怪的本事，哪怕是不小心撞见了厉鬼，却也不至于被毫不客气地扔到高处不停晃荡。 可此番，沈玄风似是彻底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他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此刻的自己好似一个被命运抛弃的可怜虫，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冷不丁掉下去，摔个粉身碎骨。 有那么一刹那，沈玄风甚至还不无愕然地想，他怎么就没先问问宋珩和甄泠朵，万一在鬼蜮里把自己折腾死了会怎样？ 只是，这个念头刚起，沈玄风就不由得苦笑了声。 饶是他当真有勇气问出这一句，只怕甄泠朵和宋珩也不可能给他答案。 毕竟，那二人在鬼蜮里几进几出，从来都不曾失手过。 沈玄风好不容易收敛心神，他几乎是拼尽全力，才勉强让自己稳住了身形，然而他却是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可以坚持多久。 故而，沈玄风的心始终都是悬在高处的，片刻都不敢落下。 “傻子。” 就在他惴惴不安的时候，耳畔却是倏然又响起一阵鄙夷声。 这一次，沈玄风无需回头，便看清了来人。 是夏艺璇。 那是沈玄风此前曾无数次梦见过的人。 自从这人突然没了踪影，沈玄风便经常在梦到她，有时夏艺璇依旧留守在逐明侦探社，只是对自己的凑近全无察觉，有时则是眼看着她陷入新的麻烦，可他却根本帮不上忙。 沈玄风甚至已经想不起，自己到底因着夏艺璇辗转反侧了多久。 可他记得，宋珩和甄泠朵心急火燎的离开，正也是希望能尽快找到她和梁风祁。 却没成想，被他给撞见了。 太好了，夏艺璇的没事。 我不能让她再次陷入麻烦。 一时间，沈玄风被这两个念头疯狂裹挟，他竟因此不知从哪儿生出了些无可估量的勇气，居然重新振作起来，毫不客气地冲着底下的众人喊，“来呀，老子不怕你们。” “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有本事就都冲着我来！” 沈玄风不管不顾的嘶吼，并不曾让那些有序行进着的家伙们停下来。 他们不过是一如既往地继续原本的计划，可这一幕却委实让沈玄风心惊。自小，他就听着师父不停在耳畔念叨，说是行走江湖最重要就是波澜不惊。可事实上，哪怕到了如今，沈玄风也根本就做不到。 他有时候甚至会想，是不是他根本就没办法达成旁人的期许。无论是师父，还是宋珩。 数次辜负，委实让沈玄风心里好似灌了铅一样的沉重。 这些念想早已经伴随了沈玄风好一阵子，可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向任何人提及过。偏生就在这一刻，莫名达到了顶峰。 “别嚎了，他们不会理你的。” 夏艺璇就没见过比沈玄风还笨的队友，明明自己已经再三提醒，可这家伙却还是疯了一般，半点都听不进去，怎么能不让人头疼？ 可此刻，夏艺璇却也只能强压着心中不快，硬着头皮去找他。 只是，此时的沈玄风委实是被推到了至高处，单凭着夏艺璇一个人，显然是不可能将人救下来的。更不消说，她也得时刻躲闪着，以确保自己不会在此过程中沦为和沈玄风一样的可怜人。 此时的他们并不知道，几乎就在沈玄风落入包围圈的那一刹那，其他各城就已经有了感应，即刻派出了各自的小分队。 宋珩他们所在的地下城也是一样的。 “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又犯了忌讳。” 城主说这话时，全无顾忌，可一旁的宋珩冷不丁听着这话，却是没由来心底一紧。 他可是一点没忘记，和甄泠朵初来乍到时，他们也没少对周围的一切指指点点，若要说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大抵只能是他们二人在感知到对方全无恶意的时候，就放弃了彼此为难，这才给了各自一个相对安宁的环境。 若是不然，只怕也不会有此刻。 尽管宋珩从不曾时刻将那两人挂在嘴上，可他心底里的牵念半点不比甄泠朵少。 故而，在骤然听着这话时，他第一反应便是，那个没能审时度势的人，会不会是梁风祁或是夏艺璇。 但无论是或不是，宋珩知道，自己都不能轻易放弃任何线索。 只是没成想，城主却是抢在他开口之前，先一步承诺，“我会命人仔细找找，希望是你的朋友们。” 听到这儿，宋珩不自觉顿住。 诚然，他如今淡然接受了当下身份与生活，可他和甄泠朵心底里都清楚，这样的日子并不会持续太久。但凡找到了人，他们便务必要继续进行下一步。 可现如今，任谁都不知道，那两人会在何时何地现身。 正是这些无法估量的未知，不由得绊住了他们的脚步。 “多谢。”宋珩郑重其事地鞠躬致谢。 那边厢，甄泠朵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忙不迭就跑来和宋珩互通有无，得知城主已经派出了小分队，她的心又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 “我希望是他们，但又不太希望。” 甄泠朵知道，此刻的自己无疑是自相矛盾的。 “我也是。” 令她始料未及的，宋珩也一字一顿地补充了一句，甄泠朵闻言，一时顿住，半晌都没有应声。 提心吊胆的时，每分每秒都是煎熬。可他们别无选择。 就在甄泠朵暗自庆幸，好歹她和宋珩始终不曾走散的时候，有消息传来，说是小分队带了人回来。 骤然听着这话，两人对视一眼，不自觉就往外冲。 甄泠朵情急之下，更是毫不犹豫地拉着人跑，被死死攥着手心的宋珩显然从未曾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一时有些没缓过神来。 可甄泠朵没有给他哪怕半点走神的机会，“赶紧呀，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 明明不久前还在不安，可此刻却已经全数变作了欢喜的希望。 宋珩感受到身边人的变化，思忖片刻，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 他也希望，结果是好的。 大抵是他们的虔诚祈祷终于灵验，两人急不可耐地跑过去，却意外撞见了三个再熟悉不过的人。 第337章 害怕 夏艺璇。 梁风祁。 以及沈玄风。 按说，前两个是并不足以让甄泠朵和宋珩惊骇，毕竟他们倘若真遇上了麻烦，也到底是比他们更早地进入到鬼蜮之中。 但，沈玄风原本该是留守侦探社的人。 可偏偏现如今连他都出现在这儿，这无疑意味着，外头也乱了。 最不济，也是他们原先的安排被强破除，以至于沈玄风失了倚仗，不得已只好只身入局，但求一个突破。 “发生了什么事？” 因着心中焦虑，甄泠朵一时顾不上追问旁的，竟是直截了当地问起情由来。 “遇上点麻烦，幸好有人救，而且他们说受你们所托，我就直接跟过来了。” 最先开口的，是梁风祁。 话音刚落，夏艺璇也在一旁附和着补了一句，“巧了，我也是。” 顿了顿，她才像是冷不丁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偏头去看沈玄风，“无意间看到小道士发疯，想去救他来着，没成想差点把自己给交代了。” 提及先前发生的事情，夏艺璇显然依旧觉得好笑。 “对不起。” 听着这话，沈玄风即刻低头致歉。 按说夏艺璇原本并不至于被牵连进来，归根究底是为了他。 不成想，夏艺璇听着这话却是冷不丁变了脸色，“你什么意思？” 带着几分质问的语调，间或夹杂着几分盛气凌人的姿态，这样的夏艺璇让人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尤其是早就已经因她突然消失而归咎为自身错误的沈玄风，他更是有些不知该如何招架。 甄泠朵多少有些听不过去，她下意识上前一步，径直拦在她和沈玄风之间，状似不经意地开口，“要不是这样，说不准咱们还不能汇合呢。” 说话间，甄泠朵还不忘回身去看沈玄风，煞有介事地补了一句，“虽说在找回队友的事情上，你有功劳。但你可不是没有错误，一会儿记得好好检讨。” 话音未落，宋珩便趁势又补了一句，“叙旧的话，晚点再说。先去和城主道谢。” 甄泠朵也是这个意思，其余三人虽多少有些错愕，可再转念一想，既是甄泠朵和宋珩联手办的事，多半不会有什么不对。 毕竟，这两人向来是以沉稳著称。 他们哪里会想到，一刻钟后，两人先行汇报在鬼蜮里的一应遭遇，说起莫名就成了那城主的座上宾时，三人都不自觉摆出一副错愕模样，显然是半晌都没能消化完全。 “不是，你们居然这么随便吗？” 夏艺璇难得保持沉默，一旁的是梁风祁却是怎么都看不过眼，“这城主究竟是敌是友，万一他是故意将你们扣在这儿的呢？” 甄泠朵倒也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可冷不丁被梁风祁质问，多少还有点恍惚得不知如何是好。 幸好，一旁宋珩闻言不自觉皱了眉头，“想知道的话，你自己去问。” 大抵是听出他话语里藏着的几分不满，梁风祁不由得一愣，好一会儿都没有缓过劲儿来。他虽不明所以，但到底还是凭借着多年来和宋珩相处的所得，敏锐意识到此刻的老板有点不对劲。 他不无恍惚地凝神看了好一会儿，因着太过沉醉，以至于根本没有注意到甄泠朵及其他几人已是不无错愕地盯着自己看。 “我刚刚说错了吗？” 梁风祁怔愣了许久，好容易才不无迟疑地反问出声。 在他看来，方才下意识间脱口而出的每一个字，都是正中要害的。稍有不慎，就可能让他们这些人付出惨重的代价。 照理说，宋珩心底里当是再清楚不过。 可他却依旧这么做了…… 而这才是梁风祁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的事。 “没错，但……可能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甄泠朵何尝没有注意到一旁宋珩凝重的神色，梁风祁心底的不安，她也曾有过。可在数次权衡之后，她到底还是任由宋珩如此行事。 不为旁的，实在失在当初那样的情势之下，他们实在是再找不出其他的法子来。 若然还有别的选择，骄傲如宋珩，又怎么会甘心蜗在这样一个地方，任由一个自诩是高级生物的机器人对自己指手画脚？ “你赶紧闭嘴吧。” 夏艺璇见证，没好气地补了一句。 她和梁风祁从来都史对呛的，鲜少有能好好说话的时候，此刻她冷不丁摆出了一张冷脸，反倒是让梁某人突然找到了些熟稔的滋味，一时竟情不自禁地开始回味。 “我说怎么一直觉得不对味呢。有你夏艺璇的这一声，这才够呀。” 梁风祁一本正经的模样却也着实出乎所有人的预料，那一瞬，惊疑错愕裹挟了全身，但之于甄泠朵却也总归不自觉多了几分庆幸。 她庆幸宋珩此前的选择。 也庆幸，他们这些从一开始就始终并肩作战的人，纵使换了个地方，却也终究还是被命运安排在了同一处。 尽管此时的他们并不知道接下来可能会遭遇什么，但主要能时刻守着彼此，便也足够了。 “抱歉，我没能完成任务。” 等几人总算能安定下来，沈玄风当仁不让地先低头认错，“刘明还是没逃过被侵袭的命运，我本来想时刻盯着他的，可陈书易趁我不注意，把他扔出去了。” “能进来这儿，还是多亏了刘明的数据，所以我认为，他先前说的那些，很可能是真的。” 沈玄风好容易一口气说完，还没来得及细数自己的过错，就听甄泠朵忙不迭追问，“那陈老板去哪儿了？” “我一时生气，差点想要杀了他，但没能得手，他被人给救了。” 沈玄风的语气多少有些闷，任谁冷不丁吃了个哑巴亏都不会痛快。 “他人呢？”宋珩顺势追问。 “不知道，救人的是个女孩，陈书易好像有点并不怎么待见她。” 回想起陈书易和那人初次会面时的错愕模样，沈玄风没忍住打了个寒颤，“我感觉他好像很害怕……” 害怕？ “这世上还有能让陈老板害怕的东西？” 梁风祁第一个不信，可惜他下意识的一句，并未能引发其他人的附和。 第338章 争执 诚然，陈书易当下的选择有些出乎意料。 可当众人听完筛沈玄风的转述，却大多都更倾向于他的选择。 “当时的情势下，留下刘明或许也未必是一个好的方案。” 甄泠朵思忖片刻，略带着几分迟疑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可没成想，宋珩一听这话，却是登时急了。 “你的意思是，陈书易没问题？” 冷不丁的一声反问，着实不在甄泠朵的预料之内，她兀自怔愣了好一会儿，不知该如何应对。 “他……应该是没什么不对。” 陡然听着宋珩的质问，梁风祁也不由得愣了愣，大抵是不愿看着甄泠朵面露尴尬，他索性就先一步站出来打圆场。 可奈何，宋珩却是着实有些听不进去，“你来这儿，说是他通知的，夏艺璇也是因为收了他的建议，才不得不继续和鬼结契……桩桩件件都在跟前，凭什么说他没什么不对？” 宋珩说这话时，显然是带着些许怒意的。 见他如此执拗，甄泠朵不由得心底一沉，她终究是没忘记，这人不久前还曾亲自向陈书易致歉。尽管，那时的他们全然不知道往后会遭遇些什么，可彼时宋珩分明是认可陈书易选择的。 甄泠朵一时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不过转瞬的功夫，他居然就改换了态度？ “我也觉得，他应该是对的。” 夏艺璇怔了怔，到底还是补了一句。 骤然听到这一句，一旁的沈玄风也不免有一瞬恍惚，“那……是不是我做错了？” 问出这话时，沈玄风多少有些迟疑。 要知道，在此之前他坚定地做出了和陈书易为难的决意，但现如今瞧着他们这般阵势，却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既来之则安之。” 甄泠朵顿了顿，到底还是不忍众人如此纠结，郑重其事地补了一句。 而此刻被他们这些人时刻念叨着的家伙，却是正在柳南烟的帮助下，寻到了幻羽楼。 “你是怎么发现的？” 赶路途中，陈书易恢复了些力气，便转而追问身边的人。 可奈何，柳家千金却是根本没料到他好容易开口，问出口的第一句竟是如此，委实不乐意配合。 然而，他的沉默却是愈发让人不满。 “陈书易。”她冷不丁喊了一嗓子，倏而一句，陈书易闻言一顿，不自觉侧头看过去。 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柳南烟便毫不客气地丢过来一枝她原捏在手里把玩的枯枝。 可陈书易却是全无准备，骤然撞见这一幕，他只得下意识往边上偏了偏，也亏的陈书易长久以来都是和各式各样的机关打交道，反应还算迅捷，这才不至于被那丫头迎头暴击。 “你做什么！”陈书易强压着心头的愤怒，厉声道。 的确，这丫头才刚救过他的性命，可陈书易却也从来都没忘记过，但凡和这丫头沾染上什么，留给他的便只有无尽的麻烦。 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来，陈书易总也是挖空了心思想躲着人的缘故。 此前，他们一个在阳世，一个在地府，终究是阴阳相隔，到底还能维持太平。可现如今麻烦不断，若非是陈书易打从一开始就被层出不穷的麻烦事所裹挟，甚至根本就想不起来自己还曾有过一个配冥婚的妻子，他说不准早就找个地方就躲起来了。 这对于陈书易而言，显然算不得什么难事。 事实上，如果不是那天这人突然闯进了逐明侦探社，陈书易未必能想得起来。 而在好不容易恢复后，他更是在柳南烟的提醒下，才突然想起此前种种的麻烦，说不定和某些差点被他忽视的麻烦有关。 这才有了此刻两人硬着头皮往幻羽楼而来的事。 “打个忘恩负义的混蛋罢了。” 柳南烟似是半点都不曾将陈书易的愤怒放在眼里，从始至终，她也只发泄了这一回而已。 也不知是不是忘恩负义四个字太过沉重，陈书易闻言竟是不由得顿了一顿，好一会儿都没能回过神来。 “抱歉。” 隔了许久，陈书易才主动出声打破了沉默。 柳南烟心底自然是有气的，可哪怕再郁闷，她终究是不曾放任陈书易孤身一人。 她当然也明白，维系两人的婚约是彼此最大的束缚。可她堂堂姜国公主，终究是没办法和寻常女子一样，卑躬屈膝。 这一点，无需她多辩，陈书易心底里应当也如明镜儿似的。 只是，她始终都想不明白，陈书易缘何会不待见她？这才是她此番越过两界，想要问个清楚的重要缘故。 可没成想，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人，却偏偏是陈书易差点被人打死的时候。 柳南烟自己也说不上来究竟是因为什么，那一刹那，她脑子里显然什么都没能留下，唯有救人而已。 却不料，被救的人竟是半点都不惜福。 这才让她忍无可忍。 可到底是被放在心尖上的人，哪怕陈书易没有躲，柳南烟却也到底不愿伤到他。若是那人愿意多等一瞬的功夫，他应该不难发现，那枯枝本也不是冲着自己去的。 但遗憾的是，陈书易没有等。 而柳南烟也从不曾为此解释分毫，就像是他们两个，从一开始就并非自主选择了当前的关系。 然而当一切成为既定现实的时候，他们竟也没有精力径直断绝。 那时候的他们都没能意识到，有时候若不是心中笃定，便是别有深意。 “应该就在那儿了。” 柳南烟自然也听到了陈书易说的话，可她并未接茬，而是冷不丁抬手指了指，神色淡淡地开口。 “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许是感受到了柳南烟的不快，陈书易心中郁闷，可还是硬着头皮补了一声。 “这重要吗？” 柳南烟不以为意地反问了声，陈书易一时愣住，没能及时应对。 再一眨眼，他们这两个闯入者便已经入了楼主的眼。 不过刹那的功夫，便有许多盘踞在山头的狐狸出没，在瞬息间将他们围了个严实。 “哟，这倒是越来越有趣了。” 柳南烟下意识顿住身形，径直拦在陈书易跟前，不以为意地扬了扬眉。 第339章 动荡 与她的淡然不同，陈书易却是不自觉皱了眉头。 找到幻羽楼，他本意是想跟人商议着说服对方收手，却从未想过，摆在他们面前的，竟只有各自为战这一条路。 “能不打吗？” 面对一众虎视眈眈的狐狸，柳南烟实在是没什么好脸色，偏偏落后几步的人居然还试探着开口问她能不能收手？ “陈书易，你看清楚，现在是它们要找你我的麻烦。” 言下之意，可不是她柳南烟非要跟这些个畜生过不去。 被她毫不犹豫地噎了一句，陈书易自是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他早就知道，这柳南烟从来就不是被动挨打的主，但凡是被任何不长眼的东西拦住了路，她都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找回主场。 可这山间的幻羽楼，可从来都不是他们的地盘啊。 该说陈书易本也不畏战，可他们只有两人，哪怕柳南烟本事再高，也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 陈书易确信，纵然他们配合默契，也未必能从这些成了精的狐狸手上讨要到任何便宜。 受伤，亦或者是其他的意外，到底还是小事。 若是耽误了大局，那可就是大大的不妙。 “放心，要是我打不过，你只管自己跑，不必管我。” 瞧着陈书易始终蹙着眉头，柳南烟索性先一步丢下了交代，说罢，便径直往前冲。 陈书易全然没想到这人竟会如此行事，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真是麻烦。” 他没好气地低声骂了一句，下一秒却是忙不迭跟了上去。 眼前情势已经麻烦地很，万不能再让柳南烟闹出更大的阵仗来。 这是陈书易心底始终不变的念头，但遗憾的是，他到底是没能即刻追上，等他气喘吁吁地赶过去，柳南烟已经跟人交上了手。 这丫头生前就最是喜武，但凡能用武力解决的事，她都绝无二话。 而现如今眼前的麻烦，在柳南烟看来，动武镇压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别打了……” 不得已，陈书易只能兀自扯着嗓子喊，可他的声响很快就被淹没在接连不断的缠斗声里。 柳南烟倒是听到了陈书易的召唤，可她却并没有即刻抽身，而是煞有介事地揶揄众人，“喏，那边有个人想救你们，还打吗？” 面对着她毫无遮掩的挑衅，一众狐狸自然是意难平。 它们毫不客气地选择了战。 柳南烟既是不得已回防，便索性在陈书易跟前卖了个惨，“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不给他们机会，实在是这些畜生没脑子啊。” 陈书易哪里会看不出来，这分明是柳南烟蓄意挑衅。 狐狸最是记仇，无论是谁，纵然是在不经意间占了他们的地盘，便总也免不了被好一顿教训。 而此刻的柳南烟，显然已经成为了众矢之的。 可当事人却是一点不见被胁迫的为难，甚至还于不自觉间显露出了几分期待的欢喜。 陈书易远远瞧着这一幕，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他当然知道，柳南烟是有意为之。 毕竟，就连陈书易自己也并不能对和平谈判抱有希望，即刻镇压无疑是摆在他们面前最好的选择。 但，如此一来，陈书易便难免又要欠她人情。 这却着实不在陈书易的预料之内，但遗憾的是，某人根本就没有给他拒绝的可能。 因着她的毫不迟疑，陈书易自然也就被径直归咎在麻烦的队列，被好几只狐狸团团围住，龇牙咧嘴间，对方更是毫不迟疑地主动进攻。 至此，就算是陈书易还存着些不一样的心思，现如今也依旧没了任何退路。 幸而，结果还算不错。 当然，这在绝大程度上，得益于柳南烟的绝对统治力。尽管那些狐狸三五成群，彼此团结，可对上这位强悍公主时，却分明没有多少抵抗力。 “辛苦了，剩下的事交给我。” 虽说柳南烟从来都没有问过陈书易究竟想要做什么，可却是抢在那人开口之前，就将那些个麻烦的玩意儿捆起来丢在角落里，任由其发落。 陈书易当然也看出了她的意图，心底自有谢意。 说罢，陈书易便径直走到为首在狐狸跟前，半蹲下身，一字一顿坚定地道，“现在，你只有一个选择了。” 末了，他像是又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对，你们一直都只有唯一的选择。” “时间宝贵，能不说废话吗？” 一旁的柳南烟委实有些听不过去，兀自催促了一声。 意外的是，这一次陈书易竟是不曾反驳，而是配合地点了点头，郑重其事地道，“我也觉得，他们应该坚持不了多久了。” 彼时的陈书易并不知道，因着他们以暴力手段毫不客气地处置了这些个始作俑者，委实惹得原本安定的阵法动荡了片刻。尽管很快又归于沉寂，但鬼蜮之中的争执却是变得愈发凌厉。 宋珩一口咬定，陈书易始终躲躲藏藏，支支吾吾的性子底下，掩藏着的是不为人知的本心，他们当避而远之。 可甄泠朵和梁风祁等人，却依旧愿意给他以十分的信任。 “就算是陈老板真有什么不对，等离开这儿，面对面说开不就行了？” 明明如今他们面前还存着许多无法忽视的麻烦，可宋珩却似是被这事彻底裹挟，甚至有些失了理智。 甄泠朵硬着头皮跟他吵了几句后，不由得心底一颤，她下意识间以为，如今的宋珩说不准是魔怔了。 可被困在鬼蜮里的他们，都失了彼此的倚仗。 甄泠朵情急之下，冷不丁回想起来，从前外婆曾说过的，因着他们神调门人的身份，在危急时刻也可以献祭寿命以请神相助。 但显然，这个法子轻易不得乱用。 甄泠朵更是从来都没将它放在心上，而此刻，她显然已经是什么都顾不得了。 清香燃地很快，甄泠朵心中默念口诀。 陡然，眼前一片清明。 成了。 她原是该庆幸的，但甄泠朵却着实一点都笑不出来。 不为旁的，只因她一眼扫过去，撞见的偏巧就是兀自横立在宋珩肩头的狐狸。 第340章 诱惑 那畜生似是察觉到了甄泠朵的注视，竟然还玩味似的睨了她一眼。 甄泠朵见状，心底的不安更甚。 她不自觉偏头去看其他人，却是都不曾发现任何异样。 无论是夏艺璇，沈玄风，甚至梁风祁，他们身上从没有出现过像宋珩肩头那狐狸一样的陌生东西。 正也是因此，甄泠朵便愈发笃定，宋珩此前所有的异样，皆是因它而起。 愤恨之余，甄泠朵多少还有些懊恼。她后悔自己没能及时察觉到，这才让事态发展到现如今无法转圜的余地。 如果她能早些发现，说不定宋珩自己就能想到办法了。 但现如今，甄泠朵却是已经失掉了最有价值的队友，如果想要救宋珩，她只能靠自己。 到底是事发突然，饶是甄泠朵有心想要说服梁风祁等人帮忙，却终究没办法让他们如自己一般，将跟前的种种诡异事端看个真切。 换句话说，那该死的狐狸之所以敢肆无忌惮地挑衅甄泠朵，无非也是咬定了除她以外，再无人知晓自己的存在。 意识到事态紧急，甄泠朵顾不得多想，即刻便动手，为的是尽快替宋珩清除麻烦。 可她哪里知道，此刻旁人见她却好似疯了一般。 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充其量不过是众人因为认知不同而争辩了几句，哪怕大家都认为陈书易应当是无辜的，可倘若站在宋珩的立场，却也并不难理解他彼时的坚定。 但偏偏就是这样无足轻重的事情，竟引得甄泠朵突然起手作势要打。 “混蛋，看我不立刻收了你。” 甄泠朵下意识间的一声惊呼，让周遭所有人都不由得心神一颤。 事实上，就连甄泠朵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竟然在那一刹那，不自觉脱口而出，将心底的真实想法摆在了台面上。 宋珩自是没放在心上，可余下三人却已是错愕不迭。 梁风祁离她最近，在猛地意识到甄泠朵竟是冲着老板而去的时候，他想也没想便即刻出手制止，“冷静！” 然而，此时的梁风祁并不知道，如今的甄泠朵乃是神明之身，力气远比他想象中要大得多。 “有什么话，咱们坐下来好好说。” 梁风祁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都并不能按住愤怒的甄泠朵。不得已，他只好转头求援，“还不赶紧帮忙……” 冷不丁的一声催促，倒是让沈玄风兀自回神。 他抢在夏艺璇之前，好不容易才帮着梁风祁控住了人，“放开我，我必须要杀了他，否则会出大事的。” 被梁风祁和沈玄风钳制住的时候，甄泠朵分明瞧见那狐狸脸上的表情变得愈发玩味。 她着实有些气不过，便再次奋力挣扎。 殊不知，那几人骤然听着她这样说，心中愈发按不安。 梁风祁见眼看着就要出大事，索性就心一横，亲自动手先将甄泠朵敲晕了。 “对不住啊，等你冷静一点，我再跟你道歉就是了。到时候，你想怎么处置都行。” 梁风祁动手的时候，口中还念念有词。 一旁的夏艺璇见状，没忍住给了他一记白眼。 钝痛袭来，只一瞬的功夫，甄泠朵便什么都记不得了。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冷不丁对上众人凝重的眼神，着实好一阵恍惚。 “你们做什么这样看着我？”甄泠朵不解其意，却又着实受不住他们直勾勾的眼神，便也只好试探着问了一句。 不成想，听着这话，梁风祁眼底的惊骇却是更甚了几分。 “你……” 他正想要接话，却是被夏艺璇先一步抢过了话题，“没什么，你可能就是太累了，说话的功夫就睡着了，梁风祁少见多怪而已，不用理他。” 因着她斩钉截铁的一句，横在甄泠朵心头的不安便全数消散。 在这麻烦的地下城里挣扎许久，好不容易找回了失散的同伴，悬在半空许久的心总算落在了实处，甄泠朵自己也明白，她好不容易才放松精神，说不准是会下意识间重又被无可名状的疲惫裹挟。 这可能就是所谓的乐极生悲吧。 但幸好，好像没出糗。 就在甄泠朵暗自庆幸的时候，陈书易和狐狸谈判不成，索性便又借着柳南烟的威吓用强。 好容易才总算摆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想活命的话，就立刻带我去鬼蜮。” 这一句，陈书易说得再坚定不过，但一旁的柳南烟听了，却委实后怕得很。 可彼时她却不得不摆出一副生人勿进的清冷模样，才好配合陈书易达到震慑这些没眼力见畜生的目的，故而，她只敢将所有的不安都藏在心底里，暗自期待着这些骚货再执拗些，径直拒绝他的提议。 事实上，狐狸们的确没答应。 “不行也得行。” 陈书易却是已经打定了主意，容不得半点更改，“幻羽楼都立起来了，说你们没本事，自是不可能有人信。所以，少给是我打马虎眼。” 陈老板平日的确懒得跟人神鬼打交道，可这并不意味着他好糊弄。 “不答应也行，那我就隔一个时辰宰一只狐狸。” 陈书易不以为意地开口，不过刹那的功夫，为首的那只便径直变了脸色。 “不可以！”它忙不迭喊道。 陈书易却是一点不将它的急切不安放在心上，淡淡道，“现在可不是你有资格跟我谈条件的时候了。” 言下之意，手下败将是没有选择权的。 它们能做的，唯有服从。 只可惜，这些狐狸此前并没有这样清晰的认知，趾高气昂地在陈书易面前高扬着高贵的头颅，无疑是该要付出些代价的。 可其结果，却显然不是它们这狐狸一族可以承受的。 “不是我不答应，而是目前大阵已经失控，实在是由不得你我。” 情急之下，狐狸不敢再有所隐瞒，径直说了出来。 骤然听着这一句，陈书易心底愈发不安。他只能暗自期许深入其中的几人可以时刻保持警觉。 却是不知，无论宋珩亦或者其他人，因着长期处于鬼蜮之中，却是已经渐渐失了清明神志。 第341章 离开 虽说甄泠朵此前那突兀的动作，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但大家都默契地再不提及从前，只专注于跟前。按说，好不容易汇合的众人该是竭尽全力地想着如何离开，但不成想，所有人反倒是融合进了这里的生活。 宋珩依旧端着他城主幕僚的身份，夏艺璇和梁风祁等人，则是时不常跟随着其他人参与建造日常。 起初，他们也会因着这些超乎预料的一幕幕而惊愕，但渐渐的，却是再没有什么愕然模样，更像是全然融入了其中。 是的，宋珩他们慢慢忘记了自己的初衷。 沈玄风大抵是他们之中最后一个保持清明姿态的人，对上众人如此阵势，他着实有些不知所措。 他不是没想过试探着提醒众人稍作收敛，奈何，无论他怎么说，其他人都不为所动。夏艺璇更是时不常亲自拉着人参与其中，美其名曰要拉着他真正成为大家的朋友。 因着她斩钉截铁的一句，沈玄风不由得动了心思。 渐渐地，他也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可落在外间的陈书易哪里知道如今他们的遭遇，骤然听说幻阵不稳，他便登时不安起来。 “怎么会不稳？”他下意识追问了一句。 还不等有人应答，便兀自又沉声道，“你们可一个都没伤……” 该说柳南烟虽激愤难平，可下手时却终归是收敛着的。 她看似彪悍，其实也不过是让狐狸们见势被震慑几分，倒也真没想着要杀而代之。这也是为什么，如今他们还能有机会二次谈判的根本缘故。 只是，事态的发展委实有些超出了陈书易的预料。 他原本以为，只要能找到幻羽楼，就有机会将那些被魅惑了人救出来。 说不准还能借着它们的能耐，将宋珩和甄泠朵等人也一并带出来。却不成想，如今这个念想，无疑成了奢望。 “这是意外，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在陈书易的威吓下，那狐狸却始终端着一副无辜模样。 “我不需要知道理由，但要结果。” 陈书易却是半点不给它推诿的机会，“你可以继续敷衍，但我一定没有那么多耐心。” 这就是他的态度。 事实上，陈书易甚至几次回想其中原委，他甚至在想，是不是那一日甄泠朵无意间救下自己，反倒将他们牵连了进去？倘若真是那样，他便愈发责无旁贷。 柳南烟不知道这些人与陈书易的过往，却也在瞧见他为其奔忙时，不自觉吃味。 “他们，很重要吗？” 她试探着问了一句，原以为陈书易未必会应。毕竟这人从始至终都不愿意让任何人插手自己的决意。 可他应了。 “是，很重要。他们当中，有人于我，有救命之恩。” 这一句，陈书易说得再笃定不过。 骤然听着这一句，柳南烟也不由得变得着急起来。 “你怎么不早说？”她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可陈书易却仍是一头雾水，显然是还没能想明白其中关窍。 “这……需要一直挂在嘴边？” 在陈书易看来，甄泠朵于他有恩的事，记在心里默默念着就好，实在是没必要弄得众人皆知。 可柳南烟却是不这么想，“当然，既是有救命之恩，就该昭告天下，让世人知晓你的感念。” 陈书易有些笑不出来了，“殿下，如今可不是姜国。” 除了这一句，陈书易到底是没有多说。 他当然明白，柳南烟会有此般念头，大抵是受其身份影响。她堂堂姜国公主，自是从来无需遮掩。但普通人，却未必能承受得了。 “那又怎么样？” 柳南烟不以为意道，“你既承了他们的恩，难道就这么算了？” 被冷不丁噎了一句，陈书易着实有些哭笑不得，他什么时候说过，就这么算了？ 只是，还没等他组织好语言试图反驳，柳南烟便已经作势想要帮着他继续那未完成的事业，“既是救了你，便也是我柳南烟的恩人。你陈书易要是扭扭捏捏的，便让我替你好了。” 说话间，柳南烟便兀自阴沉着脸，转而继续跟那几只狡诈非常的狐狸们做斗争。 虽说，陈书易自己也是这个意思。但冷不丁瞧见她这副模样，却还是不自觉替跟前的一众畜生们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为旁的，实在是柳南烟一旦生起气来，事情便显然没有预想中那样简单了。 而狐狸们似乎也感受到了其中的不同，思忖良久后，到底还是扛不住柳南烟的威压，不得不屈从。 “容我们再想想办法……” 说这话时，它们早已经不复从前那般骄傲姿态，可柳南烟却并不曾因此放松警惕。 迫于无奈，本想要借势沉默的人，便也只好硬着头皮招架。 可彼时的甄泠朵一行人，却是被城主借故推了出去，美其名曰是希望他们深入感受新生活。 但事实上，行的却是驱逐之事。 只可惜，几位当事人并不知情。 他们权当自己当真就是那奉命救济天下人的盖世英雄，赫然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姿态，目空一切，从始至终都没有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那一刻，他们全然不曾记得，明明不久前，夏艺璇等人遇上麻烦，还是靠那城主派人去救，这才堪堪留下小命一条。 说来也巧，甄泠朵和宋珩他们刚刚离开不久，转头便掉进了机器人大军集结的麻烦之地。 宋珩等人全无所谓，可甄泠朵却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心神一颤，整个人不由得变得不安起来。 就好似是那被束缚了许久的灵魂，突然间找到了一丝突破口，以至于下意识间就妄图朝着那个方向拼命挣扎。 可这一切毕竟是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甄泠朵一时间有些无从招架。 她只觉得难受，哪里知道长命缕却是已经隐隐和她融为一体。 事实上，这也算是外婆留给她最后的倚仗了。 “打。” 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宋珩突然下令，其余几人自也严阵以待。 然而，还不等双方有机会交手，陈书易却是突然凌空而来，上下翻跃了几回，便将他们四个全数系在自己身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342章 失踪 因着幻羽楼那些狐狸的帮助，陈书易自是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自然，这一切也是柳南烟以其强势为陈老板争取到的。 和这两人的数次交锋，无一不是以狐狸们的接连失败而告终。 原本，陈书易面露不善的时候，为首那狐狸还在兀自思量着是不是可以趁势动些手脚，好让这人因心有顾及而最终放弃，或是索性就径直被困在鬼蜮里，动弹不得。 可惜，还没等他们试图找到突破口，柳南烟便径直寻上门来，扣着挟首领以令诸狐，让它们不得已收起了不应该的心思。 这才有了此刻陈书易从天而降，将四个倒霉催的家伙，一并带走。 “抓紧！” 鬼蜮大门只能开一次，还是倾所有狐狸之力才能达成的事。陈书易只身一人，想要全力救下四人，着实是一件并不容易的事。 柳南烟本想要跟着一起，却被拒绝了。 陈书易不曾解释，只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 如今他们二来被一众狐狸围了个严实，柳南烟是唯一可以震慑它们的人。 公主殿下自己也明白这一道理，她无非是不忍心看着陈书易一人涉险而已。 但四目相对之间，她到底是没让陈书易为难，而是果决而笃定地做出承诺，“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破坏你的计划。” 一字一顿间，柳南烟满脸写着坚定。 话虽是对着陈书易说的，却无一不是为了震慑旁边的一众狐狸。 聪慧而狡黠的畜生们，自然也都听懂了。 倏而被拎着腾空而起的那一瞬，夏艺璇等人多少有些恍惚。他们下意识间仓皇四顾，除了宋珩，其他几人在见到陈书易的那一刻，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陈老板，你可算是出现了……” 梁风祁第一个压不住心头的振奋意，忙不迭开口。 陈书易还没来得及做答，宋珩却是突然不安分地挣扎，不得已，他只好分出精神应对，“宋老板，性命攸关，你就算不想活，是不是也先考虑一下其他人？” 话音刚落，梁风祁和夏艺璇便忙不迭出声附和。 “就是就是，等出了这劳什子的鬼地方再说。” 陈书易哪里知道宋珩此前所经受过的麻烦，可到底是不愿意跟宋老板再起什么争执，“你有任何疑问，出去了之后我仔细回答，行吗？” 大抵是因为早就知道宋珩的心思，陈书易并未往心里去。 也亏的是柳南烟没有跟着来，否则她骤然听着这话，说不准还会与这小子争论不休，保不齐还会大打出手，到那时便又是新一轮的麻烦。 可陈书易心底里的这些念头，却是无人知晓。 他从天而降，委实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以至于众人屏气凝神，好容易才脱离鬼蜮的那一刹，大家都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会死在那儿呢。” 梁风祁说这话时，多少带着几分庆幸意。 究其根由，不过是他脑子里倏然闪过的许多从前。最是让他惊骇的，莫过于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似是全然忘记了自己的来处。 至少，在蒙陈书易搭救之前，他已然什么都记不得了。 梁风祁不知其他人是否也曾如此，但无可否认的是，这骤然的念头却是让他不自觉胆寒。 事实上，其他人也是一样的。 他们兀自缓神了好一会儿，正准备问问宋珩接下来有何打算时，却不想这人却是正质问恩人，“甄泠朵在哪儿？” 正也是因着他冷不丁的一声呵斥，才让众人倏然意识到，原本的四人小队竟是缺了一人。 “我不知道啊……” 陈书易更是一脸茫然，“她应该是我最先找到的人。” 面对眼前这全无预兆的一幕，陈书易自是恍惚。他时刻不曾忘记过，要将他们几个安然无恙地带出来。得知他们四个在一处时，他还暗自庆幸，心说不至于浪费时间去一个个游说。 彼时的他便多少已经想到过，宋珩骤然得蒙他的救护，怕是会有些郁闷。 陈书易便决意先找甄泠朵，毕竟只有那丫头说话，宋某人还愿意多听两句。只消是她愿意帮忙，事情怕是也不至于太过难办。 故而，此前面对宋珩毫无预兆地质问时，陈书易还不免在心底里暗自腹诽，责备甄泠朵没能发挥自己所期待的效果。 可陈书易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真相竟是如此。 “莫非，她还在里面？” 夏艺璇不无错愕地回望了一眼，明明鬼蜮里的日子全然超出了预料，但现如今落在陈书易身后，不自觉回望时，能瞧见的也不过是白茫茫一片。 亲历过一次后，夏艺璇便也不难意识到，无怪总也那么些不明所以的人，毫无防备地误闯鬼蜮。 饶是她和梁风祁，怕是都无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 “我去找！” 彼时的宋珩自然也恢复了清明，他甚至没再多看陈书易一眼，忙不迭就想再探鬼蜮。 “我跟你去。” 但没成想，陈书易却是没有半点迟疑，径直就跟了上来。 听着他不无笃定的说辞，宋珩却是兀自拦在了前头，全然不给人机会，“不必了。” 宋珩说这话时，的确是半点不客气，可毕竟是陈书易有错在先，自也不好多做争辩。他思忖了片刻，到底还是将幻羽楼那群狐狸给供了出来。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它们折腾出来的？” 沈玄风到底是没经受过大的风浪，骤然听闻，面上不自觉带着几分错愕，半晌都没能回神。 宋珩虽未曾应声，却也明白陈书易所言非虚。 “它们所设阵法出现了问题，为了能让我进去找人，已经是倒行逆施，时间有限，经不起耽搁。” 无论宋珩是因何拒绝，陈书易都不会应允。 这第二趟，他非去不可。 “那还是抓紧时间吧，我也去。” 梁风祁一听时间不多，便即刻快步上前，作势要去帮忙。 却不料，宋珩若有所思地扫过一眼，没好气地啧啧连声，“你就算了，还不够给我惹麻烦的。” 第343章 重要 虽是冷不丁被宋珩鄙夷了一阵，可梁风祁却是并未因此而显露出不快。 相反，他甚至以可以找到由头暂时调和宋珩和陈书易之间的矛盾为乐。但很快，他们就都笑不出来了。 不为别的，只因鬼蜮进不去了。 陈书易几番试探，终究无果。 一旁的宋珩不愿再等，索性便径直掏出了云外镜，想要探明甄泠朵如今所在。没成想，镜中却是一片空白，愣是什么都没有显现。 “怎么会这样？” 梁风祁离得近，在注意到宋珩不自觉皱眉的那一刹，便下意识凑上去扫了一眼。 毫无意外的，什么也没瞧见。 “回幻羽楼，去问个清楚。”众人错愕之间，陈书易倒是还算镇定，斩钉截铁的一句说完，他便兀自回转身走了。 夏艺璇和沈玄风先是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子，直到瞥见宋珩也径直跟了上去，这才不由得暗自长舒了一口气，忙不迭快步跟上。 几人一路无话，可瞧着跟前种种，各自心底里却也委实恍惚地很。 尤其是沈玄风。 他此前单知道宋珩对陈书易多有提防，连带着他也对这人存了几分警惕心思。更何况，此前他们和刘明不得已留守侦探社的时候，这人从始至终都是一副为难模样，像是也被那突兀的一切给砸懵了。 可谁又能想到，也正是这家伙，偷摸将好不容易找出些线索的人径直丢了出去，而后又在他们的争斗间得人所救。 沈玄风还记得，那些时日的他身边没有任何同伴，每分每秒都满是煎熬。 可这人呢？ 扭头却是径自找到了始作俑者，还能有办法将他们都救出来？ 除了甄泠朵。 沈玄风虽不比宋珩，可私心里对陈书易的怀疑却是丝毫未解。无非是还找不到合适的由头示好趁势发作，更为重要的是，小道士觉得自己还没有万全的把握。 与其又一次让自己陷入进退不得的尴尬境地，倒不如等一切准备就绪，再做定论。 “这地方可够偏的，你怎么找到的？” 梁风祁似是从不在意，明明得知甄泠朵不见时，他曾也有过一瞬恍惚，惊愕间恨不能即刻就跟着再去鬼蜮里。 可现如今，却也是他离陈书易最近。 两人结伴而行，时不常还问些什么，陈书易都答了。 “可能是运气，我也没想到，真能找得到。” 梁风祁到底是听沈玄风说过从前那些事的，登时就意识到了，下意识间回头看了一眼，而后才压低了声音替他解释，“人小孩一根筋，陈老板你大人大量，别跟他计较。” 尽管不曾点破，陈书易自是懂的。 他没有应声，只凝神一眼，便委实让梁风祁心安许多。 陈书易带着众人回了幻羽楼，却是没能在第一时间见到柳南烟。 他们几个都注意到这家伙有些心不在焉的，好几次想要开口追问，可话到了嘴边，却不知究竟该问些什么。 最终还是宋珩按捺不住，“为首那狐狸，可是被高人镇压着？” 冷不丁的一句，自是让其他人惊愕不已。 沈玄风更是在短暂的错愕之后，猛地回想起来，“是不是救你的那个女人？她很强！” 陈书易原不愿让他们知晓柳南烟的身份，但事已至此，似是没了遮掩的必要。 “是。” 他淡淡应了，却不忘径直补充一句，“若是她不肯来见，还请见谅。” 梁风祁闻言，当即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没问题，自古行侠仗义都是不愿留下名姓的。真是这样，也只好请陈老板你代为表达谢意。” 权且不说那人愿不愿意见，可单就是愿意配合陈书易，为他们争取难得的生路，便足以让所有人感念。 梁风祁这话，无疑是替所有人说的。他不过是默认了宋珩多少有些下不来台，这才先一步替人转圜了。 他哪里会注意到，就在陈书易支支吾吾的时候，宋珩却已经有意无意地丢过去一点异样的神色。 陈书易正是真切地感受到了，这才会忙不迭找了个由头抽身离开。 “我不去。” 倏然再见陈书易的那一刻，柳南烟悬着的心这才总算放了下来。但不成想，下一秒听着这人的提议，她即刻就又沉下脸来。 柳南烟情绪变化的快，连带着正在一旁小心翼翼审视周围的狐狸，也不由得变得胆颤。 不为旁的，实在是这丫头现如今手里正捏着全族的性命。稍有不慎，说不准就灭族了…… “我原以为，一共就四个人。可到了才知道，又多了一个，现在在外头等着的，只有四个。” 陈书易并不曾劝柳南烟接受和自己一同去见宋珩，而是兀自说起了他此番所历的事。 “还有一个呢？没找到吗？” 柳南烟倒也的确被他所吸引，下意识间追问了一句。 “找到了，但不知为什么，她没能出来。”陈书易说着，兀自轻叹了声，末了才不无怅然地补充，“最麻烦的是，现在鬼蜮又进不去了。” 在人间游走了数日，柳南烟自是明白陈书易所指。加之先前狐狸一族就曾说过，如今大阵不稳，随时可能出现无可估量的意外。 只是，柳南烟到底也知道，如果不是已经有了思量，陈书易是不会开口的。 可她没想到，这小子竟是始终隐忍着不发，直等着自己开口，“那你的意思呢？” “可能，还是得问问你手里那些家伙。”柳南烟既放出了口子，陈书易自然也没必要有所隐藏，“如果能再去一趟，将人带回来自然是再好不过。” “要是，它们也没办法呢？” 柳南烟不自觉补了一句，不想陈书易却是笃定地摇了摇头，“那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柳南烟一时有些恍惚，陈书易此时的笃定和坚毅，并不在她的预设里，“没能出来的那位，很重要吗？” 她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还没完全回过神了，却已经是下意识问出口。 陈书易闻言一愣，好一会儿都没做声。 甄泠朵之于宋珩，应该算是很重要吧。他想。 “是，很重要。” 第344章 寂寥 陈书易说完便兀自思忖起该如何才能逼着那几只狡诈的狐狸继续想办法，却是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一旁的柳南烟在得到他的回答时，不由得面色一沉。 幸而，她只恍惚了片刻。 等陈书易倏然想到什么，抬起头来的时候，柳南烟已经像个没事人一般，兀自和人对视，再不见半点异样。 “你说，它们还会有办法吗？” 与其说陈书易是在问她，倒不如说，她盼着能从柳南烟口中得到个近乎笃定的答案，好让他有勇气继续坚持。 遗憾的是，柳南烟似是没能察觉到他的不甘与不安，淡淡开口，“这得问它们。” 一字一顿间，柳南烟满是笃定。陈书易闻声却是不由得愣了好一会儿。 两人静默着，谁也没说话。 可等在外间的几个却是有些坐不住了。 准确来说，是宋珩有些按捺不住。 他倏而起身的那一刻，梁风祁到底是放心不下，忙不迭跟了出去。 沈玄风原也想要跟着，可架不住身边的夏艺璇全无动静，甚至还在察觉出他的意图时，一本正经地解释道，“随他们去罢，如果连我们两个都走了，这才是真不给陈老板面子呢。” 沈玄风虽是一时没能想起来，缘何要给那始终藏着掖着的家伙留脸面，可到底还是因着担心夏艺璇再一次不告而别，不得不强压着心头的不安，将自己照旧钉在原地，不曾动弹。 而另一边，甄泠朵只觉自己整个人昏昏沉沉。 她只记得和众人一同离开时，城主曾叮嘱他们注意安全，可再往后的事，却是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甄泠朵倒也的确恍惚记得自己好像是从什么地方摔下来的，可奈何饶是她挖空了心思，却照旧是什么都不知道。 最要命的，是等她终于恢复了些清明神志，打眼扫视周围时，才发现眼前种种和她仅有的记忆全不相干。 她明明穿的是一袭缎面长裙，可偏偏醒来的地方却是一座道观，入目皆是苍凉，惊得甄泠朵好半晌都没能回神。 “宋珩？” “艺璇？” 甄泠朵惊愕之间，下意识喊了两声，虽说她自己也明白，单就瞧着如今的阵势，大抵是不可能找到人的。却总还是免不了带着几分试试看的心境，想要求个奇迹。 果不其然。 无人应答。 非但无人应她，甄泠朵还因着这不无突兀的声响，引来外间隐隐绰绰的好些异样声响。 起初，甄泠朵并未放在心上。 她只当是自己还没能熟悉跟前的环境，但渐渐的，不知怎的，连外头原先光亮的天也倏然暗了下来。 那一刹，甄泠朵的心当即提到了嗓子眼。 她只觉自己不由得脊背发凉，外间倏而转黑的天色，以及那其中不时传来的悠悠声响都变作了诡异的讯号，只可惜她直到现在，都没能想明白其中缘故。 难不成，他们已经离开了鬼蜮？ 这是新的幻阵？ 可为什么，周围竟只有她一个人？ 饶是跟着宋珩经历颇多的甄泠朵，却也着实有些难以抑制住心底的不安。 不等甄泠朵有机会查看清楚周围的环境，就在她迟疑之间，脑海里却是陡然翻覆着诸多陌生的片段。 有众人毫不迟疑地倾巢而出，也有原本挺立着的却轰然倒下。 甄泠朵还恍惚在其中瞧见了她自己。 记不清是在哪个夜里，她应当也是跟着那些个全无惧色的族人一道，毫不犹豫地立在城门口。从他们那坚毅又多少带着几分不舍的面色上看，甄泠朵以为彼时的众人大抵是遇上了九死一生的难关。 所有人都不得已豁出性命来应对，那该是多可怕的麻烦…… 甄泠朵不自觉凝神，她很想要看清先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越是拼命挣扎，便越发感到头疼欲裂。 “大哥，咱们的地方好像被人占了。” 甄泠朵还没能想明白，身后却是冷不丁接连响起一阵阵惊呼声。 “怎么回事？我们不过就离开几个时辰的功夫，什么人这么不长眼？” “丢出去！” “可不，周围十里，谁不知道这庙是咱们兄弟的地盘，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其他人胆敢来找不痛快。” 愤恨的声音由远及近，甄泠朵不由得心底一紧，尽管还没能来得及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她清楚，眼前这里几乎是她唯一可以栖身的地方了。 若是连个遮风避雨的地方都不给，她一个想不起从前诸多事情的人，该往何处去？ “对不起，我……” 甄泠朵心里想着，解释的话张口就来，但遗憾的是，她到底是没能有机会将好不容易捋顺的话说出来。 “大哥，是个女的。” 率先瞧见甄泠朵的人，忍不住拔高了语气，话一出口，在场所有人都不由得大吃一惊。 甄泠朵也被这突兀的声音吓了一跳，等她好不容易稳住心神，试探着望过去，这才瞧见他们衣衫褴褛，可跟前三五个人，在对上她的那一瞬，眼睛里却是抑制不住地泛着光。 甄泠朵虽有一瞬的错愕，可到底也是反应迅捷，忙不迭就收拢了衣服，整个人不自觉往角落里缩。 事实上，这是甄泠朵近乎下意识的反应，不过一瞬功夫，她就后悔了。 无他，只因眼前这几个人的神色变得愈发凌厉。 正也是因此，甄泠朵想也没想就改变了自己的念头。她原本打算在此处多留两日，说不定还能回想起更多的细节。就算是注定要风雨飘摇，也不至于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可现如今，她却是多一秒都不敢多待。不为别的，实在是这些人的眼神过分骇人，总让她不自觉胆寒。 甄泠朵暗自劝慰自己，最好是她小人之心，可现实是那几人对视一眼，不一会儿就露出了贪婪模样。 “抱歉，我走错路了，这就走……” 甄泠朵忙不迭扔下一句，正待要从边上离开，就已经有两人反应过来，毫不犹豫地堵住了她的去路。 “姑娘，既是有缘相见，何必着急走呢……” 第345章 逃窜 “就是就是，不如留下来陪哥几个玩玩？” 他们毫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意图，但大抵是顾念着还不清楚甄泠朵的身份，一时间并不敢胡来。 毕竟，单看这人的衣着，实在不是他们这些个全无倚仗的人，可以随意染指的。 只是，甄泠朵到底是自己闯进来的，加之此刻她脸上惊慌无措的模样也骗不得人。如此，便也多少助长了他们的气焰。 “还不知姑娘叫什么名字？” 眼见着被人拦住了去路，甄泠朵心里自然着急，却到底还是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就在她兀自思量对策的时候，为首那人却是自顾自问了一句。 话音刚落，身边几人便即刻皱了眉头，“大哥，问这些做什么，管她是谁，最要紧是亲自送上门来的，好教兄弟们开心就好。” 此时的他们哪里还顾得着其他，甄泠朵越听越觉得头皮发麻。 她必须要跑。 立刻就跑。 甄泠朵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虽说她还没能搞清楚自己是谁，但到底是附加了一个新的灵魂，哪怕是还没来得及好好磨合，她还是愿意相信，面对眼前这些人，她只要找对了时机，总也有逃生的机会。 就是这一秒。 甄泠朵打定主意，她深吸了一口气，即刻就夺路而逃。她端的是对方还没能完全回过神来，需要利用的，便也正是眼前这些自以为胆大妄为，可实际上未必有真本事的家伙。 奈何，甄泠朵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 尤其，此时的她所需要面对的，是五人联防。 哪怕是她避开了一个，其他人无疑能在短时间内收敛心神，再拿出十二万分的精力来对付。 甄泠朵没能避开。 “居然还想跑？” 大抵是没料想过甄泠朵会有如今这般姿态，几人先是不由得错愕了一阵，不多时却是目露凶光。 “大哥，这小妮子未免也太不给你我面子了，看来是留不得了。” 说话间，便已经有人难以抑制心底的愤怒，转而想对甄泠朵用强。 甄泠朵虽不愿战，可到底也不怕战。 尤其是事关生死，她显然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束手就擒。 许是瞧见了她脸上带着几分坚毅的凝重神色，跟前那一众兄弟却也的确有一瞬恍惚。 不为旁的，实在是其他人若然对上这样的场面，只怕是早就惊慌失措，不知该如何是好。但偏生眼前这人却是没半点惧色。 非要论的话，大抵也只有她刚被发现的那一刹，才在不经意间显露出些许无措。 拼了。 甄泠朵心一横，终究还是决定殊死一战。 且不论横在她面前的，究竟是什么。单就是跟着宋珩四下闯荡时，饶是面对愈发艰难的局势，她也不曾被人挑衅、奚落至此。 “不争馒头也得争口气。” 甄泠朵暗暗提醒自己，倏然想到宋珩的时候，她还不无愕然地苦笑了声，心说无论如何都不能在那人面前失了颜面。 是了。 及至此时，甄泠朵也宁可将如今种种，视为一个暂时还不曾触及阵眼，无法以她一己之力冲破的幻阵。 但不成想，就在甄泠朵奋起反击的那一刻，她于虚空之中，听到了一声叹息。 那突兀的声响，似是从远方而来，不偏不倚地落在了甄泠朵的头上。 彼时，她才刚刚出手反击。 那一刻，甄泠朵并无半点迟疑，反倒是那几人委实有些全无预料，以至于在某个瞬间不由得愣住，好一会儿都没有动弹。 等他们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再想着要回击时，甄泠朵却是兀自愣住了。 不为别的，实在是她在那一刹那间，突然回想起了诸多往事。 关于她自己，也关于这个混乱的世道。 她本是世家女，合该有最是让人艳羡的生活。 可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国之将覆，家又安在？ 那一股子始终萦绕在甄泠朵身边的诡异，便是一切的根由。世家子弟较之常人，最是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他们并不会轻易选择苟且偷生。 事实上，甄泠朵此前恍惚见到的那一幕，便是所在世家决意为保护身后臣民付出一切时的根本姿态。 其结果，毫无意外的，所有人都死了。 除了她。 可试问那时又有谁会知道，他们枉顾个人性命，好不容易护下的人，竟是会对她图谋不轨。 那一声叹息，虽未必叹的是眼前诸事，只是在甄泠朵听来，总还是无端多了几分讽刺意味。 她因着心底的骇然，而不自觉顿住了动作。 而这一幕，在几个小喽啰看来，像极了是她好不容易卯足了劲儿摆出了一番姿态，可到头来却依旧是无从应对，恍惚间便也只能兀自怔愣着罢了。 “呵，还以为有多大能耐呢？” “原来只是个花架子……” 几人对视一眼，终究还是不愿让这送上门来猎物有机会倏地跑开，权衡之下，竟是始终没放弃先前那些花花肠子。 甄泠朵兀自皱着眉头，不单是她脑子里不时盘旋的种种，哪怕只是现如今面前的一幕幕，便足以让她感到恶寒。 她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好巧不巧，正好就躲开了那不知是谁伸出来是咸猪手。 这一切多少有些巧合，饶是甄泠朵自己也不自觉愣了一下。 但这一幕在旁人看来，却像极了是她故意为之。 特意卖出一个破绽，好让那些人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可事实却是，甄泠朵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要让他们如愿。 奈何，那几个乞丐却是根本就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 尤其是那已然兀自伸出手去的那位，因着甄泠朵毫无预兆的动作，一时收不住，最后无奈当着一众兄弟的面无端摔了一跤，引得身后哄笑声阵阵。 虽说大家都是穷苦出身，但说到底，终究还是要些脸面的。 更不消说，这一应的麻烦还都是因着甄泠朵而起，试问他们心底该有多少不忿。 “好你个死丫头，居然还敢作死……” 那人怒骂一声，倏地就扑了上来。 甄泠朵一见情势不对，忙不迭就往外跑。 第346章 代价 往外跑的时候，甄泠朵也不过是想为自己换来一线生机。 但她没想到，自己还算幸运。 刚一冲出城隍庙，居然迎面就撞见了一队官差，她想也没想便径直往他们跟前去，口中还不时喊着救命。 大抵是甄泠朵这声音委实有些突兀，不多时，周遭众人便即刻应声停下来张望。 待看仔细了那仓皇逃窜的人，众人心底里已是思绪万千，一时间众说纷纭。可甄泠朵却只当什么都没听见，自顾自拦在官差们前头，全然不顾自身的狼狈模样，满脑子只剩下求救。 “出了什么事？” 为首那人自也瞥见了甄泠朵，隔了好一会儿，他才总算稳住心绪，淡声开口。 彼时，那些乞丐也听到了外间的声响，正兀自立在门口，似是有些进退两难。 “官爷，小女子我无意间进到城隍庙里想要歇息一会儿，可这几人突然不知从哪儿冲了出来，妄图……非礼。” 最后那几个字，甄泠朵无疑是咬紧牙关说的。 名节之于任何女子都最是要紧，虽说先前面对他们时，自己为求生路不得不全数豁了出去，全然无暇顾及，可现如今周围到底还有不少伸长了脖子兀自张望的陌生人，甄泠朵自是有所顾及。 幸而，离得最近的那几位，都听明白了。 为首那人暗暗思忖了一阵，这才越过甄泠朵，兀自朝着前头而去。 甄泠朵眼见着他居高临下质问那几个不自觉就缩到角落里的家伙，一时只觉无语。 倒不是说见不得这些欺软怕硬的主，实在是眼前这一幕，委实让她觉得荒诞，以至于好一会儿都没能回过神来。 甄泠朵又一次走神，却是怎么都没想到，正也是趁着这个当口，她居然被人毫不客气地反咬了一口。 “官爷，小的冤枉。实在是那女人太疯狂，毫不客气地闯了进来不说，还扬言要将我们都赶出去，我兄弟一时着急便和人争辩了几句，不想她竟是直接动手就打。” 不过瞬息的功夫，情势便有了不可估量的反转。 直到周围议论声再起，甄泠朵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有些不对。 等她终于从众人的惊愕之中搞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甄泠朵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拔腿就跑。 不是她全然没想过要为自己重得清白，实在是那一应官差神色淡淡，怎么瞧着都不像是能径直顺着眼前的线索翻查个底朝天的清白模样。 尤其，是角落里的那几个人，声泪俱下地数落着甄泠朵的“罪行”，早已经没了先前那股子趾高气昂的姿态，显然是认定但凡得了眼前这些人的信任，她根本就无处可逃。 “这还当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甄泠朵边跑边抱怨，她哪里知道，此刻宋珩也正处于天人交战的为难境地。 倒不是旁的，实在是他醒来的地界委实让人意外。 要不是他这几年也从未曾放下过对身体的硬要求，骤然睁开眼，发现四面一片漆黑，哪怕是下意识想要抬手去撑，怕也未必能如愿掀开棺材板。 该说好不容易强自从里头重新站起来的时候，却也着实是无语地紧。 他单记得先前抓了只狐狸逼着人想办法的时候，它扭扭捏捏迟疑了许久都没有答应，可最终却不得不随着宋珩愈发用力而选择屈服。 “我可以试着把你送进去，但结果如何没人知道。”这是那狐狸的原话。 彼时，宋珩因为顾念着甄泠朵的安危，以至于一时间根本就不可能顾虑太多，“怎么都行，先让进去。” 陈书易虽说不准甄泠朵究竟会遗落在何方，但宋珩有种直觉，她应该还在鬼蜮。 但如今的鬼蜮，显然再不似从前那般，大开其门引人而入。宋珩猜想，应该是幻羽楼的这些个狐狸，不满被陈书易径直抓住了尾巴，所以才想方设法地给他们找麻烦。 只是没成想，最终竟是全压在了甄泠朵头上。 想来陈书易也并非是全无思量，只是还想要径直去寻些能补救的法子，这才久久都没有回音。 奈何，宋珩根本就等不了这么久。 狐狸们收势的那一刻，宋珩便即刻回想起来，先前他和甄泠朵争执的种种。 加之梁风祁还说，那丫头不知怎的突然想过动手打他。 这一切从前瞧着或许突兀，如今想来，那丫头大抵是用了些旁的法子看清是那些狐狸的魅惑之术。 宋珩思量了一路，可唯一能想到的，也不过长命缕而已。 毕竟，初到鬼蜮时，他们就曾真切地感受过，原本熟悉的那些力量在骤然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依着宋珩对神调门的了解，十之八九是甄泠朵以自己的性命作为交换，才有了那毫厘的机会。 纵然一切都是甄泠朵甘愿的，现如今落在宋珩肩头，却是莫名沉重。 他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只即刻就想再入鬼蜮，“哪怕是个活死人，只要能进去就好。” 听着宋珩斩钉截铁的一句，眼前的狐狸不由得嘴角抽了抽。 它有种直觉，这人半点都不比陈书易好对付。 那小子虽看着文质彬彬，可但凡遇事却也从不手软。加之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对周遭所有都不屑一顾的孔武女子，倒也的确让人不由得望而生畏。 可宋珩不一样。 一眼瞧着许是冷淡了些，可但凡有人凝神再往细里想想，却总是会不由得脊背生寒。 “我尽力就是了。” 小狐狸硬着头皮开始布施，赶在陈书易之前，强自破开了个口子，将宋珩送了进去。 可当事人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自己居然是从棺材里爬出来的。 也亏的是宋珩运气好，虽不是新棺，可他的坟茔却是时不常有人仔细照应着，今儿个便正好是有人在他坟前祭奠。 他奋力折腾了一阵，虽无奈有些狼狈，可终究是闹出了些声响。外间的人仓皇之间下意识想要逃开，但宋珩到底是耳力惊人，他毫不迟疑地喊了一句，“让我出去！” 第347章 除魔 宋珩突兀的一句，自是将人吓得不轻。 幸而，来人到底是个胆子大的，若是不然，怕也绝无可能孤身一人来这坟茔前祭奠。 那人虽也不免有片刻的恍惚，但伴随着宋珩接连不断的呼喊，便慢慢沉下心来，转而循声望去。 里应外合之间，宋珩总算脱困。 及至此时，他才终于看清楚自己的处境。他不由得怔了怔，倏然反问，“这是谁的墓？” 宋珩不曾上前将那墓碑看得仔细些，事实上，他问出这话前，心底里便已经有了盘算，无非是一时间有些无从招架而已。 然那可怜的后辈，却是从没有想过摆在他面前的，会是这样进退两难的境地。 他几乎是眼睁睁看着这人从坟里爬出来的，虽说姿态难免有些狼狈，偏那一身风骨，却是怎么都掩藏不住，显然不是什么等闲之辈。他虽是被这突兀的一句给吓得不轻，可等慢慢咂摸过味道来，却是不自觉反问了一声，“敢问先生，里头还有人吗？” 宋珩显然没料到会有这一出。 骤然听着这话，他不由得愣了愣，好一会儿都没缓过来。末了，才摇头轻声道，“我再没见除你以外的第三人。” 宋珩说的不是假话，他的确是再没见到过其他人。 可眼前人似是一时没能反应过来，隔了许久才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急吼吼地跪倒在地，虔诚参拜。“不孝子孙宋卫，见过老祖宗。” 听着他斩钉截铁的一句，宋珩不由得愣住。 他的确姓宋不假，但实在记不起自己该是谁的祖宗。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好一会儿没有应声。 及至那个叫宋卫的家伙，倏然反应过来，忙不迭起身郑重其事地邀请人往家里去，宋珩思量片刻，左右他如今也亟需个栖身之地，虽说这一层祖宗的身份骤然听着有些荒唐，却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由头。 见宋珩应下，宋卫自是喜不自胜。 而另一边，甄泠朵却是全然不知宋珩的奇妙境遇。约莫大半个时辰间，她脑子里分明连半点旁的念头都不曾有，从始至终都只有往前跑这样简单干脆的想法。 甄泠朵记不清自己到底跑了多久，也全然不知这一路跑来曾被多少人视为异类，直到她再也跑不动，脱力一般僵坐在路边。 她甚至记不清自己枯坐了多少时辰，许是因着她太过狼狈，总也有人不自觉上前打量一番，追问两句。 断断续续的，甄泠朵这才总算拼凑出个名字。 姜国。 这便是她如今脚下所立国土的名号。 甄泠朵暗自长舒了一口气，她竟庆幸自己总算搞清楚到底身处何方，但不过刹那的功夫，便又只剩下无尽的怅然。 不为旁的，实在是她挖空了脑子，无论如何都想不起，自己曾在何处何地，听说过有关姜国的故事。 她甚至无从判断，姜国是否是真实存在的。 若是假的，那她如今便显然是身在幻境。可自己又是怎么流落至此的呢？ 但若是真的，鬼蜮之中本就麻烦不断，却偏偏还联了许多让人应接不暇的旧事，又为的是那般？ 倒不是甄泠朵有意自我为难，实在是她总也抑制不住地要去想，毕竟这关系着她的来处，也和她的去处有着千丝万缕的牵连。 她并不敢有半点疏失。 “姜国……” 甄泠朵记不清自己第几次喃喃自语似的重复这两个字，她全然没有注意到，天色暗了下来。 而她兀自愣在此处许久，再想要去找个安歇的地方委实不易。 许是因为才刚被那城隍庙里的乞丐们摆了一道，甄泠朵难免对身边来来往往的人，存着些警惕心思。 不为旁的，实在是甄泠朵不愿意三天两头都像如今这般，闷头狂奔。 她明白自己必须要尽快安定下来，唯有如此，才有可能梳理地清楚。 可她又能去哪儿呢？ 甄泠朵没有答案。 反倒是宋珩轻松地找到了归属，第一次被人喊老祖宗的时候，他曾有过抑制不住的恍惚，但若是被喊得多了，他也就不由得摆出了一副没所谓的态度。 倒不是因为旁的，实在是宋珩一连瞧过了好些人，都没能从他们眼睛里瞧出惊讶、崇敬之外的其他姿态。 换句话说，眼前这些人的确是从骨子里，就对他诸多敬仰。 单是这些，便已经让宋珩安心许多。 甄泠朵认命地起身，犹豫着亦步亦趋地跟在零星几个村民身后，任由他们随意打量。 “姑娘，你可是要随我们回去？” 就在甄泠朵思忖对策的时候，一直在前头引路的人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一拍脑门，“瞧我这脑子，才刚问过你的，现如今尚且无处可去。” 甄泠朵闻声一顿，她下意识以为，他们拒绝外人闯入。 可就在她惴惴不安的时候，却又听着那妇人热络地欢迎，“若是不嫌弃，不如就先去我家里暂避一晚？” 不知怎的，甄泠朵冷不丁觉得那人说这话时，语气里竟是带着些急促，似是生怕她拒绝一般，竟是还没等自己回神，便毫不客气地拽着就跑。 甄泠朵不明所以，但很快，她猜到了个七八成。 及至再看不清外间颜色的时候，那原本在甄泠朵记忆里出现过的诡异终究降临。 她不无惊愕地发现，除了自己，周围的所有人都闭门不出。 虽说好些人也不自觉显露出惊慌模样，但大多数人却是镇定地紧。 甄泠朵心底生疑，她踌躇了好一阵子，到底还是决定冒险一试。 请神。 这是她唯一的倚仗。 虽说先前曾和宋珩一道，经历过一身本事无处施展的为难时刻，可此番不管是鬼蜮，亦或是幻境，到底和是先前不同。 她大可以一试。 甄泠朵是这样想的，便即刻去做了。 请神还算顺利，但让甄泠朵意外的是，她一眼瞧见的，居然不是层层叠叠的诡异，而是那几乎将整个村子笼罩其中的除魔大阵。 甄泠朵凝神看了好一会儿，当那一应诡异触及除魔防御阵的时候，竟是会倏然消散。 第348章 诡异 甄泠朵兀自扫了一眼，不由得暗暗称奇。 不为旁的，实在是哪怕她和宋珩见识了许多诡异麻烦，竟也没能想到过，在这样一个看似僻静的小地方，竟会有如此应对之法。 她看得出来，这阵法并不简单。 至少，那是让她如今神之姿态，也不过得为之惊骇的事。 如此，便可见一斑。 然而，甄泠朵心底里却总也不由得带着几分疑惑意，倘若如今各地都有了除魔阵，按道理说，也再不必有那么多人不得不站出来护卫生死？ 至少，单是她记忆里曾经出现过的惨烈阵势，便成了让人无法预料的存在。 还是说，这阵法并不能支撑太久？ 就在甄泠朵迟疑之间，她正好瞧见那阵法倏地震颤了片刻，她不由得心神一颤，整个人不由得变得不安起来。 她生怕出现意外，却又委实觉得自己有些自欺欺人。 毕竟，村子里的其他人大多都是一副淡然模样，始终都不曾因此而有片刻焦虑。 “你还是多多担心自己吧。”甄泠朵不无自嘲地开口，她原是想要借此机会让自己沉静下来，却不成想，话音刚落那除魔阵却是轰的崩塌。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周遭众人全无防备。 甄泠朵根本就顾不上多想，忙不迭就出了手。 也幸而她早先就已经请神上身，如今面对跟前密不透风一般的诡异玩意儿，虽也不自觉皱着眉头，却到底是没有半点迟疑。 外婆说过，神调门后人最是要紧的，就是护着生人。 甄泠朵一直都记着呢。 只是她没成想，接连几次好容易有能力践行身为神调门人的根本时，却几乎都是在这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诡异之地。 所幸的是，甄泠朵始终初心不忘。 尽管甄泠朵是在无意识间出手相救，为的是不让这无可估量的诡异席卷全村，殊不知她镇定自若的模样落在身后众人的眼睛里，便不自觉有了些不一样的滋味。 事实上，眼见着那除魔阵崩塌的那一刹那，几乎所有人都已经打定主意，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但偏偏就在这个时候，甄泠朵这个外乡人站了出来。 纵是萍水相逢，但危急关头她不见半点迟疑，而是干脆利落地出手。 她面上不见惊慌，举手投足间更满是淡然，任谁瞧着都不像是全无经验的。他们哪里知道，甄泠朵的确是再没什么旁的功夫做他想。 那个时候，她满脑子都只有一个信念。 救人。 能救多少算多少。 甄泠朵更不知道，另一头宋珩几乎也遇上了同样的麻烦。 和甄泠朵不同的是，在那诡异黑色席卷而来时候，宋珩自己也成了其中之一。若是非要说有什么不同，大抵也就只剩下他从来都不像那些人一般，会将矛头对准无辜的人。 正相反，宋珩甚至还代为抵御诡异侵袭。 “都退后，谁也不准踏出祠堂半步。”宋珩毫不客气地落下一句，掷地有声的说辞让众人先是不由得一颤，而后便是无可名状的欣喜和振奋。 无他。 老祖宗亲自出手，大抵也没有什么是办不到的。 宋珩听着他们不无雀跃的声响，不自觉皱了皱眉。倒不是为旁的，实在是他照旧无法消受所谓老祖宗的由头。 可事实上，无论他习惯与否，这名号暂时也只能继续背负着，并不能轻易丢开。 但此刻最是让宋珩意外的是，他怎么都没想明白，自己缘何会跟那些不长眼的东西一样。 除却不曾存着杀心，他分明感觉自己和他们并无不同。 但，天色若是不曾暗下来，他就不会感受到潜藏在身体里的异样。 宋珩心知这无疑是个非常重要的线索，只可惜他暂时无法活捉了那密密麻麻的诡异来问个究竟。 在宋珩和甄泠朵的庇护下，众人自是安稳。 甄泠朵于夜色里守了整整一夜，及至他们倏而消散，才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一夜的交战，让甄泠朵心中愈发不安。 她的确可以截断那些诡异的东西，甚至还斩落了许多，但究其根由，还是它们从始至终就不是个有章法的存在。 甄泠朵隐隐有种感觉，它们就像是被束缚着的灵魂，彻底失了原属于自己的神志，满脑子都只有那唯一一个念头。 就连进攻的路线，都像是提前规划好了一般，骤然间遇上了阻隔，也只会豁出一切去尽力断绝，而不会想到有迂回处置的手段。 依着甄泠朵的发现，这诡异虽来势汹汹，却到底是个没脑子的，及至天光放亮的时候，它们会倏而消散，和来时一样早已经形成了既定的规律。 甄泠朵孤军奋战一夜，无人驰援。 天亮后却是被村长亲自引着，接受了几乎全村人的致谢。 甄泠朵委实有些不明所以，她原也曾尝试拒绝，可奈何这些人却是半点不曾在意，始终故我。 甄泠朵推脱不得，便也只好作罢。 “村长，得劳烦您早做打算才好，若是今夜依旧如此，怕是不好处置。” 好容易从人堆里挣扎着跑出来，甄泠朵到底还是心有不安，忙不迭提醒身边的人。 幸而村长已有所料，“姑娘所言不差，我这就差人去官府报信，以求庇护。” 甄泠朵点了点头，悬在她心底的不安，此时才总算放下了些。 但让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前后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被众人目送着离开的人却又仓皇折返。一问才知道，虽是白日，可附近早已经被数不清的诡异所占据，早已经没了出路。 “怎么会这样？” 所有人慌了神，半晌不知该如何是好。 甄泠朵虽也有所迟疑，但到底还是按捺着精神接连问了好些问题，这才知晓，那东西原本只在夜里出没，从没有在光天化日下现身的时候。 如今种种，着实反常得很。 “这可如何是好呀？“ 不等甄泠朵思量出个所以然来，却是已有不少胆小的，茫茫然不知所措。 甄泠朵扫过一眼，转而向村长请辞，“承蒙大家照应一晚，若是信得过，我替大家前去打探一番。” 倏然一句，听得人不由愣住，却到底没有任何人出言制止。 第349章 临清卫 甄泠朵全无顾忌出发的时候，宋珩却也因着底下族人口无遮拦，而被发现。 刹那间，宋家祠堂便迎来了一批不速之客。 临清卫。 得到消息的宋家人即刻变得不安起来，宋珩起初还有些不明所以，一问才知，但凡是被临清卫盯上的人，大抵都免不了一场浩劫。 对方虽没有将话说得完全，可宋珩听懂了。 左不过九死一生。 他倒是并不放在心上，为此始终端着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可身旁的虽然见了，却委实不安地很。 “要不，您还是先走吧？” 面面相觑之间，倒也有人试探着站出来，提了个让所有人都为之惊骇的建议。 话一说出口，众人即刻神色各异。 宋珩自是将他们的变化都看在眼里，隔了好一会儿，他才煞有介事地问，“我该跑去哪里呢？” 一字一顿，宋珩问得再坚定不过。 这也的确是他心底里始终藏着的疑问，从发现自己躺在棺材里，到不由分说被人认作祖宗，请到这宋家祠堂，再到晚上遭逢诡异还得救人，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却又莫名引来了杀身之祸…… 回想起已经发生的这一连串的事情，宋珩着实有些哭笑不得。 他比任何人都想知道，自己该当如何。 可众人却是显然没有预料到宋珩会有此反问，一时间又不由得愣住，半晌都没有做声。 幸而，宋珩只是淡淡一笑，并未出声催促，众人僵持了一阵，末了讪讪一笑，事情便也就作罢了。 反倒是甄泠朵一路都提心吊胆，虽说一路上麻烦不断，可她到底也还能复刻昨夜种种来做应对，但越是往前走，心底的疑惑便更甚一些。 可她到底是已经亲自担了想要去探查这诡异源头的心思，饶是如今心底里有太多疑惑，却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存着这样的心思，甄泠朵小心翼翼地往前头去。 一路上，她也遇上了不少意外。 她见到了许多，和她一样，毫不犹豫地诡异缠斗在一处的人。可在甄泠朵看来，他们却是跟身后村子里的人，并无而致。 换言之，甄泠朵不曾从他们身上察觉到任何与自己相近的神秘意味，那些人只是疯了一般，全然不顾性命地豁了出去。 甄泠朵不知他们缘何如此，但却明白，应对诡异时，全无准备的牺牲终究不过徒劳。 若不能一击得胜，不过是给了他们以继续发展的契机，到底是全无用处。 可偏偏这些人却像是全无所谓，只知闷头抵抗。 起初，甄泠朵也曾试图帮他们抵挡一二，但没成想，这些人却是没有半点收敛。 甄泠朵还想要再劝，冷不防有一只野猪从边上蹿了出来，它口中竟还紧紧衔着一个除魔人。 他径直向着那一应诡异而去，也不知是不是他闹出的阵势大了些，还是在不经意间踩中了对面诡异的命门，不过刹那功夫，原本还团团围在无辜百姓跟前的一应诡异，似是突然开窍了一般，竟是直愣愣朝着那野猪而去。 甄泠朵显然也没料到会有如此变数，一时有些愕然。 她好容易才将众人强行拉出了战局，这才忙不迭想要去救人。 诚然，彼时的甄泠朵并不知道这家伙究竟是敌是友，可就像夏艺璇平日里时常念叨的那样，这个世界从来都不存在永远的敌人，利益一致时再不可调和的矛盾也会被暂时搁置一旁。 只消是没有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故意在此时拱火，总还是可以找到队友的。 何况，甄泠朵从来都没想过要为自己树敌。 事实上，甄泠朵已经晚了一步。 就在她将护送着人走远的那一刹，那野猪不知怎么的，竟是又无端发起狠来。 虽不过转瞬的功夫，却还是让那野猪有机会得手。 “滚开！” 甄泠朵匆匆赶来，忙不迭大喝一声。 下一秒，即刻起手以神明之力与诡异相抗。 骤然间，压力陡然消散。 甄泠朵照旧还是如昨日那般，给了人以意想不到的冲击。 不单是那一应诡异，就连那野猪竟也因着她突如其来的一招而下意识间松了口。 除魔人得救了。 可甄泠朵却是到底不敢胡乱放松心情，她照旧是小心翼翼地审视周围，生怕冷不丁又不知道从哪儿蹿出来一群让她无从招架的东西。 原本她所有的精神都只集中在那层出不穷的诡异上头，却不成想，除却这些竟还有出乎意料的麻烦。 那除魔人蒙甄泠朵所救，心底自是感念地紧。 趁着这个当口，甄泠朵忙不迭追问了些此前一直横在她心头的疑惑，关于除魔，也关乎诡异本身。 “如今这诡异实在是太多了，许是又出了些全然不在我们预想中的麻烦。” 甄泠朵听着那人轻叹着道，好一会儿都没有应声。她也觉得奇怪，可毕竟没有切实的证据，一切都不过是他们胡乱猜想而已。 “是挺怪的，我此番就是想去查探一下。” 甄泠朵淡淡附和了一句，旋即轻笑着道，“瞧着它们一见到我，就恨不能四处消散的阵势，好像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她是故意摆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为的是让眼前这人能尽快从惊骇中抽离出来。 除魔路上，冷不丁遇上个被诡异侵袭的猪妖，差点因此殒命。这故事听来多少让人怅然，倒不如故意引着他去想些旁的事。 果不其然，对方一听这话，登时变了脸色。 甄泠朵自是看出了他的异样，可面上却还是一副淡然姿态，“怎么？” “姑娘确有些本事，若能肩负除魔卫道之责，乃天下之幸。只是这一路上，切记避开临清卫。”那人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间郑重其事地道。 甄泠朵闻言，先是点了点头，算是应允，末了才追问，“敢问这又是为了什么？” 让甄泠朵没想到的是，那人听了这话，却是陷入了长久的沉寂，许久都没有应声。 瞧出了他的为难意，甄泠朵便也没再多言，郑重地道过谢，便径直告辞了。 第350章 信任 甄泠朵原意是继续往前探查，寻道那一应诡异的源头，但没成想，她还没来得及走出几步，麻烦却是突然消失了。 “怎么回事？” 甄泠朵心下一惊，迟疑片刻后，到底还是决定先行折返。 一则是眼前麻烦不断，这并不是个好预兆，二来，那诡异来得突然，去得也快，她总隐隐觉得背后始终有个推手，可对方隐匿得太深，并不能一眼瞧个真切。更不消说，甄泠朵还是个外来者，她尚且不曾全然搞清楚眼前的局势，便也只好小心为上。 事实上，同样心有疑惑的，还有宋珩。 昨日夜里，和那一应诡异奋战时，他的确也感受到了自己和常人的不同，起初他还以为，能有机会和那一应诡异心有灵犀，大抵因着他是从棺材里跑出来的。 世人大多都对那些无从抵御的事，存着些不一样的心思。 可就在刚才，倏然间听闻他的存在惊扰了临清卫，宋珩神色一顿，思忖不过片刻的功夫，却是即刻稳住了心神，兀自收敛脾性。 正也在那时，甄泠朵等人便敏锐地意识到，此前盘踞在各处的麻烦正倏而消散。 动作之迅捷，却是和天刚放亮时，并没有什么不同。 宋珩心中存疑，可面上却是丝毫不显，他甚至还能淡定自若地安排人沿途守着，好教他们即时间汇报那主动找上门来，临清卫的具体方位。 “十步一卡，严密把守着，有任何消息，及时来报。” 这是宋珩得知自己身份败露后，唯一下达的命令。 斩钉截铁的一句，自也委实让众人不由得吃了一惊，大多数人不明所以，可因着这是老祖宗亲自下令，他们便也只好收起所有的不安和迟疑，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下。 而另一边，见到去而复返的甄泠朵，村中众人却委实惊异地很。 显然，他们没有想到过甄泠朵还会回来，尤其是在这么快的时间里折返。 “姑娘，外头的诡异可曾找到了源头？” 就在甄泠朵暗暗思忖时，村长却是先一步凑了过来，郑重其事地问道。 倏而听到声响，甄泠朵猛地抬头，对上的却是许多人灼灼的眼神，她有一瞬愕然，却终究不曾有哪怕片刻的遮掩，淡淡地摇了摇头。 见众人眼底的疑惑未解，她才又不得不开口补了一句，“不曾。” 身旁人闻言，大多不自觉皱着眉头，虽说还有零星几个没有急着开口，但说到底眼睛里却也藏着几分怅然无措意。 甄泠朵自是看出了众人的胆怯，她有心想劝，可迟疑了半晌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末了，她也只好话锋一转，偏头问起临清卫的事。 不曾想，甄泠朵才刚开了个头，众人却是骤然间没了惊慌失措的模样，而是不无笃定地道，“姑娘所言不差，还有临清卫呢。” “就是，临清卫一旦出手，就没有除不掉的东西。” 甄泠朵听着众人一字一顿说得坚决，那早就被强压着的不安却是更甚了些，不为旁的，实在是先前那除魔人提及临清卫时，分明是一派愤恨姿态。 同样端的是保卫周遭百姓，可除魔人和临清卫却分明像是处于两个极端。 然而，在甄泠朵看来，他们本该是可以通力合作的才对。 只是，她如今眼前所看到的种种，着实无法达成此愿。 “这临清卫，当真这么厉害的吗？” 甄泠朵心有不安，可终究是没有办法直截了当地问出口，她迂回着试探了一句。 许是听出她话语间对这临清卫多有怀疑，原本还神色自若的众人却是不自觉变得着急起来。 “姑娘，这话你可千万别再跟其他人提起。” “是呀，谁人不知这临清城临清侯爱民如子，将其一众亲卫派出来保卫百姓，此乃大义，是我们所有人求之不得的福分。” 听众人说的煞有介事，甄泠朵没办法，便也只好兀自点头称是。 饶是她面上暂时应了，可私心里的不安却是半点没少，甚至还因为这些村民对临清卫无可抑制的推崇而暗暗心惊。 她终究是没说什么，随口找了个由头，再一次告辞。 这一次，甄泠朵可就再没有回头的心思了。 临清卫到了。 宋家上下终究还是得到了消息，为首的那千夫长几日前还曾奉命在外和诡异对峙，但现如今却是浩浩荡荡的，带领着自己手下的弟兄们，将矛头对准了宋家人。 “你们老祖宗呢？早些请出来，也免得兄弟们动手。” 他兀自立在前头，从来端着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可偏偏说出口的每一个字，却都好似重若千钧。 尤其，是在宋家人听来，愈发如此。 但饶是有此般无可撼动的威压在前，宋家人却也从没有想过要出卖老祖宗。权且不说那是他们传承数百年的信仰，单就是昨夜里，宋珩为了他们而径直和诡异为敌的种种行径，便值得被所有人毫无保留地维护。 众人沉默着，没有应声，临清卫冷眼扫过，状若不经意的打量了好一阵子，末了，不以为意地轻笑了声。 突兀的一声笑，带着几分无可掩饰的清冷意，一时间让宋家上下心底生寒。 有人不自觉面露惧色，可临清卫却是分明没有给他们以反应的时间，不过刹那是的功夫，便即刻四下散开，径直搜寻起来。 他们毫不收敛自己的急切和莽撞，以宋家祠堂为中心，恨不能将周围翻个底朝天。 但让临清卫始料未及的是，明明是在得了消息的第一时间就马不停蹄地赶来，可他们居然一无所获。 那人不在。 他提前跑了！ 这几乎是所有人心底里已经达成的共识，可临清卫却是并不预备就此作罢，而是就近抓了几个，想要严刑逼供。 “陈老板，你赶紧想想办法啊……” 幻羽楼前，夏艺璇等人将陈书易围了个严实，她和梁风祁翻来覆去只有那么一句，着实听得陈书易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宋珩鲁莽，你们几个怎么也这么沉得住气呢？”陈书易没好气地白了人一眼，暗自长叹一声。 第351章 求助 被陈老板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梁风祁却是半点不敢还嘴，甚至还拉着差点没能耐得住性子的夏艺璇，强压着不肯让她发作。 “是，这不是没能拦得住嘛……” 事已至此，再多的抱怨也不过徒劳。梁风祁相信陈书易绝非是不明白这一道理的人，他不过是因为心头积压了太多的愤怒，需要借势发泄罢了。 不管怎么说，如今这场麻烦也算是因着他们逐明侦探社众人而起，虽说宋珩不在，可他们这些人却也是难辞其咎。 “你现在点头又有什么用？” 饶是梁风祁如今低眉信手，陈书易也一点不觉得自在，“我不是宋珩，没他那么护短，你们就算是死在里面，我也不该管。” 听着他咬牙切齿的一句，梁风祁到底是一时没绷住，轻笑了声，“都知道陈老板大义，要不然，咱们几个也不会来求您呀。” “呵，你们找的可不是我。” 陈书易没好气的径直点破，说这话时，他倏而抬眸，正好瞧见梁风祁和夏艺璇骤然听到这一句时，因着心底慌乱，一时间没能及时收回来的愕然神色。 的确，他们的根本目标不在陈书易。 而在陈某背后，那个可以挟持幻羽楼所有狐狸的女人。 可迄今为止，他们始终都不曾得见真颜，关于这个人的一切，除了沈玄风那惊鸿一瞥，便只剩下陈书易这一条路了。 梁风祁听出了陈书易语气不善，他好不容易回过味来，忙不迭想要解释，然而话到了嘴边却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在场的几个，个个都是人精。 许多话，分明不至于说得过分直白，更不消说，他们几个从一开始就不曾掩藏自己的目的。 “我就是上辈子欠着那姓宋的，他既然有本事闯进去，怎的不能自己想办法滚出来呢？” 陈书易大抵是被气疯了，才会忍不住怒骂。 而跟前众人显然也根本没有预料到他的愤怒已经无可抑制，幸而，陈书易发泄了一阵，到底还是带着他们去见了柳南烟。 她倒是很平静，反倒是沈玄风不经意间打眼扫过，却是不自觉变得不安起来。 不为旁的，只因他在那一刹那间，倏而回想起自己和这人交手的刹那。 尽管，那时候对方急于救人，根本就是懒得和他纠缠，但沈玄风却是能够感受到，倘若非要逼着她拿出十成的本事，自己根本就不是对手。 她虽不如宋珩那般，让人无法一眼洞悉。 可那看似淡漠的眼神里，却是藏着些让人不自觉就会胆寒的冷意，那像是她与生俱来的本事，其他人根本就无从反抗。 这样无可名状的惊骇意，直到沈玄风知晓了这人的真实身份，这才暗暗恍然。 可此时，他却根本想不到那么许多。 宋珩不在，陈书易又是个敌友未明的，尽管这一次没有宋珩耳提面命，可沈玄风还是下意识将保护逐明侦探社几人的重任扛在了肩上。 柳南烟自是察觉到了这小子对自己的敌意，可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放在心上。 比起沈玄风，她反而更加在意那个跟在陈书易身后的女子。 虽说已经在尘世间游荡了好一阵子，可她却是尚未能完全领会现世衣服的美感，无论是什么时候瞧见，都会不自觉蹙眉，下意识移开眼去。 可这一次，柳南烟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看了许久。 不为旁的，实在是这人离陈书易太近。 更要命的是，那呆子居然没有制止。 “柳南烟。” 陈书易这一句分明是对着身后几人说的，可当事人倏而听到声响，却还是不自觉震颤了片刻。 她忙不迭回神，不无惊慌地看向陈书易，眼睛里还有没能来得及收敛的愤怒意。 这一幕落在其他几人眼里，便愈发不解，可偏偏陈书易这个当事人却是一点都没发现，他正忙着厘清情况。 “他们是逐明侦探社的人，那小道士你先前交过手，其他的往后再介绍吧。他们找你有要事。” 听着陈书易直截了当的几句，梁风祁最先露出了茫然神色，但不成想，陈老板却也正盯着他看，“你是亲历者，你自己跟人说。” 言下之意，是要让梁风祁将先前宋珩闹出来的动静仔细说明，梁风祁倒是听懂了。 只是，他选择了事急从权。 简单概述了一番便罢，“宋老板如今又进了鬼蜮，我们跟外头那些狐狸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可到头来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柳南烟听明白了。 又是没死心，想让她想办法撬开那些狐狸死硬的嘴的。 “刚才我已经试过了，你看到了的。”柳南烟没看其他人，只径直对着陈书易说。 陈书易自然也明白其中艰难，他顿了顿，到底也只能硬着头皮道，“这会儿状况不一样，我不知道宋珩到底用了什么法子，但他既然能成，就说明还是有办法。” 陈书易无意与柳南烟为难，实在是当下情势危急，他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 “行吧。” 柳南烟不曾和陈书易讨价还价，只不以为然地扫过一眼，转身就走了。 她这举止着实有些突兀，以至于其他三人不由愣住，好一会儿没有回神。 他们不无错愕地望向陈书易，却不知他也是一头雾水。 好在，柳南烟并没有让他们久等。 她很快去而复返，回来时手边还提溜着一只狐狸。 大抵是因着心里存了几分不快，柳南烟此时的动作乍一刻有些粗鲁，亏得是侦探社的三人尚且不知那被她像小鸡崽子一样随便折腾的，是这幻羽楼的当家人，否则还不知该如何应对。 就在陈书易心底暗喜的时候，柳南烟却已经径直掀开了它的本来面目。 “交涉这么久了，你该知道我不是个好脾气的，说什么鬼蜮打不开，但现在已经有人进去了。”柳南烟说着，兀自冷笑一声，“我只给你两条路，要么立刻开鬼蜮，要么死。你自己选。” 听着这人云淡风轻地说出这话，不单是那狐狸，就连人也没能一时缓过劲儿来。 第352章 汇合 除却陈书易之外，任谁都因着柳南烟那不以意的一句而不由得震颤不已。 沈玄风眼底的惊骇丝毫都不比其他人少，他甚至还下意识间往后退了一大步。 一旁的夏艺璇偏巧撞见他那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不自觉蹙了蹙眉。但不过片刻的功夫，却还是即刻收敛了心神。 不为旁的，只因夏艺璇并不希望让任何人轻视逐明侦探社。 无可否认，他们如今的确是遇上了些无法估量的麻烦，这中间或许有上位者决断失误的可能，但归根究底，终究也轮不到其他人来颐指气使般指手画脚地议论。 夏艺璇自是不知，柳南烟心头的不忿半点不曾由他们而起。 她的愤怒，源自于陈书易的迟疑，以及那几只虚伪的狐狸。 原先她逼问时，它们一口咬定再无其他办法，虽不知道那宋珩究竟用了些什么手段，可终究还是撬开了这些畜牲的嘴，这无疑才是最让柳南烟激愤难平的事。毕竟，她堂堂姜国公主，从来就没有趋于人后的时候。 可现如今，这一切原原本本地摆在她的面前，却由不得柳南烟不承认。 故而，当她再面对那几只麻烦的畜牲时，到底还是不自觉难以压制住心底的愤怒，只是没成想，这毫不掩饰的一幕，却是将其他人吓得不轻。 陈书易自然瞧见了其余三人眼睛里的不安，他没看向当事人，只缓缓地摇了摇头。 梁风祁等人会意，忙不迭选择了缄默，他们再不敢轻易做声，只静静地在一旁等着。 “我早就说过了呀……”那为首的狐狸似是并不曾将柳南烟的训诫放在眼里。 可惜，话还没有说完，柳南烟便毫不犹豫地抬手，一把扼住了它的脖颈。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以至于其他人都没能反应过来，那狐狸下意识挣扎起来，可终究是毫无胜算。 折腾了好一阵子，思量片刻，它终归还是因为柳南烟下意识间加重的力道而不得不败下阵来。 “我说，我说还不行嘛……” 夏艺璇等人眼看着那狐狸始终都高昂着头，俨然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但面对柳南烟的时候，却还是改了神色。他们并不曾亲眼见识过，以至于一时间有些无从招架，到底是没能忍得住笑了出来。 奈何，那不无突兀的声音刚起来的时候，那狐狸却即刻恶狠狠地回望了一眼，只一瞬，便惊得夏艺璇不由得冷汗涔涔。 她一时间没能回过味来，有些想不明白，明明已经是瓮中之鳖，甚至始终都没在柳南烟手里讨要到什么便宜，可居然还对所有人怀有敌意，尤其是除了柳南烟之外的人。 “我没多少耐心。” 柳南烟没好气地睨了跟前的家伙一眼，淡淡开口。 话音刚落，那狐狸却是已经起手，“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先让你看看。” 说话间，众人眼前场景倏然变化，他们不自觉偏头去看，神色间有谁都无法轻视的紧张和不安。 那个时候，所有人都盼着一眼洞悉宋珩和甄泠朵如今所在，却是没有人注意到柳南烟在暼见那一幕的时候，冷不丁变了神色。 姜国。 几乎是不过一瞬的功夫，柳南烟心底里便有了定断。 那是她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柳南烟自信自己绝不会认错。 起初，柳南烟自然是欣喜的，能够再见多少次恍惚在梦里见到的故土，她自然是难以抑制自己的心绪。然而，下一秒她就变得不安。 不为旁的，只因陈书易已是忙不迭喊了一声，“快开鬼蜮，我要去把他们找回来！” 若非他的疏忽，甄泠朵也不至于被困在其中，更无需宋珩铤而走险，所以这一次，陈书易必然要亲自动手。 柳南烟忙不迭照做，她倏地有些心神不安，却说不准这份难宁的心绪从何而来。 她的号令来的急切，以至于根本就没有顾得上问问陈书易的意思，就即刻将所有人都带了进去。 “这是哪儿？”夏艺璇等人到底没有太多的经验，冷不丁被强行拽入其中，不自觉便开始四下打量。 这一次，他们算得上是集体行动，终究是不至于孤独而无所倚。 问出这话的时候，他们就不自觉偏头去看柳南烟。毕竟，唯有这人可以逼着狐狸们说实话，可没成想，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消失不见。 “她去哪儿了？” 任谁都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出，一时间好些人都没能回过味来，陈书易更是久久地沉默不语。 梁风祁迟疑了许久，但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 他记不清他们到底愣在原地多久，才终于等到陈书易开口，“先离开这儿，晚点再说。” 陈书易大抵已经猜到了几分，可面上却是不显，其他几人听了，倏地回过神来，忙不迭依着他说的做。 可事实上，陈书易和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们都是第一次踏上数百年前的姜国地界，甚至不知道当前发生了什么，而他们的目标，无疑就是加紧找到脱离队伍的那两个人。 他们自是不知，甄泠朵和宋珩已经汇合。 诚然，甄泠朵无论如何都没有设想过，宋珩竟是去而复返的。 那一日，甄泠朵又一次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小村。正不知自己该去往何处，却不想宋珩正也因为临清卫的追击而选择先跑为上。 事实上，这就是宋珩一开始的打算。他的目的是要找到甄泠朵，便不可能轻易让自己轻易落入他们手里。 至于先前的部署，虽难免有些想要在那一群敬奉他的后人面前卖弄的心思，可归根究底，还是为了逃命。 他离开祠堂，这就是他获取对方动向的唯一手段。 宋珩之所以直等到对方到了近前才有所动作，为的就是对临清卫的一应手段有所了解。 毕竟，离开宋家祠堂以后，才是彼此真正交手的时候。宋珩可不想打没有准备的仗。 只是，那时候的宋珩没有想过，自己东躲西藏的，居然眨眼就耗到了夜深，而他身上的诡异也没能藏得住。 第353章 失控 宋珩身上本就有着和那些诡异异曲同工的麻烦，饶是他已经有心遮掩，可到底也止不住那不可控制一般的四处泄露。 事实上，正也是因此，才给了他和甄泠朵汇合的可能。 宋某人虽是尽力避开了临清卫的追捕，但说到底，一入了夜，他还是无可避免地泄露了行踪。 甄泠朵正是循着那又一次变得浓重的诡异，才在半途意外重逢了宋珩。 “怎么是你？” 她还记得，自己那一瞬间根本就无处掩藏自己心底的讶异。 不为旁的，只因这样的重逢从来都不在她的预设之内。宋珩心底里自也意外地很，可好不容易再遇见，他却是并不曾急着泄露自己的真实心思，而是催着甄泠朵赶紧将眼前的麻烦处置完。 “来得正好，先把这些不长眼的东西清了。” 听着宋珩不容置喙的一句，甄泠朵自也忙不迭收敛了心神，全神贯注地迎接眼前的挑战。 诚然，甄泠朵不曾径直开口，可事实上在她请神迎战的时候，明明就注意到如今的宋珩和那些诡异几乎是出自同源，这一发现委实让她惊愕不已。可到底是事态紧急，虽说她心底里着实好奇地很，但总归是没有开门见山地问。 直到他们联手，好不容易才将附近的诡异处置了个七八成，两人这才找了个僻静的地方，仔细说了此前的遭遇。 “明明都已经出去了，怎么就又回来了呢？还是从坟堆里爬出来的……” 得知宋珩特意回来寻她，甄泠朵心底里自是欣喜地很，但说出口的话，却委实有些让人无从招架。 宋珩闻言，倒是没急着反驳，只在不经意间，抬眸扫了她一眼，偏又在甄泠朵有所察觉，堪堪抬起头和他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倏而收回了神色。 不知怎么的，甄泠朵在某一瞬间，瞧见了那人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她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几乎是在刹那间，便下意识伸出手将人紧紧拽住。 宋珩似是怎么都没有想到过她会来这么一出，一时间有些应接不暇，错愕之间竟也忘了要缩回手。 两人就这么静坐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甄泠朵没能按捺地住，不由得又主动挑起了话题，“依你看，咱们该怎么出去？” 宋珩没有应声。 事实上，此前他一直就没想过这个问题。 抢在陈书易之前，先行逼着那些狐狸找出了口子，好教他进来时，宋珩的目标是找到甄泠朵。 现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人，他们又赫然都是自身难保的可怜人。 “走一步看一步吧。” 隔了许久，甄泠朵才总算听着宋珩不以为意的一句，奈何，冷不丁听着这话，甄泠朵却也着实不自觉怔了怔。 宋珩自也发现了她的异样，正颇为不解地盯着人瞧。 许是被宋珩瞧得有些久，以至于甄泠朵只想着仓促收回心神，但没成想，那人竟是不以为意地追问了一句，“你觉得我们应当如何？” “我以为你知道呢。”甄泠朵几乎是想也没想就即刻道。 “那要是我们没能遇上，你预备怎么办？” 宋珩的语调照旧平缓，他似是从来都不曾因为甄泠朵的话而生出迟疑或不安。 “继续追查那些诡异，顺便搞清楚临清卫的问题。” 甄泠朵毫不犹豫地应答，这的确是她此前思量许久后才终于做出的决断，也是她现如今唯一可以做的事。 “那就继续好了。” 宋珩淡淡地道，对上甄泠朵不无错愕的神色时，他还兀自轻笑了声。 瞧着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甄泠朵暗自开始怀疑，这人该不是早就已经有了盘算，之所以循循善诱，其实无非就是想看自己的笑话？ 这个念头倏然传入脑海时，甄泠朵只觉心神一凛。 再下一秒，她似是刚注意到他们彼此紧握着的双手，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冷不丁就往回抽。 宋珩显然被这突兀的举止吓了一跳，幸而，他并不曾因此显露出什么异样，只全然由着她。 “对了，你知道临清卫吗？” 似是为了缓解尴尬，甄泠朵不得已硬着头皮找话题，可她一时间能够想到的，依旧是这些就在眼跟前不停闪烁的麻烦。 “听说过。” 宋珩淡淡应对，不知是不是因为他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看自己，又或者是她还没从先前两个人亲密无间的状态里抽离出来，冷不丁瞧着他现在的样子，甄泠朵暗暗有些失落。 但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宋珩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诡异，再一次卷土重来。 而那阵势，更是超过了两人的预料，远比他最初毫不控制时要猛烈得多。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引得各方动荡。 甄泠朵愣愣地看着眼前人，迟疑了许久，终究还是没忍住，不由得叹息了一声，“现在看来，我好像最好离你远一点。” 说这话的时候，甄泠朵毫不掩饰玩笑意味，宋珩也只是笑。 他们明明是遇见了大麻烦，可如今看着彼此这副模样，两人竟是一时相顾无言，却又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陈书易等人虽是全然不知宋珩闹出了多大的动静，只一心想着要找地方做短暂停留，毕竟他们还不知道要在这一眼望不到头的地方待多久，最要紧还是先让自己站住脚。 虽说他们来到这儿，为的是找到宋珩和甄泠朵。可是，陈书易自己知道，只怕除了这两个人之外，他还得分出心神去找柳南烟。 哪怕，他曾经很不待见这个名义上的妻子。 可陈书易也必须承认，他显然是没有办法始终作壁上观，只当她是个陌生人。 事实上，此前其他几人议论个不停的时候，陈书易不过是强装镇定，他不希望让任何人瞧出自己的异样，却是不知，越是关切，就越是藏不住。 “临清卫？这身份听起来怎么怪怪的？” 虽说夏艺璇等人已经在陈书易的授意下选择了加入，可到底还是有些茫茫然。 “外头诡异的事太多，据说是为了保家卫国，也算是做好事了吧。”沈玄风道。 第354章 传讯 单就从他们目前可以查探到的消息来看，临清卫的确是周遭百姓最大的幸事。 若非是他们站了出来，一肩担万民生死，想来无数可怜的百姓早已经在接连不断的麻烦中丧了性命。 “这临清卫终究是有名有姓的，想要打探些消息，总也比其他人更靠谱些。” 梁风祁随后接了一句，夏艺璇当然也明白这一道理，可她就是没有办法掩藏心底里那一闪而过的不安。但这毕竟是连她自己都未必能说清楚的东西，她迟疑了许久，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至于陈书易，他自进了这临清卫的队伍，便始终是一副阴沉模样。 连梁风祁都不能一眼看穿他的意思，余下的两人自是不会多做思量。 夏艺璇本以为，陈书易带着他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全无顾忌，大摇大摆地四处打探，但没成想，这位陈老板除了没有带上他们几个之外，已经把该干的，不该干的，几乎全折腾了一遍。 陈书易的目的很简单，他需要让自己在最快的时间内被人看到，被信任，被托付。 而归根究底，这一切的挣扎，都不过是希望能从其他人的口中，得到那些人的线索。 陈书易很快得到了柳南烟的消息，他转述给其他几人的时候，夏艺璇不知为何倏而蹙了蹙眉。 她似是有些不快，可终究是不曾主动发难。 奈何，这一幕却是半点躲不开沈玄风的眼，他还注意到，就连梁风祁都有好几次欲言又止。 显然，陈书易如今的一应行事，并不能让他们这个小团体里的所有人都满意。 “那宋老板和甄泠朵呢？” 他们两个支支吾吾的，不敢对陈书易直言不讳，可沈玄风却是没有这个顾虑。当初被逼急了，他甚至能毫不客气地对陈书易刀剑相向，如今自然也是一样的。 “还不知道。” 陈书易骤然听着沈玄风的质问，的确有一瞬恍惚，但他没有迟疑，到底还是据实以告。 “那你又是从哪儿得来柳南烟的消息？”沈玄风又问，他实在是不愿意相信，如此结果还有陈书易从中作梗的缘故。 “她是姜国公主，自是无人不知。” 陈书易见状，便没再隐瞒，但轻飘飘的一句落下，得到的却是三张同样震惊的脸。 虽说他们此前已经有过不少猜想，可当陈书易云淡风轻地将所谓现实径直砸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却依旧还是让人无从招架。 不为别的，只因这一切，已经超出了大家的预料。 “那你和她……” 梁风祁的反应还算快，他一早就意识到柳南烟一定不是等闲之辈，若是不然，陈书易怕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对她无半点嫌恶或鄙夷姿态。 要知道，哪怕是宋珩，陈某人也时常看人不顺眼。 可当这人变成了柳南烟，他好像立刻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此事说来话长……” 冷不丁被好几个人直勾勾盯着瞧，哪怕陈书易再是知道他们的本意不过是想知晓个原委罢了，他却也着实有些说不出口。 幸而，梁风祁对他的推诿并不陌生。 他似是一点都不觉得意外，甚至还主动替人转圜，“眼下的确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等此间事了，慢慢再谈。” 可陈书易却是久久沉默着，并未接茬。 起初，三人还以为这是陈书易难以启齿的旧事，被他们冷不丁掀开，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招架，这才有了眼前的愕然。 但任谁都没有想到，陈书易将这消息来回来去地反复咂摸了许多次，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 姜国公主将要和亲，他们这些子民如何还能始终一副淡然的模样？ 哪怕他明知道如今一切都是鬼蜮中的幻影，却还是不由得愤懑难平。 诚然，陈书易从来都不曾主动承认过柳南烟的身份，可他骨子里终究还是认为，这位姜国的公主不该将她的人生耗费在那好似虚无的儿女情长上。 陈书易哪里会知道，这鬼蜮里的种种，无一不是曾经发生过的事。 一如此前甄泠朵和宋珩曾经无数次见识过的画面一样，被束缚其中的人，只会循环往复地继续从前发生的一切，直到这里彻底崩塌。 这或许就是柳南烟第一眼真切瞧见这地方时，那不可抑制的不安，以及焦急的根由。 只可惜，一切发生得太快。她根本就没能有时间和任何人解释。 不行。 他必须要阻止这一切。 脑子里冷不丁蹦出这一句的时候，陈书易像是个毛头小子一般，倏然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他像是只记得这一桩事，也只求办成这一桩。 明明是好不容易才打探到的消息，可陈书易却是自请去见临清侯。被问及来意时，他更是半点迟疑也无，斩钉截铁地说，“柳南烟乃是姜国公主，不可作为政治牺牲。” 每一个字，陈书易都说得再坚定不过。 可偏偏，听着他说这话的所有人，都不由得变了脸色。 不单是临清侯，哪怕只是如常当值的一应亲卫，也着实恍惚地很。 他们甚至不知道这样一个胆敢议论朝中要事的人，是从哪儿蹦出来的。等好不容易查清了陈书易的底细，又怎一个惊愕了得。 “来人，将他拉下去，禁闭！” 临清侯似是失神了片刻，但很快就收敛了心神，不容置喙地扔出一句。 底下人即刻动作，陈书易自是不服，可饶是他再三呼号，不停挣扎，也不过徒劳。 陈书易以妄议朝事而被惩罚，连带着夏艺璇等人也受了牵连。 三人着实无语，可纠结良久却也委实无话可说。 无他，实在是他们几个早就已经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正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事到如今，他们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更何况，陈书易闹到如此田地，归根究底还是想将事情往大了闹。 事实上，他的确如愿了。 甄泠朵和宋珩虽是一路小心翼翼，可毕竟是一心想着要打探临清卫的消息，自也没错过这一出。 “去姜国。” 宋珩不无笃定的一句，让甄泠朵委实好奇，“为什么？” 第355章 献祭 听着甄泠朵的追问，宋珩茫茫然反问了句，“你还不明白吗？” 虽然冷不丁对上宋珩直白而干脆的质问，甄泠朵心中暗暗不爽，可她必须承认，自己的确是一无所知。 尤其是分不清姜国公主跟他们有什么牵连。 奈何，宋某人却是全然忘了自己根本就没跟人解释清楚，她哪里会知道，陈书易得以擒拿幻羽楼的狐狸，强闯鬼蜮救人，全靠这位姜国公主柳南烟。 “先赶去京都，看看再说。” 宋珩挂念着正事，没顾得上解释，只催着人快走。 甄泠朵虽不解其意，但到底是没有过分毫迟疑。若不是她借着神之力将宋珩身上的诡异暂且封印起来，这人根本就没可能走出老远。 换言之，这两个人早已经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全然不可能分头行事。 无论她愿或不愿，当宋珩已经做出了部署，甄泠朵便也只能服从。 而另一边，陈书易和其余三人却也委实艰难。一则是得罪了那临清侯，二来是这四人行事委实和其他人大不一样。 因着诡异横行，临清卫几次出手镇压，却都无功而返，一时间人心惶惶，难以安宁。加之姜国公主和亲的事被传得沸沸扬扬，便也有人试探着提出了可以献祭为名，和那诡异和平共处。 献祭一事，得到了临清侯的首肯。 按说，这分明就是瞎说八道。 自古献祭者多是做无谓牺牲，根本于事无补。这四人听了不由心下大骇，忍不住怒骂起来。 然而，除了他们以外，多的是径直参与其中的人。 一时间，临清卫们又多出来好些差事。 有人需时刻警惕诡异来袭扰，也有人得分神去寻那足以敬献的牺牲者，至于剩下的，则大多被留下来依令堆叠起一个献祭大阵。 许是因为已然先一步感受到过陈书易那不受控制的疯狂姿态，临清侯虽是强行将人关了一阵子禁闭，但考虑到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便也不曾径直将他驱逐了出去，而是让这人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办差。 一行四人中，夏艺璇凭口才挣得了外出寻摸人的差事，梁风祁和陈书易则继续对付诡异，唯有沈玄风一人，被召过去一同布置大阵。 说来也巧，如此安排倒也足以让众人各司其职，如果陈书易能够收敛他时不常就想要惹事的心思。 “老板，咱就安分把眼前的事情做好，再找个机会去找人，这难道还不行吗？” 梁风祁从没想过，临时换了个主子，他的日子居然依旧不比跟在宋珩身边时清净地多。 不为别的，只因他从来都想不明白，陈书易究竟在想些什么。 “不行，这还不够。” 虽说梁风祁并未曾把话说得过分直白，但他们都是聪明人，自是点到即止。 “怎么不够？那柳南烟的事，现在不该是被你散播得人尽皆知了吗？”梁风祁暗暗扶额，一面是心疼自己，一面则是忧心宋珩与甄泠朵。 “柳南烟得救，其他人也得救。”这便是陈书易的答案。 这一句他说得再笃定不过，得亏是彼时他们身边并无旁人，陈书易和梁风祁都不至于因着这言之凿凿的一句而再受惩戒。 “是，想救人当然是好的，可陈老板，你想过吗？要怎么救？” 梁风祁未免有些头疼，他当然也明白，若是依着临清侯那意思，怕是免不了有许多无辜的人要因此牺牲。陈书易说想救，他又何尝不想？只是，如今实力委实太过悬殊，单是对上诡异，就没多少胜算。 若还想要趁着献祭的时候动些手脚，在梁风祁看来，这无疑于难过登天。 “往生里救。” 饶是陈书易自诩淡漠，可到底也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 奈何，他此刻的答案在梁风祁听来却根本就是一句废话，全然没半点意义。 想要救人，哪里那么容易。梁风祁心说，他此时便只剩下一个信念，但愿夏艺璇好好发挥，最好是能让那些人即刻了然献祭的真实含义，自行拒绝参与其中。 但，这又何尝是一件容易的事？ 夏艺璇当然也不想眼睁睁看着，可就算是她已经穷尽了一切可能的办法来提醒众人小心应对，普通人却是根本无从和临清卫抗争。 换言之，自打临清侯决意献祭的那一刻起，一切就都是注定的。 眼看着再无他法，陈书易便也只好将算盘打到了沈玄风的身上。 “看来，只能靠他了。” 倏然听着陈书易不无笃定的一句，梁风祁不由得心神一凛。 他也算是真切感受过沈玄风和陈书易之间那势同水火一般的姿态，虽说现如今两个人不得已被绑在了一条船上，可小道士从来都没有正眼瞧过陈书易。 如果不是他和夏艺璇不时从中斡旋，怕是场面还要尴尬得多。 “非要这么做不可吗？” 猜中陈书易心思的梁风祁，不由轻叹了一声，隔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追问。 陈书易不疑有他，“这是最后的办法了，除非你我能眼看着这一切，无动于衷。”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陈书易特意阴恻恻地扫了一眼。 梁风祁却是并不敢接茬，他不自觉移开了眼，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是夜，这两人一同找上了沈玄风，要他在阵法中动些手脚。 沈玄风当然也存着救人的心思，他难得暂时放下了和陈书易的恩怨，可摆在他们面前的困局依旧无解。 “他们对我防备甚多，根本就没有办法接触到核心部分。”他说。 “没关系，动不了核心，就先动边路，只要能让那个阵法无法继续，就算是成功了。” 陈书易似是一早就料到了沈玄风的处境，说话间便要人将近日里见识过的，有关那个阵法的一切都详细记录。 “先把你知道的记下来，我想想看。”说这话时，陈书易始终一脸坦然，但沈玄风似是有些迟疑，最终拗不过梁风祁的催促，才总算动了手。 “只有这些。” 沈玄风动作飞快，就在他递出一应记录时，陈书易已经有了盘算。 第356章 权衡 “你可有其他相熟的临清卫？” 沈玄风不敢轻易打扰，就怕乱了陈书易的思绪，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这人凝神思索了好一阵子，开口的第一句话，问的却是这无关紧要的事。 不说沈玄风没能即刻回过神来，就是梁风祁也委实没能会意。 “不是，陈老板，这都已经火烧眉毛了，咱能不能先干要紧事？”他没忍住，催促了一声。 但不成想，陈书易却是半点不曾因此而乱了心神，而是继续追问沈玄风，“有没有？” 大抵是因着陈书易不自觉拔高了语调，沈玄风不由得有片刻恍神，下意识摇了摇头，不知怎的竟是没勇气说出没有两个字。 “那就有点难办了。”陈书易见状，神色突然变得极为难看，“破阵不难，但难的是需要有人配合，要不然，就得是你亲自去往各个关键点动手。” 陈书易望着眼前人，好一会儿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倒不是他不信任沈玄风的本事，实在是现如今他们几个可谓举步维艰，一举一动都被人仔细盯着，稍有不慎就可能引火烧身。 陈书易自己当然是不在意，但余下这三位毕竟是宋珩的人，他并不敢轻易让他们涉险。 许是看出了陈书易的为难，梁风祁猛地拍了桌子，“这都什么时候了，有法子就赶紧说，就算是这小子不行，我上。” 梁风祁对宋珩最是挂念，他一时间没能收敛住自己的急脾气。 但没想到，这义愤填膺的一句，落在了沈玄风的耳朵里，却是无端有了些不一样的意思。 “我行！”沈玄风倏然瞪红了眼，厉声道。 他说这话时，神色过分坚毅，别说陈书易了，就是一旁的梁风祁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道士，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他既然说了一个人弄不过来就是真的不行……”梁风祁本是想要劝说这人不要意气用事，毕竟在阵法一道上，陈书易实在有着说一不二的能耐。 但凡是可以被他一眼洞悉的事，十之八九不会有错。 可显然，沈玄风却是并不能真切领会他的话中真意。 “我知道，这阵法既是用来献祭用的，必然精巧，并不容易破开。但你跟这人被分在一处，冷不丁跟我去搭阵，岂不是太明显了？” 沈玄风望向梁风祁，端的是一副宁静的姿态，可说出口的话，竟是让人好一阵无语。 梁风祁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故而，只得沉默。 按说，沈玄风好不容易占了上风，该是要即刻收敛才好，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这小子居然还不忘郑重其事地说，“我一个人能行。” 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见他如此坚持，梁风祁和陈书易不自觉对视一眼，终究是再没提旁的，只一门心思地跟小道士分析起破阵之法。 这边厢，四人忙活个不停，另一头甄泠朵和宋珩却是被拦在了京城之外。 “城中戒严，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守城护卫不容置喙的一句，便将他二人拦在了最后一步。 甄泠朵本想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可奈何还没来得及表演，就被宋珩兀自拉到了一旁。 “接下来怎么办？”前来姜国京都，是宋珩的决定，这一路上甄泠朵好不容易拼凑完全有关柳南烟的事。尽管尚未曾得见，她也终究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眼睁睁看着这堂堂公主做出如此牺牲。 “我们得救她。”没等宋珩开口，甄泠朵便兀自笃定地道。 “是得救，但前提是先能进得城，找到人。” 宋珩何尝不想救？若不是为了救人，他们犯得着星夜兼程吗？ 但眼下情势，似是并不乐观。 和他们一样被拦在京城之外的，并不在少数。虽说甄泠朵在宋珩的阻扰之下，暂且断了她一哭二闹的耍赖心思，可并不意味着其他人也会如此收敛。 甄泠朵远远看了一会儿，就什么都懂了。 与其说宋珩是故作镇定，倒不如说是不愿眼看着她做无谓挣扎。 事实上，有不少人端着和甄泠朵一样的心思。可就算是他们拼尽全力搬出了各式各样的理由，守卫却是依旧寸步不让。 “就算你有天大的事，戒严之下也不可能如愿。” 许是解释地多了些，那群守卫多少有些不耐烦，有时甚至会出手推搡。 甄泠朵看不过眼，下意识想要上前帮忙，但架不住宋珩的动作更快，“不让进便不进了，差爷不必动手吧？” 这人说话间虽说脸上不自觉挂着淡淡的笑，可冷不丁瞧着，却总归是有些瘆得慌。 至少，在那一众守卫看来，是这样的。 “能听懂就都往后退开点，彼此配合不就没那么多事了嘛……” 纵是暗自被宋珩惊了一下，可那守卫却还是下意识间保持着淡然姿态，并不敢轻易显露出来。甄泠朵静默着立在一旁，她和宋珩亲眼见了许多人不无怅然地折返，却依旧岿然不动。 而他们这不动如山的模样，却也免不了被人多瞧两眼。 难免有人沉不住气追问一句，甄泠朵和宋珩的答案倒是出奇的一致，“好歹是京城，天子脚下，哪里能时刻戒严的？总也有恢复正常的时候。” 这悠悠的一句，倒是让不少人渐渐品咂出些味道来。 但若是再问什么时候可以恢复正常，便是任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了。 “我二人左右也没什么事，耗得起。”宋珩不疾不徐地开口，配合上他那淡淡的神色，的确从不曾有任何人质疑他的选择。 无人知道，在这些人当中，他和甄泠朵无疑是最为急迫的那一个。 柳南烟不日就将被迫和亲，他们必须要赶在这之前将人救出去，多耽搁一会儿，那位公主就少一分自由。 更重要的是，宋某人向来没有多少耐性。 入了夜，依旧得不到任何松懈城防的消息，甄泠朵暗自蹙眉，而宋珩却是看准了周围再无他人，先一步躲到了僻静处，主动掀起了一阵诡异浪潮。 第357章 声东击西 “不好，诡异来袭！” 宋珩闹出的动静不算小，加之京城的城防比之其他各处到底是要严密得多。 几乎是那人刚有所动作，便引发了警觉。 甄泠朵原本还是淡然立在一旁的，但冷不丁瞧见那深不见底的浓雾袭来时，却是下意识往城门口去。 不为旁的，只是想要找个能暂避的地界。 “大家不要担心，我们自会立刻镇压。”虽不知这麻烦究竟从何而来，可眼下一众京城守卫却是已经没了第二种选择。他们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这一麻烦，这才能够平息包括甄泠朵在内的，几乎所有被拦在京城外民众的不安。 “这可怎么办？” “要是早点让我们进了城，说不定就没有这些麻烦了……” “我家里人还等着呢……” 但凡人被无可估量的恐惧笼罩的时候，总也是在不经意间被激发出意想不到的潜能。 比如，闯城。 此前他们都是碍于守城卫兵不容置喙的一句，才不得已往后退了一大步，只等着京中解除戒严，但此刻那骇人的追兵就在后头，无论换做是谁，都不可能做到淡然如常，始终不为所动。他们总归还是会想方设法，为自己寻得那哪怕微茫的生机。 而这生机，单就从现在的阵势来看，显然就在城内。 “我们要进城！” 也不知是谁刚喊了一嗓子，不过刹那的功夫，其他人也即刻跟上。 甄泠朵隐匿在人群中，她虽不曾一起扯着嗓子喊，可也到底是时刻不忘等待时机。 这是她和宋珩商议这一出声东击西策略中，最为关键的一环。 时机。 宋珩负责以无可估量的麻烦，引起京城守卫的关注，而甄泠朵要做的，就是趁着无人在意的时候，强闯。 通力合作的目标，只有一处。 皇城。 “不许乱来！” 眼见着百姓们气愤难平，一众守卫自也是头疼地很。 但他们却不可以轻易放行，一旦心有不忍，就落得个不服政令的下场，其结果显然不是这些人可以承受的。 可甄泠朵管不了那么许多。 她必须要尽快动手。 在一片混乱之中，甄泠朵无疑也是推波助澜的那一个。她之所以一直静默着不做声，无非是不想要引起任何人警觉。 唯有如此，她才可能有机会。 事实上，甄泠朵的确做到了。 不单是她，还有好几个全然豁出去了的人，不由分说和那些守卫们各自为战，好不容易撕开了个口子，便有好些人忙不迭往前跑去。 甄泠朵也是其中之一。 一应守卫显然从没想到会落得如此田地，一时间慌了神，可彼时他们的确是无暇顾及其他，只能一门心思地想着要将其他人全数拦下，不至于让麻烦愈演愈烈。 甄泠朵的目标再清晰不过。 可皇城守卫却再不是可以如法炮制对付的。为求万全，甄泠朵只能请神上身。 借由神明之力，隐去自己的身形，这才不至于闹出不必要的麻烦。 这也是宋珩给的提议，甄泠朵以为此计甚妙。可他们同时也清楚，请神也好，声东击西也罢，最根本是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柳南烟，并即刻带着人离开。 而这艰巨的任务，无疑全数落在甄泠朵的头上。 她没有任何可以信任的队友，最要命的是，甄泠朵并不曾见过这人。 但这一点，饶是宋珩竟也算漏了。 所幸的是，甄泠朵如今是神明之身，身处偌大的皇宫，她的确有些分不清方向。可想要找人，倒不是什么难事，只需不停在心中默念那个人的名字就好。 神明之力虽说无法将甄泠朵径直送到那人跟前，可终究是会帮着规划出一条最正确的路来。 甄泠朵唯一需要做的，便是顺着神明的指引，一路向前。 然而，当甄泠朵不停默念柳南烟的名字，顺着指引一路向前的时候，却也免不了泛着嘀咕。 不为旁的，只因她这一路寻来，走的每一步都极为偏僻。 然而那柳南烟毕竟是姜国公主，按说本该是众星捧月一般的存在才是，没道理会落得如此。 甄泠朵心中疑惑，直到总算见到了人才解开了大半。 她推门而入的那一刻，屋内有清冷的声音响起，“别白费力气了，本公主说了不嫁就是不嫁。” 话音刚落，甄泠朵甚至还听到了些不以为意的冷哼声。 不愧是姜国公主，倒委实有几分魄力。甄泠朵心说。 因着她斩钉截铁的一句，甄泠朵心底里无疑已经有了些思量，堂堂公主被迫和亲，却大逆不道一般选择了拒绝，饶是从前有再多的恩宠，此刻也注定成了一场空。 “公主莫急，我是来救你的。” 甄泠朵说着花话的功夫，便径直解了自己身上的隐身术。 然而，走近的那一刻，瞠目结舌的，可不单只有柳南烟一个。 感到匪夷所思的，还有甄泠朵。 来京的这一路上，宋珩就算是没有多说，可甄泠朵想着，这姜国公主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一把软骨头。尤其是在听着她刚才掷地有声的话后。 但事实却是，堂堂公主被人五花大绑地捆在榻上。 大抵是因着这人挣扎地久了些，如今头发凌乱，屋里更是乱做一团，反倒是让甄泠朵一时不知该如何招架。 “你是谁？” 就在她狐疑之间，柳南烟开口了。 “甄泠朵。” 眼前人倒是应得飞快，然而就在她主动报上名姓的那一刻，眼前的姜国公主神色好像更难看了？ “公主？”甄泠朵试探着喊了一声，她原想着径直上前解了这人身上的束缚，但没成想，柳南烟却是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看，眼底眉梢不知为何竟带着几分敌意。 可甄泠朵思量了许久，却怎么都想不出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得罪过人。 “你是甄泠朵？陈书易去鬼蜮就是为了救你？” 甄泠朵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凑近，得到的却是柳南烟毫不客气地质问。 甄泠朵虽有些恍惚，但到底还是点了点头，“我听宋珩说了，难为陈老板铤而走险……” 第358章 搭救 甄泠朵只知道，陈书易为救他们几个，而和柳南烟有了交集，心说他也许提前透露过他们这几个被迫陷入鬼蜮的可怜人的身份，便也无有隐瞒。 虽说还没能见到真正的救命恩人，却也不忘感谢柳南烟相助。 “还得多谢公主。” 甄泠朵无比庆幸宋珩好歹跟自己说了个大概，否则现在对方冷不丁提起，她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只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当她说完这话，柳南烟看她的神色却是好像更怪了一些。 那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就好像平白多了几分不满，但甄泠朵后来仔细回想了好一阵子，她着实不记得自己在推门而入的那一刻，曾经在无意间冲撞过这位公主殿下。 故而，也就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对自己带着些许敌意。 “看来你还当真是有些本事的。” 柳南烟躺着，甄泠朵站着，可哪怕凑近了，公主竟也还是一副淡然模样，半点不因为自己此刻的狼狈相而露出了哪怕分毫的不悦。 甚至于当她审视甄泠朵的时候，后者还隐隐泛着些许不安。 “公主，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快些走吧。”虽说柳南烟说的话让甄泠朵委实有些摸不着头脑，可她还是没有忘记自己此行的根本目的。 说话间，甄泠朵也没等柳南烟应声，就以神明之力替她解除了身上的桎梏。 但没成想，只这一个动作，却是让柳南烟不由得又多打量了她一会儿。 “我现在有些理解，为什么陈书易会这么在意你了，本事的确不小。”这一句，柳南烟说得再笃定不过。 可甄泠朵却是受之有愧，不为别的，单是为了进来京城，她和宋珩就耗费了不少的力气，仅凭着这一点，似乎就和这位殿下口中的所谓能人相去甚远。 至少，在甄泠朵看来，这还远远达不到有本事的地步。 毕竟，他们要是真有能耐，哪里还需要其他人帮忙？ “殿下谬赞。” 甄泠朵手中动作不停，可还不忘回应她的问题，这般模样倒是让柳南烟舒心不少。 “快走吧。” 好容易眼看着柳南烟恢复了自由身，甄泠朵却还是不自觉催促了一声，不为别的，只因她怕再耽误下去，宋珩若是不能控制住自己，免不了会惹出大乱子来。 然而，让甄泠朵始料未及的是，柳南烟听了这话，不由得顿了一顿，下一秒居然叹息着说，“走不了了。” 冷不丁听着这话，甄泠朵自是不安，可却还是不得不勉强维持镇定，“能走，我掩护你。” 带走柳南烟是他们此来姜国京都最要紧的事情，甄泠朵不疑有他，哪怕是用她自己来换，她也必然要保证这位公主殿下的安全。 柳南烟却是全然没想到甄泠朵会如此，一时间有些愣住。 可甄泠朵却是不敢有半点迟疑，虽说柳南烟刚才冷不丁的一句，的确让她吓得够呛，但事到如今，她也顾不得许多，径直拉着人就往外走。 然而，没一会儿的功夫，她就不得不停下来。 不为别的，只因这素来没什么声响的冷宫外头，突然密密麻麻围了好些人。 甄泠朵远远瞧着，见他们神色凝重，手中横着长枪，看那阵仗倒是随时都可能冲上来以命相搏。 甄泠朵几乎是毫不迟疑地拦在柳南烟跟前，“你先走，我断后。” 掷地有声的一句落下，甄泠朵没给任何人以反应的时间，就即刻冲了出去，她动作迅捷，加之从始至终都没有给自己留下后路，每一招都是以要尽可能为柳南烟争取更多时间为根本目标。来势汹汹如她，自是让眼前人应接不暇。 正也是因为甄泠朵全无预料的动作，皇宫侍卫一时间有些招架不住，等他们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下意识回防的时候，柳南烟已经凭借着对这座皇宫的熟悉而先一步隐匿起来。 是的。 柳南烟并不急着脱身。 她还要带走甄泠朵。 彼时的她自然不知，在姜国皇城之外，还有一个人为了她而拼命努力。 宋珩的诡异之身，为甄泠朵破开了闯城之路，但若想要不危及旁人性命，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需要他耗费大量的精神，稍不注意，就可能被反噬。 再加上这一路走来，宋珩总是会有意无意地压制自己身上的异样，等冷不丁主动放开，情势自然更加危急。 但彼时，他们根本就管不了那么许多。 甄泠朵为她和皇城侍卫对峙不前，这一幕让柳南烟记了许久。 虽说她尚且没能厘清陈书易和甄泠朵之间的种种，但姜国公主最是不愿欠人情，她自然要还。 趁着没人在意的时候，甄泠朵先一步离开。她默默召集了自己的下属，集结众人之力又来了一出声东击西，意在替甄泠朵分担压力。 等她们终于脱困，甄泠朵便忙不迭往城外敢。 “有本公主的人殿后，你大可以放心。”瞧着甄泠朵这般火急火燎的模样，柳南烟委实有些无语。 “公主误会了，我担心的是宋珩。” 倏然听着这一句，甄泠朵面上也多少有些挂不住，赧然一阵却还是赶紧转述了宋珩的情况，“若是不加紧赶过去，怕是会出岔子。” 甄泠朵有意隐去了宋珩的诡异情形，但语调却始终急切。 她原以为想要说服柳南烟还得多花些心思，但没想到一听说宋珩，原本还镇定自若的人却是不由得慌了神。 “快快快。” 及至她突然出声催促，甄泠朵却还有些恍惚。 但幸好，两人紧赶慢赶的，总算是在宋珩全然失控之前将其拦了下来。 有公主亲卫负责制造新的事端，他们三个当然可以稍微轻松些，至少再不必让宋珩做出这样大的牺牲。 “接下来去哪儿？”甄泠朵问宋珩。 柳南烟木然看着这一出，好一会儿没有回神，宋珩思量了许久也没答案，最后还是公主殿下亲自拿了主意。 “去找陈书易。” 其余二人并无异议，柳南烟提及临清卫时，甄泠朵和宋珩却是变了神色。 第359章 安排 “你知道他在哪儿？” 宋珩还没应声，甄泠朵却是已经不自觉追问出声。 饶是宋珩因着这姜国公主和亲的消息，多少猜出了些大概，可显然是也没有全然意识到，外头那些人竟是一个不差全进来了。 “拜你身边这位所赐，现在应该都在附近。” 柳南烟毕竟是从小被诸多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尔虞我诈荼毒过的人，自是不可能轻易放过宋珩那一闪而过的异样眼神。 虽说甄泠朵此前言之凿凿，说宋珩为了替她撕开城防花了不少力气，后来她的一应亲卫来报时，柳南烟也算是见识了这人的本事。可她到底是没有办法轻易忘记，要不是这人肆意妄为，他们剩下的那些人，哪里犯得着铤而走险？ 更要命的是，还把她一杆子支回了姜国。 旁人或许不知其中麻烦，可柳南烟身为姜国公主，又怎会不懂？ 偏偏，早在他们动手之前，幻羽楼的狐狸便早有训诫。 这地方，进来容易出去难。 正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到如今，纵是柳南烟有再多的不愿，却也只能硬着头皮招架。 可这丝毫不影响，她对宋珩冷眼以待。 甄泠朵却是根本就没顾得上想到这一层，她单知道柳南烟应该是和陈书易关系密切。或许是因为听陈老板抱怨过宋珩先前诸多不上台面的安排，所以才对这人有些看法。 甄泠朵倒也的确想过，要找个机会从中调停，只可惜，一直都没有合适的机缘。 更不消说，现如今他们还在逃命路上，生死面前，一切都是小事。 “他们在哪儿？” “去哪儿找？” 甄泠朵和宋珩几乎同时开口，问的全是柳南烟，偏偏这人却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刹那的功夫，本就凝重的气氛顿时僵住。 三人面面相觑之时，甄泠朵已在心底里暗自盘算过诸多可能，她甚至已经想好了，要是这两人一言不合打了起来，她一定得多帮着柳南烟一点。 到底是备受宠爱的一国公主，人未必受过这样的气。 至于宋珩？ 等到四下无人的时候，再找个机会复盘从前种种就是了。 宋老板本也不是那不讲道理的人，总有办法说开的。 但幸好，他们没打起来。 “除了找他，你们还能想到其他办法吗？”莫名其妙被宋珩瞪了一眼，柳南烟委实有些气不大打一处来，登时没好气地反问了一声。 宋珩倒是也没客气，居然直愣愣回了一句，“不知道。” 他这一句应下，不单是柳南烟，就连甄泠朵也不自觉变了神色，不为别的只因太呛。 眼看着这两人眸子里怒火翻腾，甄泠朵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硬着头皮上前，拦在他们之前，耐着性子劝慰道，“当务之急是赶紧出去，至于其他的，晚点再讨论不迟。” 甄泠朵心道自己大抵是没有办法拦下他们争执，为今之计也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如果能早些遇到陈书易他们，不管三七二十一，径直将这麻烦丢过去就是。 甄泠朵哪里会想到，这位随时可能承接眼前这一对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轰然炸开的麻烦的人，此时正在赶来的路上。 沈玄风虽说和他一直都不那么对付，可大敌当前，总归还是跟可以分清利害的。 加之陈书易给的那破阵之法，实在是有些老神在在的，让人一头雾水，却由不得不跟着他走。 但沈玄风到底不是凭着一己之力解决的，不知是陈书易不放心，还是梁风祁实在心有不安。他最终还是跟着一起将临清侯备下的献祭大阵，拆了个底儿掉。 做完这一切，他半点没耽误，即刻招呼人跑路。 “接下来去哪儿？” 沈玄风不明所以地问了一句，陈书易还没开口，落后一步的梁风祁却是先行给了答案。 “京都。” 夏艺璇和沈玄风登时是满脑袋问号，显然他们怎么都想不明白其中关窍。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老大他们万一得了和亲的消息，也会去那儿的。”梁风祁想了想，着实有些不敢确定地补了一句。 他怕的是，双方并不曾提前沟通过，不小心岔开了。 可这想来也是陈书易一早就盘算好了的，就算是会出岔子，他也实在是不忍心在夏艺璇和沈玄风面前拆他的台。 没成想，梁风祁藏着掖着不敢轻易摆在明面上的东西，被夏艺璇毫不客气地戳破。 “你都说是万一了，要是我们赶过去，他们不在呢？” 开门见山的一问，登时让梁风祁半晌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夏艺璇本也没指望他能给个万全的解答，便径直望向陈书易。却不想这人竟是始终一副没所谓的样子，“真要是错过了，那就再花心思找吧。” 同样的直白干脆，毫不掩饰。 “那不跟大海捞针似的？”沈玄风在一旁听着，只觉头皮发麻。 如果早知道这人从一开始端就是这全无目的的搜罗法，沈玄风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任由他胡来的。 尽管临清卫的诸多行事，就算是他没入世也未必看得过去。 可比起全无方向的苦等，或许跟着那些人会更有效率些。 只是，这后半句话，沈玄风却是没能说出口。 当然，陈书易也只说了一半。此去京城，能不能和甄泠朵与宋珩重逢，实在是个未知之数。 但零落在外的人里，有一个却是笃定无疑的。 柳南烟。 只要能救出姜国公主，再让这位调用人手，比起他们四个傻子一样四处搜寻，岂不容易许多？ 这才是陈书易真正的打算，只是被众人往不自觉往歪里带了。 “行吧，走一步看一步，各位快着些。” 梁风祁懒得见内讧，忙不迭出来打圆场，一番催促，几人倒也暂时放下了诸多不安，迎头赶路。 奈何，没走多久，他们就听说了京城异动。 传言京城出了岔子，一时间牛鬼蛇神说什么的都有，夏艺璇和沈玄风愈发不安，反倒是陈书易神色如常，只催着他们快些赶路。 第360章 逃亡 陈书易一行，紧赶慢赶，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宋珩是诡异之身，轻易就能招惹出不小的麻烦，而柳南烟到底是负气离开，时不常就会给跟在身后追击个不停的宫中众人折腾出些新的风浪。 唯有甄泠朵一人，时刻提心吊胆，并不敢有半点疏失。 她生怕自己稍不注意，这两人就闹过了头。 但幸而，虽说公主殿下从始至终都没有给宋珩什么好脸色，但到底也不至于分不清利害，转头与他们二人为难。 顺利出京的那一刻，甄泠朵不由得长叹一声。 “总算出来了。”她恨不能即刻瘫倒在地，什么都不去想，只让自己享受当下这一瞬的自在。 奈何，却是并未如愿。 “别高兴地太早，我安排的人有限。” 率先开口的是柳南烟，她似是一眼就看穿了甄泠朵的心思，毫不客气地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不过一瞬的功夫，甄泠朵便即刻苦了脸。 但比起身后寥寥无几的援军，宋珩却显然更麻烦一些，哪怕有甄泠朵时不时帮忙压制，他似也有些难以控制住那些麻烦的力量。 “还能撑得住吗？”甄泠朵不经意间扫见宋珩惨白的神色，也就顾不上再听公主殿下说些什么，忙不迭跑到宋珩跟前仔细照应着。 “嗯。” 每次强行调动诡异之力，都会让宋珩不自觉失力好一阵子，尤其是此番更是如此。 可宋老板要面子，从始至终都不曾和任何人提及，虽说是不小心在甄泠朵面前显露了为难的一面，可最是让他受不住的，还是跟前还立着一个不自觉耷拉着脑袋的柳南烟。 是，他们此行是为了救人。 可有柳南烟先前那斩钉截铁的一句，宋珩哪里还会想象不到，他们会有此难，全然因着自己而起。 正也是因此，他也就愈发不愿意让人瞧见自己这悲戚戚的样子。 毕竟宋老板能耐挺大，从来没有过这样失意的时候。 “他怎么了？” 甄泠朵还顾得上替宋珩遮掩，一旁的柳南烟却是已经察觉出了不对劲儿。 宋珩闻言，淡淡抬眸，“我是从坟堆里爬出来的。” 这话他先前也曾玩笑似的和甄泠朵说过，但对方的反应却是和柳南烟的淡然全不一样。 彼时，那丫头惊愕，恍惚，愣是迟疑了好一阵子，才总算有力气继续开口。 尽管甄泠朵从来都没有承认过在那一瞬间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可宋珩更希望，她能像柳南烟那样淡然。 只是，他也知道，这人未必能做得到。 因着宋珩的异样，甄泠朵强行要求停下来休息片刻，幸而，柳南烟也没有坚持。 甄泠朵照顾人的时候，她就兀自立在一旁，并不曾多看两眼。有好几次，甄泠朵不经意间偏头望过去，瞧着那位公主殿下的背影，莫名品咂出了几分萧瑟意。 她还以为，一切全由和亲而起。 虽贵为公主，可柳南烟委实比其他人少了许多自在和坦然。 而这一切，她终究是别无选择。 等三人重新出发，却是很快就撞上了陈书易等人。 “可算是找到人了。” 陈书易静默不语，而夏艺璇和梁风祁却是半点闲不住，三两步就冲到了甄泠朵和宋珩面前，好一阵抱怨。 他们异口同声，念的都是宋珩擅自行动。 “老板，就算你说一不二惯了，这种时候是不是也得彼此打个商量？” “就是，又不是只有你一个担心朵朵，本来说不定还能来个里应外合，现在倒好，咱们所有人都被困在这儿了。” “这大概就是才出狼坑，又入虎穴吧。” 夏艺璇自然也为能找到旧友而欢喜，但实在是当前的请示容不得他们有哪怕片刻恍惚，她终究还是没能按捺地住，径直叹息连连。 骤然听着这一句，沈玄风原本想要试着劝慰一二，可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呢，陈书易和柳南烟却是已经吵起来了。 “要去你去，我不去。” 柳南烟毫不客气的一句，让身后众人不由得一顿。 才刚见面，陈老板这是又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眼下的情况，你比我清楚，除了临清城，我们无处可去。”柳南烟不容置喙的一句，尚可以任性做解，可陈书易的坚持，却也在众人的意料之外。 甄泠朵一头雾水之际，夏艺璇忙不迭转述了他们近日里遭遇的种种。 得知他们在临清卫队伍里亲身招惹出来的一大堆事，甄泠朵着实好一阵子没有接茬。 宋珩也兀自沉默着，他们显然都还没能全然消化这一切。 但到头来，所有人都还是依着陈书易的意思，重新回转。 他们原以为，是那人趁着所有人不注意，在临清城里找了个可以落脚的僻静地方，暂时躲个风头。却没想到，这人径直就带着人进了临清侯府。 几人不由得面面相觑，唯有柳南烟虽始终黑着一张脸，却是对这一安排并不曾表现出哪怕分毫的讶异。 似是早有所料。 “侯爷，人到了。” 此番陈书易并不曾胡来，而是专程请人递话，得了应允，才总算带着众人往里走。 瞧着这一出，梁风祁和夏艺璇等人暗地里已是不自觉将人连番问候了好一阵子。要知道，陈书易上一回可算的上是灰溜溜离开的。 他与那临清侯，本就因是否该设立献祭大阵而彼此对立着，双方僵持之间，他还被勒令反省，就算是好不容易出去了，也是四处扯着嗓子宣扬柳南烟这位姜国公主和亲的消息。 梁风祁他们可算是见识过民情暴动的，想也知道那临清侯得无端花费多少力气，才能将这事镇压下去。 按说，陈书易当是无论如何都没脸面再与人相见才对，可偏偏他又整了这么一出。 背地里其他几人没少议论情由，可到底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直到，他们恍恍惚惚地跟着，眼见着陈书易领着众人在临清侯跟前立定，径直朝人行了一礼。 而上座之人，却是直勾勾盯着柳南烟看。 许久后，倏而长叹一声。 第361章 不得已 临清侯好像依旧不待见陈书易？ 就连对上姜国公主也没什么好脸色？ “怎么办？” 那一刻，每个人心底都隐隐泛着不安，从那位饱经风霜的老人眼中，不自觉体悟出诸多思量的人儿，怎么都沉静不下来。 “你想怎么做？”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甚至已经在暗自思量着或许难免要与临清卫一决生死的时候，临清侯开了口。 他问的是陈书易。 “老祖宗，我还是那句话，拒绝献祭，放弃和亲。” 陈书易躬身行了一礼，而后才不无笃定地重复着自己的决定，“无论是姜国百姓，还是柳南烟，他们都是无辜的。” 每一个字，陈书易都咬得极重，显然是已经将其中利害思量过千万遍。 奈何，面对他言之凿凿的说辞，临清侯却也始终端着一副凝重神色，半晌都没有说话。 “公主你呢？”他再问。 然而，隔了许久都没能得到那人的应答。 令所有人意外的是，纵然对上宋珩还会时不常揶揄两句的人，冷不丁立在临清侯跟前，却是缄默着不出声。 事实上，若非梁风祁等人始终都提着一颗心，并不曾沉静下来仔细扫视周围，早便该注意到柳南烟自踏进这临清侯府的那一刻起，就满身的不自在。 她甚至不曾多看临清侯一眼。 这一出，委实反常。 “柳南烟，从前的你，全无选择。但这一次，你可以选。” 众人缄默之间，陈书易再一次开口，他的语调照旧笃定而坚决，“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陈书易奉陪到底，权当是还你那一场莫名的婚事。” 单是听着前头半句，甄泠朵等人倒也不至于一头雾水，可冷不丁蹦出来的所谓婚事，却是让他们不自觉惊骇了好一阵子。 梁风祁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夏艺璇和沈玄风做恍惚状，甄泠朵当然也被吓得不轻，可彼时最是让她意外的，是宋珩对此好像并不意外。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她迟疑着，仍是耐不住心底的好奇，压低声音追问了一句。 宋珩没什么力气多说，只微微颔首。 柳南烟和陈书易有婚姻在身？ 众人毫无例外的，被这全无预料的消息，兜头砸了个四脸懵。 陈书易不经意间回眸，瞧见的正好是几人的异样眼神，他思忖片刻，到底还是想起来得解释一二。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等陈书易好不容易说完其中原委，几人却是愈发恍惚了。 这都什么事呀？ 临清侯是陈书易的老祖宗。 献祭大阵是为了不让柳南烟被和亲。 可谁知，献祭了大半个姜国，还是没能阻止姜国公主魂飞魄散？ 折腾到最后，索性给陈书易配了个阴魂？ 饶是梁风祁自诩见多识广，可也终究是被这一连串的消息砸得好半晌都不知该说些什么，怔愣之间，只能茫茫然环视周围，显然是没法轻易消化这一切。 如他一般恍惚不知所措的，还有夏艺璇和沈玄风。 甄泠朵还算淡然，毕竟在陈书易开口之前，她就隐隐从宋珩那淡然的一声里，回味出了些旁的什么。 彼时她就猜到了些，只是没成想，这其中竟然还有临清侯的份。 “过去的事，往后有的是机会说。现在当务之急，是咱们要怎么离开？” 甄泠朵不偏不倚的一句，登时让其他几人冷不丁回神。 陈书易和柳南烟没有做声，夏艺璇和沈玄风则盯着甄泠朵看，梁风祁望着宋珩，宋珩和开口问话的那一个，却是直愣愣盯着临清侯。 虽说他是陈家老祖，本也该恭顺以待。 可实在是情势紧急，权且不论陈书易和柳南烟如何，甄泠朵只怕宋珩也没有办法坚持太久。 尽管尚不曾搞清楚宋珩这奇怪的症状从何而起，可眼下甄泠朵能想到的，也不过是尽快离开这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诡异之地罢了。 “先离开姜国。” 也不知等了多久，倏然听到临清侯掷地有声的一句时，几人都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尽管陈书易说了些旧事，可从始至终这位手握着众人生死的临清侯从不曾表态。 他唯一的失态，大抵便是在冷不丁瞧见柳南烟的那一刹，下意识的叹息。 现如今，有了他不容置喙的应承，大家自是安心许多。 “要快，临清卫给你们开道，走得越远越好，别再回来了。” 这是临清侯对他们唯一的要求。 明明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说的，可甄泠朵他们却是隐隐察觉出，这应当是叮嘱陈书易和柳南烟的。 至于他们这几个，不过是顺带而已。 然而，饶是临清侯忙不迭催促，他们却还是慢了一步。 姜国公主无端离京，又闹出了不小的阵仗，又如何能瞒得住旁人。 就算是有柳南烟留下的几人不时调停，也不可能真正做到不为人知。 “侯爷，不好了，京中来人请公主回宫。” 就在他们商议对策之时，外间有消息传来，说是国主震怒，正四处搜寻柳南烟下落，想来很快就该寻到这儿来了。 骤然听着这一句，几人都不由得心神一凛。 不为旁的，只因折腾过这么一轮，任谁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柳南烟重回深渊。 若是她的和亲，能换来太平，这牺牲许还值得，可单就是临清侯和陈书易所言，任谁都能看的出来，姜国公主和亲到底是彻头彻尾的失败。 既然如此，便没必要重蹈覆辙。 “让临清卫去外头盯守，不许任何人贸然闯入！” 临清侯当机立断，即刻就拿了主意，末了又回头郑重其事地道，“我亲自送你们走。” 这一句，临清侯说得再笃定不过。 他似是已经料到，临清卫并不能阻拦多久，危急关头，哪怕是豁出老命，他也盼着能给他们求一条生路。 众人对望一眼，只刹那之间，却已是有了决断。 “侯爷保重。” 宋珩率先开了口，其他人便也附和着行了一礼。 陈书易和柳南烟的神色最为郑重，而甄泠朵却是无暇顾及其他。 在宋珩开口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忙不迭开始请神了。 第362章 隐居 这是甄泠朵和宋珩权衡之后的决定。 与其眼看着临清侯为了保全他们而损毁一生所求，倒不如铤而走险。 此前，甄泠朵曾借着神之力，替宋珩遮掩过身上的诡异，现如今也是一样的。 纵有追兵在后，可只消甄泠朵可以带着他们一同隐匿身形，不至于被旁人察觉，饶是国主再掘地三尺，却终究不过徒劳。 更重要的是，临清侯及其一众亲卫，也不必因此而陷入无可估量的麻烦之中。 毕竟，他们也没见过那些人。 如此一来，就算是那姜国国主再怎么一口咬定柳南烟与临清侯有关，终究也会因为没有切实有效的证据，而不得不颓然放弃。 非要论的话，或许就是，他们终究不可在此地逗留太久，没办法亲眼看着国主吃瘪。 “保命要紧。” 柳南烟不疾不徐的一句，让所有人都不由得收敛了心神，再不敢有片刻疏失。 诚然，再多的放不下，都得以保全自己为第一。否则的话，一切都是徒劳。 甄泠朵一行到底还是灰溜溜出了临清城。 说是灰溜溜，其实除了临清侯以外，甚至没人知道他们是从哪儿走的。 因着身负重任，甄泠朵根本是连大气都不敢出，梁风祁和陈书易负责盯着宋珩，好让这人不至于因着无从压制的诡异而再出现新的岔子。夏艺璇和沈玄风则是一左一右守着柳南烟。 他们怕极了这位姜国公主会因一时气急，而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幸而，一路上都还算顺畅。 甄泠朵带着人狂奔了一整日，及至夜里才总算暂时放松了些。他们几个不敢盲目投宿，便索性星月兼程了一阵子。 如此奔波数日，等他们好容易看清前头的城墙，却也不由得大吃一惊。 “夏朝？” 梁风祁走在前头，倏然瞧着城墙上的印记，只觉愕然。 不为旁的，实在是任谁都没想过，夏朝竟会是与姜国比邻而居。 “我是不是得回去好好恶补一些常识？”夏艺璇也是一头雾水，她暗自恍惚了好一阵子，才委实有些茫然地开口。 甄泠朵没应。 陈书易、宋珩及柳南烟三人更是悉数沉默。 梁风祁倒是的确想过要揶揄一二，可话到了嘴边，却还是选择了沉默。不为别的，只因两位老板都没有出声，他实在是感受到了此间那委实压抑的气息，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沉默是他现如今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事实上，梁风祁正也是在用这种方式警醒其他人。此刻最要紧不是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压在心底里的诸多疑惑尽数摊开摆在明面上，而是静默着不做声。 幸而，夏艺璇和沈玄风反应还算迅捷。 在接收到到梁风祁异样眼神的那一刻，毫不迟疑地选择了闭嘴。 “进吧，总得找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到底还是陈书易先开了口，他当先走在前头，梁风祁则是毫不客气地站在了最后。 虽不曾言语，可众人都默契地将柳南烟和宋珩护在了最中间的位置。 等好容易进了城，又是陈书易和梁风祁拿着临清侯给的盘缠在酒楼定了几间房，好让其他人住进去。 “这临清侯当真是你祖辈吗？我瞧着不像。”待到四下无人，梁风祁到底还是没能压制住心底的好奇，没忍住问了一句。 陈书易没答话。 “性格不像就算了，老祖宗为什么就能断定，她能和你陈书易成一家呢？还是说你们这一门有的是算出前世今生的本事？” “那依你看，临清侯会不会算得到，你小子有朝一日居然会来给他找麻烦？” 虽是从未曾得到过陈书易的回答，但梁风祁从未曾停下。他似是打定了主意非要借着这个当口，将心底的一众疑惑全数倒出来才好。 “我不知道。” 陈书易大抵是被问到没了脾气，才不得不强压着心中的怒火，阴恻恻地回了一句。 下一秒，梁风祁缄默不语。 当着陈书易的面，他还不忘亲自以手做拉链状，将嘴巴缝了个严实。 可陈书易却也不过是淡淡地瞥了人一眼，并不接茬。 一行人到底是在夏朝暂时安顿了下来，陈书易也趁着这个当口，将其中原委和众人仔细道来。 虽说众人简单接受了现实，却也不得不直面当前的困境。 宋珩的诡异之身，若是在姜国，还可以借着夜里的异动遮掩，可这是夏朝，百姓安居乐业，处处歌舞升平，和姜国可谓是大不一样。 众人仔细侦查许久，终究是没能发现一点异样。 “现在就两个问题，离开以及保命。每一个都相当棘手。” 分析当下局势时，陈书易并不曾有丝毫遮掩，其他几人一听，便也不由得变了神色。 想要径直离开这幻境，显然不是容易的事。 但他们躲在这儿，到底也不是长久之际。就算是柳南烟不至于轻易暴露，单就是现如今宋珩这般状况，只怕也是根本就坚持不了许久。 “要是还想不到其他办法，就只能继续让朵朵帮着遮掩了……” “这不是长久之际，撑不了那么久的。” 陈书易闻言，却是想也没想就径直拒绝，“必须再想其他办法。” 这一句他说得再笃定不过，话音刚落，陈书易便即刻看向梁风祁，“你小子从来鬼主意最多，赶紧帮着想想。” 冷不丁的一句，却是让梁风祁着实有些应接不暇。 他不就是说了几句玩笑话嘛，陈老板犯得着这么小心眼，非要让他下不来台嘛？ 宋珩再怎么说，也是他实打实的老板，梁风祁但凡能想到什么策略，哪至于半点口风都不露？ “目前还没想到……” 对上众人不无期待的眼神，他到底也只能硬着头皮颓然示弱。 “这的确是个大麻烦，但也不能操之过急，走一步看一步吧。”甄泠朵有些看不过眼，下意识间站出来打了个圆场，“宋老板成了现在这样，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在没想出更好的麻烦之前，先一切照旧。” 第363章 进退两难 说是照旧，可甄泠朵比任何人都清楚，单就是宋珩现在的情况，他根本就没有办法坚持太久。 至少，留给他们再三权衡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不管愿不愿意承认，他们都必须接受这一现实。 “早知道，还不如就不离开。”梁风祁跟着陈书易四下打探了许久，但确实是从未在夏朝找到任何诡异相关的线索。 夏朝百姓赫然一副闻所未闻的姿态，等两人问得急了些，还不自觉多打量几眼。如此一来，陈书易和梁风祁自然愈发不安。 他们本就是暂避于此，必然要尽可能避免一切不必要的麻烦，自然不可能主动招惹。眼看着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梁风祁和陈书易自也变得紧张起来。 但现如今他们两个算得上是当前这个小队伍的主心骨，哪怕心理不安，却也不敢轻易表现出来。 “不离开，只怕现在就该在大牢里了。”陈书易神色淡淡，可说出口的每一个字却还是让梁风祁不由得心神一紧。 他当然知道陈书易没开玩笑。 那一瞬的错愕与其说是根本没想到陈书易会接茬，倒不如说梁风祁只是一时有些恍惚，想不起来这两个截然不同的结果，究竟哪一个才更好接受？ 然而，事实是他哪个都不想要。 “什么是进退两难，我今儿算是体验到了。”梁风祁闷闷地应了一句，陈书易闻声笑了。 “我早就领教过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不自觉带着几分叹息，梁风祁听了不由得一愣，但正也是这下意识间愣神的功夫里，陈书易却又像是个没事人一样径直往前头去了。 梁风祁稍一思忖，顾不上多想，便忙不迭跟了上去。 他二人今天又走访了一整日，奈何全无线索，可宋珩的情况却是再容不得耽搁。 “附近能找到其他几门吗？” 梁风祁和陈书易还没来得及转述今日种种，甄泠朵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冷不丁问了一句。 她说这话时，周遭再无旁人，但却也着实将眼前两人吓得不轻。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嘛？” 隔了好一会儿，梁风祁才渐渐找回了些许神志，试探着开口。 说是试探，可事实上，梁风祁望向她的眼神里分明带着许多的不可思议，尽管他着实被甄泠朵脱口而出的那一句吓得够呛，可她梁风祁却还是会不自觉感谢这丫头为宋珩做的一切。 如果不是她时不常拼尽全力的请神，以宋珩如今的状况，根本就不可能坚持这么久。 虽说甄泠朵从未曾表现出任何异样。可陈书易和梁风祁却都觉得这个人已经快要支撑不下去了。 只是，她并不敢轻易让任何人看出来。 “不知道。” 陈书易的答案最是直白，倏然听写这一句时，甄泠朵不由得神色一沉。 寻求八门的助力，这几乎是甄泠朵思忖许久后才终于想到的法子。只是，甄泠朵此前也的确思量颇多，如果不是顾虑再三，她也不会心急火燎地就跑来跟他们商议。 在甄泠朵看来，陈书易肩头所背负的，是其他人都无从想象的巨大压力。 若不是再无他法，她甚至不希望再劳烦陈书易。 但显然，这是做不到的。 至少，没有甄泠朵以为的那样容易。 “那怎么办？” 甄泠朵慌了神，眼看着宋珩的情况一天比一天严重，他们根本就再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浪费。 最重要的是，甄泠朵隐隐有种感觉，一旦宋珩在这幻境里出事，幻境之外也将会有大麻烦。 这事她还不曾和其他人提及，可甄泠朵心底里的不安却是越来越重，以至于她连多一分钟都不愿意耽搁。 “不行，我不能接受就这样坐以待毙！” 甄泠朵深吸了一口气，话没完就径直往外跑。 她当然也知道，陈书易和梁风祁已经尽了全力，只是这并不能让甄泠朵就此收回心神，有勇气眼睁睁看着宋珩在他们面前吐出最后一口气。 “不管有没有用，我都不需要试一试。” 这是甄泠朵丢给他们的，从不曾有丝毫迟疑的回答。 她要救宋珩。 无论为此付出多少代价。 甄泠朵如今这样，几乎就是把不顾一切摆在明面上了，梁风祁当然认同她的选择。宋珩是他的老板，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没有可能视若无睹。 可梁风祁终究还是比甄泠朵多了几分冷静，“你知道去哪儿找吗？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他忙不迭追了上去，不由分说将甄泠朵往回拽。 甄泠朵自是没料到梁风祁会来这么一出，一时间有些发愣，下意识间踉跄了几步。 梁风祁见状，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甄泠朵现如今算得上是他们之中最为关键的存在，万不能有半点差池。就算是为了宋珩，也不可以。 等他情急之下，下意识伸手去扶，却是正好居高临下地瞥见底下纷扰不断。 “怎么回事？” 只那一瞬的功夫，梁风祁不由得和甄泠朵对视一眼，虽不过刹那的功夫，可他们彼此眼神里却是闪过了诸多思量。 不对劲。 那是甄泠朵和梁风祁一瞬间的反应，就在他们下意识往后退的时候，陈书易也发现了异样。 三人不经意间对视一眼，只刹那的功夫里，彼此思量颇多。 “交出姜国公主柳南烟。” 听着底下扯着嗓子喊的声响，陈书易倏然变了脸色。大抵是因为他们闹出的声响太大，夏艺璇和沈玄风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儿。 然而，就在他们不自觉探头想要四下张望的时候，甄泠朵和梁风祁却是毫不犹豫地抬手拦住了人。 “别看。” “快回去。” 他们语调急切，夏艺璇和沈玄风虽然着实有些恍惚，但怔愣之间还是下意识间做了选择。 他们还分不清情势，为免给其他人带来更多的麻烦，最好的办法就是听吩咐。 既然甄泠朵和梁风祁都有这样的安排，便证明退守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就在他们往后退的时候，柳南烟却依旧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第364章 避无可避 夏艺璇没理会，可落后一步的沈玄风似是有些看不过去，迟疑了一瞬，到底还是重又折返回来，顶着身后那人几乎凌厉的眼神，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底下的情况似乎很危险，还是先避一避吧。” 柳南烟依旧不动。 无论她愿意与否，都必须承认，现如今他们这几个人之所以举步维艰，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因她而起。 虽说他们所有人都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可直到现在，柳南烟都有些分不清这究竟是他们自愿的，还是迫于陈书易的压力而不得不为。 诚然，结果到底是一样的。可在柳南烟看来，这一切分明又是不同的。 可偏偏，她又没有办法绕过陈书易直截了当地问。这也就成了始终横在柳南烟和众人之间，化解不开的刺。 其他人已经急得好似火烧火燎，可柳南烟这个当事人却始终一副淡然姿态。看着眼前人油盐不进的模样，夏艺璇只觉心中不由无名火起。 可她还没来得及出声，沈玄风却像是一眼察觉了他的不对劲儿，忙不叠就拦在两人之间，似是要以自身为盾，强行避免她们之间不必要的麻烦。 当务之急，最要紧是解决楼下的敌人，而不是内讧。 这一点，沈玄风自问还是拎得清的。 “已经无处可避了吧。” 就在三人对峙之时，柳南烟突然开口，依旧是不疾不徐的语气，但就在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夏艺璇和沈玄风却是不由得一愣。虽说他们谁都不愿意主动承认，可却是不得不接受现实。姜国兵马若是已经寻到了此处，大抵也早就已经把他们的情况摸索地七七八八了。 换言之，就算是他们这些人还是不肯轻易认命，只怕也已经无处可逃。 然而，所有人也必须承认，如果不是柳南烟自己轻易就点破了这一层，他们说不定还在自欺欺人。 柳南烟这冷不丁的一句，就像是毫无预兆地一把撕掉了他们所有人的假面。夏艺璇见状，便也没有任何隐瞒，索性就摊开来问，“是呀，没地方继续躲了，所以想请问公主殿下，你预备如何？” 倏然听着这一句，沈玄风不由得变了神色，不为别的，只因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人居然会问的如此直白。 虽说甄泠朵和梁风祁最近根本就无暇顾及其他，但就从沈玄风最近的观察来看，柳南烟自己对于姜国的一切说不准也已经存了几分绝望。 若非如此，早在临清侯提出这一走了之的方案时，她就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反对。 可柳南烟没有。 只是这一个动作，其实就已经足以说明很多问题，只是，那个时候的他们都不自觉陷入了各自的困局，以至于一时间根本就没有察觉出不对劲儿来。 等到他呢好不容易沉静下来，有了更多的时间来思量对策，宋珩的情况却是愈发危急，权衡之间，柳南烟这个暂时安稳的人便又一次被忽视了。 直到此刻，她毫无预兆地突然有了动作。 “殿下，还请三思。”沈玄风倏然沉声道。 彼时的他神色多少有些凝重，夏艺璇虽是没能看得真切，可冷不丁听着他这不无沉重的一句，却还是不自觉冷哼了声，“三思？现在想得越多，只会越受掣肘。” 说这话时，夏艺璇倒是一改先前的凌厉态度，而是换成了郑重其事的模样，就连望向柳南烟的时候，神色里也带着几分沉重意。 可不知道为什么，沈玄风见着这一幕，却是不由得心神一颤。她总觉得夏艺璇如此阵仗，往后要说的话，却未必是他们都希望听到的。 果不其然，夏艺璇一字一顿地道，“殿下如果当真有心，倒不如换大家太平。” 柳南烟闻言，斜斜地暼了人一眼，虽神色淡淡，可不过一瞬的功夫里，却还是让沈玄风心下不安。 他怕极了柳南烟会因为夏艺璇的一句话而作出冲动举止来，理智告诉他此刻最是关键的，当时即刻折返回去，找其他人来劝说一二。可他又委实担心，一旦自己离开，依着夏艺璇和柳南烟的脾气，她们会毫不客气地厮打起来。 这正是沈玄风无论如何都不想看到的进退两难的阵势。 就在沈玄风举足无措的时候，陈书易却是不知道从哪儿突然冲了出来。 他来的很急，不由分说一把拽过了柳南烟就往外走这一幕来的太过突然，以至于其余众人委实有些恍惚。 沈玄风是唯一一个眼看着这一切在自己面前发生的人，却照旧是隔了许久都没能缓过劲儿来。 梁风祁和甄泠朵无疑落后了一步，因着他们立在最前头，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将其余众人护在身后。 事实上，如果不是陈书易突然的动作，姜国的一众士兵们未必会发现异样。 “追！” 也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嗓子，不过一瞬的功夫，其他人便像是骤然回神一般，突然疯了一样的往前冲。 那一刹那间，甄泠朵和梁风祁都不由得愣在了原地，半晌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陈书易拉着柳南烟跑了。 这是任谁都没有想到过的情势，打从他们在姜国都城外再逢，后头的每一步都是所有人齐心协力而来。 “他们这是……” 沈玄风虽是亲眼见证了所有的一切，但却还是兀自出神了好一会儿，直到甄泠朵和梁风祁到了近前，这才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还能是什么？白眼狼呗。” 甄泠朵二人还没来得及应声，夏艺璇却是已经兀自将话接了过去，没好气的鄙夷声响起，众人旋即都变了脸色。 被三人冷不丁盯着瞧的时候，夏艺璇的确有一瞬不耐。不为别的，只为她原本就看不惯陈书易这一回假公济私的种种。 哪怕是已然厘清了柳南烟和陈书易之间的种种，夏艺璇也从来不觉得该由他们几个来为这两人那场莫名的婚约做赌。 “我有说错什么嘛？” 夏艺璇不愿轻易吃瘪，冷眼扫过众人，沉声问道。 第365章 引阵 “你没说错。” 在众人异样又略显沉重的气氛里，甄泠朵一字一顿地说。 她说这话时，始终端着一副郑重模样，说出口的每一个字，更是掷地有声。 夏艺璇一听这话，却是登时改换了模样，即刻笃定地道，“要我说，这分明就是陈书易和柳南烟早就已经设计好的了，他们就是故意想要看着我们所有人跳进这个一早就准备好的麻烦里。” 虽说此前逐明侦探社遇上麻烦的时候，陈书易也时不常出手帮忙。哪怕不是他心甘情愿的事，可到底是没有肆意拖过后腿。 正也是如此，就算是明知道宋珩对他颇多看法，夏艺璇总也觉得这人可以信任。 只是没成想，他们许多的真心，到头来换的居然是陈书易联合柳南烟一起摆了他们一道。 “别再说了。” 甄泠朵突然呵了一声，这突兀的声响委实让夏艺璇有些恍惚。 她下意识想要辩驳，可甄泠朵没有给她继续说话的机会，“这是他们的选择，任何人都无可指摘。” 甄泠朵没说的是，人性原本就是自私的。 一如她正想着要为了宋珩转而去寻求八门的助力一般，紧急时候每个人能想到的，其实也只有自己。 “当务之急是再想其他办法。” 不等其他人开口，甄泠朵便已是忙不迭扔下一句。她不是不愿意得到他们几个的帮助，而是如今着实有些顾不过来了。 “还能有什么办法？” 梁风祁自然也听出甄泠朵说这话时，语调里不自觉带着的几分沉重意。 他虽不至于像夏艺璇那样全无顾忌的说话，可事实上，冷不丁瞧见陈书易那一出时，他多少还是有些恍惚的。 只可惜，被夏艺璇给抢了先。 “陈书易带着柳南烟走了，这酒楼大概也已经被姜国士兵围了个严实，咱们还能做什么呢？” 沈玄风扫了一眼，瞧着每一个人都端着一副凝重姿态，到底还是小心翼翼地，将现如今摆在所有人面前的疑惑问了出来。 “你们留在这儿，我去想办法。” 甄泠朵闻言却是应得飞快，这大抵是她早就已经盘算过的答案。 “这……” 夏艺璇还想要说些什么，甄泠朵径直打断道，“宋珩的情况已经经不住再拖了，必须要早做决断。” 掷地有声的一句，着实将夏艺璇噎地不轻。 宋珩的情况不好，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若不是此刻姜国士兵倏然闯入，他们或许还能围坐在一起仔细商议一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眼看着就要分崩离析。 “你们几个就在这儿待着吧，姜国要的是柳南烟，如今那位殿下不在，其他人总也不至于为难大家。” 说话间，甄泠朵又一次请神，她一步步坚定地朝着宋珩而去，神色间满是坚毅，“我一定要把宋珩平安带回去，你们等着我。” 这是甄泠朵留给大家的最后一句，不多时，他二人便径直从众人眼前消失。 屋里倏然只剩下他们三个的时候，梁风祁似是有些意外，竟是不自觉踌躇了好一会儿。 “别晃悠了，头晕。” 夏艺璇没好气地怼了一句，自遇上那柳南烟开始，所有的一切都好像超出了大家的预料，每一步都算的上是麻烦不断。 她一点都不喜欢这种感觉。 奈何，仅凭着她一个人，根本就无力和他们抗衡。 夏艺璇别无选择。 此刻的甄泠朵的确已经顾不上那么许多，她重新回到了临清城，将宋珩安置好后，才去找临清侯商议。 眼见着这人去而复返，临清侯不由得神色一变。 甄泠朵知道他大抵有太多的疑问，可惜此刻她委实是没什么耐性仔细说明，便也只能径直拣选了些重要的说。 “我们躲在夏朝，但还是被发现了，陈书易已经带着柳南烟走了，我回来是想请问侯爷，有什么办法可以离开这儿。” 每一个字，甄泠朵都说得再笃定不过。 甄泠朵周身上下无处不散发着坚毅姿态，这许是临清侯此前从未曾设想过的。 虽说这人不久前才刚问过，可那时她并不曾质疑过自己给出的方案，只是，临清侯心里清楚，及至此刻，一切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她去而复返，动的显然已经是些不一样的心思。 果不其然，对上他深邃的眸子时，甄泠朵一字一顿地道，“我的意思是，离开姜国，离开您所在的这个时代。” 甄泠朵将最后几个字咬得极重，可让她意外的是，临清侯并不曾因此表现出多少惊愕来，似是早便已经料到了会有这一出。 “看来，终究还是躲不过去。”临清侯轻叹一声，“早在那小子想要毁掉献祭大阵的时候，我就该明白，这世间种种无一不是命中注定。” 甄泠朵知道陈书易先前闹出过什么阵仗，却依旧有一瞬恍惚。 可此时的甄泠朵却是只顾着关注自己方才冷不丁得到的关键信息。 “献祭大阵？” 与其说她是试探着开口，倒不如说甄泠朵已经是在逼着眼前这位临清侯立刻告知那些始终不曾说出口的秘密。 “是，献祭大阵。” 临清侯没有拒绝，“当初这献祭大阵，为的是保全柳南烟的性命，但没料想，到底还是棋差一着。” 甄泠朵没接茬，从前那些过往，无论是哪一遭，对眼前这位老者而言，定然都是些麻烦事。哪怕他们心底再急，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可惜那阵被书易那小子破了，我这几日加紧盯着，也只修复了个七八成，尚且不知是否可用。” 在甄泠朵面前，临清侯倒也不曾藏着掖着，而是径直道，“你若是胆敢一试，便随我来。” 听着这话，甄泠朵却是不由得一顿，不为旁的，只因她原本没料到临清侯会应得这么痛快，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但纵然心中迟疑，她却还是不自觉跟了过去，只为能即刻救下宋珩一命。 “还请临清侯赐教。” 甄泠朵依着那人的指点立在其中，而后沉声道。 “以精血为引，便可启阵。” 第366章 如烟 精血为引？ 倏然听着这一句时，甄泠朵不由一顿。 莫非前一世临清侯靠的也是将其他人的精血来换柳南烟的生路？可这话甄泠朵到底是没有问出口。 真相究竟如何，如今也已经不再重要了。 毕竟，甄泠朵此刻全部的心神都留在了宋珩身上，她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让他可以安好。 “本侯已经命人将宋家少爷带过来了，你只管以舌尖血为引，许能奏效。” 临清侯没有将话说死，只是给了甄泠朵一些选择，但至于她究竟怎么做，便不是其他人可以权衡的了的。 甄泠朵抬眼一看，宋珩就在近前，虽说是被两个临清卫扶着，但神色却是比先前还要难看得多。 甄泠朵扫了一眼，心底里不由得一颤，不过是短暂的功夫，竟然又有了这样大的变化。 她心知自己注定不能有片刻迟疑，必须要早做决断。 “多谢侯爷。” 甄泠朵应了一声，径直走到宋珩跟前，忙不迭将人揽在怀里，没走几步，却又顿住。 临清侯瞧着她这副样子，不知她心底究竟在思量些什么，便又催促了声，“若要离开，该当尽快。” 因着这一句，甄泠朵到底再没有半点迟疑，忙不迭咬破了舌尖血，准备往宋珩身上引，可还没来得及动作，眼前风景却是倏然变化。 临清侯不在。 就连那几个曾让甄泠朵和宋珩头疼的临清卫，也没有了身影。 姜国的一切都没了踪影。 他们回来了？ 甄泠朵睁开眼的那一刻，心底里便不自觉闪过了这个念头，只是她到底不敢笃定。 毕竟就连曾经启动过阵法的临清侯本人，也并不能笃定其结果当真是有效的。 更何况，甄泠朵还没有启动阵法呢。 眼前场景倏然变化，在甄泠朵看来，委实是个并不那么让人心安的消息。 但下一瞬，甄泠朵倏地安心了。 宋珩睁开了眼，身上再不见任何异样。 不单是他，就连夏艺璇等人也回来了。 “这算不算没事了？” 比起甄泠朵和宋珩，夏艺璇显得愈发急切，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证实自己的猜想。 “应该是吧？” 此刻众人无一不处于惊愕之间，面对夏艺璇连番追问，却也只有沈玄风一个试探着应了一句。 尽管，连他自己都尚且有些分不清，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好险，总算是回来了。” 倏的，他们身后冷不丁传来一声叹息。 几人错愕地回头扫了一眼，这才发现面前不知怎么的，竟然多出了好几只狐狸。 夏艺璇他们跟前围着一些，甄泠朵和宋珩那儿也是一样的。 除了柳南烟暂时还昏睡着，不见醒来，其余众人冷不丁瞧见那几只该死的狐狸时，委实心绪翻涌，一时复杂地很。 “狐狸都在，那应该算是彻底回来了吧？” 梁风祁不自觉长舒了一口气，他故意摆出了一副玩味的姿态，玩笑着道，“这幻羽楼还当真是名不虚传，看来往后我得有意避开些了。” 顿了顿，他还不忘径直去点陈书易，“陈老板，你说呢？” 但不知为何，陈书易却是并未接茬。 甄泠朵走进献祭大阵，预备带着宋珩离开时候，陈书易正带着柳南烟四处奔逃。 他们从来都不希望因着自己的缘故，而将其他人一步步拖入险境。 哪怕是落得被姜国上下追缴，他们也不希望拖累旁人。 实在是往事一幕幕好似连环珠子一样，桩桩件件都被紧密地牵扯在一起，根本就由不得他们不答应。 及至于此时，他们虽只是从阵法幻境里抽离出来，但此前所经历过的一切，对他二人的影响，却远比其他人要深厚地多。 加之那柳南烟又是已死之人，纵是和陈书易有了些旁的牵绊，可到底比不得其他人。 “她没什么事吧？” 梁风祁不经意间扫过一眼，见陈书易全部的心思都落在柳南烟身上，到底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没事。” 陈书易神色淡淡，应下这一句，便忙不迭想着去寻甄泠朵和宋珩。 “他们两个应该也回来了，我去看看……” 陈书易说着便往外走，梁风祁原本想要拦着，可奈何拒绝的话还没有说出口，这人却是已经被拦住了去路。 “不用找了，我和宋珩都没事。” 迎面而来的，可不正是甄泠朵和宋珩嘛。 众人不自觉对视一眼，不过转瞬的功夫里，却也是思量颇多。 但如今到底是劫后余生，夏艺璇便想着要好好庆祝一番，可奈何她才刚提了一句，就被沈玄风迟疑着打断。 “这是幻羽楼，那些狐狸的地界，你分得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嘛？” 夏艺璇闻言好半晌都没有做声，她的确无从思量。求助似的望向甄泠朵，却也到底是没得到任何结果。 这让夏艺璇多少有些失落，但不等她想出更新的方案。 柳南烟醒了。 “抱歉。” 任谁都没有想到，这会是柳南烟回到幻羽楼中和众人说的第一句话。 再加上她神色郑重，言语罢还朝着大家行了一礼。 甄泠朵见状，原想着即刻制止，可不想陈书易却是先一步抬手制止，“让她把话说完罢，憋得太久，怕是也实在不易。” 听着陈书易意味深长的一句，几人不由得好一阵恍惚。 因着茫然无措，便也只好不自觉面面相觑了一阵子，柳南烟眼底倒也的确闪过一瞬错愕，但不过刹那的功夫，便又释然。 她不以为意的轻笑一声，旋即正色道，“姜国种种，是我的心结。” 众人闻言一顿，登时愕然盯着她看。 柳南烟却是不恼，她只沉静着叙述过往，“临清侯不单是陈书易的老祖宗，还是曾教养我长大的人……” 如烟往事，转述起来也不过刹那功夫。 堂堂姜国公主，被临清侯教养。虽为君臣，实如父子。等诡异临世，柳南烟被迫和亲。她以为自己终其一生不过是一枚可怜的棋子，却不知临清侯为了救她，牺牲良多。 甄泠朵和夏艺璇听完，不无动容。 第367章 不知踪影 不论如何，临清侯待柳南烟，从没有过半点虚情假意，全无半分利用。 他可能算不得一个好臣子，但一定曾经是个好父亲。 至少，在对上柳南烟的时候，他从没有半个不字。 虽是迟到数十年，乃至于近百年的和解，但这一刻，无论是对临清侯，亦或者是柳南烟，乃至于陈书易，都是一份久别的释然。 他们都值得。 “往事说开，便不必再继续念着了，但有一样，你两的婚约，是不是该好好说道说道？” 宋珩冷不丁的一句，却是顿时让周遭的气氛有了变化。 绕是陈书易一直神色淡然，却也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不过刹那的功夫里，竟会有人毫无遮掩地即刻将这件事翻了出来。 虽说这一切的确是陈书易自己的手笔。 可他仔细想过，若不是当时他们必然要找个落脚之处，若非临清城是他们唯一的选择。他哪里至于在尚未征求柳南烟同意的前提下，仓促做出决断？ 以至于后来那人始终都端着一副凝重神色，陈书易还曾好几次怀疑，柳南烟会否就是因着他的仓促行事而始终心有不满。 他不是没想过要找个机会把话说开，可直到他下意识拉着人四处逃命，他们都没能开得了口。 再下一秒，便是所有人都一同挣脱了那个牢笼。 “陈老板，如今佳人在侧，是不是该改改你那清冷的性子了？” 梁风祁离得近，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陈书易的异样，若是换做往常，他未必有胆子和人玩笑。但大抵是因着宋珩先替他们开了这个口子，他也就大胆了几分。 接连的揶揄声响起，饶是陈书易自诩镇定非常，却也着实有些招架不住两人这连番的玩笑，一时间变了脸色。 反倒是一旁的柳南烟神色还算镇定，她从始自终都不过是意味深长的扫了陈书易一眼，并不曾多说什么。 甄泠朵和夏艺璇显然没料到会有这一出，明明前一瞬还在为临清侯的所作所为震惊且感念，可不料下一秒却是要眼看着陈书易被一步步逼到无言以对，着实是有些不知该如何招架。 沈玄风更是不知所措。他当然不可能学着梁风祁那样，对陈书易毫无芥蒂地玩笑。 事实上，如果不是甄泠朵和夏艺璇突然回神，他说不准还要一个人陷入茫然无措的尴尬里。 但此刻，对上两个人同样恍惚的模样，他突然试探着开了口，“姜国的事就算可以翻篇，那之前的呢？” 因着他冷不丁的一句，其他几个人也倏然回过神来，甄泠朵闻言顿时回想起他们在那座城里遇见的种种。 “宋珩，你还记得自己突然失控吗？那时候，我在你肩头见过一只狐狸。” 甄泠朵不无笃定的一句，更是让在场众人不由心神一颤。 唯有柳南烟始终神色淡淡，“狐狸的事就交给狐狸们自己解决吧。” 她不疾不徐的一句，却是给了其他人一个此前从来都没有想见过的角度。 狐狸的事，交给狐狸自己解决。 这一句乍然听着或许带着几分任性，了一旦仔细思量却也找不出任何错漏来。 此处本就是个狐狸窝，若是交由它们自己解决，或许还更容易一些。 “这……万一……” 柳南烟所言，的确是个不错的方案，但甄泠朵显然还有些自己的思量。 “你怕的是，它们彼此遮掩，懒得说实话？”柳南烟即刻看出了她的顾虑，不以为意地开口。 听她说的云淡风轻，甄泠朵的确有一瞬迟疑，纵有宋珩的转述在前，她却还是不曾亲眼看过柳南烟教训那些狐狸，多少是有些不可置信。 但偏偏，这个人当着她的面，轻飘飘地扔出一句，“打服了，就不敢有旁的心思了。” 一字一顿，柳南烟说得再淡然不过，可这一句落在其他人的耳中却有了不一样的心思。 “交给我。” 柳南烟自然也注意到了其他人眼中藏不住的不安模样，可她到底是不曾解释分毫，而是径直不午笃定地说。 话至于此，旁人自然不好轻易拒绝，便也就由着她去。 虽说众人并不对此存着多少确信心思，可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听说柳南烟问出了情由还是不自觉吃了一惊。 “这位公主当真有这样大的本事？”夏艺璇最是不信，可这话刚一说出口，甄泠朵便即刻睨了人一眼。 夏艺璇见状，便也只好即刻收起了心思，收敛心神仔细应对。 她显然是不信的，可又怕甄泠朵会因着太想要知道其中缘故，而对柳南烟少了几分警惕。 尽管夏艺璇也不反感这位姜国公主，可她总觉得需要多打量一阵方才知晓她的真实脾性。 “来了？”两人刚到，柳南烟微微颔首算是示意，不等甄泠朵开口，她就转头瞥了边上的狐狸一眼，“你们狐狸一族的麻烦事，你自己解释清楚。” 说罢，柳南烟便兀自往一旁去了，她显然没想过要在众人面前出风头，也懒得将她背后的调度一并摆在台面上。 若是那几只狐狸还算聪明，大概也不至于自揭伤疤，这也正是柳南烟可以始终端着一副淡然姿态的根本缘故。 “那诡异狐狸的事，我们已经查明。”甄泠朵刚坐下，那狐狸忙不迭开口。 甄泠朵没做声，只静静地听着它说，“那狐狸算不上是我们的族人，你们先前所遇见的，只是幻阵，现实并非如此。” 听到这儿，甄泠朵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现实不受那诡异的影响，便再好不过。否则的话，只怕他们还有更多不得不解决的麻烦。 “那它现在在哪儿？” 宋珩倏然开口，冷不丁的一句，却是让所有人不由得心神一凛。 “不知道。” 那狐狸闻言更是不自觉闪过些许不安，但大抵是早就料到自己无从推脱，径直坦荡地说。 不知道？ 倏然听着这一句，几人也不由地愣了一下。 “幻阵既破，它便没了踪影，此刻身在何处，更是没人知道。” 第368章 分工 不见了？ 这并不是一个足以让所有人都安心的答案。 至少，甄泠朵和宋珩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其他众人虽未必表现得那样明显，但心底里的不安到底还是藏不住的。 “继续找吧。” 不等其他人开口，柳南烟便兀自正色道，这话她是对狐狸一族说的。 这幻羽楼虽说是它们的大本营，可自从柳南烟和陈书易不请自来，后头的一切便已经由不得这些原住民做主。 它们唯一能做的，也不过就是一步步依循着这几人的指示而动。 柳南烟不好惹，这是所有狐狸心底已经有过的答案，但在她以外，剩下的人却也未必好对付。 “既然事情了了，我们也该回去社里了。” 宋珩还没来得及开口，梁风祁却是突然径直站出来道。听了这话，夏艺璇不自觉摆出了一脸苦相。不为旁的，只因接连耽误了这么多天，她多少可以想象会有多少遗留的工作，亟待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 单是想想，就不由得让她感到头皮发麻。 最要紧的是，夏艺璇心知自己是无可逃避的。 就算她再不愿意，也不敢当着宋珩的面，表现出哪怕分毫的不痛快。 “我也得回去店里了。” 因着梁风祁的一句，陈书易也总算找到了接茬的可能。但奈何，他这话一出，甄泠朵却是忙不迭替所有人补了一句，“陈老板不得带上殿下一起吗？” 话一出口，其他人即刻附和似的点了点头。 无他，既然这两人已经各自承认了他们之间的那一桩婚姻，便无疑意味着他们认可了彼此的关系。 虽说临清侯自己无缘得见这一幕，但毕竟机缘巧合让他们几个有机会见证，自是希望得一圆满。 陈书易显然没想到甄泠朵会问出这样的话来，一时有些恍惚。毕竟自从这柳南烟出现后，陈书易的每一步几乎都是追随着她的脚步。 无可否认，这中间有幻境作梗的缘故，但归根究底，陈书易自己也的确还没来得及仔细思量和柳南烟的种种。 他还没想好，该如何应对。 他原本以为，各自静一静，或许能够有机会厘清很多，却不成想，这一幕竟来得这样快。 就在他茫然无措的时候，柳南烟却是抢先一步开口，“我还挺喜欢这儿的，多住两天应该没人介意吧？” 说话间，柳南烟不由得环视周围，可这幻羽楼到底是狐狸们的地界，其他人根本就接不上话，面面相觑之间，他们只恍惚听着她像是冷不丁又想起什么似的，“姜国已经没了，就别叫什么殿下了。” “也好，那我就叫你南烟吧。”甄泠朵倒是应的痛快，末了还不忘偏头叮嘱陈书易，“陈老板，可不许欺负人哦。” 说罢，她径直莞尔一笑。 也不管陈书易和柳南烟会否因此变了脸色，便先一步带着宋珩等人离开了。 这世界虽不曾被数据侵蚀，但除灵app上却是又积压了许多任务。 刚回到社里，宋珩就忙不迭梳理起来。 然就在他拿出手机的那一刻，夏艺璇及沈玄风却还是不自觉往后退了一大步。 宋珩不是没有发现他们这下意识的动作，却是从始至终头也不抬，只凝神做着自己的事。 反倒是立在一旁的甄泠朵有些看不过眼，“狐狸们不是说了嘛，先前种种只是幻境，不必当真。” 的确，当不得真。 但凡这世界已然乱了套，他们想来也不至于能安然回到逐明侦探社，继续他们未竟的事业。 可人嘛，到底还是存着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心思。 尤其是夏艺璇和沈玄风，他们算是深受影响，以至于此时不自觉变得谨小慎微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我知道，我知道，就是有点怕……” 沈玄风未必敢对甄泠朵直言，夏艺璇却是没有这个顾虑。 奈何，饶是先一步出声相劝的人，在倏然听着这话时，却也好一会儿不知如何招架。 “等你忙起来，就顾不上怕了。” 先一步替夏艺璇收拾起慌乱情绪的人，是梁风祁。 宋珩虽接了亲自筛选的任务的差事，但逐明侦探社停工这些天，委实还有太多积压的工作，需要他们分工而行。 单凭着梁风祁一个，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忙得过来的。 夏艺璇一直以来都是他最好的合作伙伴，他哪里舍得落下。 怀里冷不丁被人不由分说塞了一堆文件，夏艺璇不由得顿了一顿，可迟疑不过片刻的工夫，却还是认命地接受了。 夏艺璇颓然叹息着回到工位上的时候，却是没有注意到，沈玄风原本迟疑着想要跟上来，但奈何，她没给人以发挥的机会。 “领完任务，分头行动吧。” 宋珩动作迅捷，不过转瞬的功夫便清楚了不少代办事项，一股脑地丢在众人跟前。 甄泠朵没犹豫，随手点了一项，便径直接下。 “童话庄园？听上去好像很有趣。”她不无玩笑地开口。 夏艺璇手上动作不停，却也没忘记提醒好友，“朵朵，还是不要过分乐观吧，上一回你跟宋珩去的别墅就是个不错的例子。” 听着这话，甄泠朵不由得顿了一顿。 私家别墅，售楼小姐……往事一幕幕仍在眼前，虽已经事了，但还是于不经意间让她不由得脊背生寒。 “我会小心的。” 好不容易回神，甄泠朵忙不迭应了一句。 话可不单是对着夏艺璇说的，而是甄泠朵给所有人的承诺。 “那我去别墅。” 宋珩也随手选了个任务，甄泠朵闻言不自觉偏头看了一眼，却在对上那人幽深眼底的时候，听他悠悠开口，“但愿这回不再碰上一堆麻烦的小鬼。” 宋珩说这话时，不自觉端出了一副虔诚模样，似是将甄泠朵当做了某个可视为祈祷的神灵一般，正在郑重其事地拜托和祈愿。 大抵是因着宋珩实在太过正经，甄泠朵被他盯得太久，一时慌了神。 她虽时常请神相助，可到底不是真的神灵。 宋珩这样看她，总让甄泠朵觉得怪怪的。 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意外和无措。 第369章 诡异 “朵朵，注意安全。” 夏艺璇好不容易整理完手边的一沓资料，再一抬头，除了沈玄风之外的所有人都已经有了工作安排。 她顾不上和甄泠朵多说，只兀自喊了这么一句。 这声响委实有些突兀，可也正帮着甄泠朵就此从此前那一瞬恍惚的姿态里抽离了出来。 她身形未动，但还是冲着夏艺璇颔首表示知道了。 这边厢，逐明侦探社众人忙得不可开交，陈书易也没闲着。 虽说是因着柳南烟的突然出现，他不得已必然要承接许多的意外之事，可除此之外，陈老板的脾性秉性却到底还是一样的。 但凡是他不愿意的事，无论对方如何提价，陈书易始终都无动于衷。 这不，陈老板重回店铺坐镇的第一天，就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一个大活。干脆利落地阵势，让一旁静静守着的众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可陈书易自己，却始终是一副淡然模样，似是半点都不曾因此动摇分毫。 众人心知这人主意既定，便是无论如何劝慰都不过徒劳，便也只是暗暗叹息，并不敢多说什么。 因着两人承接的是截然不同的任务，此番他们不得已分头行事。 甄泠朵刚一踏进童话庄园，便暗自心惊。 说是庄园，的确一点不假。单是立在门口，一眼望过去，便见不到头。起先甄泠朵还当只是布置恢弘了些，可一见着里间的周密安排，她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 有钱人的世界，的确是大不一样的。 那些从前她只在童话故事里听到过的一切，此刻几乎是被全数搬到了眼前。 世人常说，要等一个梦想照进现实的时刻。 于甄泠朵而言，当下便是那一刻。 只是，这童话庄园却是并不美妙。 至少，甄泠朵在踏进来的那一瞬间，便感受到了一种无法轻视的清冷意。 间或弥漫着些，让她无可轻视的不安全感。 甄泠朵现如今对这样的滋味已是再明显不过，几乎是和宋珩相识至今，她就时刻被这种不可名状的不安所裹挟着。 唯一的变化，大抵就是他们总会时不常不间断的遭遇些新的麻烦。 而此前许多次，甄泠朵都是和宋珩携手同行，但今天她只有一个人。 有那么一瞬间，甄泠朵心底里不自觉生出了几分迟疑。她怕极了自己并不能将这次的任务做得圆满，毕竟从前都有人可以倚仗，但这一次，她只有自己。 甄泠朵收敛心神，径直往里走。大抵是因为心底里总也不自觉存着几分谨慎意，她突然就对眼前那一堆还原度极高的东西没了什么性质，满脑子都只想着要尽快处理掉庄园里出现的各路鬼怪，还安宁与世人。 甄泠朵小心翼翼地扫视周围，并不敢轻易错过哪怕一丝一毫的异样。她不时给自己打气，“不管怎么说，她也是神调门的正经传人，倘若连这点事都办不好，岂不是叫人笑话。” 事实上，会否遇到那样的情况，甄泠朵心底里并没有笃定的答案，哪怕是她言之凿凿的表示不愿意被宋珩看扁了，可她分明也知道，那人根本就不在意。 毕竟，真要论的话，第一次和宋珩遇上的时候，甄泠朵远比现在要无能得多。 尽管那人从不曾主动提及，可后来的每一次，甄泠朵都在试图让自己得以成长，尽管她或许还是没能完全达到宋珩所要求的高标准，但对甄泠朵而言，这一切却是已经足够。 彼时宋珩也正心急火燎地穿梭在别墅里，他没有甄泠朵那样的耐性，里间的一应陈设对他而言，和普通地界没有什么不同。与其说是宋珩全不在意，倒不如说是他已经见识过太多。 事实上，倘若非要让宋珩来分出个好坏，他大抵会说这世间的一切，都不过是从内外八门生发而来。 而他，宋珩，身为八门之主，早已经见过万千世界。 如今的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集结所有力量，保护天下太平。 这大抵算得上宋珩和甄泠朵最大的不同。 宋珩终究是比她先一步发现了别墅区里的诡异道坛，只扫了一眼，他就不自觉蹙眉。 不必近前仔细探看，只是这一瞬的功夫，宋珩便隐隐意识到不对劲。 挺麻烦的。宋老板心说。 可尽管如此，宋珩也没有把全部的心思都集中在这个奇怪的道坛上，相反，他开始像个没事人一样，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走，为的是将周围的情势打探个清楚。 尤其是要搞清楚，从这个道坛开始，到底有多少地界不得已受到了牵连。 虽说宋珩心底里已经多少有了些盘算，但既然已经身在其中，便不能仅靠所谓的直觉。 他要用事实说话。 宋珩寻找证据的时候，甄泠朵也没闲着。但说到底，这通话庄园带给她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早说这地方半点不见异样，定然是骗人的。毕竟她从推门而入的第一时间，便觉察到了。 但偏偏，饶是甄泠朵拿出了地毯式搜罗的阵仗，竟然也没能即刻发现不对劲。 正也是因此，越是往里走，甄泠朵心底就愈发不安。 可她别无选择。 甄泠朵便是带着这样惴惴不安的心思，小心翼翼地再三探查。直到，她一步步靠近花园。 诡异阴沉的气息倏然变得深厚了起来。 有问题。 甄泠朵几乎是即刻警觉。 她先是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间回头张望，四下看过，确认并无任何不同，才不自觉深吸了一口气。 她不是没有想过即刻请神，以最为安全的方式，开启新的搜查。但迟疑了一瞬，甄泠朵终究是没有这么做。 请神，并不是万全的。 至少，在没有任何队友援助的时候，并不安全。 这是甄泠朵心中最是笃定的答案。 她需要等待最佳的时机。 甄泠朵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她只是一直都紧紧地捏着那那一支细细的线香，以确保自己可以在第一时间请神。 甄泠朵屏住呼吸，一步步凑近…… 第370章 求救 就在甄泠朵全神贯注向前的时候，前方一抹杏黄色突然迎风一动。 虽然不过眨眼的功夫，同一个方向就再没了任何动静。 甄泠朵心知是那人察觉到异样，先一步躲了起来。 可仅凭着此前那一刹那的功夫，却是够了。 甄泠朵已经确认了那一抹杏黄的位置。 无论她究竟是不是麻烦所在，甄泠朵都必须仔细上前勘探。 一步、两步。 甄泠朵到底还是强压着心底的不安行事，但不知怎么的，就在她凝神往前走的时候，居然再听不见旁的声响。 甄泠朵隐隐觉察到不对劲，可她却是没有功夫往深里想。 这是她自从进到这庄园后发现的第一处异样，这不管怎么说，她都必须要查个清楚。 紧紧抓住手上唯一的线索，才有可能顺势而为，化被动为主动。 她这一路，属实是太过被动了。 但饶是甄泠朵亟待突破，却也从来都没想过，遇到的第一个就是厉鬼。 那一抹杏黄，的确是个大麻烦。 甄泠朵的确想着要尽快解决麻烦，可当冷不丁面对一个厉鬼的时候，她还是不自觉顿了一顿。 幸好，她迟疑不过转瞬的功夫，便当即有了动作。 甄泠朵的出现，让那一抹杏黄的确有一瞬的愕然，可还没有来得及思量太久，眼前人却是已经径直请神。 甄泠朵动作迅捷，大抵是因着眼前一切已然超出了她的预料，索性就径直请神，其效率甚至远比先前几次要高得多。 “今日有缘遇见，我便送你一程。” 甄泠朵终究是不比宋珩，从始至终都没有过半点迂回的心思。 她虽也想要问个因果，但到底是不愿意轻易心软。归根究底还是如今的甄泠朵不过孤身一人，她全无倚仗，稍有迟疑，可能就给自己带来无可估量的麻烦。 这样想着，她自也不肯迟疑。 只是，甄泠朵还没来得及动作，眼前这厉鬼却是已经倏然跪了下来。 就跪在甄泠朵跟前。 “神仙救我。” 倏然听到这一句的时候，甄泠朵不自觉顿了一顿。 她当然知道，越是有本事的厉鬼，越是可以看穿她的本来面目。 无论内外八门，他们之于鬼魅，始终都是两个世界的人。甄泠朵有种直觉，大抵是在她刚刚出现在这座庄园附近的时候，这厉鬼便已经知晓了她的身份。 而她之所以始终隐忍着不发，说不准就是在等此刻。 “怎么救？” 甄泠朵闻言不由得顿了一下，还没等她全然反应过来，下意识间的一句已是不自觉脱口而出。 那厉鬼闻言却是忙不迭道，“只要您答应，就会有办法的。” 说话的功夫里，她已是不由分说紧紧拉着甄泠朵不放。 那一刹那，甄泠朵冷不丁感受到了一丝愕然。 但大抵是因着她总也不曾从这个厉鬼身上觉察出哪怕一星半点曾为祸人间的迹象，纵然心底存疑，可甄泠朵到底是没有拒绝。 “我答应，有什么话，你起来再说。” 说话的功夫，甄泠朵便赶忙伸手去拉。 虽说是人鬼殊途，可甄泠朵却是从没有想过要全无预兆地受她这么大的礼。 她还不起。 只是，甄泠朵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她刚刚触及到那厉鬼的刹那间，眼前的一切全都不一样了。 她入了幻境。 还是被这厉鬼给拉进去的！ 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不对劲儿的时候，甄泠朵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可她也明白，换阵从来是进来容易出去难。 更不消说，她现如今所遭遇的种种，归根究底都不过是那些麻烦的家伙从一开始就盘算好的。 等终于想明白这些事，甄泠朵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饶是她自诩谨慎小心，却不想终究还是一步步踏进了对方一早就已经准备好的圈套。 要是被宋珩知道，怕是又得取笑好一阵子了。甄泠朵心说。 真是麻烦。 甄泠朵到底还是没忍住，暗暗吐槽了两声。 可下一秒，她照旧还是仔细凝神，再不敢有半点疏失。 得想办法离开。 这已然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正这样想着，甄泠朵便径直收敛了心神，好不容易才沉下心来扫视周围。 这大抵是一家酒楼，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 偏甄泠朵此刻所在的地方，却是寂静得很，似是根本无人在意。 她下意识间打量了片刻，正在暗自思忖着是不是该借着无人在意的当开径直离开时，外头却是冷不丁传来了几声颇为不耐烦的催促声。 “陈淼，你还愣住这儿做什么？还不赶紧下去？” 听着这委实有些刺耳的声响，甄泠朵没有动。 及至那人走到了近前，甄泠朵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方才那没好气地一句，大抵是在叫她。 “你是在叫我吗？” 甄泠朵虽心有思量，但面上却是从不曾显现分毫，甚至还能云淡风轻地追问一句。 但不成想，正是这轻飘飘的一声，登时让眼前人变了脸色。 不知天高地厚的废物。真正的陈家大小姐很快就到，你以为往后还能继续借着陈的势作威作福嘛？” 那人似是很是不满甄泠朵此刻淡然的模样，不以为意的冷哼了一声，甚至没有给她多少反应的时间，便不由分说拽着人往外走。 甄泠朵没有挣脱。 无可否认，冷不防被人莫名奚落了一阵，算不得什么好事。 饶是她脾气再好，也不愿意无端受这样的气。 可此刻她还没能搞清楚自己身处何地，自是不敢贸然胡来。 虽不情不愿，可甄泠朵却还是只能出现在了所谓的认亲现场。从她现身的那一刻起，便时不常察觉到总有些异样的眼神，若有似无得往自己身上招呼。 甄泠朵全然不以为意，她只当没注意。 可架不住总也有人上赶着奚落。 “哟，这不是陈淼嘛？你居然还有脸出现在这儿？” “看来，是当真以为攀上了陈家的高枝，就一辈子不愁了……” “我还真想看看，这一出真假千金的戏，往后该怎么唱。” 巧了。 我也很想知道。 甄泠朵在心底里暗暗补了一句。 第371章 受人之托 好在，甄泠朵没有等太久，好戏就开场了。 作为全场最不受待见的所谓假千金，甄泠朵无可避免地承受了许多人异样的眼神，可从始至终她都只是端着一副不以为意的清冷模样，并不曾放在心上。 旁人的眼神，乃至于鄙夷轻蔑，在甄泠朵看来，都不那么重要。 此刻于她，最是要紧的，是赶紧想出下一步的动作。 尽管此时的她，全然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么。但与其做无谓的挣扎，倒不如就静静地等着旁人的后招。 这就是甄泠朵的盘算。 事实上，她并未久等。 陈家真正的公主走进酒店的那一刻，所有人的视线都不自觉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甄泠朵身上的视线自也不由得少了几分，尽管不过是刹那的功夫，转瞬之间他们就又重新折返回来。不过刹那的功夫，甄泠朵便又成了众矢之的。 所有人都盯着她看。 甄泠朵却是神色淡淡。 她只凝神望着那女人来的方向。 那人一身道袍，面上端着淡淡的笑意，加之身后又跟着一个道门师兄。 按说这两人如此装扮，倏然出现在酒楼之中，无论任谁看了都会觉得突兀得紧。但偏偏这两人始终都是一副无所谓的状态，似是半点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在这个热络的当口，大多数人聊的最多的，也不过是甄泠朵这个假千金和所谓陈家真小姐的身份，至于旁的，却是根本无从在意。 明明已经对上了所有人异样的神色，可甄泠朵面上始终是一副淡淡的模样，直到那两人一步步走到了她的面前。 来人停下了。 甄泠朵见状不由得一愣，为的是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这人会特意到自己跟前来趾高气昂地表现一阵。 但迟疑不过一瞬的功夫，甄泠朵便即刻堆上了笑模样，笑吟吟地道，“陈小姐，关心回家。” 这一席话，甄泠朵说得再郑重不过。 一字一顿地落下，下一秒周遭众人的神色便不由得变了一变，始终神色自若的，也不过只有三个人。 甄泠朵，真千金，以及她身后的道士。 甄泠朵等了好一会儿，到底是没见这位千金小姐自视甚高，只是悠悠然地扫了她一眼。 四目相对的刹那，甄泠朵便当着所有人的面，一步步走到了她的跟前，自顾自地伸出手去主动示好。 甄泠朵这一动作被周遭许多人视作谄媚。 在众人看来，甄泠朵此举，为的是梦保全自己在陈家的一切。毕竟她作为陈淼所得到的一切，眼看着就在这位真千金进门的那一瞬间化为了乌有。 她此刻种种，在旁人看来到底不过人之常情。 毕竟，但凡说曾经拥有过的，任谁都不会想要轻易失去。尤其是那些从往绝不可能轻易得到的。 “瞧瞧，这就开始了。” “我就知道陈淼不可能轻易放弃陈家的。” “那可不，但凡离了陈家，她不过就是个可怜人，哪里还有现在的荣光？” “别的不说，没钱的日子，这野鸡怕是根本就不可能挨过一天。” 身旁议论声不绝，甄泠朵自然将字字句句都听了进去，可她从不曾因此显露出半点不快。 她甚至还有意做出了些亲密的举动，主动揽上了那位真正的陈家大小姐的胳膊。 虽然，只有一瞬。 不过眨眼的功夫，许多人都注意到她们两个一触即分。就像是两个从来就不待见彼此的世仇一样，根本就没有办法和睦共处。 当然，无法亲近的人，不是陈家小姐。 而是甄泠朵。 明明前一瞬还是甄泠朵赔着笑脸主动示好，却不料她才刚一凑近，那位真正的大小姐却是突然脸色一变。 再下一秒，她整个人已是失控一般地往后跌去。 如果不是落后一步的宋珩动作飞快，在注意到她神色不对的时候，便先一步伸手去扶，说不准眼前这个前一刻还吸引了现场几乎所有人目光的人，会成为上流社会新的笑话。 而从这一刻起，陈家也会就此沦为笑柄。 从认回来一个假的女儿，到真女儿当众出丑，无论哪一桩，都显然不是他们可以轻易承受的。 大抵是因为陈小姐的这一动静，一时间却是没人注意到甄泠朵的异样。 也亏的是她这些时日以来，总也没少跟着逐明侦探社见识各种风浪，故而在这位真正的富家千金冷不丁变作厉鬼时，她虽是不自觉缩回了手，却也并不曾因此表现出多少惊愕。 毕竟，远比此刻更可怖的障眼法，甄泠朵也见识过了。 正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对方显然没料到甄泠朵会是这样一副淡然模样，一时间她原本一应盘算都落了空。 好在，不过转瞬的功夫，她就立刻找到了应对的办法。 示弱。 甄泠朵从始至终都没有对眼前这位真正的陈家千金表露出哪怕半点的不耐烦，亦或者是苛责。 诚然，这个人的出现无疑意味着原本属于她的一切都好似空中楼阁一般轰然消散，但甄泠朵心里清楚，这并不能作为自己因此生恨的理由。 至少，于她不能。 更何况，现在她还有更重要的事。 和宋珩汇合，问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师妹？” 倏然听着这冷不丁的一句，甄泠朵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如果不是她请神的那一刹那，真真切切地看到了那道士背后的真实皮相，认出那就是宋珩本人，甄泠朵或许还不至于如此难以置信。 但偏偏，现实面前无从抵赖。 从甄泠朵识破障眼法，再到认出了宋珩，及至于此时全无预兆的混乱…… 甄泠朵愣愣地看着眼前种种，好一会儿都没能回过神来。 但就在她兀自恍惚的时候，陈小姐昏了过去，陈淼成了众人眼中的罪魁祸首。 原本热闹的认亲晚宴到底还是成了笑话一场，所有人都走了。 除了甄泠朵，以及真正的宋珩。 “为什么我会在幻境里见到你？”甄泠朵隔了好久才终于鼓足勇气问出了心中疑惑， “应该是我也不小心进来了吧。”宋珩如此搭话。 “为什么？”甄泠朵再问。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这是宋珩的答案。 第372章 脏东西 宋珩的一声受人之托，让甄泠朵猛地回想起她在庄园里的遭遇。 “你该不会也……” 明明心底里已经有了盘算，可她却还是下意识追问了一声。 宋珩虽不曾过多解释，可单就是那淡然的姿态，也足以让甄泠朵心下了然。 他们应该都是一样的。 在前往解决麻烦的途中，受了厉鬼们的嘱托。 接下来该怎么办？ 甄泠朵心底存疑，饶是才刚被养父母毫不客气地怒斥了一顿，她满脑子也只有这一个问题。 怎么办？ 怎么解决眼前的一切？ 她和宋珩既然都进来了，按说就应该有能出去的办法？ 但办法是什么呢？ 甄泠朵还不得而知。 她甚至并不能保证，现如今她所见到的其他人，便再没有任何异样。 事实上，甄泠朵最为担心的，还是万一夏艺璇和梁风祁眼见着他二人久久不曾回去，转而又联系了除灵官方人员，继续派人深入…… 甄泠朵有些不敢想，万一又有其他人前仆后继一般被牵扯其中，只怕那两处也难免会变成一个新的鬼蜮。 而若然真到了这一步，可就麻烦多了。 “你现在是什么情况？” 就在甄泠朵一头雾水的时候，宋珩却是先一步开口追问。 “应该就是你看到的那样，一个随时可能被扫地出门的假千金。”甄泠朵自嘲地笑了笑，“虽说我以前也没过过多么富足的生活，不想生平第一次体验，居然落得个这么凄惨的下场。” “我怎么瞧着，你像是乐在其中？”宋珩淡淡点破。 先头那一场闹剧，宋珩也算是看了个七八成。周遭一众人名媛对她的鄙夷，以及陈家两人对她们截然不同的姿态，他都是看在眼里的。 甄泠朵虽说不能全然置身事外，可面上的神色始终是一副淡淡的模样。 除当局者外，怕是也只有宋珩一眼瞧见了她的敷衍。 “没办法，这事没多少经验啊，只能将就着弄。” 被宋珩径直道破的时候，甄泠朵面上不由得挂上了一瞬赧然。 不为别的，实在是她对这一切全无经验，无可参照。 见宋珩始终蹙着眉，甄泠朵心底里总也不自觉存着些许不安，“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但宋珩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走吧。” 不等甄泠朵从恍惚中抽离出来，宋珩却是自顾自有了新的安排。 “去哪儿？” 甄泠朵不解，但到底还是下意识跟着他走。 事实上，两人合作了这么久，甄泠朵早就已经习惯以宋珩为主导。只没成想，就在她说完这话没多久的当口，宋某人却是兀自顿住了脚步。 等甄泠朵不无愕然地望过去时，才听见这人不无笃定地开口，“你走前头。” 甄泠朵虽不明所以，可到底还是依言动了。 幸好，宋珩到底不曾眼睁睁看着她像是个无头苍蝇一般乱转，沉静的声响很快从身后传来，“回陈家，还记得地方吗？” 听到这儿，甄泠朵心底了然。 陈家人此刻一定都在家里。 既然他们两位身负重责，自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而陈家，想来便是一切腥风血雨开始的地方，大抵也是他们最有价值一探究竟的地界。 甄泠朵先进门，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位被亲生父母犹如众星捧月一般呵护着的女孩，却是冷不丁又变了脸色。 她下意识间往后退缩的模样，让所有人瞧在眼里，自也不可能再对甄泠朵有什么好脸色。 “怎么了？” 陈母关切地追问女儿，轻声细语的，生怕稍不注意就吓到人。 “没……可能就是这屋里突然多了些不干净的东西吧……” 陈母最是心疼。今天本该是她的亲生女儿风风光光回家的日子，但因着眼前这人的缘故，却是终究少了许多幸福与美满。 尤其是她一见到陈淼，总会不自觉回想起来，这丫头所拥有的一切，本该都是属于另外一个人的。 单是想到这儿，她就不自觉心疼。 故而对甄泠朵此时所饰演的陈淼没什么好脸色。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陈父闻言，不自觉扫了甄泠朵一眼，其中的嫌恶意味再明显不过。 甄泠朵不偏不倚，不躲不闪。 她任由这一家三口毫无顾忌地四下打量，等了好一会儿，才兀自轻笑了一声。 大抵是过分突兀了些，三人不自觉循声而望，甄泠朵却是径直迎着他们的眸光，不疾不徐地道，“爸妈，我陈淼不过是你们随手救下的一个可怜人，如今正主归位，这儿自然也没了我的位置。要不，我这就离开？” 甄泠朵端的是询问的语调，可私心里却是盼着能即刻和陈家解除牵绊。 旁人或许不知那位真正的陈家大小姐究竟是如何做派，但甄泠朵心底里却是明镜似的，掩藏在她那娇弱皮相底下的，分明就是张厉鬼皮。 只可惜，甄泠朵现在还不能贸然将她的真实面目一并撕下来，好让所有人瞧个真切。 她既不愿招惹，自是该退个痛快。 奈何，陈家的当家人却是不答应。 “你什么意思？现在走了，岂不是让我和你妈被人笑话？你当陈家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因着甄泠朵的一席话，陈父的脸色登时变得不太好看了。 他甚至没顾念着尚在一旁的静坐着的亲生女儿，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 甄泠朵却是只静静的听着，她从始至终都不曾辩驳分毫。 瞧她这副模样，当真像极了只是在不经意间提了个或许不那么恰当的建议，既已被人驳回，自也就缄默着再不作声。 “陈家无论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少你一顿吃喝。你还是趁早收了这个心思。” 吃完饭，甄泠朵还没来得及起身离开，就又被陈母敲打了几句。 “谢谢妈，我记下了。” 甄泠朵道了谢，本想要退到一旁目送一家三口离开，但不成想，那位大小姐倏地顿住了脚步，在父母二人冷不丁打眼扫过去的时候，更是径直点了宋珩。 “爸妈，我突然想起来有点事，需要跟师兄交代一下。” 第373章 合作 许是从来没有在陈家待过，又或者是初见父母，加之这家里还存着些不干净的东西，虽说这位大小姐到底还是被其家人安抚住了，可却终究是怯生生的，像是怕极了会在转瞬的功夫里失掉她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一切。 至少，这一幕落在她亲生父母的眼睛里，便只剩下心疼。 “去吧。” “这是你家，无论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不用征求任何人的意见。” 果不其然，陈家父母惊愕之下心疼之余，全然不曾忘记要给自家女儿撑腰。说话的当口还不忘瞪甄泠朵一眼。 可怜甄泠朵莫名受了这无妄之灾，但幸好她向来情绪稳定。 接二连三的见到鬼，再小的胆子也被锻炼出来了。 更不消说，眼前人这般阵势，落在甄泠朵眼里，无端觉得可笑。 不为别的，只因那位被寄予厚望的师兄，归根究底是和甄泠朵站在同一战线的。 甄泠朵望着眼前人的时候，心底里总是不由得生出几分旁的思量。她在想，若然有一日这人后知后觉地发现了所谓真相，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甄泠朵不自觉扯了扯嘴角，只一瞬的功夫，就有两道凌厉的眼神倏地冲着她来。 甄泠朵惊愕了一瞬，也不管其他人是何姿态，只微微颔首，便径直转身离开。 左右无论她做什么都是错的，倒不如退远了些，坐实了所谓眼不见为净，也正好乐得自在。 陈家花园里，宋珩径直立着。 五分钟前，师妹差佣人来请，说是要跟他说些要紧事。他便顾不上再做旁的，忙不迭赶了过来，但不想花园里却是空无一人。 他不自觉蹙了眉头，不时望向来时路，似是在思量着此番究竟要等多久。 事实上，宋珩心里没底。 自从他的小师妹摇身一变成了所谓豪门千金，便有许多事再不能和从前一样了。 过去十多年，他们是和师父一道相依为命在道观谋生的道士，日子纵使清贫了些，可总也不至于过不下去。 可一个月前，陈家人突然寻上道观，说师妹是他们的亲生女儿，该即刻认祖归宗。 为报师父的养育之恩，陈家更是毫不犹豫地即刻出资将道观修葺一新，还捐了百万香火钱。 师父全收下了，师妹说要回家，他也没拦着。 甚至就连师妹主动提出希望自己陪她一阵，师父都没说拒绝的话。 这才有了后来的种种。 可他隐隐觉得，一切都不太对劲儿。 “师兄……” 就在宋珩暗自思量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他回头去看，对上的赫然是师妹已然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 “怎么哭了？” 说话的功夫，宋珩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不无关切地开口追问。 “我想回家。”他听着眼前人说。 “这不就是你家吗？隔了这么多年才总算回来了，你该高兴才对。”宋珩心底冷笑着，但面上却是不得不柔声安慰。 “这不是我家，是陈淼的。我能感觉到，她容不下我……” 听到这儿，宋珩了然。 幸而有漆黑的夜色遮掩，加之跟前的人正哭得动人，倒是根本就没注意到他的异样。 “她容不下你？” 宋珩并没有径直应下来，而是端出了一副错愕模样，等着这人自顾自的继续下去。 “对呀，她不可能容得下我，我一回来，她就不再是高高在上的陈家小姐，还随时可能被扫地出门。明明是她抢走了原本属于我的一切，可现在看来，更像是我毁掉了所有。” 许是说到了伤心处，又似是怕宋珩不相信，她索性就列举了许多的细节。 这其中，有宋珩自己亲眼见识到的，也有那一顿所谓陈家家宴之前，他并不知情的甄泠朵要求离开的种种。 无一例外，不过是为了佐证这丫头的想法。 陈淼容不下她。 陈家没有属于她的位置。 她希望师兄可以帮你。 “你在外漂流太久，冷不防回来的确是需要时间好好适应，如果有师兄可以帮得上忙的，你只管说。” 宋珩沉默着听了一阵，但到底是没能拗得过她再三请求，终究还是应了下来。 得到他的肯定答复，陈小姐的情绪似是缓和了许多。 宋珩亲自将人送回房，不想离开的时候竟是直接撞上了甄泠朵。 有那么一瞬间，宋珩有些哭笑不得。 他直觉这人大抵已是此处等了许久，既心疼却又无奈。 虽说他和甄泠朵之间本该是全无遮掩的，可如今毕竟是在两个截然不同的阵营里，原本该是尽可能避讳才对。 但偏偏，甄泠朵行事又是如此高调。 他没好气地睨了甄泠朵一眼，那人却是半点不恼，反而还狡黠一笑。 下一秒，不等宋珩回过神来，她却是已经自顾自地往楼上去了。 两人擦身而过的刹那，陈小姐正躲在僻静处，将这一幕看了个真切。 她原本就是故意的。 先是在父母跟前哭哭啼啼，好让他们心软，再转而求得师兄的帮助，最好是能用些手段将人彻底从陈家赶出去。 只要陈淼离开。 这是她当下唯一的目的。 可她却是不愿意让任何人轻易察觉所有的事情和自己有关。 陈小姐要的是，全天下所有人都默认，原本就是陈淼对不起她。 这是那位从前自以为是的陈家小姐欠着她的。 她需要一笔一笔尽数讨要回来。 陈淼和宋珩无端对峙的那一幕，在陈小姐看来无疑是一场意料之外的助攻。 她原本担心师兄未必会竭尽所能，但现如今他亲自领教过一回，想来也不至于再有什么顾忌。 她哪里会知道，宋珩眼前站着的那位早已经不是真正的陈淼，而是甄泠朵。 依着他们两个的默契，无需言语也足够互通有无。 “夜里小心。” 那是两个刚一照面时，宋珩借着无人注意的当口，无声提醒她的话。 甄泠朵看懂了。 她之所以放肆地笑，不为旁的，只因从来都没有设想过这位陈家千金居然会乐乐意在同一条阴沟里，连续翻船。 但既然这是她希望看到的，自己定是无论如何都得帮着如愿才好。 第374章 惊喜 入了夜，热闹了一整日的陈家到底还是归于沉静。 甄泠朵睡得挺好。 到底是大户人家，一应陈设多是高档货。尤其是床，躺着尤其舒服。 虽说甄泠朵一点都不希望继续这场眼看着全无终点的麻烦，可及时行乐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哎。” 甄泠朵闭目养神了许久，冷不丁叹了口气。 无人知晓这人究竟在想些什么，但甄泠朵清楚，这一幕若然落在其他人的眼里，只怕又是免不了好一阵奚落。 到底是无根的浮萍，终究是占了别人的位置。 现如今真真假假一切说开，陈家的确不该有她的位置，只是，所谓的真相就一定是对的吗？ 未必。 时钟悄然走过，甄泠朵安然睡下。虽宋珩没能有机会将那恶女人全部的计划一并告知，可想来也不可能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 那师兄妹二人本就是道士出身，甄泠朵仔细盘算过，暗想着十之八九便是自己的老本行。 那不是更巧了嘛。 事实上，若不是意识到了这一点，甄泠朵又如何能这般自在？ 果不其然，及至周遭如死一般陷入寂静，再听不到任何旁的声响时，甄泠朵房中迎来了几位悄无声息地客人。 咚咚咚。 甄泠朵一动不动，她只凝神注意着这声响传来的方向。 很快，她锁定了目标。 床底，和大衣柜。 “倒的确是两个不错的方位。”甄泠朵暗自在心中附和。 如果那位新晋的陈家大小姐不是非得要跟自己过不去的话，她说不准还会因着那人如此安排而赞许两声。 只是再转念一想，甄泠朵脑子里却是倏然蹦出来另外一种可能。 会不会这一切根本就是宋珩的手笔？ 意识到这一点时，甄泠朵不自觉蹙了眉。 饶是她笃定宋珩和自己从来是一条船上的队友，无需动摇。可一想到那家伙为了配合演戏而当真想了些法子来给自己找不痛快，她突然就当真不痛快了。 “可惜啊，我甄泠朵也不是好惹的。既然不痛快了，那就索性再来得多些。” 甄泠朵冷不丁蹦出一句，几乎是立刻从床上弹了起来，不由分说伸手将床下的倒霉玩意儿随手丢进了衣柜里。 而后才不疾不徐地走到了门边，在第三道声音响起来的那一刻，毫不迟疑地开门将其迎了进来。 “欢迎啊，偷偷告诉你，衣柜里藏着好东西，你要不要亲自去研究一下？” 说这话的时候，甄泠朵眉眼含笑。可立在门前还保持着敲门姿势的小鬼却是不由得一顿。 他应召而来，却从来都没想过，在这屋里等着自己的，竟然是个似笑非笑的主，让人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招架。 它有新想要避开，但终究是没能够如愿，不为别的，单就是想要躲开甄泠朵那凌厉的眼神，她分明只是站在那里，笑盈盈的，不见哪怕丝毫的威慑，却还是让人不自觉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小鬼隐隐觉得好像有什么力气在不由分说地推着自己往前走，虽说他曾好几次试图挣扎，却始终都拗不过去。 “去吧，晚给你准备的好东西都在那里头，你只管自己去发掘。”甄泠朵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的笑意半点不减，可这一幕落在那小鬼的眼里，却莫名有了几分无可估量的凄凉意。 但凡它能提前料到此刻发生的一切，便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答应。 甄泠朵不知道这一刹那间，小鬼心底里已是思绪翻飞。饶是他下意识间想到的，其实也终究不过是一种奢望。 若然他能避开宋珩的召唤，又何至于经历眼前的一切？ 换言之，从这二人开始行动的那一刻，凡是应召而来的每一个，都没了说不的权利。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淡然接受所有的一切，全然依照宋珩和甄泠朵的盘算行事。 亲自盯着那小鬼一步步往衣柜走去，甄泠朵脸上的笑意更甚了些，她亲自替人关上了门。 她本想要亲眼见证他们三个厮打在一处，甚至暗暗想着，明日一早要将可怜的失败者送到那位大小姐的面前。 但在转念一想，若是她当真这么做了，便算是亲自给人递了一把刀。 那家伙原本就这陈家父母跟前言之凿凿地说家里进了脏东西，还正好就是跟她回家的时辰撞上。 虽说甄泠朵心知这从始至终都是对方给自己下的一个套，她此刻正也算得上是愿者上钩，可后续如何却还有待商榷。 至少，她刚才一拍脑袋，冷不丁想出来的，定然不是什么好法子。 “那这一晚上，也太难熬了。” 甄泠朵不怕鬼怪，但也自问实在没有什么本事听着他们互相你来我往互不相让的声音来助眠。 “做些什么好呢？”甄泠朵自说自话似的环视周围，她的全部心神从一开始就不曾落在那三个小鬼身上。 从他们选择走进这间屋子开始，就再也没机会活着离开了。 “干点正事吧。” 甄泠朵盘算了好一阵子，才总算有了些想法。 陈淼曾经被视为陈家唯一的孩子，夫妻两对她寄予厚望，连带着公司也一并交到了她的手里。 这也正是他们不管轻易放任她离开陈家的根本缘故。 血脉亲缘可以不在意，但彼此捆绑颇深的利益，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轻而易举地忽视。 就算是从前的陈淼也未必做得到。 “在其位谋其职，外婆已经最常念叨的就是这句话了，既然睡不着，那就把人都叫起来搬砖好了。” 甄泠朵有心想要查一查陈家企业的账，但她到底是个才刚披着这张人皮，与其花费大量的时间去核实，倒不如一步到位。 这一夜，甄泠朵大笔一挥，用五倍的加班费将一应员工从床上薅起来加班。 诚然，冷不丁蹦出去五倍这个数字的时候，她的心不自觉颤了颤。 但不过一瞬的功夫，甄泠朵家释然了。 左右也不用她自掏腰包发工资，用的都是陈家的钱，准确来说，花的都是现任陈家大小姐的积蓄。 人能找小鬼让她不痛快，她怎么就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呢？ 第375章 介绍 一整夜，甄泠朵房中委实热闹得紧。 一边是小鬼们斗个不停，一边是她远程配合公司众人加班加点。诚然，任谁都没能想明白，大小姐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安排，虽说是从某种程度上强行加快了公司一应安排的执行速度，但怎么就不能等到上班的时候再吩咐呢？ 饶是众人心底有疑，可因着那五倍加班费，便也只能咬咬牙忍下了。 毕竟没谁会主动跟钱过不去。 次日一早，四人在餐厅落座共用早餐的时候，甄泠朵还是昨天那副淡淡的模样，反倒是那位陈家小姐总是时不常用余光打量着人。 有时甄泠朵循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还能不偏不倚地和人对上。 虽说不过刹那的功夫，那人便会径直变换脸色，亦或者是端出一副谨小慎微的姿态，好让一旁端坐着的陈家父母察觉到不对劲，再关切地询问出声。 “是不是不合胃口？” “要不，让人重做一份？” 陈家父母显然是卯足了劲儿，想要将所有的好东西都往自家女儿跟前堆。 却奈何，那人竟是不敢收。 “不……不用了。” 她不知是从没设想过这样的画面，亦或者是因着这夫妻两冷不丁的一问而不由得慌了神，应对之时委实有些仓促，“一切都很好，我只是……有点不习惯。” 说到后来，她便不自觉低下了头。 她这一低头，陈家二老的心都快揪死了。 可只有甄泠朵知道，这女人分明就是因为心底有气，无处发泄，这才故意找茬。只可惜，自己从始至终都没接招，这才让她没了继续发挥的余地。 “别怕，陈家的一切都是你的。等一会儿吃完了饭，你跟陈淼一起去公司，我跟你爸奋斗了大半辈子的东西，都得交给你。” 陈母只当她是还没适应，索性就又加了码。 “知道了。” 大小姐还没接茬呢，甄泠朵就已经径直应下。末了，还不忘煞有介事地追问了一句，“您二老既然不答应让我离开家，那公司里的事……” 她的话还没说完，陈父就已经没好气地接了一句，“暂时照旧，等慢慢上手了再议。” 说罢，他便径直离开。 大抵是因着他说这话时，总也不自觉带着几分凝重的语调，甄泠朵隐隐觉察到餐厅里的气氛并不算美妙，便索性胡诌了个由头先一步离开了。 母慈女孝的画面，她可没什么兴趣。 何况，她也没多少清净日子。 前后不到十分钟的功夫，大小姐便主动找上门来。 “走吧，该去公司了。” 她赫然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甄泠朵闻言不自觉笑了一声，却又在那人倏然意识到不对劲，下意识间蹙眉望过来的时候，径直往前走了。 可怜陈家大小姐又一次在甄泠朵手里吃了瘪，心底别提有多郁闷了。 上了车，两姐妹也没什么话说，一路静默着，直到进了公司。 陈家真公主要来消息早先便已经传回了公司，虽说陈淼自进公司以来，委实赢得了好些人的尊重。可自从身份败露，众人虽未必直白干脆地说出口，但私心里总也有着诸多思量。 只是没成想，这第一出修罗场远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可怕。 甄泠朵径直下令，要求所有人会议室集合。 “介绍一位，这位是陈家小姐。”甄泠朵兀自清了清嗓子，淡然开口，却又不由得顿住，“诶，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她不无愕然的一句，让在场众人都不由得愣住，好一会儿都没能应声。 可甄泠朵却是从来一副没所谓的态度，“不好意思，昨晚没睡好，脑子一时没能转过弯来，要么你自己来？” 说话间，甄泠朵甚至没有给人以反应的时间，便径直往边上退了几步，赫然是将主舞台交还给了当事人。 只可惜，对方似是并不能即刻会意，不由得有片刻恍惚。 尤其是在对上了众人神色各异的眼神，愈发不知该如何是好。 偏偏，等她不经意间打眼扫过陈淼时，瞥见的依旧是她那一副淡淡模样。 似是什么都不在意，又像极了本就是在等着看她的笑话。 那一刻，陈小姐心底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不能输。 “各位好，我是陈冰，很高兴能与大家一起共事，希望未来的合作能一直很愉快。” 说罢，她便以不好打扰大家工作为由，将众人打发了回去。 等众人四散着离开，甄泠朵还不无叹息地补了一声可惜。 陈冰不以为意，只意味深长地提了一句，“爸让你带我，不是只走个过场的。” “当然。”甄泠朵应得飞快，几乎是在顷刻间站了起来，飞快地介绍公司的一切。 得益于她昨晚上加班加点的调度，现如今一切都尽在掌握。 奈何，眼见着她一副眉飞色舞的姿态，陈冰心中便愈发不爽。甄泠朵自也察觉到了这人的不快，快速交代完，便自顾自躲到一旁休息去了。 “抱歉，昨晚上没睡好，我先补个眠，你自便就是了。” 临走，她只给陈冰留了这么一句。 陈冰没接茬，似是没听见一般。但十分钟后，当这位真正的陈家千金坐在了那个指点江山的位置上时，却是不忘将某些人自以为是的做派，添油加醋地转述一番。 “爸，陈淼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她先是试探着开口，果不其然，电话那头的人不由得啧了一声。 等他顺势问何以见得的时候，陈冰便将此前发生的事情一并告知。 “您让她带我了解公司，可她介绍完了就说要去补觉……”陈冰小心翼翼地开口，“公司的事，我实在是不太懂，要不还是您亲自来看看吧。” 倏然听着这一句，陈父即刻就变了脸色，“这丫头搞什么鬼？上班时间睡觉，实在是太没规矩了。” 说话的功夫，他还不忘安抚陈冰，“你只管安心，我这就去问个清楚。” “好的，爸。” 陈冰笑盈盈地收了线，她满心期待甄泠朵被劈头盖脸教训一顿，再灰溜溜地离开陈家。 “想跟我斗，还嫩了点！” 第376章 鬼王现世 陈冰满心以为甄泠朵一定会因为玩忽职守而被教训得狗血淋头。 事实上，骤然听说她在上班时间睡觉的时候，陈父的确也不由得血气上涌，可他到底是没有径直听信陈冰的一面之词，而是致电秘书处，要他们核实情况。 谁曾想，那边刚一接到电话，就忍不住替甄泠朵叫屈。 “陈总，昨晚上小陈总拉着大家加班加点了大半宿呢，今儿犯困的可不只她一个。” 听着这话，陈父好一阵子无语。 沉默半晌终究是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又转头联系了陈冰，“今天公司应该没什么要紧事，她累了休息会儿，你替爸好好照看着。” 倏然听着这话，陈冰不由得愣住。 如今情势的发展，半点都不在她的预料之内。 明明就是甄泠朵趾高气昂自以为是在先，而陈家那两个，口口声声说要把她失去的东西全数还回来，但归根究底却还是不停偏帮外人。 “这样一来，会不会不太好管理下属……” 陈冰心底里已是恨不能将甄泠朵碎尸万段，可对上了陈父，她纵容有再多的不甘心，却也只能配合着点头应是。 “好，我会照顾好她的。” 这是她给陈父的承诺，但事实上，陈冰挂断电话后不久，便径直寻了个由头离开，头也不回地往陈家而去。 她必须要去确认一些东西。 陈冰召来了那三个小鬼，“昨晚上陈淼做了些什么？”她阴沉着脸，毫不客气地逼问。 骤然被追问，几个小鬼自然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昨儿个他们可是一晚上都不得闲，甄泠朵在那衣柜里布了禁制，进去容易出去难。 “她被我们吓得个半死，一整晚都没睡好。”其中一个硬着头皮说，剩下两个虽也精神不济，但还是配合着点了点头。 被吓得半死的，分明是他们这几个鬼。 这年头，居然还有人被鬼吓着的，真是丢死鬼了。 这是此刻他们三个再笃定不过的现实，偏偏没有一个敢如实告知。 “行，做得不错。” 陈冰原是满腔愤怒，可自知眼前这几个小鬼分明不可能在自己面前翻腾出什么风浪来，她也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相信。继而愈发笃定，她拉着全公司骨干深夜加班，大抵是受了惊吓之后的无奈选择。 只是没成想，阴差阳错之间，反而让她重新在陈父面前扳回一城。 这全然不在陈冰的预料之内，可只要那女人再不能在陈家肆意妄为，到底也算是如她所愿。 “动作再快些，最好是能让她立刻从这个家里滚蛋。”陈冰下了死命令，三个小鬼拗不过，便也只好应下。 可事实上，他们对能完成这一嘱托根本就不抱任何希望。 毕竟，他们已经跟甄泠朵斗过一次，最是清楚自己根本就连半点胜算都没有。 为今之计，他们也只能伺机而动。若是可以说服那位放他们一条生路，或许已经是最好的办法。 但现如今，却还是只是一场奢望。 陈冰吩咐完，便借故又去见了宋珩。她原本是希望师兄可以帮着再想想其他更快准狠的法子，但不成想，宋珩听完却是煞有介事地补了一句，“既已证实有效，那便循序渐进吧，动静一旦闹得太大，只会让陈家人心神不宁。” 陈冰闻言不自觉摆出了几分怅然意，可她终究是我有反驳。 毕竟，师兄说的一点不差。 “其实我今天也有点事想跟你说。”就在陈冰迟疑之间，宋珩却是突然开口。 “什么事？” “等你这边安顿好了，我也该回去照看师父了。” 倒不是宋珩全然放心，胆敢让甄泠朵一个人面对诡计多端的陈冰，实在是他若是一直在跟前，便没了伺机反咬这人的机会。 虽说他跟甄泠朵还没来得及仔细思量对策，可宋珩隐隐觉得，想要扳倒陈冰，需要他们二人通力合作。 若是不然，怕是难以成功。 “师兄说的是，可我还是怕……”陈冰小心翼翼地开口，她并不曾直截了当地拒绝。 不为别的，实在是宋珩此刻所言，分明就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 事实上，陈冰也知道，自己根本就拒绝不了。 离了道门回到凡尘家里的，从始至终都只有她陈冰一人而已。 宋珩之所以会愿意陪着，归根究底还是因着他们之间的那点缘分。陈冰本也找不到合适的由头让人长久护着自己，从一开始她就知道，分别终有时。 只是，她此前并没料到陈淼竟会如此难缠。 “这两日陈家人待你如何，我也亲眼瞧见了，往后你只管好好过日子便是，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尽管随时告诉师兄，师兄一定替你撑腰。” 宋珩不是不明白她欲言又止背后的真实意图，可他更清楚，自己必须得走，全无半点商量的余地。 “嗯。” 大抵是听出了宋珩话语里不容置喙的坚决，陈冰到底是没有强求，只低低地应了一声。 宋珩又安抚了两句，便离开了陈家。 他来时光明正大，离开的时候同样坦坦荡荡。 奈何，就连宋珩也没想到，他不过是信口胡诌的理由，就在他回到道门的时候被印证成了真。 “你回来得正好，鬼王封印被破，你跟其他人一道将其再捉回来。” 宋珩甚至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冷不丁接到了新的任务。 “怎么会这样？”他下意识间追问了一句，只因依稀记得那鬼王封印是集他们师门之大能而成，用师父的话说，他们世代镇守于此，为的就是看管着镇压封印。 多少年都没出过岔子的事，为什么偏偏在最近出了意外？ 宋珩虽不至于将这话径直追问出声，可心底里却是没少做思量。 “现在不是追究是非对错的时候，最要紧是赶紧将那鬼王重新抓回来，免得他祸乱人世。”道长没顾得上解释其中原委，只又一次重申事态紧急。 宋珩如何能不知道呢？ 他顾不上旁的，只又问了一句，“鬼王现在何处？” “暂时还没发现踪迹。” 第377章 交接 倏然听着这话，宋珩不自觉皱了皱眉。 不知踪影的鬼王，可比陈冰那头麻烦多了。 他思来想去，到底还是不放心，暗想着得赶紧联系甄泠朵，集他们二人之力，说不准可以打探出那位鬼王的踪迹。 话虽如此，可宋珩到底是不敢轻易将那人带到道观来。 如此一来，定是免不了让陈冰知晓，此刻的他们显然没有多余的力气替这位千金大小姐解决那些不必要的麻烦。 他得找个合适的时机再说。 宋珩正这样盘算着，不想却是有消息传来，说是在隔壁城市发现了鬼王的踪影。 “稳住，别慌。” 隔着电话，毕竟有太多的情况尚不明晰，鞭长莫及的师徒二人便也只能沉声下令，好教其他人也即刻沉静下来，不至于因着这场动荡而彻底乱了心神。 既是已有了追踪的方向，宋珩当然不可能再贸然找上甄泠朵。 事实上，那丫头在公司里光明正大地补了一天的觉，好不容易醒来，对上的却是秘书好几次欲言又止的尴尬神色。 “有话就说，不想说的话，出去。” 甄泠朵自问不算是个能耐得住性子的人，她平日里最看不惯的便是支支吾吾，有话不肯直说的家伙。 “陈总早上来过电话，一开始挺生气的……” 秘书被甄泠朵毫不客气的话噎了好一阵子，迟疑之间却是顾不上盘算旁的，只忙不迭据实相告。 “陈总？”甄泠朵愣了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我爸找你？为了什么呀？” “说是您在上班时间睡觉，不合规矩。”对上甄泠朵不无玩味的神色时，秘书心底里确也有一瞬恍惚，可大抵是昨儿个那五倍加班费的后遗症，他还是径直道，“但我已经跟陈总解释过了，今天的全部工作，前一天晚上就基本都结束了。” 甄泠朵闻言，点了点头。 她好一会儿都没有应声，时不常眉头紧蹙，让人一时想不通她究竟在盘算些什么。 瞧着她这副模样，秘书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 虽说现如今全公司上下都在猜，说是小陈总和所谓的陈家千金定然不和，一旦后头那位也入主公司，往后的日子怕是会变得水深火热。 可单就凭着今儿的这一出，他倒是隐隐觉得那位大小姐也不见得是什么聪明人。 能迅速将小陈总在公司里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上报的，再不可能有别人。 他能想到的事，小陈总不可能想不到。 甄泠朵自然料到了。 只是，她没想到这陈冰竟是连遮掩都不曾有。 倘若易地而处，她虽未必能真正做到淡漠，可总也不至于像眼下这般，两面三刀地做人。 太累了。 “知道了，你帮我把目前公司正在执行的项目都整理一下。” 甄泠朵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她轻叹着下了新命令。秘书听完，即刻回神，几乎是全无顾虑地应下。 “要快，最好能在下班之前给我。” 甄泠朵却又突然冷不丁补了一句，因着这话，秘书不由得顿了顿，可他却并不曾从甄泠朵的脸上察觉出哪怕分毫的异样，便也就放下心来，只顾着依令而行。 不得不说，陈氏集团的员工效率不错，甄泠朵到底是在下班前收到了秘书处整理好的资料，她核实过一遍，又增补了些东西，这才带着这一沓厚厚的资料回家。 有了昨日突兀的加班安排，众人自也不至于因着这一幕而心有迟疑。 无人知道，甄泠朵这么做，为的是能快捷、迅速地和陈父交接。 公司的事，从来都是他说了算。 “爸，这是目前公司的几个大项目，我让秘书都整理好了，后头的事不如就请陈冰来吧。毕竟，她才是陈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甄泠朵赶在晚餐开始前，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所有资料一并交给了陈父。 这毫无预兆的一幕，却也的确让一家子人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子。 除了甄泠朵始终神色淡淡，陈母和陈冰对视一眼，眸子里却是不时泛着精光。该说陈父也不是没想过，只是尚且不曾找到个合适的由头劝说陈淼放弃。但不成想，她倒是提前准备停当了。 “材料倒是很细，可陈冰终究是个新手，你还得多帮衬着些。” 因着这是甄泠朵主动提出来的，陈父便也不好驳了她的颜面，只提了自己的希望。 他盼着这姐妹两个能相互扶持，一起将公司经营好。 “是，我知道的。” 甄泠朵淡淡应下，她状若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果不其然瞥见陈冰的脸色变了变。 前一刻是欣喜莫名，下一秒却是气得咬牙切齿。 甄泠朵心知对方是容不下自己，事实上，若非情势所逼，她也半点不愿跟这人有什么牵扯。 故而，甄泠朵始终是一副不疾不徐的淡然姿态。可这一幕落在陈冰的眼中像极了她本就是蓄意试探。 今儿个这人才刚无视公司准则，可偏生陈父并不指责，加上晚上这一出，陈冰并不敢保证，陈家父母不会因为她这般乖巧的姿态而又生出旁的不忍来。 但，至少公司的事，她没资格再继续插手了。 这算的上是当天最是让陈冰惊喜的消息。 可没成想，还不等她有机会接过那一沓预示着陈家命脉的资料，陈父接了个电话的功夫，转头就又改了主意。 “陈淼，安氏有个合作案，点名要你亲自负责，市值一个亿，你可得好好干。”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不说陈冰，就连甄泠朵自己都没能即刻反应过来。 可对上了陈父灼灼的殷切眼神，甄泠朵到底是说不出半个不字。 “爸，您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 甄泠朵应下，因挂念着工作，连饭都没吃完就匆匆离开了，说是要赶回公司加班。 以正事为由，陈父自不可能阻拦。 甄泠朵前脚刚走，陈冰后脚就垮了脸。 陈家父母不是没有注意到陈冰的异样，实在是利益当前，他们不得不再三斟酌，仔细思量。 “女儿呀，这次的事，是合作方亲自指定的，爸爸也是没办法……” 第378章 配合 一声颓然的轻叹，道出的是生意场上多少无可奈何。 陈父的确是不得已。 可这一幕在陈冰瞧来，却未必如此。 但饶是她心有不甘，对上老父亲不无怅然的神色时，却也终究是说不出半个不字。她甚至还得调转头去宽慰对方。 “爸，没关系的，我原本也对公司的事情不太了解，还需要多加磨炼。” 她郑重其事的解释，一本正经的姿态，配合上那副镇定自若的神色，任谁都瞧不出什么错来。 陈家父母自然欢喜地很。 事实上，他们也恨不能即刻将原本属于她的东西都一并堆到跟前，好教他们不至于时刻被无法言说的悔恨所折磨。可公司关系着所有人的生死，纵然他们有心如此，却也终究不得不顾念大局。 陈冰的善解人意及落落大方，更是让他们欢喜地紧。 这两人自然也不可能知道，笑盈盈接受了所有安排的女儿，会在回到房间关上门的那一刻倏然凶相毕露。 “陈淼，你必须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陈冰咬牙切齿地想着，不过刹那的功夫里，她已经盘算出了无数种可能。无一例外的，是希望霸占着那个位置的人，死无完肤。 陈冰思量了一阵，到底还是召来了昨日那三个小鬼。 “多給你们一次机会，这一回，必须要弄死她。” 陈冰没有点名，可在这略显寂静的空间里，一人三鬼面面相觑之间，多的是无言的默契。 陈冰的脸色并不好看，她正也是以这般凝重的凌厉姿态，迫使这三个小鬼接受自己的召唤。可她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的愤怒里，却是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们三个见不得光的家伙，却也是满脸的无奈。 取那个人的性命？ 别开玩笑了。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可他们此刻根本就再没有说不的机会。 “试试看吧，我们只能尽力而为，至于结果如何，皆是天命。” 当着陈冰的面，他们着实是没勇气贸然拒绝，可仔细回想和甄泠朵交手时的种种，几个小鬼便愈发不安。 思忖许久，他们也只能试探着为自己留下一条或许不那么明朗的后路。 只消是陈冰不继续追究，他们或许还能求得一线生机。 “少废话，赶紧去。” 此刻的陈冰恨不能下一秒就得到陈淼重伤不治的消息，若然如此，她不介意亲自送人最后一程。至于其他的，她显然是已经顾不得了。 三小鬼依言而动。 离开陈家的时候，他们不自觉对视一眼。不过刹那的功夫里，却已经读懂了各自的选择。 麻烦是一定得找的。 至于结果如何，全看天意安排。 事出突然，甄泠朵婉拒了司机，决意独自前往公司。不为旁的，只因她在起身的时候，不经意间和陈淼对视了一眼。在那刹那的功夫里，她隐隐察觉到了几分不安定的因素。 虽说甄泠朵始终无法笃定，可她也不愿轻易冒险。 尤其，是以旁人的性命为代价。 离开没多久，天就变了。淅淅沥沥的雨越下越大的时候，甄泠朵还不以为意的轻笑了声。 “看来，你当着是不怎么受待见，连老天爷都不想帮你啊。” 时至今日，甄泠朵都不曾全然知道从前的陈淼过的究竟是些什么样的日子，这两日那一抹杏黄的身影倒也的确时不常就在她眼前晃荡。可就是从来只有一瞬。 但凡甄泠朵沉下心来，想要仔细思量一二的时候，那影子便会骤然消散。 渐渐的，甄泠朵也就不再拘着执念。 然而，这一夜伴着雨声，她倏然觉得或许放弃挣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毕竟，身后那三道叽叽喳喳的声响，实在是难以被全然忽视。 陈冰还是太急了。 甄泠朵暗暗在心底里说。 不如就成全她一次。 这个念头倏然从脑海里蹦出的时候，甄泠朵却是已经有了动作。 她似是不经意般，猛地踩了一脚油门。 不久后，寂静的道路上传来砰的一声响。 出事故了。 车再无法前进。 而甄泠朵本人，也因着这看似猝不及防的意外被禁锢在了车厢里，动弹不得。 那三个小鬼循声而至的时候，瞥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但大抵是昨儿个被甄泠朵折磨地够呛，此刻他们竟是不由得变得小心翼翼。隔了好半晌，才总算有小鬼胆敢颤抖着露出了个尖尖的脑袋。 甄泠朵见状，不自觉弯了弯嘴角。 到底是送上门来免费劳力，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轻易放弃。 虽说外婆从来都没亲自教过，可甄泠朵自诩无师自通。 想要收服不争气的小鬼，大抵需要三个步骤。 先打服，再威吓，最后才是和颜悦色。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是的。 甄泠朵如愿了。 在不由分说抓住小鬼后，又亲自动手教训了一顿，那辆原本已经破败不堪的车再一次快速飞奔。 不同的是，这一次它的动力不再需要耗损金钱。 甄泠朵还在路上的时候，陈父又打来电话叮嘱，她全数应下。 不多时，秘书处也发来提醒，说是对方已经到了。 “好生招呼着，我马上就到。”甄泠朵淡淡应下，转头便招呼三个小鬼加快进度，“耽误了我的大事，要你们好看。” 和陈冰差不多的呵斥法，可其效果却是和先前截然不同。 不必甄泠朵再三催促，他们已是不自觉加快了动作。 这一头，甄泠朵紧赶慢赶的，忙不迭朝着是公司而去。另一边宋珩却是为了能尽早抓到鬼王，而选择了单独行动。 这当然是一个无比冒险的举动。 毕竟，在此之前，他只是靠着零星一点记忆，才知晓对方的存在，不曾交过手，自不可能对其有任何了解。 宋珩和所有人信念始终都只有一个，将其留下，二次封印。 可宋珩没有想到，就在他好不容易找到那家伙的踪迹时，鬼王竟也不由得停下动作，正悠悠然盯着他看。 四目相对的刹那间，他们分明都从彼此的眼神里，读出了那从来决绝的姿态。 第379章 谋算 宋珩想要抓他。 而鬼王觊觎宋珩。 他们都妄图全然控制对方，让其再没有挣扎的机会。 率先出手的是鬼王，宋珩自也没片刻迟疑，可双方一旦交手，差距却是即刻显现。 虽说此刻的宋珩拥有的是数百年的经验，一应动作都几乎是下意识的，但鬼王的威势却也实在超出了他的预料。 双方只缠斗了约莫百来个回合，宋珩便无奈败下阵来。 事实上，若然不是宋珩单枪匹马而来，那才刚刚逃出封印大阵的鬼王只怕也并不能轻易取胜。 毕竟是双拳难敌四手，且不说道门众人实力如何，单是那层出不穷的骚扰，就足以让鬼王头疼，以至于在恍惚中间乱了心神，露出破绽也并不是不可能。 可宋珩顾不上那么多。 鬼王进了他的身，宋珩虽被强占了肉身，可他却能清晰的感受到，冷不丁糅尽了他骨血里的人，此刻无处不在叫嚣着他的胜利。 不为别的，只因宋珩这肉身，远比其他人更让他欢喜。 仅是方才双方打斗之时，所展现出来的机敏和锐利，就已经非常人所及。 鬼王虽挣脱了束缚，但到底是少了肉身，若是能将眼前这一具占为己有，自然是最好不过。 可怜彼时的他并不知道，宋珩正也是一早就料定了他的盘算，这才胆敢摆脱了其他人，只身而来。 他要的，正也是这鬼王孤注一掷般的决绝。 只消是激起了鬼王的兴致，往后的事，似也就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是了。 得知鬼王出逃的那一刻，宋珩心底里便隐隐有了此番盘算。无非是他曾设想过要让甄泠朵一同协助，如此赢面更大一些。 可惜，他没能如愿。 但幸而，单就从此时的境况来看，还算不错。 宋珩试图以己身再度封印鬼王的时候，甄泠朵总算见到了那位指名道姓要求和自己合作的大老板。 裴文轩。 甄泠朵刚到公司时，秘书早已经候在楼下，对方一眼扫见她身上的狼狈样时，不自觉慌了神，可当事人却是一脸淡然，只说路上不小心出了些意外，千万得记着把车送修。换了身干净衣服，便即刻去见了等候多时的裴总。 “抱歉，让裴总久等了。”甄泠朵说着，便主动伸出手去示好。 不想那人只静静立着，却是不动分毫。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至少落后几步跟着的秘书暗暗为甄泠朵捏了一把汗。 裴总如今手上握着的，是个让任何人都会眼前一亮的大项目。得知是他点名要小陈总亲自交接时，公司上下几乎已经笃定此番合作板上钉钉。 可任谁都没想过，两位主事之人刚一会面，竟然会是这般光景。 项目要凉？ 这是刹那间，秘书脑海里冷不丁蹦出来的答案。可大抵是因着从不曾见着那位裴总不由分说径直离开，他私心里总也不由得带着几分希望。 “裴总，我们小陈总……” 可惜的是，就在他试图为甄泠朵说些好话，尽可能为她的迟到找到一个圆满说辞时，当事人却是已经先一步开口，“陈总，可否借一步说话？” 这是根本就不希望有任何人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 哪怕是她最信任的秘书也不行。 骤然听着这话，甄泠朵倒也的确在不自觉间显露出了几分茫然意，但再仔细一想，现如今正是双方合作起始的关键时刻，本也该是他们彼此都拿出诚意的时候，着实没必要遮遮掩掩的。 “刘秘书，你先出去吧。” 甄泠朵思忖片刻，即刻有了思量。 刘秘书闻言，自是再没有淡然立在原地不动的道理。他应声离开，甚至还替两人关上了会客室的大门。 被两位老总目送着离开的滋味委实不好受，好容易脱离了那个空间，刘秘书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可其他人冷不丁看着他这般姿态，却是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好奇，有人试探着追问，可奈何刘秘书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事还真不好说。”能让他接连不断重复的，也不过这意味深长的一句。 众人不明所以，但心底里却是隐隐生出些不可名状的心思。 前一刻还觉得笃定非常的事，在此刻竟也莫名生出来了摇摆意。 “你们说，那裴总究竟是为谁而来？小陈总，还是新的那位？” 迄今为止，因着从不曾和陈冰有过切实照面，公司上下无一人了解她的真实脾性。 虽说早知道这位真正的千金大小姐是无论如何都得取代小陈总位置的，但在一切尚且不曾全然明了之前，他们只盼着动荡可以来得再晚一些。 他们哪里知道，关起门来，甄泠朵和裴文轩却是差点直接动手。 “你到底是谁？” 饶是甄泠朵提前有过诸多思量，却也从来都没想到会被人我如此直截了当地揭开自己的真实面目。 因着全无预料，冷不防听着这话时，甄泠朵不由得顿了一顿。 幸而，不过转瞬的功夫，甄泠朵便即刻回神，不无玩笑地说，“裴总说的哪里话，我是陈淼，您点名要合作的人。” 这一句，甄泠朵说的不疾不徐，她之所以只提这一句，便是在悄无声息的敲打眼前人。 如今她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依着你裴文轩的意思，若是质疑身份，那么便意味着从源头开始，就是他自己错了。 可让甄泠朵意外的是，明知如此，裴文轩却还是异常笃定，“你不是陈淼。” 一字一顿，坚定非常。 “呵。” 甄泠朵轻笑了声，她再没理会步步紧逼的裴文轩，而是径直走到一旁坐下，端着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不以为意地凝视着眼前的人。 “你说我不是她，有什么证据吗？” 甄泠朵说的莞尔，纵然裴文轩神色坚毅，可她的确从始至终都没有将眼前人的威胁放在眼里。 毕竟，甄泠朵真的无有畏惧。 依着她此前几次被强行拽入幻境的状况来看，除了她自己，根本不可能再有第二个人察觉出不对劲。 而这，也是她最大的倚仗。 奈何，裴文轩确实比甄泠朵想象中要难缠地多。 见甄泠朵不肯承认，他竟是起手要打。 第380章 施压 这倒是正中甄泠朵下怀。 她本也担心对方识破了自己的身份，不利于后续一应行动，想要取裴文轩的性命，却是不想，那人竟也存了杀心。 “陈淼在哪儿？” 裴文轩又问了一遍，他似是一直在等。 “你觉得呢？” 许是裴文轩过分聒噪，亦或者是甄泠朵懒得再配合，既然要打，倒不如痛快一些。 但没成想，及至两人形成对立姿态时，裴文轩却是倏然停手，冷不丁蹦出来一句，“其实，我是个鬼。” 甄泠朵顿了一顿。 她不自觉抬眸望向眼前人，眸子里不自觉闪过了诸多疑惑。 对上她不无愕然的神色时，裴文轩却也不由得皱了眉头。之所以全无遮掩地蹦出这么一句，为的是想要不动声色地将人吓到不得不觉吐露真相。毕竟世人总归还是怕鬼的。 只可惜，裴文轩的这一盘算，在甄泠朵面前，到底是失了原本的模样。 “是吗？那陈淼也是？” 甄泠朵自顾自轻笑了声，顿了顿，不等裴文轩回答，便径直答道，“我知道她是鬼，还是她主动要求我来救她的呢。” 听到这儿，兀自恍惚的人即刻变成了裴文轩。 他不自觉追问了声为什么，可这一回，甄泠朵却是没客气，“现在可不是你跟我谈条件的时候，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如果说骤然被裴文轩识破身份时，甄泠朵曾有一瞬惊愕，此刻却委实淡然地很。 “其实，我们本该是作品中的虚拟人物，有人将我们创造出来，在他构建好的世界里自在潇洒，但天地运势而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就突然有了独立的意识……” 裴文轩大抵是被甄泠朵先前那不无笃定的一句给惊到了，以至于骤然开口，说的那些话竟是让她不由得吃了一惊。 “等等，你刚说什么？” 甄泠朵花了好大的力气，也没能让自己即刻消化这一现实。 “我……” 裴文轩瞧着她满脸错愕的样子，正待再细致解释，可甄泠朵却像是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冷不丁摆手制止，“你先别说话，让我自己捋一捋。” “你们都不是人，或者说，不是活生生的人，后来是机缘巧合，成了有独立意识的鬼？” 甄泠朵厘出了其中最为关键的一环，径直摆在裴文轩面前，“是这样吧？” 裴文轩点了点头，“是的，因为我们本来就不是活人，所以就成了鬼。” “那你跟陈淼是什么关系？” 前一句并不难理解，此刻真正让甄泠朵意外的，是裴文轩究竟是如何一眼瞧出自己并非本尊的？ “……” 裴文轩没有做声，这突然的沉默却无疑给甄泠朵提供了一个合理的猜想，“你喜欢陈淼，却不敢让她知道？” 每一个字，甄泠朵都说得笃定非常。 裴文轩听罢，脸色登时就变了。 偏甄泠朵却并不曾就此打住，而是好整以暇地盯着人瞧，虽说此刻她心底里却是未必淡然，可单就是此刻面上所表现出来的，却委实让裴文轩有些招架不住。 裴文轩所求，不过是陈淼安好。 可甄泠朵却是隐隐担心，他们这些个原本不存在于世的家伙，现如今已经和自己来时的真实世界有了无可避免的牵绊。 这恐怕才是她和宋珩不约而同接到此类诡异非常委托的根本原因。 “合作也是只是想要保住她吧？”裴文轩不答，甄泠朵却也是半点不恼，她笑吟吟地追问之间，裴文轩只觉自己根本就无处躲藏。 甄泠朵一改最初那被人步步紧逼的为难姿态，又一次重新掌握了主动权，“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我也希望她能好好的。” 因着她掷地有声的一句，裴文轩便再无半点迟疑，毫不犹豫地跟甄泠朵签下了合约。 而另一头，宋珩和鬼王的争夺还在继续。 有好几次，宋珩渐渐势微，对方一见他如此阵势，不由得欣喜莫名，甚至还不自觉加快了抢夺的进程。 奈何，就在那鬼王认定自己即将得偿所愿的时候，沉寂了许久的宋珩却是突然发起了反击。 这一瞬来得着实突然，因着完全不在那鬼王的预设之中，以至于他根本就来不及抵挡。 一人一鬼的斗争中，到底还是他不得已落了下风。 宋珩以一种任谁都没有想到的手段，再度封印了鬼王，尽管他心里清楚，如此非常方式，只能镇压一时，但这一结果对如今正头疼不已的道门众人来说，无疑是个再好不过的消息。 被师父问起时，宋珩也不曾如实相告，他只说自己找到鬼王时，对方已经很虚弱。 可奈何彼时他并不能即刻找到其他师门众人合力镇压，不得已采取了如此铤而走险的方案，所幸单就是从眼下来看，还算不错。 “你小子也太大胆了。” 师父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隔了许久，却也只叹息着吐露出这么一句。 宋珩也不过多争辩，从他得知鬼王出逃，便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一切本就在他预料之中，至于其他的，他并不在意。 “此番捉鬼，你立了大功，且先回去休息，至于后头的事，为师还需再做思量。” 宋珩淡淡应下，虽说此刻他面上不显，可灵魂深处，那被强自禁锢着的家伙，却是从来都没有停下过挣扎与抵抗。 而每一次，宋珩都需要拿出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应对。 这本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若非是他从往多年因着云外镜的加持而精神力陡增，根本就不可能支撑到现在。 奈何，他刚回到住处，陈冰的电话却是又到了。 “师兄，这一次你一定得帮我。” 电话里她照旧是先前那几次哭哭啼啼的模样，宋珩虽不曾亲眼得见，但还是不由得蹙了眉头。 但下一瞬，他就感受到了体内另外一个人不可抑制的激动。 “怎么了？你遇到什么麻烦了？”宋珩虽是耐着性子柔声追问，却还是分出了一缕心神和鬼王谈判。 说是谈判，其实也不过是他单方面施压。 第381章 算计 宋珩要的，不过是和陈冰交涉的最好办法。 虽说他此前也不得已伪装了几日温柔师兄，可事实上，要他时不常忍受她哭哭啼啼的模样，对宋珩而言，着实有些艰难。 哪怕是当初逐明侦探社将将成立时，梁风祁那小子遇上再大的难题，也委实不可能三番四次地折腾老板本人。 遇事合该自己想办法，这大抵是孩子都知道的事。 但偏偏，陈冰却是连个牙牙学语的孩子都不如。 倘若真是那不更事的孩子，好歹也知道朝人卖个笑脸，可陈冰呢？ “你从前都是怎么做的？” 这一句，宋珩问得再直白不过，大抵是因为他全无遮掩，反而愈发让鬼王有一瞬错愕。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虽说回过神来的他，不自觉就选择了的反问，可这人的哪里知道，早在宋珩接到陈冰电话时，他就已经感受到了身体里另外一个灵魂在不自觉间表现出来激动。 正也是因此，才让宋珩笃定。鬼王显然是和陈冰有些干系的。 饶是鬼王有意识地想要避开牵连，却已经被宋珩毫不客气地断了后路。 “你可以选择什么都不说，但那丫头是个什么样的脾气，想必你比我清楚。”宋珩只悠悠然甩出这么一句，而后便当真是什么都没再说。 宋珩虽静默着不做声，但电话那头，陈冰的哭诉却还在继续。 从甄泠朵的不配合，以及再三设计让她在陈父是面前失了脸面，乃至于不能轻松自在的交接公司，现在还又蹦出来一个所谓裴氏，指名道姓非要跟那位合作，摆明了就是不肯放权。 “师兄，要不你就帮我想个办法，让裴家就地破产吧。” 听着陈冰不以为意地说出这话时，宋珩只觉无语，可再转念一想，正也是这位大小姐从始至终都没有过任何得不到的东西，才会轻易说出这样的话来。 而这背后的始作俑者，大抵就在眼前。 “这……” 为免陈冰起疑，在还没有得到相对正确的答案前，宋珩能做的就是不停地敷衍，甚至还需要不时做好准备，应对她接二连三的质问。 “师兄，要是咱们直接把裴家的家产占为己有，陈淼那丫头是不是就再也掀不起风浪了？” 还没等宋珩想到应对他前一句的说辞，陈冰却是已经冷不丁又扔出了新的问题。配合上她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却也着实让宋珩头疼得很。 “我已经让那三个小鬼加紧动作了，不行就让陈淼早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吧。” 听着电话那头，陈冰一句比一句更恶毒的咒骂，宋珩只觉无语，可一想到这人此前一步步被某个家伙纵容到如此地步，他倏的就气笑了。 这突兀的一声笑，冷不丁透过了听筒传到了陈冰的耳朵里，她不自觉顿了一顿，试探着又喊了一声。 宋珩却是即刻会意，亏的是彼时鬼王也终究是按捺不住，给了几个中肯的建议。 “没，我只是觉得，光是这样的话，有点太便宜他们了。” 宋珩依着鬼王的建议，先附和了陈冰的说辞，转头却又摆出了自己的困境，“等我忙完道门的事，立刻就去找你，到时候我们好好商量一番，争取让他们再也没机会翻身。” 每一个字，宋珩都说得坚定非常，似是对陈冰此前提出的建议很满意，且还愿意提供更为多样的选择。 陈冰一听这话，自然欢喜得很。 她早已经对陈淼恨之入骨，如果早在她回到陈家之前，那丫头就先一步摆正了自己的态度，陈冰或许不至于赶尽杀绝。可如今种种，无一不是因为那人半点没有眼力见儿，明知自己继续待在陈家只能落得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下场，居然还能硬着头皮应对。 在陈冰看来，能够支撑陈淼做出这样大牺牲的，唯有陈家的家业。 可那一切，原本就都该是她的。 如果不是陈淼鸠占鹊巢，她早就已经名正言顺地拥有了陈家所有。 “陈淼，你会受到反噬的。”得了宋珩的肯定答复，陈冰继而阴恻恻地道。 此刻的她并不知道，陈父虽是力主陈淼达成了和裴氏的合同，但归根究底还是想要为真正的女儿争取更多的利益。 那边厢，合作达成的消息刚一传回，他便即刻联系了陈淼。 彼时，裴文轩尚在跟前。 可甄泠朵却是没有半点遮掩。 事实上，在看到来电人的那一刻，她心底里便已经有些盘算。不久前，裴文轩还在事无巨细地跟她分享和陈淼有关的一切，因着这突兀的电话铃声，他不得不暂时停下了动作。 甄泠朵看了他一眼，这才淡然接起，“爸。” 她语调淡淡，听不出有多少奉承意，却也并不因着陈冰回归而显得疏离淡漠。 “合同的事，进展得怎么样？”陈父问。 甄泠朵闻言轻笑，似是十分兴奋一般，“爸，我正想要给您说呢，合同已经签了，咱家又搞定了一笔大生意。” 说话间，甄泠朵有意拔高了声调，想要让电话那头的人也真切的感受到她的欣喜。 “好好好。”陈父连声说了三个好，甄泠朵一直都只是静静听着，并不贸然打断，她清楚这通电话的真实意图，远不是汇报进度那样简单。 可哪怕是世人昭然若揭的真相，也不该由她来说。 “陈淼，你也知道的，公司我还是希望能交给是陈冰来打理，这合同签完了，你辅助她往后执行，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你们两个都是我女儿，爸爸不愿意厚此薄彼，你能理解吗？” “我明白。”甄泠朵应得迅捷，她从始至终都没有过片刻迟疑，却也正是因着这样干脆利落的决断，委实让人应接不暇。 不但是裴文轩看不懂，就连轻易达成所愿的陈父竟也有片刻的恍惚。 “陈淼，你真的愿意？”陈父不可置信地追问了句，甄泠朵闻声却是笑了，“爸，你忘了吗？除了手上的合同，所有交接文件在吃饭之前我已经都交给你啦。” 第382章 决定 甄泠朵说得云淡风轻，可这话却还是让一旁的裴文轩不由得捏了一把冷汗。 在他看来，公司是目前她仅有的，唯一有机会和陈冰抗衡的东西。 这也是他为什么会强行要求指定合作人选的根本缘故，哪怕知道这一行为未必能给陈淼带来多少实质性的助益，可裴文轩却还是希望陈家上下能始终都记着她曾经为这个家所做的一切。 可没成想，这人竟是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要好好珍惜。 甄泠朵淡然自若地收了线，好容易才让陈父安心不少，却不想一回头对上的却是裴文轩不无错愕的神色。 “裴总为什么这么看着我？”甄泠朵端出了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轻笑了声，似是半点没有察觉到那人眼睛里藏不住的不安。 “你为什么这么做？” 裴文轩到底是没能沉住气，冷不防听说了甄泠朵的身份，加之她还言之凿凿地说，这一切都是陈淼自己授意的。他的确是在几番迟疑之后，选择了暂时相信。 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甄泠朵竟然会如此不以为意地，将原本属于陈淼的一切轻易割舍掉。 “我这么做有什么不对吗？”甄泠朵大抵是没想到会被人一本正经地逼问，不由得挑了挑眉，恍惚着问。 裴文轩却也委实没料到她会这样干脆，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 就在他思忖之间，甄泠朵却是自说自话一般，径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陈淼原本应该是没有交出去吧？” 她话音刚落，裴文轩便不自觉一顿。 “可那又怎么样呢？陈家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到底有几个是真正在意她的？” 顿了顿，甄泠朵又道，“退一万步说，就算全天下人都知道她陈淼是个知恩图报的，之所以将一切权势紧紧地握在手里，也不过是不希望陈冰毁掉了陈家所有。那那又有什么用呢？” 在甄泠朵的接连质问中，裴文轩久久沉默着不语。 他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人说的一点不差。 毕竟，陈家从来都没有肯定过陈淼。 她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不愿辜负。 可事实上，从她轻易交托自己的初心开始，便是错的。 因着这个缘故，他到底是再也说不出任何一句反驳的话来，唯一能做的，便也只是静默着，默然接受这一切。 “其实，我比较担心你。” 隔了许久，甄泠朵才煞有介事地又吐露出一句。 裴文轩注意到她的视线总是若有似无地落在他们刚刚拟定的合约上，“一个合同而已，我不介意。” 这一句，裴文轩说得再笃定不过。 但落在甄泠朵耳中，却还是不自觉涌动着些旁的意味。 不为旁的，实在是这一掷千金的故事，她从前也只在故事里听过，但现如今到底是自己亲眼得见了，说半点不为此感到震撼，到底是假的。 “真的值得吗？”饶是已经知道了裴文轩的选择，甄泠朵却还是不无玩笑地追问了一句。 “当然。” 裴文轩依旧是那副笃定自在的模样，甄泠朵见状，便也不是轻笑了声，“好，我会让秘书尽可能辅佐，争取不然你亏得太惨。” 裴文轩知道甄泠朵所言，便是后续安排。 能有一个曾跟着陈淼一同经历过风雨的人在旁指点，往后的合作无疑是又多了几分倚仗。尽管，此刻的他们全然不知道那人究竟能发挥多大的效用。 毕竟，陈冰其人到底有多大的本事，也实在是个未知之数。 但甄泠朵此刻的一应调度，却还是当得起裴文轩郑重其事的一声谢谢。 第二日，陈淼就借故请辞，离开了公司，同时也告别了陈家人。 陈冰对此自然是欢喜得紧，她本就不希望再见到这人，现如今陈淼自动自发地从自己眼前消失，于她而言，自是再好不过。 倒是陈父多少有些于心不忍。 他从不否认，当养女和亲生女都立在跟前时，他心底里总也会不自觉失了偏颇。 可现如今，陈淼主动放弃一切，将其原原本本全数交还给陈冰，却一时间让他委实有些下不来台。 他本想要亲自将人安置好，可甄泠朵拒绝了。 “爸，前头那二十多年，本就是我从陈冰手里偷来的，该还。往后的日子，就让我自己过吧。”每一个字，她都说得笃定非常，“我是您亲自教出来，若是连这点谋生的本事都没有，岂不是丢了您的面子？” 话止于此，陈父便也只好作罢。 他哪里会知道，早在陈淼初接手陈氏时，她就有意识替自己筹谋过了。 纵是离了陈家，她也绝不可能无处可去。 单是那裴文轩就已然接连给出了好几种方案，可惜的是，无论哪一样，都被她毫不客气地否决了。 “往后跟你合作的是陈冰，你猜她要是知道我住在你的房子里，会怎么样？” 不无玩味的一句，断的是裴文轩的所有设想。 事实上，早在甄泠朵决意交出所有人，就已经想好了退路。 她还有个庄园。 自然，这也是陈淼自己告诉她的。 甄泠朵早先便想要去一探究竟，但始终都没能寻着机会，现如今正是好时候。 可她怎么的没有想到，那庄园竟是个聚阴之地？ 还不等她有机会搞清楚所以然，轻松得了整个公司的人，却是一点都不安分，竟还是主动提议让宋珩去找裴家的麻烦。 宋珩没有推脱。 这也是他从鬼王的说辞里厘出来的有效应对措施。 与其时刻敷衍，倒不如主动出击。 左右那陈冰想见到的，也不过至于那些利她的玩意儿，但在那之前，他却是可以顺势而为，说不准还能再翻出什么意想不到的线索。 果不其然。 宋珩初到裴家，便和那位传闻中给陈冰使绊子的裴家少爷迎面撞上。 “裴文轩？” 他试探着喊了一句，对方疑惑地扫过一眼，迟疑间却还是不自觉顿住了脚步。 “你是陈冰的师兄？” 宋珩自也有一瞬惊愕，但最是让他意外的，还是两人交手之后，他隐隐从眼前人的身上感受到了一丝气运之力。 第383章 合作 “有点意思。”宋珩不自觉笑了声。 诚然，他今日来裴家，为的是走个过场，好暂时断了陈冰那边的念头，至于这位裴文轩，虽说是故意撞上来的，但宋珩深知，他们终有一天会撞上的。 只是他没想到，这个人居然会给他带来这样大的惊喜。 宋珩说笑之间，手上的力道也不由得收敛了些。 但只是这一个瞬间，裴文轩却也已经有了自己的猜测。 “你不是陈冰师兄。” 和先前甄泠朵对上的时候一样，裴文轩脱口而出的一句，总是不自觉带着几分笃定的意味，让那些个全无准备的人，不由自主地，被那不容置喙的一句惊得半晌都说不出来。 “是吗？” 但宋珩到底和甄泠朵不同。 他只迟疑了一瞬的光景，便不以为然的轻笑了声。 这突兀的笑声却也委实让裴文轩不由得愣住，他原以为被自己毫不客气地戳穿了身份，对方不是仓皇出逃，也该是毫不犹豫的想着杀人灭口。 至少，裴文轩先前遇到的，都不曾像宋珩这样淡然。 “裴总是生意人，有没有兴趣合作一次？” 就在裴文轩暗自思量宋珩的真实意图时，眼前人却是已经主动伸出手，笑吟吟地道。 他全无半点遮掩，说话时也端着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显然是从始至终都不觉得此时此刻此地有任何不妥。 大抵是从没见识过像宋珩这样的人，裴文轩的确有好一会儿不知该如何是好。 可宋珩却是不以为意，他只是状若不经意地说出裴文轩身上气运的事。 “如果我猜的不差，你之所以会被盯上，就是因为它。” 裴文轩闻言，面色倏然一变。 旁人不知气运之力意味着什么，可他是个鬼，在阴阳两界穿行地久了，自然也知道地多些。 “你的意思是……” 他大抵是心底已然有了些猜想，可还没来得及说到关键处，宋珩却是已经先一步伸出手覆住了他的唇。 “嘘，裴总，小心隔墙有耳呀。” 宋珩不无调笑着说出这一句时，裴文轩更是哭笑不得。 他原以为眼前这人当真是无有顾忌，可现在看来，他还是能分出轻重的。只是，裴文轩想不明白，这人若当真是能分得清利害的，先前又为什么要像个没事人一样，直白坦荡地的跟自己说那些话？ 这让裴文轩委实有些看不穿。 他暗自思忖了许久，却是始终都没有答案。 至于宋珩，他显然是不可能主动回答自己的疑惑。 若是想要知道其中原委，唯一的选择还是与人合作。尽管裴文轩私心里并不愿意轻易妥协，可对方似也不曾给他第二种可能？ “阁下想怎么合作？” 他兀自深吸了一口气，好容易才总算强压着心底里的诸多不快开了口。 “好说。” 宋珩显然是一直都在等他的答案，裴文轩前脚刚应下来，后一秒他就兀自放肆地笑开了。 可惜的是，他并没有直言，而是突然煞有介事地环视周围，悠悠然地扔出了一句，“方便借一步说话嘛？” 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裴文轩又是好一阵无语。 且不说这人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单就是他正大光明地进了裴家，再跟着他裴文轩一起离开这一遭，就不知道会被多少人议论个不停。 可瞧着宋珩如今的姿态，裴文轩却是怎么都瞧不出来他有过哪怕一瞬的迟疑。 换句话说，他是故意的。 “去哪儿？”裴文轩索性放弃了头疼，左右如今发生的种种全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又何必挖空心思去想些有的没的？ “跟我走。” 宋珩淡淡一笑，而后便径直走在了最前头。 饶是他们还不曾踏出裴家，这人便赫然一副主人家的架势。 裴文轩虽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但心底里却是也没少鄙夷。 他心说，等他们大摇大摆地出了裴家，这消息就该闹得满城风雨了。 眼前这人几天前才刚护送陈冰回家，而他裴文轩两日前坚决要求和陈淼合作，以及才刚签完字，陈家就换了一位负责人的消息，如今算的上是众人皆知。 有了如今这一出，怕是用不了多少功夫，就会有人言之凿凿地表态，裴家早已经和陈家成了一丘之貉。他们苦心设计许久，为的也不过就是让陈淼一无所有。 而这，显然和裴文轩的初心背道而驰。 若不是先一步知道，如今的陈淼已是换了个灵魂，裴文轩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招架。 但若不是因着这一连串的变故，只怕也不可能落的如此结果。想到这儿，裴文轩他不无自嘲地摇了摇头，却没成想，这一幕正好被倏然回头的宋珩撞见。 “摇头做什么？裴总可是反悔了？” 他始终说得玩味，但裴文轩有种直觉，从他被这人盯上的那一刻起，一切就是注定的。 “没有。” 他淡淡开口，语调平淡地补像在否认，更像是直白对答。 “那就最好。”宋珩闻言，先是肯定地点了点头，这才侧了侧身，摆出一副请的姿态，好教裴文轩走在前头。 裴文轩不明所以，但到底还是照做了。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宋珩此举不过是要他这位名正言顺的裴老板，来付这一句对谈该付的茶水钱。 “合作不难，无非就是裴总要受些委屈。” 好容易坐定，宋珩开门见山的一句，让裴文轩多少有些错愕。 毕竟眼前这人煞有介事地折腾了许久，怎么看都不像是干脆利落的人。 “不论对方是谁，既然求的是裴总的气运，总得让人知道这东西不在你身上。” 除了这两句外，宋珩再没有开口多说一个字，裴文轩也没再问，两人就这样四目相对着，好似陌生人一般，静坐了十分钟。 而后，宋珩先一步离开，裴文轩紧随其后。 当晚，裴氏集团便爆出了新闻，说是裴文轩一意孤行，和陈氏的合作被公司一应股东强行要求立刻终止，他不答应触怒众人，许是再难保住裴氏总裁的位置。 半小时后，裴文轩更是被爆出了意外，被紧急送医。 第384章 肃清 总之就是，裴家麻烦不断。 而这消息，被传到陈冰耳朵里的时候，她自是不由得欢喜。 早在宋珩和裴文轩照面的那一天，陈冰就已经得了信儿，她甚至还主动致电追问过师兄事态如何，可电话里宋珩却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多一个字都不肯袒露。 “你就等着看吧。” 因着这意味深长的一句，陈冰提心吊胆了许久。 并非是她不相信宋珩的本事，实在是裴家人此前曾坚定地站在了陈淼那一头，双方虽还不至于径直对上，可在她看来，他们显然是不可能达成合作的。 虽说师兄一早就答应过，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自己失望。 可毕竟陈冰已经亲眼见着几乎已经失了全部倚仗的陈淼仍在奋力挣扎，哪怕此时的她已经远离了陈家，也将原本属于她的一切全数归还，但作为陈家唯一的女儿，她心底里却还是始终都横着一根刺。 不为旁的，只因那人曾经名正言顺地拥有一切，现如今就算是灰溜溜失掉了所有，却总也比自己多在陈氏奋斗了些年。 一旦有人藏身其中，总也时不常给那人投递些消息，自己这个千金大小姐的日子，终究是没办法过得安分些。 这样想着，陈冰心底里便多少有了些旁的主意。 诚然，她如今已经接手了整个公司，可无论是项目，还是职员，乃至于一应的规章制度无一不是从陈淼那儿承袭来的。 裴家发生了些小麻烦，的确可以让她暂缓心思，腾出功夫来整治身边的人。 首要的，便是要将原本隶属于陈淼的一应心腹，全部换血。 对此，陈冰倒也的确先行请教过宋珩的意思，“我没这方面的经验，但如果那些人的确是当不起这样的薪资，你身为总经理，勒令换掉也没有什么不对。” 电话里，宋珩始终神色淡淡。 他从不曾给陈冰任何实质性的建议，自有了鬼王的建议，宋珩从来都只是设身处地的，让自己得以站在陈冰的角度，分析她眼下所面对的一切艰难险阻。 如此一来，无论那人想要做什么，也终究是应当应分的。 诚如鬼王所言，陈冰一旦打定了主意，就再也听不进哪怕一句简单的劝慰。 她想要的，从始至终都只有对方无条件的认同及协助。 至于旁的，全是拖累。 “师兄说的是，我既已经成了陈氏新的掌门人，就该拿出属于我的姿态来。” 陈冰不无笃定地重复了一遍，挂断电话的那一刻，宋珩几乎已经能断定陈氏众人往后那鸡飞狗跳的日子有多热闹。 果不其然。 次日，陈冰便以执行总经理的身份召开了全体会议，将她新官上任后的几把火烧得极为旺盛。 一时间，陈氏风头无两，甚至盖过了隔壁裴氏。 先是辞退了公司的几名元老，再是拟定了无偿加班的规矩，说什么要开源节流，不该花的钱一分都不该由公司买单，做主克扣了奖金和赔偿金。 自然，陈冰也不会放过日常的绩效。 总之，一切从严，拒绝玩忽职守，抵制带薪休假，凡有迟到早退者，一律严惩。 至于所谓的惩治手段，其实也不难想见，左不过就是以薪资来抵。 只两天的功夫，公司上下抱怨声不绝。 陈冰对此始终不闻不问，只要求众人按规矩办事。倒也的确有人咽不下这口气径直找上陈父告状，可没想到那老爷子却只是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公司我既交给了陈冰，一切便由她做主。” 言下之意，是不会轻易插手这位新任小陈总的一应决定。 只是，彼时的陈总怕是已经忘了，当初他是如何对陈淼指手画脚的。 前脚刚签完合同，后脚就要求她将一应事情全数交给旁人，全然枉顾她在其中耗费的心血。 的确，和裴家的项目，是人裴文轩裴总亲自指定人才有意向，可这好不容易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却冷不丁要求换人实在不是什么正义之举。 旁人或许不知情，可跟在陈淼身边的秘书，却是眼见着她把车轱辘话说了一圈又一圈，为的不过是替陈冰说些好话。 可谁又能想到，不过几日光景，裴家出了新岔子，而他们陈氏，也着实是麻烦不断。 “要不，咱们还是让小陈总回来吧？” 被陈冰的铁血手腕折腾够呛的众人，都不自觉开始怀念陈淼给的温暖。 骤然间有人提出这一建议的时候，大多数人只是不由得吃了一惊，毕竟作为风暴中心的他们，哪个不算是亲眼见识了陈冰的诸多不快全是因着前头那位而来。 在如此暴风骤雨的时候，贸然提及前任，无疑是火上浇油。 然而，众人静默着思忖了好一会儿，竟还是默默地认同了这一方案。 “试试看呗，虽说小陈总的处境定然比从前艰难许多，可有她在，咱们至少还能像个白领，这班也还能上得下去……” 听着身边人的叹息，秘书到底是动摇了。 他避开了众人，联系上甄泠朵，辗转表达了大家的统一诉求，原以为她会心软，但没成想，到头来自己得到的也不过是斩钉截铁的拒绝。 “公司的事，我也已经听说了，但我不能回去，也没资格回去。” 听着电话里淡淡传来的拒绝，那一瞬，秘书只觉心底一凉。他颇有一种大势已去的苍凉意，踌躇半响，似是想要再说些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却到底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好的，陈总，我明白了。” 好容易才松口应下，他便不敢再和甄泠朵多说。 不为旁的，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他跟着甄泠朵好几年了，也算是看着是这丫头为公司殚精竭虑，诚然，那豪门秘辛和他们这些打工人没什么牵连，但现如今甄泠朵的种种遭遇，在他看来不过就是个狡兔死走狗烹的悲凉处境。 她能让自己淡然接受，并不对此表现出莫大的仇视，便已是用了大力气的。 他们又如何，还能因为自己遇上了麻烦，再强行将人拖下深渊呢？ 第385章 教训 甄泠朵拒绝了秘书。 可陈冰得知这一消息，却还是不由得气得牙根痒痒。 不为旁的，实在是没想到，明知陈家已经换了天下，竟还有人分不出好赖。 “去，把那丫头往死里整，最好是立刻咽气。”陈冰厉声吩咐那三个小鬼。 她看不得，容不下，所求不过是陈淼早点死掉。 该说她不是没想过要继续求助宋珩，只是突然想到那师兄这阵子正忙着替自己教训裴文轩，未必能腾出空来。 加之陈淼在她看来，始终是个杀鸡焉用牛刀的可怜人，光是三个小鬼就已经将人折磨地够呛，根本就犯不着让师兄亲自出马。这也是她最终选择眼前这三位的根本缘故。 殊不知，骤然得了她的命令，他们却还是不自觉倒吸了一口凉气，好一会儿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陈冰正在气头上，她看不惯任何人无视自己的要求。 “还杵在这儿做什么？” 她没好气的呵斥了一声，三个小鬼便只能忙不迭收敛了精神，下意识点头应承下来。 可事实上，他们每往前走一步，心底的寒意便更甚一分。 怎么又是她？ 为什么倒霉的老是他们三个呢？ 那一刻，三小鬼只觉一脑门官司，但凡可以选择，他们绝不会允许自己贸然成了这位陈家大小姐手里的利剑。 生而为鬼，不得已听命于人便也算了，竟然时不常就被人牵着鼻子走还没有半点推诿挣扎的可能，实在是憋屈地很呀。 可哪怕再是不愿，陈冰已然开口，他们能做的，便也只是径直寻上门去。 虽说彼时他们心中已然笃定，此番再见那人，大抵又免不了被教训一顿。可再仔细想想想，单就是甄泠朵的那些手段，好像也比情绪不稳定，随时都可能殃及旁人的陈冰要好地多。 左右都是死，他们还是得险中求富贵。 万一能活下来呢？ 正也是带着这样万中博一的心思，他们三个结伴到了甄泠朵如今生活的庄园。 那地界，虽多少是不及陈家别墅来得辉煌，可到底胜在清净。 无可否认的是，甄泠朵刚到的时候，也不由得被其聚阴的能耐震慑了好一会儿。可她好歹是跟着宋珩一道见识过诸多风雨的人，甄泠朵稍一思忖，便沉静了下来。 她先是沉静地将偌大的庄园都扫视了一圈，着重翻查了几个关键处，确认此刻并无异样，这才将消息原原本本告诉了宋珩。 宋珩听闻，本想第一时间来查看一番。 可还没能成行，就被陈冰接连念叨了许久，不得已只好先改道裴家。 也幸好他去了，否则又上哪儿知道，那小子身体里竟还藏着气运之力呢。 今儿个，便是宋珩和甄泠朵约好了要互通有无的日子。 地点好巧不巧便定在她的庄园。 自然，这也是甄泠朵有意为之。毕竟宋珩如今尚且是陈冰名义上的师兄，一旦让那人冷不丁察觉他们两个交往过密，对彼此都算不得什么好消息。 但这庄子本就是有问题的，这也就给了甄泠朵趁势发挥的可能。 遇上个不干净的地方，找些明白人来一探究竟本也是人之常情。 一切都太巧了。 宋珩几乎是迎面撞见了那三个小鬼。 尽管他并不曾和他们撞见过，但不知道为什么，哪怕只是远远地瞧着，他也能感受到这三个小东西发自肺腑的不安与慌乱。 “我正巧没带礼物，不想竟然还有主动送上门来的。” 宋珩轻笑了声，虽面带笑意，可他行事却是利落地很。 看似只是不经意间抬手轻拂了一下，原先还正卯足了劲儿商议该如何对付甄泠朵的家伙，却是已经没了反抗的能力。 宋珩轻易就捏住了他们的命门。 “别乱动，不然，我可不负责哦。”宋珩难得有这样的兴致，可倏然听着他悠悠然一句的三小鬼却是已经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尽管他们早已经预料到，此番自己定然不可能轻易得手，却也从来都没有设想过，才刚上路就会被人轻松拿捏。 “不敢，小的不敢。” “就是就是，我们怎么敢呢……” 听着他们接连示弱，宋珩好脾气地笑了笑，真的是笑，发自肺腑的那样笑。 自从和甄泠朵被困在这麻烦的地方，他可是片刻都不得闲。 今儿个也算是好不容易有了些空，遇上这送上门的乐子，他显然不可能轻易放过。 “你们是来干什么的？”宋珩径直问道。 三人不应，他也并不为此恼怒，甚至还不以为意地调转了话题，“那便说说看，你们都有些什么本事吧。” …… 本事？ 吓人算不算？ 当然，道士跟疯子并不能算在内。 三个小鬼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子，还没能想好说辞呢，甄泠朵却是得了消息迎了出来，一眼瞧见了宋珩，再一眼，自是不可能忽略他手上这几个熟悉的家伙。 “他们怎么在你手上？”甄泠朵不解。 “你认识？”宋珩闻言，下意识就长臂一伸，将其递了过来，“刚路上捡的，怕你一个人住着太寂寞，权当送你作伴了？” 宋珩倒是当真存了心思，想将他们送甄泠朵玩的。 但不想，甄泠朵却是即刻拒绝，“别，那可是你师妹的东西，留着我就更睡不着了。” 宋珩闻言不自己收了势，重新将三个小鬼收了回来，似是刚回过神来一般，煞有介事地盯着他们看了好一会儿，才一本正经地道，“倒是我失策了。” 下一句，他显然不是对他们说的。 “那的确是留不得，但，就这么放了，好像有点无趣。” “你想看什么？跳舞行嘛？” 甄泠朵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而三个小鬼更是一头雾水，但现实就是，虽说没能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却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跳了一整日的舞。 明明不是心甘情愿，但手和脚却全然不受自己支配。 他们就好像傀儡一般，只能全然由着眼前人的意念行事，根本就挣脱不得。 如此折腾了许久，三人都精疲力尽，可被陈冰召唤时，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说自己做得极好。 “她……她应该快被吓死了吧。” 第386章 利用 明明是自己挣扎无能，强行配合表演了一整天。 可当着陈冰的面，他们三个小鬼却是根本没有勇气直白坦荡地说明真相，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说谎。 只要一天没被全然识破，他们就还有机会惴惴不安地活着。 虽说这样的活法实在是憋屈了些，可他们已经是游离在阳世之外的孤魂野鬼，好不容易能依着些道门的他用活着，若然再遇意外，那可就是灰飞烟灭。 这显然不是他们愿意，且可以承受的事。 “做的不错。” 陈冰闻言，倒是不自觉喜上眉梢。她实在是接连收到了太多的坏消息，无一例外全和陈淼有关，没有一桩不是让她气结的。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能让她暂时安心的，自然开心。 “等她死的那天，我一定好好奖赏。” 听着她掷地有声的一句，三个小鬼不由得心底一颤，虽说明知这大抵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的事，但现如今他们却也只能配合着不住地点头道谢。 可陈冰这快乐却是实在没能持续太久，因着她大刀阔斧的整改，不少陈氏员工主动请辞，秘书虽想尽了办法妄图留人，可架不住这位根本就不当回事。 “想走的，一个都不必留。” “陈氏还能招不到心甘情愿为公司卖命的员工嘛？” 陈冰的确没将近乎疯狂的辞职潮放在眼里，在她看来，这无疑是一个等待许久的契机。 此前，她或许还得挖空心思，找出一大堆有的没的由头，这才能一本正经地将那些看不惯的家伙丢出公司，但现在，这道最是麻烦的工序却是已经不用她费神了，自然是再好不过。 “陈总，大部分员工都已经是在公司工作了多年的经验党，可比那些什么都不会的人，有价值多了……” 哪怕已经被这位明里暗里针对过许多次，可他到底是对陈氏集团有着些期许，不忍心看着所有人努力得到的一切，就这么轻易地被毁了个干净。 只可惜，他全然不知陈冰对其也早已经是恨之入骨。 不为旁的，只因这人一直都颇受陈淼待见。 “行了，这事我自由主张，那些想走的人，心思都已经不在这儿了，强留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陈冰始终坚持己见，她断定那些一看风向不对，就忙不迭想要跑路的人，到底是不能为她所用的。既然如此，自也就没有留着的必要。 “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别的不用操心。” 听着对方没好气地说出这一句时，秘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他淡淡地应了一声，到底是不再多说。 然而，饶是陈冰说得言之凿凿，陈氏集团的麻烦却是一点不少。 销售们全都被拘在办公室里，不能四处跑业务，虽是专门隔了个空间来供他们打电话，可还是免不了时不常收到其他部门的投诉。 有时，就连高管开会也会被他们那不可抑制的声音打断。 办公效率眼见着低了数倍不止，可陈冰却是并没有任何收敛，她下令招新，甚至还主动参与到面试环节，这一突兀的决定，更是将底下人吓得不轻。 连陈父得到消息，也不由得大吃一惊。 如今陈淼不在，她便是公司的主心骨，手上那么多项目亟待推进，按理说她只需要把控进度就行，根本就没必要将时间花在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上。 可陈冰却好像乐在其中。 无论任何人试探着说出哪怕半个不字，她都能毫不犹豫地即刻怼回去。 “我认真拣选任何一个对公司有利的职员，难道不是好事嘛？” “爸，您不知道，现在新时代的年轻人，都是很看眼缘的。何况，我这个总经理亲自面试，更足见咱们对他们的重视，这是好事呀。” “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更好地推动项目进行。” ……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总之，她陈冰总能翻出各式各样的理由，让任何人都没办法说出半个不字来。 但偏偏就是她挖空心思，好不容易才从人才市场上淘换到的那些人，在不过几日的功夫里，却是给她备下了诸多意料之外的惊喜。 先是因着不曾全然理解项目要求，胡乱允诺，乱了原定的计划。 再是工作失误，无法如期完成工期，导致供货断裂，最终连累公司不得不应对被索赔的无奈。 该说自陈冰上位后，陈氏众人便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们原以为，所谓的继承人风浪并不足以影响自己的生活，却没成想，却在不经意间，成了那最倒霉的那一个。 公司的麻烦虽不是陈冰亲自造就的，可若是非要追本溯源，却也委实和她有着牵扯不清的干系。 何况，陈氏面临索赔，最终需要为此付出惨重代价的，也唯有他们陈家人罢了。 到底是好不容易才从外人手里抢回来的江山，陈冰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重回一无所有的惨淡模样。 她必然要想办法制止这一切。 但许是因为她早已经习惯了求助他人，而不是自己挖空心思去想应对的方案，以便能及时补救。 陈冰能能想到的方案，也不过是求助师兄，让他想办法教那些个已经存了失望心思的人，不至于轻易拒绝陈家。 至少得让原定的合作继续下去，毕竟那意味着陈冰到手的利益，她是不可能让步分毫的。 得了信儿，宋珩倒是没有径直拒绝，只颇为意外地追问了句，那些合作者究竟做下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以至于她要这般哭哭啼啼的。 也不知是不是宋珩说这些话时，始终端着一副凝重的模样，却是不曾让陈冰察觉到什么异样。 她自然不可能轻易承认一切全因自己决策失误，用人不当，只将所有的事都推到了旁人身上。 “师兄，我毕竟是才接手公司，对方冷不丁摆上这么一道，无非就是想要逼我退让。可你也知道的，我虽是陈家人，但到底还是跟他们隔了一层……” 陈冰说得隐晦，但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只有一样。 她是无辜的。 第387章 设计 好在，宋珩也听明白了。 他充其量不过就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家伙。 至少，陈冰言下之意，就是希望自己可以用些非常手段，替她将那些存了些不一样心思的合作方都震慑一番，以最终保全她的荣耀。 “你也真是太不容易了。”宋珩轻叹了声。 隔着电话，陈冰根本就看不清此刻宋珩的神色，这人兀自蹙眉，眼底眉梢满是轻蔑。 诚然，他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明智的负责人，可想想逐明侦探社成立至今，他这个名义上的社长虽不曾做过多少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可单是对待员工，却总也是掏心掏肺的。 抛开梁风祁、夏艺璇及甄泠朵等人不提，纵是其他人，宋珩也不曾苛待分毫。 每次遇到了麻烦事，都是他这个当社长的身先士卒。 无可否认，这中间有许多人无力肩负的根本原因，但说到底，也是他这个社长心疼手下人呀。 然而，现如今听着陈冰言之凿凿说的话，他倏然就陷入了好一阵茫然。 不为别的，只因宋珩怎么都想不明白，陈冰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在风云变幻的诡谲商海里，活过这么久的？ 依着宋珩来看，这人当是活不到第二天才对。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主角光环？”宋珩心底暗忖，但到底是没有将这句话，原原本本地说出来。 陈冰也一点不知道，此刻她所倚仗的师兄，早已经换了一副是愈发有趣的灵魂，正预备联合各方，一起要她好看。 宋珩依这人的要求，去到那几家不经意间开罪过陈冰的可怜人那儿晃荡了一圈，意味深长地提点一番，再叮嘱几个小鬼游走一阵，闹出了些动静，转头就来甄泠朵的庄子里躲清净。 比起他时不常就得抛头露面替陈冰处理善后，这丫头如今的日子，也是太悠闲了。 宋珩着实嫉妒地很。 “你不会才发现她很茶吧？”不想，听他说完陈冰种种，甄泠朵竟也是不自觉摆出了一副茫然姿态，似是根本就对宋珩此刻如此说辞意外非常。 “你一早就看出来了吗？” 宋珩却是没有径直应对，而是不由得反问了一句。 话音落下，他同样没有得到甄泠朵开门见山似的回答，而是一阵怎么都藏不住的爆笑。 很显然，甄泠朵是一早就察觉出了些什么，但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要透露分毫，这就算了，最是换宋珩没有办法忍受的，便是这人竟一直等着此刻。 他们好歹也是一起出生入死的搭档，这人却一直等着看好戏，宋珩不由得心底郁结，他正想要借此发难一二，可没成想，道门传来消息，说是有一大帮贵客进门，需要他赶过去招待。 “行了，宋道长业务繁忙，就别躲在我这小庙里了，恕不远送。” 宋珩还没来得及抱怨一二，甄泠朵却已经是赶忙下了逐客令。看那架势，似是眼前这人胆敢在她这庄子里多待上一分钟，就可能给她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 加之她话语里分明就全无半点遮掩意的揶揄语气，让宋珩愈发头疼。 可惜，师命在前，他的确也无法耽搁太久。 虽说现如今，他骨子里并不是他们道门中人，可就像甄泠朵说的，他们既然被带来了这地方，便无疑意味着有足以让他们发挥的空间。 何况，他们的目标尚未完成，自是没办法轻易掉马，让人一眼就瞧出不对劲儿来。 尽管，宋珩并不认同这人一心看笑话的心思，但听着甄泠朵一本正经的分析，却到底是说不出半个不字来。 他哪里知道，自己前脚刚走，后脚裴文轩就到了。 自这二人签下合同之后，甄泠朵虽不在其位，可暗地里却是没少给裴文轩出主意。 毕竟裴陈两家原定的合作资金不是什么小数，而那本该是个双方都能有所收益的事，却偏偏因为陈冰的缘故而无奈折戟。 虽说这一切非是他们本愿，可甄泠朵却一口咬定这一切跟她有着扯不断的关系。 借着这层缘故，她当着裴文轩的面许下承诺，说是务必要帮他挽回损失。 起先，裴文轩并未当真，尤其是宋某人还嘱咐他少管理裴家的事，最好让那尚未曾露面的家伙认定他身上的气运之力已经不复存在。 这一点，甄泠朵自然也是知道的。 “你不用自己出面，上位者只管指点江山就好。至于对错，旁人自会决断。” 她只用这不疾不徐的一句，便让裴文轩径直收了诸多恍惚的心绪。 “我该怎么做？”这是裴文轩深思熟虑之后，下意识间脱口而出的一句。 可显然，这并不在甄泠朵的预设之内，以至于她冷不丁听了这话，却是不由得一顿，“裴总这话倒是让我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甄泠朵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却不知为何，竟是将眼前人不由得看得头皮发麻。 他颇为不自在的移开了眼，半晌都没说话。 甄泠朵静静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现如今外头都在传裴家势微，裴总可想好了该如何应对？” 裴文轩当然知道那一切不过是自己有意做出来给人看的，根本就当不得真。可他不得不承认，冷不防听着其他人以近乎玩味的姿态提及裴氏种种，他心底总也隐隐泛着不甘。 “你在不甘心。” 许是他没来得及仔细收敛情绪，甄泠朵只淡淡地扫了一眼，便径直给出了笃定答案。 裴文轩没有应声。 他清楚，若是从大局出发，此刻自己该淡然隐身，潇洒地丢开那些负累，和甄泠朵以及宋珩强强联合，再找机会给真正的陈淼报仇。 但显然，甄泠朵可不这么想。 “你不觉得，裴家的摊子铺得太大了嘛？” 就在裴文轩恍惚之际，甄泠朵却是冷不丁蹦出一句。 倏然听着这话，他冷不防抬眸，不偏不倚地撞见甄泠朵那一双如水的浅眸。 明明还是陈淼的模样，但骨子里却分明有着不同于那个人的果决。 “你的意思是……”裴文轩怔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开口。 第388章 报复 甄泠朵帮着裴文轩四下收缩裴氏产业的时候，宋珩也没闲着。 他依着陈冰给出的名单给各家都送了一份大礼，等他们倏然察觉不对劲，好容易寻到了机会找到道门想要求些庇护的时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那个曾经让他们鄙夷非常的陈家女，居然是道门中人。 至于他们此前所曾经受的种种，也不过是一点小小的惩戒而已。 这是宋珩告诉他们的原话，尽管着实带着几分清冷姿态，却已经足够让他们领悟些什么。 自那之后，陈氏再没有接到过任何甲方的催促，亦或者是半分抱怨，多的是主动小心翼翼地追问他们是否还有旁的要求。 冷不丁的转变，委实让陈氏员工有些无从招架。 等这一消息被传到了陈冰的耳朵里，她倒是的确盘算过想要借着这个由头为自己争取更大的利益。 但不成想，她还没能全然下定决心，陈父却也从秘书那儿得了消息，一本正经地将人找过去谈心，翻来覆去说的无非就是一个意思，教陈冰适可而止。 “这是你任职陈氏总经理之后，经手的第一批项目，出了纰漏本来就是难免的，对方心善不愿深究，这已经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咱们陈家人得以立足商场，凭的就是自己的良心。该赚的钱，一分都不能少，同样的，若然得了不该的那份，却也到底良心不安。” 陈父一字一顿，说得再仔细不过。 陈冰听着，心底里却是没由来闪过诸多鄙夷。 不为旁的，只因这位大小姐自来过的是苦日子，她从小到大不变的心愿，就是希望有一天可以无需顾忌旁人，只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回到陈家的时候，周围所有的人都告诉她，从前的一切辛苦都成了过往，往后她只会过其他人无法想象的好日子。 陈冰自己也是这么以为的。 她不再是生长在道观里的小可怜，也不用靠着替人解决些污秽之事来谋生。 她有钱了。 虽说准确来说，是她的父母很有钱。可陈冰作为他们唯一的女儿，这钱归根究底还不是给她的吗？ 是的。 陈冰想要钱。 这也是她之所以一直努力想要将陈淼从家里彻底踢出去，正大光明上位的根本缘故。 她希望，所有的钱都能被紧紧攥在自己手里。 陈冰原以为，自己已经快做到了。 可没想到，还是出了岔子。 “爸……”陈冰迟疑着开口，她妄图找到一个可能，好让眼前人接受自己的安排。但不成想，她还没能有机会开口，就听陈父斩钉截铁地道，“听话，你毕竟是刚刚上手，这次得听我的。” 因着那不容置喙的一句，陈冰之前的一应盘算便彻底落了空。 她虽愤愤不平，可如今种种毕竟是依托陈家而来，再加上陈冰也实在不愿轻易就毁掉了这本就脆弱的亲情。 她只能忍。 可怜外头那一应甲方，早已经做好了会被她狠敲竹杠的准备，却不想陈氏从始至终却都沉寂地很。 反倒是前些时候就遇上麻烦的裴家，并没有如众人所期待的那样，真正的鲤鱼翻身。 裴文轩本是业内不可多得的新贵，裴家也算是业内翘楚，可偏偏就在和陈家达成了合作后，便接连遇上麻烦事。 有他作为参照，其他本就惴惴不安的众人更不敢贸然和陈氏有哪怕半点牵扯。 一时间，陈冰虽没了那些咄咄逼人，总让她气愤非常的胁迫与威吓，可在那些看不见的地方，却也照旧是头疼地很。 说是内忧外患也不为过。 陈氏上下，因着陈冰这一决断，自是乱作了一团。 古人常言，攘外必先安内。可陈冰却显然没有这样的心思。 纵是明知此前是公司一众员工已然因着她变幻莫测的规章制度而心有不甘，可到了眼下这般田地，她愈发不可能有心思腾出空来安抚。 陈冰倒也不是没有注意到这一遭。 不过是她用的，却也是非常手段。 不安抚，但胁迫。 陈冰的意愿很简单，以最小的代价，逼着公司上下所有人发挥出最大的潜能。 销售部一马当先，毫无意外又成了最大的牺牲品。 但这一次，陈冰却是没有那么好运了。 甄泠朵虽不在江湖，但却是时刻没忘记紧紧盯着局势。 她之所以引导裴文轩有意识地缩紧现如今他手头的产业，便是希望他能有足够的精力来接收被陈冰驱走的众人。 哪怕，他们是主动离职。 那些人的能耐，旁人或许心底存疑。可甄泠朵却是实打实领教过的。 “陈氏的销售，不用我多说，想必裴总也知道该怎么做。” 电话里，甄泠朵自是不可能将话说得再直白不过，幸而裴总是聪明人，一点即通。 按说，陈冰眼前少了一群干吃不做的家伙，于她当是再好不过的事，但偏偏裴文轩吸纳了这一团队的消息到底是没能藏得住。 陈冰一听，整个人即刻就又是气不打一处来。 “又是裴文轩。” “这人为什么非要跟我过不去？” 陈冰怒不可遏，可哪怕是她扯着嗓子嘶吼，却也未必能得到周遭众人哪怕一句劝慰的话。 生意场上，本就是如此。 你留不住的人，尤其是那些有本事的，总也能找到更好的去处。 在外人看来，裴文轩此刻虽是不得已遇上了些麻烦，可说到底总比陈冰这种不懂得体恤下属的领导要好得多。 等裴家缓过劲儿来，他们总也有属于自己的天地。 可陈冰不这么想。 她最是看不惯有人在自己跟前装腔作势，不论裴文轩收了一整个原本隶属于陈家的团队究竟是何居心，陈冰都不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她咽不下，便必然要反击，得报复。 至于她报复的手段，本也直白干脆。 得知她又一次调派了小鬼寻衅滋事，甄泠朵到底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位陈家大小姐，还能想到什么新鲜的招式嘛？” 因着她意味深长的一句，宋珩沉默了好一会儿，到底是没忍住冷笑一声。 第389章 陈淼 陈冰在打击报复一众所谓背叛了陈氏的员工之时，裴文轩却是已经发挥了自己作为新任老板的庇护之能事。 诚然，陈冰的手段在众人预料之中，可一整个销售团队到底是四散在各地的，仅凭着裴文轩一个眼看着并不能同时护着所有人，他索性就以团建为由，将大家聚集在一处。 “好不容易离开了不值当的老东家，不如先放松一下。” 这便是裴文轩的原话，可陈冰那种从始至终都只顾着压榨他们劳动力的疯子截然不同。 他这话一出，众人自是欣喜地很。 但没成想，陈冰竟不知从哪儿得了消息，却是先暂缓了报复，转而开始命人以极低的薪资招募新的销售，且放话说要重建一个更有价值的销售队伍。 众人一听这话，便愈发觉得好笑。 宋珩甚至还和甄泠朵戏言，“你说那女人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甄泠朵属实是没想到宋珩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得顿了一顿，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与此同时，裴文轩改换了策略，虽说是无法顾及所有人，可宋珩到底是他们的人，有这人在，想要知道陈冰的一应部署也委实不是什么麻烦的事。 借着这个缘故，裴总自能先一步知晓那些个小鬼的目标，提前占据着最好的位置，来一出守株待兔。 裴文轩本也是个鬼，想要做到不惊扰旁人本就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情。 陈冰却是并不知晓，直到那些个小鬼出事，她才隐隐觉得不对劲。 一查，这才知道，他们几个竟是都被裴文轩给处置了。 “师兄，那姓裴的又欺负人。” 接到陈冰的电话，听着她哭诉自己的悲惨遭遇，宋珩始终像是个没事人一般，只静静地听着，从始至终都不曾有过任何怜惜意。 “你希望我怎么做？” 好容易等她说完，宋珩才总算耐着性子追问了一句。 陈冰大抵是早便已经等着这一刻了，倏然闻言，便径直来了兴致，“师兄，我现在腾不出手。公司就有一堆麻烦事，实在是顾不上，你要帮我好好教训他。” 一字一顿地，陈冰说得再直白不过。 宋珩却是到底没忍住，不由得轻笑了一声，“怎么教训？” “杀了他，给你那几个小鬼报仇吗？” 诚然，宋珩说这话时带了几分玩味的姿态，可陈冰一听却是登时就当了真。 “可以吗？” 她甚至还径直反问宋珩，“师兄，你方才说的是真的吗？” “你说呢？” 宋珩没好气地反问了一句，心说裴文轩和甄泠朵还真是太看得起你了，若是早知道这人竟是愚笨得如此清新脱俗，许多事或许也不必往麻烦里整。 径直让裴文轩显了真身，好教这二人毫无顾及地打上一场，生死倒也不是什么难料的事。 虽说宋珩语调里的确是不得已带了几分无可奈何，可陈冰显然是根本就没来得及往深里想。她骤然听着这一句，只当是宋珩不满于她竟是忘了他们的师门情谊。 “我就知道，师兄从来都是最照顾我的！” 陈冰一改此前的凝重模样，甜甜地叫着师兄，似是已经亲眼见证了宋珩替他教训人的样子。 殊不知，宋珩什么都没做。 他不过是一转头就将此间种种全部都告诉了裴文轩，“你小子倒是出息了，居然还得我亲自动手教训。” 宋珩说得莞尔，尽管他说出口的话不自觉带着几分凌厉意味，可裴文轩却是明白，这不过是眼前人故意说笑。 毕竟，从他二人相识至今，宋珩曾有过无数个机会可以取他的性命，可这人从不出手，甚至还在甄泠朵和他商议策略之时提出过些许让人不由得眼前一亮的好建议。 换言之，宋珩始终都跟他们同心。 只消是这个根基不变，纵是被他揶揄再久，裴文轩也从无二话。 可事实上，此刻裴总的神色算不得太好看。宋珩冷不丁打眼扫过，对上的便是他如此错愕的模样。 “想不明白？”他笑问。 裴文轩大抵是没想到宋珩会问得如此直白，先是不自觉顿了一顿，面上不由得闪过一丝赧然，迟疑了一阵，才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被宋珩继续取笑的准备，可不想这人闻言，却是配合着坚定地点了点头，“我也没想明白。” 反倒是一旁的甄泠朵神色淡淡，不以为意地补了一句，“这有什么难的，主角光环罢了。” 主角光环？ 作为书中人，裴文轩骤然听着这一句，却还是多少有些恍惚。 还不等他回过味来，甄泠朵和宋珩却是默契的对视一眼，径直离开了。 虽说宋珩并不曾主动找裴文轩的麻烦，但为了配合演出，裴总到底也是不得不再给自己安排了些悲催事。 在旁人看来，便是裴氏又遇上了麻烦，裴文轩一时无法抽身，自然也就根本顾不上旁的了。 陈冰那头，也不过是始终看不惯裴文轩自以为是的模样，眼看着他冷不丁又吃了憋，只觉得积压在心头的不快稍微消散了些。加之陈氏还有许多事，等着她这位说一不二的小陈总拍板，她倒也的确顾不上许多。 但就在两头都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甄泠朵却是意外发现，陈淼还在。 她就在这具身体里。 或许，她之前也一直都在，不过是精神过于微弱，以至于甄泠朵并不曾真切地感受到过。 又或许是甄泠朵占了这个身体之后，替她一步步走到了如今，甚至还积攒起了些许和陈冰对抗的力量，这才让这人有勇气现身。 不管怎么说，在甄泠朵发现她的那一刹那，便即刻联系了宋珩和裴文轩。 至于陈淼体内的气运之力，自然也没能没避开。 虽照旧是三人重聚，但现场却分明有五个灵魂。陈淼虽没能凝成实体，可只消甄泠朵做主，将身体的控制权交还给她，她也就成了真正的陈淼，和从前并没有分毫不同。 裴文轩最是欣喜，可宋珩和甄泠朵，却是并没那么乐观。 第390章 制止 裴文轩和陈淼，身上都有气运之力，原本该是万事顺遂之人，可单就是宋珩和甄泠朵亲眼瞧见的，便显然和幸运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若依着如今的视角来看，无论裴文轩还是陈淼都不过是在为他人做嫁衣裳。 自然，这个他人指的是陈冰，乃至于她身后的人。 宋珩的确怀疑过，鬼王才是陈冰身后真正的主使，可这一切还不够是他的猜测，尚未能找到切实的证据佐证。 故而，虽说宋珩心底狐疑得紧，却始终没能径直说出口。 就连如今这鬼王和他共同拥有一具身体的事，也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至少，眼前这几个，全无所知。 “不管怎么说，陈淼能够回来，都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隔了好一会儿，宋珩才不无喟叹地道。 甄泠朵闻言，顺势附和道，“说的没错，至少对付起陈冰来，我们就更有经验了。” 倏然听着这一句，裴文轩先是没由来顿了一下，等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他当然无法反驳甄泠朵这不无笃定的一句，毕竟，陈淼是那位千金大小姐从一开始就认定的对手，双方你来我往往，不知斗争了多少回。若论经验，谁人都不及她。 就连裴文轩自己，不也正在和陈淼的相处中，才渐渐品咂出过往的吗。 不管怎么说，到底是多了一份助力，的确是再好不过的事。 宋珩和甄泠朵虽是各有思量，却也不曾宣之于口。反倒是幻境之外，陈书易好容易安抚好某人，却不想回去的路上，冷不丁接到了一封信。 他略略看完，神色却是已然大变。 “梁风祁，甄泠朵和宋珩人呢？” 骤然接到陈老板兴师问罪一般的质问时，梁风祁有点懵。这几天，他们无一不是照着宋珩先前的交代各司其职，为的是尽快将前些时候积压的麻烦事都处理掉。 他和夏艺璇几乎可以说是忙得昏天暗地，就在几分钟前，才好不容易腾出来些空闲。 只不成想，还没来得及放空精神，又被陈书易这不容置喙的一句给砸傻了眼。 “出任务去了，宋珩亲自接的，他们两个去的还不是一个地方，具体是哪儿我给忘了，得查查。” 梁风祁颇有些恍惚地应了一声，就听着电话那头的人猛的拔高了语调，“具体是哪儿！” 大抵是听出来陈书易说话时的急切意，梁风祁才喃喃地追问了一句，“发生了什么事？” 可陈书易却是根本就顾不上解释，“你先找甄泠朵，要快。” 说罢，没等梁风祁回过神来，这人便径直挂了电话，梁风祁属实是有好一阵子没被人这样甩脸子了，他兀自恍惚了好一会儿，下意识联系甄泠朵，电话照例无人接听。 直到那一头第三次响起机械的女声，梁风祁才总算后知后觉的回想起，“鬼蜮里没办法和外界联系……” 但很快，他便猛然意识到不对劲。 甄泠朵和宋珩本就是分头行事，她是一个人去的。 甄泠朵一个人，进了鬼蜮！ “出大事了！” 梁风祁只觉后背一阵寒意袭来，他没头没尾的一嗓子顿时教夏艺璇也好一阵激灵。 “梁风祁，你又抽什么风？活干完了就来帮忙，我这儿还一堆事呢。”她没好气地转身怒骂，若是换做往常，梁风祁大抵会插科打诨地闹上一阵，其根本就是好生炫耀一下自己提前完成工作。 的确，他眼下是不可能驰援夏艺璇的。 这一点，夏艺璇心底里自也是再清楚不过，毕竟，现在他们手上的事，除了繁琐，再没其他麻烦。 而梁风祁好巧不巧，偏又是那个最讨厌麻烦的。 要不是此前种种因他而起，又有宋珩不由分说的命令在前，这家伙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安静忙活到现在的。 “那个，陈书易刚刚给我打电话，问甄泠朵和宋珩。”梁风祁没头没尾的一句，夏艺璇根本就没往心里去，手上的动作从来不停。 “人不在，告诉陈老板，想找他们估计还有些时日呢。”夏艺璇语调急促，虽说宋珩亲自选了两个任务，可除灵App的任务又岂止这些。单是夏艺璇自己拣选出来的，估计就得让他们忙活小半个月的。这还不算梁风祁那边的，都加起来，怎么着也得不眠不休地折腾个一个多月。 “不是，陈老板问的是他们在哪儿。”梁风祁摇摇头，忙不迭凑到了夏艺璇跟前，郑重其事地说。 “他们不是在各自刷任务嘛，你告诉陈老板，他要是实在闲着没事，不如就也加入除灵，说不定还能帮着加快些效率。” 梁风祁骤然听着这话，不由得心底一喜，暗想着这或许也算是个不错的办法。 “这事之后再说，你先帮忙想想，甄泠朵接的是哪个任务来着？” 梁风祁回想起电话里陈书易那急切的模样，尽管还摸不准这人究竟预备做些什么，但确实是不敢贸然耽误。 “童话庄园那个。”这一点夏艺璇倒是记得清楚，“宋珩去的是别墅，其他的我就记不清了，你自己翻手机看。” 夏艺璇说完，便再顾不得眼前人，梁风祁也识趣地往后退了一步，他正准备仔细查看，不想陈书易的电话却是又来了。 “查到没！” “童话庄园！” 梁风祁几乎是下意识应道，一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还哽在喉头没有办法说出口，陈书易就已经毫不客气地再一次挂断。 但这一回，梁风祁到底是没能像先前那样，从始至终不以为意。 他虽只是隐隐嗅出了些不对劲儿，还没能厘清究竟怎么一回事，却也没瞒着人。 “我觉得，甄泠朵和宋珩说不定出事了，陈书易应该是知道了些什么……” 他冷不丁的一句，让夏艺璇登时心底生急，她恨不能即刻就赶过去，可梁风祁似是早有准备，拦得飞快。 “陈老板已经过去了，你还能比他好使吗？” 夏艺璇当然不比陈书易，“我不放心，跟去看看都不行吗？” 她没好气的噎了一句，梁风祁却是更不给面子，“你不放心有什么用，贸然过去只会给他们添乱。” “不准去！” 第391章 真真假假 梁风祁没好气的一声呵斥，的确让夏艺璇冷静了几分。 “问问陈老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全然不知甄泠朵和宋珩究竟遭遇了什么，如果不是陈书易冷不丁的一通电话，根本就无人顾得上在意那两人的境遇。 但现如今，原本还祥和万分的逐明侦探社却分明是乱成了一锅粥。 也亏的是夏艺璇冷不丁喊了一嗓子，梁风祁骤然回神，只是他到底慢了一步。 陈书易得了信儿，便即刻去往庄园。 梁风祁打电话的时候，他已在附近，一脚踏了进去，便如甄泠朵他们一般，与外头没了联系。等他好容易找到甄泠朵，却只见那人昏倒在一旁，无论怎么呼喊都全无回应。 “还是先带回去吧。” 陈书易一时没了应对，便想着先将人带回社里。 但不成想，他刚覆手上去，眼前景象却是倏然变化。 他手里还拎着甄泠朵，可眼前的庄园却分明不是陈书易几分钟前才刚见识过的模样，似是多了几分生气，也更鲜活一些。 麻烦了。 这是彼时的陈书易脑子里第一时间闪过的念头。 他虽说不清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凭着身为外八门传人的警觉，他确信自己和甄泠朵如今当是进了一个不知名的结界。 陈书易有种直觉，甄泠朵的真实意志，也一定在这儿。 这结界分明是用甄泠朵的身体为引，想要离开，便务必要让身边这人醒过来才好。 可偏偏此刻的他，全无方向，不知该去何处寻。 这才是最大的麻烦。 陈书易全无头绪，宋珩却是冷不丁感受到了一股子无法抑制的冲击力。 被他以身囚禁的鬼王，从来都没有放松过想要抢夺这具身体控制权的念头，从前的每一回，都被他毫不客气地挡了回去。按说着一次也不会有什么意外，可事实就是，也不知道那鬼王是用了哪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亦或者是经由这段时间朝夕相处，让他摸索出了些什么新的门道，这一轮是宋珩败了。 等他察觉到这一股奇怪的力量，冷不丁反应过来要与鬼王对峙时，他已经被驱逐了出去。 是的，宋珩离开了甄泠朵现下所在的庄园，重又身在别墅。 可虽说他此刻所站的位置，和入局之前并没有半点不同，但无论他怎么努力，却是终究没能重新再回到现如今甄泠朵所在的世界。 他被强行丢出来了。 以一种任谁都不曾设想过的方式。 而另一边，陈冰真正的师兄，以及现如今依旧被困在那身体里的鬼王灵魂，却也着实意外。 不为旁的，只因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以至于他们根本就无从思量，不过是瞬息的功夫，宋珩不见了人影，而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更是在顷刻间回转。 一道略显迟滞的身影，配合两个委实莫名的灵魂，兀自在庄园门口驻足停留了好一会儿，却最终还是重新折返了回去。 甄泠朵眼见着这人去而复返，却也半点不以为意。 无他，只因他们几个简单商议了一阵后，甄泠朵就把身体的控制权交给了陈淼。 无论她是人是鬼，不管怎么说，她都是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甄泠朵想的透彻，她和宋珩充其量也不过是意外闯入了他们的世界，受人之托才不得已而为之。 不论这里是虚幻的小说世界，还是不曾设想过的平行空间，主客的位置她还是能咂摸清楚的。 只是，让甄泠朵没有想到的是，她才刚交出了控制权，想着好让裴文轩和那陈淼仔细说会儿话，竟是迎面就撞上了大麻烦。 如今去而复返的，并不是眼前这几个最熟悉的同伴。 那人径直朝着甄泠朵而去，不自觉间带着几分无可忽视的愤怒模样，陈淼虽也心底有疑，可到底是并未在意。 知晓甄泠朵和他关系甚笃，她便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哪赫然是要给“宋珩”让出眼前位置的意思。 就在她下意识间做出如此举止的时候，“宋珩”不由得轻蔑一笑，虽不过一瞬的功夫，可还是让陈淼冷不丁撞见。 那一刻，她不由得动作一滞，不为旁的，只因这那一刹那间，陈淼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威压。 只可惜，她一时间想不起究竟是在哪儿经历过。 不等她有机会仔细回溯过往，厘清本就混乱的思绪，对方却是已经不由分说，径直冲上前来，伸手就准备遏住陈淼的咽喉，让她再也不可动弹。 “小心！” 毕竟是两个灵魂共享一个身体，危险将近的时候，甄泠朵几乎是在无意识间不自觉采取了动作。 那一声惊呼，便是她给陈淼的警告。 话音刚落，甄泠朵便又径直成为了陈淼，下一瞬，她几乎是想也不想就抬手反击。 可甄泠朵知道，她根本就不可能是眼前人的对手。 裴文轩也想上前帮忙，可甄泠朵却是毫不犹豫地命令他赶紧滚蛋。 “赶紧滚，找些有能耐的来。” 除此以外，她没再跟裴文轩多说哪怕一个字。 经由先前种种，裴文轩对甄泠朵到底是有着几分信任的，可饶是如此，他还是不由得迟疑了一瞬。 裴文轩瞧出“宋珩”身上有鬼王的痕迹，不自觉吃了一惊，权衡之下，到底是没有贸然托大。 甄泠朵此刻就已经是灵魂姿态，平日里让她得以傍身的请神一术，在当下全无发挥的余地。 此刻的她，也不过是勉强支撑罢了。 她必须要撑到裴文轩离开。 是了。 甄泠朵如今种种，不过是在给这人争取更多的时间罢了。 好容易等那人没了踪影，甄泠朵心一横，也当即疯了一样地跑开。 自然，她选的是和裴文轩截然不同的方向。 得亏她前些时候无所事事，将这个庄子四下都转了还几圈，也算是将去往各处的通路都记了个七八成。 毕竟不是专门记的，甄泠朵慌忙逃窜的时候，有好几次因着心神恍惚差点就走错了路。 好在，陈淼似是早有安排，这庄园四通八达的，倒也不至于将她困在其中。 第392章 归位 可甄泠朵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甩开了一个麻烦，却是成了陈冰瓮中捉的鳖。 事实上，陈冰也不过是一时兴起。 诚然，这些时日以来，师兄给她带来了不小的助力，可陈冰却也总时不常听到旁人议论，说是他和裴家，甚至是陈淼都有些牵扯。 陈冰放心不下，既担心师兄背叛自己，却也不敢轻易少了他这个盟友，思前想后，好不容易才想到要来陈淼如今暂居的庄园一探究竟。 她当然带着几分奚落意，本以为没了陈家，这人大抵不会再有什么轻松时日。 可立在庄园门口，陈冰却是好一阵错愕。 眼前这阵势，纵是她这个真正的陈家大小姐，却也未必有过。 可陈淼这个冒牌货，不知是用了些什么门道，却是已经开始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一切。 陈冰心底不由得无名火起，便也少了破门而入的心思。 一旦她进了陈淼的门，便成了上门之客，可若然是在附近，状似不经意地对上，陈冰便能有足够的理由质问对方。 关于这庄园的出处，以及逼着人归还本就属于陈家的东西。 是了。 陈淼既已不再是陈家人，又有什么资格，继续待在以陈家的资金购置的庄园里？ 陈冰没成想，自己愤愤然而来，竟是能无端多出一座庄园，尤其还是从陈淼手里抢回来的。 心念一动，她不由得欣喜了几分。 转而便又召唤了几个小鬼，要他们将人给引出来。 她自己不进庄园，可让甄泠朵出来，实在不是太麻烦的事。 可惜陈冰并不知道，就在她暗自盘算的时候，这庄园里却是已经生了乱。 被她倏然召来的小鬼更是惊慌无措，他虽无法忤逆陈冰的意愿，可到底是不敢贸然凑近鬼王，能做的也不过是小心翼翼地循着甄泠朵所在的方向，似豪赌一般猜测这人的出路。 不成想，还真被他个赌赢了。 “没想到，数日不见，你竟过得如此狼狈？” 陈冰不以为意地扫视着眼前人，语调里满是玩味意。 倏然听着这道充满奚落的声响，甄泠朵更是一个头两个大。若然只有身后的麻烦，她无非也就是多费些精神与之周旋。 虽说免不了要奋力一战，但也不至于被人落井下石。 可现如今，跟前还多了一个陈冰，这显然不在她的预料之内，更重要的是，甄泠朵此前虽说和陈冰数次交锋，可到底是没有像如今这般，正处在生死攸关时刻。 加之依着甄泠朵对着家伙的了解，她行事从来依托小鬼。如此一来，便无疑意味着落后几步的鬼王将有机会在短时间内吸收更大的能量…… 意识到这一点时，甄泠朵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知道事情不会好办，但显然，在此之前，她没想过会这么难办！ 就在她兀自头疼的时候，进退不得的宋珩也遇到了些挑战。 几乎是一瞬的功夫，面前冷不丁出现了一个蒙面人，却又在转瞬间消失不见。 如果不是此刻宋珩手里赫然已经多了一个破界梭，他甚至会不自觉怀疑，先前那一瞬是不是他自己眼底发黑做的梦。 他刚被拦在结界之外，转头就有人送来破解之法。 这自然是值得欢喜的，可宋珩心底明白，事情只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但正所谓实际从前，现如今他的确有没有那么多精神去思量些旁的，只忙不迭带着立在身边的恍惚灵魂又一猛子冲了进去。 如今的宋珩，虽摸不清具体情况，可大抵也能想见，没了他的禁锢，鬼王无异是重获了自由。 当务之急，是得先将其找到，断了陈冰和他接头的可能，至于其他的，便也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在宋珩此番盘算之下，凭的是甄泠朵始终安好。 他当然不会想到，此刻这人已经落入了进退不得的包围圈里，差点就要一死了之。 无法请神，身为神调门传人，甄泠朵虽未必会淡然接受命运安排，可若然尚存着哪怕些微的不甘，却也只能用长命缕相护。 “靠，这下是真没招了……” 因着陈冰拦在跟前，甄泠朵不由得迟滞了片刻，虽只是恍惚光景，却也足以让那鬼王审时度势。 听着身后骤然传来的急促步伐，甄泠朵不由得怒骂了声。 纵然心有不甘，可此刻的她的确是再想不出旁的法子来了。 “好歹是赶上了。” 就在她就要祭出长命缕来护时，陈书易却是带着本尊心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因着他出现地太过突兀，以至于其余两人冷不丁瞧着，便不由得蹙了蹙眉。下一秒才不无愕然地看向甄泠朵。 事实上，此刻的甄泠朵却也着实有些茫茫然。 陈书易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更可怕的是，他还是带着自己来的？ 不过一瞬的功夫里，甄泠朵脑子里不由得闪过诸多念头，但有一点，她是可以肯定的。 大概，能得救了。 这个念头刚一闪现脑海，甄泠朵便忙不迭疯了一般朝陈书易冲过去。 这一幕来的突然，的确不在陈冰和鬼王的预设之中，可到底也是个冒险之举。 一旦被他们提前截断，说不准还会连累陈书易。 可事到如今，甄泠朵的确也已经顾不得那么许多，宋珩不在，能护着众人的，便也只有真正的甄泠朵。 只有她神魂归位，才有可能请神相助。 至于说能坚持多久，却赫然已经又是另外一桩事了。 那已经超出了此刻的甄泠朵可以估量的范畴，她已经顾不上了。 “陈书易！” 甄泠朵冷不丁喊了一嗓子，骤然听到声响的人却是已经忙不迭将一旁深陷昏迷的人扶了起来，不偏不倚地，就挡在自己身前。 这当然也是陈老板的无奈之举。 甄泠朵昏迷不醒，若是没了外力相助，是根本就不可能稳稳站着的。 而就当下的情势来看，冷不丁让人莫名其妙摔一跤，好像也挺奇怪的。 “来。” 他没看甄泠朵，而是全身心地注意着周围，从众人茫茫然望过来的那一刻起，陈书易就知道，他们只有一次机会。 只能胜，不可败。 第393章 再见 在陈书易的配合下，甄泠朵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短暂的恍惚后，她忙不迭选择了请神。 不为旁的，实在是这已经是当下最为无奈的选择，至于陈淼，她多少是因着身体里冷不丁少了个灵魂而有些莫名。 所幸的是，陈书易虽多少有些不明所以，可也不至于连这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眼见着甄泠朵安好，他几乎是想也不想，就将那冷不丁冲到自己跟前的人护了下了。 可惜，鬼王却是并不能预判甄泠朵的动静。 毕竟，几分钟之前，这人还分明不是自己的对手，就算是冷不丁出现了两个陌生人，在他看来，也没资格和自己抗衡。 事实上，此刻鬼王几乎下意识将陈书易以及另外一个，当成是裴文轩情急之下搬来的救兵。 无论他是人是鬼，鬼王都不曾在意。 可他没想到，伴随着甄泠朵一声厉喝，那原本瞧着萎靡的女子却突然爆发出了一股子无法估量的神力。 那力量冷不丁落下之时，自己根本就没有半点抗衡的资格。 他只能眼看着对方一步步逼近，虽有心挣扎，可奈何纵然耗费了全部的力气，却也动弹不得。 这是他此前从未曾感受过的。 上一回这般举足无措，也不过是因为不小心着了宋珩的道。 但那时候，他才刚逃出封印，本就是最为虚弱的时候，但现在却是不一样了。 诚然，宋珩先前一直以身为陷，强行压制着他，可鬼王却也趁着这个当口休养生息，给自己争取到了恢复的时机。 及至这一回，原本该是疯狂压制着自己的力量突然消失，这才给了他卷土重来的机会。 只是，在此之前，他从来都没有想象过，机会竟然如此短暂。 “说，他去哪儿了？” 恢复了自由身的甄泠朵，自然和此前大不一样，陈冰眼见着这人护着陈淼，转而又将自家师兄步步紧逼到再无退路，不由得心底一惊。 一方面，她没想到陈淼居然能找来如此强大的援军，另一方面，她也没想到，自家师兄在对方面前竟然能全无还手之力。 在眼前这般根本就再无第二种可能的绝对优势之下，饶是陈冰再想要发泄心中的不满，却也明白此刻绝不是最好的时机。 可就在她想要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径直逃开时，却冷不丁听着那鬼放肆一笑，“那人早死了，所以本王才能占据他的身体。” 尽管分明动弹不得，但鬼王却从来骄傲，他哪里肯就这样轻易地低头。 尤其是在甄泠朵毫不掩饰心底急切之时。 死了？ 宋珩死了？ 这怎么可能？ 别说甄泠朵不会相信，就连陈书易此刻也委实端着一副一言难尽的姿态。不为旁的，只因在陈老板眼中，宋珩算的上是绝世的大麻烦。 就算是这天冷不丁被捅掉了一个大窟窿，那小子都未必死。 当然，受伤可能是免不了的。 但眼下的情势，显然比陈书易预想中要简单许多，而且，单就是他收到的消息，也只写了甄泠朵，而不见宋珩啊。 这傻子真是笨得可以，说谎也不提前打个草稿？ 两人的神色一言难尽，而陈冰和陈淼却赫然又是另外一番姿态。 一个错愕不已，而另一个却是欣喜莫名。 “干得漂亮！” 陈淼许是实在太过兴奋，以至于不自觉喊了一嗓子，这突兀的声响，却是即刻让所有人都不自觉循声望了过去。 “怎么回事？你跟他有过节？” 甄泠朵并非是没有注意到陈冰的异样，实在是此刻陈淼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吸引了她的绝对的注意，以至于一时间根本就顾不上那么多。 “算是吧。” 陈淼闻言不由得怔了一怔，隔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地望向陈冰，神色淡淡地道，“要是早知道，那是个是非不分的混蛋，我当初就不救他了。” 陈淼说这话时，始终都是一副凌厉姿态，配合着她咬牙切齿的模样，甄泠朵不难想见，陈冰回归陈家之时，她意外撞见那跟在身后的故人时，会有多惊讶。 更不消说，往后这人一步步配合着陈冰给自己制造接连不断的麻烦。 想来，那时候的他，早已经忘了这人曾经的救命之恩。 “行，这账先记着。”甄泠朵淡淡地应了一声，彼时的她端着一副没所谓的姿态，照旧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无力挣扎的鬼王。 “我再问最后一次，他在哪儿？” 她一字一顿地，以最平和的姿态问话，可言语间却是从来不曾给过任何旁的选项。 换言之，今儿个这落难的鬼王，无论愿或不愿，都得将宋珩的下落说个清楚。 “死了，再要我说几百遍也是死了。” 鬼王不以为意地睨了甄泠朵一眼，“你要是实在不相信，大可以将我打死，看看已经成为孤魂的他，敢不敢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甄泠朵一听这话，当即气不打一处来。 诚然，宋珩和他一样，借的都是别人的躯壳。 可他若是当真出什么岔子，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那是会出大事的！ 念及此，甄泠朵当真试探着抬手想要打，陈书易一见苗头不对，忙不迭上前制止，“别冲动。” 因着他这话，甄泠朵多少冷静了几分。 可她还没来得及收敛心神，鬼王和陈淼却是已经奚落个不停。 “一个混蛋而已，犯得着这么在意嘛？” “死都死了，现在唱这一出给谁看呢？” 听着他们悠悠然的奚落，甄泠朵属实是气愤了好一阵子，可偏偏，她没有办法将真相如实相告。 毕竟，在场的除了陈淼，以及陈书易，实在是没有哪一个可以得她信任的。 “算了。” 她没好气地长叹一声，正准备转头和陈书易说话，却不想宋珩竟也来了。 他身边赫然还站着另外一个人。 陈书易原本已经接收到了甄泠朵的讯号，但不成想，等了许久也没见这人开口，等好不容易稳住心神，顺着这人的视线望过去，才发现这庄园里赫然又多了几个不速之客。 “我去！” 第394章 壁垒不稳 陈书易惊愕之间下意识的一声喊，让除了甄泠朵以外的所有人都不由得顿了一顿。 但很快，众人又被下一阵全然超出意料的嘶吼声给震慑住了。 无他，道士魂归，鬼王便被强行从那具身体里挤了出来。倘若不是甄泠朵和宋珩始终都分出一抹心神仔细盯着，他或许还能趁乱溜走，可眼下却分明是半点办法都没有。 反倒是陈冰眼见情势实在不好，赫然是三十六计走为上。 瞧着那人仓皇逃窜的模样，甄泠朵和宋珩不由得对视一眼，他们分明从彼此眼神里瞧出了许多轻蔑意。 诚然，这人的一应做派他们此前也已经领教过许多，可如今危难之际，毫不犹豫地舍掉所有的队友，只一门心思想着保全自己，的确不在他们这些人的既定选择里。 正也是因此，才愈发让他们不自觉端出了些不解的阵势。 “你来？” 甄泠朵本就以神之力困住了鬼王，只消手上稍一用力，原本还肆意叫嚣着的家伙，即刻就将没了声息。 但她却是下意识扫了宋珩一眼，不自觉追问了一句。 宋珩却是根本就没料到会有这一出，不由得惊愕了一阵，此刻他全部注意力都陈书易身上。 三人中，唯有陈老板来得突然，他显然是已经知道了些什么，宋珩迫不及待地想要问个清楚。 “随你。”他径直扔下这一句，也顾不上在意甄泠朵不无错愕的姿态，只不由分说便强行将陈书易拽到了一旁。 这人的动作委实有些粗鲁，加之陈书易实在是没有预料，下意识便回拽了甄泠朵一把。 一时间，落在后头的两人就好像多米诺骨牌似的，一个接着一个趔趄。 宋珩怎么也没有想到，只一眨眼的功夫，竟成了如此模样。 “姓陈的，你搞什么鬼？”他没好气地怒骂了一句，陈书易却着实委屈地很，“我能干什么？谁让你跟个土匪似的，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陈书易睨了人一眼，好容易稳住心神，却是第一时间去扶甄泠朵。 这一连串的变故之中，最无辜的莫过于她。 “你没事吧？” 陈书易将人扶起来，可不想甄泠朵却依旧是一副失神模样，这让他不由得心底一颤。 甄泠朵怔愣了片刻，却是顾不上回应陈书易，不为别的，只因就在她被莫名连坐的时候，那原本该被紧紧攥在手里的鬼王，不见了。 “鬼王呢？” 甄泠朵后知后觉地追问了一句，哪怕她明知道陈书易也显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可那一瞬间，她满脑子却是只剩下这一桩事。 及至听着甄泠朵怔怔的问话，陈书易才下意识回头张望，可彼时眼前哪里还有那鬼王的影子，那人早便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不单是他，陈冰也没了踪影。 那个被陈淼指着鼻子骂的可怜师兄，倒是还在。 甄泠朵眼看着那人正了正身形，一步步坚定地朝着陈淼走去，该说那一瞬间，她心底里到底是带着几分不安的。 哪怕是这人身体里暂且没了那骇人的恐怖灵魂，但任谁都没有办法保证，眼前这个曾经和陈冰一起成长起来的人，有可能长成和她截然不同的模样。 但这人，神色坚毅，在距离陈淼几步开外的地方站定，却是突然郑重地行了个大礼。 许是其他人全然没有设想过会有这么一幕，以至于在他突然躬身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由得顿了一顿。 甄泠朵更是不无错愕地看着陈淼，显然是准备瞧瞧这人该如何应对。 想来，那人此前愤然怒骂，也不过是因为心底里始终积压着太多的不快，及至此时，自是恨不能全然发泄。事实上，陈淼也的确是这么做的，只是她怎么也没能想到，这副皮囊之下，竟也有着无可预料的陌生灵魂。 如今，她自己无论如何也算是亲历过了，这也是因此，自然就免不了对这人的遭遇有了些不同以往看法。 “抱歉，陈小姐。” 在众人惊愕之间，他淡声开口，“救命之恩，莫敢忘怀，可那时出了些意外，我已不再是我……” 那人说了一半，往后却是怎么都说不下去，场面一时间变得有些尴尬，甄泠朵正暗自思忖着该说些什么来缓和气氛，却见宋珩突然站了出来。 “他被人夺舍了。” 云淡风轻的一句，却是让在场众人都不由得愣住。 显然，这一结果并不在众人的预料之中，尤其是陈淼。 陈书易默不作声地走到一旁，却不知在寻些什么，隔了好一会儿，甄泠朵眼见着他去而复返，手上却是冷不丁多了些东西。 他径直递出去，“这丹药一天一粒，连服三天，可保你灵魂稳固。” 骤然听着这一声，那人不由得还有些恍惚，然甄泠朵却是半点不在意，反而是径直退后一步，似是全然不在意。 至于宋珩，虽是时不常就朝陈书易恶狠狠地剜上一眼，但心底里却分明思量的是旁的事。 “过往之事，既非你本愿，那便就这样罢。” 陈淼迟疑了一阵，却到底是不曾继续揪着往事不放。 从前是她不明所以，现如今既然知晓了其中缘故，便无论如何也没有将旁人犯下的错强行按在这人身上的道理。 甄泠朵避过了众人，却是即刻联系了裴文轩。 先前情势混乱，以至于她根本就顾不上旁的，原本该早些通知他的，可一来二去的，却也已经耽误了好些时辰。 趁着她打电话的功夫，宋珩到底是押着陈书易，逼他说出了些笃定的现实。 “壁垒不稳，这才有了多个世界里彼此勾连的情况。” 陈书易干脆利落的一句，并不曾让宋珩意外非常，事实上，在此之前，他就已经有过些许猜想，尤其是当裴文轩毫不掩饰自己的真实身份时。 可那毕竟只是猜想，他还需要切实的证据佐证。 陈书易如今所做的，便是这一样。 他倏然而至，让一切局势又有了截然不同的可能。 虽然突兀了些，可从当下看来，似也不是什么坏事。 第395章 各司其职 至少，他们也算是终于得知了最为要紧的线索。 世界壁垒不稳，加之他们这几个，也算得上是各自身负异能，这才有了这看似诡异，实则命中注定的一幕又一幕。 还不等宋珩和陈书易商议出个所以然来，裴文轩却是依约而来。 他刚一踏进庄园，还没来得及对冷不丁出现在自己跟前的一应陌生人摆出哪怕一点姿态，便径直朝着那可怜的师兄而去。 甄泠朵怔怔地瞧着，好半晌都没能会意他这是突兀的举止究竟是为那般？ 但好在，裴文轩动作飞快，不多时众人便有了答案。 可也正是因着他们不自觉顿了一顿，以至于裴文轩突然出手教训人的时候，其余众人都没能回过味来。 陈书易倒是想过要出手制止，可他着实有些分不出眼前这些人之间的利害关系，故此不自觉迟疑了一瞬，可也就是这一眨眼的功夫，他不经意间瞥见甄泠朵也往后退了一步。 看那架势，这人显然是不准备拉架。 陈书易心底恍然，索性也就暂时放下了所有的不安。 至于莫名被教训的那位，这突如其来的单方面厮打诚然不在他预料之内，可裴文轩其人，他却是早有耳闻。 想来，这人不过是替陈淼鸣不平罢了。 虽说当事人不久前才刚言之凿凿地吐露出不再追究的意图，可此前种种，无论如何到底是以他的名义犯下的，陈淼的一众朋友们看不过眼，到底也是难免的。 换句话说，现如今的他根本就没有理由为自己开脱。 哪怕，他被夺舍，是不容置喙的现实。 他没有反抗，只是任人发泄。 陈淼也什么都没有说，她和甄泠朵差不多，在裴文轩冷不丁冲上来的那一刻，就下意识往边上退了一步。 眼见那裴文轩没有收手的意思，甄泠朵这才不自觉蹙眉。 她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毫不犹豫地踏进战局，不由分说拦在两人之间。这才总算断了裴文轩的攻势。 “他也算是无辜之人，你发泄一阵便也够了。” 甄泠朵毕竟是听过裴文轩剖白的，知晓他对陈淼用情极深，再加上当事人不明所以之时，也曾全无顾忌地怒骂过一阵，因此对他如今的所谓极端姿态，也不至于过分惊愕。 但若是不见收敛，却又是另外一桩事了。 “被夺舍嘛，我知道。” 裴文轩才刚全无顾忌的发泄过一阵，此刻整个人委实有些面红耳赤，但他似是全然不见了从前那翩翩公子哥的姿态，始终端着一副凌厉的神色，厉声道，“我打他，不为别的，就是要告诉这自以为是的小子，让他立刻收了不该的心思。” “陈淼，是不可能喜欢他的！” 伴随着这掷地有声的一句，众人不由得愣住。 就连突然被点到名字的陈淼竟也一头雾水，“你说什么？” 她下意识间，怔怔地问了一句，裴文轩见状，便即刻道，“这小子对你有不该的心思，从前是没机会碰上，否则我见一次打一次。” 裴文轩大抵是气急了，以至于根本就顾不上对陈淼解释分毫，只是一个劲儿的发泄。 好容易等他恢复了些，几人忙不迭就略过了先前的问题，只顾着仔细商议后续。 现如今，陈淼及陈冰师兄已经各自神魂归位，宋珩一行三人虽是在无意间和当前世界有了勾连，可想要尽快解决所有的一切，大抵也只有将妄图夺取运势的人缉拿了才好。 这本就是他们此前商议出的方案，无非是现如今又多了两个帮手罢了。 不过，陈书易却是提出了另外一个可能。 “为什么非要把人缉拿？如果直接夺取他们身上的气运，是不是也可以？” 他好不容易才厘清了眼下的情势，趁着众人还未曾四散开去，便径直提出了自己的猜想。 这话一出，众人却是不由得一顿。 尤其是甄泠朵和宋珩，两人的神色最是凝重。他们自然是最先发现不对劲的，尽管有着裴文轩不时间补充意见，可事实上他们也只是一心想着要护着他和陈淼，却从没有设想过还可以反其道而行。 事实上，陈书易说出这话时，众人虽免不了有所惊愕，但恍惚之下却是释然。 无他，实在是眼下这另辟蹊径一般的路数，实在是给了他们从不曾预料过的可能。 “我赞同。” 裴文轩第一个表示支持，陈淼紧随其后。 甄泠朵和宋珩虽说面子上委实有些过不去，可此刻却也实在顾及不了许多，毕竟唯有早些解决跟前的麻烦，他们才能抽出精神来应对旁的事。 比起如今种种，往后的才最是麻烦。 “那就各司其职，分头行事。”甄泠朵替宋珩不无笃定地说出了这一句。其他人自然是无有异议。 甄泠朵和陈淼，配合裴文轩一同对付陈冰，而余下三人的目标却是四下逃窜的鬼王。 这一配置当然也是他们几个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的决定。 前者本就和陈冰交手许多，对陈家以及生意场上的事多有思量，如此也算是术业有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是现如今他们可以做出的最佳部署。 甄泠朵一行突然发难，的确打了陈冰一个措手不及。 至少，陈氏上下起初着实有些疲于招架。 一则，陈冰自继任总经理以来的一应作风，已经让陈氏无可避免地失了一些曾经引以为傲的战场。二来，任谁都没有想到，从前一门心思扶持陈氏的前任经理人会突然反水。 两相夹击，陈氏根本就没有余力应对。 仓促之间，他们能做的，也不过就是放弃。 但偏偏，甄泠朵和陈淼想要的，可不仅仅只有这些。 所谓釜底抽薪，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要让陈冰再无翻身的可能，她们自然就没可能留手。 过去，陈淼或许还顾念着陈家的养育之恩，可被众人连番说教了一阵，纵是她不愿意承认，却也不得不向现实低头。 陈淼必须承认，无论她为陈氏做到何种地步，都及不三血脉牵绊。 而这，就是陈冰唯一的倚仗。 第396章 欲望 而甄泠朵和陈淼要做的，便是从根本上断了陈冰的所有。 她的一切，都来自陈家。 若是陈家就此垮台了呢？ 诚然，许久之前，陈淼是并没有能做好准备，好让自己淡然接受这样的结果。 陈家于她有恩，若没有和陈家的这点缘分，她也不可能成为今日的陈淼。可既然陈冰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放过自己，她便也身只能硬着头皮亲自谋求出路。 至于陈家父母，甄泠朵已经帮忙领教过一阵了。 他们所在意的，从来的都只有血脉亲缘。 正也是因此，才愈发让陈淼失望且遗憾。毕竟，她从前想要紧紧攥在手里的一切，都不过是她一厢情愿而已。 她二人联手，对付的又是最熟悉不过的陈氏。 不过三两日的功夫，便让陈氏上下忧心忡忡。最是头疼的，自然是那些个依傍着陈氏而生的员工。 他们原本不过是想要找一个合适的位置，发挥自己的价值，却不曾想，竟会接二连三地遇上些无法估量的麻烦。 更重要的是，陈冰作为公司的负责人，却是并不能在关键的时刻想到办法来保全众人。 若只是偶尔一次，他们也不至于失落，偏偏，她一直如此。 虽说最近陈氏的确遇上了不小的麻烦，可她却是从来不曾自省，而是一门心思地改换底下的人马。可大家心底都明白，许多时候不是他们身为员工的不是，而是决策者的问题。 “早知道，我们就该去找陈总。” “可不是嘛，以她的能耐，就算是离开了陈氏，总也能另立门户的。” “哪怕公司小一点，可总好比现在这样憋屈地好。” 秘书时不常就能听到众人的议论声，事实上，他心底里也没少涌现过这样的心思。可陈氏几次陷入危机，他转头想要求助陈淼时，却几乎都被人毫不客气地挡了回来。 “我如今已经不在陈氏，只管请陈总做主就是。” 电话里陈淼不咸不淡的一句，无疑是在他的伤口上撒盐。 无可否认，她说的是实话，但任何一个曾经甘心情愿为陈氏付出过的人，都不可能全无波澜。 可此刻，说这话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尽管他有心想要替陈冰继续维稳众人，却也到底是有心无力。 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便已经有不少人转而投奔了陈淼。这位从陈家出去千金，并不曾重新自立门户，而是将人挑挑拣拣全部都丢给了裴文轩。 美其名曰，从前并肩作战过的许多人，如今已经在裴家了，大家若是有心，大可以一路同行。 陈淼甚至还替裴文轩担保，承诺众人入职之后的的一应的福利只会比此前在陈氏时更好。 消息一出，便又有不少人不自觉心动。 事实上，甄泠朵和陈淼从来都是做两手准备。 现如今是一众员工已经被陈冰伤的体无完肤，以至于全然对陈氏没了信心，若是不然，她二人说不准还得挖空心思替裴文轩想些可以和她们一手提拔起来的人相抗衡的法子。 比起前者，这显然就麻烦许多。 裴文轩自是欢天喜地地吸纳了所有人，因着此前他曾在甄泠朵的建议下，有意识地收缩了自己的商业版图，故而等他将原本属于陈氏的一众悍将纳入麾下，由他一手建立起来的团队，便成了旁人不能及的王牌。 一时间，裴氏一扫此前的阴霾，反倒是焕发出了愈发蓬勃的生命力。 两相比较，陈冰多次决策事物，自然也就无可避免地成了陈氏一应高层穷追猛打的源头。 秘书处自是无力承接，可陈冰对此更是浑然不在意。 她始终坚持己见，选择以新鲜血液为陈氏注入新的能量，这发心自然是好的。 但遗憾的是，陈冰始终不改自己的压迫本性，以至于纵然的确有许多踌躇满志的年轻人应邀而来，但能坚持下来的，终究不过少数。 加之陈氏多年经营，本就有着不小的底盘，若她能悬崖勒马，也不至于将落到此刻无法收拾的惨淡局面。 等这位小陈总终于不得已接受现实，认清眼下的局面已经超出了自己所能控制的范畴时，她所能做的，也不过是转头求援。 无非是，陈大小姐这一次找的，不再是她的师兄，而是其亲生父母。 用甄泠朵的话说，这朵白莲花终究是个有本事的，一哭二闹三求助，一整套组合拳下来，本就思女心切的陈家父母哪里会舍得对她诸多苛责，只会调转头来怒斥陈淼的不是。 诚然如是。 陈淼没接他们的电话。 这也是甄泠朵的意思。 “既然双方已经撕破了脸，就没必再继续委屈自己，更何况，就算你现在收手，那一家三口也不可能对你感恩戴德，他们只会更恨。” 甄泠朵说的云淡风轻，可每一次都如同一把利刃，疯了一样往陈淼心尖上扎。 甄泠朵自然知道，这一决定对陈淼而言实在艰难。可偏偏这又是她不得不做的取舍。 毕竟，这人一旦陷入摇摆，便无疑意味着，此前她们联合裴文轩做的一应准备都成了空。 他们当中任何一个，都无法为此承担。 这一点，陈淼自然也是知道的。 幸而，她并没有让大家失望。 陈家人自己捅出来窟窿，自是得自己来填。 在陈家父母的帮衬之下，陈冰开始以低价出售陈氏项目，为的不过是拆东墙补西墙。 好在，陈氏毕竟不是无名之辈，眼见他们要抛售此前好不容易从对手那儿抢过来的资源与合作，便有不少人伸长了脖子观望着。 可人到底是不知足的。 大多数人都盼着陈氏可以将价格再往下压，毕竟如今的陈氏实在是风雨飘摇。 他们哪里知道，暗地里早已经有人翘首以盼。 他们不光要陈氏的员工，更对那些项目虎视眈眈。 比起那些本就最熟悉的东西，报价显然成了无足轻重的存在。 但凡是陈氏开的价，他们从没有半点迟疑，即刻就应承了下来。正也是因着这样干脆利落的行事，才没有给其他任何人以可乘之机。 第397章 藏身之地 这边厢，商业比拼以绝对的优势碾压全场，那一头，宋珩和师兄却是遇上了些麻烦。 自那日交锋之后，他们便再不曾见到过鬼王的踪影。 哪怕是他们二人联手，竟也全无收获。 甄泠朵得知他二人的境遇，毫不犹豫便选择转身相助，“陈家的事，有你二人盯着，不会有事。我且先去帮忙找鬼。” 对上裴文轩和陈淼时，甄泠朵全无半点迟疑。她斩钉截铁的一句，却是让裴文轩不由得愣了一愣。 诚然，比起陈冰，他们的商业手段可谓是层出不穷，可虽说甄泠朵是个外来者，可这些时日以来，他们几乎是无时无刻不以这人为先，现如今她冷不丁说要抽身，实在超出了他们的预料，以至于一时间委实有些不知该如何招架。 “若是遇上麻烦，只管找我。” 甄泠朵倏然瞧着他们这般迟疑模样，只当是裴文轩在顾虑旁的，到底还是淡淡地补了一句。 虽说陈书易得知宋珩手里有个梭子的时候，曾提议他们先一步离开，可奈何，被他和甄泠朵毫不客气地否决了。 “要走也得把这儿的麻烦事处理好再说。” 宋珩神色淡淡，可说出口的话，却分明带着些不容置喙的坚定态度。 甄泠朵也是一样的。 “我们本就是受人之托，哪有临时反悔的道理？” 他们二人统一战线，陈书易饶是有再多的理由，也动摇不得。 因着甄泠朵稍后补充的这一句，裴文轩和陈淼这才不由得安心许多。 但就在三人踌躇满志地去寻鬼王时，任谁都没有想到，那家伙最终竟是躲在庄园里。 “那不是陈淼的庄园嘛？” 甄泠朵请神上身，好不容易才循着线索赶来，可却在门口和宋珩不由得面面相觑。 不为旁的，只因这地方她实在是太过熟悉了。 而且，那家伙本就是从这儿跑出去的，那时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谁也不会想到兜兜转转，他居然又回来了。 “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避难所？”隔了许久，甄泠朵才试探着悠悠然开口。 事实上，当宋珩跟着甄泠朵赶来此处时，他心底里也不自觉闪过诸多鄙夷。 倒不是为旁人，而是对他自己。 枉他宋珩自诩见多识广，可到头来却还是莫名被一个老鬼摆了一道，单是想到这一出，就委实让他气不打一处来。 可偏偏，这所有的一切又是无可辩驳的现实。 甄泠朵不曾借此奚落，他就该偷着乐了。 大抵是早先便预料到宋老板有些下不来台，甄泠朵虽是无可避免地停滞了会儿，却到底是没有多说什么，只不以为意道，“这也算是自投罗网了。” 顿了顿，甄泠朵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忙不迭补充了一句，“虽说我不是这庄子的主人，可陈淼却也是花了大价钱的，一会儿动手的时候，务必仔细着些，别毁得太难看。” 听着甄泠朵煞有介事的叮嘱，宋珩好一阵无语。 而随后赶来的陈书易和师兄，则是一脸无奈。 然而，就在甄泠朵意欲带着众人前去抓鬼的时候，宋珩却是被迟来一步的师兄给拉住。 他下意识间回头去望，那人却是并不曾轻易开口，饶是冷不丁扫了甄泠朵和陈书易一眼，那架势似是有些话并不敢轻易被他们听了去。 宋珩见状，心底里自然有了思量。 他默不作声地落后一步，任由那两人走在前头，却只静默着不做声。 好容易等甄泠朵和陈书易没了踪影，他才听着那人小心翼翼地开口，“你跟我回一趟道观吧？” 尽管这人用的是试探的语调，可宋珩却认定了，这分明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你是在通知我？”他不以为意地反问了一句，许是因为说这话的时候，他语调里总也不由得带着几分玩味的意思，却是让身边的人不由得一顿，半晌都没回过劲儿来。 诚然，陈冰师兄开口之前，就已经设想过许多种可能。 他想过宋珩会拒绝，会不满，甚至愤怒，却从没有设想过会是眼前这般光景。 他后知后觉的，好一会儿都没有应声，宋珩却是也不急着催促，他只静静地立在一旁，似是什么都不在意一般。 陈书易和甄泠朵全然不知身后的异样，他们只忙不迭向着那鬼王而去，却是根本就没料想过，好不容易找来的后援早已经没了身影。 “再不走的话，可就走不成了。” 宋珩大抵是暗自盘算着时间，眼见着这人始终一副没所谓的模样，他到底是看不过眼，冷不丁催促了一声。 骤然听闻，眼前人自是不由得心神一颤，下一秒忙不迭往前快走几步。 可没一会儿的功夫，却又被身后那一道灼灼的眼神注视着，下意识间便顿住了步伐。 等他似是福至心灵一般，回身张望的时候，宋珩却是淡笑不语。 宋老板自来居高临下，冷不防摆出个笑模样，足以让底下人惊愕万分，同样的，他一旦毫无预兆地耷拉着脸，却也足以让大多数人心底生寒。 哪怕是夏艺璇亦或者是梁风祁等人，也未必能淡然应对。 更何况，现如今瞧见这一幕的，还是个全然摸不准宋珩脾性的人。 可事实上，如今的宋珩已经是有意收敛过的。 若是他当真无有顾及，眼前这人却是未必能扛得住。 “不是去道观嘛？” 在那人小心翼翼地望过来的刹那，宋珩不以为意地开口。 他说话时，始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但偏生每一个字一旦说出口，却总在无形中有着重若千钧的力道。 “是，回道观，马上就回。” 此前宋珩骤然开口时，小道士还以为他根本就没有将自己的建议放在心上，只一心想着要抓住鬼王。 当然，这也是他应邀而来的根本目的。 正也是因为心底在意，这才让他不自觉就跟了上去，可直到此时，他才总算意识到，宋珩话中所指，分明是另外一桩。 他同意去一趟道观！ 想到这儿，小道士脸上到底是不自觉显露出了些意料之外的惊喜。 第398章 速战速决 到底是个没见过世面的。 宋珩瞧着他这副模样，心底里暗暗吐槽。 甄泠朵神明之力在手，寻到那鬼王到底不是什么难事。 可出乎意料的是，那鬼王这些时日也不知是遭遇了什么，竟是实力大增。 饶是甄泠朵如今已经请神上身，但刚一交手时，她却也是不自觉着了一道。 如果不是身边还有一个陈书易，眼看着势头不对，就忙不迭起身相迎，甄泠朵还真就未必能躲开那一击。 “宋珩人呢？” 陈书易本就是仓促应对，好容易替甄泠朵挡过一劫，却是立刻问道。 倏然听着这话，甄泠朵也不自觉愣住。 是呀，宋珩人呢？ 只一刹那的功夫里，甄泠朵脑子里已是不自觉闪过诸多思量。可饶是她思绪万千，却到底也不曾当着陈书易的面，说过宋老板半句不是。 “他应该是有了什么新的发现。” 这是甄泠朵的原话，一字一顿，很是坚决。 偏生这话落在陈书易耳朵里，竟是不知怎么的，竟也隐隐有了些旁的滋味。 “新的发现？那不也得等抓到了鬼王再说？” 他可是没忘记，此前那人忙不迭喊他过来时的急切模样，毕竟这里的一切变故都是从鬼王与陈冰开始的。 按照他们此前的一应部署，的确该是分头各个击破。 从往是全无线索，但现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些进展，他却是突然没了踪影，这在陈书易看来，显然是大大的不该。 可既然甄泠朵对此全无二话，他自然也不好说些什么。 毕竟这鬼王，还是她想尽办法找到的。 只是，他们此前毕竟都不曾预设过因着这几日的际遇，那鬼王竟会实力大增，以至于让他们一时之间无法应对。 “先别管宋珩了，得想想办法。” 甄泠朵抢在陈书易之前，先一步明确了如今的困局。 “不能硬拼，那就只能智取了。” 陈书易自然也知道前路艰难，但现如今他们既然已经一步步好不容易找到了人，便无论如何都不能任由其重新找个地方躲起来。 无他，实在是众人根本就没有那么多时间好跟这两位躲躲藏藏。 尤其是甄泠朵一行。 等解决了这结界里的麻烦，他们就得马不停蹄奔赴下一场。 “速战速决吧。” 陈书易淡淡道，大抵是他说这话时，实在过分淡然，以至于甄泠朵冷不丁听见，竟还是不自觉顿了一顿。 速战速决？ 怎么战？ 难不成，让陈老板来打？ 脑子里冷不丁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甄泠朵不由得心底一颤。尽管她听宋珩说起过陈书易的一应过往，哪怕是此前在幻境里也见识过他和柳南烟的种种，可到底是没有亲眼见过陈书易主动出手。 故而，她并不敢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陈书易的身上。 可就在她迟疑的当口，陈书易却是已然下了十足的力气，竟是冷不丁就朝着那鬼王而去。 诚然，陈书易出手之时，那位并不曾警觉。 可甄泠朵却是瞧了个真切。 她本就是已经跟鬼王有过对招的，自是最清楚他的能耐，陈书易纵然是抢了先机，可若然那他察觉，却也免不了一场近身对战。 说不准甄泠朵还得耗费精神去救。 事实上，她已经在暗自盘算这事了。 上一回，陈书易能得手，仰仗的不过是那鬼王全然不知他本事如何。 无论是人是鬼，在冷不丁对上未知之数的时候，总也会不自觉带着几分胆寒。 故而，哪怕是本就有着十成的把握，却也会因着哪怕瞬息的迟疑而招致截然不同的结局。 想用这一招，出奇制胜自然是好的。 但倘若翻来覆去都只有这样的手段，显然是不够的。 然而，陈书易动作太快，甄泠朵甚至没来得及追问他是否已经想好了后招。 如今的他们，像极了刚刚发现鬼王踪影时那样，为了不给对方以反应的时间，只能在第一时间仓促出手。 因着事发突然，他们唯一能做的，也不过就是从一开始就用上十足的力气，这才不至于在事后回想起来时，因着这一瞬的疏忽而感到遗憾。 甄泠朵也是一样的。 尽管陈书易没顾得上提前和他互通有无，可单就从眼下的情势来看，他们本也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除了同心协力，再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既然陈老板已经豁出性命试图给自己找到突破口，甄泠朵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即刻收敛起心底里诸多纷杂的思绪，忙不迭跟上。 和那孤军奋战的鬼王不同，甄泠朵和陈书易好歹还有彼此作为队友。 这样一想，她心底里倒是平和不少。 就算是对方实力增强又如何？一个不够，两个总也有机会和他斡旋一二的。 想通了这一层，甄泠朵自然不至于过分纠结。 然而，陈书易的动作却是比她想象的还要再快一些。 身为千机门传人，他虽不至于如甄泠朵亦或是宋珩那样擅战，可他手里却有着层出不穷的法宝。 尽管，这其中大多数都已经送与旁人，可那毕竟是陈书易亲自制备的。 眼下虽说是仓促了些，但临时再准备一二，也不是不可能。 奈何，甄泠朵却是全然不知。 以至于陈书易冷不丁扔出阵盘的时候，她不自觉顿了一顿。 无他，只因在那之前，她已经能够感受到，鬼王似是发现了眼前的异样，正准备出手反击。 可那个时候，陈书易却已经立在他跟前，甄泠朵自问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将人救下。 正也是因此，她不自觉有片刻迟疑。 可不成想，陈书易见状，竟是忙不迭催促，“动作快，我控不住多久的。” 为了做这个阵盘，宋珩帮着找了些材料，可毕竟和陈书易此前所做大不一样。 “好。” 甄泠朵即刻回神，忙不迭应出一句，下一瞬却是已经出手。 因那鬼王已经先一步被陈书易控住，饶是他此刻意识到情势不对，想要挣扎也不过徒劳。 神明之力全数落在身上，不躲不闪的，无论换做是谁，都不可能安然无恙。 第399章 秘密 鬼王被困。 甄泠朵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总算是成了。”她不由得为之庆幸，而另一边宋珩却是在师兄的指引下，在道观里四下游走，虽说他之前也曾回来过，可对这地方到底是不像本人那样熟稔。 然而，他带着宋珩兜兜转转地绕了一大圈，宋珩却始终不解其意。 “你到底想说什么？”宋珩没什么兴致跟人兜圈子，他出来得急忙，甚至没顾得上和甄泠朵打个招呼，也不知道她和陈书易两个人能困住鬼王多久？ “其实那些地方，以前都是陈冰的据点。” 那小道士显然察觉到了宋珩的不耐烦，忙不迭道，“你可能也发现了，这些地方现在都有些萧条……” 听到这儿，宋珩不由得一顿。 事实上，他跟着人漫无目的一般游走时，却是并未曾多做思量，但现如今因着他悠悠然一句，重新再调转头来思量，却分明有了些不一样的滋味。 “你的意思是……” 后头的话，宋珩再没往下说。 眼前人抬眸看着他的时候，神色里分明也带着些笃定意。 他们两个都是聪明人，只对视一眼的功夫，彼此就知道各自的思量。 “还有吗？” 思忖不过片刻，宋珩倏然再问。 这冷不丁的一句，却是不在那小道士的预料中，以至于他不由得有些恍惚。 宋珩瞧了他一眼，却是再没说什么，只径直下了山。 “我要见陈淼。” 甄泠朵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当着她和陈书易的面，嚣张了许久的鬼王却是莫名直白地丢出了这么一句。 干脆利落，简单直白。 甄泠朵闻言冷笑，“看来，你还是没搞清楚情势啊，现在可已经不是容许你提条件的时候了。” “我要见陈淼。” 甄泠朵一字一顿说得再坚决不过，可那鬼王却似是全然没往心里去，只一而再再而三地重申自己的诉求。 “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这一次，没等甄泠朵拒绝，陈书易却是先一步应许。 “我答应。” 鬼王全无迟疑的应下，斩钉截铁的一句，却愈发让甄泠朵心下不安。 几次交锋，饶是对上宋珩，他也曾有过脱身之举，现如今他们再无其他后援，甄泠朵委实不敢想象，要是这一回又让人跑了，该当如何？ 他们已经没有多少的时间了。 在这一点上，陈书易分明已经和众人达成了共识。 可甄泠朵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人竟会在此时冷不防地唱反调。 “陈老板，你就不怕……” 甄泠朵几番思量，到底还是觉得心下不安，便索性拉着人退后了几步压低了声音问。 “不让他见，他就能听话了吗？”陈书易不以为意的一句，噎得甄泠朵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她必须承认，陈书易是对的。 现如今能困住人，乃至于能被她最终找到藏身之地，极有可能不过是因着不远处那位自己的意思，若是不然，宋珩又何至于始终一无所获呢？ “可万一……” 只是，甄泠朵心底到底还是有着些无可名状的不安。 “见招拆招吧，我有种预感，陈淼来了或许可以解开不少疑问。”不知怎的，陈书易说这话时，语调里赫然还带着几分笃定意味。 甄泠朵不知这人究竟是哪里来的念头，可思来想去，终究还是应了。 “我打电话通知她。” 说着，她便径直退开了几步，只留下陈书易和鬼王面面相觑。 等甄泠朵再回来的时候，陈书易正兀自笑着，就连那鬼王也一改平日里的阴鹜模样，微微扯了扯嘴角，这实在是她之前从来都没有见识过的画面。 甄泠朵心底好奇，便不自觉追问了一句，不想陈书易却是并不应对，只替鬼王追问了句，“怎么说？” 甄泠朵心里明镜儿似的，“应下了，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甄泠朵没有说谎，但这却也不是唯一真相。 事实上，来的可不单是陈淼，还有裴文轩。 因着摸不准那鬼王的心思，甄泠朵到底是不敢贸然托大，可偏生眼前也没有其他人可以倚仗，便索性将裴文轩也一并喊上了。 不都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嘛。 凭着甄泠朵和裴文轩的接触，那是个聪明人，关键时候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两人一鬼等了半个多小时，这才等来了关键人物。 甄泠朵当先一步迎了上去，仔细交代了两句，这才由着陈淼一步步走向鬼王。 陈书易便在距离阵盘不过几步的地方站定，他神色淡淡，骤然间似是看不出什么喜怒，可甄泠朵和裴文轩却委实是兀自提着一颗心，惴惴不安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可事到如今，他们显然已经没了回头的资格。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陈淼走近，那鬼王却是倏然跪下。 这突兀的动作让所有人都不由得一愣。 尤其是陈淼。 她几乎是求助似的偏头去看甄泠朵和裴文轩，但架不住那两人也是一副错愕模样。 陈书易看不过眼，才道，“你好歹把话说清楚啊，我帮你把人叫来，可不是看你演戏的。” “我可以死，但只能为你所杀。” 隔了好一会儿，鬼王才总算一字一顿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可许是因着这话实在太过识破天惊，以至于面前无论人鬼都没反应。 陈书易颇为不耐烦地咋舌，但幸好这一次鬼王似是多少有了些心理准备，在短暂的停歇后，径直道，“你原是千金小姐，有着许多人羡慕不来的自在荣华，和裴家的姻亲是早便定下的，可偏就在嫁到裴家后，出了意外。” 骤然听着又是个漫长的故事，甄泠朵一时好一阵无语。 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总算消化了眼前一切不过是书中所有，不想这鬼王身上竟还存着新的秘密。 “说重点，绕开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她死便死了，与你又有什么干系？”陈书易端着一副不以为意的姿态，开口却是为了催促进度。 “我是府上护卫，职责便是护着小姐安全，我这条命，也是她的。” 第400章 清醒 后面的故事，倒也简单。 身为护卫，他一心守护的人出了意外，无论换做是谁，都不肯轻易善了。 “我查到小姐被裴家所害，便一心想要复仇。” 鬼王说话时，神色却是因着那无可抑制的愤怒而有了变化，连带着倏然抬起头看着裴文轩的时候，眼神里也没有哪怕分毫的笑模样。 他到底还是恨着这个人的。 哪怕，裴文轩分明也已经死了一次。 但饶是过了那么多年，再一次瞧见自家小姐和这个杀人凶手走得这样近，他心底里总也不自觉泛着压抑不住的愤怒。 “裴文轩死了，你家小姐也死了，按说一切恩怨应该就此终结，哪里还有后头那么多事？” 甄泠朵虽因着这出人意料的前世今生而不由得沉默了片刻，可到底还是径直抓住了其中的关键，忙不迭问道。 “我也以为，那就算结束了。杀了人之后，我就跑了，可终究是心里不安，没过几年就遇上了天灾，将将饿死……”鬼王大抵是回想起了太久以前的从往，以至于声音里竟也不自觉带着几分苍茫意。 “濒死之时，我遇见了一个道士，他说知道我心有不甘，我和小姐的缘分并未就此断绝，他可以帮我。” 道士？ 倏然听着这两个字的时候，甄泠朵心底里没由来一阵胆寒。 不为旁的，只因这一切实在是太过凑巧了。 陈冰和她的师兄，不就都是道士嘛？ “然后呢？又发生了什么？不说让你说重点嘛，不至于非要把你们几辈子的事都一股脑儿说完吧？” 甄泠朵心里生急，不自觉又出声催促了一句。 大抵是感受到了她的不安，陈书易难得有些听不过去，转而安抚她的情绪。 “道士哪里都有，你们侦探社不是还有一个嘛，那小子可也一心想要杀了我呢。” 陈书易说的是沈玄风。 他是故意玩笑的。 甄泠朵听的出来，可她自己而已说不清楚，为什么偏偏就在此刻，怎么也做不到淡定如常。 她没有办法冷静！ “既来之则安之，你不听人说完前因后果，又怎么知道谁对谁错？” 陈书易见她始终如，倒也不急着劝，只自顾自云淡风轻地说。 甄泠朵当然知道，陈书易说的一点不差。 事实上，就算此刻她心底再是不安，却也并不知道宋珩以及陈冰师兄究竟身在何处。更何况，宋珩终究是个聪明人，至少远比甄泠朵要聪明警觉得多，倘若真出了什么岔子，他不可能全无察觉。 甄泠朵暗暗说服自己相信他。 等好容易做好了一应心理建设，她才总算不自觉长舒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故事也说的差不多了。 那道士告诉鬼王，说他家小姐之所以这一世如此惨淡，只因命格被人偷换了去，若是他愿意的话，可以等到转世重生，重新帮助他最在意的小姐，收获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鬼王自然不可能不应。 他就这样陷入沉睡，并在经年以后找到了陈淼。 “那老道士曾说，想要找回被夺走的是命格，便只能再死一次，所以他亲自动手杀了小姐，可奈何，一切并没有丝毫改变。” 苦等数年，原以为等来的是久别重逢，可事实上却不过是又加重了一层罪孽。 “我四下寻找，可再没了那道士的踪影，我问过许多人，他们说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说到此处，鬼王赫然是一副失落的模样，饶是陈淼和裴文轩全然不记得从前，可在当下那一瞬，竟也还是不自觉受其感人。 就连陈书易也不知因此回想到了什么，竟不由得有些恍惚。 非要论的话，彼时也不过只有甄泠朵一人，似是时刻保持着淡然姿态，并不受半点影响。 “我知道自己又做错了，可我不知道是不是还有机会来弥补，数百年的等待一朝成了幻影，我索性就放任自己发疯，开始大肆破坏身边的一切，恨不能让整个世界一起陪葬。” 他说这话时，始终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看得出来那会儿显然是已经失了理智。 “那你又是怎么被抓住的？” 甄泠朵之前就听宋珩说过，那鬼王原本就是被道观镇压的，只是不巧就在他们接受委托前后冲破了封印跑了出来。 “那些臭道士做的，他们镇压我，为的是磨灭我的灵智，让我彻底成为一个服从的傀儡。”鬼王惨然一笑，饶是他自诩有这毁天灭地的本事，可到头来却还是免不了成为了一柄被利用的刀。 “我其实已经忘了所有的事，可刚刚被困在这个阵盘里的时候，一瞬间所有的过往就都回来了……” 事实上，直到如今鬼王自己都未必能说得清是怎么一回事。 但他恢复清醒后的唯一念头，便是想要见一见心心念念的小姐。 他手上沾染着太多人的血债，他知道自己身上的罪罄竹难书。 他该死。 但如果非要以死谢罪的话，他希望可以死在陈淼手里。 唯有如此，他才觉得安心。 “你杀了我吧，一切变故因我而起，该由我来终结。”鬼王倏然抬眸，望着陈淼，此刻的他被困在阵盘之中，行不了礼，可他还是不由得俯下身去，杨以最为虔诚的姿态，任由陈淼发落。 陈淼没动。 而甄泠朵却是心道不好，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就快步出了庄园，忙不迭往道观而去。 这是一个历经百年的大局。 凡对道观为敌者，大抵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那宋珩呢？ 她要救他。 甄泠朵明明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可当她发现宋珩就去道观时，却是怎么都淡定不了。 她忙不迭赶了过去，行色匆匆，甚至顾不上和陈书易及其他众人解释一二。 的确，宋珩的处境算不得太好。 被人带着有一搭没一搭的，将几处据说是陈冰过往据点的地方扫荡了一圈，原以为就此终了，可没成想就在他下意识想要去往庄园继续先前未完成的事时，那师兄却是突然出手。 掌风凌厉，那阵仗赫然是取他的性命。 第401章 反问 如果不是宋珩早有预料，这突然的全力一击倒也的确让人应接不暇。 但是，宋珩躲开了。 以超出那人预料的方式，他虽也不自觉有过一瞬惊愕，但下一秒还是即刻收敛了心神仔细应对。 将宋珩带来道观，便再没存着可以允许这人轻易离开的心思，换句话说，自宋珩答应跟来的那一刻起，如今的结果便是已然注定的。 他无论如何都得死在这儿。 然而，宋珩确实比想象中要难缠得多。 事实上，重回当前世界的宋珩鲜少展示过自己真本事，此前许多时候，他也不过是像陈书易那样，只简单动动嘴皮，将一应需要跑腿或四下折腾的事都丢给了眼前这人。 以至于对方根本就不知道宋珩有多少能耐。 他为数不多的推断，也不过是凭着这具身体的肌肉记忆，以及难得瞧见宋珩动手后的几许猜想罢了。故而，真正交起手来，他终究还是藏着几分的。 不为旁的，给自己留个后路而已。 宋珩自然也知道这人的心思，他虽想要将自己困在这道观里，也到底也不敢全无顾及地豁出性命来应对，终究是好不容易才能灵魂归位。宋珩想过，若然是他自己面对眼下的情势，他也不可能做到全无顾虑。 如今种种，不过人之常情。 但真正让他好奇的是，他为什么会一门心思想要帮着陈冰？ “你师妹许了多少好处？” 宋珩一边与人周旋，一边还不忘淡然开口问话。 云淡风轻之间，说出口的却赫然是些最要紧的事。 那人显然没有料到，有关陈冰的事宋珩竟能的推演地如此之快。他哪里会知道，宋珩与甄泠朵早在见到裴文轩和陈淼的第一眼，便知道他二人身上藏着许多人可望而不可即的气运之力。 且，他们分明已经笃定，无论陈冰亦或是鬼王，之所以会对他们的穷追猛打，为的正是那气运。 “气运这东西，就算是强行从别人那儿抢来了，轻易也不可能变成你的，又有什么用呢？”宋珩神色淡淡，似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可事实上，他对招的阵势一点不改，甚至没能错过眼前人因着他不疾不徐的一句而下意识间生出的趔趄姿态。 那本该是个最好的反击机会。 对局之时，任何破绽都是机缘。 可宋珩却是不曾乘胜追击，他反而也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堪堪避开了那冷不丁差点朝自己扑过来的人，不以为意地啧了一声，“怎么？瞧这架势，你好像并不知情？” 宋珩略作思忖，兀自沉寂了好一会儿，这才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那么说起来，陈冰好像也未必全然信任你呢。你说，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师兄哪里会知道陈冰的心思？ 宋珩此刻悠悠然的一阵反问，在他看来不过是蓄意拖延时间罢了。 “别浪费时间了，也别想着用激将法，你今日不可能活着离开，”任由宋珩纷纷扬扬说了一大堆，那人好不容易稳住心绪，脱口而出的却是这不容置喙的一句。 按说，宋珩该因此而惴惴不安。 毕竟对方一门心思只想要他的性命，可他没有。 “能不能走得了，那得打过才知道。”宋珩轻飘飘落下一句，再出手时，招式也不由得凌厉了几分。 既然从这人口中再套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那便只剩下速战速决一条路了。 姓陈的老是在耳边念叨，连累他宋珩也没了从前那点淡定自若的模样，总想着早点解决了这里的麻烦，先出去再说。 因着这个缘故，宋珩哪里还会花心思与人虚与委蛇。 对方眼见着宋珩改换了态度，自也就变得愈发郑重起来，双方每一次交手，都分明用上了各自十足的力气，全无保留，无有迟疑。 可就算是这样，短时间内竟也是打得难舍难分。 意识到这人的本事不在自己之下，宋珩才总算没好气地蹙了眉头，可眼前人却是因着数次交锋而愈发变得凌厉。 宋珩从没想过，自己只是稍一恍惚的功夫，竟是被他抢了先。 等他意识到不对，再想要重新挽回颓败姿态，却到底是晚了一步。 “我说过，你走不了的。” 面对着好不容易才到手的优势，任何人都不可能轻易放过。 可就在那人卯足了劲儿想要宋珩性命的时候，甄泠朵却是突然凌空而至，长命缕迎风而来，可怜小道士只知道自己冷不丁就被什么东西裹了个严实，有又被毫不客气地甩下了远处，等再回神，宋珩早已经和她联手打了一套组合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姿态，强行反困住了他。 “不直接打死？” 甄泠朵眼看着宋珩只在那人周围设了个阵法，不由的轻啧一声。 “还没问出来呢，不能轻易死了。” 宋珩淡然应道，虽手里动作不停，可嘴上竟也没闲着，“你怎么会突然过来？鬼王找到了吗？” 宋珩人虽然没在，但心思赫然是一直跟着他们的。 “找到了，陈老板盯着呢。那家伙说了个故事，一会儿前世一会儿现在的，又提到了几个道士，我不放心就先过来看看。” 甄泠朵这话显然只说了一半，她是不放心，但如果不是因着算到了宋珩遇到危险，倒也不至于来的这么快。 “什么故事？”宋珩先问了一句，末了才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冷不丁反问道，“你刚刚说，把鬼王交给陈书易了？那小子看得住嘛？” “还有裴文轩和陈淼，陈老板是用阵盘困住的，而且那鬼王一心求死，应该不会有事吧？” 虽说甄泠朵应得坦然，但许是宋珩问这话时，冷不丁端着一副煞有介事的郑重姿态，以至于她错愕了好一阵子，却还是不由得带上了几分迟疑。 倒不是她信不过陈书易，实在是宋珩如今斩钉截铁说的这些话，她先前根本就来不及思量。 一查到宋珩有难，甄泠朵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 更何况，要不是她来的快，这里的对峙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结果呢？ 第402章 撒谎 好在，宋珩没事。 “要是那家伙真跑了，我再想办法找回来就是。” 甄泠朵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事已至此，却是多说无益。 现如今，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找出的真相，完成他们身上肩负着的委托。 “宋老板，背后嚼舌头可不是什么好作风。” 宋珩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甄泠朵却骤然听到身后冷不丁传来几分奚落声响。 声音很耳熟。 等甄泠朵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声音的主人，再一回头，却发现竟就是陈书易。 不光是他，就连裴文轩、陈淼，以及那鬼王也在。 “你们怎么……” 此刻的甄泠朵心底里的错愕一点都不比先前的宋珩要少，她下意识追问出声，可眸光却时刻小心翼翼地盯着鬼王。 哪怕此刻其余三个都是一副淡然自得的模样，可甄泠朵心底里总也不时泛着不安。 那是一种说不清的情绪，甄泠朵自然希望他们几个全部安好，但也着实因着宋珩方才不疾不徐的一句，而忍不住生出了些旁的心思。 她下意识间开始盘算，若是陈书易已经被那鬼王控制，她和宋珩又该想什么办法来破局？ 光是一个道士，就已经够麻烦了。 真要是眨眼之间再多出四五个敌人，甄泠朵自问根本就无力招架。 “你一句话不说就跑了，他们两个差点没吓死，求我来找，我能怎么办？” 陈书易始终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朝着裴文轩和陈淼努了努嘴，而后又冷不丁瞪大了眼睛盯着宋珩瞧，“也是我来的实在不巧，枉费大家担心了一路，居然还落了个出力不讨好的名声。” 说着，陈书易特意顿了一顿，偏头对甄泠朵道，“既然用不着，那我不如先走？” 甄泠朵一听这话，当下就急了。 她顾不上回头去是看宋珩的意思，只忙不迭三两冲到了陈书易面前，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角，“别呀，陈老板，来都来了……” 后头的话，甄泠朵没能有机会说。 倒不是她不敢当着宋老板的面当众拆台，而是那鬼王趁着他们说话的工夫，下意识间环视周围，好容易才避开宋珩的遮挡，一眼瞧见了那被困着的道士。 “就是他，当初就是这个人骗我！” 他冷不丁的一句，自是让所有人下意识循声而望。 “你确定？” 陈书易也没了和甄泠朵逗趣的心思，转而端着一副凝重的姿态反问。 甄泠朵也不由得顿了一顿，可彼时她的心已是不自觉提到了嗓子眼，若然一切诚如鬼王所言，那这个人可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但甄泠朵最为关心的，还是如今仇人见面，他们又该如何？ 瞧着鬼王那怒不可遏的姿态，想来是恨不能即刻手刃仇人的，甄泠朵注意到，就连陈淼都在不由得和裴文轩对视了一眼。虽不过刹那的功夫，可她隐隐察觉到，这两人怕也是动了杀心。 如果说，陈淼是因着自家护卫这数百年的辛苦，那裴文轩十之八九是为了心上人。 尽管，甄泠朵并没能想明白，若是裴文轩当真如此在意陈淼，他们之间有着天定的姻缘，百年之前的变数又是从何而起。 但眼下，这一切似是变得无关紧要。 当压抑了百年的愤怒倏地四溅开来，任何人都不可能轻易保全理智。 无论是鬼王，亦或者是陈裴二人。 “就是他，小姐，就是他指使我伤害你的！” 鬼王依旧愤怒，他忍不住怒号了一声，陈淼闻言便下意识走近了几分。 彼时那道士正被宋珩困着，一如不久前身在庄园的鬼王一般，动弹不得。 但面对着倏然临到头上的愤怒，他自是不可能认下，“鬼话连篇。” 众人只听着他阴恻恻地说了一句，只刹那的功夫里，各人的心思却是不由得动摇起来。 “他是鬼，他说的话哪里能轻易相信？” 他不由得反问了一句，末了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便径自开口，“他本是世家公子，与陈冰算是青梅竹马，可那丫头先天命格缺失，性情暴躁，非交换命格不可解。” 任谁都没想到，还不等他们问起，这人却是已经径直谈及从往。 “陈淼，对，就是你。”他冷不丁望着是陈淼，斩钉截铁地道，“你就是那个他找来替心上人改换命格的替罪羊！” 事实上，就算是没有这一句，周遭几人也未必猜不到。 “大婚当日，你被其残忍杀害，裴文轩便是现成的倒霉鬼，如果不是那小子还算警觉，隐隐查到了什么，忙不迭逃跑，你们便早已经在阴曹地府相会。” 裴文轩神色不变，但却是在众人不曾察觉的时候，不自觉偏头去看陈淼。 哪怕是隔了数百年光阴，可就算是从来一次，只要是陈淼需要，他可以替她去死。 就算，他们只来得及做了半日夫妻。 “那死鬼发现姓裴的跑了，便四处追杀，我那时候就是个道士，知晓了他的悲惨遭遇，心里自是不忍，索性就教他道法和武功。” “后者为自保，前者是为修身养性。但没成想，他学成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下山复仇。” 换言之，是裴文轩替心上人的杀了真凶。 “等我再找到他的时候，他也死了，就在你坟前。” 这一连串你你我我的，要不是宋珩一行早知一切与他们无关，说不准也会忍不住头疼。但幸而，前世种种并不难厘清。 只是，单凭着这些，似是还没有办法解释如今种种。 “那现在这样又是怎么一回事？”甄泠朵倏然开口，“裴文轩、陈淼、乃至于陈冰和你们，都只是书中人……” 这是甄泠朵最初得到的线索，彼时还不曾知道这其中如此错综复杂的因果。 那时候，裴文轩还一门心思的想要维护陈淼，单是因着这一点，甄泠朵便相信他不会说谎。 “那可能就是另外一桩事了，”那道人轻笑一声，“恰巧有人写了与他们经历相近的故事成书，加上这天地间风云变化，反倒给了他们一次别样的新生。” 第403章 一锅端 那道士说着，看向眼前气愤难平的三人，神色却是多有不善。 不为别的，实在是他此前的一应部署，此刻已然变得七零八落。 想要困住宋珩，可到头来却是被这人及甄泠朵联手镇压，好不容易见到了些故人，还被颠倒黑白，换做是谁都不可能心平气和。 “我知道的就是这么些，和那满嘴谎言的老鬼定有许多出入，你们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盘，仔细算。” 听着这人悠悠的一句，宋珩却是一时间气笑了。 甄泠朵本是正为这错综复杂的过往头疼，因着无论是这道士，亦或者是鬼王，提及往事时他们赫然都是一副言之凿凿的模样，让人一时间根本就不知道该信谁。 按说，陈淼陈冰以及裴文轩也算的上当事人，但偏生这些人却是已经忘却了前尘，根本就算不得数。 事实上，就算是他们还记得，只怕也根本就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陈淼死的早，裴文轩就算是勉强活了些时日，只怕也被人蓄意改了记忆。 至于那陈冰，无论是哪一头的故事里，骤然听着都像是那全然不知所谓，一心只顾达成所愿的执拗之人。 想要从她口中问出所谓的真相，更是天方夜谭。 然而，若是不论出个真假来，甄泠朵委实不知该如何继续。 她之所以求助似的看向宋珩，就是希望他能拿个主意。 但宋珩冷笑了声，这一幕却根本就不在甄泠朵的预料中，最要紧的是，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人究竟是缘何冷笑。 是为他们各执一词的默契，还是一门心思想着将陈冰摘出去的阵仗？ 甄泠朵没能想的透彻，这几个人的说辞被她翻来覆去一般，在脑子里回荡了许多轮，但没有哪一次，是可以顺利梳理出个所以然的。 陈书易也静默着没有说话，只是他到底不像宋珩，纵然心底鄙夷得紧，面上却也从不曾轻易表现出来。 至少，绝不可能让几位当事人瞧见。 可惜，如此一来，就连甄泠朵也没法透过其神色，猜出陈书易的心思。 “陈老板，两个故事都听完了，你有什么想法？” 甄泠朵思忖片刻，索性硬着头皮直白问了出来，干脆而利落，全无半点迟疑。 许是因着她问的太过简练，以至于听到这话的人都不自觉愣了一愣。 不单是陈书易，宋珩，陈淼，裴文轩，甚至那两个各执一词的当事人也是一样的。 显然，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刻面面相觑而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 最是为难的，莫过于陈书易。 他恍惚记得，自己不过是因着担心才不得不闯入其中，以至于不得已成了是被牵连的又一个无辜者。 如果不是因着宋珩和甄泠朵，当然，最紧要的是后者，陈书易是不可能跟着他们在这儿大眼瞪小眼的。 “不知道。” 陈书易的回答同样简练，可这样的答案显然无法推动事态发展，简单来说就是并不可能帮助他们梳理清楚所谓真相，以便能尽早结束这一切。 至少，这不是甄泠朵期待的答案。 可方才那话，是她自己问的。既是她自行挑起来的，便是无论什么样的结果，她也只能照单全收。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就算是陈老板的答案再清新脱俗，甄泠朵也没有办法说他半分不是，她所能做的，也不过是顺势问下去，说不定这人可以在无形之间，给自己一点提示的。 但甄泠朵同时也很清楚，这一设想，近乎奢望。 “这得问宋老板。” 让甄泠朵意外的是，陈书易答了话，只是他给出的方案实在是石破天惊。 但凡宋珩肯动些心思的话，哪里还用得着甄泠朵挖空心思四处求援？ 那一瞬间，甄泠朵委实有些哭笑不得，骤然听着陈书易的说辞，她下意识就偏头去看宋珩，毫无意外的，她瞧见了那人阴恻恻的冷笑。 甄泠朵对此并不陌生，从前许多次，不管是她，乃至于夏艺璇，亦或是沈玄风都曾领教过。 可她却还是着实有些想不明白。 不为旁的，实在是这一回，宋珩瞧的是陈书易。 而陈老板显然不可能像是他们几个那般，在意识到宋珩神色清冷的时候，忙不迭收敛一二，他依旧端着那副不以为意的模样，甚至还配合着回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这一幕落在甄泠朵眼里，和挑衅无异。 可怜她此刻满脑子都被陈裴两家往事所袭，以至于根本就分不出心神来思量旁的，索性也就只是静静地看着，似恍惚一般，怔怔地抬头看向宋珩，问，“你觉得呢？” 甄泠朵说这话时，始终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她总觉得此刻的宋珩多少有些气不顺。 先是莫名被这小道士摆了一道，再是陈书易几番意味深长的挑衅，无论哪一桩，换做这人的脾气怕是都不可能轻易善了。 而他越是憋着不说话，便意味着心底的愤怒远比她想象中要凌厉得多。 甄泠朵心中不平，却到底不得已站出来转圜局势。 毕竟，这周围可再找不出另外一个还有可能跟宋珩说的上话的家伙了。 “真要是这么麻烦的话，不如一锅端了。” 宋珩说的云淡风轻，可甄泠朵却实打实的因着他云淡风轻的一句而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为别的，只因她知道，这人说得出也做得到。 虽说甄泠朵一时间或许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可宋珩却是半点没给她反应的机会，只眨眼的功夫，便将离他最近的道士解决了，而后干脆利落地一回头，将剩下那几个也一并处置了。 唯有陈冰一个，因着不在眼前而幸免。 “这……就算是解决了嘛？” 甄泠朵怔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冷不丁对上宋珩那副不以为意的模样，下意识间还是不自觉胆寒了刹那。 “或许吧。” 宋珩难得应了一声，下一秒却是即刻招呼她与陈书易凑近，“准备一下，该走了。” 不等甄泠朵反应过来，那人便径直启用结界梭，带着两人穿行而去。 第404章 发现 比起宋珩那个直白而的干脆的一锅端，他淡然自若地掏出结界梭的那一刻，甄泠朵和陈书易是眼底的茫然与意外达到了顶峰。 宋珩当然都注意到了的，可他依旧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只径直一手拎着一个，毫不客气地将他们一起丢了出去。 带连带着他自己。 “你有结界梭为什么不早说？” 陈书易最是气急，得知这两人或许遇到了难处本就是一场意外，因着想要尽快将人带出来，他根本就没顾得上多想，就连那用来困住鬼王的阵盘都是后来随手做的。 他要是早知道宋珩手里有结界梭，怕是在甄泠朵神魂归位的那一刻就毫不犹豫地拖着人跑了。 哦，那时候宋珩还没影呢。 那就是等齐了他们两个，扭头就走，哪里犯得着听是那些个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你什么时候问过吗？” 面对陈书易没好气的质问，宋珩同样也不曾给什么好脸色。 “废话，你自己不提，我上哪儿知道去？”陈书易多年的好脾气注定会在遇上宋珩的刹那被全数击溃，眼见着他的脾气愈发暴躁，甄泠朵便开始拦在两人之间打哈哈。 “不管怎么说，能平安出来就是好的。”甄泠朵说着，四下环视周围，见这分明是自己接下任务的庄园，便不无意外地看向宋珩，“那个，我能不能问问，结界梭是怎么用的？你不是跟我分头行事嘛？为什么传送出来会是在这儿？” 倏然听着这话，宋珩便也就暂时止住了和陈书易争论出个所以然的兴致，而是仔细打量起四周。 但事实上，宋珩只用了不过几秒的功夫便收敛了心神，“谁知道呢，可能是因为带着你们两吧。” 宋珩始终端着一副不以为意的姿态，甄泠朵却是不疑有他，先是郑重地点了点头，末了才又开始重新审视眼前的庄园。 这就是陈淼的。 甄泠朵心底无比笃定，尽管明明在另外一个时空里的时候，她也曾像这样不无惊愕地感慨过一次。 “这庄园好像跟之前不太一样。” 倏的，甄泠朵全无预兆的蹦出一句，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不确定，那陡然拔高的语调更是让陈书易和宋珩意外地很。 “发现什么了？” 陈书易还在下意识环视周围，宋珩却是已经直白问道。 “有气运之力，但是刚开始的时候，一定不存在。”虽说他们这一路以来委实遭遇了太多的意外，可这点自信甄泠朵显然还是有的。 宋珩也相信她。 “说不定是因为陈淼死了，所以她身上的气运便回到了这里。”宋珩神色淡淡，可说出口的话却无疑是给了甄泠朵极大的信心。 “但是，这气运该怎么用？” 这才是甄泠朵是真正为之头疼的事，且不说那会儿双方唇枪舌战之间编纂出来的故事真伪，可有一条却是恒定不变的。 那便是现如今骤然间又一次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气运。 “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饶是陈书易一时都没能憋得住，下意识感慨了一声。 因着这一句，甄泠朵愈发变得小心翼翼。 她思来想去始终都想不到一个万全的主意，既不能带走，也不可能放任它留在此处，万一被有心人利用了去，怕是后患无穷。 不说别的，单就是陈淼和陈冰这等混乱的事，甄泠朵实在是没什么兴致再经历一回了。 太累了。 甄泠朵全无思绪，隔了好一会儿才似是突然醒悟过来一般，下意识掏出手机翻app。 “你这是干什么？”宋珩不解。 “看看除灵App，这本就是官方发布的任务，也许有什么线索被我不小心忽视了呢。”甄泠朵当然不会轻易承认，这不过是她没了方向时的病急乱投罢了。 之前在故事里她除了这两人以外，再没有任何可以全然信任的人，这才不得不硬着头皮追问。 但现如今，他们既然已经回到了熟悉的现实社会，甄泠朵自然有的是法子。 手机不行，她还能回去社里问问夏艺璇或者梁风祁。 只要人多，办法总也会有的。 这是甄泠朵始终坚持不变的真理。 自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们所有人都是同气连枝，而不是心思各异。 旁的甄泠朵未必能如此笃定，可单是那几个，她可以打包票！ 甄泠朵没有想到，她不过一个可有可无的实验，却是在不经意间发现有个鬼蜮凭空消失。 “有个鬼蜮不见了。”话音刚落，甄泠朵便即刻察觉到，庄园里的气运之力也没了踪影。 “这里的气运也不见了！” 这前后两件事，看似全无牵连，可偏生发生在几乎同一时间。 饶是再迟钝的人，冷不丁瞧着这样的阵势，总也会不自觉将其凑在一处。 “所以，现在的问题就变成，陈淼他们身上的气运被我们带了回来，不偏不倚恰好能消除一片鬼蜮？” 甄泠朵以极快的速度组织起整件事情的逻辑链，诚然，直到此刻她也并不能轻易相信这一切是真实的，但倘若非要论的话，事实的确如此。 “你漏掉了一个关键。” 宋珩突然补充了一句，甄泠朵闻言一顿，她下意识偏头看向眼前人，可好没等宋老板开口，一旁的陈书易却是也坐不住了。 “小说。” 听着他不无笃定的两个字，甄泠朵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显然，她并不认为这是最为关键的信息。 可宋珩似是和她有着不同的态度，虽说他一直都不怎么待见陈书易，但甄泠朵有种直觉，至少眼下这一刻，他们两个的心思是一样的。 “其实，你们可以试试看，如果有鬼蜮的情况和小说故事类似，说不准其中的男女主角身上也蕴藏着气运呢？” 陈书易似是自说自话一般，他兀自沉浸其中，正仔细分析着，以至于没有注意到在他说这话的时候，甄泠朵不由得眼前一亮。 这倒是个路子。 以气运消鬼蜮。 相当于消一送一，一次性可以解决两个，好事呀。 第405章 真相 “走，赶紧回社里，找艺璇帮忙！” 甄泠朵思忖片刻，忙不迭便有了盘算，她一回神，径直拉着宋珩急匆匆地往侦探社而去。 掠过陈书易身边的时候，甄泠朵还不忘留下一句，“今日之事，多谢陈老板。” 陈书易闻言，淡淡一笑，却是并未放在心上。 他目送两人疾行离开，待到四下无人之时，从总算不由得叹了口气，出了庄园，却是径直往医院而去。 陈书易七拐八绕的，好容易找到了病房。 他来的不巧，彼时房里并无他人，除了那时刻运转着的医疗器械时不常发出些声响，算的上是落针可闻。 陈书易却是并不在意。 他只径直走到了病床前，一左一右各自打量了一番，淡淡道，“如今事情已了，你二人也算能重得自由了。” 躺在床上的人，仍是岿然不动。 “难怪世人都不喜医院，见惯了生龙活虎的样子，冷不丁变得一动不动的，的确让人难以接受。睡了这么久，到底也够了。既是前世既定的姻缘，好容易到了这辈子，自该好生珍惜。” 陈书易轻声说着，不多时便取出一个瓷瓶，自顾自倾倒下来。 眨眼间，两个魂灵倏然消散。 魂归本体的刹那，那两个不知道沉寂了多久的人，到底是该醒了。 与此同时，曾在庄园里被宋珩毫不犹豫一招取了性命的道士却还是残存着一丝魂魄。 和陈淼与裴文轩一样，他们虽被宋珩一锅端了，可那游离出身体的灵魂，却是被陈书易带走了。 自然，起初并没有人发现异样。 如果不是甄泠朵身上的神明之力在那一刻轰然消散，她再坚持不住，不得不暂时委身在碰巧出现的小猫身上，说不准也没机会将陈老板的这点小动作看个真切。 她虽不知陈书易要了这二人的魂魄意欲何为，可也正是如此，才让她断定，仅凭着宋珩那一招，并不能将这结界里的一切彻底打碎。 想要让一切彻底终结，还是得将始作俑者打得魂飞魄散才好。 甄泠朵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虽说她此前曾好几次因着那道士和鬼王截然不同的说辞而心有迟疑，可甄泠朵无法否认，她私心里到底还是更相信鬼王的。 幸而，现如今无意间撞见的一幕，偏巧也佐证了自己的猜想。 鬼王本就是以灵魂传世，此番又是甘心情愿，一旦消散，自是不存于天地。 但真凶却是不然。 事实上，直到他被宋珩强行困住，这人也从来没有放弃过要保住自己的性命。 后来那个故事，与其说是为了给自己开罪，倒不如说是祸水东引。 一旦宋珩他们做出了和此前截然不同的决定，非是将他们四个一并处置的话，他想必有的是办法卷土重来。 只是想想，就不由得教甄泠朵头皮发麻。 她当然不是真正的陈淼，可甄泠朵有幸短暂地成为那个人，且以这人的视角看到了与之相关的整个世界。 在甄泠朵看来，陈淼何其无辜。 她本该拥有许多人羡慕不来的生活，可却是因着有心人的觊觎而不得不过上无比艰辛的日子。 陈家现如今的一切，虽算不得是她一力打下的江山，但说到底，被陈冰肆意挥霍掉的许多东西，都从这人而来。 只可惜，无论陈冰，乃至于整个陈家，任谁都不曾想过这一层。 换言之，并没有任何人因着陈淼的付出而对她青眼有加。 他们只将这一切视为理所应当，而这一切的根本，不过是原属于陈淼的一切被他人给夺了去。 想来，这人兜兜转转百年，却时刻都过的委屈非常。 临了，更是连个切实的真相都没能得到，想来也实在憋屈地很。 越是这样想着，甄泠朵就越是心下难平。 所有的一切因着贪婪而起，可偏生陈淼以及裴文轩被人无端陷害至此，却也从没有对真正的坏人刀剑相向。 他们纵然存了复仇的心思，可陈淼却是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让陈家再无转圜的余地。 如果不是陈冰那丫头实在是蠢笨至极，半点不知道好生利用身边的资源，反而是一步步将陈淼早已经为她设下的局尽数毁掉，大抵也不可能有她含恨一事，也不可能给了自己反击的机会。 “冤冤相报，总有终了。” 甄泠朵暗暗说着，为了搞清楚真相，她一连请了几次神，虽也早已料到免不了会有体力不支的时候，可却也从来没想过，天意教她留下为的却是给凶手以致命一击。 甄泠朵意外之余，却也委实觉得庆幸。 本就是她从鬼蜮间得了委托，这一切交由她来终结自然是再好不过。 甄泠朵全无半点迟疑，虽说她此刻端的是一副猫模样，可那位才刚经历过一场生死，本就是最虚弱的时候。加之一应筹谋早在身死之时便已落定，他显然笃定这庄园里再没有任何人能成为自己的威胁。 殊不知，正是此番不经意间的放松，反而才是最大的祸害。 角落里的猫凌空而起，抢在他灵魂出窍的那一刹那，毫不客气地飞起一脚，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那天池穴上，激得他不由得好一阵激灵。 可奈何，还不等他有机会看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甄泠朵便已经是手脚并用。 诚然，如今这姿态不比普通人轻松，可左右那根本就是个还没能找到新依托的可怜人，只消甄泠朵动作够快，不曾给他以反应的时间，终究还是可以耗死这个居心不良的混蛋的。 甄泠朵便正是凭着这样的信念，才能有力气耗费一个多钟头，亲自将其敲了个灰飞烟灭。 “总算是完事了……” 做完这一切，甄泠朵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她本就气运不稳，如今又经历了好一番苦战，整个人恍恍惚惚的，不多时便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她已经归回本身，只奈何不知怎么的，竟是半倚在宋珩肩头休息。 以至于她倏然睁开眼的刹那，不自觉有些恍惚，全然不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406章 歉意 “醒了？” 甄泠朵不知道自己到底迟疑了多久，她只在陡然听见宋珩不以为意的一声追问时，下意识间往后退了一步。 可大抵是因着她的动作实在过分着急，加之她和宋珩原本凑地极近，以至于在她这不无突兀的动作之下，宋老板根本就来不及反应，全无预兆的，下巴被某人的脑门顶了一下。 砰的一声，撞得生疼。 “嘶……”疼的自然不只有宋珩一个。 甄泠朵也不自觉倒吸了一口凉气，只是她很快就意识到此情此景实在是尴尬得很。 虽是不经意的，可被冲撞的可是宋珩。 只一刹那的功夫里，甄泠朵不时回想从前，除了一开始不知这人身份，眼见着他见死不救时，甄泠朵曾没好气地抱怨过几回，现如今却是从来没有过…… 所谓不知者不怪，从前是甄泠朵一无所知，可既是了解了个七八成，便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无有顾忌。 事实上，就算是甄泠朵如今已经习惯了和这人的相处，可总也还是有意无意地提着一颗心，像是眼下这样莫名的事情是无论如何都不敢的。 “对……对不住。” 甄泠朵怔愣了片刻，好容易才在宋珩的凝视下找回了自己的身影。 支支吾吾的道歉说出口，可宋珩却还是神色淡淡，他兀自冷着一张脸，似是全然没将这人小心翼翼的模样放在眼里。 死寂。 明明宋珩是打车走的，可甄泠朵还是觉得如今这副阵势全然无法招架。 “那个……” 她暗暗默数了半分钟，好容易才鼓起勇气开口，只可惜才刚开了个头，就听身边的人没好气地道，“既然回魂了，就自己坐好。” 宋珩说这话的时候，似是一直有意识地压制着自己的脾气。 听着他这没好气的一句，甄泠朵登时心下一紧，忙不迭就正了正身子。 她恨不能即刻坐地板正，若不是车里的空间算不得太大，她恨不能即刻就离宋珩八杖远。 但现在除非她选择跳车，否则根本就做不到避而不见。 “不好意思，我刚才好像又昏过去了。” 甄泠朵再不敢轻易看向宋珩，就连说出口的话，也是再三斟酌，生怕有一点不对劲儿。 “嗯。” 甄泠朵原以为此刻宋珩正在气头上，断然不可能理会自己，但没成想，他应了。 尽管还是不自觉带着些愤懑意，毕竟就连甄泠朵都已经数不清眼下这到底是第几次了。 每一次她因为请神而导致气运不足，无一不是落在宋珩手里。 就在甄泠朵暗暗长舒了一口气，心说反正宋珩最是明白她的情况，不必再费心解释实在是让人轻松不少的时候，那人却是陡然冷声道，“知道自己没多少本事，下次就不要逞强……” 这突兀的一句，却是不在甄泠朵的预料之中。 她闻言不由得顿住，半晌都没有做声。 这是她非要逞强的事嘛？ 要不是宋珩自己都找不到那鬼王的下落，她犯得着嘛？ 该死。 明明已经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已经跟这人解释过一次了，怎的他就是永远记不住呢？ 甄泠朵不由得越想越气，她暗暗想着要是宋珩继续穷追猛打，可就怪不得她不留情面了。 可就在她卯足了劲儿想要发作的时候，宋珩却是突然缄默着，再不做声。 身侧骤然没了声响，这让甄泠朵的心不由得又提到了嗓子眼。 几次穿行结界，诚然宋珩手里有结界梭，但想来也要耗费不小的精神，甄泠朵想着自己身为神调门人，虽能借助请神之力，可到底必然要为此付出代价。 至于宋珩…… 或许也是一样的吧？ 尽管，她好像从来都没发现过他的不对劲儿。 “那个，陈淼和裴文轩的事，真正说谎的人应该是那个道士。”因着怕惊扰了司机，甄泠朵有意识地压低了声音，“至于那两个有着气运的家伙，陈老板悄没声的取了他们的灵魂。” 甄泠朵说这样时，始终一副煞有介事的姿态。 她笃定，这人并不曾注意到后头这一异样。 只没成想，饶是如此，宋珩却也始终还是那副淡淡的模样，并不曾因此表现的过分讶异。 “你……之前就猜到了嘛？”甄泠朵颇有些意外地追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发现的？” 在甄泠朵眼里，陈书易最后的动作委实隐蔽。 在宋珩说出要一锅端的时候，那人不以为意地落后一步，走到了他们两个身后。彼时，甄泠朵从不曾怀疑过他的用心。 毕竟，在裴陈二人身后，还有另外一个危险因素。 陈书易径直拦在跟前，多少可以借着自身让那鬼王有所收敛。 试问，谁又能想得到，陈书易的目标根本就不在鬼王，而就是那两个最是无辜的，莫名就被人利用了数百年的可怜人？ 宋珩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甄泠朵心底里疑惑颇多，但等了许久，却也不过这人不疾不徐的一句，“我不知道。” 大抵是因着这人实在说的太过义正言辞，以至于甄泠朵陡然听着这话，不由得愣了好一阵子，枉费她以为宋珩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人本事，但不成想一切竟不过是她自以为是的胡乱猜想而已。 “那你说，陈老板为什么要这么做？”甄泠朵再问，遗憾的是，宋珩照旧没有给她任何答案。 及至回到了社里，甄泠朵依旧不解其意，但宋珩却是没闲着，他径直去寻了夏艺璇。 “帮我找一本小说，真假豪门千金，主角陈冰、陈淼，裴文轩。” 冷不丁听着这话，夏艺璇却是不由得一顿。 事实上，要不是宋珩淡然开口的姿态实在是太过行云流水，夏艺璇也不可能下意识就点开了搜索引擎，下意识依着老板的吩咐行事，却是根本就没能回过味来，几天之前因着陈书易冷不丁的一句而让他们惴惴不安的人已经平安回来了。 “怎么突然想到要小说了？” 夏艺璇手里的动作不停，可嘴上也没停下过吐槽的心思。 毕竟，依着她对宋珩的了解，他也不是这样的人…… 第407章 故事结局 “事情紧急，要快。” 宋珩并未曾解释分毫，而是兀自催促。 这便是夏艺璇此前早已经习惯的紧急状态，一时间她也顾不得玩笑，忙不迭收敛了心神仔细筛查。 甄泠朵闻言便也主动凑了上去，“霸道总裁，真假千金那个系列的。” 她适时的补充了些关键词，夏艺璇闻言却是不由得动作一顿。 虽说陈书易心急火燎地打来电话追问的时候，她和梁风祁便意识到情势不对，但直到此刻，夏艺璇才总算确认，这两个人依旧是去了同一片鬼蜮。 “找到了！” 虽心有疑虑，但夏艺璇到底是没忘记宋珩的吩咐，好容易翻到了正文，点开页面的那一刻，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交出了自己的位置。 宋珩来得极快，就连一旁的甄泠朵也不由分说扑了过来。 “先看结局。” 这是宋珩的意思，同样也是甄泠朵的盘算。 裴文轩说，他们都是书中人。虽说被他们这几个无端闯入其中的人折腾了一圈，可总该有原本就属于他们的结局。 点开最末的那一章，上头明晃晃写着，裴文轩和陈淼重新夺回了原本就属于自己的一切。 倏然瞧着这一幕，甄泠朵和宋珩不由得对视一眼，心底里不由得震颤了会儿，好半晌都没能回过味来。 他二人成了主角？ 怎么会这样！ 甄泠朵和宋珩恍惚了一阵，却是怎么都没能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反而是夏艺璇眼尖，她瞧见了两人神色不对，索性便先一步快速扫视起底下的评论。 她仔细翻看了会儿，倏的就发现了异样，“你们看评论，有读者要求改结局！” 陡然听着这一句，宋珩和甄泠朵都不由得心底一颤，这显然是他们之前没能设想过的可能。 要不是夏艺璇眼尖，他们或许还被困在先前的疑惑中，甚至下意识认定，今日之变全是因着他们而起。 甄泠朵尤其仔细地看了一眼时间，不偏不倚，正好就是他们动手之日。 无非是鬼蜮内外，本看有着诸多的时间差。 现如今稍一思忖，两人便愈发笃定，陈书易先前那看似不着调的盘算，说不准当真有用。 意识到这一点，宋珩与甄泠朵便不由地变得急切起来，“快，接着找。” 冷不丁的一句，却是让夏艺璇不由得顿住，她茫茫然问，“找什么？” 倏然问出这一句，并不曾径直得了他们的回应，夏艺璇全无他法，唯一能做的，便是不停的试探。 “继续找小说嘛？” “这次要找什么类型的？” “有主人公信息嘛？” 饶是夏艺璇自诩在逐明侦探社浸润多年，搜索信息的功夫精进许多，但她得到的每一个新线索背后，都需要付出极大的精力。 的确，找到这一本没让她花上多大的功夫，但这归根究底还是得益于宋珩和甄泠朵给出了最为明确的清晰线索。 若是不然，夏艺璇怕是得且花些心思呢。 “小说要找。” “还得筛查鬼蜮。” 宋珩和甄泠朵一前一后的一句，更是让夏艺璇无从招架。 找小说？ 还得找鬼蜮？ 一时间，夏艺璇只觉得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这两个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她实在不知道眼前这两人是怎么想的，居然要将其强行联系在一起。 “任务我可以接，但是在此之前，我可不可以请求知道一下原委？” 隔了好一会儿，夏艺璇这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郑重其事地看着眼前人，一字一顿地问道。 宋珩却是头也不抬，他从来都不看小说，但此刻却是正瞧得起劲儿。 不单是正文，甚至评论，哪怕是网络上其他相关的评议，他都不愿意轻易错过。 甄泠朵知道，这人是还想着要抽丝剥茧，最好是能找出从前被他们忽视过的线索，毕竟这是他们第一次让走进现实，又是第一回赶上了消一送一，任何经验都可能成为他们后续的倚仗。 “走吧，我跟你说。” 甄泠朵轻声开口，她示意夏艺璇避开一些，好将眼前这一空间原原本本地还给宋珩。 夏艺璇闻言自是忙不迭跟了过去。 甄泠朵不敢多耽误功夫，索性便拣着其中关键地说了。 及至她断断续续地说完，身旁的夏艺璇却还是一副愕然模样，显然是许久都没能回过味来。 “所以，你们明明去的是不同的鬼蜮，但还是被安排在了一起？而且，那书里的人带着气运，只要能拨乱反正，就有机会消掉另外一个相近的鬼蜮。”夏艺璇好不容易才厘清了她的一应说辞，自顾自总结。 甄泠朵闻言，忙不迭点了点头，“从目前来看，是这样的。” 末了，她才又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其实这个通过类似的小说来匹配鬼蜮的想法，还是陈老板的主意。” 夏艺璇总算是听明白了。 眼下这三人就是因为难得有了些不同往常的经验，所以想要再试试看。 诚然，这主意骤然间听着总也让人觉得这其中不自觉带着些荒诞，可仔细想想，说不准也有些作用。 毕竟，现如今亟待处置的鬼蜮实在太多了些。 就算是再多的能人异士却也未必能像甄泠朵和宋珩这般，次次都能全身而退。 如今事态紧急，他们根本就不可能经得住哪怕一丝一毫的损失。 更要紧的是，在这些变故之下，无人知晓是不是还藏着更多让人无法应对的事。 总之，少一点无谓的牺牲总是好的。 “行，那我去找，但一个人怕是来不及。”夏艺璇虽是并不反对如此安排，但倘若宋珩和甄泠朵是将这样严峻的任务全数交在她的手上，她却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放心，我们所有人一起帮你。”甄泠朵信誓旦旦地说。 在她看来，像这样巧合的事情到底只是少数。 尽管她也期待着能有如此圆满的情况，但甄泠朵总也不自觉对此持怀疑态度。 本就是万中取一的概率，能有一两个便已是再好不过了。 第408章 沉迷 夏艺璇却是半点不知道甄泠朵的心思，她当即一头扎进了小说堆里。 而沈玄风以及甄泠朵，乃至于梁风祁，他们几个的任务便是根据那人简要概括的小说梗概，转而去除灵App上搜罗相近的情况。 只是，任谁也不曾想到，这看似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却是正中夏艺璇下怀。 是了。 除了工作以外，夏艺璇的一大爱好便是看小说。 用她自己的话说，那些带着墨香的文字，总是能让她在不知不觉间被带入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里，以局外人甚至是局中人的身份去亲历原本并不属于她自己的悲喜。 骤然听着这话，甄泠朵几乎是下意识地跟了一句，“你也被带去过幻阵？” 但还没等夏艺璇应答，甄泠朵便已经自顾自停下了这般莫名的猜想。 不可能的。 夏艺璇第一次进到鬼蜮里，因的从来不书的缘故。 那个被机械操作的世界，直到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会让甄泠朵不由得头皮发麻，可夏艺璇却是不一样。 据沈玄风的转述，自那之后好些天，这丫头就一直沉迷在所谓科幻世界里无法自拔。 可甄泠朵到底是没有亲历过这一遭，自然也就不知道那人口中的沉迷究竟是如何模样。 但这一次，甄泠朵总算亲自领教了。 夏艺璇看书的速度极快。 动辙几十万乃至于上百万字的长文，她至多不过半日就可以梳理出个大概。 “喏，新的。这故事说的是一个正当红的影帝，上岸斩杀意中人……” “这个好像也不错，京圈大少的狗子被人无端打了一顿，再睁开眼，他就成了大少本少，哈哈哈……” “哟，这还是个独宠文，金手指虽然开的有点大了，但本土狗喜欢……” 自打接了老板的新任务，逐明侦探社上上下下所有人都不得不整日泡在这些个无法名状的故事里。 有人觉得荒诞，有人认为虚幻，有人以为有趣，也有人始终嗤之以鼻。 夏艺璇无疑是那个自得其乐的人，但其他人却是未必。 甄泠朵早在一开始便放弃了搜罗小说这一基本任务，“我不行，艺璇找书，我宁可翻app。” 正也是因此，她不得不见天举着手机翻看新的任务。 诚然，无论甄泠朵亦或者宋珩原本以为，此举最是需要依托的，便是那有迹可循的故事。 毕竟唯有提前知晓了前因后果，才能让他们在置身其中时，不至于像是先前冷不防成了另外一个人那样手足无措。 哪怕，凭着甄泠朵和宋珩的定力，总也能尽快搞清楚其中原委，可若然能少浪费些时间，到底是再好不过。 但饶是如此，却也实在没谁能够经受住夏艺璇那雪片一般的故事梗概。 “艺璇，咱能找出个靠谱的嘛？” 甄泠朵有气无力一般，试探着问出这一句的时候，一旁的沈玄风也不由得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也忙不迭抬眸看向某人。 可奈何，夏艺璇却是一点都不能领会他们的煎熬，相反还不无愕然地问，“这些故事都挺正常的呀。” 话音落下，甄泠朵的脸色便不由得愈发难看了几分。 “我还不如随便找个鬼蜮去……” 她颇为无奈地摆出了一脸颓然，显然是根本就没有办法理解夏艺璇振振有词间脱口而出的种种。 夏艺璇正也是瞧见了她这般模样，才后知后觉的回想起来，甄泠朵虽是她的闺蜜不假，但却实在是志不在此。 尤其当下的网络风向，她一向是一问三不知。 念及此，夏艺璇便短暂地收了心绪，转而给众人科普：“在这个圈子里，霸道总裁，深宫独宠，乃至于有些奇幻的变异都是热门，坊间有句话说，不知只要脑洞开的好，就不愁读者自己送上门。” 夏艺璇一字一顿，说得再正经不过，可奈何，其余众人却依旧是听得如坠云里雾中。 他们根本就听不懂啊…… 不光是甄泠朵，就连宋珩也是一头雾水。 可这主意是他自己安排的，夏艺璇也分明是依着自己的命令行事，故而饶是他也同样觉得艰难，但说到底并不敢轻易表现出哪怕丝毫的不快。 他只能强撑。 这就是他如今的姿态。 “朵朵，你是还没能有机会感受它的美妙，你相信我，但凡你认真看过一本特别牛逼的，就会欲罢不能！”夏艺璇说着，自顾自凑到了甄泠朵身边跟她咬耳朵。 甄泠朵闻言，忙不迭就想摆手拒绝。 单是听是夏艺璇总结陈词，她就已经感到头皮发麻了。甄泠朵实在不觉得自己会有这样的勇气将那动辙几十万字的书翻个透彻。 她做不到。 有这功夫，还不如去医院里撸猫呢。 那毛茸茸的手感，怎么也比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人有趣得多。 可还不等甄泠朵出声拒绝，夏艺璇却是又不无遗憾地开口，“可惜，现在想找到一本好小说实在太不容易了，” “就我刚才念的那些，虽然梗不出挑，但数据还不错。” 夏艺璇连珠炮似的一席话，让甄泠朵实在找不出插话的功夫，她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不时地点头应是。 等夏艺璇突然收了势，甄泠朵便忙不迭借故离开。 她实在是受不了的。 宋珩见状便索性紧随其后，就算是夏艺璇后来问起，他也能随口胡扯一个由头，左右他是逐明侦探社的老板，没人敢质疑他的说辞。 就算质疑了，只要宋珩不曾亲口承认，便不算数。 夏艺璇没想到，不过眨眼的功夫，陪在自己身边的人便只剩下沈玄风一人。 她虽心有疑惑，但到底是没有问，而是径直对始终跟在身边的小弟道，“你先继续找着，我去解决一下大事。” 话音未落，沈玄风便眼看着她三步并做两步，忙不迭往卫生间跑。 瞧着她那着急的阵势，显然是憋地狠了。 沉迷小说，甚至斗过了三急。 沈玄风瞧着那人急匆匆离开的背影，心中一愣，竟是半晌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第409章 思路 沈玄风好歹是跟着他们一并研习了几日小说的。 但倘若是依着他的本心来看，这一切实在是没有意思。 虽说宋珩和甄泠朵有话在先，为的不过是搞清楚有没有相近的鬼蜮，可若是除开这一切，沈玄风委实是找不到半点兴致。 他自然也不可能明白，夏艺璇究竟为什么这么喜欢。 刚才夏艺璇言之凿凿的说辞，沈玄风也听了个七八成。可甄泠朵显然是兴致缺缺，沈玄风虽是不至于像她那样落荒而逃，但其本心里的思量，只怕也是跟他们一样，并无任何不同。 然而，夏艺璇的欢喜一点都不似伪装。 想着那人振奋精神的模样，沈玄风下意识又扫了手机里的文字一眼，恍惚想着是不是他从一开始就寻错了方向，这才半天都寻不到最为正确的打开方式？ 难不成，是他一开始就错了？ 沈玄风思量之间，眼神不自觉就流落到了夏艺璇的手机上，那人去得匆忙，仓促之间只来得及将这最为重要的东西径直交在沈玄风手里，交代他继续仔细研读。 读什么不是读呢？ 不过是临时换一本新的小说而已。 沈玄风脑子里陡然一转，不过刹那的功夫里，便已经不自觉有了盘算。 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而点开了夏艺璇的手机。 “只看小说。” 沈玄风暗暗对自己说，他当然知道，未经过主人许可，肆意翻看并不是君子所为。可架不住他当真是始终没能品咂出那些故事背后的深意。 如今硬着头皮选择从夏艺璇的书架里找线索，也不过是因着再无他法。 “这也是为了大局，若是往后夏艺璇追究起来，小子必定仔细受罚。” 沈玄风郑重其事地默念了好一会儿，这才小心翼翼地点开了夏艺璇的手机，想要一探究竟。 夏艺璇这几日的确是接连看了不少的东西，让沈玄风意外的是，这家伙居然将自己仔细看过的种种都认真分类了。 有专门的总裁系列，也有真假说明，更有奇幻重生。 只一眼，便让沈玄风暗暗咋舌。 他从来都没想过，只是找些相近的东西，竟能让夏艺璇细致至此。 单是瞧着她如今这副阵势，说是在抽丝剥茧也不为过。 沈玄风毕竟是帮着夏艺璇做了不少，他自然清楚这人的工作习惯。夏艺璇如今这副模样，便说是遇上了千年难遇的大案子也不为过。 沈玄风心下大惊，再一转头，却也只能暗暗腹诽。 若是与这人相比，他们剩下的这些人，的确算不得有多用心了。 沈玄风快速掠过，仔细将夏艺璇的分类方法记下，暗想着往后若是还有这样的事，他说不准可以借一些来用。 只是，就在沈玄风想要避开的时候，却是无意间扫见了另外一个隐藏的文件。 “这是什么？” 沈玄风恍惚了一阵，到底是没能抵得住心底的好奇，小心翼翼地点了开来。 沈玄风原以为夏艺璇是藏了些什么机密在其中，但不成想，点开来却是一些让他匪夷所思的东西。 他不过是随手点开了一个，不想第一眼瞧见的便是那让人头皮发麻的玩意儿。 才刚开篇就上床踉踉跄跄的，算怎么回事？ 沈玄风心下一惊，下意识愣在原地，好一会儿都没有动作。 大抵是因着方才不经意间瞥见的东西实在是让人过分错愕，以至于沈玄风不由得愣住的原地，全然忘记了动作。 就连夏艺璇施施然什么时候回来了都一无所知。 “呀……” 及至这人不由得惊呼了一声，沈玄风才冷不丁回神，可他贸然查看夏艺璇的秘密本就已是冲撞万分，现如今又是径直被当事人看了个真切，实在是让沈玄风不知该如何招架。 就在他恍惚之际，却见夏艺璇先一步变了神色。 “这……实在是不好意思。” 沈玄风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最先出口致歉的，居然是夏艺璇。 倏然听着这话，他愈发觉得心底发寒，好一会儿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反倒是夏艺璇因着心底里到底带着几分愧疚意，始终都不敢径直对上他的眉眼。 “那个，其实这只是我私下里的爱好，爱好，你懂吗？” 饶是夏艺璇有意识将喜好二字咬得极重，但说到底并不敢有片刻疏忽。 诚然，沈玄风未经自己允许便肆意翻看，便是有错在先，倘若夏艺璇非要追究，想来这人迫于道义便也无法拒绝。 但说到底，本就是夏艺璇她心神恍惚，下意识间将手机交给了他。 换言之，若是非要论个对错，她自己便也有无法估量的错。 正也是因此，夏艺璇才不敢发挥自己往日人蛮横姿态，强自要求对方替自己保密。 “我知道……” 隔了许久，沈玄风才小心翼翼地吐出了一句，眉眼间赫然带着是些不可置信。 夏艺璇自然也瞧见了沈玄风的异样，可此刻她却也着实顾不上许多。 既然沈玄风斩钉截铁地说他信了，那她便也就权当他信了罢。 只是，夏艺璇没有想到的是，及至沈玄风稳住了心绪，他却还是试探着将此事如实告知了另外两人。 自然，沈玄风隐瞒了与夏艺璇相关的一节。 他只说是在看书时，无意间翻看到了相关的评论，发现底下有人提及了其他的类型。虽说内容骤然瞧着有些出格，但既然有那么多人喜欢，说不准也是个可以仔细深究的路子。 再加上，他们几个仔细研习了许久，但却是是不是都没有发现任何符合条件的新鬼蜮。若是换个方向，或许可行？ 沈玄风端的是试探姿态，宋珩和甄泠朵此前并无盘算，冷不丁听他如此说，稍一思量，到底是觉得可堪一试。 只可惜，在此之前，他们全然不知道沈玄风到底隐瞒了什么。 那人只瞧过一次，便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因着摸不着这两位的心思，这才始终隐忍着不曾直言。 直到，甄泠朵因着他的建议，主动翻看了一本。 她略略看了一眼，不多时便被吓得不自觉扔了个老远。 第410章 慌乱 那书里多的是让人头皮发麻的活色生香。 甄泠朵心知自己再无精力看第二次，只是扫了这一眼，便委实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甄泠朵这副模样，却显然不在其他人的预料之内。 夏艺璇全然不知道自己早已经被人卖了，冷不丁瞧着甄泠朵惊慌失措的模样，忙不迭追问了句，“这是怎么了？” 可不成想，甄泠朵却是根本就不敢直视自己。 不过是骤然听到了夏艺璇的声音，甄泠朵便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大步，这样反常的举止让人愈发不安，夏艺璇几乎是想也没想就快步追了上去。 但架不住有人比她更快。 宋珩和沈玄风几乎是同时动作，可小道士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宋珩占了先机，他径直拦在夏艺璇跟前，倏然冷了脸。 可怜夏艺璇的却是全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不由得有些恍惚，沈玄风见状，忙不迭将人往边上引。 “我有事得请教你，甄泠朵这儿有宋老板守着，不会有事的。” 沈玄风这一句说的意味深长，以至于夏艺璇闻言不自觉就顿住了手里的动作，转而悠悠的看了他们一眼，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甄泠朵自是不可能知晓夏艺璇的心思，她此刻之所以不自觉就想避开这人，也不过是因着在她试探着点开手机的时候，耳畔还不时回旋着沈玄风的说辞。 “我依稀瞧见，艺璇好像也在看。” 事实上，说这话时，沈玄风始终都是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曝露些什么，原是找好了拖错的，可没成想，当着宋珩和甄泠朵的面，他到底还是无意识间便补了一句。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沈玄风就追悔莫及。 只是，他也是在担心，若是没有夏艺璇这一层，他二人会否全然笃定自己的说辞？ 毕竟，当初宋珩提出这一建议及要求的时候，唯有夏艺璇一人毫不犹豫地举手，示意自己可以。 换言之，放眼整个逐明侦探社，除却夏艺璇之外，再找不出第二个在此行当内有所涉猎的人了。 单是所谓粉丝及读者评论，并不足以让宋珩全然相信，可若是加上一个夏艺璇，整件事情便赫然有了截然不同的意义。 至少，在说服他们两位试着研究当前种种便有了微茫的机会。 可沈玄风显然从不曾设想过，甄泠朵的态度竟会如此。 他一时间无从招架，更不曾设想过居然会被夏艺璇径直撞上，这才有了此刻委实尴尬的种种。 幸而他的反应还算迅速，可这一切无疑得益于宋珩的利落安排，如果不是他抢先了一步，沈玄风怕是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就稳住心神，盘算出即刻带着人离开的念头。 夏艺璇虽不明所以，但说到底也从不曾拒绝。 及至避过了两人，夏艺璇这才忙不迭压低了声音问，“他们这是怎么了？” 饶是夏艺璇早已明白，刷榜一事终究是不该对他们有所希冀，可她着实想不明白，甄泠朵究竟又受了什么新的刺激。 “为什么朵朵好像在躲我？” 说出这话时，夏艺璇端着一副惊愕姿态，沈玄风却是并不敢看。 他生怕自己稍不注意就将一切和盘托出，倒不是怕夏艺璇追究什么，只是他恍惚记得，那日被自己不小心撞破时，眼前人的神色多少有些为难。 就算是夏艺璇即刻就给自己找了个义正言辞的理由，但在沈玄风看来，那人言之凿凿的笃定神色背后，却到底是还带着些谨小慎微的。 “不知道……” 沈玄风心说迄今为止他还没想好该如何招架，便也只能兀自迂回着，并不径直相迎。 “怎么你什么都是不知道？” 骤然听着沈玄风不无推诿的说辞，夏艺璇难得露出了些鄙夷姿态。 可怜沈玄风只能生生受着，他倒是的确能说得出个所以然来，可夏艺璇真的能够经得住这个真相嘛？ 未必。 “有宋老板在，没大问题。” 他讪讪一笑，到头来却也只能将所有的一切尽数推给宋珩。 此刻的宋珩倒也的确因着甄泠朵这不无愕然的姿态，而试探着点开了一本。 宋老板原本端的是想要一探究竟的心思，他实在是好奇，究竟是什么教甄泠朵如此花容失色。 但略略瞧了几眼，他到底还是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这口味，倒也的确不是一般人能够经得住的。 “若是非要让我去处置这些鬼蜮，不如就由着他们四下泛滥吧。”甄泠朵颇为有气无力地说着，她知道自己如此做派，的确是有失风度，可这也实在是无奈之举。 倘若依着陈书易的心思，但凡有个相近的，他们就得成为其中鲜活的一环。 而这，显然时甄泠朵无论如何都不敢想的。 假使命运非要如此，那她便也只好不得已放下肩头的重担。 毕竟，比起清除其中一个，甄泠朵更在意的是，自己究竟有没有命再去处理其他更多的麻烦。 她不希望自己折在这里。 宋珩也是一样的。 书中的种种描述实在是太过恐怖，全然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 就在两人兀自胆寒的时候，甄泠朵倏的昏了过去。 一时间，逐明侦探社又是好一阵兵荒马乱。 不为旁的，实在是甄泠朵自打从庄园回来之后，就不曾再出去，按说不可能遇上的什么新的麻烦。 依着梁风祁等人对神调门的了解，甄泠朵若然运势低微，失了可以支撑当前躯体的能耐，便只有一个缘故。 请神。 且耗费了大量的心神。 但显然，这一可能如今并无根基。 甄泠朵连侦探社的大门都没出，她请的什么神，借的什么力，又去哪儿丢运？ 既是一切都不曾发生，甄泠朵这一昏便愈发让人心底生寒。 至于甄泠朵自己，却是全然不明所以。 她倒是记得自己好像睡了极为漫长的一觉，醒来时只觉得头重脚轻，似是对一切失去了掌控，唯有神志是始终清明的。 但，当她终于睁开眼，周遭所有的一切，却也委实陌生地很。 第411章 流浪猫之危 更重要的是，甄泠朵发现自己不复从往。 过去就算是她失了运势，不得已寄魂于猫，总也还是灵动的。 原本属于神调门的一应本事还在她的身上，只消等甄泠朵恢复了气运，她就能径直回归。 但这一次，当甄泠朵试着调动，却发现原本唯一可以倚仗的本事全然消失不见。 她彻彻底底成了一只一无是处的流浪猫。 这真相实在残酷非常，甄泠朵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招架。 迄今为止，她根本就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晓得自己该往何处去。 现如今唯一真切的念头，是她在害怕。 怕那些不知道从哪儿冷不丁伸出的手，怕那些个肆意叫嚷着的熊孩子。 甄泠朵不是没想过要试探着在周围扫荡一圈，既是为了熟悉环境，也想给自己找个相对安全的庇护。只是没成想，她还没能如愿，前头却是冷不丁冲出了一群疯疯癫癫的小家伙。 他们似是早便已经在附近埋伏多时，又是有备而来。 凡出手，必能将那因受了刺激，不自觉四处乱窜的流浪猫抓住。 甄泠朵亲眼见识了好几个倒霉鬼被抓，只刹那的功夫，她便觉得有寒意遍布全身，让她根本就顾不上多做思量，只下意识就随大流一般疯狂逃窜。 先不管旁的，她不能被抓。 因着这个念头，她一时间有些全无顾忌，一心只知道疯了一样往外跑。 虽说她的确因着一时的爆发而给自己争取到了一线生机，可甄泠朵到底是忘了，她现在只是一只可怜又无助的流浪猫，根本就没有归处，也全无倚仗。 就算是好不容易找到了个躲开孩子们魔爪的地界，却终究还是抵不过没吃没喝，又饿又冷的现实。 光能跑，并不能让她好好活着。 甄泠朵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她知道现在的自己不该轻易相信任何人。 但她很饿，也很冷。 她还有身为活物的本能，根本就不可能轻易选择躺平。 因为，躺平近乎于死。 就在甄泠朵兀自感到头皮发麻的时候，却是有人来到了附近。 来人似是对这一片很是熟悉，他一路走一路引着，没一会儿的功夫，便将附近一应流浪动物都招呼了个遍。 甄泠朵也不能例外。 那人手里拿着猫粮，正依着一定的比例给跟在身后的毛孩子们投喂呢。 有吃的了。 不会饿死了。 这是最初闪过甄泠朵脑海的念头，她眼看着周围其他的小猫小狗几乎疯了一般追上去，不自觉顿了顿。 这一路逃命，甄泠朵根本就没有机会看清楚自己究竟有多狼狈。 但这显然是无可撼动的现实。 无论她是愿不愿意承认，甄泠朵都必须接受如今的她和那些个一见到吃的就疯狂涌上去的其他猫猫狗狗没半点区别。 惨淡而狼狈。 今日之前，甄泠朵显然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设想到自己居然会沦落至此。 但现如今，当所有的一切明晃晃地摆在眼前，便也由不得她不信。 甄泠朵的恍惚与不安，除了她自己，再无其他生灵在意。 原本这货是不疾不徐跟着队伍的，但这迟疑的功夫里，却是被不少同类插队抢了位置。 等甄泠朵总算回过神来的时候，她便又一次毫无意外地排在了队尾。 距离能吃一顿饱饭又远了一步。 甄泠朵暗暗叹息，可转念还不忘安抚自己，如此也好。 正所谓吃亏时福。 她虽是不得已提前让出了自己的位置，但天道循环，谁又能保证这不是一桩好事呢。 因着这个念头，她自是安心许多。 只是，甄泠朵怎么也没有想到，好不容易快要轮到她了，前头却是冷不丁蹿出来一条狗，不由分说就拦在她面前。 甄泠朵下意识往后避了一避，虽说她已经很有做猫的经验，但此前许多次无一不是被宋珩带回去照应着。归根究底她从来都没有过自己讨生活的经验。 如今眼前的狗来的突兀，甄泠朵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她心说自己既然不可能斗得过，便也只好主动让出这一领地，放弃和对方硬碰硬，为的不过是求一线生机。 但让甄泠朵意外的是，就在自己不自觉选择避让的时候，那狗居然也跟了过来。 这让她不由得有些恍惚，但再一想，他们不过都是些没人要的小可怜，既然都是些难兄难弟，也就犯不着分什么你我了。 甄泠朵无意与狗为难，便索性又退开了些，只希望对方可以看在自己做出诸多让步的份上，别再苦苦相逼。 幸而，对方似是感知到了她的善意，四目相对的时候，甄泠朵并不曾感受到丝毫的恶意。 她没有想到，就在自己经历变故的时候，先头那些个吃了个尽兴的伙伴们却是突然倒地，没了声息。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以至于在场的所有生灵都似是乱了心神。 甄泠朵因此端着一副惊骇模样，半晌都没有回神。 不过眨眼的功夫，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好几具再也不得动弹的身躯，甄泠朵怔怔地瞧着眼前种种，心底里无端生出了几分苍凉意。 她突然就不想待在这儿了。 她要走。 可就在甄泠朵才刚刚准备有所行动的时候，那原本拦在身前的流浪狗突然没了踪影。 甄泠朵心有恍惚，她陡然生出了几分后知后觉的清明。 似乎，是那条狗救了自己？ 甄泠朵清楚，若不是因着那家伙，她自己怕也免不了成为其中之一。 该不是被是发现了吧？ 诚然，救命之恩还不曾被完全证实，可甄泠朵却也不愿轻易就放弃任何一个同行者。 她得去找！ 甄泠朵深吸了一口气，不自觉就开始循着气味搜寻。 可她到底不像狗那般敏锐，好一会儿都没有章法，可就是这一段她不自觉来回往复游走的功夫里，对方却是去而复返。 甄泠朵注意到，那家伙回来时，嘴巴里分明还叼着些吃的。 这又是干什么？ 就在甄泠朵兀自恍惚的时候，对方却是将那为数不多的吃食放在了自己跟前。 第412章 心声 这是给她吃的？ 甄泠朵心底闪过一念，却到底是不敢妄自托大。 方才这家伙冷不丁冲出来，不由分说就断了自己正仔细排列着的队伍，实在是让人意外地很。 虽说后来发生的种种，或能证明其在不经意间救了自己的性命，可甄泠朵毕竟是才亲历过一场以善为由的屠杀，她此刻无论如何都不敢轻易放松心情。 甄泠朵的迟疑自然也被不远处那条狗看在眼里。 “这会儿倒突然谨慎起来了，也不知做的是什么盘算。” 宋珩暗暗在心底里鄙夷了一阵，不为旁的，实在是他一路将甄泠朵的种种作为看在眼里，但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理解她既然能轻信旁人，怎的就不能对他多有信任？ 当初也不知道是谁说的，若是能跟他并肩而行，总也会不自觉安心许多。 但如今看来，此前种种实在是不可信。 是了，那狗便是宋珩。 可惜甄泠朵对此却是一无所知。 她只知道自己昏睡了一阵，再醒来时就成了如此模样，却是从来没有想到，宋珩安顿好她转而往家里去的时候，只不经意间撞见有一妙龄少女端着一副凝重姿态安葬一只意外殒命的猫，竟在眨眼之间被送来了鬼蜮。 再一凝神，宋珩便成了狗。 他只用一瞬的功夫，便认出了甄泠朵。 这却是她所不知道的。 “万一又是要命的东西，可怎么是好？” 宋珩眼见着甄泠朵试探着上前，却又惴惴不安的移开眼，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听着这人战战兢兢的说辞，宋珩差点就气笑了。 居然拿他和那些无良之人相提并论，甄泠朵她可真行！ 他咬牙切齿一般，将甄泠朵如今所言一五一十的记下，只等着往后寻到了机会再重翻旧账。 待到那时候，宋珩可不管这人知情与否，定会刨根问底一般，问个真切。 只盼着那时甄泠朵不会因着无从招架而翻脸不认。 “应该不会吧，那只狗丑是丑了点，但心应该不差。” 甄泠朵到底是没能抵得过腹中饥饿，思来想去好一阵子，最终还是决定壮着胆子试试看。 然而，就在她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又一次冲到了那些吃食面前的时候，甄泠朵却还是不由得顿了一顿。 又准备闹出什么幺蛾子？ 宋珩只觉自己已然没了什么耐性，单是搜罗出这些东西便已经耗费了不少功夫。甄泠朵若是再耽搁下去，难保附近那些堪堪保住性命的废物不会冲上来硬抢。 倘若真到了那样地步，饶是宋珩有心想要护着，只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要不，还是让他先自己试试？” 就在宋珩头疼之际，那边厢却是悠悠然传来了某人的新算计。 骤然听着这话，宋珩不自觉抬眸扫了她一眼。 亏得是如今两人都不过是惨淡的畜生模样，任谁也不至于比对方高出一等。可说到底，狗到底是比猫更高大一些，且瞧着甄泠朵如今那下意识间胆颤心惊的模样，显然是已经成了肌肉记忆。 想来，那小家伙从前的日子也实在是不怎么好过。 宋珩再一思忖，到底是让人如了愿。 但就在他径直上前旁若无人得开始吃东西的时候，甄泠朵眼底却还是不自觉划过一丝惊愕。 不为旁的，只因她全然没料到，那狗子竟然还能猜到她的心思。 且不说他究竟是因何缘故才径直上前来兀自吃食的，可只消瞧着他如今姿态，甄泠朵原本的心底的不安便立刻小了大半。 明明眼前的吃食全是他自己寻来的，可甄泠朵斜眼去看，却意外发现对方已经先一步将东西分作两份。 现如今他自己跟前的那一堆已然不见踪影，可留给甄泠朵的，却是岿然不动。 那一刻，若说甄泠朵心底里没有半点感动，到底是假的。 因着眼见着那狗子吃了东西后并无半点异样，甄泠朵这才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下一秒忙不迭冲上前去大快朵颐。 “快饿死了。” “总算是暂时活过来了！” 宋珩听着那家伙悠悠然的喟叹，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可再转念一想，也亏的是甄泠朵并不知道他有这等本事，若是不然，怕是早就已经夹着尾巴做人了，绝计不敢贸然在自己跟前吐露半点心声。 因着这个念头，宋珩委实又不由得失落了一阵。 哪怕如今甄泠朵与他的确比之从前亲厚了几分，可宋珩却到底没能成为她全身心信任的人。 虽说他们之间并不曾有过更深的羁绊，可就连宋珩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在某个瞬间，他心底里竟是不自觉泛着怅然意。 甄泠朵迅速吃完，补充了体力，便开始有余力思量些旁的。 她虽依旧不知一应变故从何而来，但却是隐隐认定，此刻她所在的，十之八九又是一个让人头皮发麻的鬼蜮。 虽说从前她也没少经历过幻阵，但却是从来都没有一个像是如今这般。 越是回溯此前种种，甄泠朵就越是脊背生寒。 事出突然，她甚至没能寻到任何一个可以倚仗的队友，更不消说寻出些简单头绪，来厘清跟前错综复杂的种种。 甄泠朵又一次长叹一声，暗暗告诫自己，稳住心绪，静观其变。 她的这点心思自然没能瞒得住宋珩。 和甄泠朵的漫无头绪不同，宋珩却是有过些许思量。 他以为，变故当在那些以善为名的投喂上。 更确切地说，像是有人肆意投毒。 无论是趁人不备换掉了是宠物粮，亦或者是从一开始就已经有的盘算。 除甄泠朵与他之外，其他的流浪猫狗实在死得突然，而他们之间唯一的共同点，也不过是一并用了些粮而已。 至少，单从眼前的情势来看，是这样的。 但纵然有此推断，宋珩手里却也并无确凿的证据，全然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现如今，他和甄泠朵就像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被困在迷宫里，全然不知出路究竟在何方。 他们全无方向，也无所适从。 第413章 没听懂 甄泠朵不比宋珩。 她虽能察觉出不对劲，可到底是全无头绪。 “要不，走一步看一步？” 连果腹都变得委实艰难，甄泠朵实在是不敢贸然托大。 陡然听着她不无怅然的一句，宋珩不由得顿了一顿，他先是不自觉怔愣了片刻，等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才不无叹息着移开了眼。 眼下的甄泠朵，的确是没什么可指望的。宋珩自顾自道。 只是，甄泠朵没想到的是，她不过是刚想暂时躺平的意思，却不想再一睁眼，周遭一切竟是又发生了翻天覆地一般的变化。 靠！ 她该不会是不小心进了什么连环阵吧？ 甄泠朵后知后觉的回想起来，当初她和宋珩被某人设计了个彻底，麻烦一个接着一个，及至后来才恍惚意识到那是个一连串的算计。 就算是他们能侥幸躲过其中之一，却到底也是没有能耐真正做到全身而退。 可她记得，当初好歹也是身死以后才有了新的变故，从不曾是像如今这般…… 难不成，是那些人的本事又精进了？ 一时间，甄泠朵脑子里思绪翻飞，不过刹那的功夫，她就已经陡然设想过许多种可能。 只可惜，还不等她有机会梳理出其中缘故，甄泠朵就不得不说服自己强自冷静下来，暂且避开脑子里那些浑浑噩噩的思量，只一门心思地搞清楚眼前的事。 此刻，甄泠朵正坐在店内，入目全是琳琅的苏绣。 而她，赫然是这一代的传人。 桌案之前，甚至还立着一个早已经摆放停当的摄影机位，镜头之外她巧手翻飞的种种都会被尽数记录下来，经由剪辑设计最终上传至视频网络任人评说。 “当真专业。” 甄泠朵暗暗咋舌，心说她可不敢贸然动手。 别说苏绣了，哪怕只是简单的缝纫，她都未必能处置得好。 如今虽是冷不丁不得不暂且接受所谓非遗传人及博主的身份，可甄泠朵私心里到底是不敢贸然抹黑分毫的。 若然有的选择，甄泠朵更愿意成为手边那只本就出镜率极高的布偶猫。 尽管是家养着的，被仔细照应惯了，可那才是她甄泠朵最是熟悉的范畴啊。 只是任谁都没想到，这一次她却是没能成为其中一员。 “说不定是因为刚才吐槽地太狠了。”尽管情势算不得太好，可此刻甄泠朵却仍是一副淡然姿态。 不为旁的，只因现如今她依旧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比起之前那连生死随时都可能被人肆意拿捏的可怜模样实在好太多了。 人嘛，大抵总是这样。 最是容易知足。 但凡是经历过些让自己无所适从的环境，哪怕是陡然间又换了另外一个，总也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寻到最好的安慰注脚。 甄泠朵如今便正是这样的情况。 可宋珩那头却显然变得为难地多。 诚然，堂堂的宋老板再不至于沦为流浪狗，可他现如今的身份却还是跟那些可怜的动物的脱不了干系。 只一恍神的功夫里，宋珩便成了一名宠物医生。 乍然间，他还以为自己做的是和甄泠朵一样的事。 毕竟那丫头在时局动乱之前，其本职工作便是守在宠物医院里照看那些小动物。 宋珩先前也曾带着那几只和她颇有缘分的猫去过几次，到底是看过不少。 但很快，宋珩便意识到不对劲。 现在的他，和从前的甄泠朵，根本就不该相提并论。 甄泠朵端的是救命之责，而宋珩如今行的却是送死之事。 是了。 宋珩算的上是亲手终结它们性命的人。 诚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两人不过是在两个截然不同的空间里，以各自的方式一同为那些不会说话的毛孩子减轻痛苦。 无论是医，还是放弃，从根本上来说，总是一样的。 和甄泠朵一样，宋珩也是在骤然间不得已接受一应莫名安排。 他没权利拒绝。 带着些不容置喙的凌厉姿态，只能硬着头皮接受。 “宋医生，快别发呆了，来活了。” 宋珩正呆坐在一旁，他是不过是想要趁着这个当口仔细凝神思量他现如今遭遇的一切，却冷不丁被身旁突兀的声响打断。 他是这家宠物医院里唯一的医生。 一旦有病患到访，他都只能亲自应对。 宋珩闻言而起，可心思却到底没有径直回到台面上来。 “以前，甄泠朵又是怎么处置地很？” 宋珩记得，那丫头至多不过帮着照顾一下毛孩子，却是从来都没有亲自上手。虽说那个时候他也的确是不由得冷哼过几声，可他却是从来都没有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得如甄泠朵那般，对着些不会说人话的家伙细声细语的。 就算他能听得懂它们在嚷些什么，如今眼前的一切也从来都不在他的预设之中。 “你们先安排着，我马上就到。” 诚然，宋珩手上的确沾染着不少的鲜血，但那些人无一不是十恶不赦。 且但凡会落在他手里的，十之八九都是已经死过一次的厉鬼，真正要他操刀些鲜活的性命，他还当真有些犯怵。 宋珩心里泛着不安。 而他对付紧张的方式，便是让自己一个人待着。 这向来是他独自收拾情绪最好的手段，多少年了，他已经习惯了。 等宋珩好不容易稳住心神，深吸一口气径直往手术室而去的时候，其余众人已经替他做好了一切术前准备工作，而毛孩子的家长就等在外头。 对此，宋珩并不意外。 从他成为宠物医生的那一刻起，许多事情便好似成了本能。 然而，这一点甄泠朵却似是始终都没能会意，若是不然，她也不至于对着那些足以让她心底生寒的一应传承头疼不已。 “宋医生。” 宋珩推门而入的时候，其他人都不自觉让开了几步，为的不过是将最佳手术位置暴露在他眼前。 宋珩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众人此前的招呼。 此刻的他，一直凝神看着手术台上的小家伙。 四目相对的时候，他见着那小东西的嘴巴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 但，他没听懂。 第414章 决定 这让宋珩不由得顿了一顿。 要知道，身为内八门的唯一传人，从他拿到云外镜的那一刻起，宋珩便有了其他人可望而不可即的能耐。 尽管，那曾经一度让宋珩哭笑不得。 能听懂些非人的说辞，又有什么用？ 然而，当宋珩遇见了甄泠朵，几次在那人因为请神而运势低落，不得已暂时屈身寄居于流浪猫时有了些意想不到的作用，这才让宋珩总算淡然不少。 哪怕是这一次，他们全无预兆地又一次落进了一个让人应接不暇的鬼蜮中，宋珩也是凭着此等手段才总算搞清楚了甄泠朵彼时所想。 虽说他们未必能像从前那样自在交流，但说到底，宋珩后来的种种行径，却无一不是朝着甄泠朵想要的方向发展。 非要论的话，大抵也就是还不等他们有机会搞清楚此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便又生出了新的变故而已。 宋珩知道，那毕竟不是他们的错。 但现如今，当他冷不丁发现，这一切手段突然就生出了些旁的意思后，竟也是让他不自觉迟疑了片刻。 尽管不过一瞬的功夫，可宋珩却明晃晃的意识到，自己心底里不由得闪过了一丝失落。 那是从前的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有过设想的。 所幸的是，这一切发生时，宋珩身边再无旁人，饶是他心绪翻覆了好一阵子，可也总归不至于让人看了笑话。 此刻的甄泠朵正忙着和那布偶猫嬉戏。 大抵是因着她总也和猫有些牵扯不断的缘分，甄泠朵曾经不止一次地设想过，等此间事了，她要养一只属于自己的猫。 哪怕是被人遗弃，无家可归的流浪猫也好。她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给对方一个温暖的家，权当是答谢曾经有几名无辜的同伴曾救赎过她。 但没成想，甄泠朵还没能等来这一日，却是先在鬼蜮里过了一把瘾。 这是一只通体纯白的布偶猫，总喜欢在她桌案前打滚。 自然，这是甄泠朵从此前有记录可考的视频里发现的，现如今她并没有点开摄像头，可这小家伙却像是早已经夫习惯了一般，不躲不闪，反而还时不常就往镜头前凑。 “还是个爱臭美的。” 甄泠朵说话间便不自觉抬手抚过它厚实的皮毛，仔细感受着从掌心传来的温度。 此前她不得已被宋珩安置在逐明侦探社里的时候，夏艺璇和其他人也总是这样，总会在不经意间凑上前来。 他们自是享受到了撸猫的快乐，可甄泠朵也不得不承认，那一刻自己也是快乐的。 尽管彼时的她更像是一个玩物，没有自由可言，但只消手法得当，人和猫都可以收获自己想要的快乐。 如今，她也总算摇身一变有了新的身份。 甄泠朵手上的力道不轻不重，但因着曾经有做过一段时间的猫，她便最是清楚，生而为猫最大敏感点究竟在何处。 故而，她每一次出手，都能让匍匐在桌前的布偶猫感受到无与伦比的满足。 甄泠朵原是全身心仔细享受着这天赐的美好，但没成想，一道突兀的铃声突然响起，她下意识接起，才发现是客人的订单。 一个刺绣的单子，客人提供的是一只三花猫的照片。 工序不难，可最是让甄泠朵始料未及的是，对方要得很急，甄泠朵此前又是从没有涉足过如此行当的，一时间委实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招架。 只是，甄泠朵早已经没有了半点退路。 从她选择接起电话的那一刻，就已经没了拒绝的机会。 “要不，试试看吧？” 甄泠朵设想了许多种方案，无论是李代桃僵还是狸猫换太子，她几乎将所有可能的方案都想了个遍，但遗憾的是，她到底是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做那投机取巧的事。 诚然，她并不是真正的传人，可说到底现在的甄泠朵端的就是这一身份。 无论她如何解释，众人也不可能相信。 哪怕是她能继续与当事人共享同一个身躯，在没能调动第二个灵魂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只能甄泠朵自己承受。 而这，显然不比做流浪猫时为了生计而四处奔逃轻松许多。 甄泠朵自说自话的功夫里，已是不由得叹息了许多回。 可怜她此刻根本就寻不到任何人来商议一二，唯有自己决断。 怀里的布偶猫倒是听着甄泠朵抱怨了好一阵子，大抵是因为被抱得有点紧，以至于它总也不由得想要扑腾着挣扎一二。 但没想到，甄泠朵反而因此抱得愈发紧了些。 “这可是个大挑战，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本事做好，你也是只猫，要不就索性陪着我吧。” 顿了顿，甄泠朵煞有介事地补了一句，“与其盯着一张照片描摹神韵，到底是不如直接对着只真猫认识研习。” 那阵仗赫然把拒收可得的布偶猫视为唯一救赎。 这责任实在是太大了些。 布偶猫似是多有怨念，不由得就想要逃开，可奈何甄泠朵却是半点不给对方推诿的功夫，不由分说就将它扣在一旁。 “不许走。” 斩钉截铁的一句，带着些不容置喙的坚定语气，显然是将那小毛孩子吓得够呛。 甄泠朵眼见着它不由得往后缩了缩，隔了好一阵子才试探着伸出脑袋，几下张望着往甄泠朵所在的方向瞧。 可彼时甄泠朵却是已经顾不上了。 她原本还想着，该仔细研究一下正主的本事，哪怕是临时抱佛脚，也该认真审视一二再来下针。 可现实却是，她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今儿才刚下的订单，三天之后就得交货。 对方要的急，从始至终都没有给过甄泠朵争取的机会。 为了不成为砸招牌的那个人，她便也只好赶鸭子上架了。 幸而，此前萦绕在她脑海中许久的麻烦到底是没有出现。 甄泠朵深吸了一口气，好容易才鼓足了万分勇气拿起绣花针后，只骤然的功夫里眼前似是突然变得清明起来。 虽说她并没有相关的经验，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每到了下针时候，却总也坚定地很。 第415章 毁于一旦 就好像，她许久之前就已然将这一副作品设想过千次万次。 还好，那就只差赶工了。 技艺的忧虑不复存在，甄泠朵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只觉心下稍安了些。 因着时间委实着急了些，甄泠朵不得不牺牲个人休息时间，只盼着点灯熬油一般，尽早赶工完成。 故此，某只可怜催的布偶猫在一旁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她也根本无暇顾及。 那一刻，甄泠朵满脑子都只有手上的活计。 每一幅作品都承载着手艺人们最大的诚意。甄泠朵自问技艺不足，便也只好靠诚意来凑。 她只希望，买家收到货之后，可以从这细细密密的针线里感受到她全部的真心。 大抵是因着甄泠朵心中生急，亦或者是在不经意间耗费了太多的心神。 这一日深夜里，她飞针走线之时，倏地感受到了一瞬刺骨的疼。 又被扎了。 甄泠朵下意识地缩回了手。 这感觉她并不陌生，只这几日的功夫，甄泠朵已然记不清自己到底感受过几回了，所幸的是，每一次她的反应都还算迅捷。 不是缩的飞快，就是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针还没有刺破皮肤。 甄泠朵本以为，这一次也是一样的。 毕竟熟能生巧，连刺绣这样陌生的事情，她也能顺利上手，躲避意外这些常人的本能，按说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更何况，她先前明明都顺利避过了。 但，甄泠朵下意识间低头一看，指尖赫然带着一点红。 那一刻，她不由得心道不好，不为旁的，唯一担心的，也不过是不小心染到了作品上。 真要是这样，她可没本事重来一回！ 然而，这世间总也有着诸多无奈，太多的事从来都是怕什么来什么。 甄泠朵迅速低头扫过一眼，便当即瞧见那三花猫的眼睛变得猩红。 原本墨黑的眸子已然瞧不真切，那一刻，甄泠朵彻底慌了。 此刻的失落却是远比她第一次拿起绣花针时还要大得多，单是这一瞬的功夫，甄泠朵脑子里便已经不由得闪过诸多方案。 重新绣？ 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紧急补救？ 光是擦掉血污还不是最好方案，如果能清个彻底自然是好的，但若然做不到，那就只能连同着周围那方寸天地一并修缮。 只是如此一来，便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跟客户提供的照片一般无二。 甄泠朵还需要自己花些心思，让所有的设计变得合理且传神。 至少是要比原先地更好一些。 否则，怕是怎么都说不过去的…… 若是都不行，那便只能道明缘由，径直向客户道歉…… 无论是哪一样，眼下最要紧的，都是即刻处理好作品上的血迹。 甄泠朵并不敢有半点迟疑，她顾不上旁的，忙不迭取了用水蘸湿的纸巾来吸。 是吸，而不是擦。 甄泠朵兀自屏住一口气，一时间连大气都不敢喘。 她倒是知道，越是精巧的作品，越是经不住反复摩挲，尤其是手工艺品。 来回往复的摩擦，可能会让原本顺服的线材生出反意。 如今的甄泠朵显然并没有更多的精神来应对出其不意的麻烦，她宁可再慢一些，更小心几分，也不希望自己再没有半点退路。 好容易她处理好了血污，甄泠朵先是不自觉长舒了一口气，但轻松不过片刻的功夫，她却只能又一次卯足了劲儿挖空心思去想弥补的办法。 距离交货只剩下一天时间，经不住甄泠朵有哪怕片刻的浪费。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加紧速度，仔细应对。 甄泠朵手上动作不停，可心底里却是没少腹诽。 她心说得亏自己并不是真正的非遗传承人，要不然，依着她的性子，这店是无论如何都经营不下去的。 当初外婆只是教给她一些神调门的技艺，便让她头疼不已。 诚然，现如今甄泠朵回想起来，她的确会因着自己从前的疏失而不由得多几分怅然。但这半点不意味着倘若重来一次，她会有所改进。 若不是她已然别无选择，甄泠朵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自己接受此间宿命的。 在无数可诉的怅然间，甄泠朵到底还是完成了人生第一个刺绣作品。 虽说连她自己都未必满意，可这终究是她的第一次，叹息之余总也会不由得生出几分欢喜之意。 毕竟是第一次嘛。 必然存在进步空间，但也同样值得嘉奖。 虽说无人可以诉说，可甄泠朵却也不忘主动为自己找一些欢喜。 只是，让甄泠朵没想到的是，她还没来得及将一切收拾完全，本是想着要立刻联系客户告知发货时间，却没想她只是回身去寻个包装的功夫，那耗费了她所有心思的作品居然被那布偶猫毫不客气地撕咬起来！ 靠！ 甄泠朵没忍住不由得怒骂了一声。 “滚开！” 愤愤燃的一句，并不曾让那布偶猫口下留德。 也不知是不是那东西的口感不错，亦或者是这小家伙到了磨牙期，她竟是半点不撒嘴。 哪怕是甄泠朵已经怒气冲冲地站在跟前，她也不见半点收敛。 那一刻，甄泠朵却是已经顾不上许多，她只能忙不迭伸手去抢。 下针之后，就连她自己都不敢多摸几次，可现如今被一只人事不懂的猫抢了先，甄泠朵几乎可以想见此时那份被寄予了厚望的东西究竟有多惨淡。 “谁让你发疯的？” 甄泠朵喊了几嗓子，发现不顶用，索性就毫不客气地亲自动手，左右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家伙，她也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无端挨了一顿打，可怜的小布偶自然委屈地很。 要知道，几天前甄泠朵还是会有事没事抱着自己碎碎念的温柔主人，任谁都不可能想到，不过几日的功夫，竟是有了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甄泠朵猫口夺物，虽大获全胜，可珍视许久的东西却已是惨不忍睹。 那一刻，甄泠朵只觉怒火中烧，半晌都抑制不住。 然而，就在她几乎下意识想要疯狂发泄的时候，长命缕动了。 第416章 求助 甄泠朵到底是神调门的传人。 而长命缕作为神调门最为关键的信物，甫一现身，便让甄泠朵在骤然间止住了所有无法抑制的愤怒。 “你呀，这次可是闯大祸了……” 甄泠朵好容易稳住心神，兀自轻叹了声，这才没好气地点了点某个始作俑者的脑袋，这才转而重新对着满屋狼藉径直去思量对策。 事已至此，她想要保全名声无论如何是不可能的了。 可这一切毕竟不是甄泠朵有意为之，罪魁祸首还在眼前，一屋子惨淡模样也还没来得及收拾。 甄泠朵思忖许久，倏然觉得此刻或许也算的上是最好的时候。 毕竟，她前脚才刚通知客户，甚至还问了许多关乎包装的细节，按说甄泠朵作为卖家的态度已是再鲜明不过。 她既接了这个单子，便是想方设法地将一切做到圆满。 至于其间冷不丁蹦出来的诸多意外，实在超出了她的预料。 甄泠朵想到了关键处，下意识间偏头看了布偶猫一眼，实在不是她非要出卖对方，而是如今发生的这一切，若非是她亲自遇上，着实觉得过分巧合。 为免对方误会，加之甄泠朵自己也的确需要搞清楚其中缘由。 翻看监控显然是无可避免的，若是将其一并发给客户，说不准可以让对方明白自己的艰难处境。 甄泠朵不敢奢求对方的理解，可至少她要让网络那一端的客户明白事情的真相。 布偶猫大抵是知道自己犯了错，全然再不敢和主人对视。 亦或者是甄泠朵此前情急之下下手重了一些，现如今瞧着这小家伙胆颤的模样，她委实有些哭笑不得。 犯了错才来卖乖，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可甄泠朵自也明白，这小家伙能做到如今这一步，已是再好不过。 就算是独立而自主的人，也未必能真真切切地做到这一步。 “等我处理好一切，再回来收拾你。” 到底是任由自己来回往复随性撸过的猫，就算甄泠朵并不是它真正的主人，可终究也是喜欢地紧。 扔下这一句，她便忙不迭去处理善后。 “亲，实在抱歉，家里的傻布偶把你的三花猫当成了朋友，非要拉着一块玩，等我发现的时候再想抢救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甄泠朵在对话框后头加了许多悲允的表情。 她并不善使用表情包，过去没少因此被夏艺璇吐槽，那由头总也是以此为由意味深长地怨念，说什么不用表情包的人跟不上时代。 甄泠朵每每听了也不过淡淡一笑，并未曾往心里去。 不为旁的，实在是那些个形式多样的表情，在甄泠朵看来有些多此一举的。 明明是用简单说辞就可以解释清楚的东西，做什么非得要重新翻出些花里胡哨的来做陪衬呢？ 然而，此番甄泠朵却是真切地意识到，有些时候这些无需言语的举止，却也能在无声之间表现当事人无可言说的情绪，甚至是比干巴巴的文字还要有效得多。 因着有切实可以佐证的视频为证，得知惨案时，对方虽也免不了失落，可到底也知道，如今这样的结果并非甄泠朵所愿。 “这一次是我们的问题，定金会全数退还，若是亲往后还愿意再下单，可以享受八折优惠。” 这是甄泠朵一早就已经想好的致歉方案。 事实上，在她原本的盘算里，还要赔偿一笔违约金。 无论是否主观意愿，事情已经出了，此刻的他们最需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就协商问题达成一致。 “可是，我已经来不及去准备新的礼物了……” 对方非是故意要与甄泠朵为难，实在是当初仔细追问了许久，再三确认是赶得上的，这才达成了合作意向。 但事到临头冷不防地就有了新的变故，无论换做是谁，想来都不可能全无情绪。 甄泠朵自是忙不迭点头应下，只能耐着性子劝说对方改换方案，她也提出了不少建议。 但遗憾的是，都被对方给否了。 无奈之下，甄泠朵只好祭出最大的杀手锏，依照他们当初谈好的价格，赔付了一定比率的违约金。 “实在是抱歉，对不住！” 等好容易安抚好客户，甄泠朵甚至觉得自己这小半辈子的抱歉全都送给了这素未谋面的人。 虽说是多少有些怅然，所幸的是，事情总算是圆满解决了。 没赚到钱，还得花钱消灾。 如此阵势若是被旁人瞧了去，大抵是免不了要奚落几分的，但甄泠朵心态不错，纵然心底还不自觉带着几分恨意，可等转头再见到那只蜷缩在角落里的布偶猫时，她居然还能有兴致反过头来安抚对方。 “行了，别窝着了，麻烦解决了，这次的客户小哥哥人还不错，他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所以决定不追究你了。” 甄泠朵一字一顿说得再坚定不过，末了还不忘义正言辞地再补充一句，“当然，该赔的钱咱躲不掉，鉴于你也实在没什么私房钱，所以这次的赔偿金我先替你垫着，记得还我哦。” 说这话时，甄泠朵一改此前凝重的模样。 她大抵是有意识的想要让周遭的气氛缓和些，毕竟甄泠朵本也不是一个可以随时板着脸的人。 此前若非是急火攻心，也断不至于此。 然而，让甄泠朵始料未及的是，那布偶猫似是半点没将她说的话放在心上，只依旧自顾自低着头，不知在忙活些什么。 甄泠朵没放在心上，可一个小时后，她就坐不住了。 因为，这小家伙不知怎么就开始狂拉不止。 亏得是她毕竟是在宠物医院里工作过的，最初的慌乱过去，甄泠朵即刻稳住了心绪，她依着自己的经验行事，却始终于事无补。 迫不得已，她还利用了自己所谓的博主身份，求助了粉丝，问的是附近最好的宠物医院。 得知小布偶的近况，大家纷纷给出了建议。 甄泠朵不敢多耽搁，只好就近送。 不偏不倚，竟是就这样让布偶猫落在了宋珩手里。 第417章 主人 说来也巧，粉丝们推荐的这家宠物店正好是口碑最好的一家。 事实上，若然不是，甄泠朵也未必不送。 她到底是有些照顾小动物的心得，可如今却是连她都搞不定的麻烦，便也只能径直将其交给专业的人。 “突然腹泻，期间没吃过什么东西。” 甄泠朵在前台和工作人员仔细解释了半天，末了还不忘再三叮嘱，“无论用什么药，以保住小家伙的性命为先。” 只是，或许是因着小家伙的情势有些危急，甄泠朵始终都没能得到对方的笃定答复，这让她心底里不知怎么的，总也时刻都悬着一颗心。 可再转念一想，她也只能自我安抚一般，自说自话地道，“总之是进了医院，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来做，你只管做好后勤保障就好，至于其他的，就别想了。” 甄泠朵记不清自己到底默念了多少回，但就在她好不容易说服自己的时候，手术室宋珩的动作却是不由得一顿。 “我不想死。” 就在他又一次习惯性地准备一应用具的时候，倏的，宋珩听到了一道不无恐惧的声响。 这突兀的声音让宋珩不由得动作一顿。 一旁的同事无意间瞥见他如此模样，不由得愣了一下，“宋医生，有什么问题吗？” 对方淡声问道，宋珩这才是恍惚回神，他不自觉偏头看了一眼已经被安置在手术台上的小家伙，状若不经意地问道，“这次又是什么情况？” 身在医院，总也能有无数种见证生死的可能。 大多数时候，为了保证工作效率，他们也只能逼着自己成为冷心冷情的冷面人。宋医生过去大抵也是鲜少追问，以至于身边的人冷不丁听着这一句却是不由得怔住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应声。 隔了许久，对方才总算找回了些清明神志，试探着道，“前台直接送过来的，具体我好真没问，要不宋医生你等一下？” 对方望着宋珩，不多时竟见他郑重其事地摇了摇头，“不必了，我自己去罢，正好出去透口气。” 说话间，宋珩已是干脆利落地脱掉了手术服，全然无视身后的的异样眼神，只径直向外而去。 他没说的是，就在自己被同事追问的时候，那只布偶猫斩钉截铁地又一次重复表态，说她不想死，还说她的主人就在外头。 这让宋珩心底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恍惚。 此前许多次，他都并不能听到小家伙们的心声，时日一久，就连宋珩也不由得开始怀疑，是不是眼前的鬼蜮对他开启了屏蔽。 但偏偏，就在宋珩差点就要相信的时候，他又能听见了，且只能听见这只布偶的。 这一改变的确突兀，又实在过分有指向性。 宋珩怀疑一切说不准和甄泠朵有关，因着这一缘故，他便是无论如何都得要亲自来看看。 宋珩快步来到前台，下意识扫视周围，不过转瞬的功夫便找到了正蜷缩在一旁的甄泠朵。 她看起来面色不算太好，宋珩吃不准这人如今究竟遭遇了什么，却也不敢贸然径直寻上去。而是兀自顿住脚步，装模作样地与前台姑娘问话，“里头那只布偶是谁送来的？” 彼时，前台那小丫头正忙着手上的游戏，宋珩全无预兆的出现，加之还故意凑得极近压低了声音追问，确实是将她吓得不轻。 “什么布偶猫？”彼时游戏正是生死关头，她便索性一咬牙，径直问道。 这一句便多少带了几分敷衍的意思。 宋珩一听，不由得神色一沉。 下一秒，他不由分说地出手，干脆利落地径直去抢那惑乱对方心神的东西，“上班时间玩忽职守，我看你是不想在医院干了。” 宋珩阴恻恻的一句，自是让人不由得寒毛直竖。 那丫头倏地抬头，对上的无一不是宋珩凝重的模样，她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好容易才鼓足了勇气道，“宋医生，我刚刚只是一时……您行行好，千万别通报……” 宋珩却是并未理会，只是又将自己先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比起教训摸鱼的工作人员，现在更要紧的，是要立马找到那小家伙的主人。 “布偶猫是吧？我现在就找，立刻找！” 宋珩眼见着那人疯了一样地翻开手边的记录文档，本想要先核实一二，而后却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是拿着记录本当即满医院找人。 “就是她！” 石破天惊的一句倏地在跟前响起的时候，甄泠朵实在是不由得大吃一惊。 然而，最是让她惊愕不已的，还是面前站着的人。 宋珩。 “你怎么……” 甄泠朵恍惚间下意识脱口道，奈何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就被眼前人忙不迭打断，“宋医生，那只布偶猫就是她送来的。” 一听到布偶猫，甄泠朵不由得一怔，她下意识以为是小家伙遇上了什么危险。 她只觉心底一沉，下一秒试探着问道，“布偶猫什么情况？” “还不清楚。”宋珩一字一顿地说道，这突然的一句却是让甄泠朵始料未及。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好容易将它送进了医院，居然还要持续担惊受怕。好不容易遇上了一个熟悉的人，瞧那人如今的姿态，便赫然是一个救死扶伤之人。 按说依着既定的安排，当是给小家伙更好的服务才是。 但甄泠朵没想到的是，摆在她面前的，赫然是愈发惊慌的模样。 “那……” 甄泠朵兀自恍惚了好久，她好不容易才稳住心神，正待说些什么，宋珩却是突然抢白，“你等我一下，马上来。” 说话的功夫，宋珩便又急匆匆往回赶，然而走了几步却又一次不自觉顿住。 他许是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来，自己已经脱掉了手术服，便只让前台打电话去手术室，教人将布偶猫送出来。 甄泠朵怔怔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隔了许久竟也是无法理解，原本因着不舒服而着实有些暴躁的小家伙，被宋珩抱在怀里的时候，竟莫名地有些服帖。 第418章 媒介 这算是卖主求荣吗？ 甄泠朵自己也没有想到，当她恍惚瞧见眼前发生的一幕幕时，脑子里倏然闪过的，竟是这样一个念头。 倒不是对布偶猫沉迷美色的模样有些轻蔑或鄙夷，实在是这家伙也太会选了吧？ 居然能一眼就相中宋珩？ 要知道，她可也是颇费了些功夫与技巧，这才总算将她收入囊中的。 可此刻瞧着眼前种种，甄泠朵总也不由得开始怀疑，她先前的一应辛苦付出，都不过是笑话一场。 “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宋珩任由甄泠朵直勾勾盯着瞧了好一阵子，他虽未必知道此刻这丫头心底里的盘算，但到底是没有轻易打断。若不是他们这两人一猫莫名对视的情景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他才懒得开口呢。 倏然听到声响，甄泠朵这才猛然回神，忙不迭点头应是，“当然。” 说话的工夫，甄泠朵就先一步径直往外走，瞧那架势似是有意为宋珩引路，除却她走出几步总也会时不常停下来回头张望一眼，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对上其他人审视的眸光，让其不由得动作一顿，其实实在是没什么毛病。 甄泠朵大抵是从来都没有设想过不过是带着猫上一趟医院居然会莫名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加之她现如今所谓的博主身份，总教她迟疑着并不敢依循自己的本心行事。 没能替人接下单子，弘扬中华传统文化，已经让甄泠朵忧心不已，但倘若再惹出些旁的乱子来，她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招架。 正也是因着这个缘故，甄泠朵才由着人看。 否则的话，依着她从前的性子，说不准要径直与人争辩起来。 可惜，宋珩却是并不知道她的顾虑，他只是委实意外地盯着人瞧，显然是对甄泠朵如今这般模样有着诸多不解。 所幸的是，心头的疑惑并不会持续太久。 及至两人走到了四下无人的地方，宋珩便不疾不徐地开口，“说说吧，怎么回事？” 此刻的宋珩赫然又是一副逐明侦探社社长的阵势，甄泠朵却是顾不上鄙夷，一连串的事件实在让她匪夷所思。 她思忖片刻，却是从自己冷不丁变成了猫开始说起。 宋珩听着她悠悠然开口，言语间不无愕然地说起那只有过一面之缘的小狗，却始终不以为意。 “我先前差点以为，那小狗也是我们的人呢。” 骤然听着这一句时，宋珩虽始终面不改色，但怀中的布偶猫却是能真切的感受到，他在不经意间加重了力道。 那小家伙显然被这突兀动作折腾地不轻，冷不丁一声哀嚎，让原本各自若有所思的人倏地回了神。 甄泠朵这才忙不迭说起眼前的事，听说她是将猫送来急救的，宋珩的面色终究是变了。 “你没想让她死？” 他下意识的一句追问，却是让甄泠朵意外地很。 “死？她会死吗？不就是不小心咬了几块布料吗？不至于吧？” 甄泠朵神色一变，整个人不自觉变得紧张起来，宋珩瞧着她如今这样子，心底里竟也隐隐生出了几分急切意。 “应该不会，她自己也说不想死，但……” 宋珩有意敛了神色，不疾不徐的语调的确让甄泠朵安心许多，但骤然听着他意味深长的说辞，却总也让人的心始终七上八下的，纠结不已。 甄泠朵心底生急，可到底是不敢轻易打断他说话，便也只能惴惴不安地听着。 “你觉不觉得，这中间有点问题？” 这话是宋珩是问的，可事实上，在他将这话脱口而出的刹那，心底里便已然有了盘算。 甄泠朵闻言点了点头，算是附和：“别的我不好说，但就你怀里的这位，我送过来是为了救，不是让她就这么死了。” “嗯，她还活着。” 宋珩应了一声，说话间不自觉将怀里的小家伙递上前去，但没成想，甄泠朵却是没接。 “那个……你采取治疗了吗？” 怔愣了好一会儿，甄泠朵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 “没有。”宋珩答的委实干脆，他不曾遮掩分毫，“我动手了，她就活不成了。” 宋珩气定神闲，但说出口的话总也有一种让所有人无法轻视的决绝之意，甄泠朵恍惚了片刻，到底是没能想明白，她这才只好硬着头皮问了一句。 宋珩倒是也不曾藏着掖着，径直道，“我负责安乐死，你确定要我动手？” 后头那半句，不自觉带了几分玩味的姿态，吓得甄泠朵忙不迭摇头拒绝，“不了不了，不需要不需要……” 她一连说了好几遍，似是被他那云淡风轻的姿态给吓到了，宋珩自己乐得看笑话，转头却还不忘替甄泠朵拉仇恨。 “听见了吧，她还没想让你死呢，别恨了。” “什么？” 宋珩无厘头一般的自说自话，让甄泠朵委实应接不暇，她生怕是刚才自己情急之下错过了什么，连忙追问，却不想这人只兀自和猫对视，全然没将自己放在眼里。 人不如猫。 甄泠朵如今算是真切地体验过了，还是及不上的那一个。 “我跟你不太医院，进来是因为看到有人在埋葬流浪猫。” 就在甄泠朵不以为意的时候，宋珩却是径直开口，依旧是全无预兆，冷不丁的阵势，实在是让人无从招架。 幸好，甄泠朵此前已经经历过好些鬼蜮，总也还不至于被宋珩这阴恻恻的几句搅和地乱了心神。 “你的意思是，这次的鬼蜮，媒介是动物？”甄泠朵是知道自己的毛病的，运势低落的时候，全靠那些小家伙们续命，配合上宋珩先前所说的那些，他很快便梳理出了最大的可能。 “范围应当可以再小些。” 宋珩仍旧没看她，只状若不经意的建议，却是让甄泠朵不由得心底一凛。 猫？ 脑海里倏然闪过这个念头时，甄泠朵下意识偏头去看布偶猫，却不想这小家伙偏巧在此刻抬眸，四目相对之间，她没由来向后猛地退了一步。 “你之前赶工的刺绣还在吗？” 第419章 恩人 “你怎么知道我在赶工？” 甄泠朵并没能第一时间就领会宋珩的真实意图，相反，她甚至因为这人开门见山地追问而有一瞬恍惚。 这人不是说，自己睁开眼之后就一直在医院里忙着吗？ 连个休息时间都没有，又是怎么知道她的事？ 宋珩瞧着她一副惊愕的模样，思量了好一阵子，到底还是没有径直点破眼前人急吼吼冲进的医院时，对着前台那个小丫头说过些什么。 自然，他也没有出卖小布偶。 “那不重要，记得将那东西收好，那里头还有另外一个人呢。” 宋珩不疾不徐地开口，干脆利落的一句却着实让甄泠朵有些头皮发麻，亏的是她以前就经历过不少，故而冷不丁听着虽有些愕然，但到底不至于无从招架。 “你怎么知道？”甄泠朵又问。 就算是这家伙颇有能耐，总也不至于能掐会算，更何况他本也不曾亲眼见过，又如何能笃定地知道其中缘故？ 这一次，宋珩倒是没再遮掩。 “喏，它告诉我的。” 宋珩说话间，指了指怀里的小布偶，那一刻，甄泠朵不由得露出了几分惊愕模样。 那姿态，显然是比方才听着宋珩言之凿凿的说辞时还要意外。 “怎么？你不信？” 宋珩将这人一应愕然的神色看在眼里，只不以为意的淡淡一笑，那意味深长的姿态更是让甄泠朵不由得头皮发麻。 她直觉当是自己在不经意间错过了什么关键的讯息，可惜饶是她挖空心思想了许久，竟也没能回想起来宋珩的那些本事。 “她应该很喜欢你。” 宋珩却是无视甄泠朵那一副恍惚模样，只自顾自说了一句，转头便将那小家伙重新交还给她。 “放心，我会尽快找到线索的。” 临别时，宋珩不无笃定地说了一句。 甄泠朵闻言，忙不迭点了点头，对上宋珩，这点信任她到底还是有的。 何况，经由他们二人先头的那一通分析，并不难想见如今他们身后的医院便有着最大的嫌疑。 甄泠朵毕竟只是个客户，尤其是知晓了他们那些糊涂行径，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以牺牲毛孩子的性命为代价来再三试探。 归根究底，唯有正好就在这家医院当值的宋珩最是适合。 既可利用职务之便，还能救下性命，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再好不过的事。 然而，让宋珩始料未及的是，他刚送走甄泠朵，转而往医院走时，迎面就对上了一应同事。 不知为什么，他们所有人都端着一张冷脸，对他更是不见半点亲和的态度，至少和先前在手术室里配合得当的姿态截然不同。 宋珩大抵能猜到些许情由，十之八九是因着他亲自动手，免了一个毛孩子无端赴死，也让他们这些人冷不丁少了一笔收入吧。 宋珩虽鲜少和医院打交道，可也知道，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们也是有kpi和业绩压力的，说翻台率也许不合时宜，但事实上医院里的每一张的病床和餐厅里的餐桌一样，也有着在规定限期内被人使用次数要求。 在这一点上，它们并无本质不同。 倘若非要论的话，也不过是医院求的是死生，听上去亦或者是看上去更为高大上些罢了。 宠物医院亦然。 “宋医生，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就好了，多管闲事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 宋珩冷不丁对上众人那意味深长的眸子，尚未来的及开口追问一二，便已经有人因着按捺不住心底的不快，不由分说便径直冲着他喊。 倏然听着这声响，宋珩倒也的确下意识循声而望。 可此刻他眼睛里到底是不见迷茫与不解，相反却是多了些骤然想明白其中缘故的释然。 对他自己不过如此，但其实众人冷不丁因着他这一突然的神色而不由得顿了一顿。 无他，实在是当初众人趁着宋珩不在仔细商议对策的时候，曾也设想过许多种可能。 这位宋医生，自是无可避免是他们医院最要紧的人物之一，究其根由还是只有他一人是有资格亲自送那些毛孩子们一程的。 除他之外，再找不到第二个有行医资格的人。 这也是为什么虽说宋珩本也与他们大不一样，可却是始终都能在医院里混得风生水起的根本缘故。 说到底是其他人并不敢轻易开罪他。 但今日种种，却是宋珩有错在先。 医院里的一应事情，可不仅仅跟他一人有关。既然是关乎所有在职员工，便没有任由他肆意妄为的。 尤其，宋珩此前已经依着众人的性子做了不知多少次的安乐死手术，缘何偏生就在那只布偶猫身上出了岔子？ 若不是有人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忙不迭冲出来想要看个真切，又怎么会偏巧遇上他和那布偶猫的主人一前一后走出医院，两人之间隔地并不算远，虽是有意识地保持了些许距离，可说到底就算是陌生人也能看出他们之间关系匪浅。 “宋医生，你是医生，便只管做好自己的事，这便够了。” 惊愕之间，总也有人第一个回过神来，煞有介事的重又叮嘱了一句。 宋珩听着，只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似是应对，可眉眼间分明还带着几分淡漠意。 若不是他决意留下来寻找线索，依着宋珩平日里那执拗的脾气，就是以所谓行医生涯作为赌注，他也绝不可能放任他们继续胡来。 但现如今，眼前种种迷雾尚未散去，宋珩尚且不知接下来可能遇上什么。 更不消说，宋珩自也不放心甄泠朵一人单单承受着这所有的一切。 她既已回家，可若然那刺绣里藏着些不一样的灵魂，说不准还会遇上什么旁的麻烦事。 加之甄泠朵本也不能听懂那布偶猫的心思，若是没有他从中调停，怕也会闹出不少误会来。 总而言之，归根究底不过一句话，宋珩是不会轻易离开的。 宋珩这副淡漠的姿态，落在旁人眼里自是让他们轻蔑地很，可偏偏，一时间不知怎么的，竟也无人胆敢说半个不字。 第420章 快递 无他。 实在是现如今他们所谋求的种种，从根上就是为世人所不容的。 诚然他们可以想些简单的由头，强行将宋珩从这家医院里赶了出去，可这无异于放虎归山。 如此便是大冒险，他们无论如何都不敢轻易尝试。 事实上，宋珩正也是笃定了这一点，才敢如此淡然行事。 他断定现如今这些人愈发不可能轻易放走自己，这才敢始终端着一副没所谓的潇洒模样。 宋珩从来不在乎旁人怎么看，自从断定了如今所在不过一个鬼蜮而已，便不可能再任由这些人肆意胡来。 他所有的隐忍和缄默，为的也不过是伺机而动。 他在等一个机缘。 至于这机缘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出现，宋珩却是并不知道。 甄泠朵同样不知情。 与这人道别后，再回到家中，甄泠朵有意为这小布偶升级了装备，算是感谢对方的救命之恩。 可没成想，这小家伙却是半点不领情，只依旧愿意窝在她的工作台上。 甄泠朵拗不过，便也只好由着它去。 到底是个不会说话的小家伙，甄泠朵一时间猜不透它的心思总也是难免的，她只盼着往后这一人一猫熟稔起来，届时再找个合适的当口，拉着它自己去选。 无论如何，小布偶的救命之恩，甄泠朵记下了。 这是大恩情，就算是借花献佛，也得还。 安顿好了小东西，甄泠朵重又折返回去，想着再取出自己亲手绣好的三花猫来看看。虽说宋珩言之凿凿地说那中间尚存一个新的灵魂时，甄泠朵因着全无预料而不自觉摆出了一副惊愕模样，但不过转瞬的功夫便释然了。 但说到底，甄泠朵还是觉得这一切有些匪夷所思。 毕竟，那帕子是自己找的，一针一线也是她亲自动手绣的。 若然从一开始就不对劲，那小家伙又是怎么熬过前头那几日的？ 但，若非要论个意外…… 甄泠朵仔细回想着过去三天里发生的种种，恍神着急不安诸多情绪从一开始就曾裹挟着她。 按说从甄泠朵不得已接下这个单子的时候便是如此，她实在是想不起来，中间还有什么超出寻常的意外？ 她想不通。 “算了，想不通的事，就先不想了。” 甄泠朵挖空心思思量了好一阵子，可终究是一无所获。 她不似宋珩，但凡遇上些想不明白的事，最先闪过脑海的便是先放弃，这当然不是说甄泠朵就此搁置了眼前这尚且不曾来得及解决的麻烦，而是她选择了另外的方式。 既然不能单刀直入，那就索性迂回而行。 可就在甄泠朵准备暂时放过自己的时候，状若不经意地扫过一眼自己的线上接单平台，竟是又有了新的订单。 那一刻，甄泠朵不自觉蹙了眉头。 不为旁的，实在是她冷不丁回想起了宋珩先前云淡风轻的提醒。 绣布里有别的灵魂。 甄泠朵不用多想也知道那必定是个死人，可问题是，身为苏绣传人，她现在住地方无可避免地有太多相关的东西。 现如今她根本就分不清，问题究竟来自何处。 是绣布，还是绣线，甚至是她堆放所有作品的地方？ 她猜不透，但这并不妨碍甄泠朵因此而不由得胆颤心惊。 甄泠朵深吸了一口气，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决定好了要拒绝接单。 她仔细想过，如果此前布偶猫的新发现是因她而起，那么只要甄泠朵再不替原先的正主随意做主，一切或可是回归原来的模样。 尽管，甄泠朵并不知道如此行事究竟会否奏效。 但比起冷不丁就会被又一个陌生的鬼魅缠上索命，甄泠朵更想要小心翼翼地抱紧小布偶，安心地过自己的小日子。 哪怕，她比谁都清楚，今日之后怕是难有太平。 因着要拒绝客户所求，甄泠朵不得已点开了订单，只略略扫过，她便不由得暗叹这年头维系感情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次的客户要求是绣他的女朋友，虽也提供了照片，可其后附的诸多说明却是让甄泠朵不由得咋舌。 首先，工期不长。 再者，一应材料还得对方指定。 其次，不许甄泠朵这个手艺人有任何自由发挥的成分。 换言之，她一旦接下了这个单子，便要从头至尾按照对方的要求来。什么时候用多少线材，粗细如何也全由对方安排。 甄泠朵只是想想，便不由得头皮发麻。 不接。 心念一定，她忙不迭敲击键盘，不多时就敲定了一行真挚却也十分无奈的拒绝回复。 【感谢亲的信任，小店最近正忙，不得已暂停接单，实在是不好意思呢~】 虽然是甄泠朵迄今为止亲自接到的第二单，但为了尽可能免除不必要的麻烦，她却是云淡风轻地选择了爆火作为托辞。 刺绣到底是个十分耗费心神的手工艺，排期本就难以捉摸，短短长长的，并没个定数。 甄泠朵点击发送之后，甚至还将这一句挂上了店铺的公告栏，为的就是以此杜绝其他订单。 倒不是甄泠朵有意想要砸自己的招牌，实在是此刻的她根本就无法估量后续可能会发生的事。 因着无从设想，不如就从源头断了。 甄泠朵拒绝之后耐心等了好一阵子，可没成想，对方竟也没了声息。 甄泠朵原以为一切诚如自己所想，便不由得安心许多。但不想次日一早，她打开门的刹那，竟赫然见门前堆着一个包裹。 这什么东西？ 甄泠朵凝神细看了好一会儿，才断定这是个快递。 但不多时，她心底的疑惑更甚了。 什么快递？ 她最近根本就没有任何线上购物呀。 甄泠朵是下意识想要扔掉，怕极了是些出人意料的恶作剧，毕竟从前也没少听说过这样的事。 然而，就在她下意识间想要脱手的时候，余光不自觉瞥到了签单。 那上头赫然是她如今所在的地址不假，东西也明显是寄给她的。 甄泠朵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寄信人上，仔细看了好一会儿，无端觉得有些熟悉，却偏偏一时想不起来。 第421章 新闻 等甄泠朵颤颤巍巍地把东西搬了回去，盯着那包裹来回来去地扫视了许久，转而又突然福至心灵一般，想到了要重新调取出平台的订单信息来一探究竟时，才总算找到了出处。 是的，甄泠朵找到了寄件人。 只是，她却也不得已因着这个名字而无端沉默了许久。 不为旁的，只因甄泠朵明明记得，自己已经拒绝了。 虽说那个人并没有给出笃定的答复，可甄泠朵明明以为，那长久的沉默便意味着对方已经认同了自己的建议。 哪怕是现如今，甄泠朵重新翻看之前和对方的聊天记录，也从来都不曾发现任何新的未读信息。 换言之，对方并不在意自己如何回复。 意识到这一点时，甄泠朵不由得心神一颤，她本就对此事抱着些敬谢不敏的谨慎态度，如今冷不丁对上对方如此姿态，她如何会不因此生出几分胆寒意来。 不能留。 千万不能留。 刹那间，甄泠朵脑子里便也只剩下这样一个念头，她明知留不得，便无论如何也不会给自己再多的机会继续纠结，亦或者是摇摆不定。 甄泠朵又一次仔细审视整个快递签单，依着单号的指引联系上了派送员。 这东西既然是他们送过来的，便显然是能按图索骥找到出处的。 甄泠朵懒得亲自去寻寄件人，但这并不妨碍她可以照猫画虎，用同样的法子将这东西再一次原封不动地送回去。 她甚至连个理由都不用多想，直接一个拒收，就足以让眼前这个看着委实骇人的东西被遣送回去。 甄泠朵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可亲眼瞧着快递员又一次将这包裹的层层叠叠的东西带走时，甄泠朵却是从不曾因此而感受到有几分庆幸。 相反，此刻的她只觉得整颗心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 如果说，宋珩此前的叮嘱曾让甄泠朵不由得心神一颤，不自觉生出了几分恍惚意，现如今自己接连遇上的意外却是让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除了那些个时不常阳奉阴违的宠物医院，神出鬼没的灵魂，还有那不知道潜藏在什么地方，随时可能冷不丁跳出来给她找不痛快的麻烦客户。 没有一样，不得要甄泠朵拿出十二万分的精神应对。 甄泠朵思来想去，终究还是决定不在坐以待毙。 比起将自己的命运交给无法言说的未知，甄泠朵更希望自己可以成为主宰者。 她要真真切切地完全把控自己的命运。 甄泠朵说做就做，她忙不迭开始四下搜罗与当下有关的一切，尤其是想要探听这中间是否还有鬼怪存在。 并非是甄泠朵不相信宋珩的说辞，也不是她怀疑小布偶的发现，实在是此前种种多不过是他们自己的猜想，除了一只始终没办法说人话的布偶猫，再寻不到其他不容置喙的证据。 她不放心。 然而，一番细致搜寻下来，甄泠朵很快就陷入了愈加深厚的迷惘与不安。 不为别的，只因她从始至终都不曾寻到任何与她当下处境相关的讯息。 换句话说，除了她这个可怜的替代者之外，还没有任何人被另外一个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的灵魂牵绊住。 又或者说，并没有其他人，有和甄泠朵一样的悲惨经历。 严格来说，除了身份不同，甄泠朵现在所处的世界，和她与宋珩的来处，并无什么不同。 甄泠朵甚至怀疑，在这个世界里，也有是内外八门，也有另外一个被长命锁仔细看顾着的灵魂。 只不过，旁人不知道而已。 又一次全无所获。 甄泠朵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滋味，明明是挖空心思想了许久，并为此付出许多的事，可冷不丁得了一个空荡荡的结果。 她本该怅惘无措，合该不安焦虑，可偏偏真相是，这些都不存在。 没有不安，没有焦虑。 怅惘和无措，更是无从说起。 虽说甄泠朵一直都没有能够找到一个切实有效地，能帮着他们即刻离开这个未知世界的办法，但她并不曾因此失了快乐。 甄泠朵的快乐当然是小布偶猫给的。 说不清这到底算不算缘分，可甄泠朵后来仔细分析过，从她见到这小家伙的第一眼，就不自觉伸出手去想要抚摸，这大抵就是他们之间牵绊的开始。 布偶猫虽无法说出那些让甄泠朵于瞬间洞悉的话语，但她还是愿意相信，她们彼此之间还是存着几分信任的。 尽管未必很多，只消她们继续捉摸，总也能愈发懂得彼此的。 因着这样的缘故，甄泠朵不由得安心许多。 可就在她渐渐放松心神的时候，外间却是不时有报道传出，某知名手工博主遇害。 甄泠朵起先并没有注意到这一消息，该说她本也没在意过。 说到底，她现在的所谓博主身份，几乎是平白捡来的，根本就没有耗费过多少精神，也因着甄泠朵从来都不曾为此挖空心思耗费思量，自也鲜少在意。 还是她的那些粉丝们得了消息，震惊之余不自觉就转发到了甄泠朵跟前。 他们倒也不是想着非要毫无保留地径直舞到甄泠朵跟前，只想着是圈子里出了这样大的事，作为他们钟爱的苏绣博主，也该仔细着些。 正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万事谨慎总归是不会有错的。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事，甄泠朵对此消息始终已读不回。 若是换做从前，甄泠朵未必会始终抱持着这样淡漠的姿态，可现如今，甄泠朵却是根本就无从解决自己的麻烦，自然也就没资格对其他人的境遇指手画脚。 她既救不了人，便索性逼着自己不看不想，不去在意。 然而，就在所有人以为这不过是一场让众人唏嘘的意外时，接二连三的变故却是接踵而来。 不止一个。 后来的几天里，几乎日日都有博主遇难。 若要论他们之间的共同点，非手工这一技艺莫属。 遇害的那都是些早就已经积累了不少粉丝的名人，消息一出，圈子彻底沸腾了。 第422章 线索 倘若只是零星一个，倒也的确能用所谓意外搪塞。 但麻烦的是，现在可不止一个。 若说甄泠朵原本还赫然一副局外人的姿态，现如今却是无论如何都淡定不了的。 接连不断的死亡就像是某种秘而不宣的预兆，似是一种警醒，又像极了某种威胁，总之，当甄泠朵试图仔细梳理整件事情，并从中找出些或能成为线索的细枝末节时，她没由来惊出了一身冷汗。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轮到她了。 这是甄泠朵脑子里始终挥之难去的念头，她倒并不是怕死，而是就在那一个刹那之间，有另外一种愈加无法往深里想的念头，陡然席卷全身。 会不会，被她占据了身份是的家伙，就是这样死的？ 如果，那藏在绣布里的灵魂，就是原本的她呢？ 甄泠朵不由得心底里一个激灵，她心知断然不能再任由自己如此胡思乱想。 “镇定，甄泠朵你镇定一点。” 甄泠朵一字一顿地跟自己说，最初和宋珩进到未知的鬼蜮，她都会如此叮嘱自己，一来是不愿轻易乱了心神，二也是不想因着胆怯而在宋珩面前闹出洋相。 可后来，他们两人的合作变得越发默契了。 甄泠朵作为神调门传人，其本事也在数次对战之中得到了提升，她便渐渐放下了这一自我警醒的法子。 可此时此刻，甄泠朵却到底还重又将其提了起来。 “冲动的时候，是没法成事的。” 甄泠朵知道自己此刻那无可抑制的不安，并不是什么好兆头，可她还是不得不强自稳住心绪，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自己沉静下来。 第一遍没能发现线索，并不意味着就真的没有线索。 夏艺璇不是说过吗？ 好几次逐明侦探社之所以能抢在其他人之前行先行断案，并不是因为他们有着其他人所不能及的本事，而是宋珩手下的这批人总也是比其他人更加耐得住性子，也更沉得住气。 “甄泠朵，你必须稳住。” 饶是就连甄泠朵自己也已经无法想得起来，她究竟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让自己得以又一次心平气和地查找有关最近种种意外的一应报道，但其结果，却始终是徒劳。 是的，甄泠朵并没有能够就此翻找出哪怕一个雷同的死因。 博主的生活作息从来都是因人而异，单是拿甄泠朵自己来说，也实在很难在圈子里众多的博主中找到一个可以与自己不相上下的。 虽说他们大多都秉持着传承文化这一基本的信念，但每个人毕竟是独立的个体，他们很早以前就已经有了许多只属于他们自己的想法和创新。 无论这些东西，最终带给他们怎样一个无法估量的流量风暴，归根究底，所有人都是不同的。 人人生而不同。 甄泠朵顺着所有的新闻线索，径直摸到了每一位博主的消息。 可花费了大量的精神想着应对，到头来她却也只能讪讪然地想到这一句。 不自觉脱口而出的刹那，甄泠朵甚至还暗自庆幸，好歹夏艺璇没有亲眼瞧见这一出。 若是不然，她还真有些不知该如何招架。 那丫头从来是搜集信息的一把好手，也不枉宋珩对她颇多信任。 然而，甄泠朵到底是没有多少心神替夏艺璇感到自豪与兴奋，不过刹那的功夫里，她心底里便不自觉生出了几分怅然意。 不为别的，只是遗憾。 遗憾自己虽以编外人员的身份在逐明侦探社逗留许久，可归根究底，终也是不曾将她们引以为豪的本事学到手。 但凡她过去能稍微花些时间，时不常追问几句，说不定也就能将夏艺璇那一手出神入化的搜寻本事运用起来，而并非是像如今这样，不自觉生出怅然与遗憾，恨不能将那丫头也带进来。 哪怕，夏艺璇也的确曾入过鬼蜮，可这实在太危险了。 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虽说眼下全无线索的确让人不由得头皮发麻，可甄泠朵仔细想了想，事情似也并非就此陷入了无可转圜的悲凉境地。 至少，她还有人可以求助。 宋珩。 说动就动，拨通宋珩电话的那一刻，甄泠朵始终都没有收回那一只信自垂在布偶猫身上的手。 之前搜寻资料时，甄泠朵本是将那小家伙抱在怀里的，可没想到它不安分，非要躺在一旁才好。 甄泠朵自是不敢贸然得罪这位救命恩人，便也只好全然由着这小家伙的性子来。 可不知怎么的，就在甄泠朵决定和宋珩互通有无的时候，这家伙似是早有所感一般，竟是自顾自跑了过来，那阵仗似是撒娇，又好像是主动牺牲自己以求万全。 它有点奇怪。 这是甄泠朵脑海里不自觉闪过的念头。 可顾不上多想，听着电话里的忙音，她已经下意识地伸手给小家伙顺毛。 这事甄泠朵这几天实在是没少干，又或者是原主多少年来养成的习惯，总是在不自觉间便悄无声息地发生了。 甄泠朵冷不丁瞥她一眼，瞧着这小家伙一脸餍足的模样，不自觉弯了弯嘴角。 她就知道，自己的撸猫手法是极好的。 至少，绝不会让怀里的小家伙不痛快。 当然，这小妮子自己想要找不痛快的话除外。 “宋珩，是我。” 电话接通的刹那，甄泠朵忙不迭回神，大抵是因着她早便已经习惯于求助这个人，没等宋珩开口追问，她便已经忙不迭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一并说了。 “绣活我已经推了，但眼下那些手工博主突然意外身亡的事，却始终找不出什么线索。” 甄泠朵本就全无头绪，现如今也不过只能将一应新闻报道整合起来，替宋珩先行梳理了一遍。 “这事，应该也不简单。” 宋珩听了许久，这才一字一顿地道，“总之，你这几日一切小心。” 听着他的叮嘱，甄泠朵不自觉点了点头，隔了好一会儿才猛然回想起来，他们这会儿是打电话，宋珩根本就看不见她的动作，这才又补了一句，“放心，我知道的。” 第423章 怀疑 “嗯。” 电话那头，宋珩似是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可至于究竟是否当真信任甄泠朵所言，却依旧有待考证。 “你呢，最近还好吗？” 眼看着电话那头冷不防陷入了沉默，甄泠朵下意识间便又补了一句。 “不太好，医院里太忙了。” 意外的，宋珩并不因甄泠朵这突兀的问话而心生不满，他甚至还是配合着回答了。 甄泠朵闻言不自觉蹙了眉头。 宋珩现如今的业务她已然知情，可一想到她的小布偶差点遭遇的惨烈代价，她还是不自觉倒吸了一口凉气，隔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问，“还是安乐死？” 宋珩又嗯了一声。 “最近有很多毛孩子生病吗？”甄泠朵听出这人电话里实在兴致不高，便有意主动引着人说话。 “不知道。” 宋珩却是应的干脆，“我不知道它们是不是真的到了绝境。” 虽是决绝的姿态，可宋珩说这话时，分明不自觉带着几分怅然意，甄泠朵闻言一顿，忙不迭问道，“你不是能听懂它们的话吗？” 甄泠朵真切地记得，如今躺在她是手边的小家伙，便是因着这个缘故才躲过了一劫。 事实上，若不是因此，她和宋珩也未必会这么快重逢，说不准此刻的他们还不得已各自为政。总之就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能及时互通有无。 甄泠朵这一句问的直白而坦荡，她的确是不曾设想过旁的，只下意识问了出来。 可让她始料未及的是，宋珩闻言却是不自觉一顿，又一次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那一刹那，甄泠朵的心不自觉提到了嗓子眼，她有些摸不透，却又只好壮着胆子问，“到底怎么了？” 隔了好一会儿，电话那头才总算有了些许声响。 “其实，我只能听到你那只布偶的话。” “这两天已经有不下五个小家伙死在我手里了，而且都是同一个人送来的。” 宋珩早知道宠物医院有问题，这几日也一直在试图寻找线索，然而没成想，还不等他有所进益，便不得不重操旧业。 “同一个人？” 甄泠朵骤然听着这话便即刻笃定地道，“那一定有问题。” 她一字一顿说得再坚决不过，宋珩也没想着反驳。 是呀，明眼人一看就觉得有问题的事情，可偏偏医院里其他的一应职员，始终是一副没所谓的态度。 他们从来不问这些得由宋珩亲自送最后一程的小家伙们究竟从何而来，也从来不在意它们生前种种，唯一在意的，不过是做完一个手术，到底有多少钱是会被送到他们口袋里的。 这一点，宋珩才一开始就知道。 尽管他并不愿和这些人同流合污，但时至今日，宋珩却依旧在做着和他们一样的事。 宋珩无时无刻不在痛恨，他从来都没有停下过各式各样的设想。 宋珩想过，如果他能听见那些小家伙们的真实声音，就算是被医院上下联合抵制，他也一定会不惜任何代价将它们护住。 宋珩也想过感化其他人。 毕竟那些小家伙们也有着鲜活的生命，它们和人的区别，不过是物种不同而已。 然而，不知是不是因为宋珩此前强自处置了甄泠朵家的小家伙，故而引发了众人的不满，以至于事到如今医院上下已经再没有谁愿意轻易和他多说一句话了。 宋珩活了许久，还是第一次拥有如此惨淡的人缘。 仿佛不过一瞬的功夫，从前梁风祁那小子阴恻恻在边上念叨说无论如何都不该跟他一同外出，以免不受任何人待见的事，已经湮没在厚厚的历史中，再难寻回。 “不是，同一个人接连带来要求安乐死，就没人起疑吗？” 甄泠朵没等到宋珩的回答，因着一时情急，下意识间加重了语气。 宋珩听了，却也只能兀自长叹一声。 倏地，甄泠朵似是在惊愕的刹那间想到了什么，原本已经哽在喉头不吐不快的是一切，也被她尽数咽了下去。 宠物医院？ 那根本就是催命符吧！ 甄泠朵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来自己和小布偶猫的经历，不自觉倒吸了一口凉气，末了这才忙不迭想着去安抚宋珩。 “你别多想，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 可她好不容易挖空心思想到的说辞，却被宋珩轻飘飘地掩下，“我没往心里去。” 悠悠然的一句，让甄泠朵又一次怔愣了许久。 宋珩说这话时，太过怅然，以至于她全然不知该如何安慰。 “夏艺璇那丫头说过，再骇人听闻的事，经历得多了，也就全然麻木了，这话大抵没错。” 听着那人冷不防提及夏艺璇，甄泠朵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她是真的不知该庆幸他们之间这莫名的默契，还是遗憾此行少了一个最为关键的人物。 “幸好，我手上沾染的血实在太多了，不差这几个。” 宋珩似是自说自话一般又补了一句，云淡风轻一般，却是让甄泠朵无端生出了几分寒意。 “你能不能，把那些小家伙的照片给我？” 甄泠朵怕极了宋珩会因着现如今几乎全然失控的发展而走上极端，她好不容易才想到了这么一个托词，事急从权，一时间也顾念不了许多，便下意识问了出来。 “你要照片做什么？” 宋珩明显顿了一顿，他并没能即刻想明白。 “我还是对整件事情持怀疑态度，刚刚你提醒了我，夏艺璇那丫头之前也说过，很多看似不经意的发现，有时候能起到十分关键的作用。” 甄泠朵不知此刻电话那头的宋珩究竟是一副如何模样，但她既然已经起了头，便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 “医院里事情多，人员杂，你未必能腾出手来查，但我不一样啊，现在没有订单，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你把小家伙们的照片发给我，我来查。” 听着甄泠朵言之凿凿的一席话，宋珩先是不自觉怔了片刻，但到底还是答应了。 “好。” “照片发你了。” 甄泠朵没想到宋珩的动作竟如此之快，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我也怀疑，所以提前拍了证据，来自手术台的一手资讯，童叟无欺。” 第424章 发现 宋珩有意端着一副玩味的姿态，奈何，甄泠朵一点都笑不出来。 诚然，宋珩从始至终都不曾提及自己的艰难处境，但甄泠朵却是并不难设想。 “你是怎么办到的？” 她先是查收了宋珩发过来的照片，好一会儿才不无惊愕地问，“手术室里没人吗？你就不怕被当成异类？” 宋珩听着她一本正经的一句，到底是没忍住，不由得轻笑出声，“你觉得呢？” 也不知是不是宋珩说这话时，实在太过一本正经，亦或者是甄泠朵早就已经习惯了对其抱有十二万分的信任，“就算是你有恃无恐，总也该稍微收敛着些，倘若真遇上了什么了不得的麻烦，那可不是三两句话能说得清的。” “那依你看来，我应该怎么办？” 宋珩憋着笑，可说出口的话，竟还是不自觉带着几分无可奈何之意，至少在甄泠朵听来是这样的。 “的确，你现在挺难的。” 然而，宋珩到底是没能从甄泠朵口中得到任何一个颇有建树的回答。 她思忖了许久，可到底也只是如此这般，不咸不淡地喟叹了声。 自然，不咸不淡这四个字，是宋珩给下的定义，彼时甄泠朵因着心底有些郁结不可解，心思恍惚的刹那，手上的动作也就没了先前的分寸，登时惹得怀里的小家伙油然生出了几分不快，呲溜一下就径直溜走了。 若不是掌心里倏然腾空，甄泠朵或许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半点异样。 “诶……” 她下意识间喊了一句，冷不丁听到声响的宋珩自是顺势补上，追问了一句。 甄泠朵也不疑有他，只淡淡回复，“小布偶跑了，可能是我刚才光顾着想你的事，手上没个轻重，挠疼了吧。” “先这样吧，那小东西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你惹恼了它，怕是得花好大的力气才能劝回来。” 宋珩势挂断了电话，甄泠朵原本还满心满眼都是宋珩的事，现如今被这人意味深长地提点了一二，竟是有些怅然而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边是最要紧的队友，一边又是救命恩人。 甄泠朵哪头都不敢轻易得罪，思来想去，到底还是决定先行采纳宋珩的意见。 无他，实在是这建议是他亲口提的，既然当事人自己都半点不在意，想来事情还不至于到了全无转圜的地步。 只是，甄泠朵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作为铲屎官的能耐。 饶是她这些时日无时无刻不仔细照顾着这是金贵的小家伙，可跨越物种的信任自来建立得很是艰难，又或许是因着甄泠朵并没有宋珩那样的本事，以至于难得小猫青眼。 总之就是她想尽了办法，可那小家伙自躲开以后，便始终不肯再回头。 甄泠朵别无他法，只得先行放弃。 倒不是她是不愿继续僵持，实在是如此行事委实徒劳。那小东西随便找个地方，径直将身子一蜷，就能睡个痛快，可甄泠朵却是不行。 更不消说，她还有要紧的事得做。 先前在电话里甄泠朵没敢和宋珩细说，骤然瞧见那些小家伙们时，她只在刹那之间感觉到有些熟悉。 可再去细细回想，却已经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因着心底存疑，她本也想着要尽快查个清楚，只是没成想，中途小布偶任性了一把，却是让她头疼了好一会。 眼看着暂时无力劝服，她索性就又将先前想的那点念头翻了出来。 “之前查不出个所以然，是因为全无参照，可现在照片都有了，还怕翻不出前世今生吗？” 抱着绝不轻易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的念头，甄泠朵决意要将它们找出来。 先前搜寻一众遇害的博主时，甄泠朵并未能如愿，可现如今毕竟是有了新的线索，她自是振奋精神。 甄泠朵兀自深吸了一口气，好容易才稳住了心神，才又郑重其事地点开了搜索网站，转而仔细翻找起来。 甄泠朵径直将宋珩提供的照片导入，她原以为此番搜索免不了要花些大力气，可不成想，跳出来的消息却是便捷地很。 看着倏然跳出来的一应消息，甄泠朵冷不丁顿了一顿。 难怪她看着那些图片时没由来觉得熟悉，不想竟是因为她此前找人的时候就不经意间扫过几眼。 那几个最终被宋珩亲自送走的，竟都是那些博主的宠物。 陡然意识到这一点时，甄泠朵不由得大吃一惊。 她原是第一时间就想要告知宋珩，可再转念一想，这人白日里就已经因着各种千头万绪的事情而头疼不已，更不消说他们两个先头就已经彼此互通有无商议了许久，若是冷不丁打扰，怕是搅了他的休息。 因着这个念头，甄泠朵才总算暂时放弃了这一念想。 彼时虽一时间找不到人仔细商议，可甄泠朵终究是没放弃这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线索，忙不迭就兀自思量开来。 只是，越是往深里想，她就越发觉得胆寒。 甄泠朵此前设想过许多种可能，各种意外都有可能导致主人家突然身死，这自是无可厚非。 然而，甄泠朵思怎么都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缘故，才能让对方毫不客气地将这些不会说话的小家伙们，以这样惨烈的方式处置掉？ 甄泠朵没有答案。 她不敢去想。 可现如今倏然冷静下来，她便是怎么都没有办法淡然接受这样的结果。 “既然都是博主，那为什么出事的都是手工类达人？” 脑子里倏然闪过这一念头时，甄泠朵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等她反应过来，甄泠朵已经下意识间点开了搜索软件，不自觉开始搜寻着相关的消息。 这一次，甄泠朵找的关键词是宠物博主。 诚如宋珩所说，在眼下这个世界里的动物是没有生命权的。 至少，单就是甄泠朵自己真切体悟过的那一番来看，大抵如此。 明明主人家还一心想着要救其性命，谁又曾想，只一转眼的功夫，便有了截然不同的结果。 若不是她偏巧遇上的是宋珩，他又正好将小布偶的话听了个真切，一旦事情败露，甄泠朵怕是免不了要被强行扣一个枉顾性命的帽子。 第425章 试探 甄泠朵心底骇然，更是因着愈发深入的梳理而不自觉的胆颤。 每一个宠物的主人都能找到，而他们又无一例外不是和甄泠朵一样的手工博主。 甄泠朵将这一发现以匿名的方式公开发布在网络上，当即引发了一阵热议。 这个发现让所人心底生寒，可但凡是顺着甄泠朵提供的这一思路认真思量，便也总能让人在不自觉间茅塞顿开。 那原本横在所有人心头的不解，在骤然间有了出处。 一时间，网络上不由得兴起了一股为手工博主们讨要说法的风浪，但可惜现如今那些意外身故的博主们的死因还不曾全然披露，以至于这也不过只能是一场小范围的声援。 但，甄泠朵还是在这其中，感受到了一股无法言说的精神力量。 能被粉丝们簇拥着的，终究都是有趣的灵魂。 虽说她也曾见惯生死，但比起那些阴阳相隔的神魂，甄泠朵依旧更喜欢活生生的人。 只可惜，那几位博主她还没来得及有机会真切感受他们的的独特魅力，便已经结束了这匆忙的一生。 “要不，还是去现场看看吧？” 甄泠朵自己也说不清，她为何会在骤然间冷不丁想到了这样的法子，可事实上，自打她心底里陡然有了些不一样的念头之后，她就再不能淡定。 甄泠朵知道，她必须要去现场。 唯有如此，才能找出真凶。 可她却是有些迟疑，吃不准究竟是该一个人前去，还是去找宋珩同行。 她不是没想过邀宋珩同往，可又委实担心医院里再出现新的意外，毕竟现如今这人是自己唯一可以信任的了。 虽说现如今甄泠朵多少找出了线索，但说到底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一切都不过是她的猜想，根本做不得数的。 若是在此期间，又发生了其他和此前种种猜想截然不同的事，这一假设自然也就无法成立。 换言之，虽说甄泠朵在网上匿名发言时，始终一副言之凿凿的模样，可说到底她心里属实是有些发虚。 只是，甄泠朵没有想到，她没能主动去找宋珩，那人却是自己找上门来了。 “网上的消息，你看到了吗？” 这人直截了当的一句，倒是让甄泠朵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接招。 消息她自然是知道的，可冷不丁被宋珩反问，却是让甄泠朵多少有些大脑宕机，只好茫茫然反问，“什么消息？” “关于那些意外身故的博主，昨晚上网上突然多了一种说法。” 宋珩三两句解释完，甄泠朵虽已经将网络上众人的讨论都已经翻了个遍，但此刻却也只能讪讪然听着，及至电话那头突然没了声响，她竟也没能回神。 “不方便说话？” 宋珩试探着问了一句，甄泠朵闻言这才忙不迭应声，“没有，我只是在想，你会怎么看这件事。” “我想一一探访这些博主，现在说什么的都有，但绝不会说谎的人，只剩下当事人。” 这一句宋珩说的再坚定不过，事实上，这也正是甄泠朵心中所想。 “我跟你一起去。” 她几乎想也没想就即刻道，“找出真相可不光是你一个人的事。” 听着甄泠朵不知为何倏然言之凿凿补充的一句，宋珩委实有些哭笑不得。 要知道，他主动打电话，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现如今宋珩没了许多从前依傍的东西，他并不敢单枪匹马糊涂行事，甄泠朵是他唯一信得过的人。加之他们本也是被绑在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这该死的地方若是当真有些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当然，我打电话就是想邀请你同行。” 听着宋珩言之凿凿的一句，甄泠朵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不对劲，早知是这样的结果，她昨晚上又何至于辗转反侧，差点把自己给逼疯了？ 甄泠朵越想越觉得自己有些蠢，可当着宋珩面她并不敢径直表现出来，而是只能迂回着试探，“先去哪一家？” “十分钟后，医院门口见。” 宋珩说罢，便径直挂断了电话，他并没有回答甄泠朵的疑问，可这丫头此刻却是一点都不着急了。 尤其是听着宋珩不无笃定的语气，甄泠朵猜想这人心底十之八九也是跟自己一样的盘算。 两人刚一会面，宋珩便径直拦了一辆车，他先行坐了进去，甄泠朵紧随其后，可身边的人却是并未报出目的地，以至于坐在前头的司机好几次侧目而视。 甄泠朵看了他一眼，却不想宋珩赫然一副闭目养神的状态，显然是没打算处理眼下的混乱。 甄泠朵无奈，她心一横，调出了昨晚上梳理出来的线索，径自报了位置。 宋珩闻言，倏地睁开眼扫了她一记，甄泠朵偏在此刻抬眸，两人于是在不经意间对视了一眼。 甄泠朵顾忌着车里还有外人，到底是没径直点破，而是伸手比了个一。 宋珩会意，微微颔首。 按顺序查，这本也是宋珩的意思。 他今日之所以缄默着不做声，便是想看看甄泠朵在逐明侦探社来回往复折腾了这么许久，究竟有没有长进。 幸而，从临时抽查的效果来看，不至于太坏。 可怜彼时的甄泠朵全然不知道她竟是在全无察觉的时候，莫名就被考校了一番，甚至还稀里糊涂地通过了考试。 一路上，她都只顾着盘算要找出个让旁人并不能轻易起疑的身份。 对方是博主，自己也是，若是以同行身份，说不准会引起什么不必要的误会，毕竟昨晚之后已经有许多人怀疑意外归根究底是因为同行们的恶意竞争。 虽说不一定是完全垂直的行业领域，可这东西从来都不是三两句话就能说得清的。 甄泠朵自问她还没办法想出个一劳永逸的办法，纠结了好一阵子，到底还是只能端出个所谓粉丝的身份。 幸好，她为了梳理事情的脉络，已经将这几位博主的生平及经历顺了个七七八八，她暗暗想着就算此行遇上了些真真假假的对手粉丝，总也能有机会圆一圆。 第426章 探访 虽说甄泠朵暗自思量了许多，但不成想，第一个博主她根本就是个孤儿。 事发至今，除了一应粉丝及路人叹息过一二，却是再没有旁的人关注过。 以至于甄泠朵和宋珩赶过去的时候，愣是花了好大的功夫，这才总算辗转找到了房东，好说歹说这才进了门。 “你们是准备租房吗？这里头的东西可都是齐全的，租金好商量。” 大抵是因着上一任租客意外身故，多少影响了他的收入，连带着还被周围的一应租户们寻出各式各样的由头斥责，他多少心有不安。如今好不容易才迎面送上来两个无有顾忌的，他自是恨不能即刻将人留下。 宋珩自打进了门，便开始仔细搜寻这屋里哪怕些微的异样，显然是无暇他顾。 不得已，甄泠朵只好兼顾起交涉的重任，“老爷子，您之前听说过她有跟什么人结怨过吗？” 她避过了对方再三追问的话，只寻了个看似最为简单的突破口，“我们认识的，只是在网络上的她，私下里毕竟从不曾相熟过，现在人已经不在了，可还是希望能够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人。” 她说话的功夫里，宋珩便已经自顾自地开始拍照、录像。 他取景的角度很是刁钻，哪怕是已经眼看着警方处理过一回了，却还是让始终凝神盯着他们两个的房东大爷不由得大吃一惊。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此前可能有些过分托大了。虽说这两人顶着所谓粉丝的名头，还说可能需要租房，可这显然并不能成分自己放松警惕的由头。 甄泠朵被他冷不防的一句噎住，好一会儿都不知该如何做答，就在她恍惚无措的时候，宋珩开口了。 “我们希望还原她生前的最后一天。” 一字一顿，宋珩说得再坚定不过。 甄泠朵闻言这才猛地回过劲儿来，是了，他们找寻真相的过程，不就是在还原逝者生前最后一日吗？ 不愧是社长，反应就是快。 甄泠朵暗暗为宋珩这敏捷的思路点赞，末了还不忘补充一句，“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还有很多人喜欢，我们能做的不多，只是希望这个世界不会遗忘了她。” 也不知是甄泠朵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实在虔诚，亦或者是被他们煞有介事的姿态给震慑住了，房东好一会儿都没有应声。 甄泠朵见状，索性也就暂时弃之不理，只忙不迭跑到宋珩跟前帮忙。 虽是个不大的房间，可仅凭着他一个，想要不放过任何角落显然是不可能的。 而且，甄泠朵的关注点和他实在不太一样。 宋珩更多的是还原您那博主的日常，由此来推敲出这人往常的基本路线，若是能再配合其他信息，说不准就能找出那唯一的变数。 但甄泠朵不一样。 同为博主，她已然知晓这些人平日里的生活状态，不是在创作脚本，就是在分享录制。唯一的不同，大抵便是专业方向。 就在甄泠朵漫无目的的四下游走时，她无意间扫见了一个快递面单。 只一瞬，她便不由得顿住了。 无他，实在是这是上头的信息再熟悉不过。 除了收件人的信息及地址略有不同，其他的可是跟甄泠朵先前收到的一模一样。 只一刹那的功夫，甄泠朵心底里便没由来生出几分寒意。 那一刻，她一时间竟有些不知道该庆幸自己反应迅捷，没给对方可乘之机，亦或者是哀叹凶手的招数实在是让人咋舌。 “怎么了？” 宋珩原本并未曾发现甄泠朵的异样，及至他猛地一抬头，正好瞧见这人失魂落魄的模样，才不由得心底一紧。 他悄无声息的凑了过来，眼见着甄泠朵的呼吸稍稍沉稳了些，这才轻声问道。 甄泠朵即刻回神，她指着跟前的快递面单说，“同一个地址，我也收到过。” 话至于此，宋珩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甚至因着甄泠朵言之凿凿的笃定说辞，宋珩没了继续留在原地探查的心思。 “差不多了，走吧。” 甄泠朵显然没想到宋珩冷不丁听自己说完，竟会下意识说出这样的话来，既不问情由，也不多说任何一个字。 只是不由分说，没给甄泠朵以半点拒绝的机会，就拉着人往外走了。 他谢过了房东大爷，拉着甄泠朵上车，径直报出了又一个地址。 一路上，两人什么话都没有说。 宋珩照例闭目养神，而甄泠朵似是有些思量，她的面色十分沉重，有好几次更是试探着转身去看身边的人。 可奈何，宋珩从始至终都没有给过她哪怕半点的眼神。 寄快递的人，究竟是谁？ 那人又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方才一时情急，她根本就没来得及留下证据，等这会儿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来，再想要弥补，却实在是有些为难。 幸而，甄泠朵猛地回想起来，接单平台的后台记录还在。 她大可以等忙活完了再回去仔细核实。不过只看了两次，加之先前一门心思地想要搞清楚这个神秘的寄信人，以至于她根本就没有在地址这一栏上多花心思，亏的是还可以有后补的方案，不然这一趟就算是白来了。 遇害是第二位，与前者不同。 她早已经在这世上有了最为深厚的牵绊，丈夫与孩子。 那当是她最为深爱的人，可一条鲜活的性命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消失，实在是让人无暇招架。 提及与妻子的种种过往，倏然丧偶的男人总会在不自觉间哽咽，得稍许顿上一顿，隔好一会儿才能重又找回原先的节奏。 宋珩与他说话，时不时宽慰一二，而甄泠朵便又一次以所谓粉丝的身份，毕恭毕敬地走进偶像生前工作生活的区域，以她自己的方式完成祭奠，顺便寻找那个可疑的快递面单。 甄泠朵原本想着，若然那当真是凶手的惯用手段，没道理会全无进展，这中间大抵有什么东西被他们忽略了。 可没成想，此番她却是什么都没发现。 第427章 异样 没有在那个熟悉的引子，便意味着甄泠朵此前的猜测不一定对。 但更为重要的是，这便意味着他们先前的思路又一次断了线索。 甄泠朵不由得心下生急，可她远远瞧着宋珩倒是始终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似是从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 看着他和那名逝者的亲属谈话的时候，也始终是一副从容姿态。 他似是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 脑子里冷不丁蹿出这个念头的时候，甄泠朵不由得顿了一顿，她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恍惚了好一阵子，才总算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来，这人身为逐明侦探社的老板，从一开始就注定是要和人打交道的。 事实上，除了人，还有鬼和其他不同物种的东西。 就在前不久，宋珩不也才言之凿凿地告诉过她，能听得懂布偶猫的话嘛。 因着这样的念头，甄泠朵不由得暗自叹息一声。虽说她很早就知道，若是非要和宋珩论个短长的话，自己无论如何是及不上的。 但冷不丁听着这人诸多行径，却也总让她不自觉开始怀疑，自己身为神调门传人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诚然，现在的她的确是跟着宋珩到处跑，为的是解除各地的鬼蜮，还世人一份清净。 但若是此间事了，她还能再做些什么呢？ 甄泠朵没有答案。 她兀自失神，也不知隔了多久，宋珩来到了身边，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们该走了。” 宋珩的音调不大，却还是没由来吓得甄泠朵不由得一个激灵。 归根究底，还是甄泠朵始终魂不守舍。 宋珩自然也看出了她的不对劲，可当着外人的面，他从来不曾追问分毫。而是等他们终于又一次踏上了寻访死者的征途，他才终于开口，“在想什么？” 略带着几分突兀的问话，照旧让甄泠朵无所适从。 她径直失神，根本就没想着要回答。 加之此前宋珩每每在路上保持沉默，以至于她也已经习惯了除了汽车的轰鸣声以外的寂静，根本就没料到会有这一出。 “在想什么？” 宋珩又问了一次，这一回他倏的动手，强自让甄泠朵直视着他。 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宋珩分明感受到了的甄泠朵的惊慌与无措，她就像是一个不由分说被从自己的小世界里拽出来的小孩，全然不知道周围究竟发生了什么。 当下，遵从于本能的念头，让她不安，所以她便毫无遮掩地表现出来了。 就是这样。 宋珩快速地分析了甄泠朵此刻的处境，可却是半点也不怜香惜玉，而是径直又追问了一句，“你在他家还发现了什么？” 这一句倒是和先前有所不同，事实上甄泠朵恍惚之间根本已经想不起先宋珩之前究竟问了什么。 “你发现了什么？”她浑浑噩噩之时，只来得及抓住宋珩话语间最为关键的一个还字，下意识地开口。 可这一句，却是让宋珩始料未及。 他知道甄泠朵此刻有些心不在焉，但没成想这丫头居然能在这刹那之间倏然回神，不答反问。 这样的阵势着实让宋珩不由得吃了一惊，他怔愣着没有做声，偏偏此刻甄泠朵又是不错眼地盯着他瞧。 他们两个就这样大眼瞪小眼折腾了好一会儿，到最后竟是连司机也有些看不过眼了。 “年轻真好呀，这些小情侣的招数再早个三十年，我也行。” 他又一句意味深长的感慨，下意识间截断了两个面面相觑的人。 “我们不是。” “你误会了。” 这一回，两人倒是同时开口，虽用了不一样的说辞，可其主旨大意终究还是一样的。 “哎？难道是我看走眼了？不应该啊。” 无视两个当事人不由得有些赧然的神色，司机却是因着他们言之凿凿的一句而不由得陷入了迷茫。 但不过片刻的功夫，他便又自顾自地转圜道，“我开出租这么些年，什么人没见过呀。像你们这样的，我也见得多了，明明互相喜欢，但就是藏着掖着，不敢说出来。” 一字一顿，他说的再坚定不过。 可甄泠朵和宋珩却都已是不自觉移开了眼。 怎么会这么尴尬？ 究竟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们两个怎么都想不明白，缘何一瞬的功夫里，整件事情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这之前，他们心底里端着的，可都是关于那一场场意外的事。 为什么会冷不丁来个大拐弯呢？ 但遗憾的是，他们想了一路，始终都没有答案。 临分别时，那司机更是煞有介事地拉着宋珩耳语了两句，美其名曰要传授经验。 宋珩倒是径直听了，但一旁的甄泠朵始终有些不明所以。 直到他们再一次进入了的受害者生前的居所，她还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宋珩不止一次听见她在一旁碎碎念，但到底是并不曾接茬。 这位博主和其他人不同，他还是个高中生，甚至没能离开美好的象牙塔，在许多人看来，属于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可事实上，他已经走在了许多人的前头。 自媒体时代，以博主身份为自己拼搏出一个不一样的世界这本就不是容易的事，更何况以他现在的年纪。 换言之，他现如今拥有的成绩，已经是许多人望尘莫及的了。 然而此刻，这个人也和先前许多人一样，再没了声息。 无论荣耀或是旁的，属于这个人的一切已经与这个世界截断了所有的牵连，再无半点羁绊。 二人如法炮制，倒也的确顺利地进了门。 虽说已经有接连两次的败绩，但甄泠朵始终是不敢轻易舍弃那个快递面单所带来的线索，她依旧沉迷其中，恨不能即刻找出来好佐证自己的猜想。 宋珩也知道她的心思，眼看着她自顾自翻找，好一会儿都没有应声。 他没有插手甄泠朵事，两人分工协作，他只消做好自己的事。 宋珩仍旧八风不动，可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他到底还是不自觉蹙了蹙眉。 第428章 峰回路转 无他。 实在是这一对刚刚丧失独子的夫妻，在宋珩看来，和先头那位丈夫差不多。 悲伤有之，哀戚不足。 就是那种看上去没有什么不对，可若是仔细耐着性子品咂，却总能咂摸出些不一样的滋味来。 然而，宋珩却也委实担心这种莫名的感觉不过是他先入为主。 毕竟，他算得上是比谁都活得久长，和陈书易那小子一样，本就该是对这世上的一切都不以为意。可偏偏他又是个执拗的性子，整日里为着些生生死死的诡异事情四下忙活，以至于总也不自觉形成了些如今想来让他自己也觉得匪夷所思的麻烦印记。 就像现在这样。 只是，此前宋珩却是终究没有往深里想。 现在想来，大抵是因为他此前遇上的形形色色的人群里，总也没有几个像眼前这两家一般。 明明才不过几日的功夫，就能如此这般云淡风轻。 纵然是见惯了生死的宋珩，也从来不敢妄自托大，他未必能做得到，那这几位亲人又是如何做到的呢？ 宋珩想不明白，可他也终究什么都没有问。 甚至不曾将自己这点想法如实告知甄泠朵，毕竟现在的她已经因为那张消失不见的快递面单纠结了许久。 及至两人告辞离开，甄泠朵始终是念念不忘。 “还是找不到，难道我们真的搞错方向了吗？” 甄泠朵并不期待宋珩的回答，可到底还是自顾自碎碎念着，不为旁的，实在是她无法淡定地接受眼前的现实。 她做不到。 “未必。” 宋珩自然是明白她的纠结，可侦破讲求的是证据，他们既然寻不到那一应佐证自己猜想的证据，便也不能空口白牙胡说八道。 听着他言之凿凿的一句，甄泠朵不自觉一顿。 她下意识间偏头看向了身边的人，“你找到快递单了？在哪？为什么没告诉我！” 甄泠朵连珠炮似的追问了好几个问题，宋珩似是根本就没想到她会有这么一出，以至于不由得愣住，好一会儿都没有应声。 见他倏然沉默着，甄泠朵的心自是又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总算鼓起勇气试探着的问，“还是说，你发现了什么新线索？” “答案是，都没有。” 宋珩凝神将甄泠朵不无急切的模样来回往复地看了好一会儿，这才一字一顿地道。 甄泠朵听完，登时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萎靡不振四个字毫无遮掩地写在了她的脸上。 宋珩听着这人不无怅然地问，“那我们接下来到底应该怎么办？” 意外身故的博主就那么几个，他们已经探访得七七八八了，每个人都有着截然不同的生活轨迹，若是不能从中找到些共同点，根本就无法支撑后头的事。 甄泠朵只要一想到这一点，就暗暗觉得头皮发麻。 不为旁的，实在是这俨然是一个过分浩大的工程，若是仅凭着她和宋珩两个，想要将其中每一个细节都面面俱到，显然是不可能的。 “走一步看一步吧。” 宋珩神色淡淡，可脱口而出的一句却属实让甄泠朵无言以对。 这算是什么招数？ 甄泠朵暗暗觉得头疼，可又怕极了宋珩一本正经的模样也不过是声东击西的招数，说不准这人心底里便已经有了些新的盘算，无非是他还没决定要如实告诉自己罢了。 在这一点上，甄泠朵倒是从来都不曾怀疑过。 要知道，宋珩行事从来是肆意随性的，但凡是他自己想好的事，旁人便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拗得过。 “可是你不觉得，那张面单太巧合了吗？”甄泠朵依旧不死心，迟疑了好一阵子，终究还是硬着头皮问。 “这世上没有巧合。” 宋珩一字一顿地道，他笃定的姿态更是让甄泠安心不少。 诚然，他并不曾言之凿凿地附和甄泠朵的盘算，但有了他这一句，甄泠朵只觉得悬在心头的复杂心绪在骤然间有了不一样的思量。 虽然还没被验证，但未必是错。 无可否认的是，宋珩现如今的说辞和前头那一句言之凿凿的未必并没有什么不同，可在甄泠朵听来，却是有着截然不同的滋味。 两人边说边走，神色着实有些凝重。 不经意间，甄泠朵扫见了路边一个正在收破烂的大爷，彼时已近小区门口，她下意识顿住了脚步。 宋珩瞧着她这副模样，也不由得愣了一下。 虽也片刻恍惚，可宋珩还是顺着她的视线扫了过去，毫无意外地，甄泠朵竟也还是顺着自己的心思，又不自觉间蹲下身来仔细扫视着跟前的瓦楞纸，想来到底是不肯轻易放弃。 这是她想做的事，宋珩知晓她的心思，便也只好由着她去。 原本以为这又是一次无功而返，可没成想，甄泠朵当真是一眼扫见了让她日思夜想的东西。 “找到了！” 甄泠朵冷不丁的一句，让宋珩不由得心神一颤。 诚然，宋珩并不笃定甄泠朵的猜想，可若然当真能找到些线索，总也能寻到哪怕些微的突破口。 因着这样的念想，在骤然听见甄泠朵说话的刹那，他也忙不迭跟了上去。 只是这突兀的声响，实在是将那拾荒的老爷子吓得不轻，“这是怎么了？” 他不无茫然地追问了一句，只因跟前这一堆东西本就是他已经仔细收拾过好一阵子的。而如今正被这女娃子死死攥在手里的，分明是一张没什么用的快递单子。 “大爷，这盒子能给我吗？” 甄泠朵闻言一顿，只刹那的功夫里已是思绪万千。 不等宋珩示意，甄泠朵已经自顾自将潜藏在心底许久的话说了出来。 事实上，自离开第一家后，甄泠朵便十分懊悔，明明她都已经以所谓粉丝的身份登堂入室，顺手带走一张无足轻重的快递单，大抵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偏偏，彼时的她根本就没想起来这么做。 也亏的是她没能成事，若是不然，宋珩大抵会因此愤愤然怒骂好一阵子。 既是证据，哪里能容她胡来？ “一个纸壳子罢了，你想要便拿去好了。”老人家不以为意道。 第429章 新的线索 得了他的首肯，甄泠朵自然欢喜地紧。 可就在她忙不迭想要往怀里收的时候，一直静默着没做声的宋珩却是突然开了口。 “老人家，能问问这是您从哪儿得来的吗？” 因着这一句，甄泠朵才倏然回过神来，她光顾着高兴却是根本就忘了其中最为关键的一环。 若不是宋珩机敏，他们差点就错过了。 “是呀，大爷，您仔细回想一下，如果记不太清了，也试着回想一下是在哪一片区域？” 甄泠朵心说，只要是能定位在那位学生博主家附近，这一趟就不算是半点收获也无。 事实上，从找到快递面单的那一刻，甄泠朵便直觉自己精神百倍，她甚至暗暗盘算着，不论这老爷子给出了什么答案，也不管宋珩究竟做何想法，她是一定要顺着这条线索仔细核实的。 除非是再也走不通，否则她一定不会轻易放弃。 不就是大海捞针嘛，比这更麻烦的事，她之前也并非没有遇见过。 心念一定，甄泠朵便全神贯注地盯着眼前人看，她不允许自己有哪怕片刻的失神，尤其是在不经意间错过什么关键的线索。 甄泠朵虽是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但不料想，老爷子却是径直带着他们走向了光明正道。 “这盒子呀？” 他说着，不自觉抬头看向拦在面前的两人，但不多时，神色间却是不自觉带上了几许遗憾意，甚至还不自觉叹息了一声。 甄泠朵闻言下意识和宋珩对视一眼。 只刹那的功夫里，他们从彼此的眼神里品咂出了一些意外及惊喜的模样。 那一瞬，两人心底都不由得生出几分微妙的直觉，他们有一种预感，这个快递盒子的主人一定就是他们知道的那个人。 果不其然。 “那是个好孩子呀，可我听说前两天他出了意外，已经不在了……” 说到后面半句的时候，老爷子着实有些怅然，“他正年轻，往后还有很多的事可做，老天爷不开眼啊……” 话至于此，甄泠朵和宋珩几乎可以笃信自己此前的猜想。 可他们还是不曾贸然打断，而是任由这老爷子自顾自陷入回忆。 这是和死者曾经有过交集的人，而经由他们拼凑出来的另外一副模样，显然和甄泠朵及宋珩现有认知里的博主有很大的不同。 更为重要的是，他们十分需要这样的信息。 “这盒子，应该是他出事前两天给我的，他基本每个月都会收集好家里不要的东西卖给我，再用这钱添一点，瞒着家里人照顾流浪的猫猫狗狗，那是个善良的人呀。” 甄泠朵和宋珩眼见着老爷子不时叹息，一时也着实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善良的人，未必被世人所容。 这世界的运行规则，很多时候总是那么出其不意，生而为人，他们能做的也不过就是拼尽全力让自己得以适应。 毕竟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事。 “那您知道，他平常照顾的那些小家伙们，在什么地方吗？” 甄泠朵本想要再追问些的有关博主的细节，但不成想，宋珩反应更快，当即就顺着这个线索径直开口。 “我倒是知道在哪儿，也不知道这两日没人照应了，它们会不会在？” 甄泠朵先是一顿，不多时便回过味来。 宠物，那的确是现如今最为关键的一环。 那博主喜欢动物本也不是什么意外的发现，毕竟家里原本还养着一个呢。但此刻，最是让甄泠朵疑惑的是，既然他和父母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他的父母怎么不替他继续原先的照顾事宜？ 然而，甄泠朵心底的疑惑到底是无人开解。 毕竟他们此前找上门去的时候，还没有这一最新的消息，故而不可能径直追问，现如今更没道理当堂对峙，试问又有谁会告诉她答案呢？ “能不能麻烦您，带我们过去看看？” 就在甄泠朵恍惚之间，宋珩却是再一次开口，末了他还不忘补充一句，“我们很喜欢他，如果有能帮得上地方，想要替他继续。” 老爷子一听这话，神色一动，终究是应承了下来。 甄泠朵和宋珩就这样，跟着个对方兜兜转转地到了一个少有人烟的僻静之地。 “这地方还挺偏的。”甄泠朵忍不住感慨道。 老人家闻言，不自觉点了点头，“是呀，这儿往常很少有人来，嫌太过逼仄，我也只是偶然间在附近捡了些纸壳，这才发现了些流浪的猫猫狗狗。” 顿了顿，他才又道，“要不是为了帮我收拾东西，那小孩或许也不可能跟过来。” 听到这儿，甄泠朵总算是明白了，合着喂养流浪动物还是一桩巧合。 “居然还有猫粮？难不成还有其他人在照看？” 趁着甄泠朵和老爷子说话的功夫，宋珩已经利落地扫视过一圈了。当他带着这一发现折返回来时，却是被老爷子径直否了。 “那应该是他之前就留下的，学生嘛，课业紧，他没办法天天来，所以经常是一次备足了好几天的量。” 宋珩微微点头，算是了然。 宋珩与甄泠朵决定带走余下的猫粮，说是要努力找到一模一样的产品，接替那学生继续为流浪猫们提供吃食。 老爷子听了连声念叨了好几声大善。 两人忙不迭推诿，可终究还是拗不过，便也只好随他念着。 这不过举手之劳罢了，更何况，宋珩如此安排本也多少存着些私心，自也就懒得与人多费唇舌。 甄泠朵倒是敏锐地意识到了不对劲，投喂流浪猫而已，为什么非要固定牌子呢？ 不是应该以吃饱为第一要义吗？ 可这话她到底是没有当着外人的面径直说出来。 眼看着天色渐晚，两人稍一思量，最终决定暂时中断探访之旅，先将眼前好不容易得到的线索带回去，仔细钻研一二，若是能有新的发现，自是再好不过，但若是没有，也不至于过分失望。 毕竟，他们还有两家没顾得上去探呢。 抱着这样的念头，两人分头而行。甄泠朵回了家，而宋珩却是径直去了医院。 第430章 记号 宋珩之所以如此着急，主要还是担心一切的麻烦是从猫粮狗粮而起的。 现如今好容易才得了些线索，他着实不敢耽搁一二。 然而，就在他急吼吼行事的时候，甄泠朵却是遇上了新的麻烦。 她不过只离开了一日光景，可家门口却是赫然被人留下了些意味深长的印记。 甄泠朵只扫过一眼，心底里便多少有了盘算。只那一刹那的功夫，她便不由得心底生寒。 此前接连不断的意外，现如今仍横在自己心头，甄泠朵心知自己说不准就是对方的下一个目标，可她毕竟已经想办法避开了快递面单，只不成想，对方竟也没有收手的意思。 甄泠朵心底警觉，可她却也始终不动声色，而是默默地记下了今日种种，转头便在网上下单了防身用具。 她宁愿是自己想多了，可终究是不得不做两手准备。 宋珩正埋首检验猫粮时，一时间却是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异样，全然不知有同事正往他身边凑。 “这是咱们医院的口粮，不会有问题的。” 身后陡然传来这样一句时，宋珩不由得顿了一顿。 等他好不容易稳住心神，凝神往身后扫了一眼，不由得神色一滞。 对方瞧着他这略显恍惚的模样，对方便转手从身后的柜子上随手取出一样，递了过来，“喏，就是这一款，成分配比一模一样，童叟无欺。” 那人便是前些时候才冷言冷语提醒过宋珩不曾做不值当之事的家伙。 也正是因此，骤然见着眼前这一幕委实让宋珩不自觉顿了一顿，他一时间有些摸不清对方的真实意图。 可就在他怔愣的刹那，那人却是已经自来熟一般，接着宋珩此前莫名被打断的动作，自顾自道，“其实产品成分没问题，跟原厂相比，只是多了些安眠药。” 对方说的云淡风轻，可宋珩骤然听着这话却是不由得心底一寒。 给流浪的小猫小狗投喂带着安眠药成分的食物，这跟谋命有什么区别？ 宋珩不无错愕地盯着身边的人，可对方似是根本就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仍旧像是个没事人一般，淡淡地道，“没必要这么惊讶，那些老顾客都是知道的。” 听到这儿，宋珩愈加无语。 他有心想要与人争辩，可话到了嘴边，却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 不为旁的，只是冷不丁就没了和对方虚与委蛇的兴致。毕竟在这人眼中，猫猫狗狗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宠物而已，左不过是个会叫唤的废物，生死并不那么要紧。 加之这家医院本也已经经手过不知多少鲜活的性命，纵然他们一开始还曾有所恍惚迟疑，可及至回过神来时，一切早已经成了定局。 和那些无足轻重的性命相比，实在是能被紧紧攥在手里的银钱要来得重要得多。 甄泠朵自回家之后，便始终闭门不出。 一则，她本也没什么地方可去，二来，她摸不着那个在自己门前做下记号的人究竟会在什么时候现身，既无线索可依，她不如就以不变应万变。 事实上，甄泠朵本也想过要将她如今的境况告知宋珩。 可就在她拿出手机的刹那，甄泠朵思忖了片刻，却到底是选择了放弃。 光是医院里的那些麻烦事，就已经让宋珩焦头烂额。 更不消说他前两日还特意调班陪着自己往一众去世博主家里走了一圈，彼时他们虽都图方便寻了个旁的身份，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一旦被戳破，宋珩会遇上的麻烦显然无论如何都比自己要大得多。 正也是因着这个缘故，甄泠朵才不愿再给他增加负担，只是她身边到底只有一只布偶猫相伴。 尽管甄泠朵再三安慰自己是，但心底里总也会不自觉泛着些许无法言说的不安。 幸而，每每此时，甄泠朵都会逼着自己沉静下来，只下意识地拿起绣花针。就算是没有承接订单，可家里早已经备齐了不知多少份的线材，无论是为了拍摄、讲解，亦或者只是随手放置，这些一开始让甄泠朵倍感头疼的东西，现如今却成了她最大的倚仗。 唯有当自己不自觉沉静其中的时候，甄泠朵才会让自己短暂地忘记外间的事。 但遗憾的是，其效果到底是有限的。 尤其是一旦入了夜，甄泠朵便恨不能将家里所有的东西全数搬移到门口，将那唯一的通路堵得严严实实。 事实上，她又何尝不知道，如此行事也着实断了自己的生路。 可屋里归根究底只有一人一猫，布偶猫如今已然是甄泠朵最大的慰藉，又身负救命之恩。 甄泠朵当然笃信这小家伙绝不会在关键的时候突然反水，陷她于不义。 所以，甄泠朵心一横，终究还是这么做了。 虽说现在的她没办法请神，但说到底终究是还有长命缕傍身，如此一来，总也不至于全无依傍。 甄泠朵倒是的确想过，找上门来的麻烦并没有那么容易被请退。 尤其是那个一直躲在幕后的黑手，对方很可能就是真凶。 她若是想要给其他博主们伸张正义，便注定不能打草惊蛇。 甄泠朵知道，在眼下这个一切还稍显混乱的当口，自己大抵是最好的突破口。若是换做从前，她可能会毫无顾虑地单枪匹马走在前头，但现如今，她却是不得不仔细思量。 不光是为了她和宋珩，也为了小布偶猫。 若是一切诚如他们此前所猜想的那样，甄泠朵一旦出事，小布偶只怕也免不了继续前头那几个宠物的宿命。上一回是她们运气不错，偏巧撞上了宋珩，可若是换一个人呢？ 的确，在此之前，宋珩是那家宠物医院唯一可以执行安乐死的人选。可那人不也已经跟同事们起了些纷争吗？ 虽说现如今他们还不曾动手，可职场上的抱团欺侮，甄泠朵虽不曾亲历，但到底也听过许多。 更不消说宋珩那本就是做领导的性子，他哪里会由得旁人胡来？ 一旦他脾气上来，冷不丁被人顶替了位置，他们又该如何是好？ 第431章 不宁夜 甄泠朵被陡然间闪现脑海的种种思量激了个彻底，等再反应过来的时候，门口已经被她是堆得满满当当。 她退后几步，仔细欣赏着眼前种种，到底是不自觉长舒了一口气。 权且不论旁人做何思量，仅仅是甄泠朵自己，她显然是满意的。 诚然，如此一来她和小布偶的活动范围着实有些受限，且明天免不了还得重新收拾一回，可至少今天夜里她是安心的。 甄泠朵的确是这么想的。 可没成想，打脸来得实在太快。 门铃响了，快递到了。 她下意识间心神一颤，下意识想要拒绝，可又突然福至心灵一般回想起来，自己下单的防身用具也差不多快到了。 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去核实，又自行联系了快递派送员，突兀的铃声又倏地在外头响起，甄泠朵不由得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但除她以外，送货的小哥也实在是无语地紧。 “女士，您开下门，现场签收就好了。” 对方一字一顿说得再淡然不过，可甄泠朵却是始终不依不饶，非要让他仔细审视周围，再三确认除他以外的所有活物。 “你先汇报一下周围的情况。” 甄泠朵好容易稳住心神，逼着自己像是个没事人一样，云淡风轻地开口。 可事实上，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甄泠朵几乎是死死地圈着布偶猫，近乎贪婪地攫取着从她身上而来的温暖。 甄泠朵从不曾直言自己的不安，但怀里的小家伙似是听懂了。 任由这人胡作非为，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半个不字。 “女士，门口没人，您要是实在不放心，我把东西留在门口？”对方依着甄泠朵所言仔细环视了一圈，并不曾发现什么异样，便试探着开口，只是这话还没说完，便又自顾自地否决了这一提议，“可这样一来，您这单就没办法签收了。” 甄泠朵下单的时候便多少已经考量到了这一情况，为免出现不必要的岔子，她要求的是送货上门本人签收，这才有了眼前这一幕。 可若是她能早一刻料到此刻的无奈，说不准也就不会那么做了。 事到如今，甄泠朵也只能硬着头皮招架，“抱歉，请您稍等，我这就来……” 说话的功夫，甄泠朵已经放开了被圈在怀里的小家伙，又一次硬着头皮将此前好不容易才堆得满满当当的通道重新清空。 但这一回，甄泠朵照旧是留了些心眼儿的。 她并不曾将门开到最大，为的就是以防万一。 甄泠朵以收拾家为由，为她此刻的恍惚及迟滞找到了最为合适的托词，可一门之隔的人却是根本就理会那么许多。 在这位身上耽误了不少的功夫，这会儿他正急着赶去下一家送货呢。 故而，最后的状况就是，甄泠朵龙飞凤舞地签字交接，总算得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防身武器，一把电锯消防用的大斧子。 这可是她仔细挑选后才决定的。 甄泠朵无意和人动武，毕竟以她现在身板，根本就不可能打得过。 关键时刻，还是只能智取。 这一把电锯斧个头大，且着实有些笨重，但值得一提的是，它是插拔两用的。 换言之，只要甄泠朵记得提前蓄满电，就算是没有身后那悠长的线路，总也能倚仗其发挥出想要的功效。 兜兜转转，又耗费了好些功夫，甄泠朵这才重又将屋子布置地和此前别无二致。 “这下应该没什么问题了。”甄泠朵仔细地环视了一圈，又一次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而，意外到底还是发生了。 她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声响，音调不大，可甄泠朵本就是提着一口气，从一开始就不敢轻易放松，以至于任何一点突兀的声响都能让她即刻警觉。 可在甄泠朵之前，小布偶的反应显然更大。 “没关系，门关着呢。” 甄泠朵睁开眼的刹那，一眼就扫见小布偶正不知为何倏然暴躁地四处蹦跶。 哪怕甄泠朵一直强压着心底的不安，耐着性子安抚，却也始终无济于事。 眼前的景象，像极了那一天，她只是一个转身的功夫，布偶猫就陷入了生死难料的困局，饶是她已经将自己短时间内能想到的所有专业手段都用了个遍，可到头来也不过徒劳。 可那个时候，甄泠朵却是一点都没有设想过这其中还有些不可名状的灵异缘故。 但现在却是不同，不说已经有宋珩先一步提点过，就是如今的甄泠朵自己，怕是也很难淡然自若地相信无事发生。 定然又是有什么她没发现的重要线索！ 可她全无头绪。 不得已，甄泠朵只好破罐子破摔一般，跟这小家伙说，“要不，我去想办法帮你把外头的人赶走？” 甄泠朵本也只是玩笑似的补了一句，多少带着些无可奈何的悲凉意，但是让她没想到的是，这小东西骤然听着这话，竟是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兀自仰起头，梗着脖子直愣愣地盯着自家铲屎官看。 一时间，甄泠朵有些哭笑不得。 可事到如今，她哪里还会看不出来这小妮子心里的盘算，加之甄泠朵一直都信奉绝不能说谎糊弄小朋友，如今话既然已经说出口，她除非是能回到过去，强行制止自己，若是不然，便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行，我去还不行吗？” 甄泠朵没好气的念叨了声，末了还不忘颓然轻叹着摇头，“亏得我原本还指望你能保护我，终究是我错付了呀。” 甄泠朵神色夸张，没少对着小家伙挤眉弄眼，可彼时的小布偶哪里还顾得上旁的，只盯着人去收拾不知那从哪儿来的家伙。 虽说甄泠朵并不曾在小家伙面前露出哪怕些微的迟疑，可她私心里终究还是带着几分不安的。 她先是悄然取过电锯，再小心翼翼地沿着临睡前一时兴起才想起来要布置的羊肠小道，屏住呼吸不肯错眼地往前挪步。 小布偶更是一动不动地留守在原地，只以眼神陪伴惴惴不安的甄泠朵。 第432章 黑影 甄泠朵本就是因为放心不下，才不自觉回头看了一眼，冷不丁对上这小畜生如此神色，一时不由得愣住。 不为旁的，只因她恍惚有些搞不清楚，不知自己是缘何就非要在此时和那一门之隔，来路不明的人硬碰硬？ 她原本不都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绝不轻易与人缠斗嘛？ 尤其是和那小布偶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甄泠朵只觉无语。 她依稀觉得自己应当是在不经意间被这是不说人话的小东西摆了一道，可奈何，还没等她有机会礼貌清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已经金紧紧攥着电锯斧子倚在了门边，连大气都不敢出。 更何况，就算是她意识到了不对，转头再想要拒绝，好像也终究于事无补。 毕竟，甄泠朵到底是没办法强自和那么个小家伙过不去。 如此既有损她的颜面，也是委实难留清名。 更不消说，那布偶猫于她也算是有救命之恩，若是甄泠朵当真如此行事，怕也只是会不得已落一个恩将仇的名号。 无论如何，这一定不是甄泠朵想要看到的。 所以，纵是心底有再多的不快，她也只能愤愤然回瞪了一眼，而后又一次硬着头皮往门上贴。 尽管甄泠朵已经有意识放慢了步调，可她并不能保证，并不曾闹出半点声响。 对方必然是有备而来，说不准早就已经注意到了她的动静，此刻还不知在盘算着什么应对之术。 如今正是对方在暗自己在明，甄泠朵心知此刻虽不得已勉力招架，但胜负如何，却终究是个未知之数。 事实上，若然由着甄泠朵自己来说，此一战，她不可能胜。 可哪怕是明知如此惨淡结果，她也不可生出哪怕些微的惧意。 “比这更麻烦的事都处置过了，做什么畏首畏尾的？” 这是甄泠朵暗暗鼓励自己的说辞，但说到底，这也不过是她此刻自我安慰的说辞而已。如今除了长命缕仍在，她到底是找不出其他可以让自己安心的东西了。 “想这么多做什么，拼了！” 甄泠朵心一横，咬着牙先一步倏然开了大门。 而这一幕来得未实突兀，显然半点不在门外那人的预设之中，以至于在这全无预兆的动作之后，甄泠朵本就是仓皇着想起来拧开电锯为自己壮胆，却不想外间那人竟是先乱了心神，竟是不自觉拔腿狂奔。 及至甄泠朵好容易稳住心神，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张望的时候，瞥见的不过一抹仓促的影子。 对方动作飞快，甄泠朵根本就没来得及看清楚其面容，只见一黑影倏然闪过，不多时便没了踪影。 “这就走了？” 甄泠朵显然没想到，单是这突兀的电锯声居然就将人吓走了。 初次交锋之时，意料之外的胜利并不曾让甄泠朵沾沾自喜，她清楚此番能有如此奇效，端的是出其不意，更因对方全无准备。 可同样的情形若是再来上一次，就未必能有此时之效。 甄泠朵心下迟疑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即刻收了心思。 她暗暗想着，今日夜里总算是可以得些短暂安生了。 可就在她为此欢喜时，却是冷不丁扫见了一旁新的印记。 靠！ 那一刻，甄泠朵只觉得心底里不由得警铃大作。 她生怕这分明是两拨人，可又委实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又得罪了其实人？ 归根究底，她也不过是依着自己当下的情势，拒绝了些自认为没什么必要的订单罢了。 送上门的钱不赚，那本就是甄泠朵自己的选择，按说也不至于让人因此怀恨在心，之所以会落到如今这样的田地，说到底还是因为对方存了些旁的心思。 甄泠朵本还预备的不由得长舒一口气，可又因着那突然多出来的印记而不由得提心吊胆。 一连数日，都不可安生。 宋珩终究是没能检出异样，此前同事意味深长的一句，他倒是记下了，可到底是什么都没说。 不是宋珩不相信，实在是他已然从骨子里对身边这些人共事的人存了些警惕心思，并不敢贸然尽信。 “这几日还是小心些吧。” 就在宋珩兀自向后退了一步，想要避开的时候，却又冷不丁听着那人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突兀的一句让宋珩不由得心神一凛，他下意识偏头去看，可不想那人竟是始终头也不抬，手上的动作不停，赫然一副专注的模样。 如果不是小小的化验室里从始至终都只有他们二人，宋珩说不准也会怀疑，是不是他恍惚间听错了。 可此情此景，此时此刻，他却是并不曾生出过这样的心思。 “谢谢。” 宋珩离开前，到底还是郑重其事地接了一句。 对方没应，似是只要宋珩将这话听进去便够了，至于旁的他并不在意。 可他哪里知道，宋珩自己根本就半点都不在意，骤然听着那句提点时，第一时间闪现他脑海的，是甄泠朵。 那丫头也是个是博主，单是从她连日来境遇来看，许是早就已经被盯上了。 可如今的宋珩毕竟也不似从前，并不能以身相护。他虽是从来都不曾径直问过，可想来甄泠朵的情况大抵跟自己没有半点不同。 该当心的人，是她。 宋珩本想要即刻去探望一二，也好当面叮嘱，可架不住他才刚离开实验室，转头就又接到了好些工作。 幸而，这一次倒是再不需要他始终不错眼地执行安乐死，而是真正地治病救命。 宋珩对此自然全无异议，可不成想，这一忙便又是好几日的功夫，始终都不曾得闲。 等他好容易再回想起甄泠朵其人，已是三日之后。 “罢了，还是亲自去一趟罢。”宋珩思来想去，到底还是决定亲自去一趟。 宋珩是青天白日去的，可他站在门口按了好一会门铃，却是始终都不见屋内的人有所应对。 不得已，他只好端着一副错愕的模样，一边敲门，一边拨通了甄泠朵的电话。 “开门。” 听着电话里直截了当的一句，甄泠朵只觉得头皮发麻。 第433章 危险 “靠！” “无孔不入吗？” “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甄泠朵并不曾理会电话那头的声响，她才不管来人是谁，冒用朋友身份这种招数毕竟只能用一次。 一而再，再而三，那就是愚蠢。 同样的路数，甄泠朵只能允许自己上一回当，若是不然，她就不配在逐明侦探社里继续待着了。 愤愤然怒骂的当口，甄泠朵已经没好气地掐断了的电话，转而重新取过自己的超大电锯，这一次她甚至没有半点遮掩，还没开门，便先一步启动。 突兀的声响倏地从里间传来时，宋珩确实也不由得顿了一顿。 可再转念一想，甄泠朵其人平日里也没少想出些不安常理的荒诞路子，尽管瞧着让人觉得匪夷所思，可往往因着手段非常，而取得些出其不意的效果。 宋珩自己也曾亲见过好几次，因着这个念头，他倒也不曾心生狐疑。 可让他始料未及的是，甄泠朵虽是依言开了门，但下一秒却是已经不由分说地举着那硕大的斧子毫不客气地往自己身上砸过来。 甄泠朵不仅要借电锯斧的势，她还是当真打定了主意想要伤人。 如果不是宋珩反应机敏，他未必能躲得过对方这布满愤怒的打击报复。 “是我，宋珩。” 虽说甄泠朵如今行事乖张了些，可宋珩却是并未往心里去。 事实上正也是因着这人此刻的疯狂举动，反而让宋珩悬着的心放下了不少。 诚然，那位同事不经意间脱口而出的意外真的发生了，此番便也算是佐证了他此前的一应说辞。至于甄泠朵，从眼下的情势来看，倒也看不出曾受过什么委屈。 惊慌无措许是难以避免，可说到底她还是扛过来了。 只是这一样，便着实让宋珩放心不少。 “我管你是真姓宋，还是王家的，甚至刘家的，没人教过你冒名顶替这样的招数只能用第一次吗？一而再再而三可就太掉价了。” 甄泠朵手上的动作不停，嘴巴里也不见停歇。 她大抵是气急了，所以才口不择言，“你们整个团伙到底有多少人，要实在没个安生的法子，倒不如就一起上了？” 宋珩听着她这接连不断的一席话，着实有些茫然。 但惊愕之间，却也是不难厘清这几日甄泠朵的遭遇。 “你先停手，听我说完。” 宋珩倏然喊了一句，他说这话时间神色委实有些坚毅，再配合上那不容置喙的模样，甄泠朵闻言委实是不自觉顿了一顿。 “你真是宋珩？” 宋珩出手格挡的动作，甄泠朵并不陌生。 以至于再一次听到这人不容置喙的声响，甄泠朵虽心有迟疑，但说到底终究还是没能拗得过心底的不安。 “是，我是宋珩，还救过你好多次，每回都是因为你运势过低。” 宋珩退后了几步，有意识地和甄泠朵保持着安全距离，不单是为了要避开那人手里的锋芒，更是希望能借着这个当口让甄泠朵沉静下来，也好仔细思量他的说辞。 果不其然，骤然听宋珩说了一句，甄泠朵便不由得动作一顿。 她狐疑地扫视着眼前人，虽照旧心有迟疑，但仍是不自觉追问了一句，“夏艺璇身边的小道士叫什么名字，他师父是谁？” “沈玄风，师从紫阳观紫阳真人。” 宋珩答得极快，可甄泠朵却是并不敢因此便全然相信，她深吸了一口气，再问，“那些猫都是哪儿来的？” 骤然听着这一句，宋珩却委实有些哭笑不得。 “这我可就真不知道了，你那时候不都是就近附身吗？” 眼看着宋珩不由得面露难色，甄泠朵这才总算信了。 她先是不自觉长舒了一口气，而后又忙不迭关了电锯斧，赶忙将人拽进了屋。甄泠朵没顾得上招呼宋珩自便，先一头扎进了的厨房，发泄似得猛的灌了两大杯水。 等她再出来的时候，小布偶正贪婪地歪在宋珩怀里，一人一猫，好不惬意。 “我现在可以百分之百相信，你就是他了。”甄泠朵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出，好一会儿才讪讪地道。 宋珩听她说话间似是不由得带着几分怅然无措的失落意，一时也有些无语，但片刻后却仍是不忘煞有介事地叮嘱，“都已经由着我登堂入室了，你现在就是想要躲开，也没辙了吧？” 末了，宋珩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好歹也是在逐明侦探社历练过许久的，怎的连这点机警也无？” 说话间还多少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甄泠朵一听这话，当下就火了。 “我倒是想机警，可架不住已经有人顶着你这副尊容来招摇撞骗了。要不是我留了些心眼，你现在倒也真的见不到人了。” 听着甄泠朵阴恻恻地说完她这几日的一应遭遇，宋珩这才意识到，她的境遇远比自己想象中还要麻烦地多。 无非是因着是自己不曾亲历，所以才能保持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 “抱歉，我没想到……” 宋珩还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甄泠朵却是已经先一步打断了他。 “这不是你的问题，我也无意与你为难，实在是紧绷了太久的弦一下子松懈了下来，有些无从招架。”甄泠朵一口气说完，顿了一顿，到底还是补了一句，“刚才那些话也不是冲你，别往心里去。” 宋珩哪至于因此和甄泠朵置气，他懊恼还来不及呢。 “我来就是想告诉你，这几日不甚太平，务必小心。”宋珩一字一顿，小心谨慎地道。 甄泠朵听了这话，点了点头，有气无力地道，“嗯，我已经领教过了，会继续多加小心的。” 她望着宋珩，思量了许久，却到底没有勇气径直说去那句请他留下来的话。 是了。 宋珩是甄泠朵已经盼了许久的救星，现如今人就在跟前，她相信只要自己出言相求，眼前人就一定会答应的。 可甄泠朵却是不敢。 一来，先前的案子如今依旧全无头绪，二是她和宋珩身上都各有负累，许是无暇顾及，再者她这儿委实不太安排，甄泠朵说不出口。 第434章 搬家 “你最近，有什么新的发现吗？” 甄泠朵虽被困在家里，可却是从来都没有放松过查案的心思。 现如今她已经无法亲自从外界获取资讯，便也只能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宋珩身上。 “算有，但也可以说没有。” 宋珩思忖片刻，给出了一个若有似无的答案，甄泠朵倏然听着，自是不由得怔愣了许久，半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什么叫做算有，但也可以说没有？ 这到底应该算是有，还是算没有？ 就在甄泠朵恍惚着不知该如何作答的时候，宋珩却是已经自顾自地给出了仔细解答，“那些猫粮是有问题的，但问题不大。” 听到这儿，甄泠朵愈发迷惑了。 事实上，此前的宋珩也是一样。 可当他径直将那同事的说辞原封不动地告知甄泠朵时，她到底还是做不到的像平日那样淡然，而是咬牙切齿地道，“加了安眠药？那岂不就是再想尽办法弄死它们？” 小家伙们只会叫喊，没人知晓它们究竟在说什么，这跟谋杀有什么区别！ 甄泠朵神色陡然一变，阴恻恻的模样委实将小布偶吓得不轻，感受到怀里小家伙的不安，宋珩忙不迭抬手安抚。 “放心，她不会这么对你的，我们都不会。” “我们两个会想办法找到凶手的，你也要好好帮忙哦。” 说这话时，宋珩语调和缓，赫然一副耐心安抚的架势。甄泠朵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居然在那么一瞬间冷不丁觉得眼前这人往后如果有了家庭，大概会是个不错的丈夫和父亲。 这个念头倏然闪过，甄泠朵不由得心神一颤，她恍惚的一瞬，却是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宋珩的眼里，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啊，他们各自都从彼此的眼神里读出了些许茫然意。 宋珩只道是她还没能全然理会自己方才所言，便又仔细解释了一句，“若是剂量不大，本不至于有事，但……” 宋珩并未曾将话说得过分直白，但甄泠朵如何会不知道的其中利害。 难说除了她家的小布偶，其他被送到医院里，由着宋珩亲手送了最后一程的小家伙里，有多少是因着这一手段而没了声息。 单是想想，就不由得让甄泠朵寒毛直竖。 小布偶大抵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由着宋珩安抚了好一阵子，却到底是没能安稳下来。 甄泠朵见他被这小家伙缠着，一时有些过意不去，便试探着想要伸出手来接过他怀里的小东西，可没成想，她才刚一动作，门外冷不丁传来一道突兀的喵叫声。 甄泠朵当即顿住动作，下意识想要回身去取电锯斧傍身。 再下一秒，宋珩偏头制止。 “不用担心，我来。” 说话间，他已是不由分说将小布偶递到了甄泠朵的怀里。这的确是甄泠朵此前就想要做的事情，然而当这一切以意想不到的方式成就时，当事人却属实有些应接不暇。 可宋珩显然没有给她说不的机会，转手便已经举着从甄泠朵手上顺过来的电锯斧子，径直往门口而去。 和甄泠朵那谨小慎微的动作不同，宋珩做这些时始终一副淡然模样，他云淡风轻一般，径直给开了门。 动作之迅捷，从一开始就没有给众人以反应的时间。 甄泠朵不由得大吃一惊，下意识想要往边上躲。而她怀里的布偶猫更是突然不无凄厉地喊了一嗓子，声音之凌厉，堪堪没将抱着她的人吓到。 甄泠朵下意识想要安抚，可没成想，那小布偶猫却突然好像疯了一样，直愣愣地往门口冲去。 甄泠朵来不及反应，只无意识地伸出手，那一刻她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 抓住它，绝不能让这小东西出去。 甄泠朵成功了，就在她得手的那一刻，宋珩阴沉着脸兀自拦在这一人一猫前头，而屋外的黑影却也在此时探头探脑地往里间张望。 甄泠朵满心挂念着小东西，自也就没功夫顾及其他。 可后来发生的一切，到底还是超出了甄泠朵的预料。 此刻大门已开，她原以为依着自己先前的境遇，宋珩及她免不了得和对方交手，如今那难得趁手的工具已经被的宋珩先一步抢了去，那她就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一个替代品，才不至于眼看着宋珩孤军奋战。 然而，事态的发展到底还是超出了甄泠朵的预料，她没想到，那黑影倏然扫见宋珩，先是不自觉怔了怔，再下一秒，却是忙不迭地跑开了。 这…… 宋珩显然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如此效用，一时有些莞尔。 两人又耐心等了好一阵子，及至外间已经没了窸窸窣窣的声响，这才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要不，你还是搬家吧？” 宋珩想了想道，“先去我那儿将就一下？” 若非是亲历了这一出，宋珩大抵并不会意识到，自己先前那飘飘然的一句，除了言语安抚外，并不能给甄泠朵多少帮衬，毕竟她要面对的麻烦，远比自己想象中要复杂得多。 “会不会太打扰了？” 甄泠朵径直略过了前一个问题，只一心想着后一个。 诚然，因着宋珩提及这事着实有些突兀，他们一时间也未必能找到个是更为合适的地方，该说简单寄居几日的话，宋珩那儿的确是个再好不过的选择。 可甄泠朵却是无法不管不顾地应声，毕竟如此叨扰显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幸而，宋珩并不在意，“没事，医院里时常要值夜，我不常在家里待。” 至此，甄泠朵自也没什么话说，她迟疑着扫视周围，恨不能即刻收拾好东西，旋即跟着宋珩一道回去。 可没成想，小布偶却是不满如此安排。 它兀自叫嚷着，似是十分不快。可甄泠朵又决计不可能将这小东西留下，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宋珩对上了她求救似的目光，一时有些怅然。可他心里清楚，甄泠朵此刻已然再无旁的法子，唯一能做的，也不过就是求助自己，好借此搞清楚点这小家伙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第435章 冒险 难得的生路，倏的就被截断。 若不是那小布偶本就身负救命之恩，甄泠朵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姑息的。 可现如今，她却别无他法。 宋珩自然也是感受到了这人的不安，事实上，他和甄泠朵一样，属实是因着小家伙的这一笃定姿态而惊愕万分，可却也只能耐着性子追问。 为的不过是搞清其中缘故，不至于让众人始终如坠云里雾中。 幸而，宋珩并没有为此多花心神。 大抵是因着骤然听说甄泠朵和宋珩的盘算，小家伙不由得心惊，又实在是怕极了他们当真会不管不顾地离开此处，这才忙不迭全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言语间，没有丝毫保留。 至少，在宋珩看来，是这样的。 “这儿很关键。” 宋珩径直将小家伙的原话转述，甄泠朵只一瞬的功夫便当即有了决断，“那就不走了。” 且不说此处是她既身在鬼蜮时待的第一处，这本就冥冥之中预示着什么。如今有了小家伙不无笃定的一句，纵然甄泠朵心有不安，可到底也不敢贸然离开。 本就没能搜刮到多少合心意的线索，还不知道要在这近乎疯狂的世界里耗费多久时间，若是贸然离开，只怕往后又是一堆数不清的麻烦。 甄泠朵如今心底所想，无一不是能尽快找到出路离开，短暂避祸，求的也是这一结果。 故而，无论撤与不撤，其结果大抵是一样的。 既然如此，甄泠朵自然也就没了胡乱折腾的心思。 反倒是宋珩倏然听着她斩钉截铁的一句，不由得心底生急，下意识道，“那怎么能行？” 到底是亲自陪着甄泠朵历了一遭死里逃生，他显然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任这丫头独居，孑然一身面对这无法估量的困局。 一时间，他们似是陷入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困局，进不得也退不得。 “要不，你晚上来这儿睡？” 思量了许久，甄泠朵才总算得出了一个尚且说得过去的的建议。 教宋珩待在这屋里，她便再不是孤身一人。且更为重要的是，宋珩亲自相护，也可免去许多担心。 甄泠朵冷不丁的一句说完，宋珩委实是不由得怔愣了许久。 先前径直邀请甄泠朵暂住他家，终归是个权宜之计，更重要的是，宋珩可从没想过要和她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 虽说总也免不了有些交集，但到底不是时不常碰面，不至于让彼此心生尴尬。 而甄泠朵方才所言，尽管所求和是宋珩言语间并无什么不同，但整件事情的性质却是截然相反。 他一个大男人，莫名住在这儿，只怕会引得旁人非议。 诚然，他们之间清清白白，可拗不过外间人瞧着这副光景，兀自臆想出些什么有的没的。 宋珩倒是不在意，虽说这鬼蜮之中真真假假，可事情落到了甄泠朵头上，他一时间实在是有些捉摸不定。 就在他迟疑之间，甄泠朵却是自顾自似的补了一句，“白天都没事，从这几天的情况看，麻烦都在晚上光顾。” 话止于此，宋珩心知自己想来是再没了推脱的理由。 “看来，只能如此了。” 他简单环视了一下周围，目光旋即汇聚在客厅的沙发之上。 不大，但能将就。 宋珩心念一定，不过刹那的功夫，心底里便有了些盘算，“那我就住那儿吧，先挨过这几日，后头的事，慢慢再说。” “嗯。” 甄泠朵并未拒绝。 先前那些个不得不提心吊胆的日子，她实在是没能安生。 有宋珩在这儿镇场，就算是依旧躲不开那些个暗地里的杂碎，可他们至少还能轮值。 虽然，也只能拣着宋珩休息的时候。 甄泠朵暗暗想着，她大抵还是不能全无戒备地睡个好觉，但想来已是不知比之前好过多少。 此事便这么定了，宋珩白天上班，晚上便径直到甄泠朵这儿来。 因着多了一人的缘故，甄泠朵总算是不必再靠着外卖过活，有什么想要的便径直叮嘱宋珩下了班带来。 宋珩自是无有推脱。 两人一猫一直在等，等那期待良久的人彻底现身。 但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一连数日都风平浪静。 如果不是甄泠朵和宋珩早便已经不知一同出生入死过多少次，冷不丁瞧着眼前这阵势，说不定会怀疑她故弄玄虚。 可此刻，他们却并不曾因着是这连日来的平静而不由得长舒一口气，相反更是陷入了无法言说的不安。 不为旁的，只因这平静来得突兀，且实在是太过巧合。 “难不成，和你有关？” 两人在又一个并无异样的夜里深聊，甄泠朵迟疑着，终究还是将压在心底里许久的疑惑摆在了台面上。 宋珩并不曾应声，事实上，他也怀疑过，甚至还曾想过，要不要亲自试探一二。 只是这念头刚起，便当即被他毫不客气地压了下来。 无他，实在是宋珩不敢妄自托大。 若是他冒险为之，反而将甄泠朵陷入了更大危机之中，宋珩只怕一辈子都难以心安。 他不愿意冒险。 可偏偏这话被甄泠朵兀自抢了先，“你说会不会是躲在暗处的人发现我多了个队友，心有提防，所以干脆就偃旗息鼓了？” 很有可能。 没能宋珩应声，甄泠朵自己便已经郑重其事地补了一句。 末了，还言之凿凿地道，“所以，若想要破开眼前困局，最好的办法就是你先避一避。” 甄泠朵一字一顿，说得再坚定不过。 宋珩只是听着这话，便不自觉变了神色。 此刻的他冷不丁回想起那日夜里的意外，若不是对方见了自己仓皇出逃，仅凭着甄泠朵和是一只布偶猫，他实在想不出该如何应对。 甄泠朵似是看出了他的犹疑，神色淡淡地道，“一回生二回熟，我有分寸，不会让自己涉险的。” 顿了顿，她又道，“而且你可以提前在附近埋伏，要是真遇上了什么办法，我一个招呼你就能立刻赶过来，那样的话，安全系数是不是就更高些？” 两人商议良久，再没找出第二个合适的法子，便也只能由着甄泠朵冒险一试。 第436章 夜袭 甄泠朵又一次成了孤家寡人。 但这一回，她不再像从前那样惊慌无措，反而镇定地很。 具体表现在，她居然能像个没事人一样，重新回到工作间，一本正经地开始刺绣。 自然，这一幕宋珩并没看到。可单是身边唯一陪着的小布偶，瞧着她这样的是阵势，到底也是不自觉吃了一惊。 不为别的，实在是许久以来，甄泠朵都极其不愿意接手所谓传承的压力。 用她自己和宋珩玩笑时的话来说，便是连神调门那一家子的事，我都未必能搞得明白，冷不丁再加上一家，只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成为四不像。 甄泠朵说那话时，神色委实有些坚定，宋珩瞧着她这副郑重其事的样子，到底也不好说什么。 左右他们在这鬼蜮中无论待上多久，学到的一切都是自己的。 虽说在现世里宋珩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成为医生，无论是救人还是救动物，可这不妨碍他现如今对自己这一全新的身份适应得极好。 至少，比甄泠朵要坦然得多。 无可否认的是，宋珩大抵也动过些旁的心思，可现如今他们最需要做的，便是即刻想办法从眼下的困局里脱身，至于旁的，反而不再那么紧要。 可甄泠朵却是不然。 这也是为什么，小布偶冷不丁瞧着她这副阵势，不由惊愕连连。 甄泠朵自然也感受到了身边小家伙的愕然，但此番她既不见半点赶鸭子上架的无奈，也没有半分硬着头皮面对的不安，更多的是释然。 “很奇怪吗？这不应该是我的本职工作吗？” 对上那小东西不无茫然的眼神，甄泠朵居然还能云淡风轻地应许一声。 她说这话时始终是一副淡淡的模样，轻飘飘的，像极了举重若轻，又实在让人浮想联翩。 无他，实在是甄泠朵此前面对着那一应刺绣的东西，反应太过强烈。 故而此刻种种才愈发显得让人惊愕地很。 小布偶抬眸看着她，神色里满是迟疑，甄泠朵倒是也不藏着掖着，径直道，“总得做点什么吧？只是枯等的话，好像太无聊了。” 她一字一顿说得再坚定不过，骤然听着这话，配上甄泠朵那不无狡黠的姿态，难说人话的小东西突然就懂了。 眼前这人分明就是装腔作势，可虽说是个花架子，然而甄泠朵兀自对上那一张空白绣布，飞龙一般走线的时候，神情却委实专注地很。 若是不然，小布偶总也不至于因此面露不解。 然而，甄泠朵对此却是多一个字都不曾解释。她只照旧做着自己的事，无论是为了消磨时间，还是当真想要做些什么。 毕竟，这一夜她们一人一猫，要面对的可是些至今都不曾露出马脚的嫌疑人，旁的事一旦与之相较，总也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大抵是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小家伙再没有对甄泠朵横挑鼻子竖挑眼，它径自在工作桌前寻了个角落蜷成一团，兀自闭上了眼，再没多瞧一瞬。 殊不知，甄泠朵却是将它的一应动作都看在眼底。 虽说此前她并不曾细致提及，但今日夜里的种种，却是和前些时候她拼命赶工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甄泠朵的确是有意复刻，可她毕竟不曾对这小东西有过苛求，故而冷不丁瞧着它也有样学样地缩在一旁，虽面上不显，但私心里还是不自觉笑了一笑。 倏地，原本明亮的兀自暗了下去。 甄泠朵眼前再无光亮。 这突兀的一幕，让甄泠朵不由得心底一紧。 这一晚，虽她始终有意识地保持镇定，但一颗心却是始终高悬着，并不敢轻易落下。 早在入夜之前，她就已经将那电锯斧收拢放在一边。 该说从甄泠朵决意以不变应万变的时候，她便多少猜到了会有此时。 小布偶因着这全无预兆的黑暗冷不丁喊了一嗓子，甄泠朵听出了它言语间的不安，不动声色地放下了手里东西，径自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短暂借以照明。 她替小布偶顺了顺毛，轻声安抚道，“没事的。” 说话间，甄泠朵已径自起身，抱上小布偶便去休息，“既然停电了，那咱就早点休息。” 她神色淡淡，似是半点都不曾因此生急，又好似一切全在她预料之中。 小布偶不安地蛄蛹了一阵，甄泠朵似是怕它不小心挣脱，便下意识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小布偶挣扎不得，便也是只好作罢。 及至甄泠朵走到卧室，信自去往窗台边，似是不经意地上下扫过一眼，一声轻笑自唇畔溢出。 她就知道。 “快来了。” 她暗暗在心底道，合衣躺在床上的时候，甄泠朵没跟小东西多说一个字，只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 布偶猫见状，委实也怔愣了好一阵子。 它能感受到，甄泠朵大抵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样淡然，她下手时重时轻，全无章法。 和她从前的模样全然不同。 它哪里知道，甄泠朵如此这般，不过是因为放心不下。 毕竟上一次家里有人倏然闯入的时候，这小东西便如同疯了一般嘶吼，若不是有宋珩坐镇，甄泠朵并不敢设想自己会不会被里外双层的夹击折腾地找不着北。 此刻她得一边知会宋珩，一边安抚小猫，眼前唯有手机屏幕那一点莹莹的光，却也实在艰难。 “来了。” 甄泠朵的消息只有这简单的两个字，宋珩一见便即刻夺门而出。 他就在甄泠朵楼下，到底是只有一晚，他便以沙发客身份借住，幸而白日里并不曾暴露。 可此刻他委实突兀的阵势，倒也实在将人吓得不轻。 宋珩到底是没来得及解释，比起旁人的误解，甄泠朵的安危显然更加重要。 这本就一个的冒险之举，宋珩可不敢设想那人会在自己跟前遭逢意外，但他同时清楚，自己必须要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 以最大的打算，做最高效的事。 宋珩动作迅捷，他从一开始就是抱着缉凶的心思，然而他怎么都没有想，自己急吼吼跑上楼来，不由分说一把钳制住的，居然还是个熟人。 第437章 线索 宋珩用的是从往对付小鬼们招数。 他下了狠手，从不曾为对方留下半点喘息的机会。 宋珩为的是万全，但不成想，被他一把抓住的人竟是不曾竭力反抗，竟是任由他肆意折腾。 见状，宋珩不由得生出几分狐疑意来。 但就在他不自觉想要去看清楚这人的真实面目时，宋珩愣住了。 这人他大抵是认识的。 虽说最近彼此并没能说得上话，可宋珩如今毕竟是将整个宠物医院列入了嫌疑范围准备仔细勘察，他自然不可能认错。 这人算得上是他的同事，无非是两人之间的业务并没有过多重合罢了。 “你来这儿做什么？”宋珩兀自冷着脸问。 说着，他便径直拉着那人的衣领，逼着他直视自己。 宋珩此举是不愿意错过嫌疑人哪怕丝毫的动作，所谓察言观色，便是从细致入微处而来。 但让宋珩始料未及的是，对方先是一愣，不过刹那的功夫，整个人却是不知为何突然抖成了个筛子。 宋珩动作一顿，还不等他继续发难。 对方倏然开口，落在宋珩耳朵里，却只是几声尖锐的狗叫声。 “汪汪汪……” 一连好几声，宋珩并没有听懂。 他不由有些惊愕，显然是并不能理解，不过就是被现场抓包而已，为什么非得要装成孙子？ 还是只不会说人话，只会发疯的野狗？ 但很快，宋珩笑不出来了。 突兀的狗叫声之后，那人身上也不知怎么的，竟是开始掉毛。 宋珩不无嫌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下意识想要将手上这倒霉玩意儿扔开，可再转念一想，却到底是深吸了一口气，不自觉加重了手里的力道。 毕竟他是第一次和这此前从未曾露面的东西遇上，暂且还分不清他到底有多少本事。 更何况，这家伙还是甄泠朵以身犯险好不容易才抓到的，总不能放虎归山。 宋珩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幕，除了一开始全无盘算，不自觉蹙了眉头，不多时便再不见半点异样神色。 直到，眼看着跟自己身量一般无二的大男人，一点点掉光了毛，身体渐渐消融，而后再不见了踪影。 人消雾散，再无声息。 这一幕仔细说来十分诡谲，可事实上也不过瞬息的功夫。 至少，在宋珩看来，是这样的。 从他抓到人，到人不见，及至地上啪嗒一声掉下一块不大的金属牌，连带着去找甄泠朵，中间没有过哪怕分毫的磕巴。 甄泠朵提前锁好了门，以至于宋珩并不能径直闯入，他敲了会门，不见有人应，这才只得重新换个法子联系。 “停电了。” 听着电话里甄泠朵闷闷的一句，宋珩默不作声地退到了一旁的角落里，掀开电闸，轻轻抬手从此解救了深陷暗夜困局的一人一猫。 “人呢？没抓到吗？” 甄泠朵又一次迎来了队友，可被她寄予厚望的宋珩身边十步开外，却是全然是不见任何陌生的踪迹。 那一刹那，甄泠朵难得有些恍惚。 宋珩的脾气她自然是最清楚的，若非是被对方使计逃走，这事便注定不可能善了。 尤其，宋珩不可能是如今这样一副淡然姿态。 以他的执拗脾气，脸色一定不会好看。 可偏偏，隔门相望的时候，宋珩脸上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 要不是甄泠朵心里始终挂念着外头的事，以至于惴惴不安之间下意识就已经将藏在心里的话问了出来，单是骤然瞧着宋珩如今这般模样，她怕是已经顾不得其他了。 但现在，话已经说出口了，便再没有收回的余地。 “抓了，但他没影了。” 宋珩大抵是猜出了甄泠朵的心思，才毫无遮掩地径直给出了答复。 可他这一回答委实是石破天惊，至少甄泠朵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招架。 什么叫人已经抓了，但是没影了？ 这难道不该算是没抓住吗？ 然而很快，甄泠朵就被新的疑惑裹挟全身，连宋珩都不能抓到的嫌疑人，对方得拥有什么样的身手？ 再下一瞬，甄泠朵不由得又暗自庆幸。 亏的是今日种种早便是提前思量过的，甄泠朵虽是铤而走险，可从根本上说，所有的压力依旧是被全数算在了宋珩头上。 毕竟，他们一早就已经约好，除非是宋珩出声求援，否则甄泠朵是不会贸然出现的。 “这……” 甄泠朵狐疑地扫视周围，显然是好一会儿都没有从他这话里抽离出些许精神来仔细应对。 宋珩也没急着解释，直到甄泠朵发现了他手上竟拿着一块不大的牌子。 “这是什么？” 甄泠朵暗自长舒了一口气，不由得为自己找了个最为合适的话茬而暗自抒怀。 “不知道，地上捡的。” 宋珩从善如流，言简意赅的一声，显然不见半分隐瞒，但这无疑又并非甄泠朵所愿。 她暗暗咋舌，正想再问，不料怀里的布偶猫又不安分起来。 “你发现什么了？”甄泠朵下意识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小东西。 宋珩也发现了异样，他朝小布偶伸出手，它没有半点迟疑，登时就往自己的怀抱里钻。 甄泠朵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到底是没了脾气。 然而，宋珩却是很快意识到，小家伙如此主动却半点不是为了他，准确来说，这小东西的视线从一开始就不曾从他手上的金属牌子上移开。 “你认识这东西？”宋珩抬脚关门，淡淡开口。 “你不是捡的吗？我怎么可能认识？”甄泠朵下意识回了一句，语气颇有些无奈。 “这倒是巧了，还真是有备而来。” 宋珩似是没听出她的抱怨，只自顾自地道。 甄泠朵错愕之间，不自觉抬眸张望，这才发现宋珩的注意力依旧落在小布偶身上，一手还不停翻着牌子，瞧那阵势似是是专注地很，自是不可能有功夫搭理她。 却也正是因着这一幕，甄泠朵不由得暗自心惊。 如果来人故意留下东西，又偏巧是小家伙认识的，那是不是意味着是，也跟自己有关？ 这或许就是一条全新的线索！ 意识到这一点，甄泠朵当即就来了精神。 第438章 金毛之死 几乎同时，小布偶开口了。 它说，那是朋友小金毛的东西。 而那小金毛，就在他们这个小区，它认识路。 宋珩将原话转述后，，甄泠朵很不能即刻就冲到那金毛家里问个清楚。 甄泠朵毫不掩饰心底的期盼，她直勾勾地盯着宋珩怀里的家伙，眉眼间满是期待。 若说在此之前甄泠朵只当这小布偶是个充满灵性的，现如今再看向它时，却是恨不能将其当成一个活的探索仪器。 她甚至盼着多来些人，若是每一个都不忘丢下些线索，仅是靠着这小东西抽丝剥茧，说不准也能将目前还全无头绪的真相拼凑出个七八分。 倘若真是那样，她和宋珩哪里还要愁找不到出路？ 宋珩显然是当即就看出了他的意图，淡淡地兜头给甄泠朵泼了一盆冷水，“先别高兴地太早，万一又像是快递面单一样，只来得及进行到一半，突然就断了呢？” 宋珩端着一副八风不动的姿态，虽说他说的根本就是一件让甄泠朵无从反驳的笃定说辞，可她不得不承认，冷不丁听着这一句时，她心底里总也不自觉泛着几分凄凉意。 那阵势，像极了一切尚未开始，可已经被提前剧透了个底儿掉结局。 更要命的是，还是个悲剧。 这样一来，无论过程中有多少惊心动魄，总也会让人不自己提不起什么心情。 但说到底，甄泠朵还是放心不下，第二日清早，她照旧跟着宋珩和小小家伙去了那户养着本该和她熟识的金毛家里。 为免不必要的麻烦，甄泠朵甚至还不由分说将小布偶一把抢过，抱在自己怀里。 因着甄泠朵这动作实在是有些突兀，加之她事先并不曾知会过，以至于不光小布偶就连宋珩也不由得吃了一惊。 可对上这一人一猫不无恍惚的神色时，甄泠朵却是一派镇定自若，“我才是名正言顺的铲屎官呀，既然小家伙和那金毛有交集，两位主人之前也肯定打过照面，万一人家看见是你，不肯相信怎么办？” 甄泠朵说的郑重其事，可宋珩听着这话直觉无语。 若说荒诞，他二人此前四处造访已故博主难道还不够吗？ 但瞧着甄泠朵满脸严肃的模样，宋珩到底是没有将这话原封不动地丢给她，而是由着她去。 宋珩同样没问，若是没有他在一旁陪着，甄泠朵能知道目的地吗？ 也亏的宋珩没问，虽说他始终亦步亦趋地跟在身边，可甄泠朵全程却是只顾着跟怀里的小家伙碎碎念。 “一切可就都交给你了，小布偶，你一定不能让我们大家失望啊。” “一会儿到了地方，你只需要仰起头看我一眼，这就算是我们之间的暗号啦。” “不是我不地道，实在是你在那儿不停地喵喵喵，宋珩但凡转述一句你说的话，在外人眼里也实在是有些荒诞。” 甄泠朵清楚，她自己都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能接受这一现实的，若是换了其他人，只怕还要艰难。 倘若宋珩读取动物言语的本事并不局限在小布偶本身，一切便也不至于落得如此。 可偏偏，现实就是这样，他们既无从更改，便也只能从善如流地在这其中找到一项能让一切看上去稍微自在些的方式。 而这，就是甄泠朵的选择。 因事涉宋珩，她便也没好意思如实相告。 她哪里知道，宋珩根本就没往心里去。 好容易在小布偶的指点下到了目的地，甄泠朵抱着小家伙兀自往边上退了一步。 宋珩见状不由得顿了一顿，甄泠朵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架势，“我腾不出空来，只好请你按门铃了。” 可不光是按门铃，宋珩依言而动，再一偏头，甄泠朵已经兀自带着小布偶又往外退了好几步，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他甚至瞧见那小妮子以眼神示意，将后续所有的一切都全数交给了自己。 合着他彻头彻尾都不过一个工具人。 宋珩因着脑子里倏然闪过的念头，不由得有一瞬恍惚。 但其中利害他还未必分不清，和甄泠朵的恩恩怨怨大可以留待往后往后慢慢清算，现如今最要紧的，是问清楚那金毛的下落。 事实上，昨日里只是听着小布偶说了一嘴，宋珩心底里便隐隐有了些不好的猜想。 他不是没想过提前和甄泠朵分析一二，可一偏头对上她那副踌躇满志的样子，宋珩到底是心有不忍。 只是此刻却是再不好遮掩。 门开了，对方骤然对上宋珩时，多少有些错愕。 幸而，宋老板反应迅捷，径直向后退让了一步，道，“我和女朋友在附近散步，她突然想起来已经有好些日子没见到您家金毛了，所以冒昧来问问小家伙还好吗？” 宋珩说着还冷不丁回头看了甄泠朵一眼。 可惜他说那话时有意压低了声音，加之甄泠朵此前一直有意避让，两人之间的距离说不得太远，却到底没能让这丫头有机会将宋珩的说辞听个真切。 “怎么办，我有点后悔了，早知道就不坑他了。” 甄泠朵闷闷地说着，此刻也只有小布偶能倾听她所有的郁闷，“也不知道那家伙到底说了什么，我怎么觉得刚才那人看我的眼神好像有些不对。” 她碎碎念似得嘀咕了许久，可怜小布偶却一心挂念着自己的好朋友，没能第一时间就知道它的动向，实在是种无法言说的煎熬。 感受到怀里小家伙的不安分，甄泠朵兀自轻叹一声，到底是没了作壁上观的心思，趁着宋珩和人说话的功夫悄然凑近。 她虽有意不想打搅，可哪里能瞒得过宋珩。 那人早就已经不动声色一般，给人让开了道路，“我没想到会是这样，它去了汪星会继续快乐的。” 甄泠朵只来得及听着宋珩不无遗憾的这一句，她闻言动作一顿，眉眼间不由得带着几分惊诧与愕然。 反倒是主人家转过头来安慰她，“其实自它走后，我一直很懊恼，如果我能早点发现狗粮有问题，说不定它就不必遭逢此劫……但再一想，可能是人间太苦了，它想回去了。” 第439章 证物 金毛主人说话的时候，眼底依旧带着些许怜惜意。 甄泠朵自己铲屎的日子不长，可到底是比宋珩多见了不少对一应毛孩子付出真心的好主人。她知道，很多时候那不仅仅只是生灵，是宠物，更是家人。 “它一定不愿意看到你为它一直失落不安，我猜它期待能和你一起向前看。” 这话是甄泠朵说的，许是因为她冷不丁跳出来，实在是让宋珩意外地紧，以至于他闻言不由得顿了一顿，反倒是那金毛主人神色稍暖，不自觉朝她微微颔首，算是答谢。 “我会的。” 这是他的答案，事实上无论甄泠朵今日说不说这一句，他都已经准备好要往前走了。 这世界上有太多有趣的事情，若说他此前还盼着能带着金毛一同去看，现如今却是只能独行了。 只是越是如此，他就合该要拿出十二万分的精神，这才不至于毁了他们先前的约定。 甄泠朵没有应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三人又聊了几句，临分别时，甄泠朵却是不知怎么的，突然提及说想要带走金毛没来得及吃完的狗粮。 倏然听着这话，它的小主人却是不由得有些恍惚。 不为旁的，实在是那东西他不敢轻易给。 “那东西……我本该即刻扔了的，但这两天着实有些提不起精神，这才没顾得上处理。” 他支支吾吾了好一阵子，虽是并不曾干脆利落地直言相告，可甄泠朵和宋珩却是都听出了对方话里话外的迟疑。 尽管尚且不曾检验过，可单就从金毛的境遇来看，那狗粮显然是有问题的。 偏甄泠朵又是主动提的，总也免不了让人心有不安。 然而，对上那人不无疑惑的神色时，甄泠朵却是始终神色淡淡，她云淡风轻地点了点身边的人，“他也在宠物医院工作，我想请他寻个方便，最好是能将那些狗粮化验一下，若是有在问题，也好将这一消息尽快告知更多的人……” 后头那半句，甄泠朵再没说下去，但余下的两人都明白了。 金毛已经去了汪星，它的离开委实突兀，让人应接不暇。这当然是已经容不得争辩的现实，但若是能让它的离开变得更有价值一些，岂非更好？ “行，我这就去拿。” 甄泠朵瞧着眼前人稍显怔愣的模样，还以为自己还得再多寻些理由，但没成想，对方竟是答应地如此痛快。 她下意识间偏头看了一眼宋珩，对方虽始终端着一副淡然姿态，可眼神里到底也还带着几分没来得及即刻收敛的惊愕意。 “只剩下这些，都在这儿了。” 金毛主人递上来的时候，宋珩先一步接过，并没让甄泠朵假手。 他郑重其事地道，“这些狗粮我会带回去仔细化验的，谢谢。” 宋珩最后那一声谢，可不单是为了他和甄泠朵，也是为了许多无从拒绝的毛孩子们。 为此，他端着一副肃然模样，一字一顿说得郑重，可正也是这般严肃的姿态，反而让人不知该怎么招架。 甄泠朵显然也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出，她眼见着前头那两人不自觉怔住，一时无语。 她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他们有缓和的意思，便索性就径直上前打了个哈哈，“他这人就这样，从来只认死理，往后若是有什么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到底关系到金毛之死，甄泠朵觉得他们有必要为那个已经离开的小家伙讨一个真相。 说完，甄泠朵便信口胡诌了句，说是要抓紧赶去上班，便急吼吼拉着宋珩闪了。 想她甄泠朵如今身为博主，从事的是自由职业，她自己既是老板也是员工，什们时候开工，该做什么一切全由她自己做主。 冷不丁一声急着上班实在是让宋珩无从吐槽。 可他却又不得不承认，甄泠朵说的是实话，如今时候不早，他的确是该尽快往医院里赶。 要是再迟到，他这个月的奖金可就泡汤了。 虽说，连宋珩自己都并不知道，他究竟还要顶着眼下的身份折腾多久，可偏偏他又是个执拗的性子，既然已经活成了一个宠物医院医生的样子，他就要无愧于心。 然而，此刻宋珩心底里却是着实有些疑惑未曾解开。 被他提在手上，被那金毛主人视为是有毒狗粮的东西，正好就出自他们医院。 接过来的那一刹那，宋珩只是扫了一眼，心底里便已经有了盘算。 可此前他在实验室里，分明也曾听同事言之凿凿地说，他们医院里卖出去的宠物粮食是没有问题的，充其量不过是在中间夹杂了一定分量的安眠药罢了。 按说，绝不至于让小家伙们身死。 可眼下的现实是，金毛被送到医院后，便是以所谓食物中毒的理由离世的。 宋珩想到的这一层，甄泠朵未必想不到。 “现在是该怀疑手上的东西，还是怀疑人？” 往回走的时候，甄泠朵突然悠悠反问了一句，她说这话的时候，面上全无笑容，不自觉换了一副清冷的姿态，也亏的是此刻宋珩和甄泠朵身边并没有外人，否则冷不丁瞧着这一幕，只怕是不难的认定他们拌了几句嘴，此刻正处于低气压状态。 “你怎么看？” 宋珩倒是不曾径直将自己的一应猜测摆在台面上，而是反问了一句。 现如今他虽处于风暴中心，可宋珩终究是不知道，那些此前就表现出沆瀣一气的同事们会否当着自己的面唱两出截然不同的戏码。 若是想要厘清，他就必须要找到确凿的线索。 如今全无证据，他自然不会胡说八道，一切总也得等宋珩亲自化验了手里的狗粮再说。 “我不知道呀。” 让宋珩始料未及的是，甄泠朵却是想也不想便径直道，“上一次是流浪猫，这一句是家养狗，从咱们目前已知的线索来看，只要是猫猫狗狗，就免不了被幕后之人盯上。” 甄泠朵说着突然顿住了脚步，宋珩闻言一怔，下意识回头看她，“怎么了？” 在宋珩轻柔的声响里，甄泠朵自顾自摇了摇头。 第440章 发现 “我只是在想，之前我们所有的注意力基本都放在了博主们身上，这到底是对还是错。” 宋珩显然也没想到甄泠朵会有此一问，好一会儿都不知该如何作答。 若是从他们迄今为止接收到的一应信息来看，先前种种本就是大家依循着本能下意识间会做的事情。 可宋珩又比谁都清楚，甄泠朵方才那状似感慨的一句着实无从辩驳。 从他们第一时间意识到那宠物医院不对劲儿的时候，脑子里便已经不可避免地存了些猜想，无非是他们都不愿意贸然动作是罢了。 “真真假假，对对错错，想下定断，为时尚早。” 宋珩看了甄泠朵好一会儿，到底是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为时尚早。 宋珩说的没错，甄泠朵暗暗想着，到底是再没说什么。 但许是因着昨日的劫后余生和今日一早的生死离别都给了她不小的精神创伤，甄泠朵走了几步，冷不丁就道，“你去忙吧，我不回去了，想四处走走。” 自打睁眼被冠上了如今的身份，甄泠朵只觉得自己每一步都着实艰难。 她和宋珩都清楚，眼下的情势算不得好，此前许多时候他们都半点不敢松懈，但会不会也因此反而给自己无端增加了许多的负累？ 这一点也是甄泠朵刚刚才突然意识到的。 既然已经累了，倒不如让自己慢下来，哪怕只有一会也好。 劳逸结合，这不基本论断早已经不知被世人传颂了多久，可奈何彼时的甄泠朵和宋珩却是都没有意识到。 顿了顿，甄泠朵有补充了一句，“要是工作太累，不如你也休息两天？” 甄泠朵清楚，这几日里宋珩承受的压力半点不比自己少，他之所以始终都端着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既是性格使然，也是不愿再给甄泠朵不必要的困扰。 他们当中，总要有一个时刻稳住心神，不受其扰。 从此前携手攻克的鬼蜮来看，这无疑是最佳的配置。 甄泠朵心知肚明，若是换做从前她可能会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一切，但就在此时此刻此地，她却是突然有了不一样的念头，“说不定会迎面撞上个是意想不到的柳暗花明呢。” 说这话的时候，甄泠朵眸中含笑，语调轻快。大抵是因着暂时放下了时刻压在心底里的不安，她居然还有兴致带着小布偶一起朝宋珩龇牙咧嘴一般地玩笑。 宋珩对此全无预料，但惊愕不过片刻的功夫，他到底还是默许了甄泠朵如今的行径。 “行呀，你只管放松去，我也有自己的发泄方式，晚点见。” 宋珩说完便即刻头也不回地走了，甄泠朵目送他离开，直到这人彻底从自己的视野里消失，她才总算低下头去问，“又只剩下咱们两个了，接下来去哪儿呢？” 虽说对上宋珩的时候，甄泠朵赫然一副言之凿凿的阵势，可冷不丁真要她在这个世界里的胡乱做些什么，她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要不，你随便选个地儿？” 甄泠朵自己拿不定主意，便索性将选择权交给了怀里的小家伙，但架不住小布偶一点不给面子。 它闻言没好气地一仰头，从始至终都没想着要多看甄泠朵一眼。高傲如它，哪里会给甄泠朵提供靠谱的建议？ 瞧着怀里小家伙如此模样，甄泠朵煞有介事地轻叹了一声，好一会儿才道，“终究是我错付了。” 说完，甄泠朵便不自觉摆出了一脸苦相，可怜小布偶却是挖空心思想了许久，也没能想清楚这人究竟有什么好错付的？ 当初要不是它出手相助，她接了上一个活就没好下场了。 可这话饶是小小家伙已经梗着脖子说了好几遍，甄泠朵愣是一个字都没有听懂。 没办法，宋珩不在，连个能翻译的人都没有。 麻烦。 甄泠朵思来想去找不出个合适的由头，末了只能下意识往绣活堆里刨。 她这个博主平日里虽也做些传道受业解惑的差事，可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个绣娘。左右甄泠朵如此行事也不过是想着能借此对这个世界多几分了解罢了。既如此，那便该从自己最熟悉的地方切入。 好容易给自己找了个无懈可击的由头，甄泠朵心下一喜，欢天喜地地带着小布偶往绣线市场而去。 小家伙似是有些不满，可它却也只是闷闷地挣扎了一圈，甄泠朵始终不为所动，便也就没了旁的心思。 虽说绣线市场也着实无聊，可说到底终究是人来人往颇为热闹，怎么都比只有她们一人一猫的小地界有趣。 再加上甄泠朵全程都仔细抱着自己，如此轻松的差事，权当是陪着无聊的主人放风好了。 带着这样的念头，一人一猫出发了。 然而，还没来得及走出多远，原大宋安分守己的小东西却是倏然大叫起来，甄泠朵闻言一怔，下一瞬心底一紧。 怀里这位不对劲。 但依着甄泠朵先头积攒下来的经验来看，每每这小家伙都是因为遇上了危险，或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线索。 强逼着自己镇定下来的甄泠朵根本就无暇顾及其他，她下意识环视周围，生怕有什么被自己忽视掉的危险分子潜藏其中。 此刻宋珩并未作陪，甄泠朵暗暗想着，若是一会儿情势不对，她也就只能顺势发疯大喊救命了，也不知道周围的治安如何，她会不会被当成疯子处理。 然而，甄泠朵到底是没能发疯。 她的目光集中在小家伙愤而怒号的方向，不多时便寻到了其中关键。 那是个正搂着名曼妙女子，肆意寻欢的男人，他二人十指紧扣，满脸浮动着所谓爱情的酸臭味。 甄泠朵一开始便没有察觉，及至他们一步步走近，她才不由得心神一凛。 那女子属实陌生，可她身边那个男的，甄泠朵却有幸曾有过一面之缘。 那是其中一名已故博主的丈夫，甄泠朵没在她家里翻找出那个嫌疑深重的快递面单。 宋珩还说，那男人提及亡妻时虽是叹息连连，可总让他觉得哪里不对。 如今身边赫然有了新的目标，可不就是悲伤不起来了嘛。 旧的不去，新的又怎么会来！ 第441章 答案 甄泠朵不由得为那位已故的朋友感到一阵无法言说的苍凉意。 事实上，她比大多数人都清楚，生死别离一旦发生，煎熬的永远是活着的人。 毕竟她作为神调门的传人已经见识过太多太多，而故去的人，他们最大的心愿大抵也不过是尚且活在人世的人可以继续原本的人生，并不因他们的猝然离世而有所更改。 当然，这不过是一份是美好的祈愿罢了。 毕竟活着的人，终将面对这个世界上的诸多纷扰。当然，的确也有人能始终守着前缘，替故去的人看大千世界。可多的是人忘却前尘，只过潇洒恣意的生活。 甄泠朵当然也不可能要求凡是失了家人的，都日日郁郁寡欢地过活，那样的日子太过清苦，且着实没有什么滋味。 可她也绝没有勇气这样轻易地选择相信眼前人此前就没有过任何不该的心思。 此时距离他妻子的意外也不过三两日的功夫，可他却已然像个没事人一般，开始了新的恋情。 甄泠朵几乎可以想见，这一幕若是被网上那些尚在因喜欢的博主猝然离世而惶惶的粉丝们瞧见，他们该是何等的愤怒，说不准还能即刻联合起来，将眼前这对相处正欢的情侣折腾得再没了携手的心气儿。 有那么一瞬间，甄泠朵很想身先士卒地这么去做。 不为旁的，只为逝者不平，且不值。 单就从甄泠朵现如今掌握的线索来看，那位博主兀自承担了几乎全部的养家重责，而她的丈夫至多不过是在边上协作一二，美其名曰陪伴与照料。 但就在妻子死后，他还得到了一份高额的意外赔偿。 甄泠朵毫不怀疑，若是没有这点家世作为支撑，他根本就不可能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就为自己寻得又一春。 甄泠朵相信，若是那位博主泉下有知，总也会不自觉气得牙根痒痒。 她从前所有的深情，不过错付。眼前这个吃软饭的男人根本就一无是处，就连那曾经引以为豪的一往情深也不过是装腔作势罢了。 这无疑是个惨淡而凝重的现实，带着一应不容置喙的证据，让任何人都没有办法轻易说出半个不字。 甄泠朵愤愤然拍下了这一幕，转手便将照片发给了宋珩，并附言，“你之前的怀疑一点不差。” 至于旁的，甄泠朵并没有多说。但以宋珩的敏锐直觉，他不可能感受不到。 若非是这场意外，只怕这人也未必愿意等。 “狗粮没问题。” 宋珩稍作思忖，便将自己才刚亲自证实过的消息，转述给对方。 “那就只剩下一个答案了。” 甄泠朵果不其然即刻就回复了过来，看着屏幕上的那一行字，宋珩不知为何竟是不由得沉默了许久。 他自然是知晓甄泠朵脾性的，如今看着虽然只有简单的一句话，但想来她敲击的时候，定然用了十成的力气，也亏的只是文字，以至于他不必亲自感受甄泠朵的愤怒，否则说不定还得连坐。 甄泠朵的确很愤怒，但许是因为前有渣男，她到底是抬手抚了抚身旁的小布偶，郑重其事地补了一句，“放心，宋医生可不是这样不要脸的玩意儿，要不然我肯定带着你离他远远的。” 这一句甄泠朵说得再坚定不过，可怜小布偶却是委实有些恍惚。 不为旁的，只因它一时间实在有些搞不清楚，这事跟宋医生有什么干系？ 然而一抬头对上自家主人那不无笃定的模样，再想起这两人独处时的无言默契，小家伙似是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但遗憾的是，还不等它有机会往深里想，甄泠朵却是决定即刻打道回府。 “说好的买绣线呢？” “要是什么都不做，为什么非要来走这一遭！” 小布偶对某位主人朝令夕改的糊涂模样很是无语，它不屑地喵了几声，以此来宣泄自己心底的不满。 甄泠朵当然听见了，但她置若罔闻。 的确，她这会儿的行径看起来像是因为不小心吃了一只恶心的苍蝇，而愤愤然改变了自己先前的一应安排，可甄泠朵自己清楚，她急着回家可不光只是因为眼前这点肮脏的事。 既然宋珩也觉得他们应该换一个路子了，那她就该重新将自己已经拒绝过一次的订单再找回来。 对方躲在暗处，又实在已经对甄泠朵关注已久，哪怕是刚才倏然在她面前上演的那一幕，也实在让人不自觉开始怀疑，这会不会又是对方有意为之。 甄泠朵心底里并非没有相关猜测，但现如今她却是突然有了旁的打算。 与其始终被人牵着鼻子走，倒不如他们主动一次。 遂了对方的愿，说不定事情还能迎来新的变局。 只要她和宋珩抓住了机会，就未必不能解开眼前这一连串的谜团。 甄泠朵打定主意，非要走这一步。这一次，她甚至没再过问宋珩的意见。 事实上，甄泠朵笃信宋珩不会拒绝。毕竟眼下她作为第六人一直都是对方随时可能下手的目标，而他们要做的，不过就是尽可能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好不教其有可乘之机。 甄泠朵此前托词拒绝，为的是保全自己。但若是非要让她眼看着有更多无辜的人因此落入险境，她却是一定不允。 从前的她，未必有这份勇气，但事到如今，她却是从来没有一刻想着溜之大吉。 怀中的小家伙不安分，可甄泠朵的思绪却是已经不知神游去了何处，自是无暇顾及。 甄泠朵回家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径直登上接单平台，礼貌地追问对方是否还有定制需求。 当然，她没忘记为自己找个托词，将先头信口胡诌的由头遮掩过去，左不过一句刚忙完手头的事，暂时有点时间而已。 这自然也不过是一个幌子。 别说甄泠朵如今手头无事，就是真有，她也定然会为这位神秘客户腾挪功夫，确保能够预留出充足的时间来应对，哪怕代价是她或许会因此付出性命。 她也责无旁贷。 第442章 人皮 甄泠朵等了一夜，始终不见这位躲在背后的客户有所应对。 为此，她一整夜惴惴不安。 她甚至不敢将这一消息如实告知宋珩，只怕他们此前大刀阔斧的种种，现如今已经让那潜藏在暗处的人心有警觉。 甄泠朵虽勉力让自己端着一副镇定姿态，但骨子里却多少是慌了神的。 好在，这样的不安并没有持续太久。 甄泠朵到底是又一次接到了那个并不陌生的包裹。 面单，快递壳子，连带着送货的快递小哥都是同一个。 对方似是已然忘记了几天前的事，只兀自将包裹亲手送到甄泠朵手里，他本也只负责这一环而已，只消将东西交到了收件人的手里，他的任务便算是完成了。 至于那层层密封的盒子里，究竟装着的是些什么东西，他不知情，也不在意。 和上一次惊慌无措的姿态不同，这一回甄泠朵表现得要淡定地多。 她不以为意地接过，无所谓似地径直丢在了一旁，根本就不急着拆。 小布偶瞧着这人如此模样，不自觉有片刻恍惚，不为别的，只因在不曾接到这个包裹前，甄泠朵算得上是坐立不安。 为了排遣心底的不安，她甚至还疯了一般，持续不断地和自己说话。 听着她喋喋不休的念叨，小布偶直觉好一阵无语，可没奈何，它躲不开，便也只能硬着头皮，逼着自己继续听。 当然，听不过去的时候，它也会毫不客气地甩个脸子，只可惜甄泠朵就好像魔怔了一般，从始至终都只记得那一件事，至于其他的，她好像已经全然无从顾及了。 小家伙原以为，等一切依着她期待着中的方向发展，甄泠朵便能的恢复完全，但不成想，这人竟是愈发病入膏肓了。 甄泠朵倒是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她再不至于像前头那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而是冷不丁就将自己关进了卧室，许久都没有出来。 原本，她和小布偶算得上是形影不离，可这不回，甄泠朵却是没给它亦步亦趋跟着的机会，不由分说就将其拦在外头，“乖，我暂时需要一个人静一静，等想清楚了就来陪你。” 她说这话时，端的是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小布偶不曾意识到不对。 正也是因此，让它倏忽就忘了追问一句，暂时是多久。 不对，就算是它问了，甄泠朵只怕也不可能如实相告。 于是这一等，便是一整日。 宋珩并不知晓甄泠朵的异样，他下了班，思前想后到底还是心底不安，这才忙不迭赶了过来。 所幸的是，彼时甄泠朵已经结束了那漫长而莫名的禁闭，不至于让宋珩吃个闭门羹。 “你怎么来了？” 甄泠朵开门将人迎进来的时候，面上还不由得带着几分愕然意，显然是没想到这人会突然出现。 但宋珩却是半点也不藏着掖着，“来看看你有什么新进展啊。” 他这一句说得再淡然不过，伴随着轻飘飘的说辞，甄泠朵不由得动作一顿，下一秒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便已是不自觉就向着桌案上的包裹而去。 宋珩虽因着这人突兀的动作，稍顿了片刻。但因着身边尚有一名探子，总也不至于全无所知。 甄泠朵一整天里满脑子都只有案子，她哪里会知道自己已经被小东西出卖了个一干二净。 宋珩听它不无怨念地说完，面上却是全然不显，只静静地走到了甄泠朵身边，不言不语地陪着。 一人一猫眼见着甄泠朵深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才稳住心神，试探着打开了包裹。 “别担心，我在。” 宋珩如何不知道，这人所有的谨小慎微，都不过是因着心里不安。 现如今他们手头掌握的线索，无一不指向幕后之人，而他唯一凭借的，大抵也就是这一份来路不明的包裹。 甄泠朵心有不安，不过是人之常情。 事实上，就是这丫头不愿意以身犯险，在宋珩看来也是无可厚非的。 但甄泠朵依旧这么做了。 这中间自然也有他们想要尽快离开鬼蜮的心思，但归根究底，还是甄泠朵其人现如今已经愈发有了自己身为神调门传人的魄力。 她越发明白，哪些责任是自己无论如何都推脱不掉的。 单是这一点，便足以让宋珩对其青眼有加。 耳畔冷不丁响起宋珩轻柔的声响，在那一刹那间，甄泠朵只觉得横在自己心头的诸多焦躁在骤然间消散于无形。 她不经意间抬眸看了身侧的人一眼，而后才郑重其事地将包裹里的东西尽数取出。 东西不多。 一块薄薄的布料，以及一沓色彩纷呈的绣线。 倒是和甄泠朵这屋子里陈设的东西并无本质区别。 脑子里倏然闪过这一念头的时候，甄泠朵便冷不丁强逼着自己沉静下来。 这东西一定不寻常。 这本该是她时刻铭记的一句，但许是因为身边冷不丁多了一人一猫，以至于甄泠朵并不曾全神贯注，她至多不过是略略地扫了一眼，比起从包裹里取出来的东西，更让她意外的，是小布偶的反应。 原本那小家伙该是安分地待在宋珩怀中，并不见半点异样。 但偏偏，当甄泠朵取出那块布的时候，它有了出乎意料的变化。 它似乎是下意识想要挣扎，可奈何没能拗的过圈着自己的宋珩，这才不得已只能奋力地甩甩腿脚，不客气地哼哼两声。 虽是从始至终都不曾给宋珩带来任何实质性的麻烦，但这一幕甄泠朵却是轻易不敢忘。 不为别的，只为这小布偶在她眼中实在是和是平常的毛孩子大不一样。 “这布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甄泠朵怔了怔，对上宋珩仍旧古井无波似的神色，到底还是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将一应疑惑径直摆在明面上。 “那是一张人皮。” 宋珩似是一点都不好奇甄泠朵此刻的反应，他不疾不徐地出声，以最为淡然的姿态，给了甄泠朵以致命一击。 人皮！ 上一回还是一个虚幻的灵魂，这一次已经进阶到实物了？ 第443章 缘由 但这并不是唯一震慑到甄泠朵的。 宋珩扫了一眼边上的线，本是不以为意的一瞥，但骤然间却是倏地凝神。 甄泠朵即刻就从这人不无严肃的眼神中品咂出了些不一样的滋味，她赶忙问道，“绣线也有问题吗？” 宋珩没应声。 但此刻的沉默，无疑是默认。 一时间甄泠朵自是连大气都不敢出，饶是她提前预料到此番的任务远比自己想象中艰难，可当一切明晃晃地摆在自己面前时，她还是不得不承认，或许她远没有想象中那样果敢。 至少，当下这一瞬，她是怕的。 “是什么？” 隔了许久，甄泠朵从总算找回了些神志，她听见自己小心翼翼地开口。 “动物毛发。” 宋珩神色淡淡，他似是并未将甄泠朵的不安放在眼里，按说但凡他端着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十之八九就不会有什么大麻烦。 甄泠朵和宋珩携手共事许久，本该对这人的习惯再熟悉不过。 但架不住她此刻大半的精神都被桌案上那一堆东西攫住，又或者说，早在她尚且不曾意会的时候，整个人就已经乱了分寸。 甄泠朵只知道自己既然已经接下了这一任务，便无论如何都没有再说不的机会。 毕竟，她已经拒绝过一回了。 但纵然如此，对方却也从没有想过要就此放过她。白日里甄泠朵也曾翻来覆去地想，她甚至怀疑自己和宋珩后来在不经意间以探访真相为由所发现的种种，说不定也在对方的预料之中。 而他想要的，大抵也不过就是逼着甄泠朵心甘情愿地接受这份代价深厚的订单。 事已至此，甄泠朵自然没了反悔的可能。 但她大抵还有机会仔细的审视，尤其是趁此机会将从前心底的一应疑惑解开。 只是，她想来是再没有精力再一次一家家去问，去查。 余下的一切便也注定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从前，甄泠朵一度以为，只消是有宋珩作陪，饶是再难的路，她也不至于惴惴不安。 但这一次，她迟疑了。 不为旁的，只因她担心这些东西里，也藏着些不为常人所预料的东西。 “里头还藏着灵魂吗？”甄泠朵再问。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说这话的时候太过真挚，亦或者是宋珩全然没有预料到她会有此一问，总之那人在冷不丁听着她掷地有声的说辞时，不由得顿了一顿。 恍惚一瞬，宋珩似是在全无预兆间下意识的捏了小布偶一把，对方吃痛，惊呼了一声。 而这突兀的声响最终让甄泠朵和宋珩从各自的恍神里抽离出来。 “没有。” 甄泠朵听着宋珩斩钉截铁的回答，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小家伙之所以不安分，应该只因为这些东西的成分不单纯。” 宋珩还不忘顺势替此刻正一脸委屈的家伙解释了一句，顿了顿，还煞有介事地补充道，“我也只是猜想，具体的你可以问它。” 说话间，宋珩却是主动将小布偶推了出去。 甄泠朵却没有接，她心说我现在都已经被吓得够呛了，谁还管别人？ “算了，我现在只想赶紧完成任务，好早点将躲在暗处的家伙揪出来。” 就地正法。 最后那几个字，甄泠朵到底是没有说出口，若然对方是鬼魅，她和宋珩自然责无旁贷，可若然只是个人，却未必有他们发挥的空间。 他们虽是为破除鬼蜮而来，可说到底也不过是普普通平平无奇的公民而已。 “不急。”宋珩闻言，轻笑着道。 骤然听着这一句，甄泠朵不由得一顿，她原以为这人也和自己一样，巴不得即刻就搞清楚其中缘故，但没成想，宋珩竟是一点都不着急，甚至还反过来劝说自己再等等。 “你就一点都不好奇，对方为什么给你寄这些东西吗？” 甄泠朵不无茫然地偏头望过去时，宋珩已然不自觉换了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 甄泠朵闷闷地扫了一眼，将这人眼底那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全然看在眼里。 宋珩就是一早都算就好了。 甄泠朵甚至怀疑，这人该不会是早便已经猜到了这包裹里的内容，所以才特意赶在这时候匆忙赶来，也好将自己那一副惊慌失措的模都看了个遍。 “你要是不说，我可能还真会好奇。” 因着心有不满，甄泠朵索性就没好气地掖了一句，她心知宋珩既已知晓了些前情，便不可能藏着掖着。 原因很简单。 现如今他们分明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彼此为难，对他们而言算不得什么好事。 两败俱伤的结果更是谁都不想看到的。 “那可真是遗憾呢。”宋珩不以为意地轻笑了声，说话的功夫便抱着小布偶退开了几步，但不多时是却是又挑眉问甄泠朵，“家里还有咖啡吗？上了一天一夜的班，有点困，需要些能提神的东西。” “应该有吧。”甄泠朵想了想道，她其实并不喜欢这些东西，若是有剩余，大抵也是宋珩此前暂住在这儿的时候备下的。 “是吧，我就记得上次好像买了不少，虽然都是速溶的，但聊胜于无吧。” 宋珩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甄泠朵闻言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可纵是再看不过眼，她到底还是亲自去往厨房，翻找了半天，泡好了咖啡才跟上来。 “说吧，大少爷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甄泠朵径直在他面前坐定，对上那人好整以暇的神色时，却是先一步败下阵来。 “行了，是我突然想听了，这总行了吧？” 宋珩闻言登时好一阵大笑，末了还不忘对提醒小布偶，“看到了吗？你这位主子经常就是这样，口是心非的，没事可千万别上当啊。” 听他说的一本正经，甄泠朵却倍感无语。 歪在他怀里的那个，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甄泠朵往日里拼命巴结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跟宋珩似的，没事就想要逗人玩？ 虽然，逗猫好像也挺好玩的。 但如今的甄泠朵显然半点没有宋珩如今的心气儿。 她只想赶紧离开这鬼地方好吗！ “你到底要不要说！” 第444章 故事 “想听故事，没点耐心可不行。”宋珩仍是笑，手上的动作不停，还煞有介事地朝甄泠朵努了努嘴，示意她端正态度。 甄泠朵瞧着宋珩这般模样，又是好一阵无语。 可她无可奈何，到底还是只能依着这人趾高气昂一般的指点，按部就班地行事。 无他，实在是现如今心底藏着的那些东西，饶是挖空心思也未必能探究一二。 若是想要知道其中辛秘，终究还得靠他。 既如此，便是宋珩摆出再大的阵势来，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招架。 小布偶眼看着甄泠朵明明有诸多不屑，却到底还是强压着心头的不快兀自坐到了一旁，她虽是没蹦能给宋珩什么好脸色，可对于自己的救命恩人，却始终还是存着些不一样心思。 “你安生说事，小家伙就交给我来照顾吧。”甄泠朵煞有介事地开口，但没成想，宋珩却是根本就没接茬。 方才他不是没有给过甄泠朵机会，明明都已经亲自将小家伙递出去了，可这丫头不接。 现如今再想来要，宋珩自然不可能径直就给。 “这不是挺安分的嘛，没必要折腾。”宋珩神色淡淡，不以为意间便也算是彻底断了甄泠朵想要借着某个小东西来转移注意力的心思。 宋珩不是没有瞧见甄泠朵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无奈模样，可他只当不察，甚至还意味深长地补充了句，“还是说你想比较一下手感？” 宋珩一字一顿，问得再郑重不过，可甄泠朵一听这话却是不由得愣住了原地，好一会儿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从不曾忘记过宋珩此前言之凿凿的说辞。 他说自己收到的绣线从动物毛发而来，好巧不巧，布偶猫身上也多的是曾让甄泠朵不由得大呼过瘾的柔顺毛发。 注意到甄泠朵下意识间瞥了一眼怀里的小东西，宋珩不由得轻笑一声。 小布偶在宋珩的授意下，不自觉扬起了头，不偏不倚地，正巧和甄泠朵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单是这一瞬的光景，甄泠朵眼睛里登时闪过些许狐疑不安，她仓皇地移开了眼。 奈何，这一幕却是并不在小布偶的预料之中，它先是一顿，下一秒却是多少因着甄泠朵此刻的模样而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怅然意。 的确，和宋珩相处很是愉快，虽是初见，可这人常常是一点就通，总也能让自己省些精神。 为此，小布偶很是喜欢和他相处。 可在它心里，甄泠朵才是自己唯一的主人。 可偏偏就在那一瞬，它直白而干脆地，从甄泠朵的眼神里读出了些许惊慌意。 她在怕它。 这一发现着实让小家伙始料未及，它是何其敏锐的生灵，虽不过眨眼的功夫，还是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受伤的意味。 甄泠朵自然也瞧见了它这副模样。 事实上，如果不是小布偶突然变了神色，甄泠朵或许还未必能即刻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 然而，等她回神的那一刻，瞧着宋珩依旧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一时间心底里自是又不自觉涌动着好一阵无名火气。 按说此刻种种，源头全在他。 如果不是宋珩非要以一种意味深长的姿态，话里话外无一不是往那该死的包裹上引，甄泠朵哪里至于会在这小东西面前失态，以至于一时不察，转而成了最无辜的可怜人。 始作俑者是宋珩，却偏偏要她来做该死的刽子手。 这委屈从天而来，更是让人无从招架。 甄泠朵没好气地剜了宋珩一眼，她毫不掩饰自己心头的不快，但不料想，某人对此却始终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淡然姿态，从不曾将她的警告放在眼里。 “我的耐心已经快被磨得差不多了。”甄泠朵心底无奈，可到底也只能阴恻恻地提醒一句。 毕竟，若是宋珩打定了心思，多一个字都不肯透露的话，她根本就全无招架的能力。 “行，那我就长话短说。” 宋珩显然不可能忽视甄泠朵语调里的不满，旋即云淡风轻地接话道。 那一刻，甄泠朵似仍旧是气得，没奈何却也只能兀自隐忍着。 宋珩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道，“要说这客户下的订单，却未必是给他女朋友的。” “啊？” 甄泠朵显然被这人斩钉截铁的一句吓得够呛，毕竟客户下单的时候，明晃晃说过那是给女友的礼物，因为想要尽力做得别致一些，这才选择了手工定制的方式。 “我猜的，但应该八九不离十。” 对上甄泠朵那不无狐疑的模样，宋珩不由得轻笑一声，但说出口的话却依旧笃定非常。 甄泠朵瞧着他这副郑重姿态，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 诚然，宋珩前不久才刚表现过他不着调起来有可恨，但甄泠朵却还是愿意相信，这人全然不必在此事上挖空心思地扯谎。 “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虽不怀疑，但甄泠朵到底是十分好奇。、 “客户自己说的呀。”宋珩扁了扁嘴，轻松应对，“刚刚趁着你神游天外的时候，我查了一下，这人应该是个少数民族。他们的民族习惯就是从小就才定个娃娃亲。”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如果不是宋珩说这话的时候，始终端着一副镇定模样，甚至还专门掏出手机，点开了搜索界面，调出结果给她看，甄泠朵说不定会因为一时气急而不由分说暴揍人一通。 但他们两个都是讲理的人。 证据在前，饶是有再多的不满，也只能暂时往后压。 “对方大概已经有了心上人，完全没把你的客户放在心上，却又拗不过与生俱来的民族威慑，不得已走上了绝路。” 宋珩似是根本就没发现甄泠朵在不停磨牙，只是自顾自地说着自己的发现。 “说起来，这也是个可怜人，心有所属却难成眷侣，原以为牺牲自己就能重获自由，但不成想，她的这个联姻对象，不，应该是她的娃娃亲对象骨子里根本就是个疯子。” “女生死了，他们这点缘分自然也就断了，可这小子非觉得对方这么做是在当众打他的脸……” 第445章 化形 故事还在继续，可甄泠朵却是已经不由得因此而惊出了一身冷汗。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这八个字落在如今的世道，的确有些过分沉重了。 可就算是再没有法子避开，总也不至于强行将自己往绝路上逼。甄泠朵虽不曾见过当事人，可单是听着宋珩不无怅然的转述，她心底里竟也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凄凉意。 不为别的，只为甄泠朵永远都不可能设身处地、感同身受。 终其一生，她大抵都没有办法明白，那个正值妙龄的女子，得耗费多少力气，才能有勇气走上这样一条不归路。 甄泠朵更无法设想，得是什么样的愤怒，才会让另外一方以近乎残忍的手段，将其留下来。 “应该是那个女孩很喜欢小动物，所以这人才非要让你绣个动物，至于用动物毛发，既是为了逼真，也是为了膈应。” 末了，宋珩总结陈词道，“总而言之，我觉得你可以找个由头拒绝这差事了，否则只会麻烦不断。” 甄泠朵心说她倒是也想拒绝，可问题是，现在还来得及吗？ 更重要的是，真要是断了这份线索，他们还能有机会平安离开吗？ 显然，是甄泠朵对此并不抱任何希望。 但至于宋珩怎么想，那便是另外一档子事了。 甄泠朵沉默着没有做声，宋珩却是并没有给她以反应的时间，而是径直起身，不由分说就带着那个包裹兀自走了。 甄泠朵委实没想到这人会如此行事，好一会儿都没有回过神来。 但说来也怪，宋珩前脚刚走，后脚那小家伙就恢复了正常。 原本它要么是发疯似的嚎叫，要么是不自觉将自己往角落里塞，可渐渐地，它却是一点点恢复了往日的生气，居然还主动凑到了甄泠朵跟前。 甄泠朵瞧着她这副样子，脑子里却是冷不丁闪过这小家伙此前那让人无可忽视的一瞬错愕。 为此，甄泠朵心有不安，她试探着伸出手去，虽是多少已经做好了被它拒绝的准备，但不想小家伙却是径直倒下，全然由着折腾。 “你可算是恢复了。”甄泠朵瞧了好一会儿，才不由得感慨道。 不多时，甄泠朵倏然想着，“就该让那家伙也亲自瞧瞧这一幕。” 只可惜，宋珩先一步离开，也不知带着那些东西做什么去。 甄泠朵猜不透宋珩的心思，此刻纵是心底有疑，却也只能尽数隐忍不发，毕竟再多的不解也唯一等到见到了人，才能一一追问清楚。在此之前，她越是往深里想，便越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在这一点上，甄泠朵惯会自我开解。 只是，她没想到，还没等宋珩回转，小布偶却是又出了岔子。 甄泠朵原本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毛，既是为了安抚它的不安，也是为了给自己找点事做。 可没成想，她不过是一瞬恍惚的功夫，原本的小家伙竟是突然化了人形。 这突兀的一幕自然不在甄泠朵的预料之内，可她到底是跟着宋珩四处折腾见识了不少，以至于虽有惊愕，但也不至于自此惴惴不安。 她所有的迟疑与惊愕，总也不过是在事发的那一瞬罢了。 “你是……” 不过转瞬的功夫，甄泠朵便稳住了心神，一字一顿地问道。 开口的那一刹那，甄泠朵心底里已经多少有了些思量，她甚至已经猜到了这人的身份，以其先前的警觉姿态，大抵便是原来的绣娘。 然而，甄泠朵却不得不承认，当她脑子里冷不丁闪过这一念头的时候，她到底还是不自觉吃了一惊。 “我……” 对方却似乎尚有些不知今夕何夕，兀自迟疑了好一会儿，甄泠朵见状索性就先一步截断了人，“你才是真正的苏绣绣娘！” 这一句她说得再笃定不过。 可事实上，甄泠朵说这话的时候，她并没在万全的把握，有那么一瞬间，她也曾怀疑过这不过是自己自欺欺人的念头而已。 然而，她到底还是下意识间将心底的猜测尽数脱出。 “是。” 许是因为甄泠朵的神色太过坚定，亦或者是眼前人被她这不无凝重的姿态所传染。 甄泠朵眼见着这人微微怔愣片刻，可到底还是给出了一个让她暗自窃喜的答案。 甄泠朵微微颔首，算是应对，她面上虽不曾显，但私心里却是已经忙着盘算接下来究竟该问些什么。 此刻她倒是为宋珩不在身边而感到遗憾，毕竟但凡有宋某人在，这些盘问情由的事大可以毫无顾忌地全数交给他。 但此刻，甄泠朵却是只能自己来。 让甄泠朵意外的是，还不等她想出下一个非答不可的问题，那绣娘却是已经自顾自地开口，“你之前那个单子，我也接过。” 这个答案，甄泠朵并不陌生。 事实上，此前她也一直在想，小布偶之所以能提前预判到许多事，并在危急时刻挺身相护，这其中定有根由。 而最大的可能，是甄泠朵现如今遭遇的所有在，她此前都已经亲历过一回。 这也是为什么甄泠朵此前曾动过心思，希望宋珩能尽可能逼问出个所以然来。 然而，彼时的宋珩却是并不愿意强人所难，甚至还老神在在地说，一切皆有源法，等该他们知道的时候，便不可能再有分毫遮掩。 甄泠朵那会儿没少因此怒骂这人虚伪。 然而，亲历了好些事情后，她大抵也不得不承认，宋珩说的是对的。 若是不曾亲历，纵是旁人说的言之凿凿，却总也很难笃定地相信。 这是个只认证据的世道。 就像他们此前的种种猜忌，不也得靠四下里走访，才能最终得出定断吗？ 这其中无论少了哪一个环节，便都不可能将他二人带到如今这副田地。 “所以，你应该就是因为这份订单，才成了现在，不，准确来说是之前那副样子？” 甄泠朵顺势又提出了一问，明明心底里已经有了确切的答案，可她还是愿意将这个问题抛给对方。 “是的，我想应该可以这么说。” 第446章 真相 一声应该，让甄泠朵的心不由得又提到了嗓子眼。 她清楚，这中间大抵还有许多盘根错节的东西，等待他们去细致梳理。 她有种直觉，这些事宋珩也一定很想知道。 因着实在无法苟同那人先前说故事的一应姿态，甄泠朵想了想，到底还是先行打断了对方，“不好意思，我知道这么做其实并不礼貌，但想必你也知道关心整件事情的，不只有我一个……” 后面的话，甄泠朵并没有即刻接下去。 她转而开始仔细审视眼前人，为的是不错过她哪怕丝毫的神情变化。 甄泠朵原本以为，这绣娘故意选着宋珩不在的时候恢复人形，是对他存着些怀疑，她已经做好了要为那个家伙拼命解释的准备，但不想绣娘却属实通情达理。 “当然，如果不是那位先生，我可能也没办法恢复人样。” 绣娘没有点破宋珩的名字，但言语间足以让甄泠朵断定，她们此刻说的分明就是同一个人。 “那好，我先试着联系他，但也有可能，要你多等些时候。” 甄泠朵忙不迭应声，说话的功夫里，她就已经开始动用当前的一应手段联系人。 直接电话自然是免不了的，可甄泠朵却是并不能保证，宋珩会否第一时间应对。 毕竟那人离开的时候，只说要替自己将那些东西处置掉，却是从不曾透露过会用些什么手段。加之甄泠朵始终记得，他还说过在当下这个鬼蜮里，他们从前倚仗的诸多本事都派不上用场。 正也是因此，便愈发让甄泠朵对宋珩此番的非常手段心底存疑。 “没关系。” 甄泠朵不由得面露歉意，绣娘却是不以为意，甚至还调转头来仔细安抚，“我可以等，等多久都行。” 不知怎么的，甄泠朵听着这人说到后半句的时候，隐隐察觉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怅然姿态。 甄泠朵原本想问，可话到了嘴边到底是不自觉梗住，幸而再下一瞬，她脑子里不由得闪过一个念头，“也许，她已经被困在布偶猫这个躯壳里太久了。” 甄泠朵自己也曾有过许多非常时刻。 她清晰地记得，每一回自己都近乎焦灼地盼着可以早日回到原本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体里。 甄泠朵每每因为运势低落，而不得已假借其他安生灵的时候，虽也有着诸多无奈，可归根究底是从来笃定只要运势积攒到七八成，她的生活便可以恢复正常。 但眼前人却是不同。 甄泠朵猜想，大抵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被拘在这样一个小小的身体里，过些暗无天日的生活。 宋珩果然没接电话。 甄泠朵颇为无奈地挂断，转头替人解释，末了还不忘补充一句，“从前那样的日子，不好过吧？” 甄泠朵并不曾直言，但四目相对不过片刻的时候，绣娘竟也当真就听懂了。 甄泠朵听见她说，“倒是不难挨，只是心底里总也时常泛着一缕愧疚，我到底是欠着它一声谢谢，还有一句抱歉。” 甄泠朵难得没有即刻接茬，彼时绣娘的眼神里不自觉闪过些许遗憾。她作为局外人，远远瞧着便好，全然不必出声打断。 然而，长久的沉默总也会不自觉让人心有迟疑。 甄泠朵无疑是最受不得这样死一般的沉寂，可偏偏此刻她竟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就在她怅然无措的时候，宋珩回了信息，说他即刻就到。 “他很快就回来，你要先喝口水吗？”甄泠朵忙不迭将这一消息与绣娘同步，可不成想话刚一说出口，眼前人却是笑了。 “这里也曾经是我的家，一应布局都还是以前的样子，我自己来就好。” 被人冷不丁点破，甄泠朵面上不由得闪过些许尴尬，但幸而她适应地极快，不过转瞬的功夫，便当即就交出了所谓的主人身份，径直落在了一旁。 “是了是了，这个家里你才是最熟悉的。” 宋珩到的时候，甄泠朵正在和绣娘请教技术，她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是突然为此前班门弄斧的姿态感到头疼。 “不瞒你说，我是真的不会刺绣，每一次拿起针，都怕极了会从此砸了你的招牌，每一份传统技艺都需要经过数年的淬炼，可我却什么都没有。” “你已经做得极好了。”绣娘夸她，冷不丁的，甄泠朵恍惚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她听不了夸，你得说她的问题才好。” 宋珩冷不丁插了一句，甄泠朵闻言转身，四目相接的那一刹那，她分明从这人的眼神里读出了几分促狭意。 那一刻，甄泠朵下意识想要反驳。然而，她不得不承认，宋珩说的是对的。 不管是和谁交，甄泠朵最想听的，还是对方干脆而直白的建议，而不是全无营养的赞许。 甄泠朵盼着的，是能在经历了一连串的事情之后有所成长，而不是始终故我。 在这一点上，宋珩无疑是了解她的。 “可我真是想不出来，她有哪里做的不好。” 也不知是宋珩的神色过于笃定，还是这绣娘本也没有设想过会有眼前这一出，她迟疑了许久，却也只能不无怅然地应了一声。 许是这问题委实太难应对，绣娘面露迟疑，而其余两人见状却是不由得对视一眼，旋即放声大笑。 被两人肆意的笑容传染，那绣娘竟也不自觉放松了许多。 这无疑是她这些时日以来，最为恣意放肆的时候，她已经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无所顾忌过。 等笑够了，便是一步步揭开真相的时候。 这是他们谁都躲不过去的，绣娘不想躲，甄泠朵和宋珩却也未必会枉顾当事人的意思，径直逼问。 他们只会等。 等她自己说。 可等他们真正听完了整个故事，却也不过一声长叹。 据绣娘自己说，小布偶本是她的宠物及家人，可她刚接下这单子，小家伙就喧闹不已。她一时气愤，就将它带出去丢了。 机缘巧合之下，它被一个学生收养。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那同学竟也是一个网络知名博主。 第447章 尊重 “说起来，那位也是个可怜人。” 就在甄泠朵和宋珩暗自为这个故事的开局而扼腕叹息的时候，绣娘却是突然话锋一转。 冷不丁的一句，让两人不由得顿住，好一会儿都没有应声。 “他其实是被收养的，可就在那一年，养父母却是突然有了自己的孩子。”绣娘似是并没有发现甄泠朵和宋珩的异样，只自顾自地说。 听到这儿，甄泠朵和宋珩倏地了然。 此前，他们两位四下走访的时候，本就已经瞧出了不少的异样，可那个时候的他们，却是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中间竟然还有这样的缘故。 是了。 一旦有了亲生的孩子，无论如何都会有所偏颇。 既然不过是没了一个不知替谁看顾的孩子，纵是因着数年朝夕相处而有些许愕惋叹息，可终究也不过是刹那罢了。 到底不是锥心刺骨，自然是能很快便从中抽离出来的。 两人对视一眼，心下边已经有了盘算。 “养父母知道他平日里就喜欢花些时间和精力去照顾那些流浪的猫猫狗狗，不知怎么的，便起了坏心思。”说着，那绣娘顿了一顿，“我猜想，他们大抵是不满他因此耗费了不少钱罢。” 说后半句的时候，绣娘不由得顿了顿神色，虽不过一瞬的功夫，可甄泠朵和宋珩却几乎是即刻意识到，事情大抵没有这么简单。 果不其然，绣娘改口了。 “这是我原先的猜想，但事实证明，我错了。那对养父母对那位的不满由来已久，等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孩子，便再容不下他了。” 说罢，她兀自轻叹了声。 甄泠朵和宋珩闻言愣住，好一会儿都没有应声。 饶是他们一早就猜到，此前接连不断的意外绝非巧合，可单就是这两日里发现的新线索却实在是让他们不由得胆寒。 已婚的碰上了出轨，被收养的遇上了歹毒的养父母。 无论是哪一桩，原本也都算的上的是小概率事件，毕竟不是谁都会愿意在私心之上赌上旁人的性命。 这无疑需要再冷血不过的心性。 但偏巧，都被他们给遇上了。 “那孩子心是好的，可就是有个不太好的习惯，每次去喂养流浪猫狗的时候，他都会不自觉用指尖沾取些来尝试。” 话至于此，始终横在甄泠朵和宋珩是心头的疑惑总算是彻底落了地。 他们又解开了一个死亡的谜团。 “亏得我们还一门心思地想些别的方向，哪里知道他们根本就是命丧最亲密的人手里。”甄泠朵兀自叹息一声，转而又忍不住怒骂那没良心的养父母，“就算是他从前有再多的不是，可当初也是他们自己选择将人领回家的，说什么会仔细照顾，可实际上全是假的。” “为人父母，才是这世界上最该需要考校的事。” 这一句，宋珩说的再郑重不过。 甄泠朵自然也是一样的心思，可两人都清楚，这分明就是不可能的事。 毕竟这世上多的是些自以为是的父母，在他们的威压笼罩下，的已经数不清有多少可怜的孩子因着无从挣扎而让自己陷入困境。 “不光是孩子，就算是照顾猫猫狗狗，也合该考试。” 甄泠朵想了想，突然义正言辞地补了一句，话音刚落，她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不自觉偏头看了绣娘一眼。 幸而，这人面上不见半点不快，甚至还满是感激地朝甄泠朵颔首。 这一幕，实在是让甄泠朵始料未及。 “这……”她迟疑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才试探着开口，可奈何话到了嘴边却是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始。 就在她怅惘而不知所以然的时候，绣娘却是一本正经地道，“如果不是遇上了你们，我不可能有机会亲历这小家伙的的一辈子，更不可能有今时今日的境遇。” 甄泠朵听懂了。 绣娘的意思是，她之所以变成了布偶猫，分明是自己的手笔。 但是甄泠朵也很是恍惚，只因她耐着性子设想过许多次，却是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做的这档子事。 事实上，若非是后头这些机缘，单是知道这绣娘曾因着一时气愤而将小家伙遗弃，甄泠朵显然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愿意多给对方哪怕丝毫的机会。 “你已经死了。” 就在甄泠朵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旁的宋珩却是倏地不由分说地落下一句。 他说这话时，神色淡然语调平平，始终端着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 可偏生说出口的每一个字，总也是无端往人心口上扎。 饶是甄泠朵冷不丁听着这一句也不自觉倒吸了一口凉气，她一时间有些摸不清宋珩这么做的意图，更担心好不容易恢复人形的绣娘没法子轻易接受这一现实。 彼时的甄泠朵是既急又气。 她气的是宋珩行事仓促，甚至不曾提前给自己打个暗号，以至于她全无准备。急的是一旦绣娘精神骤然变化，她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仔细劝慰。 而归根究底，这所有的意外都从宋珩那不管不顾的生死论断而来。 在甄泠朵看来，宋珩此举多少有些不尊重人。 但就在她背着绣娘，忙不迭以眼风示意的时候，当事人却始终是一副不以为意的姿态，似是从始至终都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 甄泠朵郁闷之余，却也只能无奈作罢。 毕竟，但凡是宋珩自己打定主意想做的事，无论换做是谁，都不可能阻止得了。 用夏艺璇的话说，这便是当领导者太久了的后遗症。 宋珩已经习惯了说一不二，无论是内外八门，亦或者是逐明侦探社，但凡是他决定的事，旁人定然不可能轻易制止。 然而，现如今宋珩所面对的，却从来都不是过去的那些人。 绣娘之于他们，到底不过一个陌生人罢了。 “我知道。” 就在甄泠朵暗暗思忖着该如何收场的时候，不想绣娘却是不疾不徐地应了一声，“我身以死，无论报应还是宿命，我都坦然接受。” 甄泠朵闻言顿住，半晌没能接茬。 第448章 离开 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甄泠朵花了好大的力气，却到底是没有办法说服自己。 她无法想象眼前人当是怀着如何的情绪来和他们说话的？ “你……” 她迟疑了好一阵子，好不容易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试探，却不成想，还没来得及开口，绣娘却淡淡道，“能找到小家伙的灵魂，带着她一同去转世，便已经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顿了顿，甄泠朵又听她补了一句，“我不敢再有他求。” 那一瞬，甄泠朵竟全然不知该如何应对。 诚然，小布偶本是衷心护主，但不成想到头来却落了凄凉下场，无可否认的是，这一切因眼前人而起。 然而就算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她显然也已经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以身死来恕其罪。 甄泠朵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惩罚远比这一条深重。 可饶是已经亲历了这一切，这绣娘却全无怨恨心思，甚至还一门心思地想要找回那小家伙的灵魂，好带着它一并离开。 “那你可知，发出这订单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来路？” 甄泠朵还在为这人的一应抉择而咋舌，宋珩却是已经另辟蹊径，冷不丁问出了另外一个关键的问题。 幕后主使？ 甄泠朵虽也一直在仔细设想这其中的诸多可能，但到底是不曾得到过任何切实的证据，以至于骤然听见宋珩这么问，她甚至还不由得吃了一惊。 这绣娘虽是如今依着小布偶的身份看到了更多从前不曾见识过的事，但归根究底，她也不过是其中一个可怜的受害者罢了。 她会知道吗？ 或者说，她该知道吗？ 那一刹那间，甄泠朵脑子里没由来闪过诸多念想，但却无一不是替绣娘捏了一把汗。 可再转念一想，宋珩从来都不会肆意胡来。 他一旦开口，便是已经有了自己的盘算。 其他人若是一时跟不上，便也不过他们的缘故。毕竟，过往的许多次经验表明，宋珩大多数时候，都是对的。 正也是因着这样的心思，甄泠朵才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沉静下来。她偏头看了宋珩一眼，瞧着他始终神色淡淡，便也旋即转头看向绣娘。 此刻这人无疑承载了他们全部的希望。 “那人身在湘西，我是从快递面单的信息查到的，如果所查不差，那边盛行的是巫蛊之术。” 巫蛊？ 甄泠朵因着这两个字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可还没来得及细问，一旁的宋珩却是悠悠然说了一声，“时辰到了。” 时辰？ 什么时辰？ 甄泠朵满脸愕然，但还不等宋珩解释，她便骤然见着绣娘的身形消失不见。 她不无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下意识狂奔向小布偶，可此前还生龙活虎的小东西，此刻却也已经蔫了，全无声息。 “她们都走了。” 宋珩淡淡开口，“这地方怕是也该散了。” 甄泠朵发现自己越发听不懂这人在说些什么，因着心底里多少带着些嫉恨意味，她索性就偏过头去，不看不听。 然而，下一瞬鬼蜮轰然崩塌。 她和宋珩到底还是又回到原本再熟悉不过的世界。 甄泠朵睁眼后，当即四下环视周围，确认她如今就在逐明侦探社，但不知为什么，其他人竟是一个不在。 就连跟她一道好不容易离开鬼蜮的宋珩，也没了踪影。 那一刹那间，甄泠朵的心不自觉提到了嗓子眼。 她怕极了这所有的一切又是一场超出预料的连环设计，就像是他们冷不丁就进入了鬼蜮一般，所有的发展全无踪影，他们置身其中只能是不得已被人牵着鼻子走。 甄泠朵最讨厌这种感觉。 但事实上，每一次当他们不得已挺身而出，走在充满未知的危险境遇里的时候，他们也不得不这么做。 可往往到了那时，甄泠朵会不自觉就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 彼时的她，至少会清晰地知道，自己当下所处的环境并不安全。 然而，如今摆在甄泠朵面前的，却又是截然不同的。 逐明侦探社本该是他们最是安心的地方，然而，此刻甄泠朵还是会不自觉被这种无可忽视的不安所裹挟。 她分不清自己此刻究竟是怎么了，但扫视周围时没能看到任何一个足以让她安心的人，到底还是让她不由得心生胆寒。 不行！ 她不能坐以待毙！ 甄泠朵心中冷不丁闪过一个念头，她下意识地想要往外去，为的不过是尽早找到一个可以让她安心的人。 无论是夏艺璇，宋珩、陈书易、梁风祁，甚至沈玄风都好。 然而，甄泠朵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突兀的电话铃声倏然响起。 接连不断的声响让她不自觉震颤了好一会儿，隔了许久才总算小心翼翼的摸出手机。 来电人是夏艺璇。 甄泠朵不自觉望着这个名字出神了好一会儿。 恍惚之间，这段通话已经因为暂时无能接听而自动挂断。 及至那声音戛然而止，甄泠朵才猛地回过神来，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拨。 幸而，夏艺璇并没有让她久等。 “朵朵，你可算接电话了，”接通的那一刻，夏艺璇不无感慨地蹦出一句，“湘西出事了。” 甄泠朵原本还在因着夏艺璇前头那句而不知应对，可下一秒冷不丁听到湘西两个字，却是登时心底一紧，“你说哪儿？” “湘西！” 夏艺璇只得又重复了一遍，“除灵官方发布的消息，说是前头接取任务的团队全部覆灭……” 那得是多大的麻烦？ 原本甄泠朵不过是因为在短时间内又一次听到熟悉的名词而不自觉愣神，但此刻因着夏艺璇语调急切的一句，却当即对眼下情势感到一股无法言说的不安。 诚然，事发至今，但凡临到他们逐明侦探社头上的，都是些让其他安人望而却步的麻烦事。 但此前无论经受过多少艰难，甄泠朵他们总也能坦然应对，然而现如今，夏艺璇显然已经慌了神，“先前你和宋珩都联系不上，梁风祁和陈老板不放心，便先赶了过去，我这会儿刚和官方的人开完会，马上回来！” 第449章 出事 “回来再说。” 这一次的麻烦显然比甄泠朵从前经受过的都要大得多。 电话里寥寥数语，夏艺璇虽不曾如实相告，可甄泠朵隐隐有种感觉，她和宋珩先前所经历的种种，不过是个引子。 而最大的麻烦，应该就在湘西。 “宋珩呢？他在哪儿！” 挂断电话后，甄泠朵脑子里便冷不丁闪过这一念头。 那人明明和自己一样，好不容易才从前一个鬼蜮里抽身而出，若是她没记错的话，宋珩也不曾离开侦探社才对。 可偏偏现如今这屋子除她以外，再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甄泠朵开始疯了一样联系宋珩，但不知是不是夏艺璇也始终在坚持不懈的努力，那人的电话时刻处于占线状态。 听着电话里不时传来的，近乎机械的忙音，甄泠朵只觉得心不由得揪在了一处，好半晌都没能缓过劲儿来。 幸而，他到底还是回来了。 赶在夏艺璇和沈玄风之前，宋珩刚一进门，就被甄泠朵劈头盖脸地教训了一通，“你去哪儿了？为什么不接电话！” 冷不丁一句，让宋珩实在有些茫然。 他似是全然不知此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恍惚着取出手机来瞧。 一连串的未接电话，几乎都是甄泠朵和夏艺璇的。 但他当真是连一个都没有注意到。 “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静音了，完全没注意。”尽管造成如今这番光景并非是宋珩的本意，可他必须承认，自己无端失了联系的确给不少人造成了无可估量的麻烦。 这是他的错，合该道歉。 “你之前在哪儿？” 甄泠朵听着他的道歉，虽多少也明白自己不该对这人诸多抱怨，毕竟她自己也着实是花了好些功夫这才搞清楚自己的境遇。 依着宋珩如今的状态来看，他大抵也跟自己差不多。 “就在外头路上，完全想不起自己该做些什么，便索性随波逐流了一阵。” 宋珩全无遮掩，将自己这一路走来的事如实相告，末了才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追问了句，“发生了什么事？” “艺璇电话里说，湘西出事了。” 甄泠朵只说了这样简单的一句，宋珩却是登时变了脸色。 显然，他和甄泠朵想到一块儿去了。 “其他人呢？” 宋珩冷声开口，眉眼间却赫然是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凌厉模样，甄泠朵已经想不起自己有多久没有见到过这样的他了。 “陈老板和梁风祁已经赶过去了，夏艺璇去了除灵官方。” 甄泠朵当即将自己知道的信息如数告知，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里瞧出了几分藏不住的担忧。 幸而，不过片刻的功夫，宋珩便即刻收敛了神色。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总归是要面对的。” 宋珩说话时，照例端着他从往那一副波澜不惊的姿态，不知怎么的，甄泠朵听着只觉得一直横在心底里的那份不安似是在骤然间找到了归处。 是了。 宋珩都如此淡然，他们又有什么好急的呢？ 夏艺璇急吼吼赶回来的时候，对上的就是甄泠朵和宋珩八风不动的沉静姿态。 骤然瞧着这一幕的时候，她不自觉有片刻的恍惚。 不为旁的，实在是此前电话里听着甄泠朵的语气总也不由得带着几分急切意，可此刻瞧着，却是让夏艺璇不由得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会错了意？ “那个……” 夏艺璇自顾自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好容易才鼓足勇气开口。 话还未说出口，宋珩却是突然起身。 夏艺璇见状，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往往宋珩如此姿态，便意味着他有话要说。可事实是，好不容易等来这两位，夏艺璇心底里也实在有着太多无从倾诉的凄凉意，更不消说，陈书易和梁风祁如今算的上是孤军奋战，所有人都急着等他们拿主意呢。 “湘西的事晚点再说，你先追查一下宠物医院。” 果不其然，还不等夏艺璇从恍惚中抽离出来，宋珩已经自顾自替人做出了决断。 “宠物医院？” 夏艺璇喃喃重复了一遍，话语间却满是愕然，不为旁的，实在是她一时间根本就想不明白宋珩为何有这样的决断。 “至于巫蛊的事，就交给你了。” 不等夏艺璇反应过来，宋珩却是已经转头吩咐甄泠朵，“还是跟之前一样，从小说入手，如果来不及，就找沈玄风帮忙。” 顿了顿，宋珩才像刚意识到什么似的，偏头追问，“那小子还在吧？” “沈玄风吗？要不我现在立刻打电话让他回来？” 夏艺璇试探着问了一句，还没等到宋珩的回应，却是已经自顾自拨通了电话。 等待接通的当口，她还不忘解释了句，“原本是要一起回来的，可最近实在很不太平，所以我就让他多去附近转转。” “就在附近，很快能回来。” 眼见着夏艺璇这不无急切的模样，甄泠朵心底里却是不自觉生出了几分凄凉意。 她并不知道，在自己和宋珩忽然间消失不见的时候，这丫头兀自承受了多少，但想来并不容易。 饶是宋珩早些年就已经有意识地开始全方位培养得力助手，但无论是夏艺璇还是梁风祁，他们到底都是术业有专攻之人，平日里若是能够密切配合，自然是所向披靡，但若是不得不单兵作战，只怕是他们谁都没有能让其他人全然放心的本事。 至少，甄泠朵第一个放心不下。 “别怕，我们回来了。” 等夏艺璇收了线，甄泠朵这才一步步走了过去，她不由分说将夏艺璇径直揽在怀里，这全无预兆的动静不单让夏艺璇生出了些许恍惚，就连一旁冷眼瞧着的宋珩也不由得嘴角抽了抽。 但甄泠朵却是全不在意，她只郑重其事地跟夏艺璇道歉，“我跟你保证，不会再让你一个人扛了。” 每一个字，甄泠朵都说得再坚定不过。 她言自肺腑，赌上了自己全部的真心，夏艺璇自然也相信好友所言非虚。可大抵是因为早已经遭逢了太多的变故，以至于她并不敢对这份许诺存着多大的期待。 第450章 安排 “我知道。” 甄泠朵听着夏艺璇轻笑着说，“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她同样回了甄泠朵一句再笃定不过的话，“我代表的可是整个逐明侦探社呢。” 沈玄风忙不迭赶回来的时候，正好就听见夏艺璇言之凿凿的说着这句话，似是为了得到宋珩的首肯，她正偏头问。 但宋珩没应。 “既然人齐了，那就按之前的安排行动。” 丢下这一句，宋珩甚至没有给其他人以反应的时间，便径直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大门一关，当即就外头的一切纷扰全数隔绝。 不光是甄泠朵，就连夏艺璇和沈玄风也着实没能在第一时间搞清楚这人的真实意图，三人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子，到头来只能无奈作罢。 沈玄风显然是已经习惯了宋老板这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更不敢肆意八卦。 可夏艺璇却是不同，且不说宋珩先前的任务派发地委实突兀，单是甄泠朵也不由得顶着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茫然姿态，便注定免不了被她好一番探究。 “我哥什么情况？” 甄泠朵怎么都没想到，还不等自己搞清楚个所以然，夏艺璇却是已经不疾不徐地追问了一句。 她说这话时，眉眼间还带着几分玩味意，甄泠朵不自觉间和她对视了一瞬，四目相对的刹那，竟是不知怎么的，竟是从心底里不自觉生出了几分怯意。 正也是因此，甄泠朵才自顾自忙不迭地移开了眼。 她想要避开，可奈何夏艺璇却是根本就不给机会。 “你们之前是不是又进鬼蜮了？到底遇上了什么事？为什么他会宁可撇下湘西那么大的麻烦，反而让我先去调查宠物医院？” 夏艺璇一溜烟甩出了好些问题，每一个都是此前甄泠朵并没有做好准备要如实相告的。 若是宋珩在，这所有的问题都可以被甄泠朵轻而易举地一并丢给他。 但此刻这人不由分说将自己关了起来，不管是闭门思过，还是暗自反省，甚至是深思熟虑。无论哪种由头，既然这人摆明了不想被其他人打扰，甄泠朵便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肆意而为。 正也是因着暂时摸不准宋珩的意图，甄泠朵便愈发不知道究竟该和夏艺璇说什么，怎么说。 可惜，眼前这人最是了解她。 甄泠朵心知一旦夏艺璇已经追问出声，便是无论如何都得要得一个答案。 若是不然，她定不可能轻易放弃，只会想出些无疑让人咋舌的麻烦法子来不停袭扰，直等到再无法承受之时，将她想知道的一切如实相告。 虽多少会不得已耗费些精神，但夏艺璇终将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任何人都无从幸免。 想到这儿，甄泠朵不自觉露出了一抹苦笑。 她当然知道，夏艺璇的那点本事大抵都是在侦探社里学的，说不定还是宋珩亲自教授的。 只不成想，那些本是拿来对付嫌疑人，或是有所隐瞒的委托人的手段，有朝一日会被用在自己人身上。 也不知道宋珩如今作何想法。 甄泠朵脑子里冷不丁蹦出了这样一个念头，她不自觉就想问问当事人，可奈何在夏艺璇的授意下，沈玄风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由分说拦在了她面前。 夏艺璇似是早便已经看穿了她的意图，淡笑着开口，“朵朵，你别想着垂死挣扎了，没用的！” 什么垂死挣扎？ 我不过只想问问宋大老板对眼前这言行逼供的情势做何想法罢了。 甄泠朵暗暗在心底里应道，可面上却从不曾轻易表现出分毫。 不是她不敢说，而是实在不知道从何说起。 毕竟，鬼蜮里发生的一切，饶是甄泠朵如今自己回想起来，也仍旧觉得匪夷所思。 她总不能告诉夏艺璇，宋珩替自己挡了很多的麻烦，好几次已经不像是队友该做的…… 这话，甄泠朵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她几乎可以想见，夏艺璇一旦听着这话会作何想，只怕是会当即得寸进尺一般，玩笑着说欢迎成为自己的表嫂。 只要一想到那个画面，甄泠朵便忍不住一阵恶寒。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你不如直接去问宋老板。” 甄泠朵思来想去，到底还是准备来一招祸水东引，虽说并不能全然保证其效果一如自己期待的那样，可至少能让自己暂时从被步步紧逼的阵势里抽离出来。 “我会问的，但不是现在。” 夏艺璇并不意外甄泠朵的答复，她肯定了来自好友的建议，但末了却还是言之凿凿地补了一句，“我这不正在收集双方供词嘛，万一你们两个说的对不上可怎么办？” 供词？ 甄泠朵听着这意味深长的两个字，不由得头皮发麻。 此刻的她甚至不必多问一句，便已然可以笃定，这人显然是已经想歪了。 既如此，她自也没什么好说的。 “赶紧干活吧，完不成宋老板的差事会有大麻烦的。” 甄泠朵说着，再不理会依旧聒噪的人，只一门心思地低头翻小说，“沈玄风，尽量找那些湘西地界的巫蛊传说，针对性强一点，能减少点是工作量就尽量少点。” 翻开书城的那一刻，甄泠朵又一次感受到了被密密麻麻的文字裹挟的痛苦。 她不自觉偏头看了夏艺璇一眼，脑子里不由得闪现出被她珍藏的种种。可怜夏艺璇却是全然不知道甄泠朵此刻的思量，无意间被人瞥了一眼，她着实茫然地很。 夏艺璇很想问究竟怎么了，但不过转瞬的功夫，甄泠朵便兀自轻声咳嗽了声，重又埋头苦读。 瞧着那郑重其事的神色，说是她在研读什么了不起的论文也并非全无可能。 沈玄风也动了。 夏艺璇顿觉失落，却又不得不承认，甄泠朵是对的。 八卦之魂抵不过工作的重压，可此刻的夏艺璇到底还是有些不安。 无他。 只因她全然想不通宋珩究竟在想些什么，她也不知道他们如今所做的一切，能否帮得到已经愈发趋近前线的两人。 此刻，夏艺璇唯一的期待是，陈书易和梁风祁可以尽可能撑得久些。 第451章 帮手 此刻，临危受命的陈书易和梁风祁，正兀自往风暴中心而去。 三天前，除灵官方工作人员亲至逐明侦探社，为的是请宋老板出手。 可彼时无人知晓那人究竟去了何处，是不单是他，连带着甄泠朵也一早就没了踪影。 夏艺璇等人发现他们两位失联的时候，虽也曾不安过，可再转念一想，他们两个哪一次不是这样突然就没了踪影，说不准只是又接了什么任务，前往鬼蜮去肃清麻烦去了。 及至对方找上门，夏艺璇和梁风祁还不以为意地反问了一句，“他难道不是正在任务中吗？” 不想这话刚一说出口，对方却是倏然顿住，“没有啊，系统并未显示宋珩先生接取过任务！” 因着这一句，众人的心即刻便提到了嗓子眼。 “我们也已经很久没见到人了。”梁风祁是第一个回过神来的，无论宋珩和甄泠朵是否在一处，又会否进入鬼蜮之中，此事断然不能轻易被旁人知晓了去。 顿了顿，他又煞有介事地补充了一句，“想必各位也知道，我们老板行事从来特立独行，他若不想惊动旁人，就是我们几个也到底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话至于此，也算是暂时将几名惴惴不安的来客安抚住了。 夏艺璇看着梁风祁镇定自若地从中斡旋，也总算是找回了些许理智。 她从善如流地追问对方的来意，这才知道湘西出了大事。那地方的确也出现了鬼蜮，在此之前已经有不少人接取了任务，但意外的是无一人生还。 这消息到底还是惊动了官方主官，他们思量了许久，却想不出情由。再三商议后，这才决定来请宋珩出手。 只没成想，这一趟竟然走空了。 “既有大难，逐明侦探社自不可袖手旁观。”这言之凿凿的一句，是梁风祁说的。 夏艺璇也即刻附和，“咱们社里能人可不只有宋老板一个，既已知晓此事，自会派人前去。” 两人一前一后表态，虽从始至终都不曾径直告知究竟会派谁前往，但总算是让这些个提心吊胆的家伙暂时将悬着的心落回了实处。 毕竟，逐明侦探社出手经办的事，的确不曾有一件落空。 这些人云淡风轻的一句，能带来的心安远超旁人数倍不止。 然而，他们前脚刚走，夏艺璇和梁风祁便骤然变了神色，“怎么办？” “继续找，无论如何都必须要找到人！” 梁风祁神色坚定，“湘西那边我亲自去，其他人依旧各司其职，夏艺璇你亲自盯着，不准任何一个人胡来。” 比起夏艺璇，梁风祁的确要镇定不少。可一同并肩作战许久的人，却最是明白他此刻的不安。 “我不同意，你一个人去太危险，必须有人陪同！” 夏艺璇并非不知道情势危急，可她却明白，若是放任梁风祁只身而为，无疑将这人一把推进了火坑。 她做不到，也绝不会允许。 “就算是宋珩，他也不可能答应。” 夏艺璇想也想没想，就兀自甩出一句，她清楚唯有将宋珩搬出来，说不准还能让这人稍有动摇。可偏也正是因为宋珩二字，却登时又叫他们不由得陷入了无法言说的怅然境地， 茫然，且无措。 梁风祁不是不想找人同行，可他环视周围，却是根本就找不出一个可心的人。 放眼周遭，唯一一个有些本事的，莫过于沈玄风。 可梁风祁清楚，他是眼前众人，尤其是夏艺璇唯一的倚仗。 自己堂堂七尺男儿，倘若沦落到了要跟女人抢庇护，说出去岂不贻笑大方。 夏艺璇自然也建议他带沈玄风，不想梁风祁却是毫不客气地以他能力不济为由拒绝。 夏艺璇无奈之下，只得再出奇招，“要不，问问陈老板？” 陈书易？ 梁风祁第一反应是拒绝，他知道千机门的重要性，也清楚未来说不准还有许多需要仰仗他的地方。 正也是因此，他显然不能因为一时情急，不得已将人拉下水。 “他应该也是有自己的事，未必能腾得出空来。” 梁风祁也知道夏艺璇的倔脾气，但凡是她已经打定主意非要亲自过问的事，无论是谁斩钉截铁的拒绝，也未必能真正说服她放弃。 梁风祁此刻的权宜说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至多不过是提前给人打个预防针，也免得这人稍后在陈书易那里吃了瘪又心有不快。 说到底，这丫头之所以惴惴不安，也不过是担心自己的安危。 梁风祁不可能全然不承这个情，可他到底是不敢对此抱持着太大的希望。 “行了，大不了就是被拒绝咯，陈老板能做得出来这样的事，咱也未必承受不起。” 梁风祁虽不曾将话说得过分直白，可夏艺璇终究也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因着这不疾不徐的一句，梁风祁终究是没没好气地噎了好一阵子，半晌都没回过味来。 他不知道夏艺璇究竟是如何与人斡旋的，但陈书易到底还是来了。 “没了宋珩，这逐明侦探社的牌子看来当真是保不住了。” 他来时阴恻恻地扫了一圈，任谁都听出了这话语里的奚落意，可因着还有事相求，夏艺璇和梁风祁不由得对视一眼，终究是只敢将这所有的不快都尽数往心底里压。 而此时，这两人已经深入湘西腹地。 “这地方的确诡异地很。”越是往里走，陈书易便愈是眉头紧皱，以至于听着梁风祁接连不断的喟叹，他愈发觉得头疼。 “闭嘴！” 他冷不丁的一声喊，委实将梁风祁吓得不轻，但下一秒这人也只能讪讪然选择了闭嘴。 梁风祁不经意间瞥过一眼，瞧着他那不无阴郁的神色，不由得暗自咋舌。 糟糕，陈老板心情不妙。 他们这一路走来，早已经数不清究竟遇上了多少麻烦。起先梁风祁始终战战兢兢，他既怕两人当着出了岔子，却又实在顾虑若是此番无功而返，会否引得陈书易不快。 但幸而，这一路上陈老板都不曾表态。 第452章 线索 最不济，也不过就是像现在这样，喊一嗓子闭嘴。 可大抵是因为这人平日里沉默得太久，加之梁风祁本也对他存着几分敬畏的心思，以至于骤然间听着这不容置喙的两个字，登时不由得寒毛直竖。 虽是不曾明白其中情由，可既然是陈老板的吩咐，他便没有不遵的道理。 “这地方不对劲儿。” 但就在梁风祁暗自咋舌的当口，陈书易又开口了，“怪不得处理不了，附近怕是有鬼王坐镇，必须让宋珩来！” 沉默了许久的陈老板一连说了好些话，可无论是哪一句，都惊得梁风祁不知该如何应对。 鬼王？ 宋珩？ 他一时间实在是有些分不清究竟哪一个更麻烦一些。 诚然，梁风祁此前并没有见识过鬼王，可只看着陈书易这一副凝重的模样，多少也能猜到情况属实不妙，更不消说，在他们之前已经有太多以肃清鬼蜮为己任的高洁之士为此牺牲。单是因为除灵官方工作人员的那一席话，便也足以推断情势艰难。 只是，陈书易只这简单的一句，却是让梁风祁心底的不安更甚了几分。 至于宋珩？ 谁知道他在哪儿！ 梁风祁越想越气，可心底里偏又清楚，这一切并不是他的错。 若是宋老板可以提前预料到如今的艰难局势，根本就不可能放心离开。 这一点，梁风祁从来笃定。 可再转念一想，就算是他们每一个人都做了万全的准备，可谁又能笃定鬼蜮不会肆意生长？ 尽管梁风祁鲜少亲至鬼蜮，可单是他守在后方不停搜集线索，为宋珩及甄泠朵等人提供必要助益的时候，他也多少能感觉到，如今这个动荡的世界之所以时刻教人提心吊胆，便是因为陷在里头的人，永远不知道下一秒究竟会发生什么。 这从来都是世界运行的规则。 无非是从前这世上的人，只管安居乐业，仔细谋生。 但现如今，他们赖以生存的这片不大的土地上，已经聚集了太多的其他生灵，那些家伙来势汹汹，大有攻占四方的意思。 许多时候，不说普通人，就是他们也未必能躲得过。 想到这儿，梁风祁不由得一声轻叹。 就在他兀自失神的时候，陈书易却是又没好气地催促起来，“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打电话！” 这冷不丁的一声却是让梁风祁好一会儿都没有缓过神来，“打给谁？”他怔怔地问。 陈书易显然从来都没有设想过这人会问出如此天真的话来，一时顿住，末了才闷闷然道，“打给你能立刻联系上的人。” 斩钉截铁的一句落下，梁风祁心中暗忖，那就只剩下夏艺璇了。 可陈书易见他还没动静，便只好又咬牙切齿一般补了一句，“告诉对方无论用什么方式，务必要找到宋珩，让他即刻赶过来！” 说罢，陈书易便径直往边上去了，瞧他那架势，显然是不愿意再多跟梁风祁多说一个字。 这下子，梁风祁却是不敢有半点疏失，他忙不迭拨通了夏艺璇的电话。 原本三人正各自忙碌，连带着将自己关在办公室里的宋珩一起，四个人形成了一种无法言说的诡异姿态，直到那一道突兀的铃声响起。 夏艺璇倒是忙不迭动手去接，倒不是怕惊扰了一旁的甄泠朵和沈玄风，而是怕极了宋珩会突然发难。 毕竟这人从刚才开始就十分不对劲，夏艺璇心底虽有诸多猜测，但毕竟是从来都没有和当事人确认过，以至于如今冷不丁的声响都成了惊扰。 “夏艺璇，尽快联系宋珩，无论如何都得找到他。” 电话里梁风祁不无急切的一句，实在是让夏艺璇惊愕地很，她下意识判断是身在牵线的两人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线索，“你们发现什么了？” “陈老板说，这地方说不定有鬼王，单靠我们两个不可能搞得定，必须找宋珩。” 事实上，梁风祁此刻并不全然近信陈书易的说辞，就连拨通这个电话，也不过是因为对方实在催得太急。 “总之，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赶紧找人，要快！” 梁风祁语调急促，夏艺璇好不容易才从惊愕里抽离出来，忙不迭道，“你们现在在哪儿，我让他马上来！” 与其眼睁睁看着他将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不知在忙些什么，还不如径直打发了去湘西帮忙呢。 梁风祁显然并不曾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诚然他也的确在想着要尽快找个由头挂断电话，却不是为旁的，只是担心夏艺璇压力太大，忍不住朝自己抱怨。 宋珩和甄泠朵消失不见的这些天，他们两个属实是肩负了太多的东西。 无可否认的是，他们各有各的难，也渐渐习惯了现如今这样彼此帮扶的日子。 但比起找那两个不知身在何处的人，梁风祁现在却是只需要跟着陈书易豁出性命往前走。 相比而言，危险之上却是多了几分轻松。 诚然，他们如今做出这样的部署，这其中有太多的无可奈何，但梁风祁心底里总也始终对夏艺璇存着几分不忍。 正也是因为这样的缘故，才让他始终不敢直视这丫头，哪怕是给她打个电话吩咐办公。 但这毕竟是陈老板的要求，他无权拒绝。 毕竟这一队两人的队伍，从一开始就已经说好了，一切行动由陈书易指挥。这是梁风祁邀请他加盟时就已经做出的让步。话既然已经说出了口，他便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径直推翻。 “现在就来？你找到他了？” 电话里，梁风祁不自觉迟疑了好一阵子，这才总算短暂的消化了部分内容。 “对，他回来之后就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了，别废话，定位发来，原地等他！”夏艺璇忙不迭说着，末了，也没给这人以太多反应的时间就径直挂断了。 骤然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梁风祁只觉好一阵无语。 此刻的他，隐隐觉察出自己终究也不过是被他们各方牵制的工具人而已。 从前在宋珩面前，他便是这样。 现在居然还是？ 第453章 另辟蹊径 夏艺璇却是根本无暇顾及这人在想些什么，收了线她便即刻不管不顾的冲到了宋珩办公室门口，毫不客气地砸门。 “陈老板他们来消息了，要你尽快赶过去。” 许是因为她骨子里终究对宋珩有着几分敬畏意，亦或者是实在摸不清这人关起门来在做些什么，明明前一刻还气势汹汹，可说着说着，语气却是渐渐弱了下来。 尽管如此，这突兀的一幕到底还是惊动了甄泠朵和沈玄风。 两人一时间根本就顾不上自己手头正在处理的事，只下意识对视一眼，便风风火火地追了过来。 一个是想知道前方近况，而另一个却是多少有些不安。 “艺璇，你刚刚是不是说，陈老板和梁风祁有发现？” “他们发现了什么？” 尽管宋珩还不曾出来，可甄泠朵却是已经多一分钟都不愿意再等，只忙不迭连声追问。 冷不丁被打断了她原先的节奏，夏艺璇却是顾不上生气。 她如何能听不出来甄泠朵话语间的急切意味，自从知道湘西有大麻烦，她恨不能即刻就赶过去，如果不是宋珩强行要求，这人如今不可能还安分地待在这儿。 念及此，夏艺璇不知为何倏然叹息了一声。 可这一幕却是根本就不在甄泠朵的预料之内，她不自觉愣住，好一会儿都没有出声。 虽说眼前人唯有这一样动作，可甄泠朵却是已经从这意味深长的叹息声里品咂出了太多的东西。 她怕是梁风祁他们已经遇上了麻烦，却又怕他们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凄凉境地，更担心就算是现在即刻追赶过去，也到底是来不及了…… 甄泠朵的神色愈发凝重，夏艺璇一时间有些不忍看。 就在她兀自思忖着该如何应对的时候，宋珩总算开了门，“地址。” 他只说了这两个字，却是让原本就有些恍惚的三个人在骤然间找回了理智。 甄泠朵当先一步道，“我跟你去。” 湘西这个线索，是他们一同从绣娘口中得到的，不论是鬼蜮内外，现在所有的线索都在预示着那地方很危险，她实在是不放心。 甄泠朵怕宋珩不肯，便索性就先一步表明自己的态度，她原以为如此多少能替自己争取一二，但不成想，终究还是徒劳。 “你不准去！” 宋珩看了甄泠朵一眼，到底还是不容置喙的拒绝。 听着他不无笃定的一句，甄泠朵下意识问了一句，“为什么？” “你得陪着夏艺璇一起调查医院，鬼蜮里发生的一切，他们还都不知道呢。” 言下之意，甄泠朵留在这儿，比起跟去湘西有价值得多。 可当事人听了这话却是一点不觉得有被宽慰到，甚至心底里不自觉闪过了些许遗憾与失落。 此前她之所以不曾和两人互通有无，不过是因为尚且不知道宋珩的决定。但如今冷不丁听着这话，却是着实让她后悔。 早知如此，她还不如不管不顾地直接将两人先前的经历吐露个干净，也省得被他用这样一个理由轻而易举地打发了。 “可是……” 甄泠朵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宋珩却是又一次抢断，“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云淡风轻一般的八个字，留给他们三个的，便是从来都不曾动摇过的信心。 甄泠朵心知他说出这话时便已经有了诸多思量，事实上，就算是此刻她当真可以毫无顾虑地跟着一同去往湘西，却也未必能放心留守大本营的两人。 死来想去，甄泠朵依旧想不出个两全的方案。 她不得不承让，宋珩的安排，大抵是现如今摆在他们面前唯一的选择。 宋老板拿到了地址，甚至没有回头跟几位社员道一声再见便没了踪影，徒留下那三张茫茫然不知所措的惨淡脸庞。 夏艺璇似乎也被宋珩此前连珠炮似的拒绝给打懵了，反倒是沈玄风试探着开口问了一句，“为什么非要调查宠物医院？” 该说自从宋珩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他们就曾感到过疑惑，只可惜当事人从未曾想过要解释一二。 甄泠朵虽知道内情，可却是并不敢避过了宋珩先行告知，这才让他们不得不揣着这一疑惑许久。 “抱歉，我一开始并不能断定。他到底是否愿意让你们知道……” 夏艺璇不知什么时候也抬起了头，甄泠朵瞧着这人直勾勾的眼神，脑子里蹦出的第一句便是抱歉。 “打住，我不想听这些有些没的，只想赶紧知道原委。” 甄泠朵才刚说了一句，夏艺璇便径直仰起手，先一步打断了她，末了还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要是你实在过意不去，那就把细节解释到位，也省得我们再耗费心神去猜。” 夏艺璇和沈玄风终究是不必再猜。 甄泠朵将她和宋珩莫名成了流浪宠物，以及往后遇上的种种都介绍了个遍。当然，任何可能引起不必要误会的部分，都被这人做主径直略过了。 所幸的是，那些事情本也是跟他们现如今需要仔细核实的宠物医院并无半点牵绊，并不会影响他们的理解及认知。 “我和宋珩上一次所经历的事，就是这些了。” 甄泠朵总结陈词，顿了顿却还是不忘补充了句，“怀疑宠物医院主要是因为他们跟每个案子都多少有些牵连，尽管不多，但总不该全然忽视。” 这话之前宋珩也说过，现如今甄泠朵不过是原封不动地递给眼前人罢了。 “但其实现在根本就没有证据，充其量也不过是赚黑心钱，良心上过不去，但法理上并没有什么问题。” 夏艺璇思量了片刻，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毕竟，那些小家伙究竟在说些什么，除了咱们近乎变态的宋老板，其他人根本就不知道。” 一旁的两人闻言，不由得陷入了沉默。 这就是他们现如今不得不面对的困境。 无论鬼蜮内外，都不可轻视，且始终都没有找到应对的办法。 “所以，或许我们这一次只能另辟蹊径了。”隔了许久，甄泠朵才听着夏艺璇不无玩味地道。 第454章 担心 另辟蹊径？ 甄泠朵并不否认，夏艺璇如今分析的，便是他们的现状。 可问题在于，蹊径该才何处去辟？ 毕竟，自甄泠朵和宋珩回来之后，单是在等着夏艺璇和沈玄风回来的功夫里，他们两个就已经分析了好一阵子，这还不算他们此前深入其中时所探讨的。 偏生，依旧是全无线索。 “你的意思是……” 宋珩既然已经打定主意不肯让自己同行，甄泠朵便也就收了那些不该的心思，只用心和夏艺璇就眼前遇上的一应麻烦做细致思量。 只可惜，夏艺璇这话却是意味深长。 若是不能给出个明确指向，说是废话也无伤大雅。 诚然，无论是甄泠朵亦或者沈玄风，他们自然不可能径直与夏艺璇为难，这丫头平日里就已经做惯了各式各样的调查工作，因着经验充沛，说不准当真就能发现常人所不能及的地方。 然而，当所有人都径直盯着眼前人看的时候，夏艺璇却是不自觉露出了些许赧然模样，她思量了许久，这才总算试探着道，“既然医院本身没什么问题，那就只能另寻他法。” 顿了顿，夏艺璇便又自顾自地补了一句，“死物没问题，那就从活人入手呗。” 说这话时，夏艺璇眉眼间始终都带着淡淡的笑意，既有玩味，又有笃定，骤然间甄泠朵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这人言辞间的种种是否已经心有所料。 只是再一想，甄泠朵实在是想不起这人究竟是从什么地方翻出的线索？ 单是夏艺璇此前接连不断的叹息声，就已然预示着这人根本也是全无头绪，可没道理只是听自己说了一遍先头的经历，便登时神色清明，一时间好似醍醐灌顶一般。 明明她才是神调门的传人呀。 甄泠朵暗暗想着，可这话她到底是没有径直说出口。 “这倒也是个办法，试试看吧。” 左右夏艺璇如今提出的，已经是他们如今走投无路之下唯一的办法。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弃之不理。 “嗯，先查着，说不准很快就能找到新的线索呢。” 夏艺璇自己也清楚，在她言之凿凿的神色背后，藏着的是几乎让所有人都怅然的无奈。 可宋珩眼看着就随时可能出发湘西，他们这些个留守驻地的人，便无论如何都不敢泄露哪怕半点不安。 前头是危急，退后却未必安稳。 现如今世道艰难，他们这些人本也是好不容易才分出来各行其是的，断然没有让他们彼此放心不下的道理。 这正好也是甄泠朵的意思。 “没错，左右咱们这些人都已经被卷进来了，逃不开的。” 甄泠朵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被逐明侦探社啃掉的骨头不在少数，无非是再多一个罢了。” “行，那我们不妨就送这家医院一份大礼，将建院以来所有的员工都查个底儿掉。”夏艺璇笑吟吟地附和道。 骤然听着这一句的时候，甄泠朵不自觉有一瞬恍惚。 刚听到夏艺璇建议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便是将那家医院里如今所有的员工筛选一轮，但没成想，这人却是已经比自己多想了一轮。 她为自己的短浅目光而不由得有一瞬愕然，但还不等她回神，夏艺璇不知怎么的，突然回头来望，偏巧看到了她这副失神的样子。 “在担心他吗？” 隔了好一会儿，夏艺璇才终于试探着开口。 甄泠朵闻言一顿，旋即摇了摇头，“宋珩不会有事。” 这一句，甄泠朵说得很是笃定，按说这本也该是所有人期待的结果，可没成想，夏艺璇一听这话却是突然控制不住地大笑。 这一幕委实让甄泠朵惊愕地很，她暗暗思忖了许久，却是怎么都想不通其中的所以然。 偏生此刻仅剩的一分理智却是在不停地提醒，教她万万不能追问。 仿佛，只要她在不经意间斯开了这个口子，便会有什么东西不可抑制地倾泻而出。 甄泠朵直觉若是真到了那个地步，大抵不是她能控制的事。 为了不让自己落到那般田地，她此刻最好的选择，便也不过是佯装淡定。 然而，甄泠朵强自镇定的沉默，却是并不能让夏艺璇满意。 她先是环视周围，冷不丁抓着沈玄风问，“你听见我刚才的话了吗？” 小道士点了点头。 夏艺璇再问，“那我是刚才是怎么说的？” 小道士骤然听着这话，心底里着实也骇然地很，依着他对夏艺璇的了解，这丫头记性极好，断不可能连自己一分钟前是说过的话都记不住。 且她原本正和甄泠朵说话，冷不丁将自己拉进战局，这一出属实是有些太过刻意了。 她是故意的。 可饶是小道士能笃定夏艺璇如此行事的根由，却也属实是不知道该如何接茬。 他不明所以，唯一能做的，也不过就是将她先前说过的话重复一遍，“你说，在担心他吗？” 夏艺璇似是期待了许久，好容易等到有人重复自己的说辞，不无欣慰地点了点头。 然而，如此并不能全然解开她心头的疑问。 沈玄风听见夏艺璇煞有介事地问，“对呀，明明我只说了他，又没有点谁的名字，为什么非得是宋珩呢？” 说到后面半句的时候，夏艺璇已是毫不掩饰地径直盯着甄泠朵瞧。 那凌厉如钩一般的眼神，死死地钉在她的身上，不过片刻的功夫，甄泠朵便不由得被激出了一阵冷汗。 偏她还无所遁形。 不是甄泠朵不想避，实在是夏艺璇从始至终都没有给过这样的机会。 “朵朵，要不你解释一下？” 夏艺璇说这话时，眉眼的笑意更甚，但甄泠朵却是只扫了一眼便移开了。 她能解释什么？ 又该怎么解释？ “赶紧查员工，有一个算一个，谁都不准放过！” 甄泠朵生硬地岔开话题，并不敢在这个问题上再与人有更多的纠缠。 不为旁的，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斗得过夏艺璇。 与其在她的步步紧逼之下，不得已举手投降，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不给对方继续进攻的机会。 她选择避退。 第455章 敲打 夏艺璇显然看出了甄泠朵的心思，她兀自轻笑了声，到底是径直走开了。 埋头苦干的时候，夏艺璇倒也不曾停下不经意打量某人的动作，甄泠朵自然是已经察觉到了那人的视线，可她只当不知。 这可实在害苦了沈玄风。 他有好几次全无预兆地和夏艺璇目光相接，也不知是不是沈玄风眼睛里茫然及无措委实太重了些，夏艺璇每一次撞上他的视线，都会不由得沉一瞬脸。 哪怕不过是骤然的功夫，却也始终让沈玄风惴惴不安。 他陪着这两个大小姐梳理线索，算的上是宋老板的吩咐，虽说就算没有他一字千金的重托，沈玄风也不可能弃之不顾。可他到底还是义正言辞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单是这一个动作，便无疑让一切变得不一样了。 沈玄风受命于宋珩。 单是这样简单的几个字，于沈玄风而言却分明有着截然不同的意义。 他权当是宋珩的信任，可夏艺璇眼睛里不自觉显露出来的遗憾意味，却总也能在不自觉间击溃他为数不多的自信。 她认为自己做的不好？ 亦或者是，他沈玄风根本就无法担起重责？ 不过刹那的功夫里，小道士脑子里轰然闪过诸多由头，但无论是哪一个，显然都并不是他能承受的？ 可怜夏艺璇却是并无此意。 她充其量也不过是无声警告了一回，好教沈玄风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将自己偷偷盯着甄泠朵的事，向当事人告密。 又哪里会知道，自己不过是若有所思一般摇了摇头，落在某人眼里却分明有了截然不同的意义。 沈玄风并未能在第一时间便意会夏艺璇的心思，两人怀着截然不同的两种心思，是不自觉对视了许久，可到底还是无奈作罢。 他们各自收敛了心神，只专注于眼前的事。 “嚯，还真跟湘西有关啊？” 有了全新发现的夏艺璇，下意识间感慨了一句。 要知道，彼时甄泠朵代为转述她和宋珩的猜测时，夏艺璇始终觉得在没有充分证据的前提下，贸然猜测宠物医院的幕后主使和湘西鬼蜮有所牵连实在是个无可估量的大冒险。 诚然，那显然是破局的最好思路，可偏就是缺了佐证。 失了那些让人不可置疑的证据，便只能算是推测，根本就做不得数。 就算是他们有除灵官方作为背书，也根本就动摇不了对方分毫，甚至还可能被就此抓住了把柄反咬一口。 可现在，夏艺璇找到突破口了。 早在她不自觉惊呼的那一刹那，甄泠朵和沈玄风便忙不迭赶了过来，“发现什么了？” “你瞧，”说话的功夫，夏艺璇已经主动让出了大半的视野，她滑动鼠标点开了密密麻麻文件中的一份，淡淡道，“这人是湘西的，一年多前就离职了。” 光是一声湘西，便让甄泠朵不由得振奋，可下一秒，她到底还是不自觉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果不是夏艺璇心思缜密，他们说不准就错过这一关键信息了。 “这人现在在哪儿？”甄泠朵再问。 然而，这一回夏艺璇却是并不曾即刻作答，而是稍作思忖，“他失踪了。” 失踪？ 一时间甄泠朵和沈玄风心底警铃大作，这人是迄今为止他们找到的唯一线索，可偏又消失不见，试问他们又该如何才能继续联结起那几次被迫中断的脉络？ 该说这一问题，谁也没有答案。 可就在察觉到身后两人心底里不自觉泛着的失落意时，夏艺璇却是不无笃定地补充了一句，“单凭着这人湘西的籍贯原也说明不了什么，可这人失踪了，反而就印证了我们的猜测。” 那家医院是有问题的。 在夏艺璇的提点下，甄泠朵才倏然恢复了清明神志。 她拆一点就被那些纷杂的线索搅乱了心神。 现如今最大，也最重要的线索，便是让他们有机会锁定那家从一开始就有着诸多怀疑的宠物医院。 往后再探，他们终究是不至于胆战心惊，不必再时刻惴惴不安，生怕自己做的是无用功。 正也是从这一刻开始，他们可以毫无顾忌地往下深挖。 尤其是夏艺璇。 “后面的事，就全仰仗你了。”甄泠朵突然福至心灵一般，转而对夏艺璇说道。 夏艺璇当然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交给我。” 甄泠朵没再多耽搁，夏艺璇已经有了突破，她和沈玄风也不能落后。 单是从这两日他们整理小说时的发现来看，湘西那地方多是毒虫与长生。 是的，他们并没有发现太多与巫蛊之术有关的东西，这也是为什么甄泠朵心底里始终都提着一口气的根本缘故。 绣娘的提醒言犹在耳，可时至今日，唯一能够断定的是，宠物医院不可能独善其身，至于旁的，始终都还是迷雾一团，让人摸不着头脑。 甄泠朵思来想去，到底还是先行将这一消息告知了宋珩。 那人尚未动身，虽说梁风祁在电话里催得急，可自从宋珩得了消息，却也始终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 因着官方曾经亲自到访，他索性也来了一出礼尚往来。 至于其中托词，自是不难寻。 左不过是刚从一个麻烦的鬼蜮里抽身，刚得了消息便急匆匆而来，但凡和那些人打交道时，宋珩从来都是不卑不亢。 若是彼此能达成意向中的合作，自是再好不过，但若是做不到，他也从不强求。 毕竟，无论除灵存在与否，宋珩和他手下的那些人，没有一个会贸然停下肃清鬼蜮的事。 从一开始，所有人便是因着同一个目标而集结。 可就算是有朝一日，那些因着丰厚酬金的家伙终究望而却步，宋珩却也半点不可能停下。 身为内八门传人，这是他与生俱来的职责。 重任在肩，绝不轻言放弃。 一直以来，宋珩带给大家的，便是这样一副姿态，从未曾有过片刻更改。 更何况，官方如今还要继续仰赖他这样优秀的人才，又哪里肯怠慢呢？ “湘西的事，光靠我一个怕是不成，此番我需要亲自选几个队友。” 第456章 发现 宋珩淡然自若地说着，明明语气十分笃定而坚决，可偏偏末了还不忘煞有介事的环视周围，问一句，“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看似将选择权交到了面前这些人手里，可谁都明白，宋珩这不是在和他们商量，而是通知。 通知他们必须要给自己准备队友，初筛可以由官方出面，可至于到头来究竟选择与谁为伍，却分明是宋珩自己说了算。 按说这本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最大的麻烦在于，湘西那地儿长久以来便是只进不出。 面对着这样骇人的未知，已经有很大一批除灵app的用户对此发表过个人见解，其中持有反对意见的不在少数。甚至还有人曾向官方进言，说是希望就此关闭这一任务通知，也省得有更多的人被牵连其中。 然而，官方没有答应。 一则，湘西的鬼蜮现如今已经成了所有人的心头大患，正是因为它长久没被处置掉，才愈发让人惴惴不安。若是任由其肆意扩张，最终受害的依旧是这世上诸多无辜性命。 二来，逐明侦探社尚未出手。 经由过去数月的积累，这个团队早已经登顶榜首。 无论效率、数量及成效，他们无一不领先。 但凡是曾经和这个团队的人有过合作的，无人不钦佩其战力。 只是，湘西这个大麻烦被议论了许久，他们却始终没有等到逐明侦探社现身，不得已，才最终有了官方出面请求支援的这一出。 只可惜，彼时谁都没见到宋珩。 幸而，饶是主官不在，逐明侦探社的风骨却是不变。他们立时就做出了应对，已有社员先行赶了过去，虽是迄今为止还没来得及有任何消息传回，可所有人总也不自觉对他们有着十二万分的信任。 及至，今时今日，宋珩主动现身。 “宋先生，那个任务已经许久没人敢接了……” 虽着实有些拉不下脸，但这毕竟是无可撼动的现实，加之如今宋珩几乎承载着所有人的期望，众人根本就不敢瞒他。 “我知道。” 宋珩淡淡一笑，扫过身边一张张惊慌无措的脸，“我来，不过是提前跟诸位打声招呼，并不图什么。” 当他一字一顿将这话说的笃定非常，反倒是让周围那一众因着这人提出条件而不自觉悬着一口气的官员们不由得面面相觑。 再下一瞬，他们不自觉露出了赧然模样。 不为别的，只因如今这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气度，实在是有些上不得台面。 可宋珩毕竟不曾单刀直入，反而还由着他们苦思冥想了好一阵子，这才总算寻了这么一个近乎蹩脚的借口。 如今话已经说出了口，便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有转圜的余地。 “今日种种，只在此刻终结，往后我宋某人也断不会往外吐露一个字。”临走的时候，宋珩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而郑重地朝众人做出承诺。 那一刹那间，眼前人的脸色五彩缤纷，煞是好看。 可宋珩却是不见分毫迟疑，甚至没在意众人对此究竟是些什么态度，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想，甄泠朵的电话竟是在此刻打来。 宋珩扫了一眼，淡笑着道，“倒是会选时候。” 他说着径自接起来，甄泠朵虽不知这人如今身在何处，可得知夏艺璇有了进展的第一时间，她还是会不自觉想要和他互通有无。 就像从前他们是并肩作战那样。 “既然有了线索，那就继续往下查，好不容易才抓住的辫子，如果不能把他们连根拔起，岂不可惜？” 电话里宋珩说的玩味，可甄泠朵却是笃定，他是认真的。 不论是此前身在鬼蜮时的怀疑，还是后来的一应安排，甄泠朵甚至怀疑，他说不定已经盘算好了究竟要让他们用什么样的死法。 如果不是湘西那边的情势实在不容乐观，宋珩应该会很期待可以亲眼见证这一幕的吧？ 脑子里冷不丁蹦出这个念头的时候，甄泠朵不自觉一惊。 她恍惚了片刻，以至于根本就没有听到宋珩说了些什么。 “不回答？看来真的生气了？” 甄泠朵冷不丁回过神来，听到的便是这一句，她茫茫然啊了一声，“你说什么？” “准备准备，跟团出发。” 宋珩似是恍惚看到了这人怔愣又不安的模样，他嘴角微扬，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 甄泠朵明明是全神贯注地在听，可一时间竟还是有些不明所以。 跟团？ 去哪儿？ 然而，饶是她心底里有再多的疑问，宋珩却是并不打算一一解惑。 转而回到逐明侦探社，他甚至没给任何人以反应的时间，便径直拉着甄泠朵走了。 甄泠朵全无所知，就连宋珩此前叮嘱的准备，她也全然不知该从何处入手，故而两人再一次汇合，却仍旧是不久前好不容易才从鬼蜮里离开的那样。 “我找了几个人，一道去湘西。” 堪堪快要到目的地的时候，宋珩才悠悠然吐出一句。 那一刻，甄泠朵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自己该喜，还是悲。 全无预兆的，这人又突然答应了自己想要一同跟去的要求，这本是该欢喜的。但再转念一想，这件事实在是有些太过反常。老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她一时摸不准宋珩的意图，心底里不自觉泛着些悲凉意。不单是为自己，也是为夏艺璇和沈玄风。 诚然，在搜集线索一途上，自己断然不可能有夏艺璇那些本事。可想要在浩渺的事件里，抽丝剥茧一般，厘清其实一脉，本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若是能有人帮忙，总归是能轻松一些。 她不在，夏艺璇和沈玄风怕是有得忙了。 “你看起来，好像并不开心？” 宋珩偏头的刹那，对上的正好是甄泠朵近乎茫然的错愕的眼神。 闻言，她忙不迭收敛心神，正色道，“怎么会呢？只是这事情太突然了，我根本就没有准备。” 末了，甄泠朵没好气地睨了身边的人一眼，“你之前为什么要阻止我！” 第457章 队友 宋珩显然没想到她会在此时发难。 诚然，当初自己不由分说拒绝甄泠朵提议的时候，这人的脸色的确不太好看。 可毕竟也不曾因此而失落太久，彼时，宋珩还曾仔细观察过她的神色，瞧着也不像是就此记恨上自己的阵势。 凭着在逐明侦探社作为兼职员工的一番历练，按说甄泠朵应当早已经习惯了自己这说一不二的姿态。 事实上，正也是因此，才会让宋珩在说出那些话时全无顾忌，在甄泠朵之外，从没有任何一个人，这样直白而坦荡地问过他这个问题。 宋珩全无预料，以至于一时间愣在原地。 甄泠朵自是注意到了他的神色，可这人如此模样，在她眼中不过是在思量要如何措辞才能安抚自己。 她哪里知道，宋珩属实是有些被问懵了。 那惊愕不过一瞬的功夫便骤然收紧，也不过是因为宋老板早已经习惯了端着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也省得被人勘破了他的真心。 毕竟，他往日里要面对的，时不常便是些非人非鬼的东西，那些家伙在这世间游走得太久，往往稍不注意就能洞悉人心。 一瞬恍惚就可能往宋珩丧失唯一的转机，这是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接受的。 但想要抵挡这一切，宋珩能做的，便只有修炼己身。 故而，甄泠朵没能发现宋珩这淡漠之下隐藏着的波涛汹涌。 “我仔细想过了，就算把你留下来，也并不能保证你不会私自行动。” 甄泠朵等了许久，总算等到了宋珩的回答，“与其等夏艺璇跑来告状，还不如我顺手牵羊直接带走。” 神特么顺手牵羊！ 这是甄泠朵听完这人陈述后的第一反应，她下意识想要反驳，但奈何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却听宋珩突然顿住了动作，淡淡地道，“到了。” 到什么到！ 把话说清楚先！ 甄泠朵心底里不自觉涌动着无名之火，她当然不愿意轻易作罢，可宋珩却是并未曾多做迟疑，径直下车全无丝毫留恋。 不得已，甄泠朵只好暂时将一应不忿尽数压下。 这会儿天时地利人和无一个占有优势，他们来日方长。 这是个几近荒废的工地，越是往里走，甄泠朵心底里就越是打鼓。饶是此刻的她多少已经料到，宋珩来此十之八九就是成为了完成所谓跟团的基本方针。 可问题是，这鸟不拉屎荒无人烟的地方，真的会有人吗？ 甄泠朵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会不会又是宋珩为她设下的又一个圈套？ 但幸而，甄泠朵到底还是见到了些人。 不多，只有三个。 “宋珩。” “洛雪。” 甄泠朵落后一步，冷眼看着宋珩和对面为首那个握了次手。 和宋珩的闲庭信步相比，甄泠朵实在是过分紧张了些。毕竟地处偏僻，哪怕有宋珩亲自坐镇，她却也免不了多想一些。尤其，是眼前这两男一女的配置，乍然瞧着实在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一个是彪形大汉，另外一个却是柔弱非常。 甄泠朵实在无法想象，这位名为洛雪的队长，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考量，才将这样两名队员纳入了自己麾下。 “鲁子桐，沈云云。” “甄泠朵。” 就在某人兀自出神的当口，两组人马的第一决策人却是已经干脆利落地彼此介绍完毕。 听到自己名字才骤然间清醒过来的甄泠朵忙不迭收敛心神，抬起头的刹那，正好就落在那位小姑娘的眼里。 沈云云正朝着自己笑。 甄泠朵顾不得他想，只忙不迭也回了一道浅浅的笑。 逐明侦探社社员第一守则：来而不往非礼也。 现如今甄泠朵代表的就是以宋珩为首的逐明侦探社员工，哪怕是个兼职，她也不能给大家抹黑。 “什么时候出发？”甄泠朵还在无声社交，宋珩却是已经径直开口问道。 洛雪看了一眼身边的人，淡淡道，“随时可以。” “你们还需要准备什么吗？”宋珩再问，三人摇了摇头。 但甄泠朵却是冷不丁有了些新的思量，她想要带一只猫。 一来，上一回他们身在鬼蜮时间，所有的转机便是从猫而来。二则，一旦进了湘西地界，她怕是免不了要请神上身，一旦运势低落，她便无疑得找个寄身。若是能随身带上一只，也免了许多麻烦。 毕竟，那地方实在太过危险。甄泠朵没有想过，一旦和宋珩失联，他们会落得什么下场？ 只是，她同样不知道，一旦自己试探着提出这一想法，会否被宋珩首肯？ 事急从权，她此刻也顾不了许多。 “一会儿能先拐道去一趟你家吗？我实在不放心小家伙一个人。” 因着身边还有外人，甄泠朵并未将话说的过分直白，她说每一个字的时候，始终都不错眼的盯着宋珩，为的不过是好教他能看清楚自己的期待和所求。 但没成想，宋珩却是根本懒得浪费时间。 “也好，我也不太放心。” 他不以为意地应了一句，顿了顿，便转而对身后几人道，“我不准备自驾，相信你们应该也没有这个想法，那就先随我们回城，再做定夺。” 宋珩照旧还是从前那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哪怕是面对三位新晋的合作伙伴，他似是也并不在意他们心里作何想法，只一门心思将他的安排说了出来。 甄泠朵属实是没有他的这份魄力，以至于总也不自觉用余光打量。 她是甚至已经开始盘算，要是对方因为宋珩的独断专行而表现出了任何不满，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无可否认，她对这三位始终还是抱怀疑态度的。 但若然宋珩愿意给予百分百的信任，她当然也不是不能暂时放下成见。 毕竟，他们往后会遭遇什么，如今谁也说不准。更不消说那个已经让许多伙伴有去无回的鬼蜮，无论刀山火海，他们也必须要去闯。 虽说眼下他们只有这一相同的目标，可谁也无法笃定，这一路走下去，不能建立深厚的革命情谊。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彼此都是真诚万分的。 第458章 盲盒 “行。” 洛雪应得痛快，“咱们三个算得上半路出家，不比逐明侦探社，宋社长若是不介意的话，可以暂且将我们视作你的社员。” 骤然间听着这一句，甄泠朵不由得顿了一顿。 她没有想到，对方从一开始就无有遮掩，直白了当地表明愿意听从宋珩调遣。 只这一句，便无疑交出了她作为主心骨的绝对权利，稍不注意，就可能引起其他队友的不满。 可洛雪说这话的时候，甄泠朵因着心有迟疑便一直凝神看她。 不单是洛雪，就连剩下的两个人，都不曾因为这人石破天惊的一句而表现出半点不满。 相反，甄泠朵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到了些意想不到的期待。 似乎，他们已经等这一刻太久了。 甄泠朵说不清她脑子里冷不丁蹿出这个念头时，她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惊愕有，恍惚也有，甚至还有些不安，以及后怕。 隐隐的，似乎还夹杂着几分酸涩意。 总之五味杂陈。 反观宋珩，他却是从始至终都不见任何异样，甚至还又一次客套地道了谢，“该是我感谢你们才对，明知湘西艰险，却还是愿意押上个人性命走这一遭遇。” “这世道已经乱了，就算是不这么做，也未必能躲得过。” 洛雪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道，“我本就是湘西人，总不能眼看着自己自小长大的地方，成了一片荒芜。” 及至此时，甄泠朵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宋珩之所以选了这支队伍，大抵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旁的不说，单是洛雪一人，便是十分紧要的存在。 此前甄泠朵和沈玄风四下里扫荡各式各样的小说时，发现许多作者在创作时都不自觉借鉴了些现实场景。一如他们发现的那样，湘西的关键便是毒虫与长生。 “洛雪姑娘言重了，我们此去竭尽全力总也能争取一二。” 毕竟是还不曾亲至湘西，宋珩又如何可能贸然承诺。但只是这是掷地有声的一句，却赫然成了这个临时组建起来队伍的根本目标。 “说的对，竭尽全力。” 洛雪不无笃定地附和了句，不知怎么的，甄泠朵脑海里冷不丁蹦出来后半句。 不问死生。 下一瞬，她整个人没由来好一阵激灵，也不知深呼吸了多少次，才总算让她短暂地找回了些神志。 甄泠朵跟着宋珩回了家，只带了只猫便又匆匆折返。 对于他们大动干戈的所求，三人都显露出了不同程度的惊疑。 洛雪和鲁子桐什么都没有说，只任由两人自顾自落座，但沈云云的眼睛却是有意无意总往甄泠朵身上飘。 等一行人混得再熟些，她甚至主动跟宋珩提了想要换个位置，“我很喜欢猫，能让我近距离看看吗？” 大抵是生怕甄泠朵拒绝，明明是对宋珩说的话，彼时她的视线总也有意无意地往甄泠朵身上移。 “当然。”宋珩不可能拒绝，他说着便径直站了起来。 沈云云忙不迭谢过，甄泠朵因着这全无预料的变故有一瞬茫然，好在很快便释然了。 还不等她与沈云云攀谈一二，那丫头却是已经自顾自开了口，“对不起，我知道这么做可能有些唐突，但我实在是控制不住。” 说着，她便不无歉意地低下了头，可余光却是总不停地往甄泠朵怀里瞥。 这才是她的根本目的。 猫。 这倒是个是有趣的丫头。 甄泠朵暗暗想着，她也没扭捏，只径直将怀里的小家伙往沈云云身边递，“那就请你多多关照啦。”她有意学着小猫的口吻含笑说道。 沈云云闻言，即刻郑重地点了点头，“彼此彼此，彼此彼此。” 甄泠朵看得出来，她是真喜欢，这丫头一见到小猫眼睛都直了。 凭着她在宠物医院工作多年的经验来看，真爱无疑。 “它好乖啊。” 沈云云试探着撸小家伙的毛，她本已经做好了会随时被攻击的准备，但没成想，才刚歪进她怀里的小家伙非但不曾有一点不安，甚至还很是享受。 “它原来是流浪猫，分得出谁对自己好。”宋珩帮着解释了一句，沈云云闻言眼底的怜惜意无疑更甚了些。 但让甄泠朵始料未及的是，这丫头突然话锋一转，“你们二位也太好了吧……” 她哪里好了？ 甄泠朵无语，心说如果不是这家伙刚好落在自己跟前，成了自己积攒运势的最佳助力，又怎么可能有这缘分到你手里？ 当然，无可否认的是，这中间也有宋珩的帮助。 尽管一切麻烦的开局是因为那小子见死不救，但所幸的是，眼见着甄泠朵不得已灵魂暂居于猫，他总算没有视若无睹。 如今回想起来，他们这点缘分，似也是从家里那些猫开始的。 甄泠朵脑子里思绪翻飞，不过骤然的功夫里，回想起了不知多少和宋珩的过往。想着想着，她就不自觉笑出了声。 这突兀的一声，的确是教人全无预料。 一时间，四人一猫都不自觉朝着甄泠朵望过来，可当事人却是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显眼包，不得已接受所有人的注视。 她忙不迭低头、摆手，无声致歉。 可这一连串的动作，依旧不曾让这几位队友放弃揶揄。 折腾到最后，甄泠朵只得放弃挣扎。 幸而，他们很快就被新的事情吸引，根本就无暇顾及其他。 一路平安抵达湘西，五人一行在宋珩的带领下前方除灵官方办事处，报上身份，说明来意，全无阻碍地进了鬼蜮。 “就这么让我们进来了？” “我还以为会很复杂呢。” 许是因为这一路太过顺遂，以至于几人都不由得有些恍惚。 唯一的惊愕，在他们透过迷雾看清周围的一切。 五人在一处，被密密麻麻的人群裹挟着，围在最里头。 甄泠朵下意识想要往边上退一步，可奈何身后好似铜墙铁壁一般，根本动弹不得。 “你们几个，每个人都从地上选一个自己的盒子，动作要快。” 还不等她有机会看清周围的情势，却冷不丁听人催促道。 第459章 绣花鞋 甄泠朵和宋珩对视一眼，心底里多少有了些盘算，但却是并不急着即刻应对。 不单是他们，洛雪的小团队也是一样的。 出声催促的那位显然是没料到他们居然会是这样一派气定神闲的姿态，不自觉变了神色，“快点呀，不然是会害死所有人的。” 宋珩依旧八风不动，淡淡道，“害死所有人？可我根本就不知道你们是谁！” 他并不曾径直将身后其余四人归咎在自己的队伍里，只代表自己发出了抗议。 甄泠朵因着他这突兀的动作不由得一顿，而一旁的洛雪和沈云云却是已经了然。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道，“说的对，谁知道你是不是想害人！” “其他人都还没表态呢，就听你一个人哔哔，谁敢信？” 洛雪同样端着一副生人勿进的冷漠姿态，可沈云云却是调皮地朝人吐了吐舌头。 这又是甄泠朵此前根本就没有设想过的情势。 如今已经身在鬼蜮，可这些人似是根本就没有意识到风险，难不成是已经忘记了他们的来意？ 不，不会的。 迟疑不过一瞬的光景，甄泠朵便已经自顾自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任何人都可能胡来，但宋珩一定不会。 “我是梁川。” 许是没成想会在骤然间承接这么多人的攻击，为首那位先是不自觉顿了一顿，迟疑了会儿终究是开了口。 “我是来湘西旅游的，可没成想，突然就被困在了这里，出不去了。” 听着这话，甄泠朵等人心下便又有了些思量，只怕不单是他，其他人也是一样的。 倘若非要说出个区别，大抵也就只剩下主动与被动之分。 比如，眼前这个叫梁川的，是被迫停留。而宋珩及甄泠朵等人，便是主动进来的。 就是不知道，这一洞乌泱泱的人里，有多少是和他们一样，背负着除灵app交代的使命与责任。 甄泠朵恍惚想着，或许他们应该要仔细研究一下，该如何才能让那些和他们有着共同目标的人主动站出来？ 可她这个念头，很快就被梁川不无急切的话语打断，“别再犹豫了，快选吧，不然真会死的。” 说这话的时候，语调里已经夹带着无法轻视的不安。 不像是说谎。 这是五个人心底里不约而同闪过的念头。 不待再问，梁川已是连珠炮似的，忙不迭就将自己已知的一应消息如实相告，“开这些盒子，不知好坏，全凭运气，之前有人从这些盒子里汲取了力量，便离开了，可也有不少人，成了白骨一堆。” 换句话说，这盒子一开，便是生死难料。 不开是死，开了却也未必能活。 但不论生死如何，他们大抵都没办法拒绝。 “要是你们将来有机会离开这儿，务必记得不要和那些人走得太近，他们得到了盒子赋予的力量，大多都变得不人不鬼的。有人说，他们是已经和这个乱七八糟的世界绑定了。” 这一回，宋珩倒是没反驳。 五个新人被一众前辈意味深长地提点了一番，却是半晌都没有动。 其余众人瞧着他们这副架势，只当是这些人胆子小，再不敢轻易面对。 可当真到了那不得不开的时候，这些人却还是不自觉为他们的即时反应下了一大跳。 洛雪当先一步，随手捡了一个盒子。 她先是拿在手里掂了掂，似是在查探其中的内容物。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不自觉集中在她的身上，洛雪成了众人凝神审视的对象，可当事人却从来不曾因此而有过半点恍惚。 她甚至还颇为遗憾地感慨了句，“这也太轻了吧？” 顿了顿，洛雪到底还是偏头问了梁川一句，“那个，确认一下，之前有人开出过空盒吗？” 梁川却是根本就没有想到还会有这么一出，他被洛雪煞有介事的一句问懵了，以至于下意识恍惚了许久，根本就没顾得上应对。 饶是根本就没有得到任何答复，洛雪也始终是一派云淡风轻的姿态。 她没所谓似的径直打开。 细微的光洒进盒子的刹那，山洞里所有人眼看着一只毒虫腾空而起。 它飘飘然朝着洛雪而去，似是早便已经锁定了自己的目标，甄泠朵瞧着这一幕，不由得生出几分讶异来。 诚然，他们每个人都将不得已做出自己的选择，可谁又知道，其他人究竟会怎么选呢？ 与其说是这盒子里的东西多有智慧，倒不如说是这些看似一模一样的东西早便已经被人动了手脚。 “要是陈老板在就好了，身为机关门人，他肯定知道其中关窍。” 但下一瞬，甄泠朵突然就笑不出来了。 冲着洛雪而去的毒虫，尚不曾侵袭成功，却已经折戟。 不单是兀自走神的甄泠朵，饶是那些从一开始就始终不错眼盯着的人，也不过只看到了那东西飘飘然落地的一幕。 “怎么会这样？” 惊愕于眼前的这一幕，众人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子，却到底还是有人不自觉问出了声。 只可惜，根本就没人应答。 洛雪只淡淡一笑，便径直退到了一旁，而鲁子桐趁势而上，先是不由分说将自家队长的身形遮了一半，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姿态兀自开了第二个盒子。 因着洛雪已经先行为众人打了个样，故而这人开盒的时候，不自觉加了些小心。 盒子里塞着的是一双绣花鞋！ 等所有人好不容易看清楚盒子里的东西，除了他们五个之外的所有人，几乎是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大步。 这一幕来得突然，甄泠朵心道不好，索性就径直请神。 而宋珩便是选在这个当口又干脆利落地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就将那小子手里的东西封印了起来。 他二人密切配合，不过眨眼的功夫便短暂解除了眼前的风险。 梁川及众人又不自觉等了好一会儿，确认全无意外，这才总算又一次鼓足勇气走上前来。 “好险……” 听着他不无喟叹的一句，甄泠朵和宋珩等人虽面上不显，可心底里却也终究还是不由得带着几分冷意。 第460章 退婚后 险不险的，暂时还不能有十足的把握。 但眼前这些人，却是已经将贪生怕死这几个字写在了明面上。 诚然，甄泠朵和宋珩此前也已经见识过不少对鬼蜮心有惧意的普通人，可这人毕竟是已经在这地方待了些时日的，若是不然，也不可能将一应规矩说得那样直白。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已经有所经历的人，竟还是这般，属实是有些让人看不过眼了。 单是瞧着对方如今的阵势，便不难让甄泠朵和宋珩怀疑他此前所言多有保留。 可既然眼前这一出是他们不得不做的事，此刻却也实在是全无半点理由推诿。 毕竟，甄泠朵和宋珩此行，除了找到陈书易和梁风祁之外，还得尽可能处理掉眼前的鬼蜮，唯有如此才能将所有不得已被困在这儿的人全数救出去。 这样想着，他二人便也只能暂时压抑着心底里的不安，只淡漠地扫视周围。 只从那两人的境遇来看，那盒子里的东西的确是凶吉难料。 “这鞋子是怎么一回事？” 甄泠朵不由分说将其他人护在身后，宋珩却是没事人一般偏头追问道。 大抵是因着他这一句实在太过直白，亦或者是梁川从一开始根本就全无思量，以至于骤然听着这话时，他不由得顿了一顿。 可其余四人在听到宋珩问话的刹那，心底里便多少有了些盘算。 无论对错，只刹那的功夫里，所有人的心思已是不自觉全落在了他的身上。 “如今大家可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你若是知情不告，我便只能放任那东西随意折腾了。” 不等梁川开口，宋珩悠悠然的一句，却属实是将众人吓得不轻。 梁川之外，所有人都不由得变了脸色。 诚然，此前甄泠朵和宋珩动作迅捷，并不曾让更多人真切地感受过他们的真本事，可梁川离得近，他却是知道的。眼前人始终神色淡淡，可比起这山洞里的其他人却是更有本事的那一个。 宋珩出手的刹那，他就明白那是自己无论如何都要仔细结交的人。 纵是不能，也绝不可轻易开罪。 若是非要站在他们的对立面，梁川只怕是根本就无从设想，往后自己该如何立足。 更何况，单就是从现如今的情势来看，他许是还能趁着此刻手里拿捏着些旁人无所知的线索，尚且可堪一用。他本也是可以借着这个由头，和对方谈合作的。 这是梁川唯一的倚仗，他当然不可能放任自己轻易就失去了。 正也是因着厘清了这一点，他在短暂的迟疑之后，才总算稳住了心神，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如实相告。 “这一双鞋子里，蕴藏着的，是无可抑制的怒意。” 说这话时，梁川还煞有介事地回望了宋珩一眼，似是在期待着他的认同。 可惜宋珩始终神色不变，他非但不曾因着梁川这谨小慎微的模样而收敛心神，相反还愈发将自己往日里那不可一世的姿态外泄。 要知道，宋社长从来都是居高临下的那一位。 无论此刻他需要面对的是人是鬼，也从来不改初心。 最初的收敛不过是因着他对这鬼蜮内外的情势全无所知，可一旦有人自以为是地上前挑衅，他却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姑息。 “是吗？我瞧着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宋珩阴恻恻地甩下一句，不咸不淡的语气，配合着那目空一切的轻蔑姿态，任谁见了都不由得心底生寒。 洛雪三人此前便已经听说过宋珩的一应辉煌，可毕竟是从来都不曾亲眼得见过。 再加上，自他们五个决定联手行事，便从来都不见宋珩如此这般霸气外露，以至于一时间看得有些呆了。 不单是他们，就连甄泠朵也没有想到此番宋珩竟是全无遮掩。 她原以为，这人不过是因势利导，不过是借着当下的由头威吓众人，以换取更多的信息罢了，没料想他竟是以此为契机发挥出色。 单是瞧着梁川如今的神色，说不准很快就会举手投降，奉他宋珩为尊。 诚然，宋社长未必会将跟前这些人放在心上，可比起他们五个，梁川等人无疑更是了解这鬼蜮的情形。 而这所有的一切，甄泠朵确信宋珩必然也是有过思量的。 正也是因着这个缘故，甄泠朵才任由宋珩如此行事。若是不然，她怕是早便已经站出来和他一唱一和缓和眼前看似紧张的情势了。 “真的！” 大抵是生怕宋珩他们不肯相信，梁川便忙不迭又补了一句，“之前有人开出过红盖头，应该能跟这双鞋子配成一对，都是那场冥婚的配置。” 冥婚？ 骤然听着这话的时候，甄泠朵不由得顿了一顿。 洛雪和沈云云也不由得心下一颤，她们无意识间对视一眼，再抬眸时彼此眼神里已是初步自己带了几分愤恨姿态。 毕竟同为女子，她们虽不曾亲历过那绣花鞋主人的诸多凄凉，却也多少能猜到个七八分。 果不其然，梁川随后所言证实了她们的猜想。 那女子生来凄凉，并不被家里重视，刚一降生就被强行指配了个娃娃亲。但随着年岁渐长，那姑娘愈发有了自己的思想，笃定那人并不是自己的良配，便主动抗争。 可奈何，她的拒绝便不曾奏效，反而引发了两家人之间的不满。 及至到了约定的那一日，她便被强行推上了花轿，送到了对方家中。那女子自是不甘心，可碍于情面，便也只能认了。 可她又哪里知道，自小定亲的那一家人，自从知道她有了退婚的意思，便始终怀恨在心。 此前之所以始终缄默着不做声，不过是因为在等着一个合适的时机。 大婚之日，便是复仇之时。 “那一日，她被活活打死，等没了声息后，便即刻被遣送了回去。” “娘家人瞧着那血淋漓的尸身，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只即刻找了个阴婚来配，既卖掉了尸身，全了自己的脸面，也算是给已故的女儿寻了个归宿。” 第461章 丁香花 梁川一席话说完，身后众人已是不自觉倒抽了一口凉气。 甄泠朵三人的神色也变得愈发凝重，因着她一时间情绪外泄，以至于镇压的封印稍有动摇。 外间众人瞧着这一幕，不自觉变了神色。 “快跑！” 也不知是谁倏地喊了一嗓子，骤然间所有人都疯了一样地往外跑，可梁川却是始终一动不动，甚至还阴沉着脸呵斥众人，要他们始终留在原地，不可胡来。 “都疯了吗？出去会死的！” 这一句，梁川几乎是扯着嗓子喊出来的，骤然听着这话的时候，甄泠朵等人也不自觉顿了一顿。 诚然，从此前洛雪开盒的情形来看，眼前情势并不如他们设想中那样简单。 甄泠朵倒是也预料到了，往后每走一步怕是艰难地很。 可先前听梁川说了那么多，她从来都不觉得那个女子有多狠厉。事实上，就算是她当真对这世上的人心怀怨恨，终也不过是因为她前生遇上的，都是些无良之人。 无可否认的是，若是她被仇恨裹挟，总也会在不自觉间做出些什么让人无从招架的事情来。 可甄泠朵同样相信，若是能重来一次，若然她能遇上一个肯耐心听她说清本意的家人，一切总也不至于变成如今这样。 饶是她心有怨念，可也总该明白，万般不如意，唯有放下才能往前看。 毕竟，在甄泠朵看来，那女子怕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困在那些往事里。 可梁川等人却是并不这么想。 “可留下来也会死啊。” “之前开出的红盖头，就害得我们死了一半的人。” “要是那两个人拦不住她，又该怎么办？” 大抵是因为此刻已然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原本始终缄默着没应声的其他人突然开始向甄泠朵和宋珩发难。 他们言辞激烈，神色凛然。 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分明在不自觉间带着几分凌厉之意。 不说甄泠朵和宋珩，就是为首的梁川都从不曾设想过，底下这些人会是生出这样的心思来。 他既无力反驳这些人不无笃定的说辞，更是不知该如何向其余五人解释。毕竟，眼下这剑拔弩张的为难姿态，全由他此前那片刻的迟疑而起。 “你们又怎么能断定，她就是先前那个人？” 甄泠朵思量了片刻，到底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对上她言之凿凿的一句，面前众人先是一顿，而后便七嘴八舌地回应起来。 “当然是同一个。” “款式都差不多啊。” “上一次她杀了人就跑了，难道不该潜伏着等待二次出手吗？” 听着这些愤愤然的怒骂，甄泠朵却是倏然轻笑了声。 也是在这一刹那间，她突然意识到，那女子生前究竟受了多大的委屈。 她不是不曾为自己努力抗争过，实在是无论她做了什么，都得不到任何人的支持。又或者说，她身边所有的人，都早已经默认了她的一应遭遇，任谁都没有想过，生而为人他们本该有另外一种可能。 正也是因此，她才会在死后积郁着满腔无处发泄的愤怒，转而成了这一方鬼蜮里让人闻风色变的存在。 “那不如，就召她出来问个清楚？” 没等甄泠朵开口，一旁的宋珩却是已经不咸不淡地开口。 他说这话时，不自觉偏头扫过众人，可那凌厉的眼神却是从来都不应旁人的迟疑模样而有所收敛。 宋珩的目光在洛雪等人身上短暂停留了片刻，虽交汇不过一瞬的功夫，可四人的决意他却是早已了然。 末了，甄泠朵和宋珩对视一眼。 两人几乎是同时出手，不过刹那的功夫，绣花鞋的主人便悠悠然现身。 那一刻，除他们五人外，所有人都不由得向后退了一大步。 甄泠朵将众人这般姿态看在眼里，不以为意地轻笑了声。 她不动声色地走到了那满地的盒子边，倏地停了下来。 甄泠朵回身往虚空之中看了一眼，主动迎上了那女鬼不无阴郁的眼神。 明明是只一眼就能震慑四方的狠厉模样，可甄泠朵却始终像是个是没事人一般，她甚至还牵起嘴角轻笑了声，悠悠然问了一句，“相逢即是有缘，不如姑娘您替我选？” 听着甄泠朵一字一句不无玩味地说出这一席话的时候，所有人都只觉刹那间脊背生寒。 不单是梁川等一众早已经盘踞在这山洞里的人，就是洛雪三人也不由得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子。 纵是他们此前就已经知道，逐明侦探社众人在肃清鬼蜮之时多的是剑走偏锋的招数，正也是因此，他们才敢做世人不敢做的事。 此番有幸同行，他们也曾盼着能找个时机亲眼见证，但没成想，时机竟来得如此之快。 更要命的是，冲动行事的并不是宋珩，而是名不见经传的甄泠朵。 对视的那一刹那，他们赫然从彼此的眼神里瞧出了诸多不解，一时间没能思量出其中原委，洛雪以眼神安抚一二，便即刻偏头去看宋珩。 她原以为这人无论如何都会制止对方，可没料想，宋珩到底是什么都没有做。 他依旧是那副淡定自若的模样，似是根本就不在意这人会如何取舍。 是挺疯的。 洛雪暗暗想着，可她必须承认，眼看着这一幕在眼前发生的时候，她不自觉感受到了几分无可名状的刺激。 这是她此前从未曾设想过的画面。 哪怕是宋珩主动寻上门来，提出要和他们合作的时候，洛雪并不曾想过会在短时间内经历这样的事。 因着宋珩这一副不咸不淡的姿态，众人便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的甄泠朵往疯狂里去。 甄泠朵在那女鬼的授意下，随手选了一个。 拿在手里的刹那，她几乎是全无迟疑地打了开来。 里间陈列着的，是一株丁香花。 甄泠朵只扫了一眼，便不以为意地往边上退了几步，瞧着她这副阵势，其他人都不由得提着一口气，时刻不错眼地盯着那个盒子，任谁都不敢轻易忽视哪怕分毫。 第462章 戏装鬼 令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那女鬼看着眼前这株丁香花，静默着许久都没有应声。 隔了许久，却是只径直朝着那盒子而去。 自从她有所动作，所有人都不由深吸了一口气，不自觉脊背生寒，但瞧了许久，也不过只是看着她兀自捏着那一株花儿往洞外去了。 望着那女鬼悠悠然而去的模样，甄泠朵也不由得出神了好一阵子。 事实上，在她决意放出这女鬼来与众人相见的时候，便已经笃定会是如此结果。 只是，事急从权，甄泠朵并不曾找到机会与任何人商议。 幸而，宋珩面对这样的结果时，并不曾表现出过分的异样，似是一切全在他的预料之中。 可其他人却无一不是一副愕然姿态。 隔了好一会儿，及至那女鬼再无踪影，众人却也始终不曾收回自己错愕的视线。 甄泠朵几乎是顶着众人的异样视线往回走的。 沈云云正好与她对上，她几乎是毫不迟疑地往前走。 她和其他几人全不一样，看着满地的盒子却是仔细审视了好一阵子，才煞有介事地取了其中一样。 就在她拿起盒子的那一刹那，身后众人便不自觉四散开去。 那阵势，赫然是怕自己受到波及。 但沈云云却是一副不以为意的姿态，甄泠朵远远瞧着她这一幕，难得地提着一颗心。 不为旁的，只因自她结识眼前众人至今，甄泠朵自来都不曾见识过她的本事。 比起洛雪和鲁子桐，这小丫头赫然一副娇弱的姿态，任她仔细审视许久，也不见这人的能耐。 诚然，这其中多少有沈云云有意隐藏的缘故，可甄泠朵却还是不自觉替这人捏着一把汗。 然而，下一瞬发生的事情到底还是让甄泠朵不由得大吃一惊。 沈云云开起盒子的那一刹那，一只野猪倏地跳了出来。 可沈云云的动作却是更快，她几乎是不见任何迟疑，毫不客气地抡起拳头就往那畜生身上捶。 这一幕全不在众人的预料之内，以至于冷不丁瞧着，属实让人不由得惊掉了下巴。 甄泠朵不由得和宋珩对视一眼，彼此神色之间总有隐藏着些错愕意，原以为沈云云是个娇弱女子，可不想她骨子里竟赫然是个勇猛的。 “到你了。” 沈云云利落地收拾完野猪，悠悠然偏头看向宋珩，笑吟吟地朝人颔首示意。 宋珩闻言，默默颔首，算是应对。 眨眼间，宋珩已成了这一支五人小队里唯一一个不曾开盒的闯入者。 他迎着几乎所有人审视的目光，一步步走到了盒堆前。 原本护着众人的时候，宋珩时刻都提着一颗心，可轮到了自己，却始终是一副不以为意的姿态。 可他越是闲庭信步的阵势，落在其他人的眼神里便只当是他早已经成竹在胸。 毕竟这人从现身至此，走出的每一步都足以让所有人眼前一亮。 因着其他几人开盒的结果，众人都不自觉凝视着宋珩下一步的动作，神色间分明是带着几分不可抑制的期盼意。 任谁都好奇他的境遇，以及他的即时应对。 落在宋珩手里的，最终是一个胭脂盒子。 宋珩神色如常，可当他不自觉退开一步，好教这一幕落在其他人眼里的时候，更是错愕地紧。 尤其是梁川。 他只悠悠然扫了一眼，眸子里不自觉露出了几分惊悚意。 甄泠朵将这人的异样神色看在眼里，却是并未全然做声，宋珩更是淡然。 他只悠悠然凝神望着那一盒胭脂，好半晌都没有动作，一时间所有人都不自觉提着一口气。 毕竟这人全无动作，谁都无法笃定会不会在下一瞬有所变故。 尤其是眼前这两个人到底是有本事的，他们若是静默着不表态，眼前众人怕是根本就无从应对。 就在众人迟疑之间，胭脂盒上悠悠然显出了一个身着戏装的新鬼。 她刚现身的时候，宋珩便即刻做好了准备，他原本是想要找个由头将其解决掉。可还没来得及动手，却是陡然见着眼前场景倏然变换。 只眨眼的功夫，他们便从这陌生的山洞里抽离了出来，赫然身在一个古色古香的戏台之下。 而那个让所有人见而生变的小鬼，现如今正在那戏台之上长袖善舞一般，咿咿呀呀地唱着那些一时间让人听得不真切的唱词。 甄泠朵等人不明所以，可一旁的梁川却是神色一变。 “完了完了……” 他不自觉念叨着这一句，半晌都不曾停下。 甄泠朵和宋珩听着他犹如碎碎念一般的说辞，不自觉蹙了眉头，可终究是不曾径直追问出口。 毕竟，此前诸多种种无一不印证着他有所欺瞒，甄泠朵和宋珩既是将这一幕记在心底里。 “等她唱完，我们都会死的。” 梁川冷不丁的一句，让甄泠朵和宋珩不由得心底一颤。 诚然，他们并未曾验证过这人言语的真实性，可到底不能坐视不理。 甄泠朵和宋珩对视一眼，几乎同时协同洛雪等人卯足了劲儿往戏台上冲。 可奈何，无论他们耗费多大的心神，却始终不能触及分毫。 甄泠朵和宋珩见状，不由得心底一沉。 那一刹那，他们神色间赫然带着几分无法察觉的不安。然而几番试探都不过徒劳，一旁的鲁子桐看不过眼，便提了一句，“倒不如安静地看完这一场戏，至于后头如何，等着便是了。” 他这话一出，其他人便即刻出声辩驳，“真要是出了事，可怎么办！” 面对对方的质疑，鲁子桐一下没能及时应对，好一会儿都不知该如何应对。 单就是他这一迟疑的功夫里，便已然引发了对方的不满。 “这一切都是他们的错！” “他们几个不来，我们哪可能不安生？” “滚！” “你们从我们身边滚出去！” “别再祸祸我们了！” 感受到众人的怒意，甄泠朵和宋珩心底里没由来闪过些许狐疑。 这些人心底的不忿如今瞧着却是几近爆发，赫然是积重难返，只是自从冷不丁撞上这群人，甄泠朵仔细回溯过去，并不曾轻易冒犯过。 第463章 变故 同样的疑惑，也萦绕在宋珩心头。 事实上，除了那个因着一时间不察，径直将心底盘算说出口的鲁子桐以外，余下几人都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她们不由分说将人圈在自己身边，强自隔绝了他继续与其他人剑拔弩张的可能，但任谁都清楚，这不过是短暂的权宜之计。 若想要肃清眼前的麻烦，还是得将那戏装鬼连根除掉。 可要命的是，现如今的他们根本就无法靠近分毫。 就在几人无语之际，梁川似也迫于情势，不得已凑近了些，“以前我们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样大的麻烦。” 说这话时，他确也端着一副无奈模样。 无论如何，自从他被推举出来，成了那整整一山洞的幸存者们的主心骨时，便已经成了众人的倚仗。 他需得对所有人负责。 故而，纵然心底里总也不自觉对这冷不丁闯入的五个人带着几分畏惧意，事到如今他还是不得不担负起自己的责任。 “那以前是什么样的？” 宋珩不以为意地反问了声，末了又阴恻恻地噎了一句，“左右我们也不过是萍水相逢，谁又能保证你们不是借题发挥呢？” 甄泠朵听着这话，心知宋珩已是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要护着鲁子桐了。 意识到了这一点，她悬着的心总算是不自觉放下了大半。 诚然，她已知这人的脾性，可事发之时，的确是鲁子桐鲁莽在先，连甄泠朵都几乎是下意识地迸射出自己身上的神明之力，这才堪堪将其他几人护下。宋珩虽动作更快，但彼时他所做的，全是第一时间以身为界，将梁川以及其他一众质疑之人隔绝在外。 那一幕，和他素日里保护其他人时并无半点不同。 甄泠朵自然也相信，这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他的本能。 但若是细细回想，只怕是往后免不了要朝当事人发难。可如今有了这悠悠然的一句，却实在是让甄泠朵安心许多。 甄泠朵兀自收了势，仍像个没事人一般，立在宋珩身侧，只静静地听着戏。 戏台上的人婉转婀娜，戏腔悠扬动人，可台下的每一个人，看似气定神闲，骨子里总也不自觉带着几分不安。 洛雪便是其中之一。 她原也该在第一时间严肃应对，只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甄泠朵和宋珩紧紧护着，任由他们强势应对外间所有的质疑。 作为三人小队的领头羊，洛雪受了这份恩，自也不可能真就因此什么都不做。 宋珩已经吸引了大多数人的注意力，往后的每一步便无疑得小心仔细地走。 洛雪擅蛊，那些早已经跟随自己多年的好朋友们最大的优势便是来无影且去无踪。 她悄然放出蛊虫的事，除她自己以外，却是并无第二个人知晓。 作为操纵者，洛雪纵然身不能至，可却也能借着那些小家伙们的视野来感受那些看不真切无法触摸的环境。 就在她细致感受，甄泠朵和宋珩凝神细听的时候，谁也没有发现从来跳脱的沈云云面对着眼前情势却是倏然有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她呆呆地立在人群中，如遗世独立一般，静静地，神情里带着些让人无法轻视的哀伤。 那大抵是永远都不适合她的情绪。 本该是能让人一眼就瞧出来的异样，但却因着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被那戏台上的小鬼所吸引，愣是并不曾惊动任何人。 “咔嚓。” 倏地，洛雪听到了不无清脆的声响。 旁人或许茫然不解，可洛雪心底里却是明镜儿似的，她知道那是蛊虫撕咬东西的声响。 唯有受制于她的东西发出的声响，才能如此清晰了然地回传。 除她以外，再不会有第二个人察觉。 然而，让洛雪始料未及的是，不过一瞬的功夫，身边所有人都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不为别的，只因那戏台之上又生了新的变故。 原本还在咿咿呀呀唱着戏的小鬼，不知怎么的，居然就变了曲调。 如果说先前是温婉动人，此刻却属实变得有些阴森可怖了，而最要命的是，那么多人不肯错眼仔细盯着的戏装鬼居然也在眨眼之间成了一个提线木偶。 变故发生得太过突然，以至于所有人都没能及时反应过来。 沈云云是第一个作势要冲出去的，亏的是甄泠朵反应迅捷，一见情势不对便忙不迭将人死死地拽住。 洛雪见状也忙不迭赶了过来，学着甄泠朵的模样，紧紧地拉着沈云云生怕她做出什么冲动之举。 与此同时，宋珩也没闲着。 他以门外镜也引，强行劈开了空间，不由分说便将梁川等人丢了出去。 虽说此前好些个互不相让的狠厉说辞，多是众人在气头上时的愤怒说辞，当不得真。可宋珩却是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将他们这些人拉入战局。 从前没有，现在不曾，往后更是不必。 关于这麻烦的湘西鬼蜮，宋珩等人此前也不过只能从除灵官方得到些断断续续的线索，毕竟是从不曾亲历过。 可梁川他们却是已经在这地方坚持了许久，这其中艰险自是不必多说。 洛雪他们能想象得到，宋珩和甄泠朵也能。 宋珩行事之时，一旁的鲁子桐委实有些看懵了。他根本就没想过，宋老板居然还有这样的本事。 虽说他们此前大多都听说过宋珩的威名，几人各自开盒的时候，也多仰仗他从旁协助，但像是眼下这般，徒手断开幻象，仅凭着一人之力就将那些许多的无辜之人送出去，若非亲眼所见，鲁子桐是无论如何都不敢轻信的。 这一遭的冲击力，远胜从前数倍不止。 就在他惊愕之间，甄泠朵却是因着不自觉分神看了宋珩一眼而给了沈云云以可乘之机。 “抓住她，别让她胡来。” 一看情势不对，她不得已喊了一嗓子。 突兀的声响一出，鲁子桐陡然从恍惚中回神，忙不迭就凑了上来。 他伸手想要拦，可沈云云的动作更快，她似是根本就听不见身边人的呼喊，只疯了一样想要往戏台上去。 第464章 对峙 洛雪显然也被她全无预兆的一幕吓得不轻。 她已是不自觉使出了十成的本事，可架不住此刻犹如失了心神一般的沈云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纵是有了鲁子桐的帮助，甄泠朵三人也属实艰辛地很。 “非常时刻，只能行非常之事了。” 若是换做往常，甄泠朵或许会想要听听宋珩的意见，但如今那人根本就腾不出空来。 破开空间本就不是容易的事，更不消说他还得时刻凝神将那些个本就不服气的人，毫不客气地丢出去。 如此行事，只会耗费他更多的心神。 甄泠朵正是因为知晓这一点，才会不自觉想要分神去看。但没成想，只这刹那的功夫里，沈云云却是生了变故。 亏的是洛雪和鲁子桐还算机警，倘若没有他们两个从旁协助，她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应对。 无论是放任沈云云不由分说冲到那戏台上去，还是因着她的鲁莽打断了宋珩的部署，其中代价都不是他们可以担负地起的。 甄泠朵自顾自说着，手起手落之间已是不由分说径直将某个十分不收控制的麻烦敲晕了。 洛雪似也实在不曾设想过甄泠朵竟会如此利落行事，她一时间有些恍惚，幸而动作还算迅捷，总也不至于眼看着沈云云因着这全无预料的变数而兀自倒在地上，落了个尴尬凄惨的下场。 沈云云身形一歪的刹那，洛雪便忙不迭伸手去扶。 有她作为倚仗，沈云云也不过是整个人下意识间疲软无力，稍有些狼狈罢了。 “她到底怎么回事？” 甄泠朵眉头紧蹙地问道，该说此刻的她多少有些懊悔，若是不曾及早撤走神明之力，她不至于忽视沈云云的变化。 但凡能早发现一秒，就能多一分应变的机会。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莫名地就被人强自牵着鼻子走。 许是因为在宋珩身边待得久了，甄泠朵不得不承认，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便愈发不喜欢这种不收控制的感觉。 无可否认，每一次深入鬼蜮，他们都将不得不面对许多未知的风险。可甄泠朵还是会怀念她和宋珩之间的默契配合，仿佛他们之间根本就不需要多余的言语，就能洞悉彼此的心思。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帮不上忙不说，还差点坏了他的大事。 哪怕是甄泠朵好不容易才赶在紧要关头强自遏制住了一切，纵是往后冷不丁回想起来，还是会让她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同样的事，她无论如何都不敢再经历第二次，也再不愿再来一回。 “接下来怎么办？”甄泠朵好容易稳住心绪的时候，倏然抬头偏巧就对上了洛雪那一副茫然无措的神色。 恍惚而无措的一句，她分明是对着宋珩说的。 彼时的宋社长身边只剩下他们四个，其中一个还是已经被打晕过去的沈云云。 “你们先走，我留下。”宋珩还没来得及开口，鲁子桐却是突然道。 许是因为他言语之间不由得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笃定姿态，以至于其他三人神色间多有不解。 但鲁子桐对此却是并不意外，他无视了众人的愕然神色，只自顾自转头看向那戏台之上的木偶人，“她既是个心有怨念的鬼，便该超度，我留下度她，你们带着云云先走。” 说话的功夫里，他的视线又不自觉回转到了沈云云身上，眸子里的关切意根本无需隐藏。 余下三人对视一眼，迟疑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点了点头应下。 “走吧。” 宋珩不容置喙的一句落下，甄泠朵和洛雪便即刻带着沈云云一道离开。 眨眼的功夫，戏台之下便只剩下了鲁子桐一人。 但离开的四人却还着实有些放心不下，“让他一个人面对，真的合适吗？” 甄泠朵问出这样的时候，四人已经和其他人一般回到了山洞里。 彼时梁川等人还没能从恍惚中抽离出来，任谁都不知道宋珩究竟是如何将他们带回来的。 虽是不能即刻了然其中所有，但这并不妨碍众人在又一次得见这几人时，不约而同地上前，无言沉默着将他们团团围住。 洛雪和甄泠朵因着梁川等人不无突兀的动静而不由得有一瞬愕然。 饶是宋珩此前用的是些非常手段，可那显然已经是危急关头他们所能做出的最好选择。 换言之，若不是他当机立断，又怎么可能有他们现如今如此横眉冷对的模样？ 可显然，跟前这些人始终冷着一张脸的家伙们，谁都没能即刻想清楚其中的关键，只依旧将他们这些后来的人视为洪水猛兽，恨不能处置而后快。 甄泠朵看了洛雪一眼，并未贸然出声，但还是自顾自抢在了宋珩的前头。 那人才刚耗费过大量的心神，加之队伍里现如今还多了个昏迷的变数，宋珩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出半点岔子。 毕竟，鲁子桐还被困在原地。 且不论其究竟是否能得手，宋珩总也得时刻留神，以便能在第一时间为他留下一条生路。 正也是因着这个缘故，甄泠朵才毫不犹豫地拦在前头。 因着她这突兀的动作，宋珩倏然回神，意味深长地扫了人一眼，可他到底是一个字都没有说。 双方对峙之时，留守后方的鲁子桐却也不曾停下。 他说要超度小鬼，倒也的确是说到做到，只可惜彼时他身后全无观众，以至于并不曾有人知晓，他用的是如何暴力的手段。 鲁子桐不以为意地随手取了一根长棍，一头赫然不知在什么时候折断了，一眼瞧着实在尖锐地很。 他因着这一发现而不由得让自己顿了一顿，可不过刹那的功夫里，却依旧还是深吸了一口气，不由分说就抡起棍子往那小鬼身上砸。 鲁子桐起手极快，下手更是利落。 连续不断的闷棍只在眨眼之间，因着速度过快，眼前甚至只剩下些微的残影。 可饶是如此，他却依旧不曾停歇。 那戏装鬼显然是没能料到他会突然行事，饶是忙不迭想要逃窜，却到底还是慢了一步。 第465章 质问 鲁子桐这等暴力的物理手段，实在是让所有人始料未及。 “就快了……” 他恶狠狠地说着，脑子里倏然回荡着的，赫然还是不久前因着这家伙的缘故而被其他人冷眼以待。 虽有宋珩从中斡旋，可鲁子桐却是清晰地记着，以梁川为首的众人，对他们实在是没有半点好模样。 一时间，他脑海里思绪翻飞，因着这一股脑儿始终无处发泄的不满始终积郁着，连带着他下手的动作也不由得愈发凌厉起来。 可就在那时候，鲁子桐不知为何，竟是冷不丁分神多看了那小鬼一眼。 原先那让人瞧了自觉咋舌的木偶姿态已然消失不见，连带着她脸上厚重的油彩也已经退了个七八分。 没了那浓妆艳抹，只一眼，竟是隐隐让他瞧出了几分沈云云的神韵。 “还真是有点像。” 脑子里冷不丁闪过这一念头的时候，鲁子桐顿了一顿。 不想就是这一分神的功夫里，反倒是给了对方逃出生天的机会。 鲁子桐本想要即刻追上去，可谁曾想，饶是他即刻回神，却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刚才那丫头就不对劲儿，难道真有鬼？” 鲁子桐兀自愣在原地思量了许久，可终究是没能即刻思量出个所以然来。 若非如此，他或许并不至于因着任由那小鬼跑了而懊悔不迭，但此刻的鲁子桐却也的确有一瞬的愕然。 要是早知道，他一定不可能全无顾虑地下狠手，无论如何也得将她搓洗干净，仔细逼问清楚和沈云云有无干系。 可现如今，一切已然成了徒劳。 他茫茫然将这偌大的空间转了个遍，仍旧不曾发现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为此，鲁子桐颇为郁闷地轻叹一声，到底还是顺着宋珩此前指点过的方向而去。 宋珩虽先行带着三个女孩离开，可却从来都不曾对他不管不顾，哪怕是身未在此，可还是替鲁子桐留下了一条后撤的路。 鲁子桐顺势而行，再一抬眸，对上的赫然是他们四个和几十号人面面相觑的尴尬模样。 因着担心洛雪和沈云云会受委屈，他忙不迭就快步跟了上去。 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却是被洛雪无声制止。 一时间，鲁子桐不由得有些错愕。无他，只因这丫头从来也不是隐忍的性格。 可此番却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退让，如此憋屈着实让人费解。 纵然心中有着太多的不解，鲁子桐终究是没有忤逆队长的意思，而是任由宋珩及甄泠朵出面与人斡旋。 但事实上，他们根本也什么话都没有说。 唯有梁川一个，始终赔着笑脸，愿意为继续维持双方之间的和平贡献力量。 然而，众人交涉多次，梁川这个领头之人到底是做不到全然忤逆身后的一众兄弟。 “要不，你们几位还是换个地方吧？” 他几乎是卯足了全部的精神，才敢对宋珩等人说出这样的话来。 骤然听闻，甄泠朵登时变了神色。她很清楚，经历过此前戏装鬼的事后，这一山洞的人根本就不可能容得下他们。 要不是眼下宋珩待他们有救命之恩，双方只怕也根本就不可能僵持这么许久，早在刚一照面的时候，就打得你死我活了。 可哪怕是梁川与人交涉许久，才总算为他们彼此争取到眼下这个各有利弊的结果，总也还是让甄泠朵不由得悬着一颗心。 她总隐隐担心这一招以退为进的背后，还藏着不为人知的杀意。 宋珩精神不济，洛雪还要顾着沈云云。 当下看来，也唯有她甄泠朵成为当仁不让的那一个了。 甄泠朵是这样想的，便也是这样做的。 她没跟宋珩商议，便即刻请神上身。倒不是因着她全无顾忌，实在是事急从权，甄泠朵根本就无暇顾及旁的。 事到如今，她唯一值得庆幸的，也不过是临出发前，突然福至心灵一般，冷不丁回想起来要随身带着一只猫。 念及此，甄泠朵不自觉回神看了看那正兀自趴在宋珩肩头，始终一派淡然姿态的小家伙。 “云淡风轻，岿然不动，希望往后你也能一直保持着。” 甄泠朵心中暗自感慨，可本就悬在心头的不安却是不见半分收敛。她又一次郑重其事地环视周围，为的是在争端起来之前，先为队友们找到一条安全的退路。 可令甄泠朵始料未及的是，当她无意间扫过那一地尚不曾打开的盒子时，却是实打实被吓了一大跳。 明明她此前也曾请过神，可彼时却是并不能洞悉其中所藏。 可这一回，纵是不曾径直凑上前去，隔着那清一色的黑色包裹，甄泠朵目光停留之处，那被层层叠叠藏在里间的东西就会全无隐匿地显露在她的视线里。 无一例外。 甄泠朵冷眼看了好一会儿，不自觉就沉溺其中，以至于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一旁的队友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她的异样。 可甄泠朵的沉寂，连带着宋珩那不自觉蹙着眉头的模样，落在了洛雪眼里，却赫然成了另外一番滋味。 明明前一刻她还强行将鲁子桐拽在身边，生怕这人过分情急而坏了他们的大事。但现如今，她却是先沉不住气了。 “凭什么赶我们走？”她没好气地呵了声，“说什么是我们搅和了你们的清净，可要不是你们咄咄相逼，我们又怎么会去开盒子！” 洛雪可是没忘记，初相见时梁川等人便从来都没有给过任何好脸色。 “呵，凭什么？就凭这地方是我们先发现的！” 面对洛雪的突然发难，倒也有警觉之人毫不犹豫地反驳。 可单是听着这话，洛雪便没忍住，不由得轻笑出声。 “好一个先来后到，那你们如何保证先前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发自真心，而不是故弄玄虚？” 顿了顿，洛雪自顾自又补了句，“说什么必须要开盒才能生存，谁又能赌咒发誓说没提前动过手脚！” 洛雪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凌厉非常，她根本就没有给对方反驳的机会，连珠炮似的质问落下，震得人好一会儿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466章 信任危机 可正也是这毫不客气的声响，总算是让甄泠朵从恍惚之中回神。 “我们马上走。” 甄泠朵几乎是全无迟疑地说出这几个字的，话音落下，她便忙不迭偏头去拉宋珩，不由分说就拽着人往外走。 对上洛雪不无愕然的神色时，她也顾不上解释，只又不容置喙地说了句，“马上走，什么都没问。” 洛雪闻言，先是一顿。 可下一瞬，她到底是毫无怨言地拖着沈云云跟了上去。 鲁子桐本有诸多不愿，可架不住自家队长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决定，他愣神不过刹那的功夫，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还不忘径直将人从洛雪那儿抢了过来。 “我来。” 听着鲁子桐言语间夹杂着的些许怒意，洛雪不由得心底一沉。 她自是知道，甄泠朵及宋珩如此不明所以的行事，端的教人心有迟疑。不说鲁子桐，就是她自己心底里也不由得闪过诸多猜忌。 可短暂的惊愕过后，洛雪还是选择了相信，甚至还拖上了其他两位队友…… 甄泠朵未必不知道他们心底的不安，却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 直到五人总算出了山洞，又迎着那点点星光寻到了另外一个无人在意的角落，顺利藏身其中，甄泠朵才终于开口，“剩下的那些盒子，都极为凶险。” 这一句她说得再笃定不过，可话刚一落下，众人便旋即归向沉默，饶是宋珩竟也是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甄泠朵心知他们大抵还需要些时间来仔细消化自己方才所言，便也不急着和他们争辩。此刻的她最大的幸运是，冒险带着众人强行离开的路上，并不曾出现任何意外。 只是这一点，便足以让甄泠朵庆幸许久。 洛雪并不曾质疑甄泠朵的选择，事实上，她之所以如此沉寂，也不过是因为宋珩自始至终都不曾开口。 而此刻，最是让她放心不下的，反倒是鲁子桐的境遇。 “你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她一早就发现鲁子桐有些心不在焉，可彼时情势危急，以至于洛雪始终都没有寻到合适的时机，现如今周围再无旁人，她也就变得无有顾忌。 洛雪这话问得再直白不过，但不成想，鲁子桐却是并未应声，只兀自摇了摇头。 对此，洛雪虽心有迟疑，却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 她知晓这位是个什么都藏不住的心思，单就是方才那四目相对的一刹那间，他眼睛里不自觉闪过的迟疑，却是全然落在了洛雪眸子里。 这小子有心事。 这一点毋庸置疑，只是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却实在是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毕竟那人落在了最后，而彼时洛雪又不自觉被意外冲动起来的沈云云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以至于一时间根本就无暇顾及其他。 及至此刻回想起来，洛雪虽不至于如鲁子桐那般抓心挠肝似地懊恼，但归根究底总也还是带着几分不安的。 幸而，鲁子桐比她还要着急。 眼看着甄泠朵和宋珩始终沉默着没言语，他便索性主动凑了上来，以眼神示意洛雪借一步说话。 洛雪应了下来。 两人避过了旁，可鲁子桐却依旧是不安心，又来回往复仔细审视了好一会儿，这才总算压低了声音道，“差一点我就成功了。” 饶是洛雪此前已经有过诸多猜想，可冷不丁听着这一句，她却还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没有做声，只以眼神追问。 鲁子桐倒是不曾藏着掖着，只淡淡道，“那戏装鬼脸上的油彩褪去之后，竟和沈云云有八分相似，我原想要问个清楚，但不想反而让他给溜了。” 纵是此刻回想起来，鲁子桐也依旧觉得懊恼得紧。 只是，眼下无疑有比发泄心中不忿更为紧要的事。 “沈云云她……” 鲁子桐只是开了个头，往后便再没说什么，事实上自心有狐疑开始，他便一直凝神盯着她，就连他们三个先头的那些过往，也已经被他翻来覆去不知道回溯了多少遍。 奈何，无论鲁子桐怎么想，竟是始终都寻不出半点异样。 换句话说，他想不通那戏装鬼和沈云云之间有什么牵连。 可彼时那丫头的异样，却分明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绝不会错。 “她是有个哥哥，两人是双胞胎。” 洛雪思量了片刻，冷不丁给出了一句鲁子桐始料未及的话来，不等他从惊愕之中回神，竟又补上了后半句，“没记错的话，好像就是学戏的。” 学戏的双胞胎哥哥！ 这世上哪里会有那么巧的事！ 鲁子桐闻言一时愣住，好一会儿都没有做声。 此刻的他，最是在意的，是该如何替自家队友瞒住另外两个人。 毕竟，直到如今鲁子桐也做不到对甄泠朵和宋珩交付全部的信任。 他信不过，而洛雪未必全信。至于沈云云，她根本就不知道如今的情势。鲁子桐思来想去，这恶人到底是只有自己来当。 然而，彼时的他却是并不知道，甄泠朵和宋珩早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他的不信任。 两人之所以沉默着没有应声，也不过是因为本也不曾放在心上。 现如今，比起鲁子桐那明显怀着心事的麻烦，眼前冷不丁出现的一堆并不陌生的盒子才更教他们头疼。 这些盒子来得突然，甄泠朵冷不丁瞧见的时候，整个人不由得好一阵趔趄。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这是梁川等人扔过来的。 但这念头只存了短短的一瞬，她很快就意识到，那些人根本就没有这样大的胆子。加之洛雪和鲁子桐现如今就在外头，倘若真有人闯进来，他们就算是再不屑和自己打交道，也不可能弃沈云云于不顾。 如果不是他们，那这些盒子的来路便愈发让人生疑。 甄泠朵几乎是想也不想就走到了沈云云身边，人是她做主敲晕的，便合该由她负责。 自然，最为重要的是，追本溯源一直都是宋珩的能耐，她得替那人断了后顾之忧。 幸而，他二人早就已经形成了无需言语的默契，只刹那的功夫里便有了应对。 第467章 队友 宋珩多的是办法追本溯源。 可眼下，他却是不得已选了其中最为危险的那一项。 直接借用云外镜，将本就和这些盒子有过牵扯的东西，径直带到眼前来。 这是一种秘术，带着些不容任何人推诿的坚决姿态，同时也对施术之人多有考验。 宋珩清楚，他必然要凝神以对，且务必要召唤一术成功的刹那，即刻就做出应对，稍有迟疑，就可能为自己招徕意想不到的麻烦。 事实上，不单是他，说不准还会影响甄泠朵及其他众人。 也许就连他们已经先一步想要避开的梁川等人都无法幸免。 诚然，面对那些全无头绪的盲盒之时，宋珩和甄泠朵或许还能借口推脱，但现如今他们却显然已经没了这样的理由。 毕竟，此番根本就是宋珩和甄泠朵主动且自发地前去招惹。 换言之，若是这回再继续被人指着鼻子骂，他们便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半个不字来。 甄泠朵护着沈云云，可她总也不时关切地看向宋珩。眼见着那人神色凛然，甄泠朵便也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可她几次以眼神示意，宋珩却是并不曾接茬。 他根本就没想过要让甄泠朵分神来帮忙。 然而，甄泠朵悬着的心，却始终是无法轻易放下。 此刻她甚至还隐隐有些懊恼，早知如此，便无论如何都不该放任洛雪带着鲁子桐自顾自往外而去。 但凡此刻能有另外一个人替她照看沈云云，甄泠朵也不至于陷入这般进退两难的无奈境地。 可奈何，一切总也不过只是奢望而已。 这山洞之中，除了那些让人但凡瞧过一眼便不自觉心底骇然的盒子以外，便只剩下他们三人。 甄泠朵根本就无暇分出心神来应对，而宋珩一旦起手，便无疑也没了终止的可能。 刹时间，他们唯有暂且放下对彼此的牵念，只一门心思地盯着眼前，不错眼地凝神屏气，才能不错过哪怕些微的变化。 可彼时，甄泠朵和宋珩都不曾想到，来人竟是旧相识。 那小鬼一身戏服，褪去了满脸的油墨，骤然瞧着神色委实惨淡地很。 “是你？” 宋珩悠悠然开口，神色间满是淡然，倒是半点都没有表现出惊骇模样。 可就在他与那戏装鬼对峙的当口，甄泠朵脑子里却是已然思绪翻飞。 鲁子桐没能成功超度。 这到底是这小鬼能力远在鲁子桐之上，亦或者是他们彼此达成的“合作”？ 霎时间，甄泠朵脑子里不由得思绪翻飞，她甚至已经将和洛雪等人初相识后所发生的种种全数梳理了一轮。 诚然，她并不知道宋珩究竟为什么选择了他们作为队友，可私心里总也免不了带着几分狐疑意。 无非是此前双方都有意维持的面上的短暂和平，任谁都不曾轻易破坏这难得的平衡。但若是鲁子桐当真是背着他们所有人，暗地里和这麻烦的小鬼有了些意想不到的牵连，甄泠朵显然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姑息的。 就算是宋珩再想维护，她也绝不能轻饶！ 可还没等甄泠朵盘算好后续的应对之策，那戏装鬼却是已经兀自调转枪头，直冲着自己而来。 这一幕，让甄泠朵不由得有些愕然。 目标竟是她吗？ 甄泠朵在骤然间回神，可到底是没能即刻想明白，自打宋珩无意间开了那盒胭脂后，自己究竟做过什么好教这位小鬼记恨的事。 她思来想去，左右也不过一件而已。 强行阻止了恍惚而茫然的沈云云凑上前去。 念及此，她心底里便愈发生出了几分狐疑意，只因她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这么做有什么不对。 在甄泠朵看来，若是非要恨，只怕也是那沈云云不多时恢复了些心神之后转而和自己发难。 该说这中间，本也不该有这无名小鬼的事。 但现如今，这小鬼分明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甄泠朵心念一动，不自觉就移开了眼，她本是做好了应对，想要尽可能引开小鬼，也好继续护沈云云周全。 但不成想，甄泠朵动了，那小鬼却是依旧不曾动摇。 “不好，他是冲着沈云云来的！” 不过转瞬的功夫，甄泠朵心底里便冷不丁闪过一个新的念头。 因着此前全无思量，她不得已被吓了一大跳。 幸而，甄泠朵很快就强逼着自己稳住心神。 此刻沈云云依旧昏迷不醒，洛雪和鲁子桐纵然听到了里间的动静即刻赶回怕也是为时晚矣。 无论救人，亦或者是擒鬼，便都只能靠她和宋珩。 然而，此刻的宋老板似是有些自顾不暇。 甄泠朵思忖许久，到底是再没寻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她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先下手为强。 神明之力在身，对方周身上下又不由得密布着威慑意，甄泠朵一旦出手，便再不可能有所收敛。 事实上，她的确这么做了。 且不管是对是错，甄泠朵既不可能放任其威胁旁人，也不可能弃之不理。 而她动作利落，比之宋珩有过之而无不及。那戏装鬼似是全然没料到甄泠朵会有此动作，亦或者是从一开始就没想着要避开，竟是不偏不倚落入了她的手里。 擒住了小鬼，甄泠朵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可她还没来得及为此感到庆幸，洛雪和鲁子桐却是赶了回来，彼时的甄泠朵正待逼问，却不想原本昏睡着的沈云云竟也已经醒了过来。 她正茫茫然盯着眼前人，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是谁？” 冷不丁的一句，让甄泠朵不由得顿住，她茫茫然回眸的刹那，便见那失了自由的“沈云云”不住地挣扎，怒骂道，“你又是谁？” 沈云云不甘示弱，即刻自报了家门，但下一刻和她顶着同样面容的人却也不无笃定地道，“我才是沈云云，你是哪里来的冒牌货！” 任谁都没想到，他们两个竟是会在不经意间吵的不可开交，甄泠朵求救似地望向宋珩，可奈何宋老板却是始终视若无睹。 直到，这两人寻到了新的队友。 第468章 二选一 “雪姐，救我！” “雪姐，你别信别人，救我！” 洛雪和鲁子桐没成想竟会撞见这样一幕，面上有些赧然，兀自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子，却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 但没成想，就在两人沉默的当口，那两位沈云云却是突然彼此为难。 明明前一刻还不过是看不过眼怒骂两声，发展到后来，居然是互不相让的争吵。 立在甄泠朵身后的沈云云甚至还咬牙切齿一般地怒斥对方，“你放开她，我要亲自来会！” 听着她言之凿凿的一句，赫然是笃定了主意非要跟人争个高下不可。 甄泠朵自然不可能轻易松手，旁人不明所以，但她心底里却是明镜儿似的，如今被她死死抓在手里的，便是那个小鬼。 两个沈云云吵个不停的时候，甄泠朵也曾斜睨着眼瞧过。 如果不是其中一个还落在她的手里，甄泠朵确信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分得清楚的。 诚然，其他几位都不曾应声，但远远瞧着他们此刻的惊骇模样，甄泠朵却是并不难想见其余三位此刻眼底的愕然模样。 她原想要说些什么，但不成想，还没来得及开口，本就自由的沈云云却是不知怎么的突然疯了一样的冲了过来 甄泠朵一时不察，被她抢占了先机。 加之又属实担心她和那戏装鬼缠斗起来，以至于下意识就松开手，想要即刻抬手格挡。 甄泠朵全部的倚仗也不过是自己身上的神明之力，她原以为只要自己动作够快，便总也能护着沈云云安好。 更不消说，此刻不远处还有宋珩及洛雪众人，虽说眼下的情势多少让人有些恍惚，但仔细想来，他们总也不可能始终缄默着什么都不做。 可甄泠朵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也不知是其他人根本就没料想到甄泠朵会在这一刻放手，亦或者是真假两个沈云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她。 甄泠朵这边厢才刚松了些劲儿，另一头两人竟是默契地调头将一应矛头全都指向了她。 连带着宋珩也未能幸免。 冷不丁对上他们这连珠炮一般的诘问，甄泠朵多少有些愕然，但下一秒，洛雪和鲁子桐却是不知为什么，已世上不管不顾地冲入了战局。 他们来得突兀，再加上起手之时根本就不曾收敛，以至于情势一下就变得紧张起来。 两个沈云云之间的内斗还在继续，洛雪和鲁子桐却是一个都没放过。 这两位队友几乎是不由分说地冲进了混乱的战局里，他们以身作为格挡，强行拦在了两个沈云云之前。 甄泠朵茫茫然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底里却是不自觉生出了几分狐疑意。 无他，实在是莫名瞧着眼前这一幕，饶是她才刚被踢出局，可甄泠朵已然分不清那两人究竟孰真孰假。 “他们会分得清吗？” 甄泠朵下意识间追问了一句，她虽是不曾回眸，但却是知道宋珩已在不经意间来到了自己身边。 哪怕是此前她不得已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宋珩虽是身不能至，可视线却也终究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落在了自己身上。 这一点，甄泠朵从来确信无疑。 这人自然也曾有过几次收敛，可那大抵也不过是担心贸然出手，反而会惊动了那戏装鬼。 毕竟，彼时的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小鬼究竟意欲何为。 “不知道。” 宋珩淡淡地应了一声，他语调平缓，声音里却是不以为意地带着几分淡漠意味。 他说这话时，全然不曾仔细在意过甄泠朵的神色，似是根本就不曾放在心上。 甄泠朵虽也早已经猜到了他的答案，但却还是冷不丁因着这着实让人骇然的答案而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为别的，只因倘若当真让那戏装鬼以假乱真，其后果只怕是谁都没有办法承受得起的。 但现如今，他们好像只剩下洛雪和鲁子桐可以仰仗了。 甄泠朵不知道他们和沈云云究竟有些什么样的过往，但此刻她和宋珩已经别无选择。 彼时的她关心生乱，以至于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洛雪和鲁子桐不由分说拦在那沈云云身前后不久，下意识对视了一眼，前后不过刹那的功夫，但下一秒两人却即刻就有了各自的应对。 因着他们的阻挡势头稍微收敛了些，两个沈云云便即刻就又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雪姐，这两个人就交不得，还是早些处理掉吧。” 离洛雪最近的那个，下意识间伸出手去，想要圈住她的胳膊以视亲昵。 但不成想，洛雪闻言却是不着痕迹地往边上退了一步，她这动作来得突然，以至于“沈云云”根本就没有能来得及提前预料，等她下意识间想要快步跟上去的时候，她口中的雪姐却是已经连同鲁子桐一道，不由分说地朝她拳脚相向！ 甄泠朵见状，心道他们到底还是做出了选择。 且不论对错，她定然是要上前帮忙的，毕竟那戏装鬼装神弄鬼诡扮他人的本事实在是让人应接不暇，甄泠朵怕极了洛雪和是鲁子桐稍一迟疑，也会被人下套。 但就在甄泠朵想要上前帮忙的时候，宋珩却是不着痕迹地拉住了她。 甄泠朵不得已顿住脚步，不无茫然地回神来看。 但宋珩却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只自顾自示意她自己往前看。 甄泠朵只得端着一副茫然姿态，不无愕然地盯着前头，可她哪里知道，原本洛雪和鲁子桐该是共同对付其中一个，却不想只眨眼的功夫里，那大汉却是又一次换了攻击的对象。 一直缄默着不做声的沈云云，反而成了他重点招呼的人选。 鲁子桐步步皆是杀招，加之那沈云云本就多少有些看好戏的心思，全然不曾设想过只眨眼的功夫里，情势会陡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以至于根本就能是有机会做出应对。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她便没了声息。 两个沈云云总算只剩下了一个，可甄泠朵却是并不能从当下这令人始料未及的变化里抽离出来。 第469章 信任 “抱歉。” 甄泠朵恍惚之间，听着洛雪致歉的声响。 这干脆利落的两个字，却是并不能全然解开甄泠朵和宋珩心底里的疑惑，两人依旧是自顾自端着一副茫然的姿态，任谁都没能轻易从眼前的混乱局面中回过神来。 甄泠朵是当真一无所知，至于宋珩，她此刻已经全然顾不上那人究竟在想些什么了。 留下的沈云云是人是鬼？ 洛雪和那鲁子桐又是以什么作为依凭？ 往后的事，又该怎么办？ 只眨眼的功夫里，甄泠朵脑子里已是不自觉迸射出了许多令人咋舌的麻烦事来，最是要命的是，此刻的她一旦做出了错误的决定，定然会影响往后种种。 他们此来，可不单是的为了解决鬼蜮，还得把陈书易和梁风祁也带回去。 他们两位本就是不得已才替自己和宋珩出面的！ 甄泠朵从来都没有哪一刻轻易忘记自己的来意，这些事情她自是不曾跟宋珩仔细详谈过，可她确信，宋老板应该也是一样的心思。 非要说他们之间有什么区别的话，大抵也只剩下这人比她更能沉得住气而已。 “那个，我能问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 甄泠朵和三人面面相觑了好意阵子，到底还是没忍住试探着问了一句，话音刚落，洛雪便下意识偏头去看沈云云，鲁子桐的神色也算不得太好，他似是并不愿意，可到底还是将决定权交给了身旁的两人。 “我可以说吗？” 洛雪并不曾即刻回答甄泠朵的疑惑，而是偏头问了沈云云一句。 听到这儿，甄泠朵心底里多少有了些思量，无论死的那个是人是鬼，只怕都跟那个从来跳脱的小丫头有关。 而其中种种，她的队友们大抵早已知情。 唯有她和宋珩，作为临时组队的伙伴，尚且一无所知。 “嗯。”沈云云点了点头，算是应允。 洛雪这才暗自长舒了一口气，转而对甄泠朵和宋珩提起了那戏装鬼的身份。 “先前宋老板无意间开出的胭脂，应该就是云云她哥哥的。” 这冷不丁的一句，登时让甄泠朵不由得顿住，她眼底的惊愕还没来得及有所收敛，就又被洛雪往后那一连串的事情给惊到了。 据她所述，沈云云有个一母同胞的哥哥，两人乃是双生子。对方幼年便开始学戏，那是他的爱好，也是他赖以生存的真本事。 学戏是个苦行当，家里人曾一度劝他放弃，可她哥哥固执己见，始终不肯回头。 他多年在外，亲缘淡薄，可还是有一搭没一搭和沈云云这个唯一的妹妹有所联系，但就在数月之前，却是音讯全无。 双生子之间有着旁人无法企及的默契，沈云云料想她哥定是遇上了什么了不得的麻烦，这才辗转找到了洛雪，想借她的蛊术推断失踪之人的具体方位，一来二去的，便成了眼下这般光景。 洛雪三两句说完，一旁的沈云云却是始终沉默着。 那一刹那间，甄泠朵心底里隐隐生出了几分不安。不单单是心疼的这小丫头的境遇，更是因为她心底里总也不自觉泛着些许不安。 如果他们所言不虚，那便意味着现实世界已经不可避免地和这鬼蜮牵扯在了一处。 而沈云云兄妹的境遇，不过是个开始，谁也无法保证不会有更多的人被牵连其中。 而这一点，宋珩大抵也已经想到了。 甄泠朵不经意间回眸去看的时候，撞见的正好是他不自觉蹙眉的姿态。 甄泠朵虽不曾将心底的疑惑问出口，可心底里的思量却是从来都不曾停下。 “原来如此。”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不无恍然地应了一句，顿了顿还不忘朝洛雪和的鲁子桐致谢，“亏的是你们及时应对，要不然怕是要出大麻烦的。” 洛雪和她微微颔首，算是应对。 可事实上，就算此刻已经没了一个假的沈云云，甄泠朵悬着的心并不曾彻底放下。 毕竟，谁也不知道她究竟是真是假。 正也是因为心底里始终带着几分狐疑意，甄泠朵才不由得对沈云云多了些许明里暗里地打量。 的确，她和宋珩是不久前才刚和他们相熟，对方又和沈云云有着相同的血脉，若是卯足了劲儿想要蓄意模仿，旁人未必能觉察出什么不对。 就算是甄泠朵始终不错眼地盯着人瞧，也未必真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可甄泠朵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为什么，她没办法将藏在心底里的那些不安全无遮掩地摆在明面上。 那意味着她的不信任，洛雪三人对她与宋珩未必有着无可动摇的信任，一旦戳破了眼下短暂的平和，谁也说不清将会是怎样一副混乱的局面。 更为重要的是，甄泠朵没有证据。 她既无法证实眼前沈云云的真实身份，更拿不出确凿的证据来佐证自己的猜测，一切都不过徒劳。 此刻的她，唯一能做的，大抵也就是趁着其他人不注意，将这些不安尽数说给宋珩知道。 她只能盼着宋珩可以尽快想到办法。 然而，让甄泠朵没想到的是，就在他们几个明里暗里为沈云云的境遇而头疼的时候，原本一直耷拉着脑袋的小丫头却是突然径直往另一个尸体而去。 余光扫到这一幕的时候，甄泠朵的心不自觉提到了嗓子眼。 她下意识就想要跟上去，可没成想，洛雪和是鲁子桐的反应更快。 这两人许是怕极了甄泠朵会对沈云云出手，竟是先一步不管不顾地护在队友身前。 那坚决的姿态，和她与宋珩从前无数次遇上危险时为彼此断后并无什么不同。 甄泠朵兀自沉下脸来，一声声质问哽在喉头，她本想一股脑儿全数都丢出去，好让洛雪和鲁子桐，乃至于沈云云仔细解释。 可还没能开口，宋珩却是突然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道，“再等等。” 因着这不急不缓的三个字，甄泠朵不由得动作一顿。 她没能拦着沈云云，更不曾和洛雪二人形成对立姿态，众人只是眼睁睁看着沈云云凑近那个人，然后在转瞬之间披上了戏服。 第470章 看戏 沈云云浓妆满身，赫然已经成了她哥的模样。 而那原本横在递上的小鬼，也已然变成了一个盒子。 他们几个再熟悉不过的盒子。 “拦住他！” 甄泠朵尚不曾从恍惚中全然抽离出来，身后的宋珩却是问突然不由分说喊了一嗓子，这突兀的声响让众人都不由得心神一滞。 那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分明都被沈云云吸引了去，以至于一时间根本就顾不上那么许多。 就算宋珩及时示警，三人却到底还是慢了一步。 “怎么会这样？” 洛雪不无错愕地环视周围，不由喃喃发问。 此刻四人心底里或多或少存着诸多疑惑，可眼下实在不是解惑的好时机。不过刹那的功夫，甄泠朵他们便又一次不得不面对新的麻烦。 自那盒子倏然消失不见，他们所处的环境便又有了变化。 不再是那个着实有些陌生的山洞，周围空荡荡的，他们又一次被不由分说扔上了高台。 “这不会是之前那个戏台吧？” 鲁子桐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皱着眉头，隔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开口。 戏台？ 还有什么别的戏台？ 可不就是沈云云他哥兜兜转转带他们来的地方吗？ “有点像，但应该不是。”宋珩也略略扫了一眼，径自应声道。 他还记得，上一回他们是被安置在台下的，经由梁川身边的众人提醒，这才知道其中的麻烦，可那个时候，饶是所有人卯足了精神，却也始终都没有办法近前一步。 迫于无奈，宋珩才不得已用了些非常手段。 可鲁子桐却不这么想，“就是，我跟那鬼在台上打过，没什么不一样的！” “是不是的都先往后稍稍，当务之急是赶紧想办法，总不能一直在这上头待着吧？” 洛雪径直转头对鲁子桐道，这接连不断的变化实在是让人始料未及。她虽是队长，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女子。加之才刚刚经历过沈云云的事，此刻的她心里七上八下好不头疼。 甄泠朵从始至终都没有应声，早在鲁子桐因着周遭环境而心有迟疑的时候，她便已经瞧出了不对劲儿。 戏台还是那个戏台。 可这一回确实和先前情势全不一样。 也许是因为沈云云无意识间穿上了她哥的戏服，才有了当下的变化。 看台之下，攒动的头颅里，人人鬼鬼都有。 甄泠朵还在不经意间，注意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梁川。 认出是他的那一刹那，甄泠朵倏地就沉静了下来。 虽不过眨眼的功夫，可就那样神奇般的，甄泠朵不再焦虑不安。 明明此前所有的麻烦，现如今还是一如既往地横在眼前，从不见片刻消散。可现如今的甄泠朵实在是比从前淡定地多。 她居高临下地审视周围，眸光有意无意地和梁川对上，又迅速分开。 甄泠朵做这些的时候，并不曾想过要通知其他人。她相信，宋珩终究也会自己发现的。 至于洛雪等人，他们先前就已经耗费了大量的心神，如今沈云云的又是个实在不可控制的变数，在甄泠朵看来，只消是能腾出功夫来控制住那个丫头，便已经是洛雪和鲁子桐最大的助力了。 可这些话她到底是没有径直说出口。 宋珩自然也发现了梁川，他甚至还在甄泠朵和他几次有意无意的对视之间，不动声色地往边上挪了挪，强自拦在了他们之间。 “这要怎么打？” “实在不行，咱们还是先用老办法撤出去吧？” 洛雪看了好半晌，却终究是没能是想出个可以和台下众鬼抗衡的手段。 再加上她实在不放心沈云云，便径直建议道，“云云现在情况特殊，应当要尽可能避免被那些东西侵袭，先送她走。” 这一句洛雪说地再坚定不过。 可奈何，掷地有声的一句落下，无论甄泠亦或宋珩，乃至于鲁子桐和沈云云都不曾应声。 他们以无声的沉默抗议，拒绝了洛雪的提议。 甄泠朵侧过身，避过了宋珩的遮挡，又一次朝梁川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 人还在。 她轻笑着吐出一句，“不急，这不还有那么多老朋友在嘛。” 末了不等其他人反应，便自顾自拉着宋珩往台侧而去，“既来之则安之，好好听戏看戏，莫要遮掩了这些戏人的风采。” 带着几分笑意的说辞，让众人不由得一顿。 可短暂的迟疑之后，他们到底还是依着甄泠朵，径直往边上退了退。 戏台上咿咿呀呀的声响还在继续，可这一回，他们到底是没了上一次的紧张与不安，甚至还生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的兴味来。 尤其是甄泠朵，她总会不自觉偏头去问沈云云，“你觉得怎么样？” 沈云云她哥愣是学了戏，可这丫头却是半点不开窍，以至于冷不丁对上甄泠朵的追问，纵是思忖良久，到头来却也只有不无恍惚的一句，“我不懂，给不了评价。” 一板一眼的字句落下，甄泠朵先是一顿，而后便是抑制不住地笑。 有好几次，都是宋珩看不过眼，才主动截断。 可正也是因为有了甄泠朵的插科打诨，原本不安的情绪被化解了大半。 及至这一整出大戏落幕，洛雪等人眼睛里分明都是带着笑的。 “戏结束了。” 宋珩淡淡开口，视线却是从始至终都没有从戏台上移开。 在他的提点下，甄泠朵等人也忙不迭望过去，注意到有新的小鬼占据了高台的时候，她差点没忍住径直出手。 幸而，沈云云反应快，先一步拽住了她。 甄泠朵神色一顿，眼睛里是藏不住的茫然意，不自觉偏头去看宋珩，却也从不见这人生出哪怕是些微的急切意来，她思量许久这才只能暗暗压着，不再强出头。 那小鬼亦步亦趋地走近，又在距离他们两步开外的地方顿住。 众人不明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个白色的信封，全无遗漏地放在各人的头顶。 这是什么？ 催命符吗？ 甄泠朵暗自咋舌，等那小鬼走远了些，沈云云这才悄声解释，“这是赏钱。” 第471章 数字 谁家的赏钱会放在白封里呀？ 何况，他们又不是戏子，要什么赏钱？ 甄泠朵闻言直觉愈发无语，而沈云云似是能了然她的疑惑，又像是径直解释给所有人听的。 “这是感谢大家看完了这一出戏的赏钱。” “至于白封，大概是因为他们实在拿不出红的吧？” 众人此前想来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过这一层，以至于听着沈云云不无细致的解释时，都不由得顿住。 就连宋珩也不自觉恍惚了几秒，甄泠朵望过去的时候，那人分明还有一瞬的失神。 反倒是鲁子桐一副了然模样，“也是，都做鬼了，自然也只能收点纸钱白符什么的，听说阴间那地方见不得红。” 说到后半句的时候，他有意压低了声音，端出了一副秘密姿态，可奈何，无论洛雪还是沈云云，竟是都不曾理会。 至于甄泠朵和宋珩的态度如何，鲁子桐本也不在意。 “什么时候能离开这儿呀。” 甄泠朵听着鲁子桐突然闷闷地追问了声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原本心底里若隐若现浮着的那份不安，却不知怎么的，竟然真就淡淡的散去。 她确信，宋珩从始至终都没有多说一个字。 甄泠朵更是记得，自己从来都是以这人的意愿为先。 早在鲁子桐开口之前，她明明也不无关切地想要知道，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眼前这一场任谁看着都头疼的麻烦事，但大抵是因为沈云云一眼就看出了戏台上那些小鬼并无恶意。 又或者是台下还径直站着好些人，尤其是那梁川，他依旧一动不动。 这人是他们自打进入鬼蜮以来，便一路关注的对象。 他自诩为有经验的前辈，既然连他都镇定自若，想来他们也的确没什么可过分担心的。 “不急，老朋友不还等着呢。” 甄泠朵悠悠然开口，冷不丁的一句，实在是让鲁子桐错愕地很。 老朋友？ 那戏装鬼吗？ 听着她意味深长的这一句，鲁子桐倒是整个人不自觉变得紧张起来，他下意识开始环视周围，根本就不敢轻易错过任何一点细枝末节的变化。 瞧着他这副谨小慎微的姿态，洛雪竟也隐隐生出些不安。 她本是下意识循着鲁子桐的视线环视周围，可沈云云却是突然到了近前，冷不丁追问了句，“雪姐，你在看什么呢？” 伴随着这突兀的一句，不单是洛雪，就连鲁子桐也不由得顿住。 诚然，那戏装鬼已经跑了，可这两人身为沈云云的队友，实在是没有理由直白而干脆地甩出心中真实的念头。 洛雪清楚，哥哥的事始终是横在沈云云心底里的一根刺。不久前他们又是当着她的面动的手，单是这一件，只怕这丫头就不可能过得去。 若是再被她知晓，他们都没有就此收手，放那小鬼自由的心思，沈云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承受得住。 “没什么，我只是在看，这些小鬼之前都躲在哪儿，为什么我们一开始根本就没有注意到。” 洛雪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神色，随即朝鲁子桐努了努嘴，“喏，这家伙已经按捺不住了。” 且不论此前鲁子桐说话的时候沈云云是否知情，此刻她不疾不徐的一句，却依旧是不由分说将人拽了过来。 “应该要等打赏结束吧，看戏的，人人有份。” 沈云云抬眸，轻声道，“很快了。” 这一声解释没少让甄泠朵心有迟疑，可不等她猜想其中真伪，眼前场景却是倏然再变。 他们又回到了原先栖身的山洞。 但意外的是，居然是和是梁川他们初识的那一个。 换句话说，甄泠朵和宋珩带着众人躲躲藏藏了好半晌，原是不愿意跟任何人起冲突，只想要求个太平，但不成想，兜兜转转竟是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鲁子桐性子最急，才刚扫了一眼，便当即作势要走。 他懒得跟这些自以为是的家伙们待在一起，嫌膈应。 可奈何，洛雪不肯放人。 她沉默着将人拽在了身边，不由分说断了鲁子桐的念头，期间至多不过是安抚似的扫过一眼，洛雪全部的注意力都落在了宋珩身上。 那人站地离梁川最近。 许是因为好不容易才避过了又一场劫难，梁川似是还没有从恍惚中抽离出来，以至于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凑上前去与人说话。 可洛雪就像是能提前预判一般，她就这么直勾勾盯着，也不急着催促，倒像是对一切胸有成竹一般。 甄泠朵无意间偏头看过来的时候，对上的便是她这不无笃定的姿态，只一瞬，却是让人不由得心底一颤。 她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只静静地捏着那白皮信封，翻来覆去地打量了许久。 该说甄泠朵原本就存着心思，想要仔细看个究竟，可那时候毕竟还没有走出幻境，加之那几个小鬼一直就摇头晃脑地跟在一旁，以至于她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 一来二去就拖到了现在。 甄泠朵此刻身上仍有神明之力，本也就没什么可顾忌的。 她动作飞快地拆，却是从来都没有想过，所谓的赏钱竟然只是一个数字。 她拿到的，是178。 除了白纸上这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数字外，空荡荡的盒子里再无其他。 甄泠朵甚至还不死心地倒转了信封，但终究是全无所获。 “这什么意思？” 甄泠朵兀自思量了半晌，可终究是什么都没想明白，索性就径直扬了扬手，淡声问道。 话一说出口，原本还静默着的几个人倒是也没闲着。 左右已经有甄泠朵身先士卒，想来他们也不可能开出其他石破天惊的东西来。 鲁子桐性子急，他三下五除二地拆开看了，也是张没用的纸。 不单是他，洛雪、沈云云，乃至于宋珩和梁川，他们得到的赏钱，也不过就是这轻飘飘的一张纸。 甄泠朵几乎是眼看着众人拆的，除了他们五人一猫，其他人神色各有不同，只一眼，她便断定这其中定有猫腻。 “这数字什么意思？” 第472章 食物 这一句，甄泠朵问的是梁川。 她甚至没给对方反应的时间，就自顾自释放了神力作为威慑。 那可是普通小鬼无法抵御的能量，更别说梁川了。 “编号，盒子的编号。” 梁川几乎是想也没想就给出了答案。 话音落下的刹那，也不知是从哪儿突然传出一阵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凄厉声响。 甄泠朵不由得动作一顿，而宋珩却是已经快步上前，不由分说拦在她的前头，厉声道，“那是什么声音！” 梁川虽早知道这几个后来的闯入者是个难缠的主，可大抵从来都没有想见过他们会这样麻烦。 光是被甄泠朵吓便也算了，宋珩此刻分明是一副生人勿进的冷峻模样，但其威慑力，却是一点都不比身边人少。 “过零点了，这是零点的哨声。” 梁川忙不迭应道，许是因为心下不安，他说这话时，语调也不自觉变得急促起来，甚至没等两人继续追问，便自顾自补了一句，“零点之后，就必须要再选盒子。不选的话……” 是会死的。 后面半句，梁川再没有机会说出口。 倒不是他不愿意提醒，实在是甄泠朵太过着急，不久前那一句不开盒子必死的提醒还横在众人的脑子里，她不希望磨磨唧唧，也懒得听梁川说些无关紧要的废话。 她径直走向那满地的盒子，不以为意道，“既然这数字落在了我的头上，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只能挑这个了？” 说话的功夫，甄泠朵已经从那满地的麻烦里，找出了标记着178数字的那一个。 她神色淡淡，语调缓慢，尽管话语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意味，可就算是已经先一步将那盒子拿在手里信自把玩，倒也不曾真的全无顾忌地直接打开。 她在等。 等有人给自己一个答案。 无论好坏。 果不其然，梁川动了。 他几乎是即刻快步飞奔到了甄泠朵跟前，下意识间伸手去抢。 甄泠朵自然不可能轻易就将已经到手的盒子给他，她不疾不徐地往回收，淡淡道，“有话就说，做什么非要抢我的？” “不是，我不是要抢。” 梁川好容易才将这一句原原本本地说出来，大抵是因为被甄泠朵吓得不轻，以至于纵然此刻距离这人不过一步之遥，他神色间竟也不由得带着几分恍惚意。 甄泠朵可不怕被他盯着瞧。 事实上，他还巴不得梁川凑上来呢。 虽说她并没有借着神明之力威慑四方的心思，可经由此前一连串的相处，梁川其人的真实性情甄泠朵并不清楚，她唯一能断定的是，这人对他们多有隐瞒。 诚然，初次相逢总也是不可能全然信任，毕竟就连洛雪他们也总对宋珩与她抱持着怀疑姿态，但那三个人毕竟是宋老板亲自选的，甄泠朵纵然心底里有再多的不满，也不可能表现出来。 可梁川不一样。 从始至终，这人振振有词念叨着的一切，都不过是他的片面之词，再找不出其他人来佐证。 更不消说这人在鬼蜮里待得太久，饶是侥幸留下了性命一条，总也免不了受鬼气侵袭，故而这人真真假假说的那些话，不足为信。 甄泠朵此举，逼的是梁川，可又何尝不是跟他身后那一众跟从者们为敌？ 不久前，他们五个就已经被驱逐过一次了。 尽管就连甄泠朵自己也没有想到，他们明明是好不容易才避开的，兜兜转转竟又回到了原地。 “那你想做什么！”甄泠朵睨了人一眼，没好气道。 “这编号是盒子没错，但开出来的，可未必是好东西。” 梁川无视了甄泠朵眼睛里愤怒姿态，自顾自道，“当然，你可以选择信，也可以不信，决定在你。” 说这话时，梁川始终端着一副淡然姿态，他甚至没理会甄泠朵，只径直弯腰曲了一个盒子。 甄泠朵离得最近，她最是能看得出来，这人在选盒子的时候，的确没经过多少思量，分明就是随手取了一个。 但就在他想要拆开的刹那，甄泠朵突然出声喝止，“等一下，给我看一下你的纸条！” 梁川似是并不意外，径直就将属于他的那份赏钱递了过去。 甄泠朵扫了一眼，56。 而此刻被他拿在手里的盒子，编号180。 完全不一样。 甄泠朵心下一沉，她清楚地知道，眼下的梁川没有说谎。 也就是说，不单是甄泠朵随手选的那个盒子有好有坏，梁川手里的那个，也是一样的。 “你要现在开？” 甄泠朵沉默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应声，她始终都盯着梁川，原以为那人此前随手捡了个盒子不过是给自己做个样子，可没成想，他自顾自愣在原地的工夫，已经拆了个七七八八。 梁川没有抬眸看，可他此刻的动静已经说明了一切。 嘶啦一声响，盒子开了。 一直以来镇定自若的梁川，在将那盒子里的东西看了个真切的当口，却是突然下意识地顿住。 瞧着他面色有异，甄泠朵心底里也不由得开始打鼓。 她没等其他人招呼，便自顾自探出头去看了一眼。 盒子里是些吃食，不多，但看上去挺诱人的。 “这不挺好吗？” 甄泠朵正自顾自地说着，此刻的她还全然没有意识到，落在他们后头的那些凌厉的眼神。 但宋珩发现了。 该说甚至还没等甄泠朵瞧个真切呢，不远处就已经有人按捺不住想要冲到前头来。 只可惜，不过刹那的功夫，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了。 “的确是好东西。” 梁川惨然一笑，甄泠朵却是根本就没有想过他会是这样的反应，一时间愣住，好一会儿都不知该如何应对。 但梁川却是已经毫不犹豫地将手里的盒子丢了出去。 他反手抛的，似是用了极大的力气，恨不能将那些吃食丢地再远一些。 “能开出吃的来，说明我的运气当真是不错，困在这儿的半个月，所有人都只能靠开出来食物活着，僧多粥少，抢不过的。” 说到最后，梁川脸上的笑意顿了顿，而后自顾自摇了摇头。 第473章 疯狂 不远处，众人抢做一团。 有人当仁不让，也有人据守不退，甚至还有人重又迂回着往外走，为的不过是断了梁川所有的退路。 而对方之所以如此行事，也不过是笃定这人在不得已扔掉盒子之前，已经先一步为自己预留了些许食物。 正如梁川所说，吃的用的那从来都是最为紧俏的东西。 相比而言，吃显然更占上风。 甄泠朵和宋珩眼见着情势不对，便忙不迭上快步上前，将梁川护在中间。 洛雪三人骤然瞧着这一幕还有片刻的恍惚，但不过转瞬的功夫，他们便也不自觉加入了其中。 但这一幕，却实在是让梁川始料未及。 他清楚前不久强自逼着他们五个重新找栖身之地的行为算不得磊落，诚然他有许多的不得已，可若然他们因此记恨，也是无可厚非的。 但没成想，他们竟能以德报怨至此。 尤其是明知道食物短缺，多数时候是可遇不可求，却依旧摆出了一副淡淡的模样，既不去争抢，还调转头来护卫他的安全…… 梁川亲历了这一幕幕，却也终究是不能迅速回神。 毕竟，若是易地而处，他未必能能做得到。 瞧着他不自觉陷入迷茫的模样，甄泠朵却是好一阵无语，“想什么呢，再发疯可真就连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你了！” 她没好气地呵斥了一声，眉眼间满是不屑与轻蔑。 落后几步的宋珩倒是始终端着一副不以为意的淡淡神色，似是从始至终都没有将梁川放在眼里。 甄泠朵略过了那个正兀自恍惚的家伙，隔着人瞧着宋珩这般模样，不由得心底一滞。 事发突然，宋珩不可能提前有过预判。 若是不然，他根本就不会在几乎同一时间和自己有一样的反应，更该像洛雪他们一样，不自觉落后一步。 但事实是，宋珩全无迟疑。 此刻他大抵也是时刻都提着一颗心的，但与其说他是在担心梁川，倒不如说是他在关心那不远处正乱做一团的众人。 “这里还能待吗？” 虽说，甄泠朵和宋珩早已经严阵以待，可洛雪等人看过来的时候，梁川所在的地方，赫然已经被众人围了个严严实实。 那些争抢个不停的家伙，纵是并不能在第一时间为自己争取到食物，却也分明没想过要放过任何人。 没有吃的，那就创造吃的。 “有人死了。” 沈云云落在最后，她不经意间抬眸，正好就撞见有人因为抢夺食物而大打出手，因着心底生急，总也难免没了轻重。 尽管甄泠朵和宋珩此前已经揪心了好一阵子，可等这一幕当真上演的时候，他们还是不自觉深吸了一口气。 鲁子桐闻言即刻拽了沈云云一把，“我断后。” 伴随着这不容置喙的一句，他和沈云云登时换了个站位。 明明空气中已是血污弥漫，但除了甄泠朵五人外，竟是再无任何人对这一场意外多看一眼。 就连梁川也是一副没所谓的模样。 显然，眼前这样的事，他此前大抵是已经经历过了的。 甄泠朵心中暗想，脑子里却是片刻不停，盘算的无一不是要如何才能带着众人避开这一麻烦。 毕竟，任谁都不知道，那些近乎癫狂的家伙，会不会转而对他们出手。 但还不等甄泠朵有所决断，鲁子桐却是瞧见有人转而开始分食尸体。 “靠！” “真特么都疯了。” 鲁子桐惊愕之间，不自觉怒骂了一声，下一秒却是忙不迭想要冲上前去。 的确，他们如今被困在这该死的鬼蜮里动弹不得，可诚如梁川所言，他们尚不曾被这里的鬼气侵袭，总也算的上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故而，但凡众人存着哪怕一丝的理智，便不可能眼看着这等荒诞的吃人戏码在眼前上演。 至少，鲁子桐做不到无动于衷。 但就在他才刚踏出一步的刹那，洛雪却是眼疾手快紧紧拉住了他。 “别胡来！” 她压低声音喝道，略带沉闷的语调里，是这人明明无法压制，可还是强逼着自己全数往心底里烟的愤怒。 “他们特么在吃人……” 鲁子桐没再坚持，他咬牙切齿一般蹦出一句，恶狠狠地盯着前头。 “我知道，我都知道。” 洛雪始终都没放松那紧拽着的手，饶是鲁子桐明明已经顿住了步伐，可她还是不放心。 不单是她，就连甄泠朵和宋珩都不由得分出精神来仔细关注着。 此刻他们心底里未必波澜不惊，可眼下情势混乱，若是为了逞一时之快而贸然动作，其后果显然并不是大家可以承受的。 可他们却也明白，若是鲁子桐到底是因为压抑不住，而不自觉遵从本心做出了些让所有人始料未及的事情来，他们大抵也不会苛责一二。 一行五人，既是一道来的，那便注定要共担风雨。 可若然还能制止，他们自然不希望让自己陷入那等进退两难的情势中去。 虽说凡是总有万一，可任谁都不希望自己成为那个万一。 然而，这到底是个危险的地方，甄泠朵总也免不了想要让自己做好多手准备。 可彼时的她大抵怎么都没有想到，鲁子桐再没出什么岔子，反倒是那些个聚众啃尸的家伙又闹出了新的幺蛾子。 甄泠朵凝神扫视周围许久，却是冷不丁瞧见远处的人群里突然出现了新的变数。 有人脸上突然就多了好些让人惊愕的疮。 最是让人咋舌的是，那些东西居然还是会动的。 甄泠朵一时有些愕然，恍惚以为这大抵是他们碰过尸体才引来的无可避免的麻烦，可下一瞬，她不由得面露惊疑。 怎么会？ 她心底一顿，下意识间偏头看了梁川一眼，眸子里满是不解。 彼时的梁川却是一无所知，他跟身边紧紧环绕着的五人一样，紧蹙着眉头盯着眼前种种，连大气都不敢出。 甄泠朵迅速收回了惊愕之色，可还是被宋珩发现了异样。 “怎么了？” 他轻声开口，冷不丁的一声，却属实将周围几人都吓得不轻。 第474章 线索 甄泠朵是第一个闻声抬眸的。 四目相对的刹那，她分明从那人的视线里读出了几分关切意，可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 而洛雪等人却显然紧张许多。 “宋老板发现什么了吗？”洛雪先是下意识回身去看身后人，及至确认队友们安然无恙，这才是偏头去问。 可宋珩却并不曾如实相告，而是淡淡道，“没有。” “我还道是你们发现了什么线索，竟看得这样认真。” 宋珩云淡风轻间转移了话题，甄泠朵听出了他话中深意，只怕是自己方才不经意间偏头看向梁川时，那没来得及收敛的惊愕模样早已经被这人瞧了去。 那一刻，甄泠朵多少有些懊恼。 但不过转瞬的功夫，却又不由得感到释然。 亏得是宋珩，若是换做了其他人，她只怕是并不能这样轻易地避开，说不得还要挖空心思去想些有的没的理由来搪塞。 尽管无关紧要，但到底也是耗费心神。 “没有，就算是真发现了什么，前头那么混乱的情势，根本也没办法凑进去查啊。” 洛雪无奈地摇了摇头，骤然听着宋珩追问的时候，她甚至还以为是宋老板耐性用尽，懒得再消磨时间。 洛雪好容易才挖空心思寻到了些劝慰的说辞，可奈何，还不等她有机会开口，宋珩却是已经径直偏头看向另外一边。 甄泠朵自然也注意到了宋珩的视线，这人哪怕只是状若不经意地扫过一眼，也足以让自己心底发颤。 就连甄泠朵自己也说不清楚，这到底是从什么时候才有的问题。 也许是在宋珩手底下待得久了些，以至于她总也不自觉就想要拿逐明侦探社众人的高标准严要求来约束自己。 可说到底，她毕竟是和他们不一样的。 甄泠朵曾也回想过无数次，可到底是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故而便将这份不安仔细放在心底，不敢轻易教旁人知道。 可此刻被宋珩冷不丁扫了一眼，因着她本就心有顾虑，以至于一时间没能即刻回神。 “看什么呢？” 宋珩不知什么时候便已经径直越过了梁川，已经立在她的面前。 “人面疮。” 人已经到了近前，甄泠朵便也不曾藏着掖着，她并不曾径直点破对梁川的怀疑，而是指引着宋珩自己去发现。 宋珩终究不是旁人，虽说甄泠朵不过是信口提了一句，此前并没有过多余的任何解释，这人竟也是当真发现了不对劲儿。 “梁川。” 甄泠朵听着他冷不丁喊了一声，刹那的功夫里心已经不自觉提到了嗓子眼。 那一刹那，她既盼着宋珩能有所发现，却也实在担心，此刻贸然动作只会惊扰了对方。 毕竟，迄今为止，他们仍旧不知梁川的真实身份，关于这人的一切，都不过是他自己的一面之词，并不足以全然取信。 “我在。” 宋珩这一声来得突兀，以至于不单是梁川，就连落后几步的洛雪和鲁子桐等人也不由得心底发颤。 等到梁某人忙不迭应声的当口，鲁子桐再望过来的时候，已是不自觉蹙着眉头。 他从一开始就看不惯甄泠朵和宋珩的做派，此刻亦然。 洛雪大抵是察觉到了什么，这才不停地无声示意，鲁子桐虽说脾气急了些，但对上她这个自己主动选择的队长到底还是多了几分服从。 “那些人是怎么一回事？”宋珩头也不回，只径直问道。 该说这话实在是有些无厘头，洛雪三人全然没能明白宋珩究竟在说些什么，可梁川倒是已经自顾自抬眸去看。 不多时，他轻声道，“是这样的，但凡有人耐不住性子，用些非常手段，就会生出这人面疮。” “不致命的。” 梁川说完，似又突然想到什么，便又补了一句。 可他这话说完，宋珩却是并不接茬，瞧着这一幕，洛雪心底竟也隐隐生出了些疑惑。 甄泠朵凝神看了一会儿，而后再问，“那先前那些尸体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分明记得，前一日来到这山洞时还不曾发现。 “饿得太久，总也有撑不过去的。”梁川闻声，怅然道。 “被困在这儿，骤然瞧着像是得了一份生机，可其实未必好过。可再想想，倘若真成了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余生是不是就更没指望了？” 梁川似是在问他们，但又好像根本就不在意他们的答案。 “所以我想着，能多活着一天，就多做些善事。哪怕只是多提点一句，能教谁多活一会儿，也算是攒了些德行，只盼着真到了无可转圜的那一步，老天爷能厚待我几分。” 这后头的一句，却属实不在众人的预料之中。 “既然想活着，何必浪费精神去想死了的事。”一直静静立在一旁的沈云云难得开口，“死了也好，活着也罢，但求无愧于心。” 因着她那字字铿锵的阵势，梁川倒也不知怎么的，竟有一瞬的愕然。 趁着他转而向沈云云致谢的功夫，甄泠朵和宋珩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 没问题。 无异样。 只刹那的功夫里，两人便有了评断。 诚然，不远处那乱做一团的人群里，有一个好似梁川的身影不时游走着，但此刻站在他们身边的这一个，却是全无异样。 无他。 只因宋珩替甄泠朵搅了梁川心神，好让她有机会在极短的刹那之间，以神明之力逼迫对方。 若是梁川有心做伪，他是万万活不到现在的。 可事实是，梁川安然无恙。 “咱们总不能就这么耗着吧？” 甄泠朵又一次环视周围，旋即偏头问梁川，“依你从前的经验来看，他们还要疯多久？” 大抵是因为甄泠朵问得太过直白，又或者是梁川根本就没有预料到这一层，他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抢完东西就闹不动了的。” 吃食显然是早就没剩下了。 倘若众人有心仔细观察，便不难发现，此时此刻还在不停游荡着的，多是那些在不经意间多了人面疮的家伙。 且不论他们究竟是敌是友，多少算是个线索。 第475章 短剑 甄泠朵以为那些人总也不可能贸然离开这山洞，毕竟梁川不知道叮嘱了多少回，想来余下的这些人本也该是已知其中危险的。 但没成想，那些生了疮的家伙，竟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竟有人好似浑浑噩噩一般，下意识就往外头走。 甄泠朵眼见着情势不对，下意识就想要追出去，可还没来得及动作，却是又突然后知后觉似的回想起来，身边还有一个梁川。 诚然，她和宋珩联手试探，并不曾在第一时间察觉出什么不对，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人就此没了半点嫌疑。 正相反，甄泠朵从不认为梁川就此彻底可信，却反而在不经意间又对这人多了几分旁的思量。 她不敢轻易离开，一则是顾念着梁川，二来也是担心宋珩因着她此前下意识的动作而不自觉升起的狐疑并未完全消散。可眼看着就要闷头离开的那些家伙，甄泠朵却也并不敢视若无睹。 幸而，他们还有队友。 洛雪离得最近，甄泠朵一时间也顾不上他们两拨人马之间还没能全然消散的猜忌心思，忙不迭就冲着人使眼色。 她甚至还想过，若是这人不能在第一时间会意，甄泠朵就得想办法避过宋珩。 毕竟，这无疑是一件危险的事。 她虽不曾和宋珩直言，但想来这人并不可能同意做这些从根本上就未必安分的事。 然而，甄泠朵有一种直觉，这些带着人面疮的家伙，十之八九会给他们带来新的发现。 她并不愿意轻易错过。 故而，就算是明知道宋珩不会乐意，她也是想要铤而走险。 所幸的是，洛雪看懂了她的示意。 她无声颔首应承了下来。 不多时，洛雪便将沈云云推到了前头，鲁子桐瞧见了她的异样动作，忙不迭就下意识想要跟出去，可还没来得及动作，洛雪却是先一步将人制止。 显然是没想要让他插手。 鲁子桐心有疑惑，可到底是没能拗得过洛雪，便也只好始终都端着一副惴惴不安的姿态，等着人回来。 事实上，不单是鲁子桐，甄泠朵也始终都提着一口气。 毕竟，这事是她发起的，而一应危险却是要洛雪自己面对。这事算是她欠着洛雪的，这人情往后自是得找机会还。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洛雪可以安然无恙地回来。 自然，在此之前，甄泠朵也没闲着。 饶是梁川已经提醒过了，可她还是决意打开那个和自己颇有缘分的编号。 左右这盒子里的一切，对他们而言都是未知的，她又有什么可纠结的呢？ 甄泠朵蹲下身来四下寻找盒子的时候，宋珩虽神色淡淡，可眸光却是半点不曾从她的身上移开过。 梁川许是在不经意间发现甄泠朵的诉求，不自觉脱口而出补了一句，“你真的要选择那个编号吗？” 甄泠朵没有应，只朝着人微微一笑。 可只是这是无声的一幕，却还是不自觉让梁川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的确已经料想到，这五个人身上有着这山洞里许多人都没有的狠厉与果决，可却始终都没有想见，他们会在明知危机四伏的时候依旧全无收敛。 “会出大事的。” 梁川大抵是已经预料到自己不可能劝说这些人放弃原本就已经存着的疯狂念头，便也不过是在又一次兀自轻叹之后选择了沉默。 宋珩闻言却是不自觉一顿，他下意识往甄泠朵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偏巧那时候甄泠朵也正好望过来，两人的视线无声交汇的刹那，彼此都有一瞬间的愕然。 这一次，甄泠朵瞧见宋珩朝着她笑了一笑。 虽也依旧只是刹那的功夫便兀自收拢，可那一瞬间，甄泠朵突然觉得，或许宋珩是在借此告诉自己，他认同她的选择。 诚然，甄泠朵必须承认，无论宋珩作何选择，此刻她的决意已不可能再轻易更改。 可无论如何，能得到宋珩的认可，这对甄泠朵而言，算得上是意外的惊喜。 她为此感到欢喜。 与宋珩的内敛自持不同，甄泠朵并不善于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 此刻的她，是开心的。她便是自顾自笑着。饶是落后几步的梁川好几次投过来紧张不安的神色，她也不以为意。 “我开咯。” 甄泠朵将那盒子拿在手里把玩了好一会儿，这才笑吟吟道。 宋珩点了点头，而一旁的梁川已是不自觉向后退了一大步。 奈何沈云云等人全然没有预料到他这一动作，应对不及，堪堪就被撞倒。 亏得是鲁子桐虽来不及应对，但动作还算迅捷，他径直就将沈云云往后拽了一步，而后又全无惧意地拦在她与梁川之间，做好了成为夹心饼干的准备。 前头是梁川，后头是沈云云。 甄泠朵显然并没有想到还不等她打开那让所有人惴惴不安的盲盒，身后就已经出现了新的岔子。 冷不丁听到身后在动静的刹那，她的确下意识回望了一眼。 但眼见宋珩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便也就没有往心里去。 尽管大多数队友都无暇顾及，可甄泠朵还是不自觉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才总算鼓足了勇气，径自将那盒子一点点仔细拆开。 但饶是甄泠朵提前已经设想过许多次，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那些莫名的挑战，却也不曾想过，耗费了她大量精神的东西，居然会是一对闪烁着雷光的短剑。 刚一打开的时候，甄泠朵就被那全无预兆的闪光激的下意识闭上了眼。 她可是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总算能适应，可偏偏对上那冷不丁瞧着像极了小学生玩具的东西，还是不自觉陷入了难言的沉默。 这大抵就是是梁川所谓的无关紧要的东西吧。 一对雷光短剑，听上去名头不小，但真的没什么用。 至少，甄泠朵眼下还没能发现它的作用。 直到这一刻，甄泠朵才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懊恼意，早知如此，她还不如随便选呢。 不说能幸运地找到食物，可就算是一把锋利的小刀，想必都比这能闪瞎眼的玩具有用得多。 第476章 代价 就在甄泠朵兀自郁闷的时候，宋珩却是已经悄无声息地找到了自己的盒子，并且毫无迟疑地打开。 做这一切的时候，宋珩从不曾有半点顾及，云淡风轻地，好似在做一件没什么所谓的事情一般。 就连甄泠朵也从不曾设想过他会这样着急，以至于等甄泠朵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的时候，连洛雪都已经回来了。 “这应该是驱虫粉。” 如果不是那人突然的一句，甄泠朵未必回神。 “嗯。” 甄泠朵听见宋珩朝洛雪应了一声，虽只有这简单干脆的一个字，但她恍惚觉得，宋珩应该是开心的。 宋珩手里正拿着那白色的小瓷瓶，不大。 但凭着洛雪和宋珩的判断，倘若那里头当真装着的是驱虫粉，想来定然是能用得上的。 这样想着，甄泠朵便再也无法直视自己手边那明晃晃的短剑。 然而，这到底是她好不容易才从一大堆盲盒里千挑万选出来的东西，尽管心中愤愤不平，但甄泠朵总也做不到可以全无顾忌地径直扔掉。 她舍不得。 万一将来能用得上呢？ 诚然，甄泠朵自己也大抵明白，这干巴巴的一句无非是被她拿来自欺欺人的说辞。 可正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此刻的她，明显已经从梁川和宋珩的运势里比对出了自己过衰的现实，但这并不妨碍她继续坚定地为自己打气。 还有那么多人没开呢。 也许他们比自己还惨呢？ 这个念头骤然显现的时候，甄泠朵便不自觉吃了一惊。 她下意识间摇了摇头，好容易才将那些念头才自己脑子里丢出去。 她可以衰。 但队伍不能输。 甄泠朵暗暗想着，又不自觉将这一主旨默默重复了好几遍，美其名曰为剩下的三位队友祈福，但从根本上说，还是希望他们这五个人往后在这鬼蜮里可以多几分幸运。 洛雪拿到的是青虫蛊。 作为一个用蛊的人，这一收获着实让她欣喜地很。 接下来是鲁子桐和沈云云，两人全无意外的，开到了让自己满意的东西。 归根究底，只有甄泠朵没有那份运气。 旁观了五个人的幸运，甄泠朵实在是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自己这惨淡的模样。 但无论甄泠朵是否愿意接受，这一现实已经明晃晃摆在了面前，由不得她哪怕分毫的质疑。 她必须要接受。 再无旁的选择。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甄泠朵过分失落，她不自觉就避过了其他人，等梁川找过来的时候，他们两个几乎已经站在角落里了。 “刚才开出来的东西，尽量还是少用。” 对上甄泠朵不无茫然的神色，梁川却是毫不迟疑，只径直将这话毫无遮掩地说了出来。 “为什么？” 甄泠朵心有不解，下意识便问了出来。 除了自己手里的短剑，其他人得到的东西分明都可以发挥出不小的能量。 再说了，不久前也正是这人言之凿凿地告诉他们，无论开盒结果如何，那里头的东西都可以归他们所有。 尽管那时候甄泠朵并不曾追问过效用如何，但想来只要东西还在，总也不至于只能眼睁睁看着，而没办法用。 更何况，现在梁川说的是，最好不用。 那他们一个个的，顶着随时都可能被那些盒子误伤的代价，拼了命地选盒子开，又是为了什么？ 甄泠朵想不通。 更不消说，不久之前，梁川才刚将好不容易得到的食物和众人分享。 虽说甄泠朵他们都没有享用，但倘若真的有问题，梁川又是以什么样的心境做出这样的决定的？ “用了会怎么样？” 梁川许是也不曾设想过会被人如此步步紧逼，他一时间有些无语。 可架不住甄泠朵每一句话都往他心口扎，加之他本就属意想要劝阻众人，此刻饶是被人追根究底，便也只能硬着头皮招架。 “一旦不小心用了，那就很有可能被那些东西给同化。” 说这话时，梁川不自觉压低了声音，他似是不敢让其他人听到，总有意无意地停下来扫视周围，唯有确认周遭再无异样后，才敢继续往下说。 “如果将那些东西原本的能量耗尽了，那就是将成为新的盒子。” 说到后面半句的时候，梁川不自觉端着一副凌厉的姿态，只是扫了一眼，甄泠朵就不由得心底大骇。 “成为盒子？” 她恍惚了好一会儿，始终都没能领会梁川煞有介事的这几个字背后的意义。 “你的意思是，地上那些盒子，原本都是活生生的人吗？” 甄泠朵显然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总算让自己能从梁川那些简短的话语里，梳理出当下对她最是有用的讯息。 然而，哪怕是已经不自觉问出了口，她始终是没能做到坦然接受这一切。 甄泠朵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发颤。 梁川不知道这人此刻究竟作何想法，但只是瞧着她故作镇定的样子，他便笃定自己先前所说的那些话，她到底是听进去了。 多少不论，可只消是能有警醒之用，对他们而言便是好的。 “对。” 梁川给出的答案，甄泠朵并不意外。 尽管她并不愿意承认，但只要一想到那人此前说话时的笃定姿态，便不难料想到这样的结果。 “那，这个盒子你能看出什么来？” 甄泠朵说着，自顾自将自己拿在手里许久的盒子，径直递到了梁川手里。 梁川不自觉一怔。 可偏偏甄泠朵望向他的神色却十分郑重，瞧那阵势，似是非要让他说出个所以然来才肯罢休。 “你，能看到它的前世吗？” 眼见着梁川拿着那盒子兀自出神了许久，甄泠朵却是并不催促，只冷不丁问了一句。 诚然，她语调轻缓，让人瞧不出任何不同，可梁川还是不自觉因着她这一出下意识间倒抽了一口凉气。 隔了好半晌，他才总算悠悠然道，“那两柄短剑，传自武学世家，而那人，原本也在这山洞之中。“ 后头这半句，却是甄泠朵此前从未曾设想过的。 “你是说，他之前也在这儿？” 第477章 选择 “对。“ 梁川给出的答案坚决而利落，甄泠朵说不清自己骤然间听见这一句时，到底是何心绪，她只觉得自己冷不丁的好像被一些个无从预料过的东西，莫名地敲了一击。 不轻不重，但偏偏无从忽视。 无论梁川所言究竟有多少欺瞒，单是此刻，甄泠朵并没有从他的神色里瞧出任何躲闪或是其他小心翼翼的姿态。 相反，正也是因为他这一副从来都谨小慎微的模样，和从前并无什么不同，反而愈发让甄泠朵对他口中振振有词的东西而心有顾虑。 “那，他的事，你知道多少？”甄泠朵思量了片刻，而后道。 她并没有直言，可梁川还是听懂了。 此刻，横在他们之间的，再没有其他人，左右也不过只有无意间落到她手里的那两柄短剑的主人。 “不多，”让甄泠朵意外的是，这一回梁川难得地显露了些为难姿态，“其实这些事，我也并未曾亲历过。我来之前，他就已经不再了。” “不在的意思，是他也成为了盒子吗？” 甄泠朵再问。 所幸的事，这一次梁川没再缄默。 “是的，他成了个盒子，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哪儿，或许还在那儿，又或许早就已经被人开了。” 梁川惨然一笑，但不知道为什么，甄泠朵却总觉得他的视线总有意无意地落在了自己身上。 准确来说，是那个她曾经几次想过要扔掉，但纠结了半晌到底是没能下定决心舍弃的盒子上。 梁川虽没有径直开口，但甄泠朵只是瞧着他如今这副模样，便不难想见这人此刻脑子里正在盘旋的念头。 事实上，不单是梁川，就连甄泠朵自己总也免不了就往歪里想。 她当然宁可这一切不过是她自欺欺人，但甄泠朵还是免不了担心，若然一切真就是她和梁川如今所想的那样，自己和其他人又该如何应对。 她并不愿意成为宋珩的拖累。 这一念头，自打甄泠朵结识这人时就已经根植在她内心深处。 无论什么时候，她都不愿意。 从前不愿，现在也不愿。 至于往后，大抵是更不愿意。 可若是她真就是偏巧选中了这一对短剑原先的主人呢？ 或者说，那些曾经动用过盒子里的东西潜藏着的能量的人们，当真就不得不为此付出代价呢？ 那可不单是她，所有人都在逃不脱。 “多谢。” 甄泠朵临走，依旧没有给出一个笃定的答复。 梁川仍旧不知道，她究竟会不会阻止其他人。 但往后的事，他已经顾不得了。 甄泠朵不曾隐瞒，她全无保留地将这一信息同步给众人，但却是不曾如梁川期待的那样，言辞凌厉地制止。 相反，甄泠朵在陈述了其中利害之后，将选择的机会交还给了所有人。 “情况就是这样，用或不用，全看各位自己。” 这一句，甄泠朵倒是没忘记补充。 和梁川那惴惴不安的心思不同，甄泠朵纵然心底也委实放心不下，但到底是将一应队友视为独立且自主的存在。 入鬼蜮，是他们共同的选择。 里间的机缘，本就是人力所不可控的。 眼下这一切既然已经发生，他们便也只有坦然接受。 至于再往后的事，当下不可能看得过分真切，且若是她和宋珩真有这样的本事，大抵也就不用枉顾陈书易和梁风祁的安危，不得已和洛雪他们组队了。 同样的，甄泠朵也明白从盒子里得到的东西，对于其他人都无疑有着无法拒绝的魔力。 洛雪本就是用蛊，若是能合理利用青蚕蛊，想来她的战斗力将得到意想不到的提升。沈云云和鲁子桐显然也是一样的。 但无论用亦或不用，那都将是他们个人的选择。 甄泠朵自认为她根本就没有任何立场对其提出过分的要求。 她唯一能做的，是要求自己。 “那，你们会用吗？” 听甄泠朵说完，沈云云脸上总也不自觉闪过些许迟疑与不安，她似是花了挺大的功夫，才总算鼓足勇气问了一句。 瞧着她这小心翼翼的模样，甄泠朵不由得有些愕然。 她记得，小姑娘原本对自己还算亲近，虽说这中间无可避免地有某只猫的功劳，可冷不丁的，沈云云也变得和鲁子桐一般，不自觉间和他们保持了些许距离。 这一发现，让甄泠朵多少有些失落。 哪怕只是一瞬的功夫，她便即刻收敛好心神，自顾自摆出了一副没所谓的姿态来。可甄泠朵必须承认，她并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不用。” 宋珩先一步开口，他掷地有声的一句，强自将甄泠朵从恍惚失神的状态里抽离了出来，赶紧补充了句，“我也不用。” 明明是甄泠朵先有的主意，但还是被宋珩抢了先。 正也是因为这人不经意间的一打岔，倒是让甄泠朵暂且忘记了被沈云云疏远的不快。 大抵是生怕沈云云多想，甄泠朵思忖片刻，还是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用不用都在你们自己，不用顾虑我们。” 说完，甄泠朵还下意识偏头看了一眼宋珩。 宋珩因着这人如此动作有一瞬恍惚，但很快就意识到，甄泠朵是在无声询问自己的意思。 事实上，不管宋珩究竟作何想法，只消是甄泠朵已然开口，他便没有理由反驳。 他应该永远都不会吧？ 宋珩心底里不自觉闪过一个念头。 尽管不过一瞬的功夫，但后知后觉一般，隐隐品咂出些不对劲儿的宋珩，却是不自觉吃了一惊。 所幸的是，宋老板的情绪管理向来到位。 纵然心底里已好似翻江倒海一般汹涌不停，面上却始终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也就是梁风祁不在跟前，要不然这故作深沉的人怕是没有办法始终八风不动。 被身边人有意无意的撩拨一二，总也难得有破防的时候。 可只要宋珩显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不对劲儿，余下的人就不可能会放过他。 正也是早便已经谙熟这一切，宋珩才练就了如今的本事。 “嗯，我知道的，谢谢。” 沈云云朝人道了声谢，这才重又回到了鲁子桐身边。 第478章 退敌 还不等沈云云和鲁子桐做出决断，洛雪原本留在那些人面疮上头的蛊虫却是突然有了动作。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以至于她根本就没有半点迟疑，只冷不丁喊了一声，“别动。” 突兀的一句让所有人都有些始料未及。 但纵然心底里已是不自觉变得警觉不安，他们还是下意识服从了洛雪的命令，自顾自愣在原地，好一会儿都没有动作。 除了宋珩和甄泠朵。 两人并非没有听到洛雪那掷地有声的一句，正相反，他们听了个真切，也在第一时间意识到了不对劲儿。 洛雪呵住两人，为的是不让那些人面疮侵袭沈云云和鲁子桐。 诚然，彼时甄泠朵提醒的时候，她并不曾全然放在心上，但此刻看来，洛雪却是不得不承认，她是对的。 那些东西，的确是个大麻烦。 一旦被染上了人面疮，就会有许多不可控的事情。 此时的洛雪再无旁的念头，心底里唯一不变的心思，不过就是豁出一切，保障身边的两位队友安好。 至于其他人，她实在是顾不过来了。 最多再加上宋珩和是甄泠朵。 可只怕是如此一来，洛雪就将不得已动用青蚕蛊了。 甄泠朵的训诫还不时地在耳畔回响，但洛雪却顾不上那么许多。 正所谓事急从权，既然多的是无可估量的事，她便也只能尽可能先紧着当前要紧的来。 就在洛雪暗自思量的时候，那些自发排队开盲盒的队伍却是突然乱了。 不为旁的，只因有人运气不好，开出了僵尸和丧尸。 那些东西和甄泠朵他们手头的全然不同，盒子打开的刹那，藏身其中的东西便获得了全新的、不受控制的生命及意识。 尸体作恶，在这鬼蜮里实在算不得什么稀奇事。 众人早已经看得多了，却也正因为如此，才愈发感到不安。 “这下好像有大麻烦了。” 鲁子桐远远地看了好一会儿，瞧着许多人疯了一样四处逃窜，可到底是没能斗得过那已然成精的脏东西。 “我们，要不要上去帮忙？” 试探着说出这一句的，仍旧是沈云云。 可这一回，她问的不是甄泠朵和宋珩，而是他们三人小队的核心洛雪。 “再看看。” 洛雪紧蹙着眉头，她不是不知道事态紧急，可就像是他们此前遇上过的诸多麻烦一样，任谁也无法保证在这之后就能短暂太平。 而这山洞里的其他人，天然就对他们这五个后来者存着敌意。 洛雪不得不防。 但就在她还不曾下定决心的时候，宋珩和甄泠朵却是已经动了。 因着他们此前就已经决定好，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能轻易动用盒子里的东西，此刻两人抵御侵袭时，用的不过是他们从前那些手段。 但也不知什么缘故，饶是他们已经使出了十成的力气，却始终不能动摇敌人分毫。 “不行，再想办法。” 宋珩眼看情势不对，忙不迭冲着甄泠朵喊了一声，他以眼神示意身边的人赶紧后撤，但彼时甄泠朵却是正死死地盯着宋珩后背。 不远处的角落里，有一双眼睛已经盯了宋珩许久。 她不放心。 “你先撤。” 甄泠朵说着，便自顾自又一次冲到了跟前。 她不由分说便自行和宋珩换了位置。 宋珩下意识想要拒绝，可不想甄泠朵竟是动用神灵之力抢在了他的前头，直到自己被强行丢了回去，宋珩才总算意识到了不对劲儿。 潜伏在角落里的僵尸大抵也是瞧出了甄泠朵的意图，这才顾不上自己先前的诸多钻营，只能忙不迭跑出来。 宋珩瞧见的，便是甄泠朵被堵在他和那僵尸之间，进退两难。 他本想要再上前帮忙，可没想到，梁川竟是冷不丁蹿了出来，他先一步出手拦住了人。 “放开！” 宋珩知道他并无恶意，可耽误了他救甄泠朵却是一桩了不得的事，故而冷不丁开口时，到底是没给什么好脸色。 幸而，梁川似是并不在意。 “你现在过去，只会让她更难。”梁川没有放手，难得地噎了人一句。 宋珩闻言，不自觉一顿。 “她远比你想象的要强得多。” 梁川又道，这话一出，宋珩不由得神色一滞，他下意识间抬眸去看，却正好瞧见甄泠朵因为顾虑他而失了先机，以至于处处受掣肘，一直都没能找到反击的机会。 只这一眼，就让宋珩本就积郁的心思再无法压制，他不自觉攥紧了拳头，正待即刻再冲上去，却听梁川倏然开口，“连我都愿意相信她，你做不到吗？” 不知怎么的，宋珩只觉得这人说话的时候，言语间不自觉多了几分玩味意。 或许在旁人听来并没什么不对，但这轻飘飘的一句传入他耳朵的刹那，竟也还是让他不自觉皱了眉。 “你什么意思？” 连宋珩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是，他竟是下意识间反问了一句。 话出口的刹那，不单是梁川，就连宋珩自己也不自觉顿了一顿。 他没能即刻梳理清楚自己的感受，却又一次被甄泠朵接下来的举动所震慑。 她用了短剑。 明明说好不用的，但甄泠朵还是用了。 彼时，甄泠朵几乎已经被逼到了死角，再无旁的退路。 隐匿在角落里的僵尸突然反扑，且以意想不到的雷霆姿态反转了局势，再刚取得一份意想不到的优势时，他便忙不迭召集了自己的一众兄弟。 而那时候的甄泠朵，却是孤身一人，无人可援。 又或者说，除了宋珩之外，所有人都已经被甄泠朵这全无预兆的一出给打懵了。饶是甄泠朵从未曾掩饰过，可在此之前，从没有任何一个人设想过，如此危急关头，竟是她站了出来。 不得已，甄泠朵用了短剑。 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此前那些个无论怎么攻击都损伤不了分毫的僵尸和丧尸，竟会折戟在甄泠朵的短剑之下。 刀锋所至，无一不是横尸。 “这……这也太强了吧？” 宋珩听着身后有人不自觉喃喃，他们大抵是为甄泠朵这强悍的战斗力所折服，但彼时宋珩心底却是隐隐多了几分不安。 第479章 看破 他在担心。 担心甄泠朵铤而走险。 事实上，甄泠朵的确已经在这么做了。 举起短剑，是她无可奈何的选择。 那时候，她也曾仔细掂量过的。纵是梁川说的一点不假，但只要她不至于将蕴藏在这两柄短剑里的全部能量消耗殆尽，总不至于落得个前任武师一样的宿命。 更何况，此时她身上还有神明之力，算的上是另外一重保障。 甄泠朵仔细思量过，她觉得可行。 于是便把心一横，径直这么做了。 然而，甄泠朵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 又或者说，根本就是她错误地估计了形势。 但纵然如此，甄泠朵到底还是卯足了全部的力气，径直将那最后一只丧尸一力斩除，而后才因为身上的神灵之力消耗殆尽，运势过低而昏了过去。 一时间，场面变得极为混乱。 但甄泠朵对此早已一无所知，她只记得，自己好不容易才强撑着睁开眼的时候，眼前所有的一切并不是自己期待的那样。 她没有寄身在熟悉的小猫身体里。 那是甄泠朵为了以防万一特意留的后手，但到底是没能用上。 而彼时，宋珩等人眼睁睁看着甄泠朵倒下，除他以外，所有人都是一副错愕的姿态，任谁都没能想到，明明不久前还是那样利落潇洒，面对僵尸和丧尸时全然不见半点惧色，甚至还以雷霆姿态为众人破除了眼前危机的人，竟然会突然昏过去。 “怎么会……” 洛雪反应还算迅捷，她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冲到了宋珩跟前，还没来得及仔细追问一句，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先是怔怔地看了一眼一直窝在原地，片刻都不曾动弹过的小猫，只刹那的功夫里，他眼睛里不自觉带着几分惊愕意，而后又疯了一样跑去那混乱的现场找人。 他刚刚是在看猫？ 洛雪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劲，饶是她挖空了心思，却到底也没有办法想清楚，甄泠朵都昏过去了，宋珩居然还有心思担心猫。 她哪里会知道，宋珩只在那一瞬的功夫里，没能听到那家伙给自己传来安心的答复。 甄泠朵的灵魂没在。 再没有什么比这更让宋珩不安的了。 正也是因此，他才会一时全无顾忌，只想着尽快地将她的身体全须全尾地带回来，且不管那丫头现在身在何处，只消等她重新积蓄了运势，便能自己回来。 从前是这样，现在也一定是的。 连宋珩自己都察觉，一想到那丫头不知会遭遇什么麻烦，他整个人便没了从往那份淡然的心思。 他是一点都做不到。 他不容易将人抢了回来，可没成想，好不容易才恢复平静的山洞里，竟还是有人按捺不住地想去开盒子。 诚然，那不开盲盒随时可能献祭生命的由头属实骇人了些。 但，当真是这样的吗？ 宋珩已是自顾自陷入了怀疑，一旦盒子开启，总也有人免不了会下意识想要动用那里头的东西，但到了那个时候，别说没有第二个神明附身的甄泠朵，就连宋珩都未必能有应对的办法。 “别再开了！” 宋珩没好气地喊了一嗓子，这突兀的一句却委实是让所有人应接不暇。 可是，宋珩到底是晚了一步。 死亡阴影笼罩之下的人，大多是并不存在完全理智的。饶是的确有人因着他这冷不丁的一声，而不自觉陷入了怀疑，但更多的人却是只管自己。 尤其是那些此前已经将盒子撕开了一半的家伙，饶是此刻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再想要转圜，却终究是来不及了。 宋珩隐隐觉得，这一回说不定是冲着他来的。 不多时，他这该死的第六感便应验了。 有人茫茫然开出了一大堆的毒虫，因着宋珩不曾有所动作，只一门心思地想要护着甄泠朵，洛雪眼看着情势不对，便也只能硬着头皮带着鲁子桐往前冲。 至少，他们要保证将那些毒虫拦在自己和宋珩之外。 奈何，洛雪他们用尽了全部的办法，却始终无济于事。 “怎么办，根本就拦不住啊！” 鲁子桐阴沉着脸冲在最前头，洛雪落在后头，沈云云本也想要一起应对，可被她拦下了。 她沉声扫了一眼身后的人，以眼神示意沈云云帮着一起照看甄泠朵。 沈云云答应了。 “宋社长，现在情况不大好，要不是我们先带着她一起走吧？” 说这话的时候，沈云云实在没什么底气。 要她放任队友的安危不管，沈云云显然是做不到的。但若是先配合宋珩将这不知道为什么昏迷不醒的人转移到安全的地方，重新再回过头来和他们并肩作战，却是她可以考虑的。 如此一来，既是完成了洛雪姐的交代，也做到了他们当初组队时的承诺。 生死与共！ 然而，宋珩却没动。 这人一旦沉默，周身总也会不自觉散发着一股子让的常人未必能忍受的清冷姿态。 沈云云一早就发现了，但凡到了那个时候，大抵也只有甄泠朵可以枉顾跟前人的姿态，依旧自顾自地做她想做的事。 而这位宋大社长，或许也只有在甄泠朵跟前的时候，才会稍有收敛。 他们到底是不一样的。 沈云云暗暗想着，以至于不自觉就有些失神，等她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宋珩却是已经当先一步径直冲到了所有麻烦的第一线。 “让开！” 他不容置喙的一句，自是让洛雪下意识依言而行。 但鲁子桐却是并未急着应对，毕竟他从一开始就对这位爷存着几分没好气的意味，尽管知道他是因为担心甄泠朵，才没来得及在第一时间出手相助，可鲁子桐几乎已经默认他们和对面那两个人是不同世界的人。 虽说，他并不满意洛雪安排沈云云去帮着照看甄泠朵的决定，但能让那小丫头暂且避开眼前的麻烦，却终究是值得的。 “只有我能处置这些毒虫。” 宋珩淡然开口，声音里依旧不自觉带着几分疏离意味，骤然间听着似是十分不满这些人的拖沓行径，可洛雪总觉得，事情或许并没有那么简单。 第480章 提醒 直到，宋珩掏出了他那原本并不预备使用的东西。 驱虫粉。 “你不是说不用吗？” 洛雪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 宋珩并没有回应她的问题，但彼时手上的动作却是不见半点停歇，此前将所有人折腾地精疲力尽的毒虫在碰上那洋洋洒洒飘落下来的驱虫粉时，却都不自觉向后退去。 “还真是？” 鲁子桐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有些悻悻然地摸了摸鼻子，神色间到底还是不自觉带着几分轻蔑意，可不过刹那的功夫，他笑不出来了。 不光是他，洛雪也是一样的。 倘若单是一个甄泠朵，或许还不见得能让人察觉出什么不对劲儿。 可宋珩紧随其后，他们两个几乎都是别无选择，不得不动用那盒子里的东西。 或许，接下来就该轮到他们了。 正也是因为他们几乎同时想见了这个问题，不自觉被自己接下来不知什么时候就无可避免要面对的困境而兀自头疼，这才没能在第一时间意识到随着那些毒虫退去，一大批鬼怪已然悄无声息地凑了过来。 又是新的麻烦。 洛雪和鲁子桐不由得对视一眼，只一刹那的功夫里，两人便已经有了决断。 不论如何，必须要往前冲。 竭尽全力，活下去。 那是彼时所有人脑子里不变的念头。 沈云云原也想要冲上去，可她看了一眼身边全无动静的甄泠朵，到底是于心不忍。 她哪里知道，彼时甄泠朵的灵魂已然苏醒，一睁眼发现身边并无熟悉的人。 无论是宋珩，亦或者其他人都没在。 难道是这地方鬼气太重，以至于甄泠朵没了运势又一次被送到了遥不可及的远方？ 甄泠朵暗暗想着，她逼着自己迅速冷静下来，好在最短的时间里梳理出当前的情势，以便能及时做出应对。 那一刻，她甚至没能意识到自己并未能寄身在最熟悉的小猫身体里。 比起从前小小的一只，眼下甄泠朵可以从这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眼睛里看到更大的世界。 说起来，这算是幸运的。 然而，甄泠朵大抵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她凝神细看的第一眼，瞧见的竟然都是些不自觉想要凑近，可又偏偏始终都悬着一颗心，只敢在外围不停试探的野鬼。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甄泠朵暗暗觉得无语，昏迷之前她虽是已经使出了全部的手段，才勉强将那些僵尸丧尸一溜烟解决了，但她心底里总也隐隐泛着不安，总觉得事情未必会那么简单。 她甚至还在担心，若是那些东西又一次卷土重来，那一山洞的人该如何应对？ 可殊不知，此刻的甄泠朵早已经是自顾不暇。 亏的是此前没少做猫，此刻虽是换了个大一点的体型，但甄泠朵还是很快就适应了。 没想等她好不容易凑近了那些战战兢兢的小鬼，冷不丁却从他们的眸子里瞧出了一尊不小的万兽之王的身影？ 她居然寄身在一头老虎身上？ 甄泠朵着实被这全无预兆的一幕给打蒙了。 虽说她跟着宋珩不停进出鬼蜮，算得上是经验颇多，但到底也不曾有过这样的境遇。 更为重要的是，这一切发生的时候根本全无预兆，她连半点心理准备都不曾有过。冷不丁撞破这样的现实，想来无论换做是谁，都会不自觉陷入手足无措的慌乱境地。 甄泠朵的确慌了神。 她记不清自己到底用了多少功夫从才短暂消化了这一现实。 又或者说，她从始至终都没能淡然接受，真正让她有勇气摆出一副淡然姿态的，不过是因为眼下还有比追究这些有的没的更为要紧的事。 围在她，亦或者说是这只老虎身边的，多是些伥鬼。 甄泠朵无意去探究他们的前世今生，现如今她唯一想做的，就是尽快想办法离开。 哪怕是暂且不能恢复人形，她也总得想办法找到宋珩他们。 为了活命，众人不得已将从盒子里开出的宝贝一股脑儿全都用上了。 甄泠朵虽多少能猜到他们的境遇未必会好，可当下的情势却也着实是她此前从未设想过的艰难。 但就在她好容易依凭着为数不多的记忆，简单拼凑着和宋珩等人所在山洞之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突然出现。 “你该走了。” 对方坚决而干脆的一句，全无预兆的，敲散了甄泠朵全部的思绪，只一个晃神的功夫里，她好容易梳理出来的线索，便骤然消失不见。 甄泠朵强忍着心头的不快，闷闷地抬起头，却在看到梁川的刹那间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但下一秒，甄泠朵还是强自稳住了身形，硬逼着自己沉静下来，仰起头和眼前人对视。 只是，纵是隔着一层老虎皮，此刻的甄泠朵看起来却还是多少有些惊慌无措。 梁川将她的一应举止看在眼里，面上却始终波澜不惊。 “你是神调门的人，这地方不是你该来的。” “这片鬼蜮已经形成，你还是快走吧。” 梁川就立在她几步开外，这人云淡风轻一般，说出口的每一个字却属实让甄泠朵半晌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鬼蜮已经形成？ 他们无法清除？ 如果单是这些便也算了，偏偏这人能看穿自己神调门人的身份！ 他到底是谁，是怎么看出来的？ 骤然间，甄泠朵脑子里如电影一般，来回往复地闪现着这些让她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你究竟……” 甄泠朵不愿浪费时间多做思量，她索性就径直将心底里的一应搬到了台面上。 可还不等她有机会问个清楚，梁川却自顾自消失了。 靠。 那一瞬，甄泠朵没忍住怒骂了声。 她冷不丁回想起来，他们自打遇上了梁川，往后所做的每一个决定，几乎都是有意无意在他的指引下完成的。 换句话说，所有人都在不自觉间成了他的傀儡。 无论愿或不愿。 甄泠朵心中不忿，暗想着要尽快将这一消息告诉给其他人。 下一瞬，她只觉身体骤然间变得轻飘飘的。 再下一秒，她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第481章 逃跑 睁开眼的刹那，甄泠朵始终觉得莫名。 居然这么轻易就回来了？ 过去一旦运势低落，少则三五天，多则八九日，甄泠朵确信自己从来都没有以这样快的速度恢复运势。 难道是她昏睡得太久了？ 甄泠朵怔怔地想着，幸而那时沈云云不自觉偏头看望，见甄泠朵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先是一怔，而后却是下意识间伸出手想要遏住她的咽喉。 糟糕！ 甄泠朵心道不好，忙不迭一个旋身堪堪避过。 短暂避开沈云云那发狠似的一击时，甄泠朵还不由得庆幸了片刻。 好在是没昏迷太久，要是不然，只怕这具身子根本就不可能有这样敏锐的反应速度，可庆幸之余，甄泠朵也不由得感到后怕。 不单是沈云云，这山洞里几乎所有人都快要被那些处置不掉的麻烦同化了。 这大抵就是梁川所谓的成为盒子最本真的意思。 她必须要抢在宋珩他们彻底失去意识前，带着人离开这儿。 心念一定，甄泠朵即刻开始行动。 她好不容易才在一堆乱麻里找到了宋珩及洛雪等人，彼时的他们已经因为接连不断的刺杀动作形成了肌肉记忆，饶是眼前站着的是甄泠朵，他们也不自觉出手。 甄泠朵不是没想过要继续动用那一对短剑的力量来震慑几人，但就在她将要动手的那一刹那，她顿住了动作。 宋珩他们根本就不是鬼。 不该被那样对待。 甄泠朵思忖半晌，最终决定继续动用神明之力。 那时的她已然顾不上再想些旁的什么，所有的注意力也全都集中在这几个人身上。 隐在暗处的梁川将甄泠朵的一应举止全然看在眼里，不知在想些的什么，隔了许久，他才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喃喃道，“世风日下啊，人心果然最是难测。” 说这些话的当口，他已是暗自运作，将原本已经紧紧阖上了的鬼蜮大门再度开启。 这已然是他能做的极限。 虽是知晓甄泠朵的心思，可梁川到底是没办法强行替人做决定。 甄泠朵又一次请神上身的时候，梁川正把玩着盒子自顾自往山洞外而去，而落在他身后几步之外的，赫然是沈云云。 不对，准确来说，是和那沈云云有着一样长相的戏装鬼。 那是沈云云消失不见，已经死了一回的双胞胎哥哥。 甄泠朵记不清自己是花了多大力气，才总算将所有人拖了出去。 大抵是因为彼时的湘西地界已是麻烦不断，又或者是梁川所言一点不假，宋珩等人在离开鬼蜮的刹那，原本混沌的思绪便在骤然间恢复了清明。 但那一刻，众人还是不自觉感到疑惑，全然不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甄泠朵三言两语说完，徒留众人面面相觑，无言沉默。 且不说梁川的身份，单是鬼蜮无法消除这一桩，便显然不是他们几个愿意接受的。 可没奈何就在他们踏出鬼蜮的那一刹那，某人又一次将唯一的通路死死地关上了。 那阵势赫然是不准备再给任何人以随意进出的机会。 “那个……” 甄泠朵说完后，沈云云兀自沉寂了许久，隔了好一会儿却不知怎么的，突然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 她兀自递上来的时候，余下的几个人多少有些发愣。 最后还是甄泠朵问了一句，才算是短暂地缓解了她因着没能在第一时间续下去的话。 “这是我哥留给我的，他让我不要再管这里的事。” 沈云云忙不迭说完，却并没有将已经伸出的手往回缩。 看着她这个架势，众人并不难猜想沈云云是想将哥哥的信交给他们看。但无论是洛雪还是甄泠朵，谁也没接。 “反正我们眼下已经从那鬼地方出来了，以前的事就都不说了，再往后大家有什么打算吗？” 甄泠朵从来都不是那个愿意成为牵头作用的人，但当下为了转移话题，她不得不开口。 “这湘西的鬼域暂时没法解决，那就先去解决其他地方的好了，”鲁子桐不以为意地说，“解决一个是一个。” 听着他振振有词的一句，甄泠朵不由得转过头多看了人一眼。 从一开始，他就对突然加入的他们存着警惕心思，那时候甄泠朵虽说并未曾表现出来，但心底里多少是有些不痛快的，但再往后，她也没能亲眼见到鲁子桐豁出一切拼了命地护着自己和宋珩。 可哪怕只是因为鲁子桐此刻这毫不动摇的一句，甄泠朵也愿意原谅之前所有的一切。 更不消说，他们那个时候并不确认各自的立场，且本身也没有影响到最终的结果。 他们进鬼域，为的是救人。 不论是救一人，还是救万民，从根本上来说，本就应该是一样的。 “留个电话吧。” 宋珩难得开口，冷不防的一句，却是让好些人不由得愣住，这其中也包括甄泠朵。 她迄今为止始终都没有想明白，宋珩为什么会选择和洛雪他们同行，这几人当然也的确有些本事，但对付鬼域的经验却是明显不足，许多时候未必能在危急关头助他们一臂之力，甚至还可能因为一瞬的迟疑而将他们好不容易破开的局面彻底毁掉。 甄泠朵如今回想起来，始终觉得当初鲁子桐非要收拾那个戏装鬼算的上是个关键，从那个时间开始，好像有许多东西就变得不可控了。 但这些话，甄泠朵此前什么都没有说。 不是因为她不信任鲁子桐，只是甄泠朵以为今日分开后他们也未必会再见。但没想到，宋珩却是主动留下了这三人的联系方式。 尽管甄泠朵并不愿意承认，但根据先前种种来推断，这人说不准是已经料想到了往后不知什么时候就可能再和他们遇上。 他的推论大抵都不会有错。 甄泠朵便也只好将自己那些小肚鸡肠的念头收一收。 等好容易回到了侦探社，还不等甄泠朵寻到机会将他们这一路的境遇原原本本地说给夏艺璇知道，她却是已经先一步给出了答案。 “湘西的鬼蜮关了。” 第482章 担心 当真关了？ 那是甄泠朵骤然间脑子里冷不丁闪过的念头。 饶是此前梁川说的笃定非常，可甄泠朵总也是抱着几分将信将疑的姿态，并不曾全信。 可现如今有了夏艺璇这话，甄泠朵却还是不自觉生出了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意味。 得亏是她当机立断，即刻带着几人冲了出来。 “准确来说，是彻底消失了，湘西和整个鬼蜮一起，不见了。” 夏艺璇翻查着手边已经整理好的卷宗，斩钉截铁地道。 她没说的是，冷不丁得到这样的消息，夏艺璇便已是慌了神，所幸的是甄泠朵和宋珩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否则她真不知道往后该怎么办才好。 甄泠朵心底里暗暗想着，而另一边，宋珩却是已经开始追问更多细节。 “什么时候的事？” “中间有过什么异常？” 接连两句追问，让原本还不自觉沉浸在庆幸之中的甄泠朵也骤然回神，忙不迭补了一句，“如果真有人插手过，记得查查那人是不是叫梁川！” 这是夏艺璇第一次听到梁川的名字，她下意识追问了一句，甄泠朵便也将他们进入鬼蜮之后的一应遭遇如实说了。 那一刻，众人都不自觉被眼前的事情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一时间竟是根本就没来得及回想起来，梁风祁和陈书易好像还被困着。 因着整个湘西在骤然间消失于无形，他们便也全然没了踪影。 可事后甄泠朵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来，和宋珩提及时，他却依旧是一副没事人的模样。 “有他们在，或许我们还能早一日解开湘西之谜。” 宋珩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淡淡的，大抵是他实在过分沉静，以至于甄泠朵恍惚之间还不自觉吃了一惊，生怕是自己听错了。 “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愣神了好一会儿，甄泠朵才试探着开口。 该说她本也并不指望宋珩会如实解答，但幸运的是，宋老板到底还是开了口，“夏艺璇不是说了吗？是有大佬出手，才造成了湘西如今的境遇。” 这一点甄泠朵的确听夏艺璇说起过，可她从来都不认为这会和梁风祁和陈书易的安全有关。 就在她惊愕之间，宋珩自顾自地解释道，“这世上永远没有什么东西是会无缘无故消失的。” 似是为了等甄泠朵有效地理解这一切，宋珩有意放慢了语调，一字一顿地说着。 甄泠朵当然也不愿意轻信。 若是不然，她又怎么会主动提出希望夏艺璇深入调查梁川呢？ “话是这样没错，可你不觉得只有他们两个的话，有些不安全吗？” 甄泠朵思忖片刻，到底是没能将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 宋珩闻言却是照旧不疾不徐地补了一句，“要是连点防身的本事都没有，他们两个不如早点退出外八门。” 说完，他也不管甄泠朵端着如何一副错愕的姿态，便自顾自翻开了桌案上那堆积了许久的文件。 甄泠朵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到底是觉得无聊，索性便决定和夏艺璇一起找线索。 “我先去陪艺璇一起查梁川。”临走前，甄泠朵不自觉补了一句。 本就是无关紧要的解释，甄泠朵更是从前都没有设想过，宋珩骤然间听着这一句，手上的动作不知怎么的却是突然顿了一顿。 “你真觉得能查得到？” 对上宋珩不无疑惑的追问，甄泠朵多少有些恍惚。 事实上，她本就对此不抱什么希望，不过是觉得梁川此人算得上是湘西之行为数不多的收获，加之这人也的确没有表面上那样简单。 至少，在甄泠朵看来是这样的。 “可能会有点难，但难道你不愿意相信艺璇的本事吗？”甄泠朵反问道。 话一开口，宋珩便不由得怔住。 他只顾着心塞眼前人最近见天梁川这个名字挂在嘴边上，却是差点忘了，夏艺璇是他逐明侦探社当之无愧的信息搜集专员。 那人更是宋珩一手提拔起来的，此刻冷不丁提出质疑，很难不让人误会是宋老板对自己手下社员，乃至于他自己的不信任。 意识到这一点时，宋珩感觉自己突然就变得更郁闷了。 可甄泠朵却是并没有再有兴致耐心等着宋珩的回答。 且不说这人究竟是怎么想的，甄泠朵却是始终都对夏艺璇有着绝对的信任。就算是她们终究是没能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充其量也不过是暂时洗脱了梁川的嫌疑，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幸而，夏艺璇到底是没让她失望。 甄泠朵才刚走出宋珩办公室，那人便主动凑了上来，一开口便是要让甄泠朵多和她说些和那梁川有关的事。 “其实，我们也没其他更多的接触了。” 可怜甄泠朵早在一开始就已经把有关梁川的消息原原本本地告知了所有人，就连自己运势低落之时发生的事情也全无隐瞒。故而，冷不丁撞见夏艺璇再问，她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不一定非得是和他本人接触，也可以是其他人。”夏艺璇眼看着甄泠朵一步步走进了死胡同，连忙伸手去拽，“也可以是第三方视角。” “你不是说，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山洞里还有许多人嘛，那他们又是怎么看待他的呢？” 夏艺璇甚至还贴心地举了个例子，可这一问却也属实让甄泠朵好半晌都不知该如何应对。 “是有很多人，梁川自己说的是他被那些人奉为了领头人，所以有关那个鬼蜮里的许多信息，我们也几乎都是从他口中得知的。” 无论是开盲盒，亦或者是少用盒子里的东西，乃至于湘西鬼蜮即将关闭的消息，无一不是从梁川而来。 “那他们对这人有什么看法？”夏艺璇再问。 奈何，甄泠朵却是始终都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些人虽是不得已凑在了一起，但本质上来说还都是各自为政的，所有人都是为了能好好活下去，利益冲突的时候也就自然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甄泠朵回想起梁川开出食物时洞里的混乱情势，着实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第483章 不安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同样的，当生死大过其余一切时，无论人鬼，都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哪怕是到了今时今日，甄泠朵也并不认为彼时那些为了保全自己而疯狂抢夺的人有什么不对。 若非要论的话，大抵也只能暂且归因为人类本质上的劣根性吧。 “那你们这么久以来，就没听到过有任何人议论他吗？” 夏艺璇还是不死心，她不得不将一切摊开摆在明面上来谈。 然而，最终的结果却终究还是让夏艺璇失望了。 “没有。” 甄泠朵仔细回想了许久，到头来却也只能不无遗憾地摇头示意。 夏艺璇见状，不自觉露出了些许为难神色，“那可真麻烦死了。” 许是听出了她话语间的怅然意，甄泠朵整个人不由得变得紧张起来，“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她忙不迭追问了句，但话一说出口的刹那，甄泠朵心底里却是不自觉露出了些许后怕意。 虽说本就是她亲自授意夏艺璇去查，但现如今甄泠朵却属实有些担心最终的结果并非是他们可以承受的。 “是有些发现，但可能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呢。” 夏艺璇闷闷地说着，却是不忘将甄泠朵引着往自己的工位上去。 “这人已经活了几百年了。” 夏艺璇冷不丁的一句，却是让甄泠朵不由得愣住。 几百年？ “单就是我现在所能查到的线索，梁川此人最早出现的时间可以追溯到民国。” 民国？ 甄泠朵好半晌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和夏艺璇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子，到底还是选择第一时间将全部的消息原原本本地告诉宋珩知道。 不为别的，实在是她们为梁川这百余下年的漫长岁月感到头疼。 有那么一瞬间，甄泠朵甚至隐隐生出了几分懊恼意。 她知道梁川不同寻常，可却也从来都没有料想过到头来摊开呈现在他们眼前的会是这样一幕。 不管怎么说，甄泠朵到底是觉得有些不知该如何招架。 而宋珩听完，也不自觉沉默了许久。 “继续盯着吧。” 隔了好半晌，夏艺璇和甄泠朵才听着他做出了决断。 “盯谁？” 甄泠朵似是还没有从恍惚中全然抽离出来，可夏艺璇却着实觉得快要疯了。 “有关那个叫做梁川的，最后的线索指示他进了湘西鬼蜮，再往后的事，我可就没办法查了。” 理由自然是眼前几人都知道的那样。 湘西已经不见了踪影，夏艺璇没有那通天的能耐，又怎么可能找得出那和鬼蜮一起消失不见的人？ “未必是梁川，你只管盯着和他一样，让你我都觉得非同寻常的人就行了。” 宋珩难得对夏艺璇沉了脸，似是因着她方才不经意间的一计追问而生出了几分不快。 甄泠朵因着他这冷不丁的一句提醒不由得脊背生寒。 宋珩正怀疑，如梁川那样的人或许不在少数。 不为别的，只因她实在无法设想，若是周遭遇上的人都同梁川那样，不自觉就带着近百年乃至于更长久的记忆，他们到底该如何自处？ 甄泠朵想不通。 事实上，此刻的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彼时梁川之所以没能继续和自己解释有关那位武学世家子的后续，大抵并不是因为他对那人的后事一无所知，而是担心若然说得太多，会引发不必要的猜疑。 那时候的梁川大抵就已经设想到了会有今日，一旦他的隐藏身份被揭开，总也会在不经意间遇上些属实棘手的事。 显然，他并不想那么快面对这一切。 就在甄泠朵为这一发现而兀自头疼的时候，同样离开湘西的洛雪却意外发现，她竟是将青蚕蛊也带了出来。 这是她此前从未曾设想过的事情。 先前情势危急，宋珩不得已用了驱虫粉，而鲁子桐和沈云云也在无可奈何的情势下，最终动用了他们从那满地的盒子里开出来的宝贝，唯有洛雪，她从始至终都咬紧了牙关，没用青蚕蛊。 事实上，如果不是彼时甄泠朵恰好清醒，她大抵也躲不掉被迫使用的命运。 可好巧不巧的，洛雪终究还是没有动用它，甚至还在无意间将其带了出来。 诚然，洛雪冷不丁发现这一切的时候，心底不由得吃了一惊。 到底是亲历过湘西鬼蜮的人，有甄泠朵他们四个作为前车之鉴，饶是洛雪依旧很好奇那青蚕蛊的效用，可思来想去好一阵子，终究还是决定先将其暂时封存。 洛雪不是没有想过要将这东西转交给宋珩，亦或者是请他代为寻找一个更加安全的地方保存，但最终还是决定贴身存在。 青蚕蛊是她机缘巧合下得到的东西，和洛雪的契合度最高，作为用蛊之人，她无疑才是那个最是知道封存要领的人。 倘若是不小心所托非人，只会造成愈发不可估量的麻烦。 洛雪暗暗想着，那大抵不是他们可以承受的事。 正也是出于这样的考量，她才最终决定独自一人守着这个秘密，就连鲁子桐和沈云云都不曾知晓。 甄泠朵陪着宋珩在侦探社又处置了好些积压的事务，不多时摆在他们跟前的便只剩下除灵一事。 沈玄风倒是一如既往地关注着除灵app上的最新动向，他有时也会根据夏艺璇的建议，为甄泠朵和宋珩拣选一些可供选择的任务，但不知为什么，这一次两人却是不同以往，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径直应下。 无他，只因他们隐隐觉得，除灵app或许并不像其呈在众人眼前时那样坦然磊落。 此前的结契算是个小提醒，但现如今不知隐藏在何处的那些梁川却无疑成了横在甄泠朵和宋珩心底里的那根刺。 拔不出来，可又属实鲜明。 为了不至于让自己继续被这东西牵着鼻子走，甄泠朵和宋珩默契地选择了暂不接受。 任由网上求助声不断，可他们却只当根本就没看见，亦或者是借着那尚未捋清楚的湘西一案推脱不前，总之就是不愿意再多碰除灵app上的任何东西。 第484章 救人 因着他二人太过坚决，夏艺璇委实头疼得很。 她想过许多种方案，但无论是恳求，或是威逼，都无法逼甄泠朵和宋珩就范。 这两人还偏生绝口不提其中关窍，以至于夏艺璇不得已硬着头皮周旋在他们和除灵之间，将那些个拿来搪塞人的说辞翻来覆去地提，都快说包浆了。 两位主角停滞不前，沈玄风也拗不过，眼看着夏艺璇陷入了困局，他唯一能做的，便也只是亲自动手，加入了接取任务的大军。 得知沈玄风的决定，甄泠朵和宋珩不由得对视一眼。 前者眸子里不自觉露出了几分赧然意，虽说一切还不过是他们的猜测，但此番也算得上是眼睁睁看着沈玄风那小子径自往危险里蹦，权且不论他到底怎么想，但甄泠朵心底里着实有些过意不去。 至于宋珩，他虽也不自觉有片刻的恍惚，但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由着人去。 毕竟是紫阳真人座下的弟子，此前也算是跟着他们经历了许多，比起当初刚从紫阳观下来的时候，沈玄风已经有了不小的进步。 年轻人多锻炼一下也没坏处。 正也是秉持着这样的方针，宋珩才最终选择采用了淡漠态度。 然而不成想沈玄风却是很快就遇上了麻烦。 这一日，他本是该前往任务地点，如往常一般深入鬼蜮肃清麻烦的，但走着走着，他却是突然感觉到了不对劲儿。 远处隐隐有缠斗声响起，空气中还弥漫着些微的血腥味。 沈玄风不由得动作一顿。 再下一秒，他竟是不由分说便径直转身跑了。 沈玄风到底还是想要回侦探社里搬救兵，可不成想，半路上竟是撞见了一个重伤的女子。 沈玄风并不知道这人是谁，只听着那人说是为了清除鬼蜮受的伤，便毫不犹豫地拖着人往回走。 “快来帮忙。” 彼时宋珩偏巧有事出去了，看着沈玄风这急吼吼的模样，甄泠朵心底总也不自觉闪过了些许迟疑。 “发生了什么事？”甄泠朵登时开口，却在不经意间瞧见他背上的伤员时，是不自觉大吃一惊。 “洛雪？” “你在哪儿遇上的？” 沈玄风没想到自己无意间救下的竟然还是甄泠朵的旧识，便赶忙将事情说了一遍，一旁的夏艺璇听了登时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合着你接了任务没做，回来半路上还有精神救人？” 夏艺璇虽鲜少进鬼蜮，可到底也是经历过几回，平日里也没少接触那些单枪匹马往鬼蜮里冲的能人异士，可却着实是很少见识到如今沈玄风这样畏首畏尾的。 “我一时间实在不知道该说这位洛雪同学是幸运还是不幸……” 夏艺璇淡淡开口，倒不是因为沈玄风如此举止而心有不满，而是生怕因着他这突兀的举动，会给甄泠朵或是宋珩造成无形的压力，强自将他们往麻烦堆里扔。 诚然，夏艺璇也曾为他二人如今的决断感到意外与不解，可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以情势威逼，她也绝不可能放任其他人这么做。 “艺璇！” 沈玄风还没来得及开口，甄泠朵却是突然厉声喊了一嗓子，许是开口时多少有些急促，以至于这冷不丁的一声着实让夏艺璇不自觉吃了一惊，下意识间偏头去看好友。 对上夏艺璇多少带着几分不解的茫然神色，甄泠朵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无声地摇了摇头。 “先救人。” 甄泠朵淡然开口，暂且止住了夏艺璇和沈玄风之间那点全无必要的纷争。 洛雪的情况算不得太好，亏的是遇上了沈玄风，若是不然只怕是性命难保。 甄泠朵和夏艺璇合力才总算将她身上的伤势控制得七七八八，鉴于人还昏迷着没有醒来，众人根本就无从知晓具体情形，便也只能追问沈玄风。 “我原本也想要先留在原地观察情势，可又担心若当真遇上了什么自己解决不了的大麻烦，再想着要来找援军终究会迟一步。” 沈玄风倒是丝毫都不避讳摆明了就是拉着宋珩或是甄泠朵前去壮胆的本心，毕竟这原本就是无可辩驳的现实，无论他承不承认，都是一样的。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越来越好奇了。”甄泠朵自顾自地说，“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洛雪。我实在很想知道，她到底遭遇了什么。” 顿了顿，夏艺璇就听见甄泠朵自说自话一般地继续道，“要不，你现在带我走一趟？” 骤然听着这话，夏艺璇不由得一个头两个大，知道甄泠朵已经有了决断，轻易是不可能拦得住的。 可彼时的她却到底还是不放心地补了句，“要不，还是等宋珩回来吧？” 后头那半句，夏艺璇没说，可甄泠朵和沈玄风都听明白了。 “没事，他有他的事，我们有我们的任务，各自办好差事就行了，不一定非得要捆绑着一起行动。” 没等沈玄风应允下来，甄泠朵便已经替人拿了主意。 临走前，甄泠朵还不忘狡黠地看了夏艺璇一眼，意味深长地问，“还是说你不相信我的实力？” 这话多少带着几分玩笑的意味，可夏艺璇还是从甄泠朵那笑吟吟的姿态里读出了她的自信与坦然。 甄泠朵都不怕，她又何至于畏首畏尾的呢？ 这样想着，夏艺璇便也就释然了。 “怎么可能？我姐妹最棒啦！” 夏艺璇不无夸张地朝两人疯狂点赞，可两人到底是没能成行。 刚走到门口，宋珩便回来了。 甄泠朵当即告知沈玄风救了洛雪的消息。身边那小子原本是要趁势接话的，可被她毫不客气地以不容置喙的凌厉眼神制止。 宋珩闻言，不由得眉头一皱，下一句问的却是，“你们做什么去？” 甄泠朵方才的动作太急，根本就不可能避得开宋珩。 加之沈玄风并没能在第一时间领悟她的话中深意，稍一迟疑还想再说什么，可又一次被甄泠朵毫不犹豫地拽了拽衣角打断。 如此正大光明，宋珩如何会察觉不出异样？ 第485章 调查 甄泠朵沉默着没有应对，就连沈玄风也不由得愣在原地，好一会儿不知该如何招架。 虽说他此前并未能在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不对劲儿，但现如今宋大社长全身上下无一不散发着不满，他哪里还会不懂呢？ 三人无声地沉默了好一阵子，到底还是宋珩拗不过去，转而岔开了话题，“洛雪情况如何？” 这一次，甄泠朵再没有继续沉默。 “受了不小的伤，还昏迷着，说不准什么时候能醒。” 宋珩淡淡地嗯了一声，径直便往里头走，夏艺璇一早就听见了外间的动静，她之所以没在第一时间凑上来，就是担心冷不丁成了社长大人又一个倾轧的目标。 她可是主动替人拦过的。 但架不住甄泠朵主意正，她拦不住啊。 此刻是非常时候，夏艺璇也顾不得和甄泠朵的姐妹情谊了，毕竟倘若真要逼着宋珩发怒，那可不是常人可以轻易承受地住的。 更何况，现在梁风祁不在，她夏艺璇便无疑是那个为数不多可以帮着打圆场的人，简而言之也算得上是甄泠朵唯一的救星。 这样想着，她便也就不由得自洽了几分。 宋珩径直略过了他们两个，甄泠朵和沈玄风兀自愣神了好一会儿，到底是没敢胡来。 两人硬着头皮去而复返，偏巧彼时夏艺璇正忙不迭朝他们摆手示意，甄泠朵便也旋即以眼神询问，想知道前头这冰川一样的人，会否就是她搬回来的救兵。 夏艺璇自是不可能承认，虽说她也曾动过这样的心思，可还没来得及通风报信，当事人就已经在门口了。 这大抵就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的最佳诠释吧。 宋珩亲自去看了洛雪，难得地给了众人一个安心的答案。 “情况不至于更坏，有任何事都等她醒了再说。” 说到后半句的时候，甄泠朵明显意识到，宋珩有意无意地扫了她一眼。 虽只是一瞬的功夫，可带给甄泠朵的感觉却委实微妙。 这一眼像极了甄泠朵先前喊夏艺璇的那一声，带着几分提醒与制止的意思，可在这之外，偏又好像还多了许多的欲言又止。 甄泠朵猜不透，可又实在好奇。 然而，宋珩自那以后愣是再没给她一点好脸色。 甄泠朵心知大抵是她此前的安排过于冒险而引得他不快，不由得有些讪讪然。可事实上，若非是情势过分巧合，她一点都不可能后悔自己当初的决断。 就算是再来一次，甄泠朵相信自己依旧会做出全无两样的选择。 然而，在宋珩眼皮子底下，甄泠朵还是不得已收起了自己那几欲放肆的心思。 四人守了洛雪整整一个日夜，才好容易等到她悠悠醒转。 睁开眼瞧见立在跟前的甄泠朵和宋珩时，洛雪甚至还以为是自己在濒死之时出现了幻觉。 “我得去找宋珩，找甄泠朵……” 因着身体过于虚弱，饶是自说自话，洛雪也属实气若游丝。 甄泠朵几乎是将耳朵贴上去才总算听了个真切，她不自觉压低了声音回应：“你找到我们了，我是甄泠朵，宋珩也在。”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找到他们是洛雪如今唯一的执念，冷不丁听着甄泠朵这么说，她竟是在骤然间恢复了清明神志。 “你们快去救鲁子桐和云云。” 洛雪很是着急，她恨不能即刻就坐起来，可才刚用了一点儿劲，便扯到了伤口，无奈之下只好作罢。 骤然间听着这一句，其余众人的心便不自觉提到了嗓子眼。 事实上，还在洛雪昏迷不醒的时候，他们几个就曾探讨过可能的缘由，执行任务过程中负伤无疑是最有可能的一项。 那时候甄泠朵就曾提及过鲁子桐和沈云云。 她说依着此前在湘西的情势来看，他们三个断然不可能分头行事。 洛雪作为队长，也算得上是他们之中最有能耐的一个，若是连她都重伤至此，余下的那两位又当如何？ 可彼时他们全然不知三人究竟遇上了什么样的麻烦，不知内情，便也不好胡猜。 毕竟那些全无依凭的念头，除了会让他们自乱阵脚，实在没有其他更多的助益。 但现如今，听着洛雪如此急切的请求，众人却直觉悬在他们头上的那一柄利剑到底还是落了下来。 然而，事到如今他们也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来兀自叹息，只能借着洛雪本就不济的体力，尽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事情问个清楚。 “知道了，我们一定救。” 在宋珩的示意下，甄泠朵先是给了一个再笃定不过的答案。 但洛雪却还是强撑着下意识去看立在另外一边的宋珩，“你放心吧，宋珩也答应了。”甄泠朵见状，忙不迭补了一句。 话音刚落，宋珩便默契的附和了一句，“是，我答应了。” 夏艺璇和沈玄风落后一步，瞧着这两人无言的默契，有那么一瞬间竟是不自觉感到欣喜。 “你们到底遇上了什么？” 见洛雪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些，甄泠朵这才又小心翼翼地开口问，“你知道他们两个现在在哪儿嘛？” 洛雪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情。 但如此一来，无疑意味着救人一事从此陷入了僵局。 连他们被困在哪儿都不知道，又谈什么救人呢？ “求求你们，一定要救他们！” 洛雪大抵是注意到了甄泠朵眼睛里一闪而过的茫然神色，她便又不无急切地开口。 情绪一时激动，便又不免扯到了伤口。 瞧着她这副样子，众人到底是心有不忍，只好让洛雪继续休养，“等你精神好些了，再慢慢把你知道的线索告诉我们。” 这是甄泠朵给她提的要求，“这是我们帮你救人的条件，如果你做不到的话，我们也不会答应的。” 有了这后半句不无坚定的态度，洛雪便再也没有理由拒绝。 毕竟，如今是她有求于人，若是想要得到他们的支援，便也只能由着人去。 四人先后离开，夏艺璇忙不迭就趴在电脑前仔细搜寻三人此前的讯息。 不单是鲁子桐和沈云云，就连洛雪也成了她的调查对象。 第486章 盘问 虽说洛雪精神不济，可因着逐明侦探社众人的能力，想要搞清楚他们在和甄泠朵及宋珩分开后的一应遭遇并不是什么难事。 然而，夏艺璇最终找出来的资料，却是让众人不由得大眼瞪小眼。 “他们回来之后，就立刻接了新的任务。” “再往后，就只有洛雪被沈玄风救了回来。” 再简单不过的两句陈述，饶是甄泠朵翻来覆去地思考了许久，可到底是没能发现这其中藏着其他不为人知秘密的可能。 “那就是说，还是只能考清楚他们到底在鬼蜮里遇见了什么。” 甄泠朵兀自轻叹着道，“说来说去，还是得是等洛雪恢复点精神再问。” 夏艺璇知道她是不忍心，但这实在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洛雪是唯一的知情人，有些事情只能问她。”夏艺璇上前一步，安抚似得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至多也只能查到事发地点，但就这样贸然闯进去，就算是你们有这个胆子，我也实在是不敢答应。” 没给甄泠朵自己选择的机会，夏艺璇便先一步给出了断然的拒绝。 换言之，她是一定不可能配合这些人一起冒险的。 甄泠朵听出了这人的言外之意，突然不自觉感到好一阵无语，这丫头什么时候也跟宋珩一样变得油盐不进了呢？ 她从不否认，所有的拒绝其本质上都是不曾宣之于口的关心与爱护。 甄泠朵从来都感谢这样的小心思，然而，倘若真到了危急关头，她还是会希望多少可以有些权宜之计，就算只是短暂的变通，说不定也能带来意想不到的效果嘛。 然而这话甄泠朵到底是没敢当着宋珩的面径直说出口。 怕是还不等她说完，那人就已经甩出了连番的驳斥，哪怕只是闭上眼睛简单设想，就已经让甄泠朵不由得头皮发麻了。 她一点都不想亲身体验这样的画面。 所以，她选择闭嘴。 所幸的是，等待的时日算不得过分漫长。 经过又一日的休整，洛雪的精神好了不少，加之她比任何人都牵挂两位队友，纵是明知逞强，却还是忙不迭将所有的消息如实告知。 “我们还在去做任务的路上，商量着要时刻守在一起，尽早找到线索，毕竟在湘西的上的时候经常被人牵着鼻子走，多少有些想要先出手为强。” 洛雪说着，露出了些颇为无奈的苦笑，“原本鲁子桐是想要分头行动，说那样能更快些，可我不答应，担心那样一来，但凡有任何一个遇上了麻烦，剩下的人都没法在第一时间赶过去帮忙……” “可要是早知道他们是冲着青虫蛊来的，我从一开始就不可能跟他们在一起！” 说到激动处，洛雪不自觉咳嗽了好几声，甄泠朵等着她稍微缓了些，才转头倒了一杯温水让人就着喝了。 及至甄泠朵将水杯放了回去，宋珩才开口，“青虫蛊？你当初没用？” 事实上，这话语里本不该带着任何一丝一毫的疑虑，毕竟除去他们三个，再也无人知道青虫蛊，可宋珩还是这么问了。 倒不是为旁的，实在是当初陷入混战的时候，就连他也没办法时刻保持着清明姿态。 如果不是甄泠朵及时应对，他们这些人大抵是都不得不沦为鬼蜮的附庸。 “没用。” 洛雪摇了摇头，“一开始我也想用的，但还没开封，甄泠朵就把我们都带了出去。” 顿了顿，洛雪又补充，“后来又听说湘西的鬼蜮封了，我原本以为，那里所有的东西都会消失不见，可回到家我才注意到，青蚕蛊一直在我身上。” “我没敢用，可也不敢四处乱丢，便只好将它又仔细封印了一圈贴身携带。” 甄泠朵静静地听她说着，不时微微点头算是附和。 事实上，洛雪做出这样的决断，她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青蚕蛊毕竟是从那满地的盲盒里开出来的，不安全。 洛雪自己就是个用蛊的，她显然比任何人都知道其中危急。 封印青蚕蛊，继而贴身携带，便是将所有的麻烦都一并背在了自己肩上，这是一份旁人注定无法理解的重压。 “事发突然，我不敢让他们两个知道，可不成想，竟也是因此，竟是害了他们。” 洛雪说着，登时就不自觉落下泪来。 瞧着这一幕，甄泠朵和宋珩又还有什么猜不到的呢？ “青蚕蛊现在何处？” 宋珩径直开口，毫无意外，得到的是洛雪茫茫然摇头示意的不知情。 “我们很快就遭遇了伏击，对方出手非常狠，他们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我。” “或者说，是青蚕蛊。” 面对着意料之中的答案，甄泠朵和宋珩都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愕。事实上，早在刚刚得知青蚕蛊被洛雪带出了湘西鬼蜮的时候，他们便已经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们是什么人？”宋珩再问。 洛雪依旧摇头，“不知道，我们之前根本就没有遇上过这样的对手，他们倒是和鬼蜮里的其他人很像，可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我一直没有线索。” “他们的衣着和其他人有区别吗？”甄泠朵倏然插了一句，“或者说，交手的时候他们有什么奇怪的动静吗？” 饶是她循循善诱，洛雪却始终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是真的不知情。 甄泠朵见状，便也只好无奈作罢，等到问及鲁子桐和沈云云，两人这才知道，他们一个被抓走了，另一个直接失踪了。 甄泠朵暗暗觉得头疼。 她下意识偏头去看宋珩，他的神色也算不得太好。 还没进鬼蜮，就遭遇这样的麻烦，很显然对方是有目的的，为的就是青蚕蛊。 “沈云云和他们交手了吗？她是怎么不见的？”甄泠朵属实想不通，对方若是为了牵制洛雪将她的一应队友一起带走，又为何偏偏落下一个沈云云？ 就像宋珩说的那样，这世上从没有无缘无故的事，一切总也有个源由。 沈云云也不可能凭空消失，总也该有个去处的。 就算是没有确凿的位置，也总该也个大致的猜想。 第487章 拥抱 “有可能是被扔进了鬼蜮。”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沈玄风给出了一个新的可能。 话音落下，众人免不了露出些许惊疑模样，但不多时，他们又不得不承认，沈玄风所言大抵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能让人信服的推断。 毕竟，事发之时洛雪他们本就是在前往鬼蜮的路上。 “事发地在哪儿还记得吗？”宋珩思量了片刻，又兀自沉声问了一句。 洛雪点了点头，她甚至表示愿意亲自带着他们去往现场，可这提议当即就被所有人一致否决。 “你可以画下来，但不能去。” 甄泠朵斩钉截铁地落下一句，末了还不忘威胁，“除非，你信不过我们。” 洛雪哪里还敢再说半个不字。 甄泠朵和宋珩是她在危急关头唯一想到的求援对象，若是连他们都信不过，她实在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做才能救回队友。 “我信，我当然信。” 她忙不迭道，那不无笃定的声响，让甄泠朵恍惚好像回到了和他们那几个人初次相识的时候。 彼时，洛雪骤然见了宋珩，好像也是这样的。 带着些略显急促的语调，恨不能将对宋珩的崇敬之情全数摆在台面上，好让当事人真切感受到她的情绪。 而现在，洛雪正也是这样，恨不能将整颗心剖开来，好让人瞧个真切。 “既然信我们，那就只管在这儿好好休养，剩下的事，交给我们了。” 在甄泠朵和宋珩看来，最大的可能也正是是鬼蜮。 可他们却是无法断言，沈云云无意之间踏进的鬼蜮是否就是洛雪他们此前已经接取的任务地点所在。 这无疑成了现如今摆在台面上最是让人头疼的事。 若是，或许一切还能简单不少，可倘若不是，谁又能知道那丫头现如今究竟被带到了何处。 甄泠朵不死心，接连又问了好些事，可奈何洛雪始终都没有办法给出一个让人得见光亮的明晰答案。 这自然也怪不得她。 毕竟事发之时，洛雪自己也全然慌了神，依她所言对方分明是冲着自己来的，她无疑是在鲁子桐和沈云云之外，最是被那些神秘人物重点关照的人。 青蚕蛊被抢，与队友失散，她身负重伤，这其中无论哪一桩哪一件都实在不是轻易能承受的。 最终还是宋珩开口，以一句淡声的安抚，教她放松下来，“往后的事情，便交给我们罢。” 夏艺璇依旧留守，连同沈玄风一起，被是安排继续仔细照看着洛雪，除了要注意她的伤势，宋珩还专门给两人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不许她随意离开侦探社半步。 这话一出，夏艺璇登时就蔫了。 倘若那洛雪只是个普通人便也罢了，偏生她最善用蛊，诚然这人现如今身子尚且虚弱，尽管想要救人可到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可一旦等人将养好了，夏艺璇实在不知道若是她打定主意非走不可他们又有什么理由可以拦着不予答应。 可当着宋珩和甄泠朵面，她到底是没法子将心底那份不安全无保留地摊开摆在明面上。 毕竟，他二人接下来要面对的，才真正是超出了所有人预料的艰难。 既不知对手是谁，还没有确凿的线索。 他二人此番只身前去，其中危急不可估量。 但夏艺璇又偏生是最了解他们的秉性，事到如今，甄泠朵和宋珩绝不可能置身事外。 别说是洛雪机缘巧合之下亲自开口求援，纵是她什么都不说，等这两人知晓了其中情由也不可能视若无睹。 “我尽力。” 那是分别之时夏艺璇给他们的承诺。 尽管她也并不清楚洛雪会如何抉择，但只一样夏艺璇却是再坚定不过，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任何人搅乱了他们的步调。 无论是谁都不可以！ 甄泠朵明明都已经走出了几步，倏地又突然顿住，专门回身冲回来抱了抱夏艺璇。 这是此前从来都没有过的事。 虽说甄泠朵终究是一句话都没有说，但因着她这始料未及的一幕，夏艺璇不由得愣神了好一会儿，半晌才冷不丁回头问沈玄风，“我是不是根本就不该答应？” 沈玄风闻言一愣，显然他根本就没有听懂。 但他迟疑之间给出的回答，却也属实让夏艺璇无力反驳，“那二位决定的事，又岂是其他人可以轻易动摇的？” 的确，无人可以逼着甄泠朵亦或是宋珩改变他们已有的决定。 夏艺璇最是清楚这一点，她如今懊恼的，却也不单单只是就这么径直让他们走了，更多的是怨自己没能在第一时间为这两人尽可能多收集些新的线索。 哪怕只有一星半点，可总也好过始终茫茫然全无方向。 可现如今，终究是都迟了。 “谁能拦得住他们呢？” 失落兼具着懊恼，夏艺璇只得不无怅然地应了一声，语调间满是无奈，尾音里却仍是不自觉带着几分钦佩意。 不单是对宋珩，更是对甄泠朵。 原本，骤然得知甄泠朵神调门传人的身份时，夏艺璇多少有些心里发闷，不为别的，只因从来都没见好友提及过。毕竟两人到底是最是知根知底的闺蜜，有着比旁人愈加亲密的联结，可那丫头此前从不曾轻易吐露分毫。 哪怕知道甄泠朵此举实在有太多的不得已，可夏艺璇却也没能在第一时间就回过味来。 可后来，她眼看着甄泠朵和宋珩几次枉顾个人安危，径直往最危险的鬼蜮而去，替这二人提心吊胆，也为他们干脆利落的成绩而暗自欢喜。 那一刻，夏艺璇愿意奉他们为超人。 超出了常人的预料的厉害人物。 宋珩是，甄泠朵也是。 及至夏艺璇自己也在不经意间入了鬼蜮，她才真正明白，原来平日里甄泠朵口中那些个云淡风轻的过往都不过是拿来搪塞她的说辞。 身在局中的他们，每走一步都好似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就可能落得个满盘皆输的下场。 然而，一旦输了，不光意味着鬼蜮未除，也昭示着他们将再也无法重获自由。 第488章 印记 但无论有多艰难，甄泠朵他们从未曾退却过。 正也是因此，夏艺璇才又对好友多了几分不可名状的赞许与钦佩。 可甄泠朵从来都没有如今天这样，突然又折返回来。 夏艺璇暗自思量了许久，却始终都参不透那丫头的用意。 她不由得暗暗头疼，殊不知宋珩也正因为甄泠朵这全无预兆的一幕转而开始笑话人。 “那丫头怕是给你吓得够呛。” 甄泠朵去而复返时，身边的人便悠悠然开口。 甄泠朵知道宋珩说的是夏艺璇，她也大抵能猜到那丫头十之八九会被自己冷不丁毫无缘由送出的拥抱而折磨，但与其让她始终挖空心思去担心洛雪恢复之后对他们用蛊，倒不如想这些个乱七八糟没什么特别含义的东西吧。 “她好歹也是你表妹，你就这么看轻她吗？” 甄泠朵并未解释自己的用意，而是倏然顿了一顿，意味深长地反问了一声。 这似是并不在宋珩的预料之外，他被这一句反问噎住，愣是好一会儿都没有回神。 虽是难得在宋珩面前占了上风，可甄泠朵却是一点都不快乐。 彼时的她，虽有意无意地和宋珩拌嘴，但脑子里挥之难去的，到底还是洛雪三人此前的遭遇，以及那迄今为止全无踪迹的青蚕蛊。 那东西自鬼蜮而来，一旦开启总免不了引发一番腥风血雨。 那显然不是他们想要看到的。他们希望的，无疑是能在一切彻底崩盘之前，遏制住那或许随时可能崩塌的情势。 但此刻的他们，却并不知道自己会否能做得到。 “我信与不信，其实并不那么重要。” 及至两人终于赶到洛雪口中的事发地时，甄泠朵突然听见身边的人云淡风轻地蹦出一句。 因着全无预料，以至于甄泠朵闻言不由得愣住。 她下意识偏头去看，可宋珩却已然端出了他作为逐明侦探社社长的利落与果决，登时开始仔细环视周围，生怕错过了一点细枝末节的东西。 眼见着宋珩兀自专注，甄泠朵自然也不愿轻易拖后腿。 她也转而开始扫荡另外一片区域，洛雪虽记不清沈云云和鲁子桐在混乱之时到底是如何反击，又是如何落入敌手，亦或者是消失不见的，但她自己遭遇了些什么，却是始终明镜儿似的。 甄泠朵和宋珩便是依着这人的说辞，前往现场进行深一步仔细勘探。 从这儿一直延升到沈玄风最终发现洛雪的位置，便是前期需要重点攻克的区域。 诚然，他们并不对此抱着多少希望，可身在此处却是无论如何都马虎不得。 “宋珩！” 倏然，甄泠朵全无预兆地喊了一声。 闻言，宋某人当即应声而动，他迅速折返回来，忙不迭问，“怎么了？” 许是因着心底里不自觉带着几分急切意，贸然开口时他语调里分明带着些藏不住的不安，可彼时的甄泠朵却委实没能听得真切，她全部的注意力都落在了地上那一个奇怪的符号上。 “这儿有东西。” 说话的功夫，甄泠朵便兀自向外退了几分，为的是让宋珩得以看个真切。 彼时的甄泠朵背对着宋珩，全然没注意到他听见自己说这话时那一副宛若劫后余生的释然模样。 “这符号，你熟悉吗？” 宋珩正凝神细看，甄泠朵问话的功夫里，已将那刚刚拍下的现场证据径直丢给夏艺璇。 要是宋珩不知道，还能请夏艺璇帮着查。 这也是他们命夏艺璇一直留守大本营的重要缘故，毕竟除她以外，他们再找不出第二个能迅速配合合适信息的人了。 “没见过。” 宋珩兀自摇了摇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夏艺璇收到消息后，便即刻进入了工作状态，沈玄风偏巧在旁陪着，自然也就扫见了这张甄泠朵从一线传回的证据返图。 “这是……” 沈玄风才刚开了个头，夏艺璇便忙不迭道，“甄泠朵他们在现场发现的，大小算个线索，不管有用没用总得往下查。” 说话的功夫，夏艺璇手上速度不减，可许是因为全无头绪，到底还是免不了抱怨了几句，“说起来我最烦这些没头没尾的东西了，尤其是一堆乱七八糟的符号，查起来那可不是一般的麻烦。” 说着，夏艺璇冷不丁就回想起来，甄泠朵之所以成了逐明侦探社的常客，其根本的缘由也是因为拜托他们查点东西。 “这符号，我好像见过。”沈玄风沉默了片刻，突然道。 冷不丁的一句，让夏艺璇不由得顿住。 她不无错愕地回身去看，眉眼间到底是不自觉带着几分惊疑与茫然。 “你当真见过？在哪儿见的？还记得这符号究竟是什么意思吗？” 夏艺璇连珠炮似的问了好些问题，沈玄风一时间被这连续不断的追问声打懵了，隔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抽离出些冷静的神志，一字一顿地正色道，“在道观，记不清是哪一本藏书了，好像意味着长生。” 沈玄风给出答案的刹那，夏艺璇几乎同时将这一消息传了回去。 甄泠朵和宋珩接到夏艺璇的回复时，都不由得心底一惊。 不为旁的，只因那一刹那间，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同一批人。 寄命以长生。 “这些人为什么非要这么执着呢？长生不死能是什么好事？” 甄泠朵最是无法理解，她没忍住下意识将这话说了出来，但回应她的只有宋珩长久的沉默。 事实上，宋珩又何尝不是如此？ 这世上何来长生？ 即便是有，常人怕是也始终无法忍受那漫长的孤寂。 饶是他们到底是扛了下来，可又有什么用呢？ 日子终究还是该往前过的，该消亡的一切，无论如何都抵不过宿命，归根究底是会失去踪迹的。 若是有谁贪心些，想要找些相熟的人和自己一并过那漫长的日夜，也不过是一场奢望。 以宋珩的经验来看，时代永远是在向前走的，它永远都不可能为谁而停留。 真正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的，只有他们自己。 第489章 长生 “谁知道呢？” 宋珩没好气地蹦出一句，而后便自顾自重新凝神继续勘察。 毕竟是好不容易得来的发现，虽说其结果未必让人欣慰，但这是无疑意味着说不准还能再有一些新的发现。 甄泠朵却只当宋珩如今的行径，大多是对那幕后之人多有怨念，偏又没能察觉他们的隐匿之所，以至于纵然心有郁闷却始终无处发泄罢了。 她甚至还想过要找个由头去劝，可奈何饶是甄泠朵挖空心思想了许久，却始终都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托词。 她恍惚间不知该如何启齿，耽搁着耽搁着也就彻底没话说了。 然而，最是让甄泠朵失落的，是除那个符号外，他们二人竟再无旁的发现。 宋珩原本想要即刻进入洛雪此前接取过的任务去一探究竟，比起全无踪迹的鲁子桐，沈云云或许更好找一些。 可甄泠朵制止了他。 “万一沈云云没在呢？” “难道我们还能一个个找过去吗？” 更不消说那丫头究竟是否被甩入了鬼蜮也不过是众人的猜测，并无半点线索加以佐证。宋珩此刻的贸然行径，虽能在短时间内让自己抽离出那委实焦躁的情绪，但从根本上来说，终究是过分冲动了些。 甄泠朵简单两句，无疑是兜头的冷水，将其浇了个透心凉。 不得已，两人只好作罢，颓然地回到侦探所。 安抚洛雪的当口，他们也得翻找出一大堆的理由好让自己平心静气地接受眼下的现实。 宋珩他们都清楚，这样做很难，但每一个人都再找不到更好的应对方案。 一个等字，是他们现如今唯一可以做的事。 所幸的是，洛雪也知道其中艰难，她虽时刻盼着能尽早找回两位挚友，可私心里却到底也明白实在是没有让宋珩等人枉顾个人安危的道理。 全无进展的那些时日里，原本从来欢快的逐明侦探社没由来陷入了让人不安的沉寂。 那是一种任谁都无法忍受的滋味，可偏生他们又实在担心，贸然开口只会让身边的人愈发烦躁，索性就都强行压制着自己心底里的那点郁闷情绪，暗自消化。 尤其是洛雪。 眼下众人的困顿局面无一不是因她而起，诚然侦探社上下从不曾因此而对她生出哪怕半分的怨念，但她心里到底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可除了他们以外，洛雪实在再想不出第三个合适的人选。 “洛雪。” 就在洛雪又一次自顾自失神的当口，夏艺璇突然喊了一句，自从彼此相熟之后，她便没了半点收敛。洛雪原先的确也曾为着她自来熟的性子有一瞬恍惚，但次数一多也就释然了。 可这一回，洛雪却到底是全无察觉，以至于骤然回神的刹那，眸子里还不自己带着几分惊愕意。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夏艺璇却是半点没有将洛雪这点异样放在心上，自说自话地凑了过去，“我们都明白你心里着急，但眼下实在是没有更好的办法。” 夏艺璇轻叹了声，眉眼间不自觉带上了些许无可奈何。 “我明白的，”洛雪忙不迭应声，她几乎是当即逼着自己挺直了身子，生怕表现出半分懈怠，“我知道大家都已经尽力了。” 她下意识想要找补，却不成想这话一出，夏艺璇的眉头却是不知怎么锁得更深了些。 “你能这么想就再好不过，”夏艺璇点了点头，“但还有一件事，你也必须要知道。” 说着话的时候，夏丫头的神色有些严肃，连带着洛雪也不自觉变得紧张起来，她原以为这人会冷不丁列出些她此前没能注意到的规矩，但没成想夏艺璇却是一本正经地道，“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再如何懊恼也终究无济于事，与其花时间在这种没有营养的事情上，倒不如仔细想想是不是漏掉了什么细节。” 顿了顿，夏艺璇又自顾自道，“我说着些并不是想要逼你回忆那些不开心的事，只是个建议。” 洛雪怔愣了许久，才开口应了一句，“我会的。” 这之后，她再没听见夏艺璇说些什么，只被人强自拖着走出了住了许久的房间，美其名曰出去放放风。 可事实上，也不过就是将他们几个人聚在一起，找些有的没的由头，说些近日里发生的事。 “除灵app好像又有新动静。” 沈玄风第一个开口，犹如石破天惊的一句，倒是在第一时间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但沈玄风似是全然没想过会被这么多人直勾勾地盯着，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下意识间求助似地望向夏艺璇。 毫无意外地，他得了夏某人的一记白眼。 “出息。” 夏艺璇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这些人还能吃了你不成？” 话刚说出口，甚至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夏艺璇自己却是先没憋住兀自轻笑出声。 不多时，甄泠朵也跟着笑起来，可她倒不是为沈玄风的胆小，却是因为他在好友面前那长久不变的亦步亦趋的姿态。 夏艺璇睨他那一眼的当口，沈玄风便兀自收敛了精神，整个人全身上下写满了紧张与不安。 虽说甄泠朵并非是第一次瞧见这一幕，可她还是得说，每一回看着夏艺璇和沈玄风的相处模式，总是忍不住让人会心一笑。 “你少埋汰人两句，说不定他的胆子还能再大一些。” 甄泠朵是但笑不语，可宋珩却是不管不顾，径直就将隐隐绰绰的那层窗户纸毫不客气地一把戳破，末了还不忘对沈玄风一扬眉，“我逐明侦探社的人，你可仔细着些。” 骤然间听着这话，别说沈玄风了，就连夏艺璇也有好一瞬无语。 她暗自恍惚了好一阵子，这才总算硬着头皮站出来将众人莫名就变得散漫的思绪重新归拢，“还能不能说点正经事儿？除灵app最近又整什么幺蛾子了？” 后半句显然是对着沈玄风说的，夏艺璇生怕他没能会意，甚至还煞有介事地催促，“你最好是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否则就等着吧。” 第490章 融合服务 沈玄风哪里敢说半个不字。 对上夏艺璇那不自觉间带着几分警告意味的神色，他只得以最快的速度将此前已经整理好的信息径直吐露。 “除灵上线了融合服务，该服务提出可以帮助人和鬼怪进行融合，除了可以获得部分鬼怪之力外，还能延长人的寿命。” 融合？ 冷不丁听着这话，甄泠朵直觉心底一颤。 上一回还只是结契，为的是让人鬼双方就某些足以达成一致看法的事件做出各自的让步及取舍，以达成彼此之间并不相悖的目标。 但这一回，居然进阶成了融合。 人和鬼的融合，那能是个什么东西？ 不人不鬼的怪物吗？ 甄泠朵突然就不敢再往下想，而彼时宋珩的思绪却是更多的集中在另外一档子事上。 延寿！ 基于他们前不久才刚刚发现的诡异符号，宋珩几乎是能立刻断定这两件事中间必然有着扯不断的牵连。 无可否认，延续寿命是大多数人都不可能轻易拒绝的致命诱惑。 谁不希望自己活得更长久一些呢？ “什么时候的事，当前情势如何？”宋珩阴沉着脸问道。 这事定然不可能是刚刚才发生的，依着他瞧沈玄风和夏艺璇的动静来看，他们怕是已经为此盘算了许久。 许是因为始终都寻不到一个合适的由头，径直将这一消息摆在台面上，才逼得夏艺璇不得不拉着沈玄风一道演戏。 “延寿的消息一出，就已经有许多人报名了。官网上还挂着报名链接呢。” 听出了宋珩话语间压抑着的不满，夏艺璇到底是没忍心看着沈玄风一个人承受来自老板的怒火，她抢在那人前头站了出来，可到底是也没敢将话说得太过直白。 宋珩听了半晌，却没料想自己到底是没能得到确切的答复，一时间心底不由得无名火起，幸而彼时甄泠朵已是忙不迭点开了除灵app，当机立断地找到了夏艺璇和沈玄风口中的所谓最新消息，径直点开将页面滑到了底端，将那密密麻麻的报名信息页递到了宋珩跟前。 事实胜于雄辩。 宋老板只扫了一眼，神色便骤然变得铁青。 该说甄泠朵的脸色也算不得太好。 夏艺璇折腾的这一出实在超出了甄泠朵的预料，如果不是得时刻提着一口气分神关注宋珩的动向，早在她扫见那消息的第一眼，怕是会即刻忙不迭冲去找除灵官方要个说法。 事实上，宋珩也是这个意思。 “毕竟是新出的服务，报名的人不少，但大多数还在观望，从民众提供的信息来看，他们大多数都是些有故事的人。” 夏艺璇深吸了一口气，她有意将这话说得柔和了些。 “呵。” 宋珩没好气地轻哼了声，单就是他随手翻看的那几页，便多的是想要借鬼怪之力报血海深仇的，或是身患绝症走投无路想要放手一搏的。 每一个留言的冰冷id背后，都是一段段鲜活的人生。 密密麻麻的申请理由背后，藏着的是一个个鲜血淋漓的生命。 夏艺璇说，她专门做过统计，两者所占各半。 鬼神之力与延寿，居然不相上下？ 这比率却属实让宋珩意外地很。 但此刻的宋珩却是顾不上惊愕，眼下最要紧的，是赶紧制止这些疯了一样的家伙。 甄泠朵也是一样的心思。 虽说此刻大家还没能搞清楚官方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考量才放出了这样的服务，但可以想见的是，一旦放任人鬼融合，这世界无疑就将陷入更大的麻烦。 原本还只是那些无法第一时间铲除的鬼蜮让人头疼，但如此一来，任谁都无法区分身边的人究竟是人是鬼，还是根本就是半人半鬼。 哪怕只是想想，甄泠朵都不由得觉得头皮发麻。 “这事不能再继续！” “我现在就去找官方。” 宋珩不容置喙地说着，登时站了起来，一旁的甄泠朵也全无半点迟疑，几乎是下意识便跟着有了动作。 可这一幕却属实把夏艺璇吓得够呛。 诚然，她早前便多少已经料到了两人听到这一消息后，无可避免地会给出些过激的反应，只是她无论没成想，饶是宋珩竟也这般沉不住气了。 无可否认，这一切只因情势危急，可这毕竟是官方主动表态愿意提供的服务，且已经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得到了大多数人的期许。 就算他宋珩乃至于逐明侦探社从前对除灵官方助力良多，可想来对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接受被当众打脸。 就算是夏艺璇自己，她都不能，更遑论那已经赫然高高在上的除灵官方。 她几乎可以想见，若是宋珩非要冲动走这一遭，往后的路十之八九不会好过。 然而，逐明侦探社如今还有人困在鬼蜮里，总也无可避免地要和对方周旋。 在夏艺璇看来，眼下显然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但还没等夏艺璇开口，洛雪却出突然站了出来。 “不可。” 干脆利落的一声，因着太过出乎意料，只一瞬的功夫洛雪便被四人凝重的视线所包围。 对上众人异样的神色，洛雪迟疑了片刻，到底还是长叹了声道，“之前我们也试过了。” 试过什么？ 怎么试的？ 只刹那的功夫里，甄泠朵便忍不住想要追问出声，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宋珩似是心有所感一般，兀自偏头给了她一记安心的神色。 因着这一幕，甄泠朵不得已重新收敛心神，强自将所有的好奇与不安都尽数掩藏在那看似淡然的表象之外，只暗暗感受着波涛汹涌的内里兀自提着一颗心，惴惴不安。 早前甄泠朵和宋珩便怀疑过，洛雪所言会否有所隐瞒。可饶是有过各式各样的猜想，他们到底还是拒绝了夏艺璇代为试探的建议。 “她若是实在不想说，那便由着人去，时机一到真相到底是掩藏不住的。” 宋珩云淡风轻地做出了选择，其他人自是不好贸然忤逆，只不得已周旋在那唯一的符号里，兜兜转转遍寻不到出路。 彼时的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转机竟会在当下出现。 第491章 地址 “融合一事虽是近期才公告的，可几日前就已经有不少人报名成了试验人员。” 洛雪开口时，语调里总也不自觉带着几分胆寒意，饶是已经过了些时日，但现如今再回想起来还是让她不自觉胆颤。 “我们从湘西回来后，无意间遇上了几个人，是鲁子桐先听着他们说起可以和鬼怪融和提升实力的事，当下他即刻就出言制止，但是那些人根本就听不进去，还一个劲儿地赶我们走。” “你们这就走了？”夏艺璇怔了怔，虽说她如今还没能亲眼见识过鲁子桐本人，但结合甄泠朵和洛雪所言，她猜想那大抵是个十分有趣的家伙。 虽然或许免不了对陌生人存着几分敌意，但一旦处得熟了，说不准就和那小道士一样有趣得很。 沈玄风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此时此刻正有人拿自己做比，他全部的心神也不自觉落在了洛雪身上，听这人说起他们的遭遇。 虽早已经不是第一次，但就连沈玄风自己也说不清，那看似波澜不惊的语调里藏着的故事竟是那样引人入胜。 比之于甄泠朵和宋珩的经历，虽免不了逊色几分，可终究是好过自己和夏艺璇始终留守侦探社的时光。 是的，沈玄风不止一次地盼着可以跟着他们一同去见识不一样的鬼蜮，可他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夏艺璇，不得已只好做出牺牲。 “没有，等我和云云意识到不对劲儿的时候，鲁子桐已经扯着嗓子跟人吵开了，好不容易劝完了架，得知对方的安排，我们三都觉得这其中十分不对劲儿。” “但那些人说，现在有很多人都是这样的，他们不是第一个，但也不想成为最后一个。” “云云提议深入虎穴，找机会将其一网打尽，我们便远远地跟着这些人，追到了他们的一个小基地，守了好几天才找了个由头混进了另外一支队伍里，借口说也想要融合鬼怪之力保家安民，但终究还是被发现了……” 说着，洛雪轻叹了声，“那是我们第一次遭遇那些神秘人。” 听到这儿，甄泠朵和宋珩难得露出了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 夏艺璇原本就是时刻不错眼地盯着他们，冷不丁对上他们这样的神色，一时间有些发怔，可还不等她收敛心神，却是已经有人按捺不住了。 “那就是说，青蚕蛊丢失的时候，你们已经不是第一次交手了？” 甄泠朵神色淡淡的开口，虽说她用的是疑问语气，可彼时这人的眼睛里哪里有半点惊愕姿态，就是仍然有些没能缓过神来的沈玄风也隐隐察觉出了些不对劲儿，更遑论其他人了。 “是。” 简短地应了一声，洛雪便不无歉意地低下了头。 过去几天，她不止一次的为自己下意识的隐瞒而惴惴不安，此刻不得已以这样的境遇坦白虽说多少有些尴尬，可归根究底却是给了洛雪一次放掉枷锁的机会。 她甘之如饴。 只是，现如今对上甄泠朵与宋珩，洛雪却是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招架。 毕竟，从一开始他们几位便已然拿出了十足的诚意，反倒是他们一直都小心翼翼地躲着避着，甚至还隐瞒了好些事。 先头两次他们都没有追究，那这一次呢？ 洛雪心底里实在没底。 可就在她揣着一颗心七上八下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甄泠朵却突然兀自轻笑了声。 那笑声实在突兀了些，着实是不在众人的预料之内，就连宋珩也不无惊愕地偏头看了她一眼。 迎着众人不无茫然的错愕神色，甄泠朵却是半点不以为意，她淡然冷笑了声，“说实话，我真的没法说服自己相信。” 这一句她说的再笃定不过，一字一顿间显露出她身为神调门人神人合一时的笃定姿态。 但那时候，所有人都知道，甄泠朵并未请神。 甄泠朵径自说完，还不忘反问一声，“你们信吗？” 夏艺璇不由得和沈玄风面面相觑，宋珩却是依旧沉默着没有应声，至于洛雪她早前便已经给出了答案，哪里还需要再多说什么呢？ 一屋五个人，似是只有洛雪一个持截然不同的态度，她实在是有些不敢贸然和人对视。 可甄泠朵却是并不曾就此打住，她转而继续追问洛雪，“你们是在哪儿和人撞上的？” 这冷不丁的一句落下，夏艺璇的心即刻就提到了嗓子眼。 宋珩更是干脆利落地拒绝，“不准胡来。” 甄泠朵只是浅浅一笑，并不曾多说什么。 洛雪见状着实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一面是甄泠朵缓声追问，一面是其他人藏不住的惊愕模样，她并不难猜到甄泠朵的心思，事实上这人也实在好奇，若是他们对上胜负如何？ 可因着宋珩那不容置喙的态度，洛雪便也只好将这点心思全数藏在心底里，并不敢轻易表露分毫。 “不能说吗？” 洛雪迟疑之间不自觉沉默，甄泠朵倒也并不出声催促，只悠悠地问了一声。 “当然不是。” 洛雪忙不迭应了一声，但话一说出口，她便不自觉顿住，神色间带着几分不安。 甄泠朵没再说话，只凝神盯着人看。 四目相对的刹那，她分明从甄泠朵的眼神里品咂出了几分不可名状的威慑意，不得已，洛雪终究还是下意识间顶着其他人无奈的神色郑重其事地写下了一串地址，将其交到甄泠朵手里。 甄泠朵却只是摆了摆手，并不预备接。 洛雪见状不由得一滞，甄泠朵似是早有预料，转而意味深长地看了宋珩一眼，“我要是接了，宋老板怕是会恨不能将我捆在你那休息室里。” 洛雪如今住的房间，就是原本甄泠朵因运势低落陷入昏迷时被安置过的地方，甄泠朵对那儿再是熟悉不过，但至于说会被宋珩捆在那儿却只是一句玩笑话。 甄泠朵有意玩笑，可架不住其他几人冷不丁听着这话却是都不自觉大吃一惊，夏艺璇反应最快，她登时偏头去看宋珩，眸子里竟是带着几分不可抑制的愤怒。 第492章 决定 甄泠朵端着一副看好戏的姿态，但冷不丁瞧着眼前这一幕时，实在还是被吓得不轻。 旁的她不清楚，可夏艺璇其人对宋珩的尊崇却从来都不是什么秘密。 他二人虽多少带着几分亲属关系，可那是撇开了宋珩内八门门主身份来论的，若是不然，他二人之间还不知差着多少漫长岁月。 甄泠朵脑子里冷不丁闪过这一念头的时候，她属实是被不由得吃了一惊。 转瞬的迟疑之下，甄泠朵忙不迭逼着自己收敛心神，她尤其是不敢在宋珩面前袒露一二。 毕竟一旦被这人亲自盯上，甄泠朵无论如何都没法子解释她那转瞬之间心底里一闪而过的遗憾意。 要知道，就是甄泠朵自己都并不能仔细说清楚其中的缘由，她又哪里能将这一切的因果转而和旁人解释清楚？ 更重要的是，甄泠朵有种直觉，宋珩一旦知道总也免不了要笑话自己。 而她显然并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现实，哪怕只是想想，都不乐意。 “你愿意的话，我不介意满足。” 宋珩似笑非笑地说完，径直从那已经恍惚着分不清今夕何夕的洛雪手里捏着那张写了地址的字条，也不管其他人作何反应，便自顾自往前走了。 众人望着他离开的神色，不由得陷入了新一轮的迷思。 尤其是沈玄风。 他花了极大的力气，可到底是没能想明白，宋社长方才意味深长的一句，究竟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因着始终都没想清楚这一问题，连带着他看向甄泠朵的神色也多少带着些不自然。 幸而，当事人却是没有这样的顾虑。 无他，实在是因为甄泠朵此刻已经开始筹划着要如何在不惊动旁人的前提下，悄无声息地离开侦探社。 洛雪先前写下的地址，已然被甄泠朵默默地收藏。 那会儿她虽是径直摆出了一副不以为意的姿态，可那不过是拿来搪塞众人的。趁着无人在意的时候，甄泠朵已是兀自开启了手机的高清摄影模式，将那一幕幕全都记录了下来。 就算是宋珩的确收走了唯一的纸笺，但却是根本不可能以此威吓甄泠朵收回原本就蠢蠢欲动的心思。 她笃定宋珩定然也想前去一探究竟。 左不过是被自己抢先一步，以至于没能径直将他的心思原原本本地摆在台面上。 然而，甄泠朵一点都不后悔。 她自来坦荡，最是不喜将心事藏着掖着，单是偶尔脑子里蹦出来那些奇怪的念头就足以让她头疼了，至于旁的，她实在是一点都没精力折腾了。 这日深夜，甄泠朵悄无声息地从屋里探出头来张望外间的东西，只一瞬宋珩办公室的灯便亮了起来，成了漆黑一片里唯一的亮色。 只这刹那的功夫，甄泠朵的心便提到了嗓子眼。 她直觉这便是宋珩无声的警告，那人是在借着这一盏突兀的灯光，告诉自己那些个小心思早已经无处躲藏，倒不如趁早歇了。 无可否认，事发的那一瞬，甄泠朵心底里的确不自觉闪过些许无措。 但不过片刻的功夫，她便重新说服了自己。 她甄泠朵是神调门的传人，既有神明相护，还有长命缕傍身，和其他人到底是不一样的。 何况，这是他们现如今掌握的，唯一关于那些神秘人的最新线索，无论如何都得亲身去探。 这并不意味着甄泠朵对洛雪多有怀疑，而是她必须要亲自验证，才能对那些尚且不曾交过手的对手有所了解。 她确信，宋珩一定也是这样的心思。 若是不然，这人不可能在深夜时分还给出这样的讯号。 的确，宋珩是故意的。 在甄泠朵朝洛雪发出邀约的那一刻，他便已经清楚这人的盘算。 事实上，他并没有想过要拦着她。 毕竟，和甄泠朵并肩作战许久，宋珩也算是对她的脾气有些了解，这丫头平日里瞧着似是温柔和善，但骨子里终究还是带着几分让人咋舌的执拗。 凡是她想做的事，便鲜少有人能拦着。 宋珩原是想要借着那忽明忽暗的灯光，告诉边上的人他可以跟着一起去。但不成想，甄泠朵却是从始至终都没有这个打算。 虽说那地方洛雪他们已经去过一回，彼时并没有遭遇麻烦，且他们未必就是抢夺了青蚕蛊的神秘人，可甄泠朵到底还是没办法让所有人陪着她一起胡来。 她有长命缕，宋珩手握云外镜。 这是现如今逐明侦探社仅存的倚仗了。 他们必然要各自肩负起自己的责任，宋珩是社长，他需要护着身后的人。 这才是甄泠朵决意单独去闯的根本缘故。 但同样的，也是因为她将更为沉重的责任压到了宋珩的肩上。 这一点，宋珩也再清楚不过。 正是因为他们懂得彼此的选择，宋珩才没有在夏艺璇发现那丫头没了踪迹发疯一样四处寻找时多说哪怕一个字。 除了一句，“她会回来的。” 云淡风轻，掷地有声。 诚然，夏艺璇从来都坚决服从宋珩的命令，但这一回她还是不自觉带着几分怒气。 “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朵朵一个人闯进去，万一出什么事呢？” 话音刚落，夏艺璇便自顾自连着呸了好几声，“不可能有事的。” 夏艺璇只是为了强自逼着自己收住心底里那隐隐泛着的不安，殊不知她这实在紧张的阵势着实让宋珩头疼。 倒不是因为夏艺璇的莽撞，而是在某个刹那，他冷不丁就将夏艺璇急切不安的话语听了进去。 万一出什么岔子呢？ 宋珩不敢想。 心念一动，他便当即不由分说起身往外走。 夏艺璇一时不察，还是立在一旁的沈玄风眼看着情势有些不对，凑近了小声提醒了句，才让人猛然意识到不对，忙不迭朝那人的背影喊了一句。 “你又做什么去！” 只是甄泠朵一个肆意胡来就已经让夏艺璇头疼不已，若是宋珩也跟着胡闹，她实在无法想象自己该如何招架那一片混乱的局面。 如今还只是想想，她就已经不由得头皮发麻。 第493章 取舍 “我找她去。” 宋珩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便径自走了。 夏艺璇闻言却是不自觉和沈玄风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子，半晌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洛雪自然也听到了外间的动静，但那一刹那，她不知怎的竟是下意识不敢踏出一步。 虽说早在她写下地址的那一刻，便恍惚已经意识到可能会发生什么，然而甄泠朵默默地离开却到底不在她的预料之内。 她明明说过，不会胡来的。 有那么一瞬间，洛雪很想要追上去问个清楚。但她既不知道那人是什么时候走的，如今身在何处，也清楚依着她现在的情形，就算是又一次和他们并肩作战，却也属实无法帮上太多，十之八九还会成为拖累。 念及那些人的手段，洛雪稍一思忖，便即刻收敛了这不该的心思。 至于她心底里那些尚未能有机会解开的疑惑，便也只能等着当事人回来之后再寻个机缘问个清楚。 甄泠朵自然不知道侦探社上下因为她不告而别着实乱了一早上，她此刻正加紧往目的地赶。 一路上，倒也的确如洛雪所言，让她遇上了好几个同行之人。 他们无一例外都是除灵app的用户。 甄泠朵虽有意识地避开了些，但总还是能在有意无意间听着他们说起有关融合的事。她虽面上不显，但私心里却委实惊骇地很。 毕竟是亲眼得见，本就是和先前冷不丁听洛雪提及时有着截然不同的冲击力。 等好容易寻到了地方，甄泠朵本想趁此机会仔细听听大家的故事，可不成想对方早有安排，想要入内便只能是独身一人。 甄泠朵只觉好笑。 她显然将这一幕当做是对方欲盖弥彰的阵势，有意夸大阵势，又强行断了所有人与外间的牵连，无论那人在不经意间见到了什么，都成了一个全然无法对质的迷局。 故而，不论真假，只要有人坚定地表示相信，便总也能忽悠更多的人。 在此刻的甄泠朵看来，洛雪他们便就是这样被忽悠的。 当他们内心深处不自觉间已对这些人存了些敬畏的心思，纵然本就有能力可与人一战，却也难免会因着那些下意识间的心思而乱了心神。 且不论鬼蜮内外，与人或是和鬼斗，但凡是在不经意间恍惚了一瞬，就有可能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 一如洛雪三人。 念及此，甄泠朵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诚然，她和宋珩已然经历过不少的事情，但却是从来都没有任何一次会是像眼前这样，让人只在骤然间被倏地被戳中了心事。 哪怕只是一样，总也免不了会不自觉沉溺其中。 此刻，站在甄泠朵面前的，便是那让她牵挂了许久的外婆。 只一眼，甄泠朵便不自觉怔住，而后半晌都没有做声。 那一刹那间，她似是再感受不到旁的一切，满心满眼都只剩下外婆一人。 甄泠朵觉得自己正不自觉往前走，她潜意识里知道的，外婆已经不在了。上一回再见还是因为甄泠朵无意间落入了幻阵，对方原是想要将她彻底困在其中，才用了些她至今都不敢轻易回想的过往。 但彼时的甄泠朵到底还是借着宋珩的帮助，强自冲破了束缚。 她让自己从那不自觉想要沉溺的岁月静好里抽离了出来，这才得以继续以神调门传人的身份继续自己的人生。 “你留下来，我们就有办法让你的家人重回人世。” 甄泠朵全然不知道身边什么时候多出了个人，她下意识间循声而望，瞧见的却只有那被一身黑袍包裹着的人形。 “阁下的意思是……” 甄泠朵只扫了人一眼，便不以为意地收回了心神，因着这人出现得太过突兀，以至于她总也不自觉间提着一口气。 虽说甄泠朵老早就知道，从自己选择入局的那一刻起，往后可能遭遇的一切便全然不在她的预料之中。因着是孤军奋战，纵是面对再艰险的局面，她也只能自己面对。 正也是因此，她才不敢莽撞，每走一步都是小心谨慎的。 无他，只因甄泠朵想要替队友们多收集些可疑的线索。 “你已经听懂了。” 对方却是并未将甄泠朵的试探放在眼里，毫不客气地出声打断道。 斩钉截铁的一句，逼得甄泠朵只得忙不迭收敛了心神。 的确，那一刻的她已是忙不迭在盘算着些旁的问题，诸如他们究竟来自哪里，又到底有什么样的本事。 可冷不丁被人打断，她一时有些微怔，便也着实有些招架不住。 所幸的是，甄泠朵迟疑不过片刻的功夫，便登时收敛了心神，她兀自轻笑了声，“可我不曾亲眼见过，又如何能信你们没有说谎？” 说这话时，甄泠朵眼睛里始终挂着淡淡的笑。 不等对方应声，她便已然自说自话似的补了一句，“万一你们是骗我的呢？” 说到这后半句的时候，甄泠朵有意收敛了笑意，一时间气氛不由得变得凝重起来。 几步开外是她时刻牵念着的外婆，身后站着的却是那虎视眈眈，不知从什么起便在暗地里监视着她的陌生人。 明明是危机重重，可单是看着甄泠朵如今的神色，倒也的确不见半点波澜。 甄泠朵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应声，正欲转身离开，却不想静默了好一阵子的人突然开口。 “你不试试，又怎么知道不是真的呢？” 骤然听着这一句，甄泠朵不自觉有片刻的晃神。 这话倒是和自己先前问出口的没什么不同，双方求的都不过是眼见为实。 但现如今冷不丁听着对方这样说，甄泠朵总暗暗觉得好笑。 端着一副咄咄逼人的姿态，说出口的竟是这般教人忍俊不禁的话，无论换做是谁，只怕都不可能绷得住。 至少，甄泠朵第一个忍不了。 “那便请你先设法将她救活了，再来跟我谈入伙的事。” 甄泠朵深吸了一口气，而后一本正经地说。一字一顿间，不变的是她从来坚定的心思，“若是不做不到，那就恕我不能相信。” 第494章 哭了 甄泠朵当然不可能信。 不说洛雪已经先行警告过，就算是她什么都没说，单就是现如今甄泠朵亲自经历过的这一切，都让其绝无可能对这些人没有丝毫的警惕心思。 她虽偶有莽撞，但到底不可能肆意胡来。 彼时的甄泠朵还不知道，就在她和对方不时对峙，互相牵扯的时候，宋珩已是忙不迭赶了过来。 只可惜，那家伙来得属实是不太凑巧。 宋珩到的时候，甄泠朵正眼看着原本瞧着坚固非常的地界倏地消失不见。 要不是甄泠朵于恍惚间感受到了那一股子不容拒绝的力量正强自推着她往外去，她或许并未能在第一时间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彼时，她耳畔唯有一声，“既如此，那你便不难待在这儿了。” 直到那一刹那，甄泠朵才最终确认，因着她拒绝了对方的提议，他们便收回了让自己待在原地继续试探的机会。 然而，甄泠朵却是从来都没有设想过，那一切竟然是在倏忽之间毫无预兆地消失不见。 像极了湘西。 只在转瞬之间便没了踪影，让人全然不知其究竟隐匿在了什么地方。 “甄泠朵！” 甄泠朵正兀自出神，不想身后却是陡然传来一道委实阴郁的喊声。 她错愕之间，茫茫然回神，对上的竟是宋珩那好似劫后余生的怅然模样。 天知道当宋珩心急火燎地赶过来，却是什么都没有发现的刹那，他心里有多着急。 那一刻，宋珩几乎已然将甄泠朵可能遭遇的全部意外都已经设想了个遍。 诚然，早在刚发现这丫头悄然离开的时候，夏艺璇就曾闷闷地抱怨了好一阵子，可彼时的宋珩却是半点没有将她说的话放在心上。只没是想，眼看着距离甄泠朵不过几步之遥的时候，他脑子里竟是不自觉就回荡着那丫头带着几分哭腔的语调。 “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是呀，他该怎么办？ 宋珩心底里不自觉闪动着一股子无法言说的失落与懊恼。 不为别的，只为明知甄泠朵已经动了不该的心思，他却没能在第一时间毫不犹豫地制止，甚至还放任她胡来。 那一刻，宋珩既恨又怕。 但却从来都没有一样，是对旁人的。所有的愤怒与不快，全都是冲着他自己来的。 宋珩在怪他自己。 而那一刻，甄泠朵还正因着骤然间的遭遇而不自觉失神。 冷不丁听着身后人的呼喊，她下意识间回头去望，只一瞬的功夫却是不自觉顿住。 宋珩为什么会跟过来？ 他是来秋后算账的吗？ 可是那些人不见了！ 自己到底该如何才能和他解释个真切？ 怎么办？ 一连串的麻烦如火球一般，接连不断地涌入甄泠朵的脑海，惊得她半晌都不知道该如何招架。 正恍惚间，宋珩却是已经自顾自没好气地快步上前，不由分说地将人一把往回拽，“你到底发的什么疯！” 没有半点掩饰，宋珩难得阴沉着脸毫无顾忌地怒骂，该说这是甄泠朵此前从来都未曾经历过的事情，可大抵是因为当下那一秒，这丫头脑子里已是搅乱成了浆糊一团，以至于她根本没能意识到到底有什么不对。 相反，等甄泠朵好不容易收敛了自己的不安心绪，骤然对上宋珩凌厉的眸色时，只得怯生生地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不是惊吓，没有错愕，而是甄泠朵一贯的策略，明明心有不安，但气势却无论如何都不能输！ 宋珩自是对她的一应做派最是熟悉不过，不怒反笑地丢出一句，“你觉得呢？” 阴恻恻的语调，配合着宋珩那本就凝重的神色，甄泠朵暗自思忖了好一会儿，终究是没能有勇气继续应声。 她自顾自低下了头，再不敢多看宋珩一眼。 单是这一幕，便已是示弱。 甄泠朵虽不曾言语，但宋珩却是已经参透了她的心思。 也得亏此刻忙不迭赶过来的人是宋珩，若是换做了夏艺璇，那小妮子怕是会连续不断的追问，非要等她说出个所以然来才好，根本就不可能什么都不说，只静静地盯着人瞧。 无可否认的是，身后那一道始终都不曾错开眼的凌厉眼神不偏不倚地跟随，于甄泠朵而言属实算是煎熬。 但她不敢避开。 毕竟，错在她。 早在悄无声息的离开侦探社的时候，甄泠朵就已经想到了会有这一刻。 只是没成想，宋社长的质问会来得如此之快。 事实上宋珩心底原本存着许多的话想说，可奈何还不等他找机会发泄一二，甄泠朵便先一步静默着，不自觉便摆出了一副委屈的小媳妇是模样，以至于他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硬着头皮将那些话重又咽了回去。 甄泠朵没事，这无疑是再好不过的消息。 至于其他的，往后多的是机会。 两人前后脚回到侦探社，夏艺璇第一时间便冲了出来，不无警觉地将甄泠朵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遍，连声追问她是否受伤，伤势如何？ 甄泠朵听出她不无关切的语调，缓缓摇了摇头。 但不料想，夏艺璇却是半点都不肯信。 没等当事人同意，夏艺璇便擅自做主，径直拖着人就往后头的休息室而去，“你受没受伤，得我仔细检查了才算！” 不容置喙的一句落下，甄泠朵只觉头皮发麻。 夏艺璇其人平日里虽时刻端着一副不以为意的姿态，但倘若什么时候当真上了火，那可委实是难安抚的。 身为挚友，甄泠朵自然也是再清楚不过。 “艺璇，我真没事，”甄泠朵下意识想要挣扎，但下一瞬夏艺璇便不自觉加紧了力道，“你先放开我。” 夏艺璇没听。 这丫头此前和小鬼结契过，也不知是在什么时候动用了那些力量，甄泠朵全无防备，却是根本就无法应对。 那一刻，甄泠朵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尽管她花了回来这一路的时间暗自盘算，但无论是对宋珩还是夏艺璇，她分明就都想错了。 他们所有的怒火，全是不曾宣之于口的在意与关切。 第495章 诱惑 甄泠朵又哪里敢向这样炙热的情绪说半个不字。 事实上，这些人于她从来都有着截然不同的意义，夏艺璇是挚友，而宋珩等人又是几次三番共同出生入死的存在。他们赫然是除了外婆之外，对她而言最是重要的人。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这些人始终坚定地站在她的身边，甄泠朵就觉得自己可以为此生出许多能量。 她可以为了这些人，豁出自己的所有。 显然，他们也是。 甄泠朵恍惚之间放弃了挣扎，可原本就拿出了十成的力气紧紧攥着她的人却是突然松了手。 “你到底为什么非要这么做！” 骤然听着夏艺璇带着哭腔的一句，甄泠朵不由得顿住，好半晌都不知该如何应声。 她还能为什么呢？ 理由并不难猜，甄泠朵相信他们不可能猜不到。然而，面对着这接连不断的质问，她依旧是好一会儿都不知该如何做答。 倒不是因为她没有提前设想应对，实在是无论宋珩还是夏艺璇，他们眼下的动静都不在甄泠朵预判之内。 她显然是被这两位全无预兆的举动给砸懵了。 “我不是故意的。”甄泠朵下意识喃喃道。 许是因为她心有愧疚，故而并不敢径直迎上眼前人炽热的眸子，但正也是她这副胆战心惊的模样，便愈发让夏艺璇气不打一处来。 “你不是故意的？那就是我们逼着你去冒险？” 夏艺璇说着，蹭地一下就冲到了甄泠朵跟前，陡然拔高了声音问，“我们有吗？” 当然没有。 他们怎么可能逼着甄泠朵一个人是面对危险？ 不可能的。 甄泠朵依旧摇头。 但就是这样一个动作，却倏然间好像让夏艺璇彻底泄了气一般，“那你告诉我，为什么？” 说这话时，夏艺璇再没了从前那股子剑拔弩张的姿态，连带着语调都不由得低沉了几分，甄泠朵听着只觉得一颗心骤然缩紧。 那一刻，甄泠朵一点都不敢去看夏艺璇的眼睛。 她原本想要伸手将人扶住，可奈何夏艺璇似是早先便已经预料到了她的动作，先一步便往边上退了退，作势避开了她的搀扶。 甄泠朵扶了个空。 及至此时，她才总算真切地感受到夏艺璇和宋珩的不满。 今日她若是不能全身而退，这几个人大抵免不了因此陷入漫长的自我折磨。 而那将会成为他们一辈子的遗憾，一如她会随时想念那个再也见不到的外婆一样，无时无刻，随时随处，避无可避。 这样想着，甄泠朵便也绷不住了。 她不敢如夏艺璇那样歇斯底里，便也是只能无声地哭。 眼泪落下的刹那，夏艺璇顿住了动作。 彼时姐妹两个不自觉凝神而望，她们眼睛里都只剩下多少带着几分狼狈意的对方，但也正是在那一刹那，所有的抱怨、不满似是在不经意间骤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心疼，是后怕，是愧疚…… “对不起。” 甄泠朵一字一顿，郑重其事地说。 夏艺璇并未应声，但她沉默着一步步走到了甄泠朵身边，径直伸出手将人一把揽入怀中，只这一个拥抱，便教她们在骤然间弥合了此前所有的不愉快。 “下不为例。” 夏艺璇附在她耳畔轻声说着，甄泠朵再不敢说半个不字，她连声应下。 但许是因为答应地太过痛快，却是并不敢让夏艺璇轻信，“你是个有前科的，我可不能轻易被你忽悠了去。” 说这话时，夏艺璇是笑着的。 尽管眸子里分明还带着泪痕，可甄泠朵知道，夏艺璇释怀了。 或许早在自己安然无恙回来的时候，夏艺璇悬着的心就已经完全放了下来，只是那时候的她还是有些恍惚，亦或者是不自觉间带着些许不可置信，所以才不由得想要发泄一二。 及至她心底里的那些牵绊骤然放下，便又成了她最是熟悉的那个夏艺璇。 两人静默了许久，甄泠朵这才想起还没能及时将她此番发现说与众人听，便当即揽着人往外走。 “那个，我今天发现了点事。”甄泠朵拉着人，小心翼翼地开口。 骤然听着这一句，众人倏地心底一紧，不自觉间就将全部的注意力都落在了甄泠朵身上。 “那些人说，只要答应加入，就可以达成心愿。” 甄泠朵将今日的一应遭遇如实告知，甚至没有落下那些人骤然间全数消失的事。 “什么样的心愿？” 夏艺璇最是好奇的，无疑便是这一样。 她问得干脆而利落，可甄泠朵却似是并不能在第一时间应答。 面对这倏然的沉默，众人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直到洛雪眼看着情势不对，试探着补了一句，“说起来之前我们也听说过类似的说法，只可惜没机会验证。” 倒不是他们不愿，该说洛雪他们初次到访时，也和甄泠朵一样存了想要一探究竟的心思，只可惜他们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暴露了自己的根本目的，以至于毫无意外地遭遇了那些人同心协力地抵抗。 故而，现如今听着甄泠朵的遭遇，洛雪总也免不了将信将疑。 可该站出来替她作证的事，她也不会有半点迟疑。 “面对这样的诱惑，无人可以制止。” 宋珩闻言不由得愣了好一阵子，倏然悠悠开口。 不紧不慢的一句，一下接着一下地落在每个人心间，看似轻飘飘的，但却还是不自觉让在场每一个人感受到了无法言说的沉重。 明知此举危害无穷，可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这不是众人第一次面对这样浩大的无可奈何，上一回大阵崩塌，整个世界陷入混乱，而后除灵显现。彼时的甄泠朵和宋珩也身在局中，作为无辜被设计的阵眼，他二人为给世间带来这样大浩劫而遗憾怅然。但到底还是第一时间站了出来，且时刻都不遗余力地走在除灵一线。 但这一次呢？ 众人面面相觑，竟是好一会儿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瞧见他们都不自觉顶着一张苦脸，洛雪虽心有不安，可到底是不敢贸然开口，只得静默着不言语。 第496章 困局 面对眼前的困局，众人不可避免地挖空心思想要应对，奈何不过徒劳。 五个人凑在一处，几乎把所有可能的方案都梳理了一遍，可终究是找不出合适的法子。 既无法拿出确凿的证据，劝服那些仍在摇摆不定的人坚定地放弃这荒唐的心思，又没法子寻到些下意识便想要避开除灵的小鬼现身说法。 无论人鬼，他们都利用不得。 “要是能找到鲁子桐，或许就有用了。” 沈玄风不经意间的一句，登时让众人不自觉挎了脸。 洛雪还没开口，夏艺璇就已经没好气地就近抄起了枕头往人身上砸，“你个小道士能不能说点有建设性的意见？” 倏然听着这话，沈玄风不由得顿住。 的确，骤然间他并不能从恍惚中回神，之所以会想到那人，实在是因为鲁子桐是迄今为止他们已知的和那些个神秘人物有所牵连的人。 “好意思说鲁子桐？那你不如说让我把所有在除灵App上活跃过的人，都筛一遍算了。” 夏艺璇越想越郁闷，她比谁都清楚，这无疑是个无法估量的大工程。 数量过于庞大还是其次，最要命的是，夏艺璇此前已经在甄泠朵的提醒下做过些许尝试。 不单是鲁子桐，另外所有但凡能叫得出名字的人，只消是曾在那地方做出了与甄泠朵截然不同的选择，便是都无疑例外地没了踪影。 是的。 毫无缘由。 不见半点异样。 只在刹那之间，便凭空消失。 但这些事，她二人此前可没打算要告诉洛雪。 可没成想，沈玄风不经意间的一句，却几乎将他们先前的一应盘算尽数推翻。 “有这功夫，你不如去查查那些选择了融合的人。” 就在众人各有思量的当口，宋珩却是不以为意地扔出一句。 他神色淡淡，嘴角还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如果不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曾是见识过他办公室里那彻夜不曾熄灭的灯光，或许还当真会被他这副不以为意的淡然姿态所欺骗。 诚然，冷不丁听着宋珩说这话的时候，夏艺璇的第一反应是这人大概率是疯了。 前后不过半个月的功夫，便已经有超过半数的除灵人选择接受了融合服务。 那可是数万人啊。 夏艺璇一点都不觉得这任务比起沈玄风的建议有过半点收敛。 从本质上说，根本就是一样的。 但宋珩到底是宋珩，尤其是他莫名带着几分笑意的模样，总会让夏艺璇不自觉胆寒。 尽管明知这人未必有恶意，从来都不可能公私不分，在如此严肃的场合开些不合时宜的玩笑，夏艺璇也属实拿不出先前面对甄泠朵时的那份不管不顾的勇气。 他们一个是老板，一个是朋友。 尽管夏艺璇和他们的关切都很密切，但到底是不同的。她只敢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真要查吗？” 宋珩还没开口，甄泠朵却是已经听出了夏艺璇的言外之意。 这的确是个无法想象的大工程，尽管她也没能在第一时间想明白宋珩说这话的真实含义，但若是夏艺璇无可避免不得不担负起这份重任的话，甄泠朵不可能视若无睹。 “别担心，我帮你。” 事实上，甄泠朵下意识间想说的是我们都会帮你的，但话还没说出口，她突然福至心灵一般骤然间想到万一宋珩又有别的安排呢？ 她暂时做不了旁人的主，唯一能决定的，也就是自己。 虽说甄泠朵说的坚定非常，但夏艺璇一点没觉得有被安慰道。 她兀自轻叹了声，还不等宋珩应答，便已然硬着头皮开始忙活。大抵是感受到了她此刻无可言说的低气压，甄泠朵索性也静默着跟在身后，陪着她一起折腾。 因着除灵人自发选择和一众鬼怪融合，那些曾让人闻风丧胆的鬼蜮着实减了许多，那些本该让无数除灵人豁出性命去应对的危险，也在骤然间没了踪影。 单从情势上看，一切似是正在向好。 然而，这一屋子的人面对这样的结果却始终都笑不出来。 他们总也以为，无论是谁做出了这样的决断，总也免不了要因着借助了鬼蜮的神秘力量而付出该有的代价。 暴风雨前的宁静自来是最骇人的。 尤其是这样无言的静默，于眼前众人而言始终都是无法估量的煎熬。 “再这么下去，我会疯的。” 夏艺璇作为肩负着重责的社员，无疑承担着最大的压力。 倏然间听着她这么说，甄泠朵不自觉递过去一个关切的神色，然而冷不丁对上了她的视线，夏艺璇却是自顾自移开了眼。 甄泠朵见状，心说夏艺璇许是有些不一样的心思。 然而还没等到她有机会追问一二，夏艺璇却是重又卯足了劲儿专注着眼前的事。 虽说夏艺璇本也没将一切放在心上，毕竟连日来她早已经数不清自己究竟遇上了多少让人失望的答案。 融合了鬼怪之力的除灵人，在达成了自己的心愿后，便退出了原先的队伍。 他们每个人都有原本属于自己的人生，虽曾因除灵而同心协力，可往后的事却是全不一样。 故而，最终汇集到夏艺璇手里的，也是各式各样五花八门的结果。 纵使这中间曾有些无从轻视的线索，但因着夏艺璇始终都找不到确凿的证据，纵然心有迟疑，却也只能作罢。 带着这份无可估量的怅然，夏艺璇无意识间点开了一个文件夹，她几乎是无意识间按着那里头提供的线索输了进去。 虽说下意识实在已经受够了这样枯燥的工序，可没奈何，除她以外其他人还有更为艰巨的任务。 更重要的是，读取信息从来都是夏艺璇的强项。 宋珩的用人策略，从一开始便注定了是专人专用。 他总是会让人最大限度地发挥自己的优势，夏艺璇如此，甄泠朵如此，就连沈玄风也全无意外。 洛雪如今看多了他这样的安排，也不由得暗暗在心底生出几分说不出口的钦佩意。 倒不是因着洛雪心有顾忌而不敢言语，只是她如今的他们，无一例外都因着全无头绪的大麻烦而心神恍惚，眼下再没有什么比期待已久的线索更能振奋精神。 然而，洛雪没有线索。 第497章 发现 “有发现！” 夏艺璇冷不丁的一句，众人不自觉闻声回望。 “我好像找到鲁子桐了。” 大抵是因为过分意外，连带着夏艺璇说这话的时候，言语间也不自觉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其余众人一听，先是不自觉怔愣了片刻，似是恍惚着没能回过神来，但再下一秒，便都忙不迭疯了一样地往前冲。 洛雪当仁不让地冲在最前头，她迫切地想要见到那个人。 哪怕，现如今的鲁子桐还只是监控画面里一闪而过的影子。 但只要是他，只要这个人露面了，洛雪就想要找到他。 然而，她急吼吼地冲了过去，最终见到的却也不过只是一个不曾移动过的红点。 “这个位置有人，可能是鲁子桐。” 大抵是瞧见了洛雪那过分紧张的姿态，夏艺璇稍一思忖，到底是没敢把话说得太过直白。 事实上，不是可能。 夏艺璇也是在不自觉喊出那一嗓子的时候，才冷不丁意识到此前因着心神恍惚，她迷迷瞪瞪地点错了文件夹，无意间重新点开了鲁子桐的那一份。 按着夏艺璇先前的经验，纵然不至于白茫茫一片，但那线索也未必教人欢喜。 可偏偏，她发现了动向。 “地址发我。” 洛雪还没能厘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宋珩却是已经忙不迭道。 话说出口的刹那，这人已径直往外走，甄泠朵毫不犹豫地快步跟上，但走了没几步，却是突然又折返回来，把那正想要再往夏艺璇跟前凑的沈玄风也拉上了。 “你跟我们走。” 洛雪便是在听见这话的时候，陡然回过神来，她下意识就想要跟上去。 可甄泠朵似是早有所料，此刻正自顾自顿住步伐拦在了她的面前，“你留下，夏艺璇需要人帮忙。” 这一句甄泠朵说得再坚定不过，夏艺璇虽说不曾将视线从屏幕上移开，但还是下意识应了一句，“是的，我一个人搞不定。” 洛雪如何能听不出来眼前这些人分明就是不愿意让自己跟着。 可她还是想去。 “我要去，一定得去。” 她并非是分不清情势如何，可到底是好不容易才得到了有关鲁子桐的线索，如今的她已是连多一秒钟都不愿意再等了。 就算是甄泠朵他们有再多的理由，都不可能阻止得了她。 见她如此坚持，甄泠朵便也只好无奈作罢，“你想跟着的话，也可以……” 可还不等她说完，洛雪便倏然一溜烟似的就没了踪影。 那一刹那间，甄泠朵面上不自觉闪过诸多无语。 沈玄风在旁愣愣地看着，好一会儿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反倒是夏艺璇不自觉叹息了一声，将尚且有些失神的人从当下那恍惚的情境里一把拽了出来。 “她都不知道盼多久了，哪里肯耽误？” 到底是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新线索，夏艺璇说这话的时候，眉眼间也不自觉带着淡淡的笑意。 甄泠朵心知夏艺璇说的一点不差，尽管这些时日里洛雪也时刻逼着自己摆出了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可她心底里的那点苦，却显然不是常人可以预想得到的。 洛雪等这一刻实在太久了。 “走吧，总不能真让她一个人。” 回过神来的甄泠朵不敢有半点疏失，虽说宋珩已经先一步赶了过去，但洛雪毕竟心底生急，谁也无法保证她是不是会因着那点慌乱的思绪而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 沈玄风闻声忙不迭点了点头应下。 甄泠朵一行人赶到现场才发现，那竟然是一个废弃的工厂。 “你冷静点儿。” 一路上洛雪都心急火燎的，她恨不能即刻就冲进去，但架不住宋珩毫不客气地和沈玄风一左一右强行把人架了起来，断了这人胡乱行动的可能。 “你要是不愿意，现在就回去。” 宋珩冷着脸斥了一声，洛雪闻言不由得一顿，她自是有太多的不乐意，可现如今好不容易能走到这一步到底也是仰赖逐明侦探社的众人。 归根究底，这是她从宋珩那儿借的情。 故而，虽说心底郁闷非常，洛雪到底还是不自觉点了点头。 但就在四人准备仔细环视周围，先将一应可能的危险逐一排查，再转而去寻鲁子桐的时候，他们却是已经毫无预兆地被人包围了。 “糟了。” 甄泠朵见状，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彼时她的神色实在算不得太好看，环视周围对上其余几人的面色也实在凝重地很。 对方早有准备。 而他们四个，十之八九是被故意引到这儿来的。 但，对方究竟是什么人呢？ 只一刹那的功夫里，甄泠朵四人脑子里便倏然闪过了各式各样的念头，好的坏的都有。 但事实上，他们并不敢将全部的心思都落在那全无头绪的事情上，当务之急是抓紧破局。 没成想，还不等他们做出决断，对方却是已经出言挑衅，“你们走不掉了。” 斩钉截铁的一句，实在让人无语地紧，无论有意或是无意，虽说他们如今不得已被困在这儿，可到底是还不曾刀剑相向，甚至还没有竭尽全力地试过，谁人又能知道最终结果如何？ “不如直接举手投降，说不准我们还能给你们几分优待。” 四人阴沉着脸没有做声，凝神环视周围的时候，每一个人都在试图找出可能的破绽。 可不等他们有所发现，围在跟前那群聒噪的家伙却是已经自顾自笑开了。 “一群傻子，只怕他们到死都不知道究竟是谁的错。” “可不吗，这就是典型地被卖了还给人数钱。” 意有所指的几句落入耳畔，四人不自觉面面相觑，那一刹那间，他们几乎同时想到了一个人。 “不可能。”甄泠朵几乎想也没想便即刻道，“不会是艺璇。” 这一句她说得再坚定不过，然而身边却是已经有人等不及忙不迭冲了出去，和人打做一团。 是洛雪。 大抵是因为洛雪出手时机超出了预料，对方一时没能及时应对，甄泠朵三人见状便当即跟了上去，不经意间占了先机。 第498章 故人 虽说他们从一开始也根本就没有设想到当下的情势，甚至是来不及提前商议对策，但幸而他们这些人到底是在鬼蜮里进出过无数回的，早已经养成了那几乎是下意识的肌肉反应。 沈玄风无疑算是落后的。 但因着甄泠朵和宋珩之间默契非常，两人同时出手，向的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 在他们之外，留给沈玄风的选择，便也委实不多了。 他唯一要做的，便是让自己在短暂的惊愕之外，以最快的速度收敛心神，而后豁出一切，拿出全部的精神退敌。 至于其他的，什么都不用想的。 一行四人，沈玄风无疑是最轻松的。 洛雪本就是先一步冲出去的，她知道自己此举多少有些莽撞，但因着顾念鲁子桐的安危，且又实在懒得听这些人废话，且不论那夏艺璇究竟如何，她总也不希望冷不丁就和宋珩等人生了是嫌隙。 倒不是说她已经将信将疑，而是眼下再没有什么事比救回被困的鲁子桐更加重要。 虽说甄泠朵曾言之凿凿地甩出过一句，可至于真相究竟如何，他们显然是无暇顾及的。 洛雪突然冲了出去，为的是不给其他人以反应的机会，也是不愿让自己冷不丁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其本质上还是为了救人。 至于其他的，都可以容后再议。 可围困他们的那一批人却是根本就没能先一步预料到此刻。 因着这四人几乎是毫无预兆地从各个方向突围而来，他们一时间有些应对不及。 虽是即刻回防，但还是免不了落于下风。 幸而，胜在人多势众。 甄泠朵等人虽靠着那雷霆手段为自己争取到了先机，可正也因为他们选用的是各自为政的分兵策略，一旦被敌人三五成群似的缠斗在一处，便也就无暇顾及旁人。 洛雪首当其冲，故而也就毫无意外地成了那些人重点关注的对象。 她身前乌泱泱围了好些人，洛雪本就不擅长群斗，她便也只能稍有喘息的当口，毫不客气地丢出一把蛊虫。 初次出手时，眼前人倒也的确不自觉有一瞬错愕，而下意识在恍惚间退后一步，好让洛雪趁势而动。 可同样的手法用的太多，却是再没有用。 蛊虫依旧无孔不入，可那些人却是已经习惯提前做出应对，往往是洛雪才刚起手，敌人们就已经先一步做出了新的部署。 他们似是半点不在乎牺牲，总也会在危急关头毫不客气地选择牺牲队友。 虽无可避免地有些折损，但总也有一批人可以暂且躲开蛊虫的侵袭，保全自身。 诚然，这无疑是建立在牺牲之上的成果，但这一代价却是他们可以承受的。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洛雪一行人。 他们仅有四人，任谁都无法招架减员的代价，正也是因此，他们每一次出手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只是如此一来，其应对的效率到底是弱上几分，稍不注意，就可能给对方以反击的机会。 洛雪与人缠斗之时，莫名就觉得对手的手段招式带着几分不可名状的熟悉。 她不由得心下一沉，起先不过是以为这些神秘人手段非常，不过是蓄意蹲守却也已经提前将他们的本事熟悉了七八成，甚至连应对的方案都提前备好。 但渐渐的，她意识到了不对劲儿。 那份熟悉并非是对她的。 而是她对对方的。 面前人许是她熟识的。 脑子里冷不丁闪过这一念头时，洛雪便登时生出了想要揭开那人面具的心思。 心念一动，洛雪便即刻抬手往人脸上招呼。 她这一手来得突然，以至于对方一时间根本就没能来得及应对，反倒是他身边的人陡然意识到不对劲儿，突然一个箭步冲了上来，不由分说地替兄弟格挡。 洛雪的初次试探失了手。 她多少有些怅然，可总也不至于因此乱了心神。 相反，洛雪气定神闲地再次出手，启用的却是蛊虫。从先前的一应经验来看，不论这些人有多大的能耐，但冷不丁对上自己手里那点小玩意儿的时候，总也是无从招架的。 “去。” 洛雪悠悠喊了一声，眨眼的功夫，那蛊虫应声而出，径直攀附在了那人的面具之上。 她不是没有提前预判，可着实还是因着那面具落下时，不自觉惊愕地愣在原地。那人居然是鲁子桐。 “鲁子桐！” 洛雪怔愣之间，甄泠朵不经意间回眸看了一眼，正好就瞧见了那期待已久的人。 她不无错愕地喊了一嗓子，话音落下，众人都不由得顿住。 不等宋珩等人反应过来，鲁子桐却是倏然拉着洛雪耳语，“我已经完成融合了。” 骤然听着这一句，洛雪只觉得骇人地紧。 他融合了？ 这些时日里，洛雪已经不止一次的听到了这个事情，然而她却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想象得到，这事居然会落在她的好友身上。 “你怎么……” 洛雪正想再问，可鲁子桐却是突然顿了一顿，稍有迟疑倏然又不由分说强自拉着人往一旁去。 甄泠朵和宋珩等人见着这副阵势，不由得心底一紧，下一瞬便忙不迭拉着沈玄风跟了上去。 倒不是为了旁的，只因担心洛雪遇上危险。 可没成想，鲁子桐拉着人兜兜转转地绕了好大个圈子，好容易才避开了人，可及至周遭再无旁人，才压低了声音问，“你们要不还是跟我一起？” 说这话时，鲁子桐显然没有注意到身后宋珩陡然变化的神色。 事实上，宋某人却是根本就没想过要收敛分毫，他从一开始就没想着要收手，虽说洛雪此刻的神色也不由得有几分凝重，可他还是对鲁子桐存着些许怀疑，没等跟甄泠朵等人试探一二，他就已经亲自出手。 宋珩这一出来得突然，不说鲁子桐，就连甄泠朵都惊诧万分。 但饶是这般突然，明明走在最前头的鲁子桐居然还是在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 冷不丁被格挡住的刹那，宋珩还是不由得吃了一惊。 第499章 断后 亲眼见着宋珩在眨眼之间和人斗做一团，其他几人也不由得愣住。 甄泠朵反应还算迅捷，忙不迭就出手相助。 沈玄风紧随其后。 可饶是三人围困，鲁子桐却也始终不曾落于下风。 一开始洛雪并未曾想过要出手，既知对面站着的人是鲁子桐，她一时间着实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出手，但及至眼睁睁看着宋珩一步步落于下风，她到底是没办法岿然不动。 然而，让所有人错愕不已的是，纵然是四人合力，却也始终都不可撼动鲁子桐分毫。 明明是已经交过手的，可现如今的鲁子桐似是与过去全然不同。 “鲁子桐，你清醒一点！” 洛雪一边打一边喊，这突兀的声响属实让其他人意外地紧。 余下三人到底是落后了几步，此前也只是骤然间听着鲁子桐毫无预兆地邀约他们一同参与同鬼怪融合的事去，但毕竟是不曾亲眼见识过他的新能耐。 现如今骤然得见，他们竟是不自觉愣在原地。 “不行，你们先走！” 洛雪眼看着情势不对，洛雪倏然就拔高了语调，她变了决定。 既然拦不住鲁子桐，也就没道理非要拉着甄泠朵等人和他硬碰硬。 毕竟单就从眼下的情势来看，他们实在是奈何不了他分毫。 “我断后！” 洛雪几乎怒吼着喊出这一句的，她清楚这样的决定意味着什么，可她还是想赌。 不为别的，只因鲁子桐揭开面具的刹那，自认出了她的身份，便当即收了手。 虽说鲁子桐如今的决意非常人可以理解，可当这一切落在洛雪眼里的时候，她总还是会不自觉将那人的这点迟疑视为对他们彼此情谊的怀念。 哪怕只是短暂的一瞬，可只要是鲁子桐还记得从前，便有可能手下留情。 洛雪决定赌上一把。 毕竟除她以外的另外三人几乎都是被他们强行拖进来的，虽说宋珩和甄泠朵也有各自的原则，但总也有属于他们的责任。 从前洛雪只是听着旁人说起过逐明侦探社的事情，最近这些时日里却无疑是亲眼得见，虽说那几日里众人总也免不了唉声叹气，可该做的事到底是一件都没少。 “这怎么行？” 沈玄风第一反应便是不肯答应，宋珩和甄泠朵虽没有应声，但在那一刹那间他们总也不由得开始思量对策。 放任洛雪一个人留下，这显然不是明智的事。 毕竟任谁都没有办法设想这人会落得怎样的下场，鲁子桐毕竟是已经和鬼怪融合，万一冲动起来不小心枉顾了彼此的牵连呢？ 要是无人相助，洛雪又该如何？ 甄泠朵不敢想。 但洛雪似是全然枉顾了旁人的念想，只一个劲儿不由分说地将人往外推。 “我留下断后，你们先走。” 一边要拦着鲁子桐，还要分出心神来和甄泠朵周旋，洛雪实在是没能有太多的精神。 有好几次，洛雪都差点因为避之不及而受伤。 甄泠朵瞧着这一阵势，到底还是于心不忍。 “我们走吧。” 她思忖片刻，终究还是先一步做出了决断。 宋珩听着这一句，先是不由得吃了一惊，但恍惚不过片刻的功夫，到底还是兀自应了下来。 他也决定要走。 “走！” 宋珩倏然喊了一句，话音落下的刹那，便率先起手将甄泠朵推了出去。 虽说甄泠朵此前早有盘算，可却也属实因着这人突兀的动静而有片刻迟疑。 但恍惚不过片刻的功夫，甄泠朵却是已经强行被丢出了战局。 甄泠朵之后便是沈玄风。 宋珩落在最后，但不成想，他们分明是前后脚离开那地界，身后却是赫然没了沈玄风的踪影。 “沈玄风那小子去哪儿了？” 甄泠朵不无恍惚地追问了一句，宋珩却也始终是一头雾水，全然没有答案。 对上那人茫茫然的神色，甄泠朵虽不由得心下一凛，只那一刹那的功夫里，她心底里倏然就闪过了某些骇人的念想。 她怕极了沈玄风没能跑出来。 万一这人稍一恍惚，又遇上了旁的麻烦呢？ 毕竟沈玄风是他们强行拉过来的，且不说他平日里和夏艺璇里形影不离，单就是这段时日以来在逐明侦探社里付出的一切，那人早便已经成了他们最是信任的朋友。 一如陈书易和梁风祁。 骤然想到这两个人时，甄泠朵也不由得有一瞬恍惚，及至目前始终都没有他们的踪影，冷不丁回想起来还是会不自觉让她心下一颤。 瞧着甄泠朵那突然的神色，宋珩不自觉愣了一愣。 他显然也心有思量，但还没来得及多说，两人便被身边又一幕让人始料未及的场景所震慑。 就在距离他们十米开外的地方，正有家长排着队将自家孩子送进他们身后的游乐场。 甄泠朵和宋珩见状不自觉对视一眼，他们分明从各自的眸子里读出了几分茫然意。 不为旁的，只因任谁都没能一眼瞧出这其中的关窍。 “这游乐场有什么秘密？” 甄泠朵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到底是下意识问了一句。 宋珩自然也不可能有答案，毕竟他和甄泠朵一样，本就是意外撞见了这一幕。单是他们离开了那废弃的工厂，眼前的风景却分明不在他们的预料之内。 “进去看看？” 宋珩端的是一副玩味意，他眉眼间带着几分笑意。 甄泠朵见状，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再下一瞬，却是郑重其事地转身随着那近乎魔怔的人群往里走。 宋珩眼睛里挂着笑，但等眼见着甄泠朵全无迟疑的选择时，他还是不由得紧张了片刻。 毕竟，里间究竟是个什么阵势，他们全然一无所知。 但彼时，不论甄泠朵还是宋珩，他们本也是不自觉对这个游乐场带着几分疑惑意。 可大抵是因为他们才刚经历过鲁子桐的意外，纵然是冷不丁再对上任何融合鬼怪的家伙，便也不至于过分恍惚。 只是，因着此前并未能在鲁子桐手上占据上风，此番身入其中，两人总也不自觉倒抽了一口凉气。 万一他们敌不过呢？ 第500章 选择 虽说甄泠朵和宋珩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可跟着那些茫然无措的孩子怔怔地立在外头的时候，两人只眨眼的功夫，便即刻意识到那是鬼蜮。 只一个刹那的功夫，两人心底里不由得闪过诸多盘算。 “得通知夏艺璇一声。” 宋珩说着，便已经自顾自掏出手机给人发消息。 甄泠朵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并不曾多说半个不字。 尽管这两人已经经历过不少事，但现如今的鬼蜮终究是和他们最初熟识的那样截然不同，故而他们不得不多做准备。 “成了。” 宋珩倏然浅笑一声，兀自拉着人就往里走。 就在甄泠朵和宋珩头也不回地往里走时，洛雪却到底是难敌对手，不得已被她昔日的队友鲁子桐所牵制住。 鲁子桐先是兀自将人捆着，任由洛雪不停挣扎，却始终置之不理。 此刻的他始终都在兀自阴沉着脸，半点都不曾因为这人是自己从前的队友而有半分收敛。 事实上，正也是因为这人倏然就失了理智，才会突然毫无缘由地对洛雪动手，偏生她此前对这一切全无预判，依旧是一门心思的想要说服这人沉静下来。 毕竟，她无时无刻不在盼着鲁子桐可以重新恢复清明。 诚然，洛雪并不难猜想他当初做出如今的决意时，大抵多有艰难。要知道那时候鲁子桐冷不丁被人掳走时，洛雪便已是自顾自慌了神，想来那人作为当事人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为了脱险而铤而走险，这本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洛雪自是一早就已经料到了这一出，正也是因着这个缘故，才会不遗余力地想着要替这人在甄泠朵等人面前申辩一二。 只没成想，还不等她如愿，鲁子桐却是已经失控了。 若非如此，洛雪大抵也做不到强逼着自己兀自面对眼前的困局。虽说集众人之力，也未必能与他对峙一二，但多一个人，终究是多一分希望。 不单是她的，也是鲁子桐的。 可没奈何，他们终究还是走到了眼下这一步，再难转圜。 洛雪猜不透鲁子桐的心思，但冷不丁瞧着对方阴郁的神色时，还是不由得神色一滞。 及至恍惚间瞧着他手里冷不丁多出来的几个小鬼，她心底怎一个惊愕了得。 鲁子桐想要让自己也成为他那样的人。 洛雪脑子里倏然闪过这一念头时，眉头不自觉皱成了川字。 饶是此前鲁子桐已是不以为意地建议过一回，可洛雪自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答应。 融合一术，他们此前已经听说过不少，但洛雪毕竟是亲眼在鲁子桐身上窥见一斑。 惊骇之间她下意识想要挣扎，可奈何尚且不能如愿，鲁子桐却是已经不由分说地拖着那小鬼立在跟前。 “别担心，很快的。” 倏然听着这不无邪魅的一句，洛雪只觉得头皮发麻。 她不自觉摇头，眼底满是恐惧，甚至因着心底生寒而无意识间朝鲁子桐磕头求饶。 要知道，坚韧如洛雪，自来是不愿轻易朝谁低头的。 这一点鲁子桐自然也很是清楚。 可事实是，纵然她磕得鲜血淋漓，鲁子桐也依旧不为所动。 所谓融合之术，不过就是让洛雪接受另外一个不一样的灵魂。 但凡顺利融合，无论那小鬼从前是如何的情势，便也能拥有对新躯体的使用权，同样的作为回报，身体的原主人也可以拥有部分鬼怪之力。 若是一人一鬼可以和谐相处，便无疑都能从中得益良多。 但若是不能，其反噬便也注定是无可预料的。 这一切都是原先洛雪原封不动说与逐明侦探社众人的事，可在当下那一刹那，所有的东西倏然间又原原本本地显露在她的眼前。 其中诸多狼狈，却是洛雪无论如何都不敢设想的。 生剥灵魂的痛楚，常人根本就无法设想。 哪怕剥离的是小鬼的灵魂，而非是洛雪的。早在对方问及她是否愿意融合的刹那，洛雪却已经再说不出半个不字了。 那一刻，是鲁子桐不由分说强行遏住了洛雪命运的咽喉，不许她贸然发声，并以蛮力威吓她务必要点头应承下来。 她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个字。 但命运早已经无从更改。 洛雪被强行融合了。 那是一种她此前永远无法设想的痛楚，小鬼的灵魂很是强劲，刚一上来就恨不能即刻抢夺对身体的绝对控制权。 洛雪几乎是耗费了全部的精神来抵挡，但到底还是一步步败下阵来。 所幸的是，洛雪纵是节节败退，可还是保持了最后一丝清明。 她斗不过，却不能输。 这是彼时洛雪脑海里唯一坚定的念头。 有时只有短短的一瞬，可有时却又会像卡带一样不停地回放。 彼时的洛雪没有想到，这将是她往后漫长的傀儡般的岁月里唯一的倚仗。 另一头的甄泠朵和宋珩意外发现他们自踏入那个魔幻的游乐场后，脑子里便冷不丁多出了一段陌生的记忆。 那更像是一份详尽的游戏规则。 尽管其初始不过只有简单的一句，遵守规则。 遵守规则？ 甄泠朵和宋珩不自觉面面相觑，两人无意识间怔愣了许久，虽是不能即刻在最短的时间内厘清其中关键，但却也不难猜想，若是非要铤而走险，其结果大抵十分不妙。 至于最悲惨的，无外乎死。 只刹那的功夫里，两人便从彼此惊愕又淡漠的姿态里知晓了彼此的选择。 服从。 只可惜，如今身在这座游乐场里的人，却并非人人都如他二人一般，对鬼蜮里的种种多少有些预料。 隐匿在其中的，有好些是全无预兆被无辜牵连的陌生人。 左不过是来凑个热闹，却没成想就被困在了其中。 他们当中多的是性子暴躁的家伙，莫名被以性命威胁，换做是谁都不可能坦然接受，有人选择了强硬反对。 “去他妈的遵守规则，哪个混蛋在背后指手画脚？” “进了这游乐场就不能在规定时间之外出去？什么是规定时间？老子今天还真就非出去不可了！” 第501章 规则 那人显然是不愿意接受任何束缚，又本就是端着一副任性的姿态，话音刚落便自顾自地往前而去。 周遭众人冷不丁瞧着眼前这一出，心底里不由得骇然了好一阵子。 不为旁的，只因骤然间没能反应过来。 几乎是在那人一脚踏出去去的时候，便当即没了声息。 那人就这样死了。 全无预兆的，就此殒命。 面对这样的结果，其余众人不由得大吃一惊，尚不等他们从惊愕中回神，大多数人便已是从眼前这不容置喙的现实里抽离出来，强逼着自己接受宿命。 从他们只身进入鬼蜮开始，便已经再没了选择的余地。 唯有服从。 一人既死，新的规则也便开始缓缓浮现。 所有人都必须要在这地方待满七天，而这七天里他们需要做到的，就是仔细扮演好眼下的角色，且不折不扣地完成独属于他们每一个人的任务。 甄泠朵是售票员，蹲守在过山车这一游戏环节，她需要每天售卖至少十张游戏门票，并获得起码三位游客的五星好评。 若是完不成，她显然也必然要因此付出代价。 至于宋珩，他倒是更轻松些。 从始至终，宋老板都只是一个普通游客，他的任务是每天体验一个游乐场里的项目。 甄泠朵和宋珩面上不显，状若不经意地混迹在人群之中，彼时他们关注的重点可不单单只有偌大的游乐场本身，也包括身在其间的游客。 这游乐场看着没什么特殊，但身在其中的人可能个个都是不可轻视的存在。 这鬼蜮愈发完善，许多事情已然超出了他们预料。 而能进来其中的人，除了那些当真无辜的路人，便绝不可能简单。 这一点，宋珩和甄泠朵却是一早就统一了意见。 尤其，是这些人大抵早便已经不再是普普通通的人类。 有了鲁子桐做表率，他两自是不得不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来仔细应对。 左右他们如今已经身在局中，且不论落在后方的洛雪如何，他们首先得保证让自己活着出去，而眼下唯一的选择，便是做好自己应当做的事。 具体而言，甄泠朵需要卖票。 而宋珩则专注体验。 相较而言，的确是甄泠朵所需要面对的挑战更大些。 几个小时过去了，她独自留守在过山车前，却始终不见有任何一个游客主动前来。 起初，甄泠朵并不着急。依着她的想法，游乐场里排的上号的娱乐措施，过山车就算是不在前三，也该被排进前十。至于上午的惨淡模样，也许是因为她时运不济，偏巧那会功夫里始终都没人愿意来玩。 然而，下午却始终还是一样的。 冷不丁收到的警告的时候，甄泠朵便再也无法淡定了。 “若再不加紧完成任务，将被抹杀。” 脑海里倏然闪过这一全无感情的机械提醒时，甄泠朵意识到事情大条了。 虽说她原先始终不以为意，但此番显然是已经被逼到了极限，老话说山不过来，人便是就山。 这便也是甄泠朵最终决意采取的策略。 她决定了要主动出击，便径直上前拦下了几个人，极力邀请他们参与过山车体验。 但让甄泠朵始料未及的是，几乎所有人都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至于拒绝的理由也都难得一致。 无聊。 骤然间听着这话，甄泠朵不由得有片刻恍惚。 不为旁的，只因她一时间没能从对方斩钉截铁的说辞中抽离出来，以至于全然没能明白过山车怎么就无聊了？ 虽不曾高耸入云，但过山车的基本配置无不是让人在兜兜转转间体验急速攀升又坠落的快感，那种在短时间内任由肾上腺素飙升的游戏，该说当是最刺激的才对，可没料想现如今竟然是被人毫不客气地冠上了所谓无聊的名头。 妈的，这群鬼怪真难伺候。 甄泠朵忍不住暗暗吐槽。 是了，虽说是没能在第一时间达成所愿，但依着那些游客下意识间推诿的一句，甄泠朵到底也还是思量出了些旁的什么。 鬼怪不来，那便只能去找人。 但遗憾的是，甄泠朵迄今为止尚且不曾全然修炼出那一副一眼就洞悉眼前人真伪的能耐。 所谓融合，便是让两者合二为一，自是不可能出现过分鲜明的差异。 甄泠朵看不穿，便也无可奈何。 几番试探无果，到头来摆在甄泠朵面前的，依旧只有那轻飘飘的一种等。 等游客主动上门。 甄泠朵当然知道，这样做属实太过冒险，就算是有人肯来，她显然也并没有万全的把握能笃定自己一定可以招揽十人。 更何况，就算凑齐了人，但凡拿不到三个好评，她终究还是难逃被抹杀的命运。 这样想着，甄泠朵心底里不自觉生出了几分怅然意。 但就在她手足无措的时候，宋珩来了。 冷不丁扫见来人的时候，甄泠朵因一时恍惚，到底是没能在第一时间笑脸相迎。 事实上，甄泠朵从没有想过刚一开局便需要借宋珩来开张。 这人的任务她当然是已经知晓了，但过山车既然已经被分派到了甄泠朵手里，她多少也能想出些办法来应对，按说根本就不该浪费宋老板难得的机会。 可怜宋珩似是从一开始就没能准确领会甄泠朵的提醒，他照旧是不管不顾径直往前走。 而在宋珩身后，悠悠扬跟着好一串新的客人。 他们当中有不少还是此前甄泠朵主动拦下来说过话的。 他们都是小鬼。 甄泠朵心知他们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冲着宋珩来的。 那家伙为了替自己冲击业绩，分明已经是拿出命在博。 虽说他们两个早就已经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但冷不丁瞧见这样的一幕，甄泠朵到底做不到无动于衷。 只是，彼时的宋珩却是全然不知道她的心思，他自顾自昂首挺胸地往前走，从始至终都不曾在意过身后跟着的究竟是人是鬼。 倒不是他全不在意，实在是经历了这么多以后，宋珩比甄泠朵先一步明白了一个道理，与其时不常纠结些有的没的，倒不如什么都不想。 第502章 室友 左右无论好坏，他们都必然要经历眼前这一场，那又何必非要将时间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或鬼身上呢？ 这就是宋珩的盘算。 既然注定要在这里待上七天，他首先要做的便是完成基本任务为自己续命。毕竟他们实在还有太多的事情有做，断然不可能因为些有的没的，便本末倒置。 更不消说，甄泠朵那头的困境宋珩本就是看在眼里的，他又怎么可能的当真什么都不做呢？ 他们两个早就已经被强行绑在了一根绳子上，这其中缘故颇多，但事到如今宋珩早已经甘之如饴。 因着甄泠朵也是突然闯入的，她自然不知道那过山车存着的猫腻，没能事先提点宋珩密切注意周围，她便已是不自觉提着一口气，全部的注意力已是不由分说便落在了宋珩身上。 那一刻的她，的确是顾不上想别的。 正也是因此，甄泠朵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自己值守的过山车，从一开始就只有半条通道。 在那曲折蜿蜒的变化之外，不知何时早已经空无一物。 甄泠朵此前对此一无所知，若是不然，她是绝不可能毫无顾虑地让宋珩不管不顾地冲上去的。 权且不论旁的什么，单是不能顺利体验过山车全程，都不知道会给宋珩带来多少麻烦。 只可惜，眼下她已经是什么都顾不得了。 毕竟，宋珩早已经坐了上去，而他身边毫无意外地围坐着九个小鬼。 前前后后，将人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甄泠朵心里一紧，倏地便不敢再看。 但就是她这一晃神的功夫里，宋珩却也不见半点迟疑，几乎是在那些小鬼出手的刹那，他也动了。 解决身后这些麻烦，宋珩并未耗费太大的力气。 这些家伙原本就已经死过一次了，之所以能有如今，归根究底还是因为如今融合了普通人，想要断绝，便只消再让人死一次就是了。 宋珩此举自然可以为自己换来清净，但归根究底，到底还是苦了甄泠朵。 她好不容易才凑齐的游客，但到头来只有宋珩一人平安落定，并顺手给了她一个好评。 至于余下的九个，实在是没什么可指望得了。 那一刹那，她委实不知自己究竟该喜还是悲。 思来想去，甄泠朵最终决定冒险一试。 宋珩是在半空出手，而后不过须臾的光景，过山车便已经到了尾声。 甄泠朵决意请神的时候，并不确认原先那一大帮簇拥着宋珩而来的家伙现如今究竟落得怎样一个下场，她唯一的期盼不过是他们还能拥有些许理智或是微弱的精神，不需要太多，只消是能支撑着给她一个好评就够。 毕竟已经快到下班时间了，甄泠朵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等来新一批的客人。 哪怕是宋珩，也不行。 所幸的是，甄泠朵还算幸运，七拼八凑着勉强找回了九具形骸，半是请求半是胁迫地逼着他们给出了期待已久的好评。 不多不少，连带着宋珩那一份，正好就凑齐了十个。 第一天的任务将将完成。 看着兀自横成一排的好评，甄泠朵到底是不自觉长舒了一口气。 不为旁的，只为她好不容易从挨过了这一日。 彼时的甄泠朵大抵怎么都不可能想到，新的考验不必等到第二天天明，游乐园重开就会降临。 夜幕降临的时候，甄泠朵收到了新的任务。 要求倒是简单得很，只说要她在规定的时间内前往员工宿舍。 但甄泠朵直觉这大抵算不得什么好事，可饶是她心底里有再多的不安，却也终归是没办法说半个不字。 身在鬼蜮，举步维艰。 若想尽力撑下去，她便只能照做。 无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好的坏的，摆在甄泠朵面前的，永远都只有照单全收这一条路而已。 甄泠朵的确这么做了。 于是，她见到了自己未来一周的室友。 “我是孙巧月，对了，墙上的东西我想你应该很需要。” 简单而利落的开场白之后，甄泠朵耳边就再没了声响，孙姓室友自顾自走到一旁，让出了那一堵被贴满了规则的墙。 诚然，甄泠朵早在孙巧月开口的刹那，心底里便多少有过几分思量。 她的确想过，一旦进入员工宿舍会否又像当初在学校似的，冷不丁就被安排一连串的学生守则。 然而，当那二十条密密麻麻呈现在眼前的时候，甄泠朵却是不得不承认，终究还是她自己过分托大了。 这可是稍不注意就可能被强行抹除的变态游乐场，又怎么可能和象牙塔一般的校园相提并论？ 它根本就不配！ 但彼时的甄泠朵根本就想不到那么许多，只一个第二十条的序号，就已经让她兀自咋舌。惊骇之余，甄泠朵甚至还没能仔细研读其中条款。 许是因为实在被这不容抗拒的规则桎梏得太久，甄泠朵心底里总也不自觉生出了几分反意。 她突然就不想看了。 凑不齐十个好评，也依旧逃不脱这该死的下场，左右都是避不开的，那不如就淡然处之。 虽说不自觉存了几分摆烂的心思，但甄泠朵总也不至于当真就全然枉顾那一应说明。 她可以接受自己被困在鬼蜮里再难超脱，但到底是没有办法放任自己在不知不觉间被强行抹除。 故此，该研究的还得继续，该保全的也终究都躲不开。 只是，等甄泠朵将那二十条仔细看完，却是已经眉头紧皱，半晌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细细密密的二十条，这其中还有不少分明就是彼此背驰的，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折腾出来的玩意儿。 甄泠朵心说能制定出这人不人鬼不鬼规则的人，总归不可能是个带脑子的。 带着满心的不屑，甄泠朵本想要立刻休息，可没成想室友一见她松懈下来却是不知怎么的突然来了精神，“有时间吗？我想我们也许可以先聊一聊？” 对方端的是一副郑重其事的姿态，甄泠朵倏然听着这句话的时候，不由得顿了一顿。 短暂的迟疑之后，她到底还是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第503章 矛盾 “你想聊什么？” 甄泠朵端坐在对面好一阵子，却是始终没见孙巧月步入正题，不得已她只得出声提醒。 “那个……” 大抵是没料想甄泠朵会冷不丁开口，那孙巧月实在有一瞬错愕，就连那默默扫视她的神色都还没能即刻收回。 甄泠朵一直都知道的，自从她敲开门，孙巧月面上虽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但暗地里可是没少小心翼翼地审视她。 那丫头大概是实在对自己好奇得很，却偏偏不敢将心底的疑惑全数摊开摆在明面上，甄泠朵倒也并非不能理解她如今的小心翼翼，毕竟如今融合之术甚嚣尘上，谁人都没办法一眼洞悉眼前人的真实身份。 对上陌生人，时刻保持警惕必然是最为明智的选择。 非要说的话，大抵就是这位孙巧月同学实在是太不善隐藏了。 甄泠朵早就已经想过了，同样的事但凡易地而处，她当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被人径直戳破。 毕竟委实尴尬。 但奈何，孙巧月只有转瞬即逝的错愕是，再一凝神，她便能像是个没事人一般，急匆匆凑到甄泠朵的身边问，“要不我们还是一起分析一下吧？那二十条规则背后的秘密？” 她似是心一横，好容易才不顾不顾地说出这一句的，殊不知甄泠朵倏然听着这话整个人却是不自觉一滞。 不为旁的，只因甄泠朵没成想她的这位新室友居然如此不设防？ “秘密？” 她不无玩味地重复了一遍，而后问眼前人，“你发现了什么吗？” 可当甄泠朵直白而干脆地问出后半句的时候，孙巧月却也并不是当真全无隐藏地据实相告，她摇了摇头，紧皱着眉头道，“我也说不上来，但就是觉得这些东西很奇怪。” 是挺奇怪的。 甄泠朵心说。 宿舍守则二十条涵盖了不少的细节，粗看之下或许无法在第一时间发现什么异样，但倘若仔细去分辨，便不难发现这其中本也有些各自相左的安排。 “有些东西，的确挺难遵守的。” 甄泠朵想了想，倏然郑重其事地说了一句。 话刚一说出口，孙巧月便登时来了兴致，她忙不迭凑上来道，“你也发现了对不对？那咱们接下来到底应该怎么办？” 还不等甄泠朵答话，那人却是已经自顾自地补充道，“我看侦探小说里常说，但凡是摆在明面上的线索，大多都是为了迷惑敌人，你说咱要是真违背了规则，会怎么样？” 听到这儿，甄泠朵没由来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不为旁的，只因眼前这人委实勇猛得超出了她的想象。 违背规则？ 那大概率会毫不客气地被抹杀。 “你白天没见到那个蓄意挑衅的人是什么下场吗？” 甄泠朵没有明说，可只是这一句意味深长的提醒，却也已经足够。 “看到了。” 果不其然，再开口时孙巧月多少有些发蔫，在那鲜血淋漓的警告面前，一切跃跃欲试的试探都不过是自取其辱。 “我也不想死啊，要不然咱还挖空心思想策略做什么。” 那丫头说着，兀自抿了抿嘴，眉眼间不自觉带着几分怅然之色。 甄泠朵再没多说什么，她自己也身在此间，自是明白其中艰难。 尤其是被困在鬼蜮里的时候，大多不是他们想不出应对的策略，只是但凡能想出来的办法，十之八九都没有办法径直拿出来用。 要么是找不到变通的法子，要么是寻不到其他可替代的办法，总之便是进退不得。 一如眼下，密密麻麻的规则里，就差明晃晃提示的有bug了，可偏偏甄泠朵凝神思量了许久，却是始终都没能找出什么切实可行的方案来。 那实在是一种教人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的为难模样。 是进不得，也退不得。 甄泠朵思来想去折腾了半晌，始终全无所获。虽说一旁的孙巧月还是一副振奋模样，但她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熬着，便径直去休息了。 等到急促的敲门声响起，甄泠朵不得已硬着头皮起来，骤然听着来人催她去上班，她不由得愣在原地。 虽说经历过一日，甄泠朵只觉得身心俱疲，可她却总觉得此刻距离她倒在床上不过三两个小时。 饶是她的确和苏巧月多耗费了心神，可总也不至于全然忘了今夕何夕？ “现在就去上班？” 甄泠朵怔怔地问了一句，毫无例外地得了门外人的一记白眼。 虽没能得到回应，但甄泠朵还是打眼扫了一眼时间，早上七点。 那一瞬，她不得已暂时收拢起心底里全部的不安，兀自点头应下，但简单收拾停当，甄泠朵下意识间透过窗户扫了一眼，外头仍是一片漆黑。 有几颗孤零零的星星挂在漆黑如墨的天幕里。 此刻，仍是深夜。 意识到这一点，甄泠朵忙不迭回神去找孙巧月。 但彼时她的床铺已经空了。 人不在。 甄泠朵登时什么都明白了。 可她还是不放心，先跑去看了一眼墙上的规则，其中一条正与她此刻的情形相对。 规则五：窗帘是自动控制的，不可轻易动手掀开。 明晃晃的一句，无一例外是在告诫屋内的人，不可质疑在这里所看到的一切，包括但从来都不仅限于时间。 外头是漆黑一片，可无论是墙上的钟表，亦或者是外头的催促声，昭示的却分明是另外的时辰。 甄泠朵凝神思量片刻，登时做出了决断。 任由外头喧嚣不断，她自不去理会。 若是没有孙巧月这个无意间成了对照组的存在，甄泠朵或许会质疑自己那下意识的动作。毕竟那二十条规则从根本上来说便是互相矛盾的，及至如今她都没能梳理出其中的关窍，又如何能保证她直觉所在便一定是对的呢？ 可眼下，甄泠朵却是决定冒险一赌。 此刻的她并不知道，另一头的宋老板也遭遇了几乎和她一模一样的事情。 宋珩如今的身份是游客，他自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像甄泠朵那样被安置在员工宿舍，而是和一个名为王建华的人一起住进了标间旅馆。 第504章 代价 大抵是因为他们并非职员，所受的限制也不自觉减少了许多。 宋珩收到的规则，有且仅有唯一的一条：天亮之前，不得离开。 面对这简单而干脆的八个字，王建华起初还半点不以为意，乌漆抹黑的夜里他不安生在房间里待着，能往哪儿去？ 难不成还去那麻烦不断的游乐场里捡尸体吗？ 但碍于这位王姓大哥从一开始就不认为自己有能力和幕后之人一战，便也只得将心底里的一应不快全数压了下去。 至于宋珩，他从始至终一个字都没有说。 规则如何，他便如何。 至于其他的，他也从没保证过。 两人相对无言，只都以彼此无法理解的冷淡模样成了暂时合住的室友。 王建华倒是有意想要知道宋珩的基本信息，可没奈何，宋老板从一开始就是一副没好气的模样，饶是难得应对一二也属实敷衍得很，一来二去的，对方便实在没了兴致，索性就不再问了。 可入了夜，宋珩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王建华听到敲门声，而后便不管不顾地冲出去开门，然而就在他将要得手的那一刻，宋珩这小子却冷不丁冲了出来，不由分说拦在了面前。 那姿势赫然是不肯让王建华如愿。 两人一时间僵持不下，彼此也不知究竟对峙了多久，王建华已经记不清了。他只知道自己醒来的时候整个人昏昏沉沉的，颇有些头重脚轻的滋味。 浑浑噩噩地冲到卫生间里简单洗漱了一下，冷不丁对上了镜子，王建华这才发现自己此刻赫然长了一对熊猫眼。 他昨晚做贼去了吗？ 王建华心底里正兀自恍惚，不想宋珩却是自顾自倚在一旁。 王建华透过镜子看到，那人状似不经意地扫了他一眼，目光似是有意无意地落在了他那无端青肿的眼底，四目相接的刹那却又忙不迭移开。 “抱歉，昨晚事态紧急，一时间想不到其他更好的办法，出手可能有些过重了。” 没等王建华回神，宋珩却突然一本正经地道歉，倏然听着这话，他只觉更懵了。 “昨晚？昨晚发生什么了？”王建华不无茫然地开口追问，话音落下，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或许是宋珩打了他。 “不是，关键是你为什么打我啊？” 再开口时，王建华言语间便多了无可奈何，“咱两充其量也不过就是萍水相逢，就算我有什么事情得罪了你，也不至于用这种手段吧？” 虽说宋珩话不多，可单从面相上看，实在也不像是个会贸然与人生事的姿态。 这便是王建华原本对这人的评断，但没成想到底还是错看了。 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彼时的王建华不由得陷入了自我怀疑及后怕，他心底里登时翻涌着诸多愤愤然的怒骂声，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却又听见眼前人冷不丁问了一句，“昨晚你为什么突然开门？” 开门？ 他没事大晚上的开什么门？ 王建华只当自己听了个笑话，他没好气地朝人翻了个白眼，“我为什么要去开门？规则里可说了，不到天亮不许出门，我大半夜难道去找死吗？” 他显然是气急了，急起来连自己的性命都不放在眼里。 “你应该没那么傻。” 宋珩却是难得回应了句，骤然听着这不疾不徐的一句，王建华只觉得一口气憋在心里上不去下不来，委实是堵得慌。 然而，这还不算，“昨晚你突然莫名其妙冲过去开门，亏的是我还算警醒，抓住转瞬即逝的时机把你拦了下来。虽说动作粗鲁了些，但好歹是奏效的。” 话至于此，宋珩也算是勉强解释了为什么会对室友大打出手，尽管他如今的神色算不得太好。 王建华也正是从他不无凝重的神色里品咂出了些不同寻常的滋味。 然而昨日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显然已经是完全想不起来了。 甄泠朵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她这一夜都再没见到孙巧月，虽说心底里总也勉不了不时涌现出些不好的念头，但她私心里到底还是希望那丫头可以安然无恙。 只是，甄泠朵这一希望到底是落了空。 回到既定的工作岗位，甄泠朵一眼就瞧见了徘徊在附近的，已经成了鬼怪的孙巧月。 甄泠朵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像极了眼睁睁看着她踏入深渊却无能为力。 诚然，意识到孙巧月可能遭遇危险的时候，甄泠朵不是没想过硬着头皮冲出来找，然而再转念一想，那丫头既然看过许多侦探小说，总也该明白这世上多的是些最是花里胡哨的障眼法。 虽说两人攀谈不过几句，但甄泠朵总以为她是个聪明人，断然不可能坦然接受命运。 但没成想，她一切设想都成了奢望。 孙巧月到底是没能躲开。 她溜达到跟前的时候，甄泠朵原本并没注意，每日的十个好评便如同一座永远都翻不过去的山，直愣愣压在她的心上，让甄泠朵总也没办法放松心神。 但全无预兆地见到了那个已经成为鬼的前任室友，却多少还是让甄泠朵有些精神恍惚。 好险她就也沦为了同类。 昨晚种种总也时不常在她脑海里浮现，甄泠朵设想过许多次，如果不是她机缘巧合正好就掀开了窗帘，许也根本就没可能避开外头那催命似的叫喊声。 正也是因为她亲历过一次，便也就愈发可以理解孙巧月身在其间时的诸多艰难。 那丫头想必也是来回挣扎过许多次的，只可惜那时候的她孤立而无援。 意识到这一点时，甄泠朵再看向她的时候，神色里总也不自觉带着几分懊恼意。 要是她能早醒一会儿，事情或许就完全不一样了。 然而，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如果。 更何况，甄泠朵笃定就连他们这些被困在游乐场里的人该在什么时候遭遇什么样的事情都是提前被计划好了的。 若是不然，她又怎么会根本就不知道孙巧月究竟是在什么时候离开房间的？ 第505章 我陪你 眼前的孙巧月，无疑是为她错误的选择付出了该有的代价。 至于甄泠朵，她虽做不到心安理得，但说到底终究是没办法时刻念着其他人。 毕竟比起那或许已经被同化了的前任室友，甄泠朵最重要的事是想办法完成自己今天的任务，保证自己不被轻易抹杀。 带着这样的思量，甄泠朵好不容易才将自己的思绪才旁的事情上抽离出来，转而开始仔细思量该如何应对手头的麻烦。 为了确保自己可以稳稳拿到十个好评，甄泠朵单日服务的游客数量最好是其两倍的量，也就是二十个。 但显然，这是个并不轻松的任务。 且不说过山车只有一半，单是并不刺激这一条，便不可能让那些半人半鬼的家伙们动心。 甄泠朵几乎是将所有能想的办法都折腾了个遍，好的坏的，各色她此刻能回想起来的忽悠手段连番上阵，可奈何效果寥寥。 虽时不常有人驻足来问，但愿意亲身体验的，终究只是少数。 直到，宋珩现身。 他又一次出现在过山车前的时候，甄泠朵不由得吃了一惊。 这人昨儿不是已经玩过了吗？ 难不成这游乐场里的项目还能重复体验？ 甄泠朵心底里有太多的疑问，但架不住宋珩立在她跟前不过眨眼的功夫，身后便连珠炮似的跟了一连串的人。 此情此景自是和不久前那寂寥的一幕形成了鲜明反差，甄泠朵不是不明白其中原委，可越是明白却越是怅然。 不管怎么说，她都不希望每次都是靠着宋珩自我牺牲才能勉强保全自身。 然而，饶是她不停地摇头示意，宋珩却始终都像没见到一般，从始至终都视若无睹。 眨眼，他买完了票。 甄泠朵暗暗在心底里叹息一声，到底还是认命地给他和身后一众游客安排了一次完整的游戏体验。 十五分钟后，过山车巡游结束，宋珩依旧是当仁不让地冲在最前头，自顾自头也不抬地给了甄泠朵今日份第一个好评。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昨儿积攒了些经验，此番宋珩虽说也依旧免不了遇上了些麻烦，但他到底是没有像上回那样，不由分说便径直将人处理了了事。 毕竟，他们名义上而言算得上是甄泠朵的客人，合该好好招呼。 为此，宋珩难得得给他们留了一口气。 不多，但足以让他们有力气为甄泠朵留下一记好评。 在宋珩的暗箱操作之下，甄泠朵很快就完成了当日的任务，但他自己却是遇上了麻烦。 每天体验一个娱乐项目，听上去很是轻松，可实际运作起来却也终究有着太多的不容易。 至少，从眼下的情势来看，重复体验是不做计数的。 虽说这么做多少能帮到甄泠朵，但从根本上来说，到底还是有些本末倒置。 这是连甄泠朵都能一眼看明白的事，想来宋珩不可能不知情。 然而，那人从始至终都端着一副没所谓的阵势，似是从一开始就没将这所有的一切放在眼里。甄泠朵知道他的能耐，也明白宋珩习惯了这般立在高处睥睨众生的滋味，但他们都得活着。 旁的权且不提，至少得先撑过七日。 就算是届时依旧不能即刻从这麻烦的鬼蜮里抽身而出，他们也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再做应对。 自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他们好好活着。 唯有不被那躲在暗处的东西同化，才能看见希望。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听话服从地完成既定任务。 “我陪你一起吧。” 甄泠朵利落地收拾好自己的十个好评，好容易才赶在宋珩消失在视线里之前一路小跑着追上了人。 她冷不丁的一句，却属实让宋珩错愕不已。 陪自己做任务？ 要知道同样的事过去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宋珩不无惊愕地看了甄泠朵好一会儿，到底是没能错过她眼神里的关切意，他没有点头但却也不曾拒绝，只在不经意间有有意识地放慢了步调，好让落后几步的人不必拿出十成的精力来追。 甄泠朵自然也感受到了，趁着调节呼吸的功夫，她甚至还能兀自稳住心神问，“你有想要尝试的项目吗？” 游乐场不小，可宋珩显然不可能盲目选择。 来坐过山车，其根本缘故是为了帮助自己完成任务，但此外的一应体验，就该是要尽可能往能破除鬼蜮的方向而去。 换句话说，该是尽可能选择鬼气笼罩的麻烦项目。 只是，甄泠朵这两天只顾着守着自己的，除了第一天走马观花一般扫了个大概，对这游乐场里的诸多陈设实在是知之甚少。这也是为什么她不得不将这一任务交付给宋珩的重要缘故。 当然，无可否认其中最是紧要的原由是，这是宋珩的任务，她只是个陪同。 然而让小陪同始料未及的是，宋珩一听这话却是倏然顿住了脚步，冷不丁抬眸反问了声，“你想去玩哪一个？” 这一问全然不在甄泠朵的预料之中，她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准确来说，甄泠朵从来都没有将自己放在自主选择这一位置上过，尤其是在身边有宋珩相伴的日子里。但现如今这人冷不丁的一句，实在是教人无可招架。 “你来选就是了。” 甄泠朵讪讪地道，说这话的时候，她神色多少有些不自在。 既怕被人瞧见她的赧然模样，却也担心宋珩以为她是有意敷衍。 好不容易才硬着头皮说出这话，似是已经耗尽了她仅存的全部气力。可奈何，宋珩半点不以为然，甚至还笑吟吟地凑过来，指着不远处的几项设施，任由人挑拣。 “摩天轮、旋转木马，或者海岛船，你想体验哪个？” 宋珩一字一顿问得再真切不过，甄泠朵及至此时才明白自己或许当真是避不开了。 “非要让我选吗？” 做出最终的决断之前，甄泠朵还是不自觉想要挣扎一二，可奈何宋珩从始至终都没有给她说不的机会。 “当然，你选。”掷地有声的一句落下，甄泠朵便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第506章 提醒 “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选。” 甄泠朵讪讪然脱口而出的一句，属实是超出了宋珩的预料。 他不自觉愣神了片刻，而后便自顾自笑开了。 “既然不知道，那就等想到了再说。” 说着，他也不管身边的人是什么反应，自顾自便拉着人往前走。 甄泠朵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出，一时间有些无从招架，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被不由分说拽到了摩天轮底下。 倒不是因为宋珩率先替人做了决断，实在是这摩天轮是现如今距离他们最近的项目。 “这个怎么样？” 甄泠朵无意识间仰起头张望的刹那，她听见宋珩这样问。 彼时，正好有一队游客在体验，摩天轮高速旋转，以便让那包厢之内的人体验转瞬间风云变幻的感觉。甄泠朵立在下头，努力睁大了眼睛去看，却还是不自觉感到心慌意乱。 不为旁的，实在是那速度有些超出了她的预料。 “这太快了，我们换一个吧？” 甄泠朵想了想，到底是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宋珩闻言轻笑，“这不挺知道的嘛。” 甄泠朵心知这话是故意拿来噎她先头那句的，她的确是并不确定自己想要什么，但不想要的却是再清楚不过。 这样的选择，左右容易了不少。 甄泠朵没理会身后有意揶揄的某人，径直走在前头，但没一会儿的功夫便又自顾自顿住。 无他，只因甄泠朵突然回想起来，现如今他们不得不一同面对的，是宋珩的任务。 既如此，那便无论如何都该由他走在前头。 虽说甄泠朵并未明言，但宋珩到底也从这人颇为纠结的动作里瞧出了七八分。 他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径直掠过了甄泠朵，几步冲到旋转木马前站定。 甄泠朵好不容易跟上来，得到的依旧是那不容迟疑的一句，“你觉得呢？” 比起那焊在高处，总在转瞬间倏然加速的贴盒子，离地不过方寸距离的旋转木马实在是安静太多。 甄泠朵几乎是下意识就想点头，但应声之前她还是不自觉环视周围，为的是简单勘察附近的情势，厘清四周是否潜藏着些意想不到的危险。 然而，她放眼望去，瞧见的多是些积极热络的小孩。 他们三五成群地凑在一处，眼睛里带着藏不住的笑意，礼貌又积极地示意后到的人排队卖票，有序进场。 瞧那阵势，颇有几分主人家的意味。 但仔细看来，旋转木马并非是没有工作人员镇守。 甄泠朵不经意间打眼扫过去，对方是个缺了一只胳膊的残障者。 虽身有障碍，但这一点都不影响她高效地完成收费、出票以及检票等一系列常规工作。 甄泠朵远远瞧着，心下却是大骇。 倒不是因为旁的什么，实在是她自己也曾看过差不多的事情，便最是明白其中艰难。 过山车项目前来体验的人不多，甄泠朵大可以慢条斯理有条不紊地行事，可旋转木马这儿可是打从游乐场一开门就客人不断。换言之这人到岗至今，怕是片刻都不得闲。 但这人毕竟是身有缺陷，在旁人看来，她无论做什么大抵都免不了慢人一步，可又哪里知道普通人根本就不可能及得上她。 若非甄泠朵亲眼所见，她心底里的那点惊诧未必这般鲜明。 但此刻，她的确是不自觉看得有些呆了。 倘若是和她相比，甄泠朵实在没有把握一定会赢。正相反，她觉得自己大概会是落后的那一个。 就在甄泠朵兀自出神的时候，队伍却是已经不偏不倚落在了她的面前。 宋珩跟在身后，状若不经意地提醒了一句，甄泠朵恍然，忙不迭收拢了心神快步跟上。 “谢谢。” 因着心底里总也不自觉对这位售票员存着几分敬佩意，接过票的刹那甄泠朵发自肺腑地道了声谢。 然而，让甄泠朵没想到的是，她刚一开口，眼前人却是突然死死地拽住了票不肯放松。 甄泠朵试着挣了下，没成功，顾念着她的身体便再没用强。 幸而，她身后唯有宋珩一人，倒也不必担心倏然停滞的节奏会影响到其他人。 只是甄泠朵实在想不通这人究竟是什么意思，正迟疑间，眼前人突然朝她眨眨眼。 甄泠朵心有迟疑，但思忖片刻后到底还是下意识凑了上去。 就在她附耳过去的刹那，甄泠朵听见那售票员小声提醒，“小心孩子。” 这冷不丁的一句让甄泠朵不由得心神一颤。 要知道，从决意体验旋转木马至今，除了她这个身有障碍却自力更生的售票员，最是让甄泠朵欣慰的，便是那些孩子们了。 他们一个个天真烂漫，却也诚实守信。在最该任性的年纪，却有着最是规矩的举止，这本就是再难得不过的事。 无可否认的是，甄泠朵之所以会对这些孩子青眼有加，这份秩序占据了极大的功劳。 甄泠朵心底的疑惑更甚，但她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直等到宋珩也一并通关了检票口，这才总算将那售票员的话原原本本地转述了一遍。 “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甄泠朵问他。 票已经买了，再退显然是不可能的。 宋珩每日只需要体验一个项目即可，且他们迄今为止完全没有搞懂游乐场的游戏规则。 饶是当真打定了主意要换，若是最终并不能奏效，到底不过徒劳。 “来都来了。” 宋珩不以为意的一句，着实让甄泠朵哭笑不得。 这话骤然间听着云淡风轻的，但若是仔细思量，却总觉得其中或许蕴藏着些她没能在第一时间洞悉的心思。 加之宋珩从来是个心机深沉的，甄泠朵自诩从来都没有看穿过他的心思，说不准这人心底里早已经有了盘算，这会儿是为免不必要的麻烦才故意三缄其口呢。 总之，经历了这一连串的变故后，甄泠朵突然就觉得哪怕是看上去最是安稳的旋转木马都变得不安分了。 然而，彼时的她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第507章 反击 再不济，也还有宋珩在呢。 正也是带着这样的信念，甄泠朵最终决定放手一搏。 尽管她想方设法让自己稳住心绪，但意外总是在不期然间降临。 两人好不容易坐上了旋转木马，原本那些栩栩如生的玩具冷不丁就成了真的高头大马。 感受到自己冷不丁拔高了些，甄泠朵的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 “勒紧缰绳！” 慌乱之中，甄泠朵听着身边的人喊了一嗓子，声音不自觉带着几分急促。 大抵是宋珩也被这全无预兆的事情吓得不轻，更何况这人还得随时分神来顾念着另外一个人，其艰难更甚甄泠朵数倍。 彼时的甄泠朵已经顾不上再想些旁的什么，她全部的注意力已经被那陡然出现的鲜活大马给吸引了去，若不是早前便已经将宋珩的声音印刻进肺腑，她怕是根本就不可能在第一时间做出下意识的应对。 甄泠朵卯足了全部的劲头攥紧了缰绳。 那本该是旋转木马上专门用来装饰用的东西，可此刻却成了甄泠朵几乎保命的用具。 甄泠朵不敢睁眼。 她紧闭着眼睛，感受着身边疾驰而过的风，以及身后愈发急促的哒哒的马蹄声。 那一刻，甄泠朵的心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 她说不清自己那一刹那间究竟在想些什么，有那么一刻甄泠朵曾不自觉生出几分懊恼意。 不为旁的，只因懊恼自己成了宋珩的拖累。 若不是她非要跟着，说不准那人此刻早就已经结束了今日份的体验之旅呢？ 然而，现如今一切设想都不过是奢望。 毕竟一切早已经如约发生，便自然再没了卷土重来的机会。 而此刻，他们唯一需要头疼的，便是熬过这一阵子。 的确，起初无论甄泠朵和宋珩都没有想到，外间那售票员不以为意的一句竟成了真。 等那些原本乖巧可人的孩子们冷不丁换上了另外一副姿态，突然放肆地拿着弓箭就追在他们屁股后面疯狂扫射，甄泠朵才不得不承认，她托大了。 饶是已经有人意味深长地提醒过，可因着甄泠朵从来都不曾亲眼见识过那些孩子的真实能耐。纵是能设想到部分熊孩子的荒诞行径，但想来也实在无法和眼前这一混乱的阵势相较。 跑！ 那是甄泠朵和宋珩几乎同时的反应。 身下是活的马，身后是疯了一样的追兵。 他二人唯一的活路便得是亲自跑出来的。 为了尽可能替甄泠朵甩开身后那一群讨厌鬼，宋珩最终决定分头行事，临行之前他不忘叮嘱了句，“旋转木马只有三分钟，坚持住。” 原本甄泠朵是彻底乱了心神，但因为宋珩这不容置喙的一句，她似是在转瞬之间又找到了些新的勇气。 三分钟，一百八十秒，很快的。 尤其是，他们已经坚持了好一阵子了，只要她能躲开身后那些麻烦，还是有机会的。 甄泠朵硬着头皮招架，简单评估后便选定了自己奔逃的方向。奈何，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亦或者说错误地估计了眼下可供她逃窜的场地。 旋转木马所占的地域面积算不得太大，换言之她和宋珩身下那两匹马也没多少立足之地。 若然身后没有那些个穷追不舍的家伙，慢慢悠悠地晃荡一圈倒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但现如今的情势显然并非如此，情急之下脚程加快，至于再往后的事就变得不可收拾了。 甄泠朵和宋珩退无可退，一众熊孩子见着他们吃瘪的模样兀自乐开了怀。 这般姿态落入了这两人眼里，他二人登时是气不打一处来。 不过对视片刻的功夫，他们心底里便已经有了盘算，再下一秒，两人几乎是毫不客气地对一众兀自发疯的孩子拳打脚踢。 任谁都没有想着要收敛一二。 旋转木马只有三分钟，此前一半的功夫，甄泠朵都在无端受气，但事到如今她突然就不想忍了。 放肆的发泄骤然间瞧着许是有些突兀的，可事实上身在其中的人只能感受到那肆意畅快的美好。 当然，如果甄泠朵和宋珩的攻略对象可以不是一群熊孩子的话，体验或许会更美妙些。 现如今虽不得已有些缺憾，但也总算是让他们两人将横在心底里的那点不快全数都发泄了出来。 在不可动摇的绝对武力面前，甄泠朵和宋珩无疑是占据上风的。 他们的强势反击本就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等那些孩子冷不丁意识到不对，再想要逃开却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无路可逃的他们便也只能被强自按在原地，接受凄风苦雨的教训。 眨眼的功夫，一群人便只能跌坐在原地哭嚎，一时间甄泠朵只觉得自己的耳膜都快要被震裂了。 但许是因为她实在难得如此感受所谓报复的快感，纵有愧疚也不过是转瞬即逝。 甄泠朵从来都没有觉得三分钟如此漫长，其间她曾好几次停下来，调转头来问宋珩时间，但那人也不过只是摇摇头，并不曾给出真正的答案。 所幸的是，甄泠朵此举无非也只是想要借此缓解心底的焦虑，至于究竟如何，她似也没有那么在意。 至多不过一百八十秒，熬一熬也就过去了。 甄泠朵的确是在熬。 幸运的是，她也的确熬过来了。 旋转木马倏然停下的时候，熊孩子们疯了一样的哭声也便戛然而止。 无需任何人提醒，他们便登时忙不迭往出口而去，每个人脸上都不自觉带着几许泪痕，但四下里小跑着离开的时候，任谁都不愿意落后。 大抵是因为在甄泠朵和宋珩手里吃了亏，几个孩子心有不忿，毫不客气地就给了差评。 冷不丁瞧着这个结果，甄泠朵不由得愣在原地。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 让不知好赖的熊孩子闭嘴，这当然不可能有错，但因此牵连售票员拿不到好评，却是大大的不是。 毕竟甄泠朵自己也是其中一员，她几乎可以想见，手里那厚厚的一沓差评究竟意味着什么。 耽误时间不说，更重要的是，她有可能因此完不成任务。 第508章 愤怒 那可是要命的事。 甄泠朵突然就再不敢往下想。 “对不起。” 被宋珩拽着亦步亦趋往前走时，甄泠朵到底还是于心不忍，下意识间顿住了脚步朝人道歉。 “我们有些冲动了，实在是没忍住，害你没能拿到好评，十分抱歉。” 甄泠朵一字一顿说得再郑重不过，但没成想眼前人却始终没事人似的。 对方抬头看她的时候，眼睛里甚至还带着几分掩藏不住的笑意，“不，你们帮了我大忙。” 这话一出，甄泠朵眼睛里的错愕更甚，她兀自失神了许久，却是怎么都想不明白她的话中深意。 好在，眼前人总也没让甄泠朵久等，兀自轻笑着道，“我的任务从来都不是售票，而是尽可能不让人前来乘坐旋转木马。” 至此，甄泠朵恍然。 难怪他们刚买好票的时候，这人总是一副支支吾吾不肯放松的姿态，更不消说有心提点。 如今想来，她所做的一切从根本上说，就是为了要阻止任何无辜的人受到牵连。 想通了这一层，甄泠朵再看她便又不自觉多了几分钦佩意，尽管她明知道这人如此行事，十之八九不过是受制于规则。 可她还是会不自觉替那些因着那些有意无意的提醒而避开了眼前灾祸的幸运儿们，说一声谢谢。 “辛苦了。” 甄泠朵郑重其事的一句，换来的是对方淡淡的微笑。 大抵是因为身边还有那一群始终不受控制的熊孩子，亦或者是她有旁的顾忌，总归是甄泠朵并没有再听到她说些什么。 事实上，那一刻甄泠朵最大的庆幸是总算陪着宋珩完成了今日份的种种挑战。 只是，甄泠朵却是半点没有注意到，他二人前脚刚离开，后脚那售票员就变了神色。 先前那一副笑吟吟的模样，在转瞬之间就摆出了一副冷脸。 尤其是骤然对上那些个还在兀自哭嚎的孩子们，“哭什么哭！” 她没好气的一声喝，登时让那几个孩子倏然顿住，只一个晃神的功夫便立时收拢了心绪。 大抵是因为眼前人实在没什么好脾气，亦或者是他们早便领教过这人不由分说的狠戾姿态，总归是此前还在甄泠朵和宋珩面前不时作妖的人如今却属实是安分得很。 他们一个个兀自耷拉着脑袋，不敢抬头多张望一眼，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 “为什么不直接杀了？” 但饶是孩子们静默着没有应声，立在前头的女子却也不曾因此消减半点怒意，“为什么？” 在她斩钉截铁且不容置喙的神色里，孩子们根本就无从应对。 旋转木马里发生的种种，全然不在他们的预料之内。 “我们试过了，但那两个人太厉害了……” 哪怕是事后回想起来，孩子们始终觉得一切分明就不是他们可以做主的事。 “试过了？可他们分明毫发无伤！” 那女人一听这话，心底的恨意没由来更甚了些，她本是懒得跟这几个孩子虚与委蛇。只没成想，事没是办成他们居然还能在转瞬之间翻出这么多令人咋舌的理由。 “能有多强？他们只有两个人！” 她愤愤然瞪着眼前众人，残缺的手臂也在转瞬之间恢复如初，就连胸牌上的名字也赫然换了身份。 孙巧月。 “他们两个，抵得上之前许多人了。” 大抵是听出了她话语里的不满，年长的孩子似也实在受不住被人这般没好气得怒骂，没忍住给自己和其他人申辩了几句。 “他们很配合，一进一退张弛有度，为的就是钳制我们。” “后来出手反击的时候，也一点都没含糊，说不准是早就已经发现我们根本就不是活生生的人了。” 倏然听着这一句，孙巧月委实是被气笑了。 “收拾不了人，就找出一堆由头，有意思吗？” 孙巧月的确在笑，可她眼底的笑意实在是有些冷，轻蔑而疏离，加之她此前每一次开口无一不是冷斥，故而跟前的一众孩子心底的不安更甚。 毕竟，他们这些人打从一开始就属于密切合作，为的是各取所需不假，可但凡少了其中任何一环，于他们每个人而言都是一次无法估量的重创。 要知道，完不成每日的任务份额，是会死的。 无论人鬼。 甄泠朵和宋珩自然不知道这些小鬼此刻的思量，完成任务后，两人只觉压在心底里的不安轻减了许多。 二人原以为自己能腾出更多的时间去仔细勘探周围的情势，但不成想一路前行他们到底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可能是时机不对，明天换个时间再来吧。” 甄泠朵瞧着宋珩始终都冷着一张脸，到底是没忍住补了一句。 眼前人闻言倏然顿住，不无意外地回头张望，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甄泠朵显然是发现了他眼睛里的异样，却还是一本正经地解释，“我们毕竟才来了两天，没能把这儿的情况摸清楚也是无可厚非的。” 顿了顿，甄泠朵又道，“明天你还是先紧着自己的任务吧，我那儿不着急。” 她没忘记宋珩是为了帮自己才不得不多折腾两圈的，诚然她也很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任务，但归根究底甄泠朵还是不希望自己平白成了宋珩的拖累，以前不愿，现在亦然。 她想做的，是成为他的助力，无论大小，而非其他。 “到时再说吧。” 宋珩却是并不急着搭茬，他抬眼看了看渐渐阴沉下来的天色，主动提出要先将甄泠朵送回去。 可没成想，甄泠朵不答应。 “我住的员工宿舍，比你那临时的旅店近多了，还是你先回吧。” 经历过昨日夜里的事，甄泠朵属实是不敢托大。 这一路走来，他们早已经将此前经历的事分享得七七八八，甄泠朵和宋珩一致认为，入夜以后的变故才是最骇人的。 而那时候的许多事，纵在规则之内，却也总在不自觉间多了许多无法预料的意外。 迄今为止，他们全然不知幕后的主使者究竟是谁。 若是想要逼着对方露出马脚，眼下唯一能做的，便是顺势而为。 第509章 猜忌 “那好吧。” 见甄泠朵坚持，宋珩也就没再强求。 毕竟，现如今对于游乐场的一应规则及变数，他们了解到的实在有限。 与其因为放心不下而非要跟着甄泠朵走这一遭，倒不如趁着这个当口，将旅馆周围仔细核实一遍。 宋珩猜想，昨晚大抵是所有人都听到了那诡异的敲门声。 尽管定然有人在规则指引之下选择了按兵不动，可总也免不了在更多的人像他们的临时室友那样，不自觉被吸引了去。 王建华能抽身，凭的全是宋珩。 但孙巧月显然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甄泠朵方才一路都在念叨，希望她并没有遇上大麻烦。 宋珩虽未有应声，可私心里却总也觉得这大抵是不大可能的事。 “小心点。” 临分别的时候，宋珩到底是没忍住下意识叮嘱了一句。 甄泠朵闻言兀自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全然明白，深夜里的变数只是其一，只怕是连那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人也不得不防。 诚然，甄泠朵从来都不觉得孙巧月是可以让她放下满心戒备全然信任的朋友，但就算是个陌生人，她也还是希望对方可以好好的。 当然，若是对方执意非要往危险里去，甄泠朵便也只能全然由着人。 毕竟她实在是没有任何立场好替这人安排有关的一切。 她们不过萍水相逢。 推开宿舍门的时候，甄泠朵一眼就见到了孙巧月。 “你回来了？” 她不无惊愕地开口，孙巧月似是全然没有预料到甄泠朵会是这样的反应，也不由得有一瞬恍惚。 对上眼前人着实有些茫然的神色，甄泠朵才冷不丁意识到或许是她过分惊诧了。 甄泠朵兀自收敛了些神色，转而问道，“你昨儿半夜听到敲门声了吗？” 突然的一记追问让孙巧月不自觉顿了顿，而后才淡淡道，“嗯，怎么了？” “我也听到了，醒来的时候没见着你，是出去了吗？” 甄泠朵没有将话说得太过直白，毕竟她能躲开外头疯狂的试探，从根本上说是因为无视了规则。可那究竟是凑巧还是唯一的解法，始终都未可知。 饶是甄泠朵心底里暗暗有些盘算，但到底也没有办法径直将这些消息毫无保留地告诉对方。 毕竟，孙巧月不是宋珩。 对眼前这人，她做不到交付全部的信任。 “嗯，同事来找，说有点急事找我帮忙，就去帮着看了看，折腾到挺晚的，就再没回来。” 说这话时，孙巧月并没有看向甄泠朵，她全然一副不以为意的姿态，自顾自坐在一旁，连头都没有抬。 “哦。” 等她说完，甄泠朵也顺势敷衍了句。 到底是在逐明侦探社待了好一阵子的人，甄泠朵哪里会察觉不出这人说话时那极尽敷衍的姿态。 既然对方没准备如实相告，她又何至于非要逼问出个所以然来呢？ 他们本也就不是一条船上的人呀。 带着这样的想法，甄泠朵兀自收敛了心神，比起室友的遭遇，她更关心贴在墙上关系到她们生存大计的基本规则。 可只这一眼，却是让甄泠朵不由得顿住。 明明昨日还是密密麻麻的一大片，但此刻却是只剩下三条。 规则一：按照作息时间熄灯。 规则二：宿舍很安全。 规则三：宿舍只有一个人。 这变数是不是太大了些？ 甄泠朵心底里暗暗惊疑，虽说她很清楚，依着自己如今的身份，未必有资格追问一二。 更为要紧的是，她们早在昨日夜里就已经分析过一回，彼此都不难察觉隐匿在那密密麻麻一大堆的东西后头可能的错漏。 只是那个时候，无论甄泠朵亦或者是孙巧月都实在全无头绪。 那些东西，是束缚，却也是唯一的生路。 在这尚且摸不清头绪的游乐场里，摆在所有人面前的选择，唯有服从规则。 任何蓄意的挑衅，都将带来任谁都无法承受的惨重代价。 那可绝不是甄泠朵和孙巧月可以轻易承受的。 这一点，她们两位老早就已经知道了。 “规则居然更新了？” 甄泠朵盯着那全新的规则看了好一会儿，状若不经意地兀自感慨了句。 这话显然是说给孙巧月听的。 所幸的是，无需甄泠朵再多做指点，她便听明白了，自顾自便接话道，“嗯，可能是之前的漏洞太多，所以改了吧。” 她说这话时依旧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甄泠朵闻言扫过一眼，端出了一副恍然姿态，兀自点了点头。 她虽面上不显，但心底里的疑惑却是一点都不曾少。 不为旁的，只因规则之下，必是暗潮汹涌。 且不论其他，单是那第三条便足以让她和孙巧月互相猜忌。 宿舍里仅能留下一人，可现如今她们两个却是都在。倘若此刻种种是合乎规则的，那便说明她和孙巧月之间，已经有一个再算不得是人了。 意识到这一点时，甄泠朵整个人不由得变得警觉起来。 她下意识偏过头去看孙巧月，虽只是状若不经意的一眼，但到底是没有从这人的眼神里读出什么异样来。 甄泠朵不动声色地收回了心神，她说不准孙巧月是否已经如她一般，兀自料想到了其中最为关键的一环，又是否因此对她心有迟疑。 可眼下她们毕竟是不曾将话说的过分直白，亦或者说尚且不曾走到彼此剑拔弩张互不相容的地步，虽说甄泠朵心里已是不由得七上八下难以自持，但面上却到底是不敢轻易显露分毫。 要知道，孙巧月已经对她表现出了敷衍姿态，这便是最好的例证。 甄泠朵明明都已经亲自领受过了，便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全无察觉。 “这一晚上，怕是难挨了。” 甄泠朵暗暗叹息，心下却属实不安。 但很快，她就逼着自己强自镇定下来，转而收敛心神去思量旁的事。 她这边生出了新的变数，宋珩那头只怕也免不了有些变化，只是不知道他又会遭遇什么。 想到那个人，甄泠朵只觉得自己原本混乱的思绪在骤然间变得清明起来。 第510章 小孩 的确，她眼下遇上了不小的挑战。 但纵是艰难，甄泠朵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轻易放弃。 毕竟，还有宋珩。 他从来都不可能无缘无故地举手投降。 就算是他们终究是没能护着被无端卷入游乐场的其他人，可至少还有彼此值得信任。 在这光怪陆离的地方，能找到一个始终并肩而行的人，并不容易。 可这样的事，甄泠朵和宋珩却是已经坚持了许久。 想到这儿，她紧绷的心神冷不丁就松弛了许多。 只刹那的功夫里，甄泠朵便直觉自己在短暂的恍惚之外，又有了充沛的精神。 她倏然顿悟，绝不能将有限的精神耗费在眼下这漫无目的的思量之间，真正艰难的考验大抵会在深夜里不期而至。 而那才是甄泠朵必须要拿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仔细应对的事。 至于孙巧月，她只需要多做提防便好。毕竟这人尚且不曾对自己显露出过分的恶意，故而饶是甄泠朵心有芥蒂，可也到底是没有办法不由分说径直将人赶了出去。 再加上，当前的规则也未必就全然正确，一切还得等甄泠朵入夜之后亲自领教过才好。 与其将时间浪费在眼下这些个无从应对的事情，她倒不如收敛心神养精蓄锐。 甄泠朵是这样想的，便也是这样做的。 大抵是因为她实在太过坦然，属实是让孙巧月不自觉惊愕了好一阵子。 只可惜，饶是身后时不常投来一道凌厉的神色，甄泠朵却恍若不察。 孙巧月兀自瞧了一阵，没能发现什么异样，便也只得作罢。 而另外一头，宋珩等了许久，也始终不见王建华回来，那一刻他心底里不由得升起了几分不安。 那人躲过了昨日夜里的麻烦，但是否能在白日里全身而退却未可知。 更重要的是，偌大的游乐场里他全然不知那王建华身在何方，自是不可能亲自去寻。 如今宋珩所能做的，便是耐着性子等。 等王建华自己回来，亦或者是等来一个新的变数。 但若是可以选择，宋珩自然希望，他等来的是前者。 在这一点上，他和甄泠朵显然是一样的。 但遗憾的是，宋珩所求到底是没能如愿。 敲门声响起的刹那，宋珩只觉得心没由来一阵激灵。 他下意识偏头看了看天色，尚有一丝清明。 未及黑夜，依照规则便尚是自由的。 可事实上，宋珩却是半点不敢因此松懈精神，饶是他心底里已是不自觉有了些盘算，但兀自立定在门后的刹那，竟还是没由来下意识深吸了一口气。 那一刹那，宋珩心底里隐隐带着几分放不安。 这是他此前从未曾感受过的。 宋珩到底还是开了门。 可门外站着的人，不是王建华，而是个小孩子。 那小家伙倒是和王建华有几分相似，宋珩凝神去看的时候，心底里不由得闪过诸多猜想。 最大的可能是，王建华躲过了昨日夜里的试探，但到底是没有躲过白日里的教训。 尽管宋珩全然不知这人到底遭遇了什么，但不过刹那的功夫，他便兀自丢开了这莫名的念头。 不为别的，只因他上一回见到的王建华并无任何异样。 更重要的是，依照他们刚进到游乐场时得到的规则，若是完不成任务，将被毫不留情地即刻抹杀。 若是眼前这人就是王建华无疑，他大抵是遭遇了些旁的事情。 “王建华？” 心念一动，宋珩试探着问了一句。 那小孩骤然听着这一声，兀自抬起了头，可宋珩瞧着却是半点不觉得宽慰，只因那小子的眼神里全是茫然。 他之所以抬头，也不过是因为实在不解眼前这人究竟在说些什么。 宋珩并不清楚他这样的评断是对是错，可至少四目相对的刹那之间，他心底里陡然升起的念头便是这一个。 “算了，先进来吧。” 虽尚且不清楚这小子的来意，可宋珩到底也没什么兴致和人隔着门茫然对视，便自顾自往后退了一步，将人迎了进来。 这一句那小子倒是听明白了。 小家伙进了门，可宋珩倒是半点不急着关门，虽说外间的天色瞧着算不得太好，可他还是不自觉仔细凝神扫视了一圈。不为旁的，实在是这游乐场里变数太多。 哪怕是经历颇多的宋珩，稍有不注意说不准也会被人冷不丁带进沟里。 倒不是宋珩心有戚戚然，他并不怕遭逢意外，真正让他不安的是，若然自己遇上了什么麻烦，甄泠朵便全无倚仗。 尽管那丫头今儿一脸无所谓地表示她可以自己完成任务，可宋珩却明白，那无疑是一件再艰难不过的事。 游乐场里的人人鬼鬼，几乎无一例外谁都不愿往她所在是过山车那儿跑。 如果不是宋珩以身为引，她还能用些什么手段挨过去呢？ 请神吗？ 那是甄泠朵最大的倚仗不假，但每一次都是以牺牲她的运势为代价。 少则三次，多也不过四五回。 奈何，他们得在这鬼蜮里坚持七日，宋珩实在是想不到，没了自己的助力，那丫头该如何是好。 故而，哪怕是为了她，宋珩也务必多加小心。 好在，他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至此，宋珩悬着的心多少便落下了些，等他关上了门再偏头去看时，那酷似王建华的小子已是自顾自坐在一旁，神色坦然，以绝对放松的姿态歪在沙发上。 那神色倒是像极了王建华。 宋珩又凝神看了一阵，那小子倒是不躲也不闪，全由着他看。 盯得久了，宋珩心底里那股子不自觉燃起的笃定心思便又在骤然间消散。 只因那小家伙实在是无有畏惧。 这倒是和王建华全然背道而驰。 宋珩几次三番拿他们二人经历过的事件来做试探，那小子全然不接茬，甚至偶尔还端出了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那都是不愿再让宋珩往深里挖。 宋社长阅人无数，历过的事情也实在不少，自然没有当面驳人脸面的可能。 既然有人愿意演，他想办法尽力配合便是了。 第511章 改变 “要吃点什么吗？” 宋珩收起了从前那副淡漠疏离的神色，有意识地端出了一副笑模样。 说话的功夫里，甚至还煞有介事地在屋里晃荡了一圈，瞧那阵势好似当真在搜罗什么一般。 只可惜，等他回来的时候，手上依旧空空如也。 “真是糟糕，旅馆的服务好像不那么到位，居然连点吃的都没有。” 说这话的时候，宋珩兀自摆出了一副遗憾的神色，但余光却是盯着那小子的。 毕竟这间暂时栖身的房间究竟是个什么模样，昨日夜里他和王建华就已经全然扫视过一遍了。 然而，宋珩到底还是捕捉到了他眼睛里一闪而过的遗憾意。 尽管只有短短的一瞬，却还是让宋珩察觉到了。 那一刻，要说他心底里半点疑惑也无，终究也是假的。 在没能完全弄清楚这人的真实身份之前，宋珩是绝无可能放松心神的，一如他叮嘱甄泠朵的那样，万事小心应对，这无疑是当下他们唯一的选择。 现如今事情落在了他的头上，宋珩又哪里可能轻慢呢。 没有吃的喝的，这一现实让那小家伙不由得失落了一阵，他径直背过身去，再不看宋珩。 可也正是因为这不经意间的一个动作，却是让宋珩察觉到更多的异样。 小家伙受伤了。 他背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也不知是和谁打斗过的痕迹。 “你跟人打架了吗？” 宋珩不以为意地问，说话的功夫便已经自顾自回身去寻药。 这屋里的确没吃没喝，但常用药倒是都备了。 不多时，他便径直拿了外用药来，“转过去，帮你擦药。” 宋珩开口时，语调不无坚定意。 是的，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打算和个毛头小子打商量，上药是绝不可能有半点商榷余地的事，他已经决定了。 那小子显然也是被他这不容置喙的一句给问懵了，不由得有片刻失神。 但就在他兀自愣神的功夫里，宋珩已是不由分说强自控住了那人，逼着他不得不背对着自己，将人板正了强行上药。 冰凉的药骤然临到身上的时候，那小子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宋珩似是一早就料到了他的动静，先一步腾出手不由分说将他死死地按在原地。 那孩子的伤在背上，起初刚瞥见的时候，宋珩并不觉有异，毕竟在这艰难谋生的游乐场里，总也有人为了活着而竭尽全力。期间难免会有些意料之外的磕磕绊绊，眼前人还是个小子，敌不过人总也是难免的。 然而，上药的时候，宋珩突然没由来一顿。 他恍惚间回想起些什么，只刹那的功夫里，突然便觉得这伤莫名有些熟悉。 就好像是他在什么时候，亲自印刻上去似的。 因着这个念头，宋珩不由得停下手中动作，他想要愈发仔细地看个真切。 可就在那一刹那，小孩却是倏地凭空消失。 一切发生的太快，以至于宋珩根本就没有反应的时间。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本就不大的旅店客房里，便只剩下他一人而已。 而先前的那一切，就好像只是一场幻梦，在梦醒来的那一刹那，梦境里的东西便全数消失，好像什么都不存在一般。 这世上，记得曾有那么一个小孩，无端闯进来，让他意外且错愕，甚至有那么一瞬手足无措的，唯有宋珩自己。 宋珩对此有一瞬恍惚。 但也仅有那唯一的刹那而已。 宋社长到底是经历了太多的事，虽曾在某一瞬间不自觉被裹挟在其中，但不过刹那的功夫里便能立时想明白，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那幕后推手有意为之。 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便断然不可能再让自己沉浸在其中。 回过神来的宋珩很快就发现了新的异样。 规则变了。 昨日明明是天亮之前不得离开，可此刻却赫然成了要仔细招待好到访的来客。 深更半夜的，会有什么人来？ 宋珩只扫了一眼，便不自觉皱了眉头。 直觉告诉他，这大抵不是一个可以轻易选择相信的规则。 尽管，服从或许是大多数人能活下来的根本缘故，哪怕宋珩自己明明也已经亲历过好几次，可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在当下那一刹那，他脑后里下意识间闪过的念头，便是不可以。 这是一种无法用言语轻易解释的直觉，往日里甄泠朵没少用，可宋珩总也不以为然。 毕竟，作为一家侦探社社长，宋珩早已经习惯了一应行事只论证据，不问其他。 此前无数次进出鬼蜮的时候，宋珩也是正是凭着这样的手段雷厉风行地做出决断，然而在当下这一瞬，他确实是在不自觉间有所动摇。 在全无依凭的时候，选择相信那无需言语的直觉，未尝不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下回再见到夏艺璇凭直觉定断的时候，他一定不会再板着脸了。宋珩心说。 规则已改，宋珩知道此刻的他根本就没有能力动摇已经发生的一切，他所能做的，也不过就是坦然接受，积极应对。 且不论今夜的来客是谁，宋珩已经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人进来。 但倘若对方硬闯呢？ 宋珩倏地就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 诚然，从昨晚上的经历来看，规则之下所有人都不可能强闯。 幕后之人所想要的，大抵是让所有人经不住诱惑而后做出那个他最希望看到的选择。 至于那些不得已成为引子的人，只怕也不过是些不得已被其控制的可怜人而已。 换句话说，身在其间每个人都有自己无可奈何的不得已，区别只是多少罢了。 想到这儿，宋珩不由得觉得轻松许多。 是的，他正在暗自为王建华不在而感到庆幸。 这屋里如今只剩下他一个，只消宋珩自己坚定信念，不肯轻易动摇，旁人想来无论如何都奈何不了他。 但倘若还有旁人，其中的变数就又无端加多了不少。 宋珩毕竟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强行将那几乎魔怔的王建华拉回来的，他自是知道其中艰难。故此，无论如何都不想再领教一回。 第512章 无路可退 但就在宋珩兀自盘算着要如何应对未知的风险时，外头却是又一次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宋珩闻言一顿，他几乎是忙不迭起身，下意识退后了几步。 那一刻，连宋珩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其实一直都是提着一颗心的。 哪怕是此前他已经无数次的设想过事发之时还如何应对，可等一切发生的时候，他还是会不自觉被那未知的东西影响到。 等好不容易沉静下来，宋珩到底还是无奈的低笑了声。 眼前种种是他此前无论如何都没有设想过的事，他以为自己不可能茫然无措，也绝不会恍惚失神，可现实是一切就这么毫无预兆的发生了，而且，他的表现委实有些出乎意料。 所幸的是，短暂的迟疑之后，宋珩还是稳住了心绪。 外头突兀的敲门声还在继续，可宋珩却置若罔闻。 他并不打算应对，同样也不曾想过要找些手段来让外头的人放弃这一徒劳的念头。 宋珩没有在第一时间关灯，而是径直明晃晃地盯着那炽热之处。 那是他用来转移自己注意力的法子，同时也是试探外头访客的由头。 灯亮着，可却无人应答，这事骤然瞧着或许有几分突兀，但从根本上来说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毕竟，任谁也免不了忘记身后事，自顾自出去找人，或者是忙活旁的事了。 自然，当这一幕发生在这游乐场里，却属实还是有些突兀。 不为旁的，只因此刻身在此间的人无一例外都曾收到过提醒，决不能轻易离开。 换言之，宋珩此举无疑是在告诉所有人： 他在，但就是不愿意服从规则。 这几乎已经算得上是赤条条的挑衅了。 可宋珩无有畏惧。 毕竟，他根本就别无选择。 宋珩毫不怀疑，若是他依循着规则的指引，打开了门，热情地将堵在外头的人迎了进来，只怕很可能就成了第二个王建华。 尽管宋珩并未再遇上那有幸同居过一晚的室友，可他有种直觉，这人大概凶多吉少。 就在宋珩淡定自若地应对风浪时，甄泠朵那头却也遭遇了一场危机。 与错愕茫然的宋珩不同，甄泠朵却是多少已经提前有了准备。 早在她意识到孙巧月或许已经再不是普通人的时候。 然而，饶是如此，甄泠朵却也没曾想过这姑娘出手的时机竟会如此清新脱俗。 虽说她们前一日夜里打过些交道，还是孙巧月主动的，可大多数时候也从来是井水不犯河水。 哪怕这两人如今顶着所谓的同事名头，可彼此心里都清楚，只要挨过了这一周，往后哪怕是再遇上，她们也不过是陌生人罢了。 更不消说，今日再见纵是甄泠朵几次追问，孙巧月却也不过是随口敷衍了一二。 她从根本上就懒得和室友多说，甄泠朵既是已经先一步感受到了她的疏离淡漠，自然不可能再主动贴上去。 然而，就在甄泠朵以为孙巧月对她不屑一顾的时候，这人却是冷不丁冲了过来。 彼时，甄泠朵已是自顾自躺在那狭小的床板上。 她不曾闭上眼睛，只兀自盯着天花板出神，正也是因此才一眼注意到了那冷不丁就冲到近前的身影。 孙巧月眼神清冷，周身不自觉散发着些阴冷之意。 甄泠朵心中暗道不好，但因为那一刹那的迟疑，却到底是不自觉丧失了转瞬即逝的逃生机会。 等她倏然回过神来的时候，孙巧月已是兀自伸出手，毫不客气地冲着她的咽喉而来。 甄泠朵半点都不怀疑这个人的根本目的。 她分明是想要掐死自己。 可是甄泠朵依旧想不通。 “孙巧月！” 情急之下，甄泠朵不由得大吼一声，这突兀的声响让眼前人不由得身形一颤。 对方似是也没想到甄泠朵会冷不丁来这么一出，无意识间怔了怔。 甄泠朵便正是趁着这下意识的一嗓子，为自己挣得了喘息的功夫。 “你做什么！” 甄泠朵有意拔高了声调，她想要端出一副惊诧的模样，也免得让眼前人瞧出她的真实想法。 毕竟是尚未全然打探清楚孙巧月究竟怎么一回事，甄泠朵从一开始就没想着要对人下死手，她至多不过是自卫而已。 孙巧月并没有理会她。 那人在短暂的怔愣之下，登时清醒了过来。 尽管已经注意到的甄泠朵早便已经自顾自摆出了一副抵挡的姿态，可孙巧月从始至终竟也不见半点迟滞。 她依旧是不由分说地冲上来，挖空了心思想要置她于死地。 甄泠朵得死。 早在她陪着宋珩一起坐上旋转木马的时候，孙巧月就没想过要给人留活路，更遑论如今。 要不是那些熊孩子本事不济，想来此刻也根本就轮不上她亲自动手。 事实上，孙巧月的确不愿亲自出马，可事到如今，她好像也已经再没有旁的选择。 “你疯了吗？” 甄泠朵虽是提前有所准备，但面对孙巧月那招招全是狠路数的袭击，却也多少有些应接不暇。 毕竟，她没有办法反手给人以同样凌厉的手段。 孙巧月还不能死。 这是甄泠朵始终坚定的信念，正也是因此，对上了不由分说兀自冲上来的敌人，她始终是且战且退。 只消能保证自己有路可退，她便不至于将眼前人往死路上逼。 可也正是这样的手段反而成了孙巧月的助力，连番试探下来，她如何能不知道甄泠朵的顾忌。 孙巧月毕竟和甄泠朵不同，她既不曾有那么多的顾忌，更从来是愿意豁出去的那一个，故而招式便愈发凌厉。 甄泠朵错愕之间多少有些应对不及，她好几次都没能挡住对方的攻势，好不容易才平衡下来的局面更是因此陷入了新的危机。 糟糕！ 在孙巧月又一次起手的时候，甄泠朵倏然发现自己已然无路可退。 她暗道不好，奈何又实在找不到什么出路，万般纠结之下便也只得铤而走险。 她决意请神。 然而，甄泠朵却是并不敢保证自己可以有机会一击得手。 她其实并不敢设想，倘若错失了一瞬，会落得如何下场。 可她已经再没有别的办法。 第513章 安全 拼了！ 甄泠朵没好气地想着。 但就在她想要豁出一切的时候，倏然间听到了一道奇怪的声音。 那声音不停地回旋，“叔叔，你不记得我了吗？” 甄泠朵闻言一顿，她全然不知这突兀的声响究竟是从何处传来的，甚至搞不清楚为什么会在全无预兆的情势下，冷不丁被她听见。 但不光是她，孙巧月也听见了。 甄泠朵原本已经做好到了要和这人做殊死搏斗的准备时，孙巧月突然变了神色。 在冷不丁听到那一道神秘声音的时候。 甄泠朵注意到，她先是不自觉皱了眉头，但下一秒还是不自觉往前冲了一步。 此刻的敌人已经被逼到了死角，赫然已全无退路。 孙巧月比谁都清楚，若是她能抓住时机，强势出手甄泠朵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有反击的机会。 如此一来，横在她心底里一整日的不甘便能消散大半。 然而，就在这关键的时候，突兀的声响冷不丁在空中回旋。 那声音来自何处，旁人或许不知情，可孙巧月心里却是明镜儿似的。 这一声喊，与其说是宣告身份，倒不如说是一道别样的暗号。 那是孙巧月和那个孩子提前就约定好了的。 入了夜，他想办法闯进宋珩的栖身之地，逼着他破坏规则，并最终受到死亡惩治。 与此同时，孙巧月则亲自对甄泠朵出手。 今夜，无论如何她都非要让这两个人从眼前消失不可。 眼看着一切正有条不紊地朝着既定目标而去，孙巧月马上就能取甄泠朵性命了，谁又能想到，在这关键的时刻，却是出了意想不到的麻烦。 宋珩那头出了岔子。 意识到这一点时，孙巧月属实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清楚，若是自己再不及时跑去支援，那小子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坚持太久。 而另一头，宋珩也实在是一脸茫然。 虽说他早便已经做好了任由外头风云变幻他自岿然不动的准备，可这之后发生的事，却实在是让他匪夷所思。 门没开，外头的小子也是没闲着。 他甚至不管屋内的宋珩是何反应，只径直扯着嗓子喊，“叔叔，你不记得我了吗？” 骤然听着这一句时，宋珩颇为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别说叔叔了，今天你就是跪下来叫爹也没用。 还你不记得了吗？他应该要记得谁吗？ 宋珩虽委实没什么好脸色，但心底里倒也不自觉暗暗将这两日在游乐场里发生的事都仔细梳理了一遍。 除了刚进园时，下意识跟在一群孩子身后，便唯有今日在那旋转木马游戏前，和好些个实在不肯安分的熊孩子打了个照面。 当然，从某种程度上说，好像也并没有那么简单。 然而仔细回想起来，宋珩依旧认为无论他还是甄泠朵都从不曾与那些孩子交恶。 那几个混小子的确调皮了些，但倘若能在他和甄泠朵首次提醒后就自顾自收敛几分，往后的事大抵也就不会发生了。 是的，宋珩指的是他和甄泠朵联手毫不犹豫教训人的那一出。 也正是在此时，宋珩倏然回想起来，方才他为什么会在给人上药时莫名就生出几分熟悉意来。 那几乎是他亲自印刻下的伤痕，能不熟悉吗？ 及至想通了这一层，宋珩自然没可能再给外头那兀自扯着嗓子喊的家伙任何好脸色。 若他当真是个无辜小孩便也罢了，偏又和前头的事牵扯不清，不必宋珩有意往深里想，便足以料想到来人绝非善类。 既是如此，他又何必多浪费心神呢？ 就在宋珩不自觉长舒一口气的时候，孙巧月却到底还是不得不暂且放任甄泠朵继续逍遥，倏地掉转身循声而走。 也是在那一刹那，甄泠朵不由得感受到了一股子无法言说的庆幸。 孙巧月的离开，带给了她一种无法言语的安全感。 是的。 几乎只在转瞬之间，甄泠朵突然就觉得那本就不大的员工宿舍成了最为安全的地方。 这好似便印证了墙上其中一条规则。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其中两条。 宿舍很安全。 宿舍只有一个人。 眼下种种再一次印证了甄泠朵的好人身份。 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诚然，关于这一点甄泠朵从来都不曾怀疑过，但若然在不经意间遇上了些麻烦的家伙，一旦对方心底起疑，她说不准还能拿出今日之事来为自己正名。 脑子里冷不丁闪过这一念头的时候，甄泠朵倒也不由得暗暗咋舌了片刻。 彼时的甄泠朵不会想到，孙巧月前脚刚出了门，后脚便和那熊孩子站在了一处。 这偌大的游乐场之于他们，好似一个肆意游走的自由空间。 他们只需在心底里默念一个位置，只眨眼的功夫便能抵达目的地。 亏得是甄泠朵并不曾亲眼所见，否则只怕免不了会心生嫉妒。可倘若她知晓，想要达成这一切，要以自己的性命来换，大概也就不可能再有哪怕半分的惊艳。 毕竟，什么都抵不过好好活着。 那是她和宋珩进到这鬼蜮之中后，最基本也是不可动摇的根本底线。 要知道，洛雪和沈玄风还不知身在何处。他们在这里耽误得越久，夏艺璇作为唯一留守人员，她的压力只会更大。 诚然，甄泠朵现如今被眼前诸多繁杂事物裹挟，以至于一时间根本就是腾不出空来想些旁的什么，可她半点都不愿意因为自己的关系，而给其他同事们造成负担。 故而，难得享受这片刻的安全于她而言，便如同是强行偷来的一般。 彼时的甄泠朵当然也不会知道，孙巧月虽不至于再耗费精神非要取她的性命，可却是联合了那熊孩子选择暴力拆卸。 当原本紧闭的房门冷不丁被人强行破开的时候，宋珩多少有些恍惚。 不为旁的，只为那熊孩子身边竟是无端又多了一个人。 只一眼，宋珩便收起了愕然神色，只云淡风轻地开口，“认识王建华吗？” 孙巧月全然没有意识到，她出现在宋珩面前的那一瞬就已经被人识破了自己的身份。 “不认识。” 第514章 不敌 她想也没想就径直应声，干脆利落的语调倒是和此前敷衍甄泠朵时别无二致。 甄泠朵尚且能一眼看穿她的心思，更遑论如今立在跟前的，是更高过一阶的宋珩。 饶是面前莫名立着两个神色委实不那么好看的陌生人，可宋珩到底是不见半点惊慌失措，他甚至还能淡定自若地和来人对话，“当真不认识吗？” 这一句宋珩一字一顿问得再玩味不过。 孙巧月却是没成想，眼前人竟也是个不识趣的。 就连那甄泠朵，也在听着她云淡风轻地说出那话时，虽神色不自觉顿了一顿，可说到底终究是不曾质疑过。 诚然，孙巧月也曾在对她出手的刹那，无意识间怀疑过那人是否对自己先前的回答存疑，可这到底不是什么紧要的事。 不论这人如何想，只消孙巧月时刻坚定信念，打定了主意非要取他们性命，一切便不可能有变。 管他们做何想，此时的孙巧月只需要做自己想做的事。 杀掉他们。 无论是宋珩还是甄泠朵。 尽管如今她不得已变换策略，但从根本上说，一切都还是一样的。 孙巧月如此想着，身随意动，只刹那的功夫里便径直朝宋珩出手。 她打的是出其不意，可没成想，那宋珩明明从一开始就不曾变过方位，却是早已经先一步预判了她可能的动作。 孙巧月刚一出手，宋珩便不疾不徐地变招相迎。 短兵相接的刹那，感受到宋珩那不经意间使用出的雷法能耐，孙巧月清楚自己无论如何都是打不过的，便也只能忙不迭回撤。 宋珩见状，不由得嘴角微扬。 那笑容显然是带了几分轻蔑意的，孙巧月只扫了一眼，登时便觉气不打一处来。 “既然你不肯说实话，那我也只好不客气了。” 对上了孙巧月那属实阴郁的神色，宋珩居然还能煞有介事地解释一句，听那话里话外的意思，显然是将所有的一切都算在了她的头上。 也是在那一刹那之间，孙巧月突然就不想再躲了。 是的，她打不过宋珩。 可这人之外，还有个甄泠朵。 单是白日里瞧着他对那女人关心有加的姿态，想来也绝不可能是彼此陌生的。 王建华，那不过是无意之间和宋珩有过照面的陌生人而已，他既然能为陌生人豁出所有，想来也不可能枉顾那人的性命。 “那你不如试试，若我死了，甄泠朵也活不成了。” 宋珩没想到，他不过是言语威胁了几句，竟是被眼前人抢占了先机。 倏然听着这一句，他到底是不自觉顿了一顿。 彼时的宋珩并不知晓孙巧月和甄泠朵本是室友，他对这人全部的认知也不过是在旋转木马的售票员而已。 故而，虽是不自觉迟滞了片刻，可宋珩到底是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来着不善，这是他从一开始就意识到的。 “抱歉。” 宋珩径自丢出这么一句，骤然听着着实有些无厘头，别说身边那小子了，就是孙巧月自己都没能在短时间内回过味来。 她实在是有些发愣。 不为别的，只我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停下的攻势。 这人没打算放过他们。 脑子里冷不丁闪过这一念头时，孙巧月第一次感到了后怕。 毕竟是曾交过手的，她清楚自己并没有任何胜算。 她不敢赌。 该说那一刹那间，这人多少是存着几分懊恼的，早知道宋珩这么难对付，还不如兀自收敛心神仔细对付甄泠朵呢。 毕竟那时候，她都已经快得手了。 然而，如今想来一切也不过是徒劳。 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后悔药。 面对已经发生的事情，她永远都只能硬着头皮招架。 “其实，我们是来做客的。” 孙巧月兀自思量了是许多，但到底是没能找到个比这更合适的是托词。 宋珩一听到底是不自觉顿住了动作。 倒不是为旁的，实在是规则限制，饶是他再不愿意相信，可也不得不碍于某些他目前还尚未有万全的把握胆敢挑衅的东西，而不得不暂且压抑心底的愤怒。 宋珩到底是没有杀掉这些突如其来的闯入者。 这一夜，除了甄泠朵，所有人都提心吊胆的。 天刚放亮，孙巧月没等宋珩开口，便先一步带着人头也不回得离开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宋珩那毫不留情的动作给这些人留下了无可磨灭的心理阴影，亦或者是一整晚始终不肯放松心情教他们实在不安，孙巧月刚有所动作，身后那几个小萝卜头便登时快步跟了过去。 宋珩将他们这急促不安的势头看在眼里，莫名只觉无语。 他有那么可怕吗？ 奈何，宋珩到底是没机会问出口。 大抵是因为甄泠朵本就觉得安心，这一夜似是过得极快，恍惚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天就亮了。 养足了精神的甄泠朵推门而出的那一刻，迎面对上了孙巧月。 彼时的她并不是甄泠朵最是熟悉的模样，她缺了一只臂膀，周身还散发着些无从克制的怒意。 是的，愤怒。 那无法当着宋珩的面全数发泄出来的东西，在那个人看不见的地方被孙巧月毫不客气地显露在脸上。 她愤怒，且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到底是自己技不如人，饶是她有再多的不快，可归根究底总也是再没什么道理将一切算到旁人头上。 罪在她自己。 然而一想到这一晚上甄泠朵却是安生得很，孙巧月便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加之本就和甄泠朵撕破了脸，本也没有什么伪装亲和的必要，索性便连最后一点遮掩也散了去。 甄泠朵出门的时候恰好和她碰上。 瞧见来人的时候，孙巧月有意摆出了一副淡漠姿态，她原以为那人一见到自己总也会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一如宋珩。 尽管孙巧月迄今为止依旧搞不清他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察觉到不对劲儿的，但她记得自己不管不顾破门而入的那一刻，宋珩眼睛里多少还是带着几分错愕的。 但遗憾的是，同样的境遇她并不曾在甄泠朵眼睛里瞧见。 第515章 公告 哪怕是此前她不由分说对那人下狠手，甄泠朵在应对不及的刹那，不自觉有些恍惚与惊诧，但却也从未曾对孙巧月的身份起疑，这一点当事人从来再是笃定不过。 故而，她才有了此番试探，为的不过是尽可能找回自己的颜面。 但不料想，甄泠朵却是始终不管不顾。 事实上，甄泠朵并非是没有瞧见来人，该说孙巧月刚一现身，她就已经看了个真切。 然而她从始至终连多一点眼神都不愿意分给对方，倒不是为了旁的什么，实在是懒得浪费太多的心神。 不为旁的，只因那孙巧月已经借着后头一连串的动作，自爆她非是甄泠朵的同类。 既是如此，她当然不愿意再多做思量。 与其花心思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身上，不如仔细想想要如何才能确保自己顺利完成任务。 尤其是在没有宋珩从旁帮衬的前提下。 然而，让甄泠朵始料未及的是，还不等她寻着机会大展拳脚，却是歘么收到了个通知，说是要对过山车一应设备例行整改，在此之前，作为第一责任人的甄泠朵需要亲自上去体验一把。 倏然接到这一消息，甄泠朵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光是让她找到游客来体验，并拿到十个好评就已经让她忙得脚不沾地了，现如今冷不丁要她从所谓售票员的身份里剥离出来，莫名地摆在了另外一个位置上，无疑是毫无预兆地打乱了她此前所有的计划。 那一刻，甄泠朵显然是抓狂的。 只是，郁闷之余她实在是没有更多的选择。 通知已下，是后头的许多事便自然也不可能全然由着她的性子。 甄泠朵心底清楚，面对跟前这不容置喙的一切，她唯一可以做的，不过是坦然接受。 不就是体验一次中道崩殂的过山车吗？有什么可怕的？ 甄泠朵兀自仰起头扫了一眼，心底里多少有了些许盘算，虽说她照旧不知道那之后可能会发生什么，但已是全无畏惧。 同一时间，宋珩也离开了屋。 虽说甄泠朵此前曾说了许多回，可宋珩到底是放心不下。 他毕竟是亲自体味过那过山车的，正也是因此总也不自觉对那丫头肩上所负的重担有所了解，故而对她多有担心。 宋珩原本是打算如法炮制，好让甄泠朵无后顾之忧。 左右也不过是多耗费些功夫而已，所谓一回生二回熟，有些事情经历得久了也就习惯了。 若遇上些胆子小的家伙，宋珩说不定还能亲自动手，强行加快速度。 然而，等宋珩到了现场，却是并没见到人。 甄泠朵不在。 倏然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宋珩甚至还想着要不要即刻调转头去，虽说他并不知道甄泠朵究竟在哪一间员工宿舍，可大不了一间接着一间地敲开，总也还是会找到人的。 但还不等宋珩回身，却是突然瞥见了一旁的公告，一则暂停检修的通知让宋珩不由得愣在原地。 检修？ 那甄泠朵的任务怎么办？ 她不能有事。 可还不等宋珩想出应对的办法，再一回神，眼前却是不知怎么的，无端多了个人。 “过山车需要检修，暂不对外经营，实在抱歉。” 宋珩错愕之间，没来得及回神，眼前人却是悠悠然开口。 他神色淡淡，眼睛里却分明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姿态，宋珩半晌都没做声，只直愣愣地盯着人瞧。 不为旁的，只因来人他很是熟悉。 是王建华。 “为什么突然检修？” 隔了好一阵子，宋珩才倏然开口，王建华似是没料到他会这么问，一时间顿在原地，好一会儿都没有应声。 “售票员人呢？” 宋珩却是没什么耐心，他忙不迭再问了一句，言语间多有不耐烦。 幸而，这一次王建华再不曾三缄其口，他兀自仰起头看了眼即将开动的过山车，嘴角微扬，“在上头呢。” 至此，宋珩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甄泠朵如今已经坐上了过山车。 到底是亲自领教过两回的东西，宋珩闻言不自觉蹙了眉头，不为别的，只因实在无法估量甄泠朵可能的反应。 如今游乐场里的过山车和其他地方并不一样。 只剩一半不说，终点即在那至高处，且会在那地方停留好一阵子。 那将是最考验人的时候，毕竟任谁都不知道跟在身边的究竟是人是鬼，彼此又带着什么样的目的。每个人能做的，也不过就是拼尽全力保全自己。 唯有活着，才能挨过这漫长的七日。 因着规则的限制，任谁都不能轻易说不，既是没了拒绝的可能，便也只能硬着头皮招架。 故而，哪怕是终将不得已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面对那不容动摇的规则，没有一个人贸然说不。 想来此刻的甄泠朵也是一样的。 就算是她已经隐隐嗅到了其中的危险意味，但归根究底也只有接受挑战这一条路而已。 宋珩顺着那人的视线又望了一眼，只刹那的功夫里，心底里便已经有了盘算。 再下一瞬，他已是不由分说地快步上前。 然而，没成想有人比他更快，没等宋珩依着此前两次的经验，自顾自往过山车入口而去时，眼前却是冷不丁出现了了一堆熊孩子。 依旧是熟客。 那是曾经在旋转木马前给他和甄泠朵使绊子的旧相识，也是昨日夜里毫无预兆闯入宋珩屋里的客人。 但此刻，他们的任务显然是重新更新过了。 不捣乱，但得拦着人。 宋珩心知这大抵就是他们如今唯一要做的事。 虽说作为局中人，宋珩多少能理解他们的身不由己，可甄泠朵如今就在上头，他便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松精神。 宋珩非得要亲自去看上一眼才肯安心，当然，最好是能寸步不离地跟在甄泠朵的身边。 原本他以为只要替她完成了任务，便能保证太平，但如今看来，这想法到底是天真了些。 毕竟，只这眨眼的功夫里，他们就已经迎接了许多出其不意的变数，且一切发生时全无预兆，所有人能做的也不过就是被动地接受而已。 第516章 对峙 但正也因为如此，反而愈发让宋珩不安。 他必须要亲自盯着才好。 心中念头愈发笃定，宋珩便懒得再有所顾及，不过是一群熊孩子罢了，两次照面他们都没能从自己手上讨要到什么便宜，如今这第三回，想来也是一样的。 都说再一再二不再三，宋珩虽不知这些个混小子究竟明不明白适可而止的道理，可若是他们执意为难，他倒是不介意再亲自为这些人上一课。 可就在宋珩兀自等待的当口，孙巧月也到了。 不光是他，就连王建华也拦在了跟前。 “过山车正在检修，谢绝任意游客到访。” 两人异口同声道，宋珩远远望着，不知怎么的就从他们不无坚定的神色里读出了些不同寻常的滋味。 他们似是非要拦下自己不可。 宋珩有种直觉，他若是非要去寻甄泠朵，落到最后只怕是一场无可避免的混战。 但哪怕心底里已然笃定非常，有些事他依旧非做不可。 熊孩子到底不是宋珩的对手，就算他们人多势众，但从根本上来说，彼此终究不是在同一个维度的。 就算是他们强行想要拦，可终究也不得不败给心有余而力不足。 毕竟，但凡是他宋珩想要做的事，无论什么时候都不曾被他人阻隔。 然而，这一次宋珩需要对抗的，可远不止这些。 王建华和孙巧月显然是一早就料到了他此刻的行径，他刚一有所动作，两人便即刻不由分说拦在了跟前，强自阻断了宋珩后头的一切可能。 就在宋珩愤愤然想要与人对峙着争个高低的当下，王建华倏然开了口，“你的任务有变。” 冷不丁听着这一句，宋珩不自觉皱了眉头。 许是生怕他不相信，孙巧月便也忙不迭补了一句，“的确有变，我们就是来带你去新的任务点的。” 听她一字一顿地说完，宋珩眼睛里的冷意更甚。 “你不是说，不认识王建华吗？” 他没好气地睨了人一眼，眉眼间满是轻蔑与不屑。 孙巧月心知宋珩说的昨晚。 这人不知是如何看穿了自己的身份，而后便试探着问了一句，那时候的孙巧月不知其深浅，想也没想就摇头否认。 可几番交手下来，便清楚地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宋珩的对手。 虽是勉强护住了身后的几个小子，但孙巧月清楚，与其说他是被自己三言两语震慑住的，倒不如说是迫于规则的重压。 但无论如何，双方的梁子显然是已经结了，若然想要解开，大抵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果不其然，饶是孙巧月说的斩钉截铁笃定非常，宋珩却始终不屑一顾，“要不，先打一架，但你确定能打得过吗？” 说这话时，宋珩眼里不由得带着几分不可名状的玩味意。 王建华虽是不曾亲身参与过昨日种种，可毕竟是此前曾和宋珩接触过，知晓这人虽始终一副淡漠姿态，却分明该是个好人。 他全然不知这人如何和孙巧月生了嫌隙，此刻眼见着两人之间的气氛登时变得剑拔弩张了起来，便忙不迭出来斡旋。 “打架做什么，有这力气倒不如留着去做任务，完不成的话，可是会被强行抹杀的。” 他自顾自拦在宋珩和孙巧月之间，他们一个曾是他的一日室友，对他有救命之恩；一个是随时需要彼此协作的队友，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得借她的势。 无论开罪了谁，于王建华而言都不啻一场浩劫。 但他再没有旁的选择。 一则，宋珩是绝不被允许登上过山车的。二来，这人的执拗脾气如今已经原原本本地写在了脸上，由不得任何人轻易说不。至于其三，便是王建华作为过山车项目的直属领导，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现场一片混乱。 可奈何，他劝架的说辞实在是拙劣了些。 宋珩听了第一个没绷住，“我能不能完成任务，那就不是你该考虑的事了。” 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王建华倏然听着这一声，却属实是半晌都没有回过味来。 他当然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奈何得了宋珩，可倘若把这人执意胡来，摆在他面前的，大抵也只剩下用强的唯一手段而已。 单是瞧着如今的阵势，他不难是想见其中艰难。 但再难，他也决不能轻易松懈。 不为旁的，只因王建华和孙巧月也有自己不得不坚持的底线跟原则。 与宋珩一样，被统称为规则。 王建华也不知是想到了些什么，突然就不无怅然地叹了口气，“规则如此，你我都无可奈何。” 话至于此，只一刹那的功夫里，原本紧紧环绕在宋珩身边的众人都不自觉露出了几分颓然姿态。 显然，王建华这一句，戳得所有人都不知该如何应对。 每一个人都被笼罩在这动弹不得的恼人规则里，纵然心底有再多不快，却也始终无处发泄。 那便好似一个又一个的囚笼，将所有人都关在其中，奈何不得。 宋珩似是被说动了。 他难得收敛了自己那一副见谁都没什么好脸色的冷漠姿态，虽说他对那孙巧月始终没什么好脸色，可王建华终究是他亲手搭救过的人。尽管双方还是无可避免地因为各自的立场而彼此对立，但从根本上说，好像也没有任何私人的矛盾。 宋珩再没理会其他的人，可周遭众人却是全然没有料想到他会突然有这样的变化，以至于恍惚之间依旧不知该如何是好。 隔了许久，才听那人没好气地反问了句，“到底去哪儿？” 开口的刹那，宋珩似是恨不能将积压了许久的不快都尽数发泄出来，骤然听着这一声，身旁的人都没由来倒吸了一口凉气。 眼见着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宋珩心底里的不满无疑更甚了些，“不是说任务更新了吗？去哪儿？” 他几乎是咬着牙，好容易才将这一句从牙缝里强挤出来的。 说这话的时候，宋珩自然不可能给身边人以任何好脸色，但无论是谁冷不丁对上了他颇为愤恨的视线，除了不自觉移开眼，到底是说不出半个不字。 第517章 鬼屋 无他，这人愿意配合，已是万幸。 至于旁的，实在是不可奢求。 “我带你去，马上。” 王建华无疑是第一个回过神来的，他到底是抢在宋珩彻底爆发之前给出了应对，尽管他应声的刹那，语调多少是带着几分急促的，但依旧是掩藏不住那话里画外的不安。 单是将人强行拉开，便已经耗了他们大量的精神。 如今好容易才有了这片刻的松懈，王建华无法设想，若是宋珩骤然间再一次改变了主意，他们当如何是好。 单是想想，他便知道那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自己可以招架得了的。 与其眼睁睁看着一切往全然无法控制的情势里去，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毕竟此刻是宋珩自己问出口的，纵是他倏然反口，总也免不了落下话柄，好教人将这所有的一切都径直往他自己身上推。 无论好坏，便也只得由着宋珩自己来担。 宋珩沉默着跟在王建华的身后，孙巧月带着一众熊孩子断后。 当下的阵势便是所有人卯足了劲儿想要彻底断绝宋珩的后路，殊不知众人这般行径，落在了他的眼里，却只剩可笑。 宋珩甚至从来都没有为自己将要面对的未知所担忧，他在意的，始终只有甄泠朵而已。 事实上，他开口追问之前，便第三次仰起头张望。 那一刻高耸入云的过山车已经启动，他们身后兀自回荡着机械运行时的轰鸣声。 甄泠朵就在那上面。 想到这儿，宋珩突然心下一滞。 不为旁的，只因他在骤然间冷不丁回想起来昨儿个甄泠朵曾为他没能第一时间完成任务而忧虑非常，甚至还主动提出要陪着他一起去闯荡新的项目。 正也是因此，他们才会最终选中旋转木马，且遇上了身后那一群熊孩子。 但此刻，宋珩什么都帮不上忙。 甄泠朵显然已经被悬在了半空，他鞭长莫及，此刻唯一能做的，便也只能是先完成自己的任务。 只有当他自己再不至于为往后接连不断的麻烦头疼的时候，才能腾出空来替甄泠朵周旋。 这便是宋珩最终答应先行完成自己新任务的根本缘由。 自然这中间还有一个极为重要的理由，为的是替甄泠朵将过山车下这一众哪怕只瞧过一眼也足以让人头皮发麻的混蛋全数带走。 宋珩到底是亲自领教过的，虽说他并不确定甄泠朵是否也曾经历过这些人的围追堵截，可但凡能让她避开一些，宋老板总也还是会竭尽全力。 “到了。” 就在宋珩神思恍惚的时候，走在前头的王建华却是突然顿住。 宋珩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冷不丁瞧见前头不远处的鬼屋时，到底还是不自觉愣住。 鬼蜮里闯鬼屋，还当真是一个不小心捅了鬼老巢。 但就是不知道，那里头到底有多少小鬼。 对上那不无阴郁的环境，宋珩始终是一副淡然模样，他似是从始至终半点不曾因为眼前那过分可怖的神色而表现出半点不安。 这副镇定自若的模样落在其他人的眼睛里，总也会在不自觉间让人震慑不已。 尤其是王建华。 毕竟在此之前他从不曾亲自领略过宋珩的真本事，可孙巧月却是不一样的。 经历过昨夜种种，此刻的她已是见怪不怪，冷不丁对上王建华那一副愕然的模样，孙巧月心底里不由得浮现出丝丝缕缕的不屑。 少见多怪。 宋珩却是全然不在意身后众人的异样神色，他虽是在鬼屋面前不自觉驻足停留了一瞬，但那从来都不是因为他心生不安，左右不过是全无预料间的刹那咋舌而已。 他昂首阔步地向前，恍惚间还听着身后有人不无错愕地追问了一句，“这小子当真一直这么狂吗？” 宋珩没有回头，他甚至不清楚问话的人究竟是谁，却还是暗自在心底里应了一声，“狂与不狂，你且看着便是了。” 宋珩一直都是这样，无论是谁在不经意间轻视他的能力，这人都不可能径直上前与人争辩一二，与其浪费精神解释，倒不如拿着那最是不容置喙的现实，让人自己瞧个真切。 对那几个熊孩子是这样，对孙巧月显然也是如此。 至于其他人，更是不可能有半点不同。 宋珩打定主意要让那些心有迟疑的人震慑，便索性不自觉加快了步伐。 只身进到那被黑暗笼罩的地界，宋珩半点不觉得骇人，毕竟比鬼屋更恐怖的事情，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经历过多少次了。 真正让宋珩不自觉蹙眉的，是那在骤然间冷不丁回荡在脑海里的全新规则。 “不可伤害npC。” npC不过就是些工具人罢了，再不济也是工具鬼，他们虽在破解鬼屋一事上有些价值，但却远远没有达到足以让宋珩耗费心神仔细应对的地步。 他向来秉持的原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只消那些个npC能专心做好自己应当应分的事，至于旁的，好似也并没有那么要紧。 宋珩暗暗想着，然而，一旦深入其中，宋珩便很快意识到，事情或许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诚然，宋珩并不想无端和那些可怜的家伙为难，但架不住那一众npC兀自拦在他通关的要塞。 通关不难，难的是想要往前走便无一例外得留下对方的一部分肢体。 但这却赫然有悖于规则本身。 换言之，面对这些难以轻易取舍的境遇，宋珩都必须得仔细思量，稍有不慎，就可能沦为规则的牺牲品。 彼时的宋珩还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甄泠朵现如今正也在鬼屋之中。 不久前，甄泠朵不得已硬着头皮上了过山车，她原本以为等待着她的到底是和公告上所述一般无二的日常检修，但不成想，只眨眼的功夫里，周遭的环境便倏然大变。 她明明该是坐在过山车上，等着在极短的时间内被传送到最高处再轰然落下，就算是落不下来，也不过是遇上些可以预想到的脏东西而已。 可现实并非如此。 第518章 NPC 甄泠朵不在过山车上。 或者说，她明明是上了过山车的，可一转念的功夫，就被丢到了鬼屋里。 甚至还从一名游乐场工作人员，沦为鬼屋的npC。 是的，就是宋珩将要面对的，绝不可轻易进犯的那一种。 当然，甄泠朵的任务也有所更新。不再是亲自检修过山车，并找出其中可能的隐患，而是作为鬼屋的npC，阻止每一个自以为是闯入其中的玩家。 一旦有谁通过了鬼屋的试炼，作为npC的甄泠朵就将被判定任务失败，而被彻底抹杀。 显然，甄泠朵和宋珩现如今所承接的任务显然是彼此相悖的。 单从规则来说，他们两个之间无疑只有一个可以活着离开。 可骤然面对这一切的甄泠朵却属实有些恍惚，饶是她挖空心思，却也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设想得到，明明前一刻自己还在做过山车，竟会在转瞬之间换了阵地。 “大概是幻境。” 甄泠朵恍惚不过片刻，到底是找出了一个再好不过的缘由。 左右她现在是被困在鬼蜮里，依着甄泠朵此前的经验，在这样的地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足为奇。 一如宋珩初次体验过山车时被身后一应小鬼围攻，或许这幻境便是留给她的考验。 但同样身为局中人，甄泠朵从来都不愿意贸然为难任何人。 规则要求她拦下每一个蓄意闯关的玩家，但想来那些人大抵也并非发自本心，十之八九是和甄泠朵一样，碍于那不容置喙的规则本身，而不得不选择。 甄泠朵虽未必全然笃定这一猜想，可到底也不希望成为他们生存路上的绊脚石。 正也是因着这个缘故，她才抱着试探的心思，放过了自她成为npC后，第一个勇敢前来闯荡的人。 “玩家顺利通过，npC甄泠朵未能完成任务，念是初犯，收回其本来容貌以视惩戒，若是再犯，便当抹杀。” 脑海里陡然闪过这一句的时候，甄泠朵才不由得心神一颤。 及至此时，她才不得不承认，一切都是真的。 她当真成了这鬼屋里的npC，且肩负着重任，再不能轻易放过任何一个人。 “该死。” 甄泠朵没好气地抱怨了一句，她倒不是为收到了系统警告而惴惴不安，而是为迄今为止始终想不明白，一切变故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 是的，甄泠朵想不通。 甄泠朵此前的确不曾涉足鬼屋，更不清楚鬼屋与她负责的过山车到底相距多远，可哪怕是它们隔过了崇山峻岭，面对眼下的情势，摆在她面前的唯有认命接受这一个选择而已。 她只能忍。 然而，让甄泠朵着实骇然的是，她好不容易才做好了心理建设，却在看清新一任敌人的刹那，倏然顿住。 来人竟是宋珩。 那一刻，甄泠朵实在有些哭笑不得。 她全然不知道这人此前经历过什么，更不曾设想过他们之间竟还有这样的缘分。 如今这一幕大抵无论如何都算不上默契，毕竟这鬼屋从头至尾都不是甄泠朵自由选择的结果。 至于宋珩，却十分有可能。 彼时的甄泠朵依旧清晰地记得前一日自己和他说过的话，她建议宋珩换一个项目。故而，若是这人在这诸多的选择中最终决定临幸鬼屋，也并非全无可能。 甄泠朵当然不可能和宋珩为敌。 事实上，远远瞧见来人的刹那，她的确有片刻的恍惚，但惊诧之外便只剩下欣喜。 原本，被迫沦为npC的甄泠朵孤立无援，可当宋珩以玩家的身份进入鬼屋，便无疑意味着他们又可以再一次精诚合作。 依着他们彼此的默契，总也能有机会在规则之下安然脱身。 甄泠朵想得极好，稍一思忖，便即刻快步向前，三两步冲到了宋珩跟前，忙不迭道，“你怎么会来？任务是什么？” 的确，甄泠朵没有径直说出心中所想。 想要离开，便必须要先搞清楚他们究竟为何而来。 然而，这不无关切的一席话落在宋珩耳朵里却分明全然变了滋味。 就连甄泠朵眼睛里那藏不住的欣喜，也骤然变作了嫉愤与不满，“这是我的地盘，想过去的话，便用心脏来换。” 每一个字，眼前那面目狰狞的家伙说得再笃定不过。 宋珩一路走来，第一次遇上这样蛮横的家伙，他下意识想要动手，但却又在起手的那一刻，冷不丁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儿。 具体是什么，宋珩也说不上来。 他只在骤然见着眼前人的时候，莫名感受到了一种无法言说的熟悉意味。 隐隐绰绰间，带着几分熟悉的意味。 尽管这人分明用的是最是愤怒又不容置喙的坚定语气，可宋珩也说不清为什么，他不知怎么的，就从这其中品咂出了些不一样的滋味。 宋珩曾也想过要耐着性子仔细品味一二，但不成想，眼前的npC却半点不曾犹豫。 大抵是瞥见他有一瞬失神，便登时不由分说地冲了上来。 宋珩哪里知道，那分明是甄泠朵见他久久不曾回应，一颗心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 “我是甄泠朵呀。” 眼前人不为所动让甄泠朵委实有些失落，但纵是离得近了些，因着周围实在太过阴暗，以至于她根本就没有办法透过宋珩的眼睛看清楚自己此刻的模样。 是的，甄泠朵全然不知身在这鬼屋之中，作为npC的自己已经被强行改换了模样。 这一切却是和孙巧月的变化不同，那人是自主迎合，而她是被动接受。 宋珩顿住了动作，他一时间并不曾知晓眼前人的身份，但不知怎么的，便是不愿贸然与人为敌。 而宋珩那下意识间的后撤，虽让甄泠朵在刹那间感受到了不满，无端想要发作，但也终究是让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有些许的不对劲儿。 若然宋珩一眼就认出了自己，他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有如今这般动作的。 眼前种种，只可能有两个解释。 其一，跟前这位不是宋珩，亦或者是，他不知道自己是谁。 第519章 交换 必须让他知道我是谁。 郁闷不过片刻的功夫，甄泠朵脑子里即刻有了思量。 若想要紧紧抓着眼前这唯一的队友，甄泠朵便无疑需要自证身份。 她第一反应想到的是不停地喊。 “宋珩，是我。” “我是甄泠朵。” “喂，你倒是搭理我一下啊。” 甄泠朵手舞足蹈地折腾了半天，可所有的动静落在宋珩眼中便只剩下张牙舞爪的胁迫。 只是，在那不容置喙的坚定而凌厉的神色之中，莫名多了几分让人促狭的玩味意。 着实好笑。 那是宋珩骤然之间映入脑海的反应，他下意识想笑，可却又委实担心眼前人瞧着他那不自觉弯起的嘴角会不自觉生出些不快。 虽说他过去也鲜少踏足鬼屋，但想来也不可能有哪个小鬼能端着一副狠戾模样，做的却是些让人忍俊不禁的事。 单是想想，宋珩便觉得好笑。 但下一瞬，他心底里终究还是不由得泛起了几分遗憾，不为旁的，只因甄泠朵没能有机会亲眼见识这一幕。 毕竟，眼前这样的荒诞场面，终究是难得一见的。 等他离开这鬼屋，见到了人，一定会原原本本地将在这里头发生的一切都如实告知。 亏的是彼时的甄泠朵全然不知道宋珩究竟在盘算些什么，只一门心思地想着要如何让宋珩认出自己。 她若是提前知道了这人的心思，大抵是再不可能耐着性子解释自己是谁。 她这头挖空心思为了能好好活着而竭尽全力，可宋珩那边厢却是根本就枉顾眼前的危急局势，只想着要说笑，这如何能行？ 甄泠朵试过了几乎所有的方式，但最终收效甚微。 不得已，她只能贸然请神。 事实上，此举多少有些冒险。 毕竟此刻的甄泠朵全然没有自己的本来面貌，虽说她的确是随身带了香，但此处到底是鬼屋，任谁都不清楚埋伏在周围的npC到底是人是鬼。 虽说甄泠朵的根本目标是宋珩本人，可事情未成之前，到底是不敢妄自托大。 在此之前，她只能尽可能谨慎小心，将全部的真实心思隐藏在淡然面目之下。 只可惜，甄泠朵全然不知饶是她始终阴沉着脸摆出了一副淡漠姿态，在那不同的皮囊之下，宋珩瞧见的分明又是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神色。 带着些许不容置喙的愤怒不假，但偏偏嘴角兀自扬着，呈现的是一种再绚烂不过的姿态。 这一幕，想必无论是谁瞧见了，都可能觉得荒诞。 可偏偏眼前这npC却是径直持续了许久。 “这都是从哪儿找来的神经病？” 宋珩虽想要始终保持淡然姿态，可面对跟前这一连串的变故，属实是有些绷不住了。 他神色变化的刹那，甄泠朵请神成功。 “宋珩。” 骤然间听着眼前人斩钉截铁的一句，宋珩倏然间觉得头皮发麻。 尤其是在那一刹那，他在错愕之间看清了眼前人的真实模样。 那个曾让他暗自咋舌又莫名惊叹的人，居然是甄泠朵。 她怎么会在这儿？ 甄泠朵又为什么会变成npC？ 只刹那的功夫里，宋珩脑子里没由来闪过诸多疑惑，他很想要即刻快步上前问个清楚，却又因着那全无预兆涌入自己脑海里的念头而生生地顿住。 会不会眼前这一幕依旧是试探？ 到底是昨日才刚经历过一回的事，宋珩虽不以为惧，可事关甄泠朵，他终究是不敢肆意胡来。 “你……” 宋珩怔愣之间，好半晌才支支吾吾开了个头，可还没来得及将话说完，就被甄泠朵先一步抢白。 “你先听我说。” 这一句甄泠朵说得再笃定不过，这也算得上是她第一次在宋珩面前端出这般容不得质疑的狠戾模样。 宋珩大抵也是被她这不由分说的阵势给吓到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应声。 “我收到了过山车检修的通知，可上了器械之后，眨眼的功夫就被送到了这儿，任务是不能允许任何玩家通过。” 甄泠朵一口气说完，而后才不无惊愕地盯着宋珩看，追问了句，“你又是怎么一回事？” 宋珩便想着拣着其中重要的与她说了。 只可惜，还没顾得上开口，甄泠朵却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实在让人不忍直视的家伙。 这是神调门请神之术首次迅速失效，无论是甄泠朵亦或是宋珩都被眼前这全无预兆的一幕怔了怔。 隔了好一会儿，宋珩似是才如梦初醒一般，自顾自喃喃道，“我得通关才行啊……” 他们两个的任务是互相矛盾的。 这又该如何是好？ 原本是甄泠朵一个人头疼的事，可现如今却全数落到了宋珩的头上。 他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但就在两人手足无措的时候，却都同时听到了从远处而来的提醒。 “倒计时三分钟，现在开始！” 突兀的声响最然映入脑海的时候，两人都不自觉颤了颤。 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被这突兀的声响所吓到，诚然无论甄泠朵还是宋珩早前便已经经历了许多，然而眼下这连番的变数到底还是让他们应接不暇。 可不等他们从错愕之中回神，眼前却是已经赫然出现了硕大的倒数计时。 三分钟整。 丝毫不差。 甄泠朵和宋珩不由得愣神，两人恍惚间盯着那不时闪动的数字好一会儿，却又默契地在同一时间倏然移开了眼，不由得对视起来。 那一刹那间，两人心底里的盘算显然都是一样的。 不为旁的，只想要搞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突然出现的倒计时就像是一道挣脱不得的紧箍咒，哪怕是淡漠的系统声音从一开始就不曾细致而妥帖的解释清楚，甄泠朵和宋珩却有着近乎统一的第一直觉。 这次的变故十有八九又是因为他们而起。 也就是说，这三分钟的麻烦显然是为他们两个而专门设置的。 若是三分钟到了，他们还想不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说不定得双双折在这儿。 只刹那的功夫，甄泠朵便意识到了不对劲儿。 不行。 他们绝不能坐以待毙。 第520章 三分钟 而当务之急，是必须要让这三分钟的倒计时停下来。 然而，无论甄泠朵和宋珩一时间根本就想不出其他可供应对的方案。 毕竟这倒计时来得十分突兀，加之又是专门为他们而设的，自是不可能那么轻易的破解。 最显而易见的手段，大抵是自相残杀。 但不管是甄泠朵亦或者宋珩，他们不可能接受与彼此为敌，两个人心中几乎都有那绝不可能动摇的底线：保全对方，哪怕代价是牺牲自己。 也正是因为他们存着这样的心思，便愈发不可能眼看着彼此走到那样的地步。 事急从权，甄泠朵一时间也顾不上什么旁的，她又一次硬着头皮请神。 哪怕上一回已经亲自印证过在这鬼屋之中，神明之力并不长久，可哪怕只是一瞬的功夫，她也必须要尽可能让自己保持清明姿态，以便和宋珩一起商议应对之策。 故而，她从不见半点迟疑。 “怎么办？” “要不，你现在就冲出去？反正我如今还是……” 神明之身几个字甚至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甄泠朵便骤然卸了力气，刹那间神色再变。 那是请神失效的证明。 宋珩始终紧蹙着眉头，饶是甄泠朵并未将话说完，可他又怎么能不明白那丫头的心思呢？ 彼时她所思量的，也不过就是借着这近乎极限的时间限制，想要让宋珩枉顾她的人身安全，不管不顾地往前冲。 甄泠朵是npC，身上带着神明之力，便也算不得普通人，就算是受点伤也没什么关系。 这便是甄泠朵全部的盘算。 但宋珩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答应。 “我不答应。” 他刚将这话说完，甄泠朵便赫然又从狰狞状态里抽离出来。 “别磨蹭，时间不多了。” 三分钟的倒计时无时无刻不悬在他们头顶，多耽搁一秒钟就多一份双双折损的可能。那样惨淡的结局无论如何都不是他们可以承受的。 “快点……” 感受到自己身体里的神明之力正在渐渐消散的时候，甄泠朵忍不住催促了一声。 她笃定宋珩会明白自己的心思，但没成想，眼前人却是始终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宋珩自然是懂她的。 可也正是因为懂得，便愈发不敢轻易动作。 他做不到。 尤其是在一次又一次确认对方就是甄泠朵无疑的前提下。 此前尚且不知这人身份的时候，宋珩都会下意识间停下来，生怕伤及无辜，此刻既已经确切知道她的身份，便愈发就不可能下得去手。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甄泠朵又一次请神，冷不丁抬眸和宋珩对视的刹那，眸子里不自觉带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从往，她一直都觉得宋珩是个拿得起放得下，有着雷霆姿态的磊落人。 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困局，只消是断定了那唯一的生路，他便不可能再有半分迟疑。 眼下的情势一点都不容乐观，该是让宋珩当机立断的时候，甄泠朵自己早已经做好了应对的准备，甚至于再不需要这人踌躇再三。但不成想，从来说一不二的宋大社长竟是在这是关键的时刻打起了退堂鼓。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眼见着三分钟的时限就要到了，可宋珩始终无动于衷。 甄泠朵连番请神，不得已耗费了大量的心神，就在她不满于眼前人举棋不定的姿态，心一横想要亲自拽着宋珩的手朝自己下刀子的时候，突然身形一颤。 宋珩眼睁睁看着前一刻还不时丢过来不屑眼神的人，冷不丁倒在地上。 刹那之间，再不见那熟悉的容颜。 “甄泠朵。” 他下意识蹲下身去，忙不迭喊了一嗓子。 无人应答。 宋珩又凝神仔细扫视了一圈，确认甄泠朵的神魂已不在此地，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接连数次请神，到底是耗光了甄泠朵全部的运势。 虽说这一切大抵并不如甄泠朵预想的那样，但机缘巧合之间，这人因为运势过低而被强行送了出去，这无疑是在不经意间歪打正着地给了宋珩以新的生机。 甄泠朵不在，宋珩自也是没了半点顾忌。 要知道，他从始至终都没准备对这一屋子小鬼手下留情。 哪怕公告里明晃晃写着不可伤害npC，可在宋珩眼里，那些东西根本就算不得什么，既不曾高高在上，不可亵玩，也从来都不必恭敬在意，谦顺照应。 不过是一屋子上不得台面的小鬼而已，有什么可在意的？ 要不是因为甄泠朵，宋珩早便已经将这些不是人的东西一锅端了，哪里还犯得着在这儿耗这么久？ 而另一边，甄泠朵最后的记忆是感知到自己的灵魂飘然远去，她根本就记不清自己究竟去了何处，也全然不知道被迫继续留在鬼屋之中的宋珩将会遭遇什么。 饶是那一刻她心底里不由得闪过诸多疑虑与不安，可到底是再没有任何精神可做应对。 往后的事，便得靠宋珩自己了。 甄泠朵默默在心底里补上了这一句后，便彻底昏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她寄身在一只漂亮的狮子猫身上。 那大抵是甄泠朵迄今为止遇上的最为漂亮的宿主，通体的白色毛发，瞳仁闪着光芒，但凡有人在不经意间扫了一眼，便终生难忘。 甄泠朵醒来的时候，这小家伙正自顾自低头喝水，这才顺便借着那波光粼粼的水色将此刻的模样瞧了个真切。 “也不知道出了游乐场没？” 甄泠朵心底里始终都牵挂着宋珩。 她甚至都记不清自己彻底失去意识的刹那，宋珩做了些什么。 “三分钟的倒计时真心太坑了。” 甄泠朵难得可以从那麻烦的鬼屋里抽离出来，但复盘过往的时候，她依旧是满腔愤怒。 心底里那些不快大抵是积郁了太久，以至于冷不丁寻到了个机会可以不管不顾地发泄出来时，就连甄泠朵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在极端愤怒之下，竟是一时无法轻易收敛。 “该死。” “最好是别教我抓到幕后主使，否则我非要让他也亲自领受一回。” 第521章 惩治 彼时的甄泠朵自然不会想到，盛怒之下的宋珩毫不收敛手上的力量。 此前孙巧月对上那只有三五分力气的雷法攻击便全然无从招架，只在刹那间便将自己那一副志得意满的傲人姿态尽数藏了起来。 现如今身在鬼屋的宋珩，因为甄泠朵眼下遇上的麻烦索性就将他心底里所有的不满全然发泄了出来。 从前的宋珩或许多少有些不愿将事情做成那再也无法转寰的惨淡地步，可这一回，宋珩却是半点都不愿意再隐忍。 三分钟内，甄泠朵几乎不曾停歇疯狂请神的一幕幕如同走马灯一样，不时在他眼前闪过。 那三分钟，大抵是宋珩迄今为止最为煎熬的时刻。 无论甄泠朵是咄咄相逼，亦或者是小心翼翼地请求，他始终都一言不发。 如今，甄泠朵大抵已经不在此处，宋珩便也很难即刻找到人，跟她仔细解释彼时自己的真实心境。 事实上，哪怕是再重来一次，宋珩大抵也不可能改变自己如今的想法。 无论到了何种境地，他断然不可能接受甄泠朵牺牲自己来成全他。 但反过来，显然是成立的。 只是，甄泠朵大抵不可能答应。宋珩在心底里默默地补了一句。 在这片刻的恍神之间，宋珩几乎已经将那鬼屋里一应麻烦处理了个七七八八。 雷法攻势之下，宋珩强自控制了所有的npC，逼得他们无可动弹。 只是强控，而非对打。 既无详实的伤口，便算不得违反规则。 每一个被宋珩不由分说摁在原地的npC，面对这全无预兆的困局，第一反应都是下意识挣扎。 只可惜，无论他们如何动弹，那紧紧束缚在身上的那股子威慑，却是从不曾收敛分毫。 雷法攻势，其力度如何全看施者本身。 宋珩既不愿给他们留下半点松懈的可能，又因为甄泠朵的意外还始终都憋着一口气，又哪里可能轻饶得了？ 一应npC茫然无措之间，只得眼睁睁看着宋珩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大摇大摆地绕过了所有人，堂而皇之地通向那唯一的出口。 宋珩一步步坚定地往前走着。 他恍惚看到了些意料之外的光亮，可当他顺着那瞬息间映入眼帘的光芒继续向前，便瞧见了更大，也更深远的希望。 他到底是走出了那幽暗的鬼屋。 重见光明的那一刻，宋珩停了下来。 他没有再继续往前，而是冷不丁回头张望了一眼。无人知道那一刹那间，他究竟在盘算着些什么。 但下一秒，偌大的鬼屋倏然间轰得一声炸了个粉碎。 连同里头那一屋子早已经动弹不得的npC一起，在转瞬之间化作了滚滚浓烟，再看不见。 冷眼瞧着一切发生，宋珩面上从不见半点异样，他面上全无波澜，也亏得是那一刻王建华和孙巧月都不在跟前。若是不然，只怕是会被眼前发生的一幕幕震得恍惚。 虽说孙巧月已经亲自领教过一回，但眼前这般姿态无论如何是无法和她记忆里的那些相提并论的。 那可是能在举手投足之间，云淡风轻一般，轻易毁掉偌大一个鬼屋的人。 别看他平日里一副不显山不露水的姿态，乍然瞧着似是和谁都一派谦和模样，可也唯有那些个难得有机会领受过的人，才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宋珩其人永远都没有他面上表现出来那样温和。 藏在那淡然神色之下的狠戾，远非常人所能设想。 那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也亏得是宋珩通关之时，周围再无旁人，若是正巧有人在附近，冷不丁地瞧见他那不无邪魅的笑意，怕是会在骤然间顿在原地，半晌不知究竟该如何是好。 明明眼前是漫天的浓烟，可那一刻的宋珩显然是笑着的。 他毫不掩饰面上的笑容，那大抵算得上是他最是肆意的模样。 可惜，始终无人瞧见，也没人注意到，宋珩离开的时候，怀里似是抱着一个人。 那是他从鬼屋抢出的。 旁人或许看不出来，可若是甄泠朵在现场，她必然能一眼看穿。 断了一只手的，狰狞的npC。 那分明就是甄泠朵和宋珩在那鬼屋里重逢的时候，她那时的模样。 宋珩把她也给带出来了。 “别担心，我赢了。” 抱着那具身体离开时，宋珩开口说了一句。 语调轻缓，言辞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极了是早已经来回演练过无数次的。 只奈何，甄泠朵听不见。 此刻的她正还在耐心和那狮子猫做斗争，虽说是她不由分说抢占了对方的身体，且拿到了绝对的灵魂控制权。 但甄泠朵从来都不愿将个人意愿强行加到其他人身上，她自来是崇尚自由意志的那一个。 她虽已经因运势低落而多次寄居在这些小家伙的身上，可无论到了什么时候，甄泠朵都从不愿意逼着它们去做自己不喜欢事。 哪怕他们共处的时间算不得太长，可甄泠朵总也会拿出些功夫来与小家伙真正的灵魂互通有无。 有时是径直将眼前过分混乱的局势摊开摆在面前，有时则是郑重其事地向对方说明自己的真实意图。 毕竟，不得已寄身的那些时日里，无论甄泠朵想要做什么，都将以当前这柔软而灵活的猫身为依托，这是她的立身之本。倘若其间不得已遇上了什么麻烦，一旦无法及时避让，受损的便也将是眼下这大抵会让许多人忍不住凑近的可爱身躯。 甄泠朵既是有求于人，便也只好放低姿态。 好容易和真身达成君子协定，短时间内可自由支配躯壳的甄泠朵却还是不自觉开口问了一句，“要不，咱们四下里随处走走？” 带着几分试探，又夹杂着些许不可动摇的决定心思，话音刚落，甄泠朵便是已经自顾自往前头飞奔而去了。 睁开眼的刹那，甄泠朵便曾觉得眼前场景有些熟悉，然而刹那之间却是根本就想不起此地究竟是哪儿。 现如今好不容易稳住了心神，她可不得抓住机会仔细勘探？ 第522章 无处可躲 甄泠朵原本以为，她可能会被送出游乐场。 毕竟，依着她前些时候在偌大的工作场地里转悠的时候，实在没有发现其他任何突兀的闯入者。 简单来说，就是找不出可供她寄居的动物。 但此刻，她却也的确是又一次拥有了猫的视角，也的确是运势低落，以至于暂且从先前那和宋珩剑拔弩张的对峙状态里抽离了出来。 “也不知道那家伙现在怎么样了……” 甄泠朵并非是对他全无关心，实在是此刻的自己多少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决意仔细勘探周围，其中一个很重要的缘由，也是甄泠朵希望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运势，好尽早赶回去帮忙。 那时候的甄泠朵全然不知，宋珩早已是将一切彻底毁了。 狮子猫兜兜转转绕了一圈，倏然发现如今所处的位置并不陌生。 脑子里冷不丁闪过一个念头时，甄泠朵不由得咋舌，“这该不会是我的属地吧？” 过山车？ 甄泠朵也曾卯足了劲儿想要抬头张望，但遗憾的是，现在的她到底灵活度有限，以至于不管怎么努力，都根本瞧不见那高耸入云的部分。 无法亲眼得见，也就无从确认。 “算了，尽量往那边赶就是了。” 甄泠朵知道，凭着她如今的姿态，就是当真遇上了什么麻烦，她显然也不可能有能力应对。摆在她面前的唯一选择，大抵就是三十六计躲为上。 这一计看起来或许多少有些狼狈，但显然已经是她保全自己最好的办法。 现如今，她不得已和宋珩分头行事，既是再不能助力一二，便也只能尽力再不许自己成为他的负累。 “先回去，说不定宋珩也会去那儿找呢。” 甄泠朵虽并不笃定眼前会否就是她最是熟悉的场景，然而再三思量到底还是决意先回到她最熟悉的地界里去。 诚然，那儿算不得是甄泠朵和宋珩的专属据点，可他们关于游乐场的一应冒险，分明便是从过山车开始的。 正也是因着这个缘故，甄泠朵才决定冒险一试。 如果能遇上宋珩，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可倘若遇不上，她也只需在那附近找个地方将养些时日，及至恢复了运势，再继续自己未完成的冒险便是了。 然而，让甄泠朵始料未及的是，她好不容易打定主意，准备趁人不备来一场说走就走的任性之旅。 不料想，还没来得及靠近她最熟悉的地界，却是又被一群并不陌生的熊孩子团团围住。 “麻烦！” 甄泠朵心说，那一刻，她倒并不是担心这些小家伙们下手没有轻重。事实上，彼时的她甚至猜不透这些孩子的真实意图。只因着曾在旋转木马那儿经历过些许不快，下意识觉得他们大抵又是来找她麻烦的。 毕竟如今的甄泠朵已再不复先前，不说她手无缚鸡之力，就是仍如过往，单凭着她一个，想来也根本就没有办法和这一大群小家伙抗衡。 正所谓是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 甄泠朵再一次见到这些孩子们时，显然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笃定他们是什么天真烂漫的小可爱，她全部的记忆里都只剩下这些人疯了一样朝她和宋珩发起攻势的场景。 彼时，是她和宋珩团结协作，这才没有给这些家伙以可趁之机。 但倘若再晚一步，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哪怕是到了现在，甄泠朵依旧无法设想，如果她和宋珩始终都没能有机会离开，该如何是好。 故而，又一次面对这些意料之外的小敌人时，甄泠朵依旧是卯足了劲儿想要避开。 只可惜，此刻的她终究是空有个人意志，虽说她如今多了两条爪子，身形也实在是小了许多，可当她需要以一己之力和诸多孩子进行抗衡时，唯一能做的，也不过就是仓皇逃窜而已。 更要命的是，她根本就避不开。 熊孩子们面对着新鲜事物的时候，总也有着超出常人的耐心。 一如当初，他们既然能耐着性子直等到旋转木马正式开始营业，才郑重其事地发起攻势，为的就是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现如今也是一样的，他们一开始并不曾表现出毫不掩饰的愤怒或不甘，瞧见些可惜的小动物充其量也不过就是不自觉想要伸出手去把玩一二。至于后果如何，他们显然从不曾仔细思量。 但当甄泠朵不得已落入他们手中的时候，这些孩子脑子里却倏然有了些意想不到的新的思量。 “要不，把它绑去过山车上？” 也不知是谁倏地试探着提了一句，那一刹那间，甄泠朵一时不知自己到底是该哭还是笑。 过山车自然是要去的，毕竟这是她许久之前便已经坚定的心思。 事实上她如今的诸多试探，以及那小心翼翼的跋涉，为的也是不过是达成这一根本目的而已。 但…… 被绑在过山车上？ 那显然着实超出了她的预料。 甄泠朵还记得，自己第一次不得已硬着头皮冲上过山车之后，经历的是些什么样的非人的折磨。 往事历历在目，她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亲历一回。 虽说她现如今已经不得已寄居猫身，但若是不偏不倚，又将她再一次送去鬼屋呢？ 如今的甄泠朵已然没有神明之力做保，她全然不知倘若重来一次，自己该如何招架。 她十分不想去。 可偏偏无论从哪个角度想要奔逃，都会被这几个熊孩子围个水泄不通。 她已经全无退路。 被人不由分说强自束缚住四肢的时候，甄泠朵就明白，有些事她只怕是一点都躲不过去了。 还好，这一回只有她一个人受折磨而已。 被他们五花大绑地困在过山车轨道上的时候，甄泠朵不知怎么的，心底里竟还隐隐生出了几分庆幸意。 “宋珩坐了两趟，算上这一回，我也两次了，算是勉强跟他扯平了……” 甄泠朵好不容易才逼着自己稳住心神，脑子里倏然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她甚至还有些没绷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第523章 危机 甄泠朵当然也知道，她这心思委实可笑了些。 该说无论宋珩，甚至是她自己，此前从来都不曾在意过所谓的公平。毕竟，他们的一应行事，从根本上说也不过就是为了尽可能快得破除掉所有危险，好还这世界以安宁嘛。 倘若回回都要计较这么许多，他们显然是不可能有机会并肩走到如今的。 但那一刻，甄泠朵脑子里确实也只剩下这唯一的念想。 幸好，宋珩不在。 与上一回作为游客体验过山车项目的刺激与惊险不同，此番的甄泠朵唯一需要面对的，大抵就是终将到来的死亡。 诚然，她并没有勇气淡然接受这一切。 但显然，单就凭着如今的甄泠朵，她根本就没有半点和命运是抗争的能力。 眼下的她，不过就是一只可有可无的小猫而已。 不知来处，不问去路。 无非是在不经意间，被几个心怀叵测的小子抓了起来，为满足他们某些邪恶的好奇心而不得已做出了牺牲。 是的，你没看错。 在目送那些熊孩子远去的时候，甄泠朵甚至于暗暗在心底里为这萍水相逢的小家伙以及她自己交代了后事。 轰隆隆的声响倏然从身后袭来时，饶是早已经有所预料，可甄泠朵的心还是不自觉提到了嗓子眼，小猫也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应激反应。 和人一样，任何生灵在骤然面对生死的时候，总也被激发出些求生的本能。 甄泠朵任由那小东西四下挣扎，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半个不字。 事实上，她心里比谁都清楚，那几个混小子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手下留情。 捆的时候，更是用了十成的力气，哪怕是此刻在不自觉间迸发出了意想不到的生的呐喊，面对那即刻就将在她身上呼啸而过的过山车，一切都不过徒劳。 可哪怕是心中笃定，她却从不曾制止那小东西去勇敢追求自己想要的。 事实上，哪怕是甄泠朵自己，也从不肯就这么轻易放弃。 她虽一直缄默着不做声，可暗地里却是没少盘算着该如何才能调用长命缕的能量，来帮助自己摆脱眼前的危机。 是的，长命缕。 那几乎已经是甄泠朵此刻唯一能想到的倚仗。 但彼时，那长命缕并不在她的身边。 和先前许多时候一样，甄泠朵一旦因为连番请神耗费了太多的运势，她原本的躯壳就会自顾自陷入沉睡。 彼时，无论旁人对她做什么，她都无从反坑挣扎。 有好几次，若不是宋珩应对及时，长命缕说不定已经落入他人之手。 但这一次，甄泠朵甚至不知道她的躯壳如今身在何处。 也许还在鬼屋，也许已经不在了，又或者是因为几次三番违反了规则，已经被所谓的系统强行抹杀了。 至于那长命缕，更是不知将散落在何处。 甄泠朵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怨自己学艺不精过。 若然早知她有朝一日会经历此等浩劫，甄泠朵无论如何都会跟着外婆仔细讨教。旁的权且不提，单就是长命缕的正确打开方式，以及最佳的召唤姿态无疑是其中关键，绝不容有失。 但凡她能多学些本事，又何至于落到如今这般进退不得的两难境地？ 甄泠朵思忖了许久，却始终寻不到应对的方案，她不由得暗暗失落。 殊不知，宋珩却正在赶来的路上。 倒不是他提前预判了那些个熊孩子的荒唐行径，亦或者是甄泠朵正在遭遇的悲惨境遇，而是宋珩他本也打算径直往过山车这儿来。 不为旁的，只为了仔细搞清楚甄泠朵此前曾在这儿经历了什么。 停机检修一事是发了公告不假，可这其中是否还藏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可就不得而知了。 宋珩从来都没忘记过，他曾几次三番想要上去一探究竟，可总也有人会不时站出来强自拦住他的去路。 先是那几个孩子，再是孙巧月和王建华。 虽说彼时宋珩并不曾分神仔细思量他们的真实意图，但在那鬼屋里遭遇的种种，愈发让他坚定地相信，或许每一个莫名进了这游乐场的人，都会无法安然离开。 一如他和甄泠朵。 也像极了苏巧月和王建华。 孙巧月从前如何，宋珩并不知情，可王建华在此之前显然分明是个普通人，但昨日再见，那人身上总也不自觉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笃定语气。 瞧那阵势，十之八九是已经被游乐场里那些无法显露在阳光下的东西给影响了。 倏然意识到这一点时，宋珩也的确曾有过一瞬的失落。 不为旁的，只因他曾救过王建华一次，他们彼此虽算不上是生死相依，可哪怕是萍水相逢，总也无法让人眼睁睁看着他走上不归路。 可奈何，彼时的宋珩根本就无法抽出心神来顾及旁人。 单是一个甄泠朵，就已经耗费了他全部的心神。 他只能暗自盘算着，等安顿好甄泠朵，再寻个机会去找王建华追问一二，若是能揪出那幕后主使自是再好不过，可倘若不能，宋珩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将其对眼前局势的一应分析坦坦荡荡地摆在明面上。 至于那人愿不愿意听，最终又会否做出正确的取舍，便全然不在宋珩应当思量的范畴之内了。 只是，宋珩没想到的是，他才刚赶到过山车前，却骤然听见了是一道轰鸣声。 这声响他并不陌生。 那是过山车启动的预兆。 为了帮助甄泠朵尽早完成任务，宋珩两次坐在上头，自是不可能忘记这突兀的声响。 宋珩下意识间抬眸扫了一眼，按说他并不可能将那捆在轨道上的小猫看得真切。但那个时候，他心底里也不知为什么，便时刻都隐隐带着几分不安，只刹那的功夫，便自顾自往上走了。 骤然瞧着这一幕，底下那些先一步藏身在角落里的熊孩子们却是不由得动作一顿。 无他，只因他们曾在宋珩手上吃过亏，以至于一时间再不敢贸然冲出去与他为敌。 打不过就得保存实力，这本就是立身之本。 第524章 阻断 宋珩的确是没能第一时间注意到那些藏起来小混蛋。 若然他能提前发现，只怕是连那些微的迟疑都不必有。 作为过山车项目的售票员，甄泠朵本就该是那最清楚一应细节的人，饶是她从来都没有费心去记，可到了关键的时刻，那所有的信息就会疯了一样地从她脑子里涌出来。 她没有能被绑在至高处，那些小子看似狠戾，可张牙舞爪的表象之下显然还存着几分谨慎小心。 哪怕是存了心想要见识那许是会让所有人心神一颤的生死时速，可他们自己到底还是缺失了自顾自领略的魄力。 一秒，两秒，三秒…… 甄泠朵暗自盘算着她最后的生机，因这始终都没办法找回原本随身携带的长命缕，哪怕是那小东西还不肯死心，她自己却着实有些懒得动弹了。 然而，就在连甄泠朵自己都几乎放弃的时候，宋珩来了。 而且，还带着并不陌生的她。 “宋珩！” 甄泠朵说不清自己骤然间冷不丁瞧见熟人时那一刹那的心情，她几乎是想也没想便登时喊了一嗓子。 突兀的一声喊，全无预兆地，让好些人都不知该如何应对。 过山车之下，好些伸长了脖子想要看笑话的人听着那不无凄厉的喵叫声，先是没由来一顿，不过刹那的功夫里却又相视一笑。 不为旁的，只因他们几乎已经可以相见那骤然间可能发生的惨淡模样。 过山车至，小猫身亡。 大抵是因为所有人几乎都已经笃定了这一结局，故而冷不丁听到那声响，也不过是以为那是它将死之前的哀嚎。 殊不知，宋珩分明从这声响里听出了惊喜与不安。 喜的是这人倏地从天而降，无疑是在骤然间又给了他新的希望。 而不安则源于事态紧急，明知那过山车现如今已经轰然启动，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可能飞驰而至。 甄泠朵当然明白，自己那下意识间的一声喊，落在宋珩耳朵里究竟意味着什么。 若没有那一句，宋珩未必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她的存在。但现如今，他却是会毫不犹豫地豁出一切来救她。 这一点，甄泠朵从不质疑。 可正也是因此，反而愈发让她心有不安。 情势危急，倘若单是只有她一个不得已被困死在这过山车轨道之上，甄泠朵虽也多少会觉得遗憾，但全然不至于惴惴不安。 可现在不一样，宋珩也来了。 这人但凡打定了主意，便是无论旁人怎么说，也必然要竭尽全力拼命一试的。 若是他也因此受了牵连…… 脑子里突然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一股子无法言语的懊恼在转瞬间席卷全身。 甄泠朵当然也盼着能够避过眼前这场死局，可从始至终她都没想过要拖累另外一个人。 尤其，还是宋珩。 从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可能有。 但哪怕甄泠朵笃定非常，对上了同样执拗的宋珩，她却是根本就没有半点招架的能力。 “不要过来。”甄泠朵朝他喊。 宋珩明明听见了，但却是从来都不曾停下脚步，他只照旧坚定不移地盯着甄泠朵看，每一步都走得坚定非常。 事实上，哪怕那被困之人不是甄泠朵，宋珩也大抵不至于停下来。 更遑论，那还当真就是宋珩寻了许久的人。 甄泠朵就在眼前，她如今有难，宋珩又怎么可能弃之不理。 饶是那人挖空心思不自觉喊了好多回，但宋珩却始终神色淡淡，权当一个字都没有听见。 一步步坚定地向着甄泠朵走去的时候，宋珩甚至都没有放下过怀里的人。 那是甄泠朵的肉身，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 宋珩抢在过山车之前先一步到了甄泠朵身边，彼时距离车头抵达也不过数秒的功夫。 甄泠朵显然是被眼前这一幕给吓懵了，她半晌都没回过神来，只直愣愣地盯着眼前人兀自出神。 的确，甄泠朵曾设想设想过有人来救。 她当然也希望能躲开当下的生死困局，更清楚宋珩一旦知情，无疑会是第一个冲到现场的人。然而，现如今这人实在原原本本地立在了自己面前，她却是着实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 甄泠朵恍惚着不知该如何是好，几乎同一时间，宋珩却是已经又一次挑起了雷法攻势。 自打进了这游乐场，宋珩便再没用过旁的手段，只不过先前这雷法攻击的对象是孙巧月甚至是鬼屋的一众npC，但这一回，他却是毫不犹豫地将枪头调转，径直对着即将呼啸而至的过山车。 车上并无旁人。 但其风一样的行进速度却委实骇人得很。甄泠朵此前只是远远听着呼啸而来的风声，便不自觉提了一口气。现如今怔怔地瞧着宋珩自顾自挡在前头，一颗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甄泠朵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却是不由得顿住。 此刻宋珩正在以一己之力与眼前的困局对峙，他无疑需得为此付出十二万分的精力，甄泠朵委实担心因着她突兀的一句而坏了那人的所有部署。 毕竟，他是为了救她，才不得不一步步只身犯险。 换言之，若不是因为她甄泠朵，宋珩他分明不至于经历这么许多。 正也是因为这一缘故，甄泠朵虽心中惴惴不安，却也只能强忍着，始终一句话都不说。 她只能暗暗为宋珩祈祷、为他加油呐喊。 甄泠朵此前并不曾亲眼见识过宋珩的雷法攻势，他原以为此举多少会耗费他大量的心神，但没成想，几步之外的宋某人却始终一副不以为意的淡然姿态，偏过身去仔细应对之前还给了她一记安心的神色。 没等甄泠朵回过劲儿来，那人已是自顾自狡黠地笑了笑。 甄泠朵半晌都没能从宋珩那突兀的笑容里抽离出来，正迟疑之间，眼前人却是已经数次的手起手落。 再下一瞬，本已经积蓄了大量势能的过山车被宋珩强自截断，再不能轻易向前一步。 事实上，在过山车彻底报废之前，宋珩已经先行阻断了轨道。 第525章 凝重 “没事了。” 宋珩直等到再没有新的变数，这才总算回身亲自解了甄泠朵身上的束缚。 他并不敢径直对狮子猫使用雷法，那小东西实在是被绑得严实，周身上下似是连半点缝隙都不曾留。 若是强行破除束缚，稍不注意，就可能伤及无辜。 若然那只是一只普通的狮子猫便也罢了，偏偏甄泠朵的灵魂如今正寄居其中。那丫头此刻运势低落，必须得寄身才好。宋珩实在没有把握，倘若是被他不小心波及，那人会落得如何下场。 但想来，无论情势如何，都断然不可能是他可以接受的。 好容易获救，甄泠朵悬着的心在她整个人不自觉歪进宋珩怀里的刹那总算原原本本地落回了原处。 也是直到这一刻，她才敢将心底里的那些不安全数摆在台面上，“我以为这次死定了呢……” 说这话的时候，她赫然是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宋珩显然也从未曾料到她会有如此感慨，一时间有些发怔。 要知道，从往不管什么时候，甄泠朵都不愿意轻易在自己面前露怯。 宋珩一时间记不清这到底算不算的上第一次，但眼前场景显然是为数不多的。 正是因着这个缘故，让他也不自觉呆了呆。 但不过片刻的功夫，无论甄泠朵还是宋珩，他们全部的关注却是在骤然间瞬移到了别处。 不为旁的，只因昏迷中的甄泠朵本人，突然猛地一个激灵。 这动作来得突兀，加之一人一猫此前都不曾亲眼得见过，骤然对上这样超乎意料的阵势，他们一时间都有些无从招架。 隔了好一阵子，兀自腻在宋珩怀里的家伙才不无惊愕地追问了一句，“刚才是不是动了？” 说这话时，甄泠朵始终端着一副不可置信的茫然模样，半晌都不敢抬起头来仔细凝视宋珩的眼睛，更不敢细致勘探不远处那一具或许早就被系统判定为死亡的躯体。 “嗯，动了。” 与甄泠朵不同，宋珩却是又仔细盯了好一阵子，奈何他所期待的动静却是再没能卷土重来。 甄泠朵的身体只不自觉动弹了那么一下子，也亏得是彼时是他们一人一猫同时撞见的，若是不然怕是说服彼此相信这一切。 “那为什么，后来又不动了？” 甄泠朵茫茫然问了一声，事实上她也一直都在盘算这个问题。 遗憾的是，这一问宋珩也未必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他唯一可以笃定告知对方的，也不过是那甄泠朵在骤然失去神明之力、陷入昏迷后的种种。 宋珩抱着一人一猫，淡然自若地走下过山车，顺便将前头发生的事如数告知。 甄泠朵听完只觉愕然，原先她最担心的是宋珩该如何脱身，但不成想这人却是半点不肯走寻常路。一旦出手，几乎就是将人往死里逼。 不单是鬼屋里那些说不上身份的npC，就连那全部的空间都被人径直毁了个彻底。 “你……你就不怕得罪人？” 怔了半晌，甄泠朵好容易才寻出了个骤然听着或许并不那么生硬的话题，但没料想，宋珩闻言却是径自笑开了，“得罪人？那里头不都是鬼吗？” 某人一字一顿地回答，神色更是再坚定不过，甄泠朵在一旁愣愣地听着，好一会儿都不知该如何应对。 而彼时，过山车下远远瞧见了这一幕的一众熊孩子，却是已经不管不顾地跑开了。 他们之中早便有人提前领教过宋珩的厉害，可先前纵然无奈对峙，这人却多少还是有所收敛的，此番为了能救下甄泠朵，宋珩却是用了十成的力气。其威慑力自然更甚以往。 “他们下来了，快跑……” “跑跑跑，我可不想被这疯子盯上……” 甄泠朵远远听着孩子们不无惊恐的声响，登时觉得好笑。可惜还没来得及全无遮掩的自顾自笑开来，却是先对上了宋珩不无凝重的神色。 她猜不透这人究竟在想什么，只恍惚觉得彼时的宋珩十之八九有些不快。 倘若自己不由分说笑出声来，轻则是教宋珩愈发不快，重则引火烧身是大麻烦。 意识到这一点，甄泠朵便也只能强自将心底那些思绪全数压下，她静默着再不敢轻易言语，但余光却是始终不曾从宋珩身上移开过。 倒不是为旁的，实在是宋珩原先兵临少个表露出丝毫。 哪怕是这人再提及毁掉一整个鬼屋的时候，也始终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甄泠朵自诩已经看过了宋珩许多模样，一本正经的、不苟言笑的、郑重其事的、乃至于带着几分玩味挑衅的，各式各样的都有，但却是从来都没有眼下这般，明明前一刻还始终不以为意，但下一瞬却是突然沉下脸来。 那一刹那间，甄泠朵心底里隐隐泛着不安。 那是一种无法轻易用言语表述的复杂情绪，骤然对上宋珩这样的姿态，甄泠朵心底里不由得闪过诸多不安，可偏生又实在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口。 她倒不是怕自己全无预兆的追问，让宋珩的情绪轰然爆发。而是担心她不管不顾的阵势，会毁掉那人的一应安排。 宋珩行事，向来都是有理可循的。 甄泠朵一而再再而三地这样劝慰自己，无论究竟遭遇了什么，作为逐明侦探社的社长，宋珩始终都是那个最为沉静的人。 从来如是。 但就在甄泠朵翻来覆去仔细设想，甚至想到了那迄今为止全无踪影的梁风祁和陈书易。 尽管宋珩从不曾在他们面前提及过，但甄泠朵从来笃定，他无时无刻不在挂念着那两人。 事实上，不单是他，就连甄泠朵和夏艺璇也是一样的。 只是他们谁都不敢轻易在对方面前提及此事，毕竟每一次旧事重提都像极了一把利刃，径直往人心窝里扎。 那样生疼的滋味，他们每一个都只愿意自己咬着牙硬生生挺着，但却是不敢再让身边任何一个人经历。 “这群混蛋总算都走了。” 就在甄泠朵兀自恍惚的时候，宋珩却是冷不丁感慨了一句。 第526章 倒霉 甄泠朵显然从不曾预料到宋珩会是出这样的话来。 那群混蛋？ 说的是那些孩子吗？ 难不成宋珩刚才自顾自冷着一张脸，就是为了吓退那些孩子？ 脑子里冷不丁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甄泠朵登时就被这个想法激出了满身冷汗。想他宋珩从来天不怕地不怕，哪怕遇上了再大的麻烦也从来是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 试问谁又能想到，庄重自持如宋珩，居然会因为几个熊孩子而故意板起脸来？ 饶是已经亲历了这一幕，可甄泠朵仔细回想了好一阵子，始终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而宋珩似是也半点不在意她此刻的恍惚模样，只冷不丁追问了句，“你以前好像不会突然动弹啊。” 宋珩虽面上有疑，可问出这一句时，神色却是再笃定不过。 甄泠朵闻言一顿，她自然明白宋珩说的是什么，可此前多少次因为失去运势而不魂游天外时，她都不曾亲自守在身边，为数不多的几次也大多是机缘巧合，算得上是无意之间才勉强护住了自己，至于其他关窍，她也属实是不知情。 “应该是不会吧，”说话的功夫，甄泠朵不自觉仰起头凝神盯着另一个自己看，“会不会是……彻底成了npC？” 就连甄泠朵自己都没成想，她居然会在下意识间说出这样的话来。 甄泠朵想了想，甚至还专门添上了一段注解，“毕竟，在鬼屋的时候，我已经几次违反规则，按照这游乐场的生存法则，应该是活不下去了吧？” 宋珩闻言却并不曾轻易言语，事实上，在他追问出口的那一刹那，心底里端的也是和甄泠朵此刻一样的思量。 在规则的操控之下，眼前这一具原本属于甄泠朵的躯体，大抵很难即刻从当前鬼蜮里抽离出去，最大的可能便是化为其中的一环，直到这偌大的鬼蜮彻底消失不见。 “要真是这样的话，我岂不就是自由身了？” 宋珩还在为甄泠朵的境况头疼，她本人却是已经兀自转换了视线，“我不受规则控制，那就可以到处去打探消息嘛，反正也不至于被盯上。” 彼时的甄泠朵已是难掩满心的雀跃姿态，奈何，宋珩却是半点不把她的建议放在心上。 “我不答应！” 不容置喙的一句落下，甄泠朵恍惚间听见有什么东西不由分说将她心底里的一应盘算砸了个稀碎。 “为什么？” 她十分不解地追问道，此前无论是她亦或是宋珩都是因为受限于规则才始终不能放开手脚，可现如今好容易有了一个自由身，依着甄泠朵的心思，自然是无论如何也要竭尽全力去拼。且不论他们是否能够成功，但只要是有一线的希望，便值得为此付出十二万分的努力。 “要是中途又有新的变故呢？”宋珩也不看甄泠朵，只自顾自道。 他何尝不想尽早归拢一应线索，好早一日离开这麻烦的地界。但如今的甄泠朵已非人形，稍不注意就可能遇上意想不到的大麻烦。 一如她先前被捆在轨道上一样，宋珩实在无法想象，倘若自己来迟一步，会是如何的下场？ 但瞧着眼下的甄泠朵，赫然是已经将前事忘得七七八八了，如今的她眼睛里只容得下自己那点优势，但却是不知若是放任她四下里随意勘探，风险却也是极大的。 宋珩便是不愿意冒这个险。 倏然听着宋珩不容争辩的一句，甄泠朵登时好一阵语塞，但她还是不忘辩驳，“不至于那么凑巧吧？” 这一句，宋珩却是没再理会。 他径直将某个动弹不得的小猫带回了家，原以为如今甄泠朵已是自由身，便不再受规则所限，但不成想，一人一猫才刚准备放松心神，墙上那规则却倏地又起了变化。 屋里只能留下一人。 不容置喙的一句，明晃晃印刻在墙上，任谁都无法轻视。 甄泠朵看到了，宋珩自然也瞧见了。 但那一刹那，一人一猫却是都不自觉保持了沉寂，好半晌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 单从眼前的情势来看，现如今所发生的一切，的确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以为不在规则之中，实际却还是会在不自觉间影响到其他人。 甄泠朵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成为负累，她不能留下。 这是那一刹那间，她脑子里最是坚定的念头，无论宋珩此刻到底作何想法，甄泠朵都不能答应继续留下。 这屋子里只能容下一个人，若是无端多出一个来，便总也意味着会有一个不得已遭逢些不必要的麻烦。 甄泠朵如今已经是只剩下神魄，她无所畏惧。 可宋珩却还原原本本，他不应该受到牵连。 正也是因着这样的想法，甄泠朵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趁着宋珩不注意的当口，自顾自跑了出去。 甄泠朵没想要跑远，她原本的盘算是只在附近随便找个地方栖身。 晚上屋里不能待，那她就守到天亮，再找机会和宋珩并肩而战。 只没成想，甄泠朵的运气实在是太差了些。 明明就是好不容易才在宋珩的帮助下，躲开了那一群麻烦的熊孩子，但此番急吼吼跑出家门，只因顾念着不想被宋老板发现踪迹，她是甄泠朵一直都是卯足了劲儿，却没成想，就在这全无顾忌的当口，竟是一猛子扎进了孙巧月的怀里。 整个人在无意识间倏地一下被腾空抱起的时候，甄泠朵才猛然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儿，可等她总算看清楚眼前人，一颗心却是倏然坠落深渊。 孙巧月。 那可是她两日的同居室友，也是曾毫不掩饰心底杀意的那个人。 甄泠朵猜不透眼前人的心思，更不敢轻易暴露，此刻她唯一的庆幸是，现如今的自己总算还有一份所谓的动物皮毛作为遮掩。 亏的是她失去了运势之后，是以魂魄寄身，若是不然，这一回怕是在劫难逃。 甄泠朵始终都悬着一颗心，她不敢设想自己将要面对什么，唯一能做的，便是无论落到了如何的境地，都不能轻易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第527章 残害 甄泠朵小心翼翼，但架不住对方却是根本就懒得多费功夫，孙巧月径直就将那猫丢给了身后的几个熊孩子。 这一幕，却实在让甄泠朵始料未及。 她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才避开的麻烦，现如今又一次原原本本地回到了跟前。 上一回，能在过山车轨道间脱身，全仰赖宋珩及时援手。 但这一次呢？ 甄泠朵暗暗想着，大抵是再不可能那样幸运了。 宋珩当然有可能发现它没了踪影，可想来这群熊孩子也再不可能将狮子猫带去同一个地方。毕竟那儿已经被宋珩径直毁了个彻底，但若然去往他处，便无疑意味着宋社长几乎得将这偌大的游乐场从里到外完全翻个遍。 但这显然是个不小的挑战。 饶是宋珩能淡然应对，甄泠朵却也实在无法保证，自己可以支撑那么久。 也正是因为有了此前在过山车上的教训，这一回几个熊孩子显然放弃了那看似刺激，实则充满一应变数的手段，转而采用最为简单但也最是有效的方案。 暴力。 是的，甄泠朵遭遇到了来自这些孩子们无法抵挡的恶意。 诚然，她始终都想不明白，他们为何就一步步落到了如今。可面对那犹如狂风骤雨一般，冷不丁砸到自己身上的拳头时，甄泠朵实在是再没有什么旁的心思好替他们多做思量。 单是躲闪，保全自己便已经耗费了她几乎全部的力气。 但纵是如此，甄泠朵依旧没有躲开。 她只能硬着头皮接受这一切。 甄泠朵原以为，这些孩子不过是太过好奇，但不成想，哪怕是自己差点被折腾得没了半条命，他们也根本全无收敛。 其中一人也不知从哪儿翻出来一把刀，不自觉退后几步，此刻正朝着她脖颈的方向虚虚示意。 糟糕。 甄泠朵又一次不由得心道不好，这群混小子还是想弄死她！ 意识到这一点时，甄泠朵不自觉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当然不希望自己死得太过狼狈，但眼下看起来，好像根本就别无选择。 而另一边，骤然察觉甄泠朵没了踪影的宋珩，登时便忙不迭往外跑。 却不成想，许久不见的王建华却是不知道时候竟是已经堵在了他的门口。 宋珩开门的刹那，听到的便是一句由不得说不的拒绝：“你不能去！” 一字一顿，斩钉截铁。 宋珩自是不答应，可他执意要走，王建华却也是始终不肯放松精神。 若是换做从往，宋珩或许会懒得和这人斡旋。毕竟单就是从这几日的经历来看，王建华其人从根本上说并不曾如他一开始自述的那样简单且干脆。 宋珩确信，这是个有故事的人。 无非是他始终都没能找到其中的关窍，也就无从知晓有关王建华的过往。 可有一条，宋珩却是再笃定不过。 那便是无论这人想要做什么，但凡是他宋珩自己想做的事，任谁都不可能轻易拦得住。 “要是我不答应呢？” 宋珩不以为意地扫了人一眼，脚步却是不肯停下。 王建华见状，只得忙不迭跟了上去，重又一字一顿不容置喙地重复，“你不能出去！” “抱歉。” 宋珩自顾自应着，口中虽煞有介事地说着抱歉，可实际却半点不曾改换信念。 王建华似是全然没想到宋珩竟会如此执拗，好一会儿都不知该如何是好。那一刻，他的信念倒也从来坚定得很，无论将要为此付出多大的代价，都不可能让宋珩离开一步。 “你听我的，不能去！” 和前头那不容置喙的语气不同，宋珩隐隐听出了几分恳求意味。 可说这话时，王建华始终端着一副凝重的模样，实在和此前并无半点不同。 宋珩摸不透他的心思，彼时的他满心满眼都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无论如何都要找到甄泠朵。 那丫头是生怕连累自己才跑开的。 不过一只可怜的小猫而已，谁知道她会是遭遇什么意想不到的麻烦。 能在千钧一发的当口将其救下，宋珩着实庆幸了许久，可他也从来笃定，有些幸运并不能轻易复刻。 甄泠朵能想到的那些艰难，宋珩不可能想不到。 和王建华僵持得越久，他心底里的不安便更甚一些。 渐渐的，宋珩便也就没了什么好脾气，“我再说最后一次，让开！” 最后那两个字几乎是宋珩强自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可王建华依旧不为所动。 他自顾自张开双手，毫不客气地堵在宋珩面前，照旧重复着那一句近乎让宋珩头皮发麻的说辞，“你不能去！” 话音落下，宋珩却是已经没好气地径直出手。 他从来都无惧眼前人，此前之所以始终压抑着脾气，并不曾径直与人为难，只因一时猜不透对方的心思，间或还夹杂着几分此前王建华带他去往鬼屋路上也始终谦和的感念。 但这丝毫都不意味着，宋珩会完全放弃自己的个人意志，全由着旁人做主。 那无疑是不可能的。 就算现如今陷入生死危局的人是宋珩自己，他都不可能答应。 “若是我非去不可呢？”宋珩阴沉着脸，厉声问道。 王建华却是并不曾被他言语间毫不掩饰的威吓所震慑，只怅然一笑，“那，便只能请你从我的身体上踏过去。” 骤然听着这一句，宋珩不自觉有片刻发怔。 也是在这一刹那，他突然感觉此刻的王建华或许没有说谎。 可饶是如此，有些事他还是非做不可。 王建华死了。 他整个人的轰然倒下的那一刹那，甄泠朵也死了。 准确地说，是那原本用来好教她寄养神魂的躯体，死了。 狮子猫被几个孩子以残忍的方式在短时间内迅速肢解。 它失了气息的那一霎，甄泠朵的神魂便骤然腾空。 她被强行丢了出来，又或者说，这是神调门独有的自保方式。 寄身到一半，如遇意外，就再择明主。 当然，这后面的一部分，是甄泠朵杜撰的。 毕竟在今天之前，她虽数次请神，可到底也没有经历过一次眼前的事。 第528章 真相 说到底，身为当事人，甄泠朵对眼前种种也实在是一无所知。 她根本就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更是全然不知道自己接下去究竟应该怎么办。 毕竟她每一次因为运势低落而不得已寄居旁处时，都失了自由选择的机会。能拥有什么样的猫身，从根本上看不过是仰赖她的运气。 该说此番能有狮子猫作伴一程，实在已经是再幸运不过。 要知道甄泠朵从前可是无一例外都被可怜的流浪猫捡了去。 自然，彼时的它们全然不曾经历过狮子猫此刻的艰难，过去那些小家伙们为了甄泠朵暂时栖身的空间，也得到了她的温暖回馈。 要么是被宋珩暂时养在家里，要不就是被送到宠物医院仔细检查并择期安排手术。 从没有任何一个，会如这狮子猫一样，落得如此凄惨下场。 甄泠朵兀自出神了一阵，可再一恍惚，却是径直回到了她原本的身体里。 骤然意识到这一点时，甄泠朵不由得愣住。 “这就回来了？” “运势什么时候恢复得这么快？” 若是甄泠朵没记错的话，彼时距离她疯狂请神，最终无奈游离在外也不过只数个小时而已。 这和平日里的七天起期限实在是相距甚远…… 甄泠朵一时想不清楚，可也到底是顾不上再做思量了。 好容易回过味来的时候，甄泠朵突然意识到自己多了一段陌生的记忆。 那好像是游乐场主人的记忆。 隐隐觉察到这一点时，甄泠朵心底的恍惚和疑惑便无疑更甚了些。她思来想去，终究还是决定先去找宋珩汇合，至于脑子里倏然多出来的东西，也好多一个人帮着仔细分析。 甄泠朵是这样想的，便也是这样做的。 可奈何，当她急吼吼赶去宋珩的暂住地时，人根本就不在，门前还赫然躺着一具再动弹不得的身体， 那一刹那间，甄泠朵心神一颤，再下一秒她倏地就冲了进去，将那屋子里里外外都扫视了一圈，却始终没见到宋珩的踪影。 甄泠朵先是不由失落了一阵，而后又暗自庆幸。 失落是她到底还是连累了宋珩，若不是因为她，想来那人也决不至于再遇上生死攸关的麻烦。更庆幸的是，倒在外间的不是宋珩。这无疑意味着，他如今尚不曾被系统抹除。 单是这一桩，便足以让甄泠朵安心许多。 甄泠朵四下搜寻宋珩的身影，却是并不敢贸然追问旁人。至于那倒在地上的人，她直到此刻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此人和她倏然多出来的记忆有关。 这人名叫王建华，与孙巧月原是一对夫妻。 他夫妻二人教养了两个孩子，只可惜太过调皮，他们在游乐场里玩闹时，曾将一只狮子猫绑在过山车轨道上，为的是想要亲眼见证其在骤然间被撞得惨烈的画面，却也因此导致过山车失了控制，以至于连累一众游客因故身亡。 甄泠朵兀自顿在原地，凝神看了他们好一会儿，却也直到此时才突然反应过来，缘何孙巧月一直都有着两副截然不同的面孔。 她一开始是一心想要冲破桎梏的普通人，可分明也有着另一面的记忆。如今再想，初见那一夜，那人不停的试探，从本质上来说，不过是想借着这接连不断的话语来搅乱甄泠朵的神智，好让她在不经意间露出马脚，并最终被他们所缚。 是的。 甄泠朵虽不曾和王建华径直打过照面，只在此刻瞧着他全无声息的模样，但私心里却是已经将其和孙巧月归为一类。 毕竟是夫妻，许多时候总也是相近的。 奈何，彼时的甄泠朵却是并不知道王建华和宋珩之间的过往，权当王建华之死不过是因为他一门心思想要为难宋珩才最终落得个被反杀的下场。 可事实上，王建华只是不许宋珩离开屋子而已。 遗憾的是，宋某人不肯听劝。 他因为顾念甄泠朵的安危而强行突围，但最终瞧见的不过是那已经七零八落的，再也拼凑不全的狮子猫的残骸。 就在甄泠朵暗自为从往历史而咋舌的当口，宋珩也正兀自望着那惨烈的案发现场失神。 甄泠朵以魂寄身，如今猫生已死，她的魂又该在何处？ 宋珩思量了许久，始终全无章法。 不得已，他只得勉强说服自己重新回去，带着甄泠朵的躯壳，再做打算。 但不成想，这一返居然和甄泠朵迎面撞上。 “宋珩！” “甄泠朵？” 先开口的那个，是甄泠朵。好容易见到心心念念的人，那一刹那间，甄泠朵只觉得头顶上的天都倏然放晴了。哪怕她明知自己如今分明还被继续困在鬼蜮之中，并未曾完全离去。但那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滋味，却显然不是能用言语简单表达的。 和甄泠朵的惊喜不同，宋珩更多的是诧异。 哪怕是他知道鬼蜮本身会对甄泠朵的请神之术造成影响，但就根据此前的经验来说，宋珩并不认为甄泠朵会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恢复。 可事实就是，甄泠朵现在便是全虚全尾地站在自己面前，和从前并没有什么两样。 从她如今的情态来看，这人许是也在找自己，只是任谁都没有想到他们会在不经意间撞见，所以才有了此刻意外兼具着尴尬的一幕。 所幸的是，这样的怔愣并没有持续太久。 两人都在极短的时间内恢复了镇定姿态，转而说起正事。 及至甄泠朵将记忆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同步给宋珩知道，眼前人却是并不曾因此表现出太大的惊愕。 “你怎么一点都不意外？”甄泠朵瞧着他始终一副淡然姿态，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虽说跟我此前的预设有些许出入，但本质上还是一样的，便也就没什么可奇怪的了。”宋珩不疾不徐地说。 对上甄泠朵那不无恍惚的模样，到底还是将他先前暗自揣度的一应内容仔细搬到了台面上，不至于让甄泠朵始终一无所知。 甄泠朵听完，自顾自总结陈词，“这夫妻两实在是害人不浅……” 第529章 变数 若不是那两个熊孩子一时胡闹，无端祸害了那时正在体验过山车的游客，这地方怕是也不至于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他们最大的恶，是教出了那些只图一时乐，全无是非观的孩子。” 宋珩也补了一句，甄泠朵对此深感认同。 那些个全无教养的孩子，单是一个就已经让人不由得头皮发麻，偏生王建华和孙巧月身后还跟着一大堆。 尽管甄泠朵接收到的记忆里说这对夫妻只有两个孩子，但余下那些却也着实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甄泠朵猜想，至于那些后来才跟在他们身后的孩子，十之八九是因为不经意间踏进了鬼蜮，又或多或少被他们夫妻影响了。 孩童尚且年幼，他们并不能即刻分出好坏，也从来不知这世上有许多事从来不是想就可以去做的。 正也是因了没有规则的束缚，才让他们一步步成长为了先头那般姿态。 “只可惜了几个孩子，如果不是遇上这样的父母，他们或许就能拥有截然不同的未来。”甄泠朵忍不住感叹道，宋珩虽没有接话，可他的神色同样凝重得很。 若非是一切再没有可转寰的余地，甄泠朵和宋珩又如何不希望能给这些孩子再来一次的机会，可他们都清楚，这是一场永远都不可能企及的幻梦。 他们……已经回不去了。 “王建华出了事，孙巧月一旦知情，不可能全无动作的。” 甄泠朵在短暂的失神之间倏然回想起来又一重要的事，忙不迭偏头告诉宋珩。 这一点，宋珩心底自是了然。 “没错，所以我们也该走了。” 说这话的时候，宋珩兀自凝神看着远处，甄泠朵大抵是全然没能会意此刻的他究竟在想些什么，虽也是恍恍惚惚凝神去看，但到底是什么都没发现。 宋珩正在搜寻出路。 从他的角度来看，游乐场的一应混乱其根由在王建华与孙巧月。 诚然，一如甄泠朵所说，那女人一旦知道自家丈夫彻底醒不过来了，怕是免不了会大闹一场。可在宋珩看来，这一切却是已经无足轻重。 无他，毕竟孙巧月已经亲自见识过他的能耐，已经吃过的亏，想来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愿意再亲历一回。 该说宋珩几乎已经预判了孙巧月所有可能的动作，无论是奋起反击，亦或者是退而守之，她都绝无可能再有精力卷土重来。 既然身后最大的危机已经解除，依照规则，他们只需要熬过最后这两日，便能离开了。但因为甄泠朵在机缘巧合之间承袭了游乐场主人的记忆，她或许能有更为便捷的办法。 “怎么走？” 甄泠朵先是下意识问了一句，话音落下的刹那，没等宋珩端出一副惊愕姿态，她自己却是先一步没有绷住。 “我接收到的记忆不多，只能勉强试试看，未必有效。” 饶是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可甄泠朵却海是不忘尽可能为自己留下一条后路。 “左右也没有比继续被困在这儿更坏的消息了，早早晚晚又有什么关系呢？” 因着宋珩这一句煞有介事的反问，甄泠朵直觉原本横在心底里所有的不安好似在这一瞬间轰然消散。 那一刹那间，就好似有一道自天边而来的光，不偏不倚地兜头劈下，为原本不得已笼罩在黑暗里的甄泠朵带去了意想不到的光亮。 横在她心底里所有的纠结，在那一刹那之间，好像什么都不存在了一样。 奈何，就在甄泠朵试图继续调动记忆，找出能从这游乐场脱身的可能，骤然间眼前场景倏然变幻。 他们当然还在游乐场里，但此刻所要面对的却是截然不同。 那一刻，甄泠朵和宋珩终究是不得已变了神色。 不为旁的，只因这无疑意味着，在这鬼蜮背后，又多了一个神秘的推手。 且这家伙的能量无疑是比其他人要大得多，否则是绝不可能以一己之力撼动眼前种种的。 “这下是彻底出不去了……” 不等甄泠朵开口，宋珩先兀自苦笑了声。 甄泠朵循声而望的时候，半点没错过她眼睛里夹杂着的些许怅然意味。 诚然，面对这样毫无预兆的变数，要说宋珩心底里一点失落也无，到底是假的。 甄泠朵将宋珩这般模样看在眼里，思忖了许久却是不知该如何安抚，末了也只能一字一顿，不无坚定地道，“继续战斗吧，宋社长。” 事实上，这一句可不光光是说给宋珩听的，也是甄泠朵用来是告诫自己的。 困局未消，还需努力！ 甄泠朵说这话的时候，有意扯出一抹支持的笑。宋珩无意间看过去，却是不知怎么的，一眼就不自觉沉浸其中。 他不是没见甄泠朵笑过。 事实上，跟着这丫头一同经历的事情多了，宋珩自诩大抵比夏艺璇这个闺蜜更了解甄泠朵的喜好，旁的不说，单是比默契的话，宋老板轻易不可能输。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眼却是让宋珩的心跳都不由得慢了一拍。 奈何，甄泠朵却是全然不知道宋珩的心思，只当这人正在自顾自思量着往后该怎么办，心道这人大抵是又抢在自己前面勘破了什么，所以从不敢贸然出声打扰。 甄泠朵只是在不经意间偏了偏头，宋珩视线里再不是那个兀自轻笑着的小丫头，他骤然间清醒了过来。 “走吧。” 他冷不丁的一句却是让甄泠朵有些始料未及。 她很早就想走了呀，关键是眼下能去哪儿呢？ 甄泠朵心神一颤，却是不敢贸然动作，他们原本就是被安排在那一长排的等待乘坐过山车的游客之中，在宋珩兀自发怔的时候，甄泠朵更是一动都不敢动，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其他人眉头紧皱地绕到了前头。 “说实话，现在真的是一点都不想看到前头那个玩意儿。” 甄泠朵郁闷地摇了摇头，才刚经历过因着过山车意外而来的困局，不曾想刚出天坑又入深渊，这滋味实在不怎么好受。 “彼此彼此。”宋珩轻笑。 第530章 吃人 宋珩没说谎。 此刻的他的确和甄泠朵一样，着实有些不知该如何招架这连续不断的过山车历险记。 尤其是，理智还告诉他们，这一切想来不会比先头轻松。 但无论困难与否，甄泠朵和宋珩都全无退路。 “可惜，再不愿意也得面对。” 大抵是因着宋珩也不自觉抱怨了一句，甄泠朵似是在骤然间找到了依托，她甚至还转而开始安抚身边的人。 一本正经的说辞却属实让宋珩不由得恍惚了好一阵子，及至后来恍惚间想明白了，又莫名觉得好笑。 毕竟，他和甄泠朵之间，时刻需要有人提着那一根看不见摸不着丝线的人，从来都不是宋珩自己。 可宋珩到底也只是将这又一个与平日里并不完全一致的甄泠朵暗暗铭刻进心底里，什么都没有说。 好容易见到了那留守在一旁的管理员，大抵是因为自己曾也扮演过其中的角色，甄泠朵一点都不觉得陌生，甚至还在对方依照规定进行安全告知时，凭着记忆将后续的内容同步小声地背了出来。 为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甄泠朵有意将声音压得很轻，大抵也只有凑得最近的宋珩可以听个真切。 这也就导致，宋大社长不得不接受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循环通告。 幸而，他对这些既定的规则实在是没多大的兴致，左耳进右耳出便是了。 甄泠朵原本以为，只消等着对方照本宣科一般，将那些密密麻麻的条约都顺过一遍，便再没什么旁的事了，但不成想，那管理员却是兀自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丢下一句，“请各位务必记得，每天都要来体验一次过山车。” 倏然听着这一句，甄泠朵不由得觉得头皮发麻。 每天一次？ 那岂不是和宋珩先前经历的并无什么不同？ 尽管那时候，并没有任何确凿的规则逼着宋珩一而再再而三的体验，他本就是因为存了私心。 但眼下，他们赫然是又一次被不容拒绝地架在了高处。 除了接受，再无权说出半个不字。 和甄泠朵一样，恍惚间听着每天一次的诉求，宋珩的确也有片刻的恍惚，但下一瞬他全部的担心便又骤然变了方向。 不为别的，而是那些原本落在他们后头的家伙。 夹杂在普通人之中的，依旧有古怪。 这情形倒是和此前他们所经历的并没有什么不同。大抵是因为幕后之人能力过盛，以至于又吸纳了许多人进来历劫。 单是这个念头就让宋珩不由得头皮一紧。 他毕竟是亲历过的，自是明白这其中的艰苦。上一回，宋珩一开始全部的心思便只忙于关注甄泠朵的安危，以至于根本就无暇顾及其他，也就不知那些不明所以的陌生人一旦遭遇困顿，会在慌乱之间如何抉择。 但这一次，又是许多无辜之人站在他的面前。 先头被忽略的那些情绪倏地又涌了上来，这一刻，宋珩心底里竟是有些说不清的不安心。 甄泠朵一回眸，对上的就是他那样一副紧蹙着眉头的模样，只刹那的功夫里，她便不由分说忙不迭走近，原是想要问问宋珩究竟在顾虑些什么，提前说出来也好让她有个准备。 只不成想，甄泠朵尚不曾找到合适的由头仔细追问一二，落在他们之后的那些个小鬼却是分明懒得掩藏自己的真实意图。 “一天一次？那可真是好极了。” 单是这阴恻恻的一句，倒也不曾让人察觉出有什么问题，至多不过是因着他们出人意料的姿态而让人不由得咋舌一阵而已。 然而，很快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不对劲儿。 “所有人听着，等我们坐上过山车，就要把所有人吃得一个不留！” 也不知有谁倏然高声喊了一嗓子，不多时，便又有不少人急吼吼地冲出来附和，“对，一个都不准留！” 许多人本也无法断定自己接下来会遭遇什么，先头便始终都悬着一颗心，只恨无处安放，现如今又骤然听着这样一句，又哪里还能淡然自若。 “吃人？” “我……我刚刚没听错吧？” “怎么办？我不想死……” “我也不想……” 在众多惊慌无措的茫然姿态里，唯有甄泠朵和宋珩还算镇定。 他们当然也恨，可短暂的愤怒之下，最是紧要的是赶紧想出个万全的法子来护佑众人。 鬼蜮里的东西十之八九是不会说谎的，对方既然已经开口，便无疑意味着这很可能就是接下来她和宋珩要面对的混乱局势。 意识到这一点，甄泠朵不自觉开始环视周围，她多想要即刻冲到那些无措的人跟前，大声告诉他们无需惊慌，有她和宋珩在，事态一定是可以有机会被控制住的。 但事实是，饶是甄泠朵自己也未必对那尚且不曾经历过的局势有百分百的信心，她更不敢替宋珩打包票。 更何况，就算是能说，却也注定无法用这样直白而干脆的话语。 真要是这般全无顾忌，那是会出大事的！ 甄泠朵顺着宋珩的视线望过去，发现他也在看着他们。 那一刹那间，她倏然醒悟，会不会宋珩原本担心的，便是这些事呢？ 只是这话，甄泠朵到底是没有径直问出口，既是时机不合适，也有她自己的思虑。无论她心底那点猜想是对是错，怕是总也免不了要被宋珩笑话好一阵子，但这显然并不是她想要的。 思来想去，甄泠朵到底还是自顾自选择了沉默。 与其沦为宋珩的笑料，倒不如沉下心来仔细审视眼前这些明晃晃的敌人。 这一盯，还真就让甄泠朵觉察出了些东西。 这几个混蛋虽说面上始终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可却是并不敢贸然在排队时对人出手，甄泠朵暗想着，这大抵也是他们不得不遵守的规则。 碍于生死底线，而不得暂时屈从的无奈。 这些东西，她和宋珩此前都经历过，如今再瞧着，倒也实在并不陌生。 然而，具体规则如何，如今却尚未可知。想到这儿，甄泠朵不由得轻叹了一声。 第531章 代价 但甄泠朵始终相信，及至到了那不得不告知的时候，再多的谜团也会被逐一揭开。 不过是早晚而已。 “排好队，现在开始售票！” 就在甄泠朵恍惚之间，冷不丁听到前头有工作人员喊了一嗓子，话音刚落，本就已经逐渐混乱的现场又一次陷入了无法言说的恐慌之中。 自然，这一切的根由在那几个混蛋。 这一点所有人心底里都明镜儿似的，甄泠朵和宋珩尤甚。 这两人甚至还默契地盘算过将这几个家伙不由分说径直丢出去的可能，然而，他们到底还是放弃了这一念头。 不为旁的，实在是因为全然不知如今究竟有多少人混迹在这漫无边际的人群之中？ 就算是当真毫不客气地处理掉了眼前这些人，任谁都无法保证其他小鬼们就会兀自收了那些心思。 若是因为眼下的贸然动作，而激得他们愈发变本加厉，那就更是得不偿失了。 然而，眼看着距离被通知买票已经过了好一阵子，冗长的队伍却也时刻不见有移动的痕迹。 这莫名的僵持让所有人的心又在骤然间被提到了嗓子眼，连带着甄泠朵都不自觉想要伸长脖子往前探头张望。 宋珩倒是还镇定，他甚至还拉了前头的甄泠朵一把，示意她不必紧张。 在他的映衬下，甄泠朵无疑显得十分不安。 诚然，这分明也是不容置喙的现实，但甄泠朵也说不清为什么，她就是不愿意让对方瞧见自己那惨淡的模样。 她只是胡乱地点了点头，便忙不迭收敛了心神，兀自绷着身形，一动都不敢动，以至于连提醒宋珩多加小心都忘了个干净。 “票怎么买？” 就在所有人惊慌无措的时候，排在队伍最前头的人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总算怯生生地问了一句。 说这话的时候，她根本就不敢抬头看着眼前人的眼睛，连带着声音也不自觉低落了下去。 “自然是用钱买，花钱买票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果不其然，工作人员倏然听着他这一句，登时愣在了原地。 等好容易回过味来，却是兀自轻笑出声，显然是被这人过分天真的话语震得不轻。 “我没有钱……” 那人并非是听不出眼前人话语里的奚落意味，可实在是囊中羞涩，根本就没钱买票。 “买不起票的话，那就怪不得我们了。” 工作人员又给了游客些许反应的时间，而后才自顾自悠悠地说。 “什么……意思？” 原本占尽了优势的游客满脸恍惚，全然不知那人意味深长的神色背后藏着的究竟是些什么东西，好容易才支支吾吾地问了一声，可却是再得不到答案。 话音落下的那一刹，他只感到身后陡然刮过一阵凉风，再下一秒，他便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但在他身后，所有人都因着那全无预兆的一幕，而下意识惊呼出声。 “啊……” “吃人啦……” 甄泠朵和宋珩听见前头突现动乱的时候，便意识出大事了。 在那位游客无奈表示自己暂时拿不出钱的时候，他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藏身在队伍里小鬼倏然而至，只眨眼的功夫，便毫不客气地将人分食了个干净。 所谓吃人，是真的。 一本正经地吃，郑重其事地吃。 虽说那些东西动作飞快，可这一幕却还是给队伍里的普通人带来了无可估量的心理阴影。 他们不知道，下一个被吃掉人会不会是自己。 短暂的慌乱之后，先一步沉静下来的人已经开始忙不迭翻兜。 拿不出钱，是会没命的。 这是那一刻，所有人脑子里不约而同闪过的念头。 然而，这倏然的动乱对那始终冷着一张脸的一应工作人员全无影响。 对方好整以暇地盯看了好一阵子，然后才冷笑着朝远处喊，“一人一票，凭票体验。若是没有钱……” 后面的话，他再没有说下去。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明白那无需言语的威吓。 坐上过山车，可能会死，但如果不坐，却是必死无疑。 乍然听上去，好像左右都难逃一死，但事实上，其中的概率却显然还是不一样的。 前者是可能，后者是必然。 到底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谁都不会愿意轻易放弃。 生命只有一次，这是谁都知道的道理，一旦死了，那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就在所有人心神恍惚的时候，原本就躲在一旁看好戏的小鬼们又坐不住了，他们接二连三地跳出来，以言语搅乱普通人本就难以安定下来的心思。 “躲不掉的，早晚都是个死……” “就是，不如早点被我们哥几个吃了得好。” “要是主动投诚，哥几个吃饱了，说不定就会放过你的亲人……” “与其纠结能不能活下去，不如想想要怎么死，相逢是缘，我们可以争取给你留个全尸。” …… 他们云淡风轻一般的每一句话，落在众人的眼睛里便犹如催命符一般，躲不开也避不掉。 那些阴恻恻的声响总会疯了一样地往他们的脑子里钻那就像是一种莫名的召唤，总也会在不经意间让人心底发颤。 哪怕是他们已经想好了接下来想做的事，却也会因为那些突兀的声响而不自觉的打颤。 不为别的，只因他们都曾眼睁睁看着一个可怜的人在眼前消失。 那样干脆而利落的手段，从根本上说，是会给人带来无法估量的痛处的。 往常，若是遇上这些并不愿意往深里想的东西，只消让自己即刻掉转头离开，求一个眼不见为净就好，可现如今这话干脆的手段无疑是不可能的。 毕竟，他们根本就没有机会轻易离开。 “不，我不要待在这儿……” 惊惶无措之间，有人冷不丁喊了一嗓子，说话的功夫里，他便不由分说地往外跑。只可惜，尚未能如愿，就有小鬼悄无声息地现身，毫不客气地将人直接生吞了。 “啊……” 混乱还在继续，虽说队伍始终保持着原先的姿态，但彼时每一个身在局中的人，心底里只剩下不安。 第532章 挑衅 离开是死。 没钱买票是死。 就算是硬着头皮坐上了过山车，只怕也难逃一死。 直到此时，众人才是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地方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饶是甄泠朵和宋珩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地方的确是和先前大不一样了。 几日前，他们虽也同样被规则所累，可只消是完成了当日的基本任务，便好歹能保全自身，至于身边萦绕着的那些小鬼，他们大抵也有同样的束缚。 尚未开启新一轮的体验，可眨眼之间，身边已经横七竖八地倒下了几十个人。 死的全是普通人。 这是甄泠朵和宋珩此前从未曾见识过的。 鬼蜮之于他们，始终有着超出了常人预料的可怖的伤害。 这一点，他们早已经知晓，但却着实已经有些时日没有亲眼得见。 这得益于一众除灵人的密切配合，也仰赖他们高效的执行力。 一旦发现鬼蜮，他们便会毫不犹疑地选择肃清，尽管此举或许可能需要他们以牺牲性命为代价，可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人胆怯分毫。 以宋珩为首的逐明侦探社众人，无疑是抢在最前头的那一批。 可饶是如此，甄泠朵和宋珩倏然瞧见这般阵势却也还是不由得愣神许久。 队伍显然已经乱了。 鬼怪横行，凄厉的喊声不断。 那是任谁都不曾设想过的画面，甄泠朵和宋珩亦然。 他们曾经设想过，或许等那过山车最终启动，一切混乱便在骤然间倏然而至。倘若真是那样，仅凭着他们两个人或许根本就无法护着所有人，这才是原本最让他们头疼的事。 只没成想，麻烦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多得多。 这接连不断的考验，更是让他们不自觉陷入了自我怀疑。 甄泠朵恍惚了好一阵，末了才不无怅然地道，“该不会这一连串的事，又是专门为我们安排的吧？” 这当然是甄泠朵故意说笑的。 他们在这游乐场里被困了太久，且不说现如今冷不丁冲到了前头的小鬼到底在幕后静静盯着看了多久，单是现如今需要她和宋珩去寻什么样的线索，都尚且是个未知数。 甄泠朵如今说这些话，也不过是在可怕的死寂之下，为彼此找个能暂且忘却前事的由头而已。 奈何，甄泠朵说完后，一旁的宋珩却是久久都没有应答。 一个不太好笑的笑话。 甄泠朵心底暗暗想着，但到底是不敢再贸然开口。 那些小鬼暴起不过是骤然间的事，甄泠朵和宋珩根本就无暇应对，饶是他们此前就已经有过盘算，甚至做好了要随时和这些家伙不停缠斗的准备，但眨眼之间发生的意外，到底是让他们无从招架。 哪怕，他二人自诩早已经见识了太多的伤亡和牺牲。 此刻的队列里，也唯有甄泠朵和他，始终岿然不动。 正也是因此，他们两个毫无意外地引起了那些小鬼们的关注。 不怕死的，往往比那些闻死变色的，更能引起他们的征服欲。 无可否认的是，没有一个小鬼会放弃主动送上门来的猎物，但那样的厮杀显然不比逼着某些傲骨低头来得更刺激。 为了追求这份旁人未必能得的征服快感，有些不长眼的家伙，先一步盯上了甄泠朵。 彼时她还正在为自己未能及时出手护着众人而失落，全然不知早在不经意间，她便已经成了下一个猎物。 及至三五小鬼全无预兆的倏然将甄泠朵团团围住时，当事人还不由得有些恍惚。 无他，只因甄泠朵此前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一层。 尽管一切着实有些出人意料，可甄泠朵毕竟不是普通人，饶是没有宋珩出手相助，她也绝不可能任由那些小鬼在自己面前张牙舞爪。 此前他们全无预兆地突然对普通人发起进攻，甄泠朵根本就来不及应对，但这一次，却是对方主动送上门来的。 既是天赐良机，甄泠朵便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轻易放弃。 是的。 她要反击。 暗暗下定决心的时候，甄泠朵便是已经不自觉盘算着最佳的请神时机。 这是她唯一的武器。 若是想要最大限度地报复，便无疑需要寻一个最是合适的时机。 最好是对方蜂拥而至的那一刹那。 这是甄泠朵此刻可以想见的，最好的方式。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是甄泠朵从来都没有质疑过的根本手段。 眼见着甄泠朵停了下来，一应小鬼先是不由得大吃一惊，不过转瞬的功夫却是又冷不丁调转枪头，转而为难其他人。 面对他们接二连三的挑衅，大多数普通人不知该如何招架。 他们惊慌无措，又进退不得。 除了下意识间跪伏在他们面前，举手投降，便再没有第二个选择。 只眨眼的功夫，前头队伍里便乌泱泱跪倒了一大批人。 欺人太甚。 甄泠朵意识到，她的每一次迟疑，都将让队友愈发嚣张跋扈，也可能连累更多的人陷入不必要的困局里。 她不能再等。 时机不来就她，那她就主动去寻。 只可惜，还没来得及动手，宋珩却是先一步制止了她。 倏然瞧见这一幕，甄泠朵不由得一顿，但她顺着宋珩手指的方向望了一眼，登时会意。 不远处的规则墙上，明晃晃地印刻着一条：禁止插队。 这是管理员此前从未曾提醒过的。 亏的是宋珩眼尖，若是不然，依着甄泠朵此刻气呼呼的阵势，她一旦不由分说强自冲上前去，尽管端的是想要替人主持正义的心思，怕也会被那些人不由分说扣上个胡乱插队、违反规则的名头。 待到那时，她将毫无疑问会受到规则的惩治。 上一回，甄泠朵是借着请神，且运势低落神魂飞走，才堪堪避过了系统的抹杀令，但若是再来一次，她自问难以复刻上一轮的幸运。 想到这儿，甄泠朵不由得头皮发麻。 她强压着心头的不满，逼着自己冷眼旁观，不为所动。可那冷酷淡漠的神色之下，心却已经是不自觉揪在了一处。 第533章 呵斥 甄泠朵无法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 她做不到。 可规则如此，她也实在无能为力。 倘若能用她一个人的牺牲，来换取其他人的安全，那倒也划算。但偏生甄泠朵心里清楚，饶是她豁出一切，却也未必能保证所有人的安全。 若然只能换取其中一二，无疑是加重了宋珩接下来的负担。 再三权衡之下，甄泠朵最终选择了静默不语。 她偏头瞧见宋珩不无阴郁的神色，并不难想见此人如今十之八九是和自己一样的愤怒难平。 他还在忍。 他还在等。 忍住此刻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所有愤怒，等一个既不违反规则，又能震慑四方的机会。 “都住手。” 混乱的情势持续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所有人都疯了一般，倏地，冷眼旁观了许久的工作人员开了口。 那人不知从哪儿拿来了个大喇叭，此刻正举着那高音喇叭怒不可遏地喊。 诚然，他只喊了一嗓子。 之后那不见半点减缓的愤怒，都不过是录音而已。 所幸的是，那接连不断的声响尽管不是本人亲自发声，其震慑力却也可见一斑。 声音所到之处，所有人都不自觉停了下来。 甄泠朵和宋珩始终淡漠地环视着周围，此番他们清楚地看见，先一步停下来的是那些个不时叫嚣着的混蛋小鬼。 他们似乎很是惧怕工作人员？ 脑子里倏然闪过这一念头时，甄泠朵不由得开始盘算，心说大抵可以借着那些人来肃清这混乱的情势。 奈何，这念头只存了短短的一瞬而已。 几乎是在一刹那的功夫里，甄泠朵便意识到了不对劲儿。 一应小鬼显然是早前便和他们有过勾结的，若是不然，就不可能有第一个牺牲者。 毕竟拿不出钱来购票的游客，到头来都会成为这些小鬼的盘中餐。 单从这条利益链来看，他们之间的勾连便无论如何都比自己想象中要深得多。 更不消说，有些肮脏的东西，本也是没办法一眼望到头的。 甄泠朵和宋珩不曾亲至，自是不可能触及那最深层次的地方。 就在甄泠朵兀自后怕的时候，宋珩却是自顾自盯着那不远处义正言辞的家伙。 他有种直觉，眼前的一切十之八九都是冲着他们来的。 然而这话宋珩到底是不敢径直告诉甄泠朵知道。 那丫头是个急性子，她能接受自己时不常遇到些意料之外的困难，但却是从来都无法忍受因为自己的缘故而不得已拉着其他无辜之人，迫使他们不得不接受全无预料的麻烦。 这人实在是太过善良。 宋珩这样想着，不自觉间便偏头去看。 果不其然，此刻的甄泠朵依旧自顾自蹙着眉头。宋珩顺着她的视线望了一眼，不远处可不就是被一众小鬼疯狂恐吓，下意识间蜷缩在角落里，整个人直到此刻还会不受控制不停颤抖的普通人嘛。 他们到底不曾见识过这样的场面，一时间有些无从招架，本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在宋珩看来，眼前一幕的确惨淡了些，但到底还在预料之中。毕竟这场混乱眼下还是暂时停了下来。 权且不论那些人又在盘算着些什么，可至少能给众人一点喘息的机会。 这已然是再好不过。 可甄泠朵却是不这么想，她此刻着实为眼前的这点惨淡模样而忧心不已。 无论经历多少回，甄泠朵始终都做不到和宋珩那样镇定非常。这是她的柔软，更是他们两人配合至今无需多言的默契。 “排好队，买票进场！” 眼见着前头的喧闹声小了不少，工作人员便当即收了喇叭，只又高喊了一句。 在那场混乱里成为无辜牺牲者的人，早已经没了动静。 可因规则禁止插队，一时间竟也无人敢动。 不得已，那人便只好厉声催促众人向前，偏巧排在队伍最前头的那位，竟是个小鬼。 这东西哪里来的钱。 甄泠朵心底冷笑着，她只等着想要看对方的好戏。毕竟不久前那些人才言之凿凿地说，没钱买票就得把命留下。 如果留下的是这些小鬼呢？ 宋珩也正凝神看着。 和甄泠朵不同，宋珩从始至终都不觉得这些小鬼会被拦在外头。 他们定然是能登上过山车的，而他宋某人要做的，便是时刻盯着，而后复刻那些人的行径，以最终保证自己和甄泠朵可以安然通过。 只是，那些小鬼到底是超出了宋珩的预料。 他们并未用强，从始至终都不曾和任何人为难，只干脆利落地从口袋里掏出冥币，淡然递出去，换了一张票。 票既在手，自是不至于触犯规则，更不可能贸然再陷为难。 冥币！ 为首那人掏出这东西的时候，排在后头的一众普通人不由得大吃一惊。 任谁都没想到，这困局居然还能这么解！ 甄泠朵也不自觉陷入了迷茫，但只刹那的功夫，她便想明白了。 既是花钱买票，不论天上地下，能用就行。 如今这鬼蜮里不知藏着多少小鬼，他们也同样受制于规则。若是想要活下去，便也只能有此调度。 而一旁的宋珩动作却愈发迅捷。 甄泠朵不过是刚厘清了情势，宋珩却是已经不由分说径直动手去抢。 小鬼们的冥币，和普通人身上的钱币并无任何不同。 宋珩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对普通人下手的，但那些作恶多端的小鬼们却不一样了。 自从他们主动前来挑衅的那一刻，宋珩便已经暗暗在心底里将他们划归为必死之物，此举也无非是抢在他们将死之前，拼命榨干其身上最后一点可用的价值而已。 甄泠朵眼见宋珩如此，登时反应过来，紧随其后对身边的小鬼肆意剥削。 宋珩的本事，附近的小鬼早便已经领教过了。 他们根本就打不过。 至于甄泠朵，她所需要做的，便是在宋珩强自控住那些小鬼时，悠悠然上前将那人身上所有的冥币一股脑儿捞出备用即可。 如法炮制搜刮三两个，足矣。 “你们做什么呢！快停下！”倏地，一道呵斥声响起。 第534章 发现 他们能做什么呢？ 不过就是抢钱而已。 那道凌厉的声音骤然响起时，甄泠朵和宋珩半点不为所动。 接连数次交锋，再不必抬头去看，他们便也能一眼就识别那声音的主人，不是那位借着职务之便在众人眼前指手画脚的工作人员，还能是谁？ 虽说他们不以为然，可这声音于那几位被两人近乎单方面殴打的小鬼来说，却是难以企及的救命力量。 “这两人抢劫！” 总算有小鬼胆敢顶着甄泠朵和宋珩的愤怒，当众为自己争取庇护。 抢劫？ 骤然间听着这个词的时候，倒也的确有好些人不自觉顿住。 大多都是普通人。 他们自然惊诧于甄泠朵和宋珩的执行力，又羡慕这两位能在眼下这样困顿的局势里，强行撕开一道口子来。 但说到底，却也只是羡慕而已。 毕竟，他们哪里会有这两人的手段？ 尤其是宋珩，他一人单挑一众小鬼的阵势还犹在眼前，换做了其他人却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至于甄泠朵，她虽是鲜少出手，但仔细瞧着却到底还是和其他人不同。她一个女孩子，哪怕是身边有宋珩相陪，但行事时却也从不瞻前顾后。 果敢而坚决的姿态，和身边人如出一辙。 正也是因此，此刻听着那小鬼颤颤巍巍的控诉时，大多数人既惊又怕。 惊的是这两人面对小鬼们几次三番的挑衅却是没有半点惧怕之色，怕的是一旦他们倏然调转枪头，自己根本没有半点胜算。 “别慌，我们可半点没有违反规则。” 甄泠朵头也不抬地继续搜刮，竟还能云淡风轻地和人对谈，“既没有插队，也还没到我们买票进场的时候，做什么好像也用不着和诸位汇报。” 说这话时，甄泠朵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 大抵是她此刻太过不以为然，加之那位工作人员全然没想到甄泠朵会如此坦然，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招架。 但就在他沉默着不知该说些什么的时候，甄泠朵自己竟是又不疾不徐地补了一句，“没办法，都是为了活着，彼此体谅一下哈。” 话音落下，她便和宋珩联手，又不自觉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可怜那被宋珩钳制着的小混蛋，他怎么都没想到，事到如今竟是半点都没为自己争取到喘息的机会。 非但无人来救，就因为挣扎着发声求援，他此刻所遭遇的，分明是比其他人还要凄惨的折磨。 不光是宋珩手下不曾留情，甄泠朵也不忘趁着搜刮钱财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给他一锤子。 对上那些突如其来的袭击，他下意识就要惊呼出声，但往往宋珩会抢在他怒骂之前，不以为意地剜上一眼。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可那云淡风轻的一眼却好似有什么不同寻常的魔力一般，总也教人无法抗拒。 连小鬼带外人，任谁都不敢对宋珩和甄泠朵的疯狂行径多说半个字，这一幕实在是教人看傻了眼。 宋珩和甄泠朵并不在意旁人异样的眼神，真正让他们始料未及的，是在那短暂的沉寂之后，竟然有人开始对他们下手。 准确来说，对方的目标是他们才刚从那几个小鬼身上抢过来的冥币。 那一刻，甄泠朵傻眼了。 倏然冲到跟前的人，委实打断了她全部的部署。 甄泠朵下意识愣在原地，好一会儿都没有动作。一旁的宋珩却是动作飞快，他想也没想，即刻将原本抓在手里的小鬼一溜烟丢了出去。 那动作干脆利落，一如丢垃圾一般。 而那些仍对他们手中之物满怀憧憬的人，显然不曾想到这两位会突然对自己人发难，一时有些恍惚。 反应迅捷些的胆小鬼会下意识避开，以免自己在不自觉间成为对方的猎物。 但那些来不及应对的，毫无意外便又一次成为了小鬼们饱腹的食物。 意想不到的一顿饱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多少能弥补他们莫名成为宋珩和甄泠朵训诫对象的不甘和愤怒。 然而，这其中却也有些胆子大的，竟是能鼓足了勇气学着那两个人的样子，倏然开始混乱的争抢。 强压下心底的恐惧，转而抓住难得的时机，为自己寻求那唯一的一份生路。 那赫然已经是摆在所有人面前不容置疑的唯一选择。 怒而暴起的普通人越来越多了。 那是众人无论如何都没有想象过的画面。 一时间情势有些失控，队伍愈发乱做一团。 不得已，管理方只得临时修改规则，强自补充了一条： 排队时不许争抢。 这般明晃晃的针对，让众人心中愈发气愤难平。 甄泠朵和宋珩不自觉间对视一眼，只刹那的功夫里，心中便已然有了盘算。 这规则，说不定就是前头那些人随意定下的。 若是能够站在他们之上，说不准也就拥有了掌管定制规则的权利，待到那时候，还用怕没机会打破这些让人进退不得的麻烦规则吗？ 这无疑是摆在是他们面前的好机会。 两人默契无言，可心底里盘算着的，分明是一回事。 奈何，甄泠朵和宋珩到底是没能在短时间内寻到由头飞升直上。 好不容易镇定下来的队伍里，倏地有人从口袋里摸出了本该花钱去买的票。 “我已经有票了，不用买！” 这突兀的喊声让所有人都不由得吃了一惊。 最是出人意料的，是接下来工作人员的一席话，“这是过山车项目的体验票，凡是第一次乘坐过山车的游客，都可以得到系统赠送的体验票，拥有免费乘坐的机会。” 第一次？ 免费体验？ 这特么又是什么规则？ 一时间所有人几乎疯了一样的四下翻找，只为证明自己是第一次前来。 就在众人混乱之际，甄泠朵和宋珩也不由得陷入了沉寂。 前后不过一个小时的功夫，规则一变再变。 诚然，这中间夹杂着许多无奈，但总体的大方向却是不曾动摇过。 不许插队，体验票…… 这一连串的隐藏规则，并不是全无踪迹的，无非是要让人仔细勘探罢了。 冷静沉着应对，眼前好像也并非定是死局。 第535章 围困 只是，危机当前，他们好像根本就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冷静下来。 而那些所谓的工作人员以及那一堆发了疯似的小鬼，显然便是看破了这一层，才会如此有恃无恐。 但眼前接连不断的变故，无一不在昭示着生机。 愤而反击是生，服从规则是生，哪怕是大胆反抗也未必是死。 只可惜，这所有的一切，依旧是暂且局限在登上过山车之前。 饶是甄泠朵和宋珩好容易才摸出了些头绪，可这往后还可能发生什么，却始终还在预料之外。 最是让他们两个始料未及的，是居然没能上得去。 “抱歉，人员已满，请等待下一批。” 眼前人全无波澜的声响骤然在甄泠朵耳畔响起时，她下意识便冷下脸来。 有那么一瞬间，甄泠朵甚至怀疑，这根本就是这些工作人员故意与自己为难。 毕竟她和宋珩此前实在是没有给对方任何好脸色，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也算得上是在不经意间强行给对方增加了工作强度。 旁的不说，单是临时调整规则这一出，想来原也不在他们预料之内。 倘若不是队伍里倏然混入了甄泠朵和宋珩，他们或许也不至于浪费这么多的时间。 单是这几个小时的混乱，能让过山车多启动好几回呢。 但现如今，他们却也只能强压着心头的不快，和甄泠朵一样，明明已将对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偏还是只能硬着头皮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 “实在抱歉，得请您多等一段时间了。” 对方抢在甄泠朵发怒之前，不疾不徐地开口，没等她反应，那人便径直往前走了。 甄泠朵望着那家伙离开的背影好一阵失神，却终究是没有心一横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 事实上，就算是甄泠朵非要这么做不可，宋珩也不可能让她如愿。 “再等等。” 宋珩压低了声音的一句提醒，让甄泠朵骤然间品咂出了些不同寻常的意味。 那人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安抚意，可单瞧着他说话的姿态，却也是半点不肯放松。 倏地，启动后的过山车毫无预兆地被一团浓重的黑雾裹挟。 一时间底下的人便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了。 “糟了。” 甄泠朵下意识间惊呼一声，饶是她并不曾亲眼见识那上头的动静，但那一刹那间，她直觉过山车上的众人要出事。 不单是她和宋珩，其余人也是一样的。 要知道，虽说众人几乎是被胁迫着不得已登上这未知的旅途，但在生死攸关的时候，总也有人会下意识选择抱团取暖。 尤其是那些个本也没什么本事的普通人。 没人会轻易放任自己去死，可面对那根本就无法轻易撼动的小鬼，他们所能做的，便也只是在最短的时间内集结彼此全部的力量，以期借此抗衡。 纵是无人知晓，如此安排会否如愿，但彼时他们赫然已经再没有机会仔细盘算出个更好的方案。 这骇人的沉寂约莫持续了三分钟。 没人知道那漫长的三分钟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底下的人等了许久也不见前一批体验者原路返回。 有人小心翼翼地追问了一句，但得到的依旧不过是阴恻恻的一句，“不要多管闲事！” 掷地有声的一句，不啻惊雷。 眼下这些硬着头皮排着队的体验者，无一例外正在盼着能早一步挨过眼前这近乎可怕的一幕。 好容易就快要轮到自己了，他们自也不愿再生事端。 甄泠朵首当其冲走在前面，她并不知道，在这之前此前那些上了过山车的人，无一例外全都死了。 普通人安详地留在原地，只是没了声息。 至于那些鬼怪，毕竟是已经死过一次，此番却是没了踪影。 甄泠朵和宋珩从来不是胆小之人。 和隐匿在暗处的对手几次交锋，便足以让他二人断定，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尽管他们并不知道对手接下来会用些什么手段，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淡然自若地主动迎上去。 这是宋珩和甄泠朵一直以来的默契。 无论对手是谁，原就属于逐明侦探社的那份淡然却绝不能丢。 毕竟，他们早就已经亲历过比眼前更复杂的情势，过去尚能保持淡定，若是此番倏地慌乱不安，将来传扬了出去，丢的却是他们自己的脸。 诚然，或许有人会说，危急关头因着求生的人类本能而不自觉间有些恍惚错愕，本也是人之常情。但显然甄泠朵和宋珩却是半点不愿因此落人口舌。 然而，这两人昂首挺胸径直往前的时候，却是没有注意到，那留守在原地的管理员脸上一闪而过的轻蔑冷笑。 甄泠朵径直上了过山车，可她等了好一阵子，却始终都不见宋珩前来。 宋珩亦然。 及至那一刻，两人才冷不丁意识到不对劲儿。 可事到如今，再想要贸然离开却是万万不能的。 那一刹那间，无论甄泠朵亦或是宋珩，他们心底里不变的期许只剩下对方如今正也如约坐在这列过山车之上。 毕竟他们上来的时候，过山车上便已经坐着不少人了。 那是他二人唯一可以拿来安抚自己的说辞，也许对方只是碰巧没能和自己坐在一处罢了。 彼时的他们全然不知，若是从原先排队时的角度仰望，便不难发现如今半空之中高悬在众人眼前的，赫然是两个截然不同的过山车。 其中一个，正被意料之外红色雾气笼罩。 是的。 红色雾气。 和甄泠朵与宋珩此前瞧见的黑色雾气截然不同。 可彼时的他们已是不自觉身处其中，以至于根本就不知道外头究竟如何。 所幸的是，及至过山车上座无虚席，甄泠朵却到底还在不自觉间感受到了一股子无法用言语解释的不安。 她顾不上多想，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即刻请神。 自然，甄泠朵很希望这一切不过是她过分杞人忧天。哪怕是不得已浪费一次请神的机会，可只消是能确保她和宋珩始终安好，到底也算是值得的。 第536章 魅惑 只可惜，甄泠朵的直觉实在很准。 就在她顺利请神的刹那，邻座的小鬼突然发难。 对方似是从一开始就在密切关注着甄泠朵，以至于骤然瞧见她因为请神而不自觉有片刻恍惚的时候，便即刻抓准了时机出手。 亏的是甄泠朵也算动作迅捷，加之彼时的她已是不自觉多了神明庇护。 对方刚一表现出杀心，便被甄泠朵先一步抢断。 甄泠朵先动了手。 也不知是那死亡的血腥倏地弥漫开来，转而影响了其他小鬼，亦或者是眼前一切根本就是早便已经盘算好的。 只在刹那之间，周遭的一应小鬼倏地蜂拥而至。 他们的目标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 甄泠朵。 那是他们唯一的对手。 甄泠朵显然也没想到自己将会遭遇这样大肆的追杀，借着请神上身的能耐，她曾利落地搜寻过，宋珩不在。 这一发现让她既惧又喜。 喜的是那小子到底不至于非要沦落到自己这般，眼下这点麻烦终究是与他无关。 但怕的是，宋珩那头遇上的麻烦，半点不比自己小。 然而，彼时的甄泠朵实在是已经无暇顾及其他。 因着敌人太多，此时的她唯一能做的，便是时刻端着十二分的精神，仔细应对眼前这层出不穷的小鬼。 “一车的小鬼，这运气还真是绝了。” 看清了眼前的局势，甄泠朵自也是隐隐猜到了些什么。 但她此时却是只能卯足了劲儿和眼前这些凶神恶煞的家伙们对峙。 大抵是因为甄泠朵与他们此前便已经结仇，毕竟谁也说不清先前被她和宋珩联手解决掉的小鬼里有多少和眼前这些人有无法割舍的紧密牵连。 总之她此刻所遭遇的围攻，几乎无需多言。 “不就是修罗场吗？有什么可怕的？” 甄泠朵自说自话一般，不以为意地冷笑了声，不过刹那的功夫，便决意先下手为强。 那一刻，甄泠朵全然无法顾及规则。 事实上，早在她和宋珩亲自动手开启训诫模式时，便已然印证过有些事情是被许可的。只是在那之后，又有人暗自修正过其中隐隐绰绰的漏洞。 但至于真相究竟如何，甄泠朵和宋珩却也根本就无暇去仔细验证。 更何况，如今的甄泠朵至多也不过是豁出一切以求自保而已。 要知道，围在她面前的无一例外不是些杀红了眼的小鬼，饶是没有那些个冤仇，想来此刻他们也无一不想着即刻将甄泠朵生吞活剥了。 现实如此，甄泠朵自是不可能再有半分发懈怠。 她几乎是被迫拿出十成的精力来仔细应对。 故而，眼前情势虽着实有些艰难，但落在她的眼里，到底也不过一句无可奈何罢了。 就在甄泠朵生死搏杀的时候，宋珩的境遇却也不见得有多好。 在旁人眼中，宋珩如今所在的过山车外头赫然被笼罩了一层粉色雾气。 粉色。 那是此前任何人都不曾轻易料想过的画面。 黑色许是阴鹜的代名词，而红色或许意味着愤怒，但粉色呢？ 别说底下众人不解其意，饶是身在其中的宋珩也着实为一连串的麻烦而头疼不已。 和甄泠朵一样，宋珩原以为对方不在便是那幕后推手设下的第一个局。 可后来，宋珩却分明瞧见甄泠朵再一次出现在自己眼前。 和预想中全然不一样的是，彼时的甄泠朵身穿性感服饰，她倏然而至，神色里不自觉带着几分暧昧与挑逗。 也是在瞧见甄泠朵的那一刹那，宋珩下意识间四下里扫过一眼，这才惊觉身边不知怎的竟空无一人。 换言之，如今偌大的过山车之上，便只有宋珩与一个他全然陌生的甄泠朵而已。 “滚！” 那人浅笑着想要凑上来的时候，宋珩想也没想便即刻下了杀招。 这一出显然不在对方的预料之中，这一突兀的动作让眼前人始料未及，“甄泠朵”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骤然揭掉了先前的伪装，露出了本来那副贪婪且愤怒的表象。 宋珩见状，即刻了然。 他丝毫不曾停下自己手上凌厉的动作，可就在他想要毫不犹豫地结束眼前这一混蛋的性命时，眼前种种却是又倏然起了新的变故。 身边那些原本看不清的同行者，冷不丁又现了原形。 宋珩打眼扫过，瞧着那些人和自己一样，被那一应粉雾侵袭。 虽不曾仔细凑近了瞧，可宋珩并不难想象，这些人大抵也跟自己一样，遇上的不过是些粉色魅惑。 区别只是，宋珩遇见的是甄泠朵，而他们遇上的是其他人。 虽只一刹那的功夫，宋珩却是察觉到无论人鬼都避不开这麻烦的粉雾，这让他不由得心底大骇。 最是要命的是，宋珩依旧没发现甄泠朵。 这无疑意味着，那人显然没有坐上他所在的这一趟过山车。 甄泠朵在哪儿？ 她会遇上什么麻烦？ 要怎么才能终结眼前的一切？ 眨眼之间，宋珩脑子里不由得闪过诸多思量，可无论是哪一个，他都没有万全的答案。 就在宋珩兀自头疼的时候，甄泠朵却也委实郁闷得很。 借着请神上身的功夫，甄泠朵已然数不清自己究竟解决了多少个不长眼的小鬼，可最是让她绝望的是，明明只有一车，偏那些混蛋却永远都无法处置干净。 往往是才倒下一个，便又有一大堆人不要命地涌过来。 甄泠朵原本以为，借着她最初的那点凌厉手段，说不准还能震慑一二，但不成想，这一切不过只是她的奢望而已。 小鬼们尚未全然处置干净，她身上的神明之力却是快要消耗殆尽。 她之所以能和一众小鬼抗衡至今，靠的无一不是身上这点神力。 一旦再不能借用，她将全无抗争的力气，这一点甄泠朵自是再清楚不过。 正也是因此，她才只能紧咬着牙关，不止一次地拼命挣扎，为的便是在彻底失去运势之前，找到破解眼前局势的有效办法。 但遗憾的是，甄泠朵没能成功。 她快要力竭了！ 第537章 幸存者 诚然，甄泠朵很不想承认，但身上的神明之力正在渐渐消散，这已是不争的事实。 旁人或许无所察觉，但她自己却是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次硬着头皮的继续招架，都远比前头那一次要虚弱几分。 彼时的甄泠朵心底已然好似一团乱麻，可却是不敢轻易在面上显露分毫。 不为旁的，只因她眼前还有太多杀红了眼随时可能冲上来肆意发泄的危险敌人。 一旦她流露出惧怕或担忧的神色，被对方察觉，很可能引发超出预料的攻势，而彼时的甄泠朵赫然已经没了应对的本事。 那无疑是甄泠朵无论如何都不愿意面对的惨淡模样，虽不知自己将在何时彻底失去庇护，可她到底是不敢轻易放弃。 她必须要坚持。 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 甄泠朵就这样熬到了最后一秒。 事实上，饶是她始终勉力坚持，可周遭的那一应小鬼到底还是感受到了她的异样。 毕竟她每一次动手斩杀的时候，威力都无可避免地削弱。 此前，小鬼们还因着先前那大杀四方的阵势，而不自觉怀疑眼前种种不过是甄泠朵故意为他们安排的陷阱，一旦有谁恍惚着想要趁势而入，说不定就会陷入她早已经准备好的反扑大阵里。 待到那时，只怕是这些人仓促联手都未必能招架得住。 可就在他们好不容易才最终断定甄泠朵的确力竭，想要抓住时机一拥而上的时候，红雾却是倏然消散。 只刹那的功夫里，甄泠朵顿觉眼前一片狼藉。 她并不曾忘却先前所做的一切，但冷不丁让她扫见周遭那满地的狼藉，尤其是那根本就数不清的断臂残骸，纵是甄泠朵自诩从来镇定，却也还是不自觉倒吸了一口气。 而另一边的宋珩也是一样的。 雾气散去的刹那，他忙不迭四下里张望，不多时便瞧见了一旁正恍惚着的甄泠朵。 她还活着。 这是倏然涌入宋珩脑海里的第一念头。 单是这一样，便让宋珩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 彼时的他根本就无暇思量，为什么他跟甄泠朵分明是前后脚踏上过山车的，竟会被安排在两列车上。 准确来说，那是一列车，不过是意外地被分成了上下两层。 这十之八九又是底下那些人蓄意为之。 意识到这一点，宋珩心底里便不自觉布满隐忧。 此刻他虽是并不能将远处的甄泠朵瞧个真切，但到底还是放心不下。 尤其是在宋珩又一次望过去的时候，他明晃晃听到了底下人不无振奋的呼喊。 一定有问题！ 甄泠朵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她恨不能即刻就和宋珩互通有无，但架不住那些人全然不给机会。 他们前脚才刚历完一劫，后头便有更多的人忙不迭冲上来。 那都是曾经和他们一样，自顾自在外排队的游客。 这其中照例是有人有鬼，一时间着实让人分不清敌友。 及至这两人好不容易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再度汇合，他们这才意识到，前一趟过山车上的人大抵是一个都没有留下。 “他们……” 甄泠朵颓然叹息了一声，到底是半晌都没能把话说出口。 宋珩没有说话，那一刻他的神色半点不比甄泠朵好看。 一趟过山车，数十人与鬼，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没了声息，这是此前从来都没有过的事情。 但无论甄泠朵和宋珩是否愿意接受，现实如此。 “等等看，希望有人能熬过来。” 末了，宋珩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自顾自补了一句。 甄泠朵没接茬，但眼看着过山车再度启动的时候，她直觉那时候远比自己在上头还要紧张得多。 她太希望有人可以活下来了。 与其成为那些小鬼们的食物，不如留着些精神和规则对峙。 尽管，后者未必就能轻松。 可至少，人还活着。 但到底是亲历过一回的东西，甄泠朵和宋珩心底都清楚，若然真有人能在那过山车上保全自己，那大抵是个有本事的。 旁的不说，至少是绝对机警又动作迅捷。 要知道，甄泠朵和宋珩便也就是靠着这一点，才好不容易为自己找到了一线生机。 一次，两次，三次…… 过山车又接连启动了八次，除却第三次与那最后一次，每一回都存活了一人。 算上甄泠朵和宋珩，便一共是八人。 除了他们以外，再没有任何人被径直安顿在双层过山车之上。 正也是因此，才让甄泠朵和宋珩愈发笃定，此前种种便是专门为他们而设的。 要么是对方早已经察觉到了他们的不同，再不然便只可能是因为先前的再三挑衅而安排的教训。 事实上无论缘由为何，于他们二人而言到底都是一样的。 挨过了第一重惊险考验的八人，最终还是被安置在一处。 那是过山车附近的一个开阔地界，他们面前立着管理员，可对方却是半点不曾仔细解释，只不以为意地丢下了一句，“这里绝对安全，各位可以四下找地方休息。”便径直离开了。 没人知道这话究竟有几分可信，但眼下他们似是已然没了更好的选择。 毕竟，自打他们一步步被逼着走到如今这般田地，便彻底没了回头的可能。 唯一的敌对势力一走，原本还沉默着没有应声的众人便即刻变得聒噪起来。 几乎每一个人都在下意识询问身边人，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可奈何，没有人胆敢给出笃定的答复。 “那人不是说了，过山车附近是绝对安全的，那我们留在这儿总不会有错。”有人淡淡开口。 不多时就有人即刻站出来反驳，“哪有什么绝对安全的地方？那些话不过就是他随口说的，万一根本就是个提前设计好的局呢？” “诸位在过山车上具体经历过什么，我们彼此心知肚明，既然是九死一生换来的生机，便无疑得郑重些，” “同意，而且就算是我们暂且躲过了今天，那明天呢……” 几人喋喋不休表述个人想法的时候，甄泠朵和宋珩都不曾接茬。 他们暗暗思量，事情绝不可能的如此简单。 第538章 质疑 可彼时的他们，除了切身经历的那些事外，却是并没有确凿的证据来佐证这一猜想。 “是呀，还有明天呢。” 虽是好不容易才挨过了今日，但这些人冷不丁在那不经意的提点里倏然想到还有明日的时候，都不自觉深吸了一口气。 “我只剩下买票的钱了，这还是从那些小鬼头身上抢过来的。” 有人先开了口，不多时其他人便也忙不迭附和。 “我也是，这次先用的体验票。” “我也一样。” …… 这一次，甄泠朵和宋珩没避而不谈，他们也加入了队伍。 因着他们两个算是第一组顺利通过过山车考验的人，加之从一开始便是甄泠朵和宋珩给了众人以不一样的破局手段，故而他们很轻易就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 “说起来，还得谢谢你们二位，要不然我们根本就不知道该去哪儿弄钱。” “谁说不是呢，这要是没是钱，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抵不过一个死字。” 有人不无感叹地补了一句，毫无意外地得了所有人的附和。 毕竟规则如此，任谁都不可能幸免。 甄泠朵和宋珩自是不可能由着人谢，便转而追问他们在过山车上的遭遇。 除了甄泠朵二人以外，其余任何一次笼罩在那过山车之上的，无一例外全是浓密的黑雾。 至于时间却一直都是一样的。 及至所有人说完，甄泠朵作为其中唯一的女性，淡笑着总结道，“现在看来，大家的基本情况都差不多。” 这不疾不徐的一句，并未引发任何人的质疑。 毕竟事实如此，无从申辩。 “这地方真的安全吗？” 短暂的沟通，并不能让悬在众人心头的不安尽数落下。 尤其，大多数人分明都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才成了那仅存的幸运儿。 活下来，这的确是所有人心底里不曾动摇过的根本念头，但大多数时候，在冷不丁遭遇突然袭击时，他们是茫然无措的。 这一点，甄泠朵和宋珩先前便已经有了定断。 不为旁的，只因他们但凡是真有些本事的，怕是不难意识到规则带来的限制分明是忽大忽小的。 “过山车未必安全。” 就在众人争执不下的时候，宋珩冷不丁开了口。 他依旧是那样，淡淡的神色之间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笃定意味。 甄泠朵亦或者是逐明侦探社的其他人自是早便已经习惯了宋珩如此的做派，但现如今围在身边的众人却是不然。 的确，宋珩是个有本事的。 就算是没能和他坐上同一趟过山车，但仅凭着他在排队时那一连串干脆利落的动作，便足以让所有人见识他的能耐。 自然，这一切并不是宋珩的本意。 他向来低调，若不是情势所逼，宋珩断不至于在这些陌生人面前出手。毕竟，像他这般的人物早已经不屑什么尊崇或是敬仰。 宋珩行事从来只问是否无愧于心，至于其他的，他根本不以为然。 “那可是管理员亲口说的！” 宋珩刚一说完，便被人急不可耐地追问，“既然你说这儿不安全，那我们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 这是从一开始就横在所有人心头始终未解的谜团，直到如今也鲜少有人能够给出一个令所有人都满意的答案。 就连宋珩也做不到。 “我不知道。” 他干脆利落地应声，言辞间全无半点迟疑，彼时的宋珩坦荡而磊落，全然没有注意到一旁众人倏然变化的神色。 什么都不知道，却偏偏质疑眼下的选择。 这本是团队协作中最不该犯的错误，宋珩好歹也是逐明侦探社的社长，他当是比任何人更清楚这话能不能说。 可他显然无有顾忌。 甄泠朵自然是愿意相信宋珩的判断，可冷不丁和这人一道，莫名从人人敬仰跌落成众矢之的，却也实在超出了她的预料。 “诸位莫急，我们这么猜自然是有缘由的。” 甄泠朵多少能猜到些宋珩的心思，她索性当先一步，抢在众人发难之前，先替人稳住局势。 许是因为甄泠朵是唯一女性，跟前众人虽免不了有些急切，但到底还是愿意强压着情绪听她说话。 甄泠朵回头看了宋珩一眼，两人都没有开口，但赫然从彼此的眼神中读出了同一个意思。 “不瞒大家，在遇上你们之前，我们才刚从过山车上下来。”甄泠朵深吸了一口气，而后轻声道，“那时候的规则和现在截然不同。” 因着不确定眼前这些人究竟对鬼蜮有几分了解，甄泠朵并不敢贸然说得太多，毕竟眼下有太多的事都不是寻常人可以轻松理解的。 “那跟现在又有什么关系。” 甄泠朵意味深长的一句，并不能让眼前众人沉静下来，他们依旧是紧咬着不肯放松，“除非你们能带着我们安全离开，不然没人敢信！” 听着身前人义正言辞的一句，甄泠朵没由来露出了几分苦笑。 她何尝不想带着所有人安然抽身，可眼下不是还没有找到最好的方案吗？ “这还真是问倒我了，我目前真没有办法……” 和宋珩一样，甄泠朵半点不掩藏自己当下的困窘，可奈何这份直白落在了旁人眼里却赫然成了无故挑衅的代表。 “既然做不到，说这些废话做什么！” 被人没好气地噎了一声，甄泠朵半晌都没有反驳，宋珩本想要替她出头，但不想身边的人却是突然抬手制止。 不得已，宋珩最后到底还是依着甄泠朵的心思，再不曾多言。 “你们两个既然不愿意相信，那就离开这儿。” 不等甄泠朵和宋珩缓过劲来，其余几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商议的，倏然就对他们冷下脸来。 “凭什么？” 宋珩显然是从来都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他更是替甄泠朵不值。 的确，信息共享是他们从一开始便已经做出的共同决定，但占主导地位的一直是他宋珩。 换言之，如果不是他非要如此行事，甄泠朵也断不至于被人指着鼻子骂，更不可能在情势未曾完全明朗之前，被这群人从这小队伍里踢出去。 第539章 不安 但面对这样的结果，甄泠朵却是半点不觉得为难，她甚至还不以为意地轻笑了声，“这可是你们自己说的，后果请自负。” 临走前，甄泠朵煞有介事的一句实在是让余下几人应接不暇，但饶是他们心底里有着再多的不满，此刻却也只能硬着头皮招架。 无他，只因无论她和宋珩此前曾遭遇过什么，都绝不是他们这些人能获悉的。 换句话说，方才甄泠朵和宋珩所言，实在是真假难辨。究其根由，也只有那两人自己才知道其中利弊。 事实上，他们从一开始也没打算非要逼着人相信才好。 毕竟这世上太多的人，从来都只信眼见为实。若非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饶是旁人说的再多，也不过徒劳。 可甄泠朵不得不承认，这几位在她和宋珩看来属实是颇有能耐的人，竟会因此选择将他们驱逐出去，却也实在不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只是，事已至此，甄泠朵便也懒得再问自己申辩。 最重要的是，她能真切地感受到，宋珩其人实在是没这个想法。 他们本就是一根绳子上蚂蚱，宋珩从来都是那个不曾动摇过的将帅，甄泠朵自是不可能忤逆他的意思。 两人转身离开的动作实在潇洒，以至于这一幕冷不丁落入身后众人的视线中时，他们倒也不自觉陷入了怀疑。倒不是为旁的，只因一时间几人却是根本就分不清这会否就是他二人从一开始就在等待的结果。 要知道，甄泠朵和宋珩他们所经历的事情，从来和其他人不同。 同样是过山车，轮到他们时，便是那前所未见的双层格局。 明明不曾换过地方，可等到下一波，乃至于往后的每一次，留给其他人的便只有那唯一选择。 更不消说，甄泠朵和宋珩本就是那最初鼓动所有人与既定规则抗衡的人。 偏他们好不容易从那群小鬼身上抢到了冥币，却又不愿送给同样正处在困顿之中的其他人。 那阵势像极了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唯一的通路，却因着各式各样的由头一而再再而三地选择径直退后一步，只默默地在一旁静观其变。 甄泠朵大抵怎么都不会想到，这些人对他们的敌意早在那时候便已经生成。 可哪怕从来一次，她也绝不会有任何改变。 眼前所有的一切，无一不是甄泠朵遵从内心及当前规则所做的，既是如此，便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宋老板，我这算不算把事情搞砸了？” 及至走出了老远，甄泠朵才终究是按捺不住，哂笑着开口问道。 说这话时，甄泠朵却是并不敢抬眸去看身边人的眼睛，尽管她心底里隐隐有些猜想，可再不曾得到宋珩近乎笃定的答复之前，她却是始终不敢有片刻的恍惚。 “没有。” 宋珩的回答干脆简单。 直白而利落的两个字，让悬在甄泠朵身前那份不安倏的就落回了原地。 “但……我其实还是会有些于心不忍。” 甄泠朵沉默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没忍住，径直补上了这一声。 但遗憾的是，这一回宋珩却是没有接茬。 先前若不是甄泠朵强自拦着，宋老板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受这样的欺负。 “每一个成年人，都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甄泠朵虽没等到宋珩的回应，但却也不忘给那些人仔细找补了一二。她原以为，宋珩听着这话或多或少会应上一句，无论是反驳、揶揄，甚至轻蔑都好，却不成想，那人从始至终都是一副不以为然的姿态，倒像是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 这让甄泠朵实在心生好奇。 她几次想要追问，可奈何话到了嘴边却是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宋珩沉默着兀自走在前头，他当仁不让地担负起了为两人找落脚点的重任。 该说他们虽是不得已离开了，但到底是不敢轻易离得太远。 诚然，两人都敏锐地意识到，事情不可能那么简单。可从他们入局至今，那管理员却始终都不曾说过一句假话。 即，他当着八个人的面，言之凿凿地说过山车底下是最安全的，不像是在说谎。 大抵也正是出于这一考量，那些人才不愿让甄泠朵和宋珩同行，只因他们两个身上存着太多未知的风险。 “找个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就是了……” 因着宋珩一路都不愿解释，甄泠朵属实担心这人闷着头皮一路向前，会在不经意间离开最安全的区域，便索性忙不迭出声提醒了一句。 “不行。” 这一声反驳倒是来得比甄泠朵预想中要坚定得多，骤然听着这一句，她竟是半晌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许是宋珩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不对劲儿，甄泠朵不曾言语，他却也隐隐有些沉不住气了，竟是没由来解释道，“这附近过于开阔，没有太过隐蔽的地方，不安全。” 尤其是最后那三个字，宋珩说的再笃定不过。 甄泠朵被他这义正言辞的姿态给惊到，兀自恍惚了片刻，到底是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来。 要论应对风险的警惕，她无论如何都是及不上宋珩的。正也是因此，甄泠朵才会毫无保留地选择信任身边的人。 “你说了算。” 甄泠朵忙不迭收敛心神，她不敢让宋珩察觉出自己的不安，径直应了一声。但不成想，那人却是闻言一顿，非但是没有急着继续重申自己的一应决断，甚至还兀自停了下来，仔细审视周围。 落在后头的甄泠朵全然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出，只片刻的功夫，心便又骤然缩紧。 “发现什么了吗？”她悄然上前，不自觉间压低了声音追问道。 “没有。” 那丫头呼出的气息冷不丁钻入脖颈间的时候，宋珩也不由得心底生寒。可宋老板到底是见过世面的，总也不至于因着这全无预兆的一幕而彻底乱了心神，只自顾自淡淡应道。 他应声的当口，甄泠朵也没闲着，她学着那人的动作不自觉环视周围，但终究是什么都没发现。 第540章 僵持 甄泠朵只问了一句，没能得到答复，她便再没继续往下问。 既是宋珩不愿径直相告的事，要么是还没到时候，要么就是连他自己都无法笃定。 他从不愿意做什么没有把握的事，那还是当初夏艺璇告诉她的。 起初，甄泠朵也曾将宋珩的这一基本原则奉若神明，可许是因为后来两人在一起合作得久了些，她便愈发觉得或许这位宋老板骨子里并不是这样的人。 他之所以不得不事事求周全，不过是因为他身后还立着太多的人，那是宋珩始终都无法推卸的责任，哪怕，这一切本也不是他的本意。 可就像是他们在幼儿园初见时那样，一旦是被宋珩应许下来的事，他便无疑会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来仔细应对。 无关大小，不论敌友，只因那是他自己应下的。 这是宋珩对自己的高标准和严要求，和旁人没有半点干系。 诚然，许多时候因着他的坚持，夏艺璇亦或者是逐明侦探社的其他人或许也会在不经意间不得不背负更多的kpi，但大家似是早已经习惯了。 毕竟，他宋珩想做的事，无论骤然间听着多么离经叛道，可越是往前走便越是能让人感受到他敏锐的洞察力以及可怕的直觉。 这一点，甄泠朵大抵算是领教最多的了。 正也是因此，甄泠朵便也只需打起精神仔细关注着周围的动向，好教宋珩不至于因着那些倏然而至的意外乱了心神即可，至于旁的，她根本就无需分神。 就在甄泠朵和宋珩仔细勘探地形的时候，留守在原地的那六位幸存者却而丝毫不曾因为他们的离开而心生团结。 事实上，他们对彼此早便存着诸多猜忌，之所以没能在第一时间爆发，不过是因为各自都存着些无法言说的顾虑。 要知道他们几个都是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的人，各自都体验过在那过山车上非生即死的凄惨模样，每一个人无疑都是豁出性命，好不容易才勉强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更何况，单是在排队的时候，队伍里便不时掀起意想不到的风云变幻，虽说他们侥幸让自己活了下来，可毕竟是谁也不知道往后究竟会发生什么。 为求万全，他们所能做的，也不过就是尽可能和周围众人划清界限。 是的。 很遗憾，甄泠朵和宋珩一开始便盘算的所谓团结，终究是没能出现。 虽说他们此刻已经兀自远走，但就算是留了下来，说不准也很难理解这些人不无异样的选择。 他们二人看得真切，活下来的都是普通人。 可遗憾的是，那六位对此却是全无所知。 在这鬼蜮中待得久了，他们瞧着谁都是一样的。尤其，如今除灵官方更是主推大家积极和鬼怪融合，如此一来，人人鬼鬼的便愈发让人看不穿了。 排队进场时如果不是那些小鬼们实在按捺不住，又何至于那么早暴露？ 可这一切到底也是无可厚非。 毕竟，谁又能想到，一群普通人之中，竟还存着甄泠朵和宋珩这样的人物？ “这地方就这么大，我建议大家还是各自找地方吧。”有人倏然开口，不以为意的语调背后，藏着的却是想要独霸的心思。 尽管他的动作算不得太过明显，但在场的几位无一不是人精。 不过瞬息的功夫，便有人看穿了他的意图。 “说的是，地方不大，大家谁都别抢。” 神色越是淡然，语调便越是坚定，“我这人嫌麻烦，懒得动弹，辛苦各位另寻他处罢。” 又一人说完，也不等其他人应对，便自顾自抱拳立在一旁，端着一副淡漠姿态，不以为意地审视着跟前众人。 “凭什么！” “我也看上这儿了，为什么非得要让给你？” 只转瞬的功夫，便有两人阴沉着脸站了出来。 他们发出质问时，神色算不得太过好看，大抵是实在受不住这人那不可一世的倨傲姿态，又或者是不愿轻易将自己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机会就这么拱手让人。 总之，一时间虽然僵持不下，任谁都不愿意退步。 “就凭我们咱们之中第一个活下来的。” “你怎么会是第一个？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分明是已经走掉的那两。” 虽说他们对甄泠朵和宋珩并没有多少好感，可此刻为了尽可能争取自己的权益，便都忙不迭将他们搬了出来。 遗憾的是，单是这两人的名头却并不足以让人望而生畏。 “他们已经走了，你要是愿意的话，立刻跟过去就是了。” 打定主意要独占据点的人，又哪里会被人三言两语裹挟，他阴恻恻地开口，眼神轻蔑，脸带冷意，实在不是个好相与的。 面前的人还没来得及想该如何辩驳，却又听到那人啧啧连声，“真看不出来，居然还有人替他们说话，刚才赶人走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应？” 这冷不丁的反问属实让人一时间无法招架，眼前人神色一变，下意识就想要解释。 只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其他人顺势议论开了。 期间众人争论最是热烈的，也不过是这人和离开那两位之间的牵连。 正所谓三人成虎，虽说他们之间本也没有任何干系，且原本横在他们六个眼前的也从不是这个问题，但就是因为这似是而非三言两语的奚落，话题就莫名被岔开了去。 事态的发展显然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可事到如今，无论换做是谁都不可能轻易让渡自己的战利品，众人互不相让地僵持了好一会儿，任谁都不愿意退步分毫。 但就在大家争执不下的时候，却是有人径直站了出来，冷着脸问，“你们都想要这儿吗？” “废话。” “当然。” “这本来就该说的。” “总之，我是不可能让步的！” 转瞬的功夫里，掷地有声的话语不断响起，问话的人微微一怔，骤然间迎上所有人审视的目光着实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但所幸的是，他扛住了！ “既然你们都想要，那我退出好了。” 第541章 起疑 这人冷不丁的一句，实在是让所有人不自觉顿住。 退出？ 为什么要退出？ 难道是他发现了什么危险？ 还是说，他从一开始就分明只是在试探？ 只瞬息的功夫里，在场的每一个人脑子里都不自觉闪过诸多猜忌，可惜无一是值得庆幸的。 此刻无论是那些不必要的争执，亦或者是这些个懒得争辩而不自觉低头人认输的阵仗，无论哪一样，只消是倏然落在眼前人耳朵里，总也会不自觉泛起些令人惊诧的涟漪。 尽管，在场众人无一不希望周遭一应对手即刻从自己眼前消失，可他们又实在担心对方一切试探背后，隐藏着的是他们根本就无从招架的生死困局。 毕竟是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任谁都不可能放任自己再入危局。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有人没好气地追问了一句，神色间多有狠戾姿态，那人不以为意地冷眼扫过，却是根本就懒得多看上一眼。 他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只自顾自往前走。 奈何，走了没几步，却是又全无预兆地被人拦下，“把话说清楚再走！” 依旧是那不容置喙的姿态，只可惜他说出口的每一个字，在当事人听来属实可笑得很。 说清楚？ 有什么可说的？ 他又凭什么非要留下来说清楚？ “凭什么？” 他兀自冷笑了一声，不咸不淡地开口，话音落下，眼前人不由得一滞，稍一恍惚的功夫，某人带着轻蔑的冷笑不以为意地径直走开了。 末了，还不忘阴恻恻地补了众人一刀，“刚才那两人走的时候，你们可没那么多废话。” 意味深长的一句，让众人又是好一阵不知该如何是好。 诚然，对上甄泠朵和宋珩的时候，他们心底里也曾不自觉闪过诸多疑惑，可到底是不敢贸然多说半个字。 不为旁的，实在是摸不透那两人的心思，万一那句话说的不对，冷不丁便触怒了人，全无预兆地将自己牵扯进那无可预料的深渊之中，其中艰险却显然不是此刻的他们可以想象的。 “疯子！” 在那人接连不断的质问之下，总也有人顶不住，先一步败下阵来。 “由着他去，生生死死，又与我们何干！” “左右是个不要命的，理他作甚！” 这般说辞听得多了，渐渐的，原本还提着一颗心的众人冷不丁就松懈了下来。 倒不是为旁的，实在是这人始终三缄其口，多一个字都不愿意说，瞧着这阵势，便是换做是谁都无可奈何。 更为重要的是后来那话，不偏不倚的几个字，却是实打实地敲在了所有人的心坎儿上。 有人自己寻死，与他们何干？ 是呀，和他们又有什么干系呢？ 想通了这一层，自然也就再没有谁非要紧紧盯着他不放，眼看着天色暗了下来，比起眼前这点无关紧要的事，他们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八个人的队伍，如今只剩下了五个。 他们既然都不愿轻易离开这儿，那便得拿出十成的精神来仔细均分这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栖身之所。 “眼下就剩下咱几个了，怎么分？” 有人当先开口，依旧是那淡淡的语调，配合着不容置喙的坚定态度，斩钉截铁的话一说出口，余下的四个便骤然回神。不过刹那的功夫里，五个人便已经提出了好几个截然不同的方案。 有说要按照速通过山车的先后顺序的，也有说要按着他们处置小鬼多寡的，还有的建议划拳，亦或者是现场比划一圈。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归根究底，每个人的心思也都是一样的。 任谁都恨不能独霸眼前这块地，可谁都清楚，这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的。 换做是谁，都不可能轻易给他们这个机会。 虽说眼下这地方，是他们豁出性命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可面前的五个人人有份，谁都不可能割舍一二。 尤其此刻的他们并不知道，所谓的安全究竟能撑到几时。 未知的事实在太多，而他们又实在只有那唯一一条命，一应决定都必须再三斟酌，绝不能有片刻的恍惚。 稍一失神，就得不偿失了。 “都别争了，大家一起待着不就好了吗？” 僵持不下的时候，有人倏然吼了一嗓子，这突兀的声响倒是让所有人都不由得沉静了下来。 恍惚间，好一会儿都没有人应声。 无可否认的是，这的确是眼下摆在他们面前一个不错的选择。 可他们本就互不相识，饶是此刻不得已被强拢在一处，彼此心底里总也免不了有过多猜疑。 故而，哪怕是有人不疾不徐的开口，提出了个短时间内实在由不得人辩驳的建议，一时间却也是得不到多少附和声。 沉寂。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死一样的沉寂。 打破这骇人尴尬的，是立在前头那位，冷不丁的一声喊，“你们有谁看到那小子究竟是往哪里去的？” 该说他这一声实在突兀，至少在所有人都忙不迭思量着该如何保全自己的时候，还有心思转而在意他人，这样的人实在是少数。 但此刻，倒也的确没有人在意他究竟为什么突然有此一问，亦或者是这人如何能冷不丁腾出空来照管别人说了什么，亦或者是做了什么。 真正让所有人不自觉倒吸一口凉气的，全是那句振聋发聩的声音。 先前冷不丁扔下一句就自顾自走开的人，现如今身在何处。 “不知道诶。” “没注意，他往哪里去了？”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难不成……” 事实上，真正让所有人心底不平的，并不是那人去了何处，而是那位如今的境遇。 毕竟，他不由分说之间所做的事分明是所有人都想做的。 离开。 那曾是横在所有人心底的选择，只可惜除了他和那两位之外，再没有任何人敢轻易做出这样的决断而已。 虽是不曾亲自体悟，可要说彼时众人全然没了这点心思，却到底也是假的。 他们所求不过平安二字，可迄今为止的一应际遇，实在是让人无处安神。 第542章 好奇 “你小子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茫茫然环视了一圈，倒也的确有人从短暂的失神间回过神来，冷不丁就小跑着跟了过来，忙不迭开口问道。 不过转瞬的功夫，五个人便自顾围在了一处。 彼时所有人的视线都不自觉集中在同一个方向。 然而，他们的视野里始终空无一人，从不见任何人的身影。 也不知望了多久，倏然有人悠悠然开口，“我说，咱们还有谁敢出去吗？” 虽带着些疑问语气，可那简单干脆的一句却是终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敢吗？ 自然是不敢的。 尽管无人知道一旦离开了这附近，到底会遭遇些什么，但只是那点未知的念头冷不丁翻覆的时候，总也还是让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诚然，众人并不难就此笃定留在原地一定是让人安心的，可贸然离开显然也未必是个上佳之选。 事实上，他们本就曾质疑过，如今又眼见着那个自诩胆大的家伙再不曾回头，试问谁又敢再硬着头皮尝试呢？ 非是他们胆小怕事，实在是他们唯有性命一条，着实经不住胡乱折腾。 若是因着想要满足心底里那些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好奇，而莫名付出了意料之外的惨重代价，那样的后果显然也不是他们任何人愿意承受的。 既是无从招架，倒不如便索性坦然一些。 承认自己害怕且胆怯，本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也不知道那三个人会不会后悔。” “亏的是我们没胡来。” “就是，这地方一直都阴森森的，要我说根本就应该严格按照提示来，哪里有那么多不同寻常的事呀。” “那几个就是摆明了非要做那特立独行的一个，真要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也是他们活该！” 短暂的惊愕之后，众人便又一次统一了口径，直将那三位视为异类。 甄泠朵三人大抵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过自己还能有这样的待遇，自然，他们本也并不在意。 就在众人争执不下的时候，甄泠朵是是和宋珩兜兜转转绕了一圈，却终究是又回到了过山车附近，不过他们此番却是不忘给自己伪装一二，不至于让另外的人一眼便识破了他们的根据地。 该说他们来得也算是巧，借着宋珩那从来耳听八方的能耐，第一时间获悉有人径直离开。 倏然听着这一消息的时候，甄泠朵和宋珩不由得对视一眼。 只一刹那的功夫，两人便都不自觉从彼此的眼神里读出了些许诧异。 不为旁的，只因他们还不曾被驱逐出队伍的时候，确实也没能瞧出来究竟是谁有那愿意冒险尝试的心思。 那个时候的人，总也是不自觉端着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不敢表露出哪怕些微的情绪，就怕稍不注意便成了身边其他人的活靶子。 毕竟那时候八个人甚至有十几种心思，任谁都不敢如甄泠朵和宋珩那样，坦荡荡地将那所有的心思径直摆在了明面上。 他们二人的确没有隐藏分毫，归根究底是他们根本就不屑于这么做。 藏或者不藏，该成为敌人的，终究会站在他们的对立面。 至于那些本就没有什么能耐的人，饶是挖空了心思，也并没有能力和他们对视哪怕一眼。 宋珩一如既往的自信，虽说甄泠朵或许未必有他那样坦荡干脆，可也不得不承认，和身边这家伙相处久了，她总也不自觉沾染了些意料之外的东西。 那些骄傲本就不是属于她的，但却还是能让甄泠朵顺从本心一般，由着它在心间倏然炸开。 正也是因为这份自信，甄泠朵才敢替宋珩说出过往，也才能由着那个人心思，大摇大摆地绕了一圈，倏然又回到了原地。 虽说，彼时他们所处的位置本也和原先那个地界稍差了些距离，但从本质上说，就是一样的。 “你之前有发现比咱们还大胆的人吗？” 甄泠朵听完众人议论，第一反应便是要搞清楚那人究竟是谁。 因着她自己对那些人实在是没什么印象，便也只得寄希望于宋珩。 可奈何，那人一听这话，却是不自觉咋舌。 瞧着他这副不无轻蔑的模样，甄泠朵心底的瘾冷不丁就被勾了起来。 她恍惚觉得，眼前人应该是知道些什么的，因为这一认知她好不容易才压抑着的好奇便又一次活泛起来。 “到底是谁啊？” 等了许久也不见宋珩直截了当地说出口，甄泠朵到底是没忍住补了一句。 可没成想，那人闻言却是不无愕然地抬眸扫了一眼。 四目相对的刹那，甄泠朵从这人的神色里读出了些许茫然无措，宋珩没有直接回答甄泠朵的问题，还是在她错愕不已的时候，一字一句地问了声，“你觉得我会知道吗？” 甄泠朵心说，我还真以为你知情。 可没成想，最终的结果大抵是不在她预料之内。 因为顾念着宋珩的颜面，甄泠朵到底是没能将话说得太过直白，她既担心会有损宋大社长过去那无所不知道的形象，更怕她这不管不顾的一句问出口，会无端引发宋某人的不快。 无论这人是兀自隐忍着，还是冷不丁突然发难，都全然不在甄泠朵的预设之内。 最为紧要的是，且不论情势如何，他二人无论如何都得一同进退，与其一直都提着一颗心，倒不如将这一页轻轻揭过。 “我这不是怕自己错过了什么细节嘛。” 甄泠朵绝口不提宋珩，只径直将一切都揽在了自己头上。 “很不巧，我也没关注。”宋珩淡淡应道。 话至于此，甄泠朵自是无需再问，她并不敢明目张胆盯着宋珩瞧，可余光却总也有意无意地往人脸上扫。 不为旁的，只因甄泠朵得再三确认这人到底有没有生气。 所幸的是，宋珩根本就没想太多，他自然也注意到了甄泠朵的那点异样，虽是多少有些不解其意，可还是耐着是性子劝慰了一句，“别想太多，该知道的时候，都会知道的。” 第543章 质疑 甄泠朵倏然听着这一句，属实也有好一阵子没能缓过劲儿来。 她当然知道，及至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总也有能真相大白的时候。 可那是不是太晚了些？ 万一他们此刻遇上的这一幕，算得上是个较为关键的线索呢？ 明明只需依着前头指引的方向，便可能抵达终点的话，到底又为什么非要浪费大量的时间，去走那些本就没什么必要的弯路呢？ 但这话甄泠朵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毕竟，她并不能笃定，那个冷不丁负气出走的人，是否当真就是这个关键。 连宋珩都无法断言的事，甄泠朵自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贸然开口。 她稍一思忖，到底还是只能顺着宋珩的话茬继续道，“说的是，该知道的时候，无论哪路神鬼都跑不掉。” 甄泠朵说这话倒也并非全然为了恭维，毕竟她是知道宋珩真正实力的。 “很快。” 宋珩似是瞧出了甄泠朵的心思，倏然又自顾自补了一句。 奈何，甄泠朵却是并不能在短时间内即刻会意，她兀自恍惚了好一阵子，到底是半晌都没有应声。 入夜时分，所有人都不自觉提着一口气，骤然听着那凄厉的叫喊声时，每一个人都不自觉紧绷着精神，半晌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甄泠朵和宋珩自然也被惊动了。 甄泠朵原是想要当即循声而去，可奈何她还没来得及动作，身边的人却是冷不丁将人一把拽住。 宋珩虽没有开口，可只是瞧着那云淡风轻的模样，只刹那的功夫里，她便明白了眼前人的意思。 宋珩不准她去。 无可否认的是，在尚未全然厘清一应线索之前，未知的风险属实让人无从招架。 但甄泠朵本也不曾设想过始终什么都不做。 只可惜，宋珩却是不给她反驳的机会，只自顾自地道，“等天亮再说。” 他说这话时，依旧是一副不疾不徐的姿态，云淡风轻的姿态让甄泠朵半晌都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他兀自愣神的功夫里，宋珩便已然又径直睡过去了。 甄泠朵显然没想到宋珩竟然会是这样一派不以为意的模样，惊愕之间到底是没敢忤逆他的要求。 彼时的他们全然不知，余下的五人听到之后，却是再难坦然。 然而，任谁都没有想到的是，提心吊胆的一夜才刚刚过去，不等他们有机会厘清究竟发生了什么，竟有人去而复返。 来人自然不可能是甄泠朵亦或宋珩，而是那个继他们之后不由分说选择远走的人。 “你居然没死？” 骤然瞧见那人的时候，五个人属实是有些恍惚，短暂的失神之后，有人忙不迭问出了声。 许是因为他心底里的惊愕太甚，亦或者是对方只是不似其他人一般，下意识间选择了遮掩。 这直白而坦荡的一句，本就是所有人心底的疑问。 无非是他先一步替众人问出口罢了。 那人闻言一顿，他不经意间抬眸扫过众人，全无意外地瞧见了那些同样茫然无措的眼神。他凝神看了片刻，到底是没忍住，不自觉摆出了一副不屑的模样，淡然开口，“外面安全地很。” 这六个字他说的再笃定不过，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只可惜，眼前人却是并不敢轻易相信。 但在那一刹那间，竟也无人敢径直反驳。 大抵是因为那人的神色实在坚定，亦或者是纵然面对着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他依旧不曾流露出一星半点的赧然。 这般坚定落在其他人眼睛里，便无疑是不容置喙的代表。 真的安全吗？ 彼时所有人心底里无疑都高悬着这个无解的难题。 那是每一个人都恨不能即刻解开的疑团，只可惜他们一时间并不敢径直上前一步。 毕竟，这样的举动太过冒险。 他们本也是好不容易才暂时保全了自己的性命，单是今日依旧不得不直面的过山车之旅便已经让所有人不自觉倒抽一口凉气，更遑论此刻他们身边还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例外。 “你去哪儿了？” 众人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子，好不容易才有人稳住心神，郑重其事地问了一句。 他原本的盘算是，或许能借着那人的应答，勾连出那些尚且不曾亲眼得见的东西。 尽管，任谁都不可能即刻断明他话语中的真伪，可毕竟能免了他们亲身体验的麻烦。 纵是明知自己去而复返，免不了会成为众矢之的，可当事人从始至终都不曾在意分毫。 他不以为然的一声轻笑，登时让气氛不由得变得紧张起来。 “怎么？你也想去？” 悠悠然的一声反问，却是半晌都没有人接茬。 “切，拽什么拽？” 有人最是不屑他这副模样，没好气地冷哼了声，不多时便径直走开了。 因着有人带了个头，其他人自也忙不迭跟了上去。 “你相信吗？” 甄泠朵和宋珩自然也听到了他们这头的动静，及至周遭好容易再没旁的声响，某人才小心翼翼压低了声音问。 宋珩却是并不急着应对，只饶有介事地看了人一眼。 他们自然是不可能信的。 这可是鬼蜮，随处都可能发生让人应接不暇的大麻烦，稍不注意就可能落入了规则陷阱，哪里能这般轻松。 可说到底，那人本就是单枪匹马离开的，除他以外，便再无人知晓那话的真伪。 事实上，饶是虽然心有迟疑，可到底也拿不出任何切实的证据好不由分说揭开对方的虚伪面具。 换言之，无论去而复返之人究竟说了些什么，他们本也就什么都做不了。 现如今摆在所有人面前的，仅有一样。 那便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仔细应对接下来的麻烦。 宋珩什么都没有说，只兀自抬起头看了眼那高耸入云的东西。 甄泠朵登时会意。 过山车。 那是他们如今全然无从摆脱的束缚。 每日一次的生死挑战，这一条早已经被印刻进规则之中，任谁都无从挣扎。 就连宋珩和甄泠朵都不得不硬着头皮接受命运的安排。 第544章 八人 尽管，昨日只余下了八人。 可及至甄泠朵和宋珩赶过去的时候，现场已经乌泱泱又候着一大批人。 倏然瞧着这一幕，几人都不由得愣住。 那一刹那间，他们心底里没由来涌动着些许不可置信的愕然。 当然，最是恍惚的莫过于其余六个人。 毕竟，甄泠朵和宋珩只消刹那的功夫，便能即刻意识到，之所以会有眼前的变故，不过是因为又有一大批无辜之人被不得已牵连进了鬼蜮里。 但凡这东西存在一日，便总也免不了有人被牵涉进来，无端成为其中的牺牲品。 甄泠朵自是一点都瞧不得这样的阵仗，可奈何如今的她全然没有和背后那一众鬼魅抗衡的机会。 除非是能即刻摸清规则，若是不然，饶是她和宋珩时刻端着一副想要拯救苍生的心思，也属实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 眼前种种，无一不在预料之中，又无一不让人绝望。 “新来的吧？” 就在甄泠朵和宋珩暗自咋舌的功夫里，已经有人趁着排队的功夫和身边的众人聊开了。 “这地方可是不好待，没点本事，必死无疑。” 倏然的一句，着实将身边众人吓得不轻。 诚然，经历过昨日冒险，他们已知此刻围拢在这过山车附近的，绝不能仅凭着表象来论断。 就连他们到底是人是鬼，一时间都未必能仔细分得清楚。 旁的不说，单就是他们这几个，都曾强自从一众小鬼们身上争抢过不少冥币，一旦当众拿出来，免不了会让人思量颇多。 但外人的那点子惊慌无措，他们显然是无所顾忌的。 毕竟再没有什么能比好好活着更加重要了。 此刻余下的六人已在不自觉间盘算着些什么，虽说在这之前，他们无一不想各自为战，半点不愿和身旁的任何一个人产生牵连。 可事到如今，却也已经有人主动踏出一步，试图和已经显露过真本事的人结盟。 “考虑合作吗？” 冷不丁的一声，也同样传入了甄泠朵和宋珩的耳朵里。 他们二人从一开始便有意避着人，纵是排队进场的时候，也并未挤在那熟悉的队列之中，可架不住有人主动凑上来。 “什么？” 甄泠朵本就因着越来越多的被牵连其中的人而忧心不已，自是没可能仔细听来人说了什么，她之所以下意识应声，也不过是担心宋珩始终冷着一张脸，无端让人心底生寒。 毕竟，他们如今所在的地方，是公共场所，而身后的大部分人，都不曾领教过他的冷意。 的确，甄泠朵清楚宋珩本性如此，他并非是因着心中多了几分异样的心思，才故意摆出这副姿态的。可她还是不希望这人留给周遭的印象便是这般清冷。 她以为，自己出言周旋，便能让他们少看宋珩几分，以期能借着这个由头迂回着拯宋大社长的路人缘。 但架不住如今冷不丁冲上来的人，是旧相识。 那一声不以为意的应答落在他们耳畔的时候，不自觉便只当这是轻蔑与不屑。 故而，饶是甄泠朵即刻抬眸，神色里不由得带着几分不解的茫然，眼前人却也实在不敢再贸然追问一个字。 不为旁的，只因他们拉不下脸来。 此刻甄泠朵和宋珩的一应做派，落在他们眼里无一不是倨傲。 毕竟昨日通关之后，他们与这两人算得上是不欢而散。 无可否认的是，此前冷不丁撞见同在队伍里的这两位时，他们也不自觉大吃了惊，但大抵是因为在此之前已经有人安然无恙地返回，故而那份恍惚错愕也就多少淡了几分。 只是，甄泠朵这副不咸不淡的姿态，到底还是让他们又一次回想起了此前的诸多不快，以至于骤然对上她这样的眸色，便也有人难以压抑着自己的不快。 只可惜，他到底是没能有机会发作。 同行之人抢在之前便不由分说截断了他开口的可能，“工作人员来了！” 一句再简单不过的提醒，于昨日才方才经历过一应变故的众人而言，不啻惊雷。 可余下的众人却无一不端着茫然姿态，直到一道不容置喙的凌厉声响骤然响起。 又到了每日一次的规则提醒时间。 “排队，买票。” 简单而直白的命令，始终无人拒绝。 但这一次，到底是少了昨日那般的仓皇无措，亦或者说混乱。 甄泠朵立在队伍中，她仍旧是没忍住，下意识伸长了脖子张望周围的情势。 抢在她和宋珩前头的，既有普通人，也有毫不隐藏身份的小鬼头。 起初甄泠朵还是不自觉提着一口气，她生怕会再一次重复昨日的变数。但幸而，队伍还算安稳，并没有如先前那般，因为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远远瞧着那些人熟络地径直拿出冥钱来换票，甄泠朵不由得神色一凛。 原本，她还以为这是他们无意间闯出的名堂，毕竟就连规则都是不得已现场更改的。但不成想，前头那些个过去从来都没有打过任何照面的人，行事竟也是这般行云流水，从来不见片刻迟疑。 在那一刹那，甄泠朵多少有些茫茫然。 倒不是为旁的，只因担心又无端多出来许多全然超出了预料的麻烦。 说实话，若然可以选择，甄泠朵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愿意继续体验的。 哪怕是离开了这一鬼蜮，过山车三个字只怕都免不了会成为甄泠朵的禁区。 排在前头的游客顺利通过，径直踏上了那一趟专属于他们的过山车之旅，而紧随其后的人与鬼，便也只要继续不间断地复刻这一行径便好。 说起来倒也实在不是什么麻烦的事，甄泠朵闲极无聊，便索性就自顾自盯着瞧。 她本是从来都不曾放在心上，但这不经意间的一眼，却是让她发现了些不同寻常。 “那些人重新塞回口袋里的，是不是也是冥币？” 甄泠朵不敢惊动旁人，却也属实不敢笃定，便拉着宋珩一道来看，“我觉得，这过山车是彻底不能坐了。” 第545章 接济 说这话的时候，甄泠朵甚至尚且不曾收回视线。 宋珩却是难得地点了点头。 可没成想，甄泠朵从始至终都不给半点反应，正也是因着这样的缘故，宋大社长意外地因此陷入了新的迷局。 此刻令他困惑的，不在是今日可能面对的疑难问题，而只是此刻的甄泠朵究竟在想些什么。 过山车显然是无论如何都得坐的。 毕竟迄今为止，他们根本就没有收到有关规则变化，换言之，一天一次的基本要求，依旧没有动摇分毫。 但，甄泠朵瞧见的那些事，宋珩也发现了。 的确，队伍之中有不少普通游客径直递出来的也是冥币，工作人员虽也是毫不犹豫地径直接了下来，依照规则给他们换了游玩票一张，但却是并不曾将那笔钱直接收入囊中，而是将其顺势交给下一个小鬼。 哪怕，那小东西前一秒也才学着人的样子，自发交出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额。 但事实上，每一个来到过山车队伍里的小鬼，哪怕是被游客们仔细搜刮过一阵子，离开的时候也不会有半点折损。 毕竟，那些曾不由分说被抢去了的东西，总能在短时间内回到他们手中。 这是甄泠朵和宋珩昨日里并不曾见识过的。 大概是又更新了规则吧。 宋珩暗暗想着，下一瞬他已是不自觉偏头望向那再熟悉不过的地方。昨儿个他和甄泠朵联手整治的时候，规则便是印刻在那上头的。 然而这一回，却是并没有半分显示。 不单是宋珩，甄泠朵此刻也在凝神仔细关注着。 遗憾的是，此番他们却是始终都寻不出个所以然来。 “冥币流通是不受限制的，那是不是证明任何人都是有机会在这儿赚钱？” 甄泠朵思量了半晌，到底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宋珩的确没有办法给出确凿的答案，但如今他和甄泠朵的判断到底还是一样的。 “应该是的。” 他不无迟疑的开口，眸光却是不停游走在各处，不为旁的，只因想着要发现尽可能多的异样。 仅仅只是一处非同寻常，并不能就此佐证他们的猜想，可若是周遭四野全是一样的，事情的性质也就当即变得再不一样了。 “管理员还是昨天那群人，可就这一晚上的功夫，他们的态度怎么变了这么许多？” 甄泠朵也在瞧，但她越看越是觉得匪夷所思。 昨天还是个稍一撞见不平就会自顾自扯着嗓子怒号的人，如今却换上了一副无论见了谁都是和颜悦色的姿态。 如果不是甄泠朵曾经亲历过，想来是无论如何都不敢想象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 宋珩悠悠然开口，他眉眼间带着些淡淡的笑，可说出口的每一个字却属实坚定得很。 甄泠朵听着他不无玩味的一句，一时有些莞尔。 但只是这云淡风轻的一句，却也足以让甄泠朵笃定，她所察觉到的那些异样，如今也已经原封不动地被身边的人发现，而这人之所以始终稳住心绪，对此只字不提，大抵是因为有些自己的盘算。 宋珩是不可能让人失望的。 这一点，甄泠朵从来笃定。 甄泠朵悬着的心放松了许多，转而开始仔细思量，是否该趁着得闲的功夫，去赚些冥币来用。 毕竟这偌大的游乐场，从始至终都不只有过山车一个项目而已。 虽说任谁都不可能避开眼前这个挑战，可同样的，无人知晓往后会否会出现更多让人无从招架的麻烦。 “得结束了，咱还是抓紧赚钱吧。” 甄泠朵心下已经打定了主意，但却也并不敢径直略过了宋珩，而是不无笃定地开口。 说话间她神色坚定，眉眼间带着些不容置喙的坚定意。 宋珩明白，这丫头十之八九已经盘算清楚了。 饶是自己并不愿意答应是，她也不可能轻易放下这份执念。 “到时候再说罢。” 此刻的宋珩着实还有些摸不清情势，哪怕明知道那些冥币是些好东西，可那到底也只能在这地界用。 一旦他们离开了鬼蜮，别说是彼此打过照面的人，任谁都不可能说得清，他们会否在现实世界里再一次遇上。 诚然，他们当中大多数都可能被就此困在鬼蜮里再难脱身。 但总也会有些幸运的人。 只是，在甄泠朵看来，那些人当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带着这些此生再也用不上的东西离开。 换言之，冥币无用。 至少，在甄泠朵和宋珩瞧来，是这样的。 只可惜，饶是再是无用的东西，在某些紧要的时候，终究还带着自己那份不同寻常的意义。 譬如昨日。 又譬如此刻。 平白无故是绝不可能得到票的，唯一的办法便是花钱来买。 可既拿不出尘世的票子，便也只能暂且用那些乍然瞧着实在没什么用的冥币来顶。 倘若是两者都拿不出来，其宿命便显然只剩下最后那一个。 死。 甄泠朵和宋珩昨日已经见识了许多，如今在过山车之前，规规矩矩排队守着的人，大抵也都是曾领教过的。 综上所述，钱终究是必要的。 既然他们一时间没办法取得真金白银，便也只能暂且将就着用了。 甄泠朵好不容易才打定主意，心想着等结束了今天的事，便得寻个由头带着宋珩一道，亲自去会一会那些从一开始就目空一切的家伙。 饶是那些人并非是当着甄泠朵和宋珩的面犯下杀戮，但显然，吃人一事已然是如今这游乐场中任何小鬼都躲不开的事。 有一个算一个，他们绝不可能轻易放过任何人。 但不成想，冷不丁的，甄泠朵听见管理员又一次拿着高音喇叭喊，“各位游客朋友们，现将场馆内所有过山车全部开放，大家可以自由选择。” 接连不断的声响倏然在耳畔回荡的刹那，甄泠朵不由得愣在了原地，半晌都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茫茫然之间，甄泠朵下意识偏头去看宋珩，彼时的他同样是一副错愕的姿态。 不单是他们，周遭众人也是一样的。 起初他们并不敢贸然决定，只敢不解地继续追问，及至终于得了笃定的答案，却到底是没忍住，自顾自骂了起来。 第546章 自由选择 自由选择？ 这是众人此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消息一出，所有人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 诚如宋珩先前说的那样，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尽管在场众人大多都已经经受过一轮折磨，有的甚至已经在这游乐场里停驻了好几日。 但哪怕早已经习惯了朝令夕改，却也属实是拿不出淡然的姿态来面对这应接不暇的变化。 怎么选？ 万一选错了，又怎么是好？ 这会不会又是对方在不经意间给他们这些人设下的圈套？ 一时间是，无数个念头轰得一下在所有人脑子里炸开。反应稍慢些的人，差点没能稳住心神。 甄泠朵与宋珩当然也对此生出过几分疑惑，可他们到底是见过不少世面的人，饶是再不安，也不可能全无顾忌地径直写在脸上。 更何况，此刻宣布的规则，明晃晃就将允许组队四个字写在了明面上。 这着实让昨日莫名被迫分开体验的两人安心了许多。 “看来，我暂时可以放轻松些了。” 和急促不安的众人不同，甄泠朵望向宋珩的时候，眼睛里分明是带着几分淡淡的笑。 亏得是她开口时，音调不大，不至于教身旁众人骤然听了去。 又或许，的确有人听到了甄泠朵的话，可彼时的他们早便已经兀自沉浸在茫然无措里，全部的心神都只顾着思量自己该作何选择，至于其他的，却是根本就无暇顾及。 有鉴于此，自是不可能将甄泠朵说的话放在心上。 “你想去哪儿？” 甄泠朵不曾想过，宋珩竟会直白而干脆地问出这样一句，大抵是因为全无预兆，以至于她听见这话的时候，不自觉愣住，半晌都没有回应。 宋珩倒也的确不曾想到过甄泠朵会是这般模样，毕竟他听见了的这人刚才的问话，也瞧见过甄泠朵眼睛里藏不住的笑意。 哪怕这人并不曾将话说得再直白不过，可宋珩明白，她大抵已经在盘算着些的什么。 只是没成想，及至自己追问之时，这人却是不自觉选择了沉默。 这是宋珩始料未及的。 他不得已，只好又将前头那句话重复了一遍。 这一回，甄泠朵倒是有了反应，但那不自觉的答案却还是逼得宋珩不自觉蹙了眉头。 甄泠朵说的是，“不管去哪儿，我跟你。” 按说，宋珩并不对此感到意外，毕竟过去许多时候，两人也是这般共同进退的。 可显然，这并不是宋珩预设里的答案。 诚然，此刻的他们还没能有机会将游乐场里所有的过山车都仔细探访一遍，且宋珩有一种直觉，那些东西乍然瞧着大抵不可能有半分不同。 要知道，昨日也是一样的。 他们依次排队进场，全然不知身前身后的人做出了什么选择。 唯有等到过山车完全启动，才可能真正看清楚接下来不得不一道同行的伙伴。 正也是因此，宋珩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四下去看。 他只问了一句，但凡甄泠朵径直给了回答，他可能就不管不顾地直接冲过去了。 一如甄泠朵感慨的那样，昨日最是让宋珩惊诧的，莫过于两人被安排在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地方，但此番既然允许他们自由组队，这份顾虑便无疑能径直揭过，再不必挂心。 至于旁的，宋珩实在是不以为意。 然而，甄泠朵没有做决定，她只是毫不遮掩得摆明了自己的态度。 最是要命的是，这一点宋珩早已知情。 换句话说，她说与不说，都是一样的。 “咱们要不去找那些被拒绝的家伙吧？”就在宋珩暗自思忖，想要寻出些不同的由头再仔细追问一番的时候，甄泠朵却是倏然开口。 被拒绝的家伙？ 好像还不少呢。 宋珩稍一思量，心底里便有了应对。 “可以。” 不过转瞬的功夫，宋珩便径直应了下来。 他应允得实在干脆，以至于甄泠朵骤然听着这一句时，心底里不自觉闪过了几分错愕，“你该不是早就已经想好要去找他们组队了吧？” 倏然听着这一句，宋珩却是不自觉顿住。 尤其是对上了甄泠朵那不无疑惑的神色，宋珩愈发不解，可他到底还是郑重其事地给出了回答，“没想过，但你想。” 简单而干脆的六个字，不偏不倚地砸了过来，甄泠朵登时愣在原地，好半天都说不出半个反驳的字句。 无他，只因这的确是甄泠朵的盘算。 “其他人我们又不认识，那几个人虽说愚笨了些，可说到底应该还是有些本事的。” 甄泠朵忍不住就替那几个人转圜，似是生怕宋珩因着先前那些不愉快而生出些不快的心思。 “多一个人，总也多一份希望。” “何况，他们原本就是有合作意愿的。” 甄泠朵一连摆出了好几个理由，每一样她都说得再笃定不过，可宋珩听着却愈发觉得，这人盘算的合作怕不是一厢情愿而已。 上一回，是对方有求于他们，虽说两人都不曾明确地拒绝，但甄泠朵只说了一句话，那人便自顾自转身离开，显然是已经是笃定他们两个并不愿意贸然合作。 就算此番摇摆事出有因，但合作一事经由他们两人之口说出来，便无端多了些不同寻常的滋味。 宋珩必须承认，自己委实有些拉不下脸。 可他瞧着眼前的人，似是从始至终都不曾顾虑太多。 “你也觉得这主意不错是吗？” 虽说是被宋珩不由分说径直点破了那点小心思，甄泠朵却也不见半点恼怒，她脸上照旧带着些笑，“就算咱们没办法说服他们六个全都同意，有一两个也是好的呀。” 事实上，甄泠朵从来都不觉得他们此番可以收获全部人的信任，但哪怕只有一个，便能在一定程度上减轻宋珩的负担。 这才是甄泠朵一门心思想要组队的根本原因。 为了应对过山车上麻烦，她昨日就已经接连请神，甄泠朵实在无法保证自己还能随时拿出十成的精神，和宋珩一同并肩而战。 故而，她更希望能在麻烦来临之前，提前做好应对预案。 第547章 人选 原先，甄泠朵不敢想。 怕的不过是组队并不被规则所允许。 事实上，此前她下意识的追问，语调虽玩味，但归根究底还是因为他们全然不知如此行事，是否可行。 但现如今，最大的顾虑已经破除。 甄泠朵最需要担心的，无非就是宋珩不接受。 可如今看来，他却是并不完全反对。 “先问问看吧。” 宋珩哪里会瞧不出甄泠朵那点心思，既是这人想要做的事，哪怕是遇上再多的困难，她都不可能轻易放弃。 这一点宋珩早已知情。 与其眼睁睁看着甄泠朵背着自己独自去寻那些个狂妄自大的家伙，倒不如由他作陪，至少能保证她不至于被人欺负。 事实上，宋珩脑子里倏然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他不自觉偏头看了甄泠朵一眼。 本就是下意识的，但没成想，彼时的甄泠朵竟也自顾自抬头看他。 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从来自诩淡然的宋大社长不由有片刻失神，反倒是甄泠朵始终没事人一般，倏然对上不自觉想要移开眼的宋珩，竟还自顾自催促道，“先别管能不能说服他们啦，找到人再说。” 排队候场的人实在太多了，她和宋珩已经耽误了不少功夫，甄泠朵生怕他们再迟疑下去，就算是找到了那六个人，对方也已经有了旁的决定。 诚然，于他二人而言，只消是能共同进退，无论是和谁一起，大抵是差不多的。 但正也是为了尽可能给宋珩多找几个得力的帮手，此刻的甄泠朵属实是片刻都不想耽误。 瞧着她这般急切，宋珩自也不好多说什么。 两人原就是有意避开那些人，此刻却不得不在乌泱泱的人群里四处搜寻。 此举骤然瞧着实在是让人无语得紧，但甄泠朵甘之如饴，落后几步的宋珩虽说心底里总也不由得泛着些旁的思量，却也只能冷着一张脸，漠然跟上。 甄泠朵和宋珩边走边看，没多一会儿，便登时意识到，和他们一样做出组队选择的人，着实不在少数。 只不过，他们不比甄泠朵和宋珩目标清晰，态度坚决。 虽说大多数人总也是不自觉想要先笼络一群相熟的人，可这其中总也会不由得衍生出一堆变故。 情谊有深浅，决定自就不同。 甄泠朵一心寻人，而宋珩却是时不常分神打量周遭众人。 此前他们都并未曾见到其他游客，虽不过是初次照面，但依着那些人行事的风格，加之宋珩识人的本事，虽不至于能一眼洞悉那些人的心思，但到底也能猜出个五六分。 偶尔，甄泠朵兴致上来时，也会冷不丁抓着宋珩问问那些人的选择。 宋某人便能依着先前的判断，应上几句。 每一次，他的语调都十分坚定，以至于话一说出口，甄泠朵总会在不自觉间摆出一副惊诧万分的姿态，“真的吗？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甄泠朵实在是不解。 毕竟她随口追问的那些人，不过是偶然间打了个照面的陌生人罢了，他们根本就不熟悉，但偏生无论什么时候，宋珩总能给出让她始料未及的坚定回答。 “这还用看吗？” 宋珩淡淡一笑，赫然一副无法理解的模样。 这副姿态甄泠朵瞧得多了，也就不敢再问。 及至他们好容易寻到了一个熟悉的伙伴，她本想即刻上前，主动发起邀约，但不成想，宋珩却是抢先一步拦在了她前头。 甄泠朵见状不由得一顿。 她动作一滞，茫茫然抬眸去看，宋珩虽未曾开口，但却依旧是郑重其事地摇了摇头。 甄泠朵怔怔地瞧着，虽未必能参透他的心思，但到底是不敢莽撞。 不为旁的，只因宋珩从来都比逐明侦探社的任何一个要深思熟虑得多。 虽说这人平日里素来都不肯多言，但心思却也着实入微。 因着宋珩这般动静，甄泠朵不由得开始怀疑，会否是她恍惚间遗漏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带着这样的疑惑，甄泠朵立在原地，转而开始仔细审视面前的一切。 那人正在拉人组队。 和他们不同，眼前人分明是广撒网模式。 甄泠朵瞧着他几乎和身边所有的人提出了合作意向，开门见山，直截了当。 这样直白的方式，大概率是没有胜算的。 至少，单是从甄泠朵和宋珩先前瞧见的那些来论的话，成功率实在不高。 毕竟是互不相熟的陌生人，此番又是豁出一切的性命相托。 勿怪每一个人都在不自觉间变得谨小慎微起来，终究是只有一条命，每一次登上过山车，都无疑是一场生死博弈。 关乎生死，便不可能草率了事。 在甄泠朵来看，选择一个合适的队友，从某种程度上远比选择即将体验的过山车来得重要地多。 故而，眼前人这般全无顾忌地选择队友，实在是让她错愕地很。 但反观一旁的宋珩，他似是从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半点惊疑意，单是看着他那副镇定自若的姿态，便已然是胸有成竹。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明明宋珩从始至终没有离开过自己的视线，但在当下那一秒，甄泠朵还是会不自觉往歪里想。她直觉是宋珩趁着自己不注意的当口，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线索，却偏偏努力藏着，不肯让其他人知晓。 意识到这一点时，甄泠朵不知怎么的心底里不由得烦着些许酸涩意。 倒不是全然因为宋珩的知情不报，而是甄泠朵多少有些无法原谅自己。 毕竟是已经在逐明侦探社跟着众人一同做了不少的事，可她却始终没有办法像宋珩那样见微知著。 的确，那是一种旁人或许羡慕不来的本事，可甄泠朵如今跟着宋珩最久，也最是清楚地知道，宋老板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藏着掖着。无论跟在身边的是她甄泠朵，亦或者是沈玄风、夏艺璇，宋珩本也没有半点藏私。 但奈何，时至今日，他们始终没有任何人能够做到如他一般，利落而干脆。 单是想到这一层，甄泠朵便不由得心生遗憾，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苍凉意，既羡慕又懊恼。 第548章 猜的 宋珩却是并不知道甄泠朵此刻的心思。 倏然瞧着那人冷不丁陷入了迷茫，宋珩也不由得开始审视自己上一瞬的举止。 他全然想不起自己曾说过什么严厉的话，虽说是在骤然瞧见那个疯了一般拉拢人的家伙时不自觉蹙了眉头，但那压根就不是冲着甄泠朵的。 这一点那丫头应该最是清楚。 “那位今早上才回来。” 不得已，宋珩只得将最为关键的线索和盘托出。 倏然听着这一句，甄泠朵不由得一怔。 的确，她记得八人小队里有三位脱离队伍，除了她和宋珩，还有一位。 但因着甄泠朵本也不曾亲自瞧见过，并不能断定那人的身份，没成想宋珩却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你怎么知道？” 惊诧之余，甄泠朵不由得抬眸追问了一句。 听她问得再真挚不过，宋珩却是一时犯了难。 毕竟，那也只是自己的猜想，虽说宋珩绝对笃信自己的判断，但若是非要将一切细枝末节的东西掰开了揉碎了摆在台面上仔细解释，却实在是一件十分麻烦的事。 “猜的。” 宋珩思量片刻，索性便给出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答案。 奈何，甄泠朵却是一点都不愿意相信。 “不可能。” 她想也没想便径直反驳，声音里带着些掷地有声的笃定，与宋珩那不无玩味的说辞相比，的确是大不一样。 可饶是如此，甄泠朵也到底是没有等到宋珩的回答。 两人到底是没有径直上前与那人组队，而是眼睁睁看着他拉着两位队友径直上了那一辆被黑雾笼罩的过山车。 虽说今天的规则较之从前有了些变数，但其本质还是一样的。 唯有坚持到底，顺利从过山车上下来，才能拥有继续活下去的机会。 两人目送他们三个远去，及至过山车兜兜转转走过了一圈悠悠停下，彼此紧绷的神色从来不见半点舒缓。 那时的甄泠朵和宋珩全部的精神无一不落在过山车上。 他们试图透过浓雾瞧出里头的真实情势，只可惜始终未能如愿。 甄泠朵原想要即刻请神上身，借神明之力冲破眼前的桎梏，可宋珩不答应。 “省点力气吧，不急在这一时。” 宋珩神色淡淡，虽意在劝阻，可偏偏说出来的话委实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坚定态势。甄泠朵闻言一怔，到底是什么都没有做。 不为旁的，只因宋珩从来都是他们的领头人。 无论是在逐明侦探社，亦或者是其他地界，但凡是和宋珩同行，他们总也会在不自觉间将这人推出来负责一应事宜。 宋珩自是不曾有过片刻推诿。 这人全无怨言地承担了一切的责任，余下的人便也不可能平白忤逆他的意思。 从前如此，此刻亦然，将来大抵也不会生出一星半点的变数。 但不久之后，甄泠朵到底还是请了一次神。 彼时，过山车已经停下，那三人毫无意外地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甄泠朵先是不自觉扫了一眼来人，又下意识偏头去看宋珩的神色。 眼看着那三人倏地加快了脚步作势要走，甄泠朵来不及与人商议，便即刻请神。 那时候的甄泠朵根本就顾不上思量太多，她只是隐隐觉得这几个人不对劲儿，却是全然不曾设想到，不过一趟过山车的功夫，他们的皮囊里已是莫名换了新的灵魂。 魂魄与躯壳并不匹配。 意识到这一点时，甄泠朵直觉心底没由来震颤了许久，她花了极大的力气，好不容易才稳住心神，将这一发现如实告诉宋珩知道。 甄泠朵提及灵魂有变的事时，始终是一副惊骇模样，可宋珩听了，却始终是神色淡淡。 以至于甄泠朵不自觉凝神看了好一会儿，下意识间追问了一句，“你该不会早就知道了吧？” 说是追问，可甄泠朵问出这一句时，神色间满是笃定的姿态。 宋珩望着眼前人这般姿态，却是好一阵无语。 “你希望我怎么说？” “还是猜的？” 话音刚落，不等甄泠朵反应，宋珩自己却是已经自顾自笑开了。 刹那间，甄泠朵有些茫茫然，她一时间不知自己该如何应对，甚至分不清宋珩方才一字一顿间脱口而出的两句到底是玩笑，还是真话。 但幸而，宋珩并没有让她多猜。 眼见着甄泠朵的神色愈发凝重起来，宋珩便径直收了玩笑的心思，一本正经地答，“这回我是真不知道。” 饶是宋珩说得再郑重不过，甄泠朵闻言竟也依旧有好一阵子恍惚。 倘若宋珩事前当真全无所知，又如何能在第一时间阻止？ 若不是他及时出手，甄泠朵大抵已经径直冲到了那人跟前，主动提出要和他联盟。 真要是这样的话，说不准此刻灵魂出窍的人就成了她和宋珩。 单是想想这样的画面，甄泠朵便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若然只有她一个，或许还能坦然接受，但如果在不经意之间，也将宋珩径直拉了下来，甄泠朵便是万万不能原谅自己。 故而，此刻的她虽有庆幸，但更多的是懊恼。 要不是宋珩慧眼如炬且动作迅捷，甄泠朵实在无法想象，此刻摆在他们面前的，会是如何混乱的情势。 “我也不知道。” 甄泠朵说话的语调里不自觉带着几分颓然意，宋珩听出来了，但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劝慰。 事实上，宋珩自己也是带着几分豪赌的。 赌对了自然是再好不过，可眼前这般阵势，赫然是已经将另外的诸多可能尽数排除在外了。 “既然你我都不知道，那就别多想了。” 宋珩不以为意地开口，他说这话可不单单只是为了安抚眼前人，就算此刻立在他面前的不是甄泠朵，这人也会这么说。 宋珩此人行事，从来不至于因人而异。 正也是因此，逐明侦探社才在短短的几年之间积累起了一批忠实的用户及良好的口碑。 这算的上是宋珩的发家之术，也是他作为内八门门主不得不端正的根本原则。 “夏艺璇那丫头不是有句名言吗？” 宋珩倏然一句，让甄泠朵不由得神色一顿。 第549章 破阵 什么？ 眼前的事，难道还跟夏艺璇有关？ 因着涉及自家好友，甄泠朵本就一直不安的心登时又提到了嗓子眼。 她不安地抬眸望着眼前人，只等着宋珩继续往下说。 但不成想，这人任由甄泠朵抬眸看他，四目相接的刹那，他自顾自清了清嗓子，而后斩钉截铁地说，“当下解决不了的事，那便由着他去。不是不解，时辰未到。” 甄泠朵凝神等了许久，却从来都没有想到过，到头来丢到自己跟前的居然会是这一句。 这倒的确是夏艺璇时刻挂在嘴边的话不假，只是在甄泠朵看来，这不过是因为她时不常就会接到些让人始料未及的麻烦案子，大多数时候很难在极短的时间内梳理中其中的脉络。 可无论是谁，若是见天盯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卷轴，总也免不了会头皮发麻。 甄泠朵清楚，夏艺璇不过是想要借着这些说辞来稳定自己的心绪，好教她不至于被火急火燎的思绪牵着走。 可她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这话竟也会被宋珩听了去。 毕竟在社里的时候，宋珩几乎不怎么插手夏艺璇的事，他不是径直将自己关在办公室，就是在根本不在社里待，按说不可能记得这样真切。 只刹那的功夫里，甄泠朵甚至盘算着是不是该替夏艺璇好好问问他究竟是从哪儿听来的。可话到了嘴边，她却是到底没有贸然问出口。 一是时机不会，眼下他们还有生死危机未解，实在不是聊这些的好时机。二来，甄泠朵也是倏然回想起来，夏艺璇和宋珩可不单单只是上下级，他们还是彼此依靠的亲属。 虽说宋珩并未曾在工作的时候追问过什么，可谁也不知道在工作之外，两人有否进行过深入的交流。 又或者，那根本就是宋珩给出的建议…… 宋珩全然不知，自己只是一句话的功夫，甄泠朵却是已经自顾自想了许多。 但幸而，这人到底是没有过分发散思维，不多时便收敛了心神。 “走吧，轮到我们去体验今日份生死时速了。” 宋珩不无玩味的一句，登时让甄泠朵冷静了下来。 两人稍作思量，到底是不敢贸然组队。 但因着彼此都对着些莫名的顾虑，最终甄泠朵和宋珩分头行事，他们选的是昨日对方经历过的那一样。 宋珩选了红雾。 而甄泠朵选了粉雾。 临出发前，两人各自仔细交代了前一日的境遇，事无巨细一般不见半点藏私。 故此，及至过山车缓缓启动的时候，两人都已经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可事实上，现场的情况到底还是比想象中要麻烦地多。 甄泠朵在过山车上见到了外婆。 那个时不常就会出现在她梦里的老太太，正笑吟吟地盯着自己看。 诚然，最近这段时日里，甄泠朵实在太过忙碌，实在是已经有些日子不曾和可爱的老太太会面，但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势下和老太太再次相见。 因为此前全无预料，倏然对上那个人的时候，甄泠朵整个人便不由得愣在原地，半晌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但就在她愣神的功夫里，从来都对她笑吟吟的老人家却是倏然不由分说地冲了上来。 对方赫然是存了杀心的。 尽管宋珩此前曾仔细提点过，但身在其中的时候，甄泠朵才不得不承认，原来在那样的时刻，光靠直觉是远远不够的。 无可否认，甄泠朵感受到了危险。 她也试图在第一时间发起反击，她甚至已经抢到了出手的时机。 可当她兀自伸出手去，倏然抬头对上不远处那副并不陌生的容貌时，却是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 她做不到。 甄泠朵不自觉搜回了手。 只是这一个小小的动作，不过转瞬的工夫，便即刻给了对方以可乘之机。 甄泠朵失了先手，同时失去的，还有那仅存的生机。 和善的老太太凑到近前的时候，那张甄泠朵最是怀念的容颜已换上了狰狞姿态。 那才是他的本来面目。 甄泠朵心底暗暗想着，她并不愿就此落于他人之手，可现实是，此时的她无论如何挣扎，都再不可能有反击的机会。 那一刹那间，甄泠朵后知后觉的回想起宋珩先头的叮嘱。 可如今纵是再怎么懊恼也无济于事。 “粉色雾气会魅乱心智。” 宋珩说的一点不假，可在此之前，甄泠朵却是从来都不曾设想过，立在自己跟前的幻影，会是外婆。 “如果死后真能和外婆重聚，倒也还算不错。” 甄泠朵心知情势艰难，索性也就不再肆意挣扎，可就在她几乎想要完全放弃的时候，长命缕感应到主人的危险，冷不丁就破空而出。 及至此时，甄泠朵才冷不丁意识到自己从来都不是孤军奋战。 外婆一直都陪着自己呢。 宋珩也还在等着她。 想通了这一层，甄泠朵便也就没了此前那一副不以为意的姿态。 她得做点什么才好。 甄泠朵是这样想的，便也是这样做的。 长命缕在手，甄泠朵得了喘息的功夫便忙不迭请神，借神明之力破开了眼前的谜团。 而另一边，宋珩却是从始至终都不见半分迟疑。 过山车刚一启动，他便即刻以雷法洗地。 那不由分说的雷霆姿态，属实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等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宋某人却已占尽了天时地利。 可也唯有此时，宋珩才不无愕然地意识到，鬼怪可不单单只有过山车上那些，就连那一层薄薄的红雾，竟也是个麻烦。 但显然，甄泠朵此前并没有意识到。 既已被宋珩戳破，他自是不可能视而不见。 他想也没想便集结了全部的攻势，冷不丁朝那红雾而去。 …… 转瞬间，过山车停了下来。 宋珩安全了。 甄泠朵也是一样的。 两人再度汇合，将各自的发现照实说了，而后便无奈发现，各自坐了一趟过山车后，他们已经再无存银。 冥币用完了。 “没钱了……” 甄泠朵赧然开口，话音刚落，宋珩便自顾自拉着人往远处跑了。 第550章 办法 “做什么去？” 因着宋珩此前从不曾吐露分毫，以至于甄泠朵一时间全然猜不透这人的心思。 被人拽着跑了好一会儿，宋珩才总算慢了下来，甄泠朵这才有机会追问一二。 “你不是说没钱了吗？”对上甄泠朵不无茫然的神色，宋珩却也委实有些错愕恍惚。 不为旁的，实在是没想通。 没钱的苦逼现状算是甄泠朵自己发现的，强抢这事他们昨天就已经践行过了，按说不至于让人心生恍惚才对。 但事实是，眼前人的确不曾往深里想。 有那么一瞬间，宋珩甚至怀疑如今立在他身边的人，究竟还是不是甄泠朵本人。 尽管他也从不觉得这人会在过山车上被人夺舍，可灵魂被换掉本就是他们亲眼见识过的事。 心念一动，宋珩凝神望向身边人的神色登时就变得是意味深长。 奈何，甄泠朵却委实是不曾想过那么许多，以至于一时间有些茫茫然。 “是没钱了呀，”甄泠朵没有说谎，她生怕宋珩不相信，甚至还径直掏出了她那空空如也的口袋让人瞧个真切，“你瞧，一分都没剩下。” 虽说他们今天算是安然熬过了大半，但明天一睁开眼，免不了又要继续今日的麻烦。 没钱买票的话，无疑是会有大麻烦的。 “嗯。” 宋珩望着甄泠朵好一会儿，这才不无笃定地应了一句，“搞钱去。” 这一句他说得再淡然不过，轻飘飘的，甄泠朵闻言属实是有好一阵子不知该如何应对。 但幸而，宋珩也并非只是说说而已。 他说了要搞钱，便当真没闲着。 因着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宋珩便带着甄泠朵自顾自跑远了些，倒不是为了旁的什么，只想避人耳目。 毕竟，他二人接下去所做的事情，未必能被旁人所容。 两人联手，想要抢钱实在不是什么难事。甄泠朵和宋珩配合默契，一个负责威逼利诱，一个直接动手，情理和对峙都有，为的就是从根本上断绝对方任何挣扎的可能。 毫无意外的，他们得手了。 但就在甄泠朵不无欣喜地盯着手上那厚厚的一沓冥币失神的时候，骤然间一道不容置喙的声音传来：“禁止强抢，违规者将被抹杀。” 倏然一句，甄泠朵脸上的笑意骤然凝固。 规则如此，无论她和宋珩有多大的能耐，却也不可以性命相抗。 要知道，他们终究只有那一条命而已。 一旦在不经意间因着这些不必要的麻烦而损耗了性命，那就属实是追悔莫及。 甄泠朵和宋珩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任他们自己走到那样一个惨淡地步的。但眼下，规则又不允许他们强抢，便也只能就此作罢。 明明是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冥币，不过转瞬的功夫，甄泠朵便又自顾自交还给了当事人。 那小鬼见状，倒也不见半点迟疑，忙不迭将一切归拢完全，便逃也似的径直离开了。 方才那不容置喙的一句，这小子自己显然也是真真切切听见了的。 如果不是规则所限，他显然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拿回原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说不准还可能因此丧了性命。 现如今情势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实在是让他庆幸不已。至于旁的，他已经无有顾忌。 诚然，甄泠朵二人忌惮规则，不得不暂且放弃了这最是顺利的办法，可现如今的他们已经深陷没钱的困窘，便不可能当真就再也什么都不做。 “一定还有其他办法！” 甄泠朵不肯轻易放弃，旁的权且不提，单是他们今天撞见的那些人，他们手上也有不少的冥币，既是不允许强抢，那些人便一定有自己的生财之道。 事实上，负责维护现场秩序的众人无疑是最是了解其中秘辛的。可甄泠朵心底也清楚，就算是他们径直找上门去，那些人十之八九也不会理会。 他们是规则的簇拥者不假，可打过几次照面后，甄泠朵却也不难发现，那些人根本就不愿意让他们发现其中的漏洞。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并不愿意让身在鬼蜮之中的其他人受到规则的庇护。 在那些人眼里，规则大抵只能为他们所用。 这一想法属实是太过极端了些，但现如今他们身在其中，实在是别无选择。 “别担心，总会有办法的。” 宋珩并非是全无顾虑，但瞧着甄泠朵那一副茫然无措的模样，他到底还是径直摆出了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云淡风轻地开口。 饶是宋珩说得笃定，甄泠朵却是半点不觉得自己有被安慰道。 已经过去两天了，可他们依旧只在过山车附近转悠，远一点的地方根本就不敢去。归根究底也不过是因为此前曾被义正言辞地警告过。 虽说已经有人勇敢而无畏地脱离队伍，去仔细感受过外间的种种。可他们已经和那人打过照面了，无论真相究竟如何，单是甄泠朵曾撞见的陌生灵魂，便足以让他们压制住那蠢蠢欲动的心思。 到底是生死未卜的艰难挑战，哪里能在全无准备的情况下胡来？ 旁人或许可以不顾一切地豁出去，但甄泠朵是一定不敢。 正也是因此，面对最新公布的规则，甄泠朵才始终一副为难的模样。她自然不信宋珩无法感受到其中的艰难，可这人每每摆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哪怕明知道他不过是为了安抚自己，甄泠朵心底里的不安却也依旧半点都不曾被消磨掉，反而会因此陷入更怅然的深渊里去。 只是，这一切甄泠朵从来都没有跟任何人提及过。 “还能怎么办？总不能再抓几个小鬼来问吧？” 说这话的时候，甄泠朵多少有些郁闷，尽管是随口提的建议，但她本也没将其放在心上。 毕竟工作人员已经接连数次因为她和宋珩的缘故第一时间修缮规则，任谁也无法保证，下一秒会不会突然发布公告，不许体验者和小鬼们近距离接触呢？ 依着甄泠朵在这鬼蜮里的经验来看，一切皆有可能。 她实在是不愿冒险。 第551章 胁迫 但宋珩却从来不以为意。 “规则只说不许强抢，我又不准备以身犯戒。” 他笑吟吟说着，对上甄泠朵那一副不无错愕的神色时，还一本正经地解释开了，“你我初来乍到，自然是不及当地土著了解地透彻，找几个人来和平谈话总可以吧？” 听着这话，甄泠朵眼底的疑惑更深了些。 哪怕是他们两天里遇到的是些截然不同的小鬼，但凭着他们连日里的做派，大抵也免不了会让那些小鬼们生出惧怕之色。 更何况，他们几分钟前才刚刚不由分说强抢了一个，如今只怕已经威名在外了。这会儿才想起来要找人谈话，是不是属实有些太晚了？ “他们能愿意说实话吗？” 甄泠朵兀自紧蹙眉头，属实有些不敢相信。 彼时的她，脑子里还不时盘旋着一大早听到的那些说辞。 纵然是被队友们追问，总也有人不自觉端着一副讳莫如深的姿态，并不愿如实告知。 更何况是那些摸不透心思的小鬼。 宋珩并未直白给出答案，但瞧着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甄泠朵便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他说，“实力不够的话，的确很难听到真话。” 这话倒是一点不假，至少对于宋珩而言，他根本就没有什么好顾忌的。 甄泠朵当然也知道宋珩的能耐，只是当事人自顾自将这话说出来的时候，她心底里竟也不自觉闪过些许不一样的滋味。 宋珩的确有如此自信的资格，但此刻甄泠朵最是庆幸的是，听着他一本正经说出这话的人到底是只有自己一个。 若然此刻他们周围还藏着些心思不明的人，冷不丁听着宋珩这样说，难保他们不会过多思量。 甄泠朵虽也从来都不忌惮与谁为敌，但自从他们被困在这游乐场里，接二连三遇上的都是些实在超出了预兆的麻烦。 碰壁的次数多了，她总也不自觉想要谨慎一些。 只可惜，宋珩似是半点没将那些事放在心上，他始终故我。 “你想怎么做？” 甄泠朵自知宋珩一旦打定主意，便是无论换做是谁都不可能轻易说服得了。 更何况，宋珩如此行事，从根本上来说也是为了保障他们往后的生存。 “你且看着吧。” 宋珩到底是没有直言，倒不是他有意想要欺瞒队友，而是懒得解释。 比起那些苍白无力的言语，宋珩更希望径直让甄泠朵瞧着那直白而干脆的现实。 哪怕，眼前人明明已经无数次见识过自己的真本事。 骤然听着这一句，甄泠朵心底里没由来一惊，但短暂的错愕之后，她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 宋珩行事向来稳妥，但凡是这人已经盘算好的事，大抵已经有了五成把握。 左右他们如今本也就看不清前路，纵是依着他的心思来办，也不过是将眼下能想到的一切手段践行个遍而已，至于结果如何，似是并没有那么重要。 甄泠朵原本以为，宋珩在经历过先头那冷不丁被不记名提醒后，多少会收敛一些。 但没成想，他此番分明是变本加厉。 宋珩用的依旧是老路数，倏然释放威压，让他们在不自觉间掉入他圈套的人挣脱不得。 过往这种时候，便是甄泠朵径直走上台前，和宋珩一唱一和，逼着他们或主动或被动地将一应藏私毫无保留地摊开摆在明面上。 但现如今，甄泠朵却是全无用武之地。 在宋珩面前，那些小鬼头根本就没有抗衡的资格。 这人轻松就拿捏了所有人的命门，让任何人都不再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放心，我不想要你们的命。” 宋珩不疾不徐的说出这话时，不单那些小鬼，就连甄泠朵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在那一刹那间，她心底里不自觉闪过些许后怕。 早知道在一旁瞧着会如此胆战心惊，她便无论如何都要问个清楚。 哪怕是宋珩要用些非常手段，但凡甄泠朵已然提前知道了一星半点，便也不至于时刻都提着一颗心，坠坠不肯落。 揪心的滋味实在是太不好受。 甄泠朵赫然是多一分钟都不想体验，可没奈何如今已是宋珩和这一众小鬼对峙的关键时刻。饶是甄泠朵心底再好奇，却也只能强忍着，一言不发。 “我只问几个问题，答上来了便能重获自由。” 在甄泠朵怔愣之间，宋珩已是不疾不徐地开口。 “申明一点，我只听真话，你们当中但凡有任何人说谎，都将为此付出代价。” 宋珩故意将最后两个字咬地极重，末了还兀自轻笑了声，煞有介事地补了一句，“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人并不相信，如果有谁想要亲自领教的话，我可以满足他的愿望。” 说这话的时候，宋珩始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可奈何这人脱口而出的每一个字落在众人的耳朵里都像极了催命符。 甄泠朵兀自立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宋珩。 一个恍神的功夫里，她恍惚又瞧见了那日初次和人在幼儿园门口撞见的模样。 那时候的她下意识间朝他求援，而宋珩也始终端着一副不以为意的轻蔑姿态。 甄泠朵清晰地记得，便是因着那一眼，才让自己记住了这个人。 可那时候的甄泠朵显然不可能设想得到，他两往后竟能有这么多的牵绊。 既是租客，也是雇主，既是队友，也是朋友。 他们在接连不断的意外中，建立起了任谁都想象不到的友谊，而如今又有了许多人羡慕不来的默契。 这所有的一切都好似一场莫名的幻梦，每每想起来，总让甄泠朵觉得不甚真实。 但偏偏，这一切都是真的。 宋珩如今就站在她面前，对着一众颤颤巍巍的小鬼，不容置喙地甩出一连串的问题。 “冥币去哪儿赚？” “除了过山车，这附近还有哪儿是能待的？” “做工赚呗。” 有胆小的家伙，骤然闻言便忙不迭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怎么做？”宋珩再问，但也不知是不是他问得太过直白，竟是让众人不自觉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第552章 不屑 场面一度变得有些尴尬。 诚然，眼见着那些小鬼自觉开口的那一刻，甄泠朵也曾为宋珩如此安排感到庆幸。 但不过刹那的功夫里，她心底里便不自觉泛着些隐忧。 不为旁的，只因如今这些小鬼无一不是迫于宋珩的威吓而不得不做出应对，虽说他们所有人脸上都不自觉带着些惊慌无措的模样，但毕竟是在鬼蜮的一应勾心斗角里存活下来的，任谁都不敢轻信他们的说辞。 甄泠朵不敢，宋珩自然也不可能相信。 “白天游乐场里是安全的，开放了不少兼职岗位，想赚钱的话，去那儿就行了。” “对，去做兼职赚钱，按劳付费的！” 小鬼们似是察觉到了宋珩的不快，不自觉间便加重了语气，连声应道。 “对，做兼职，你们要是找不到的话，我们可以带路。” 事关各人性命，任谁都不可能有半点疏失。 但饶是他们忙不迭示好，宋珩却始终不改初心，“不必。” 伴随着这不以为意的一句，不等其他人倏然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宋珩却是已经毫不客气地对其中几位加重了威慑。那一刹那间，他们根本就无暇应对，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要知道，对上宋珩和甄泠朵的那一刻起，他们便已然被这股子无法动弹的威慑力所裹挟，从始至终都没有过半分挣扎的可能。 原本，所有人还被归置在一处，大家无论如何都是共同进退的，倒也一时间让人觉察不出什么旁的滋味来，可冷不丁的，当那份威慑力只有零星几人能感受到的时候，到底还是让他们无从应对。 “兼职去哪儿做？” 就在众人迟疑之间，宋珩却是已经又不容置疑地甩出了自己的又一个问题。 “白天哪里都行。” 因着宋珩不自觉加大了威慑力度，小鬼们自是不敢说半句谎话。 说这话的时候，他们始终是一副心惊胆战的模样，从始至终都不敢抬眸多看宋珩一眼，生怕那小心翼翼的一瞥，就给自己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 无他，谁也不愿就这么死了。 虽说如今有规则限制，无论甄泠朵还是宋珩都不可能再豁出一切不管不顾的疯抢，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愿意收敛。 要知道，他们能想到折磨小鬼的本事实在多得很。 先前之所以没什么耐心和他们慢慢得磨，也不过是想尽早解决眼前的一切，可如今既然是命中注定，便也索性就收了那些个急切的心思。 毕竟无论他们作何想，眼下到底是不能胡乱和鬼蜮抗衡。 左右无事可做，便注定不可能让自己闲下来。 甄泠朵正是看穿了宋珩的这点心思，才不曾插手分毫。自然，更为重要的缘故，是她清楚眼前人无论如何都比自己凌厉许多，有他在前头坐镇，一应小鬼们显然要乖顺得多。 诚然，甄泠朵若是请神上身，全无意外的也能弄出这样的效果。但代价显然比宋珩要大得多，并不划算。 事实上，就算是甄泠朵坚持己见，宋珩也不可能答应。 及至他四下里追问过一圈，断定小鬼们并未说谎，便大发慈悲地放过了他们。 然而，宋珩挥手示意他们离开的时候，这些个早已经失魂落魄的家伙却属实有些茫茫然，不为旁的，只因此前任何人都没有设想过这一画面。 幸福来得太过突然，全无预兆间，便也让人不由得陷入了恍惚。 甄泠朵瞧着他们这副阵仗，到底是没绷住，噗嗤一声轻笑出声。 正也是这突兀的声响，反而让一众小鬼从恍惚中抽离出来，不自觉对视一眼，不过转瞬的功夫，他们便当即做鸟兽般四散开去。 等到周遭再无旁人，甄泠朵才总算补上了她许久之前就想揶揄宋珩的那一句，“你快把他们给吓死了。” 毫无意外的，宋珩对此十分不屑。 “一群渣滓。” 他毫不掩饰对这些小鬼的嫌弃，甄泠朵大抵明白这人愤怒的缘由。 在他们面前，这些畜生全无反抗的能力，可若然换做是其他的普通人，同样是这群小鬼却不可能有半点迟疑，定然会一股脑儿冲上去。 甄泠朵可以想象，他们张牙舞爪的模样，大抵和彼时的宋珩没有半点不同。 不为别的，只因他们拥有绝对的掌控力。 欺软怕硬的确是人之常情，非但是在这鬼蜮，其他地方也是一样的。 该说甄泠朵和宋珩已经见识了许多，可正也是因为见了太多，反而让他们一时间又无法从中抽离出来。 “但所幸的是，这群渣滓没说谎，他们提供了唯一可以赚钱的方式。” 甄泠朵不愿再想，便自顾自岔开了话题。 “不过是怕死罢了。” 宋珩却依旧不屑，听着他阴恻恻的一句，甄泠朵半晌都没有做声。 无可否认，宋珩说的是对的。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甄泠朵再问，但不成想，这一回宋珩却是毫不犹豫地回了一句不知道。 这下子，甄泠朵无话可说了。 的确，游乐场太大，况且他们迄今为止唯一解锁的也不过只有过山车而已，对于旁的地方属实多有陌生。 虽说这个游乐场的布局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和甄泠朵二人此前经历过的差不多。但因着两人都无比笃定，现如今所要面对的，到底是和此前大不一样的，便也不敢想当然地将一切依着记忆做定论。 “算了，问人就是。”甄泠朵最讨厌做些没营养的假设，没等宋珩应声，她自顾自开口。 说话的功夫便径直朝着前头的工作人员而去。 宋珩似是有些没想到她会这么做，兀自怔愣了半晌，不知该如何接茬。 可转念一想，甄泠朵如今的行径本也是无可厚非。 毕竟，现如今最是能值得信任的，也不过就是那些人而已。可他们会否愿意如实相告，却始终都是个未知数。 又或者说，宋珩几乎已经笃定甄泠朵不可能问出个所以然来，可倘若这人坚持，他却也不可能自顾自断了她的念想。 无论好坏，都得经历过一回，才会彻底放弃。 第553章 信任 毫无意外的，甄泠朵什么都没问到。 她才刚开了个口，甚至尚且不曾提到最为关键的部分，可眼前人却是已经十分不耐烦地撇了撇嘴，“不知道，自己想办法。” 眼见着对方头也不抬得轻蔑模样，甄泠朵顿觉气不打一处来。 可纵然此刻的她心底里有再多的不快，却也始终没有办法径直发泄。 无他，时至今日他们都尚未找到可以掣肘这些工作人员的法子。故而，此刻他们也只能将这一笔接着一笔的债都仔细记下，只等着将来寻到了几乎，新仇旧恨一并清算。 待到那时候，甄泠朵一定不可能有丝毫收敛。 “你当真不知道？” 虽心底愤愤不平，可甄泠朵却还是煞有介事地停下来，不无凝重地审视眼前人，“规则允许你这么做吗？” 该说甄泠朵本也是无意识间补上这半句的，诚如宋珩猜想的那样，她从一开始就没抱什么希望。可没成想，因着这意味深长的一句，却是让眼前人不自觉一顿。 “催什么催，没见正忙着吗？” 倏然听着那人反口的刹那，甄泠朵心底里不自觉涌现出些许宽慰。 有戏。 甄泠朵内心深处不由得泛起涟漪，可面上却还是只能自顾自端着一副淡淡的模样，不敢轻易表露分毫。就连宋珩那儿，她都没有轻易吐露分毫。 天知道这对甄泠朵而言有多么煎熬，但事到如今她已经再没有回头路了。 甄泠朵甚至已经隐隐猜到，眼前人之所以无法隐藏关键线索，也无非是迫于规则。 “哪里能赚钱？” 再开口时，甄泠朵少了试探，她问得再直接不过。 “每个开放经营的项目都需要人。”对方答。 “除了过山车，其他地方连个排队的人都没有，确认开放营业吗？”甄泠朵蹙眉问。 “没有人排队，不代表不营业。” “那怎么判断营业状态？”甄泠朵感觉自己听了句废话，可彼时的她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问。 “看。” 对方简单干脆的一句，让甄泠朵到底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具体说说，只要重点！” 最后那两个字，甄泠朵几乎是咬着牙说的。 幸而，对方并没让她失望，“得看工作人员的状态，如果他们守在门口，就是营业状态，要是他们有事不在，就是带着人在检修设备，或有其他要紧的事。” “意思是，我们得天天守着盯着瞧？谁特么能有这么闲！” 甄泠朵是真生气了，虽说她的确问出了点所以然，但显然是于事无补。 “没办法，只能等，岗位有限，但需要赚钱的人实在太多了。” “所以不是所有人都能赚到钱的。” 对方似是十分无奈，说这话的时候，甄泠朵分明听到了她话语间的颓然意。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还下意识共情了一秒钟。 但也仅有那一秒钟而已。 很快，甄泠朵便意识到，一切并不值得。 “怎么才能离开这儿？” 大抵是因为在这儿生了太久的气，甄泠朵问话时始终都是一副没好气的模样，所幸的是此刻她已然笃定任谁都逃不过规则的制约，便也就犯不着憋屈自己。 “所有人都得死。” 令甄泠朵意外的是，对方阴恻恻应了一句，语调飞快，神色里不由得带着些轻蔑姿态。 这不是宋珩先前对上一众小鬼时的笃定模样，眼前人此刻的轻蔑里多少带了些无能为力的怅然，间或还夹杂着几分愤怒。 “为什么？” 甄泠朵瞧着她这副模样，有一瞬简的恍惚，但迟疑不过转瞬的功夫，她便下意识又追问了一句。 “这是命中注定。” 对方说完，也不管身后的甄泠朵是什么反应，便自顾自地说，“我知道的已经都告诉你了，你可以走了。” 这显然是不由分说下了逐客令。 可走出没几步，那人却又突然顿住，似是回想起什么似的，转而朝她喊，“可以先去热气球那儿。” 甄泠朵显然没想到，到头来摆在自己面前的会是这么一出，她倏的有些无语，但幸而总归是将事情打听了个七七八八，算不得全无收获。 她第一时间将消息和宋珩共享，更没忘记告知那最后一个惨淡的现实。 “去找热气球吗？” 虽说甄泠朵并不能笃定对方最后留下的线索是否可信，但比起漫无边际的苦等，她显然更愿意去这些个有明确指向的地方，哪怕免不了会艰难些，但也好过遥遥无期。 “不急。” 宋珩的回答多少有些超出甄泠朵的预料。 要知道，他们如今已经没有冥币了，最初盘算的强抢已彻底宣告失败，换言之如今摆在他们眼前的唯一选择，就是以工抵债。 尽管是尚未形成的债，可单凭着这两日的经验来看，甄泠朵有种直觉，若然他们不能提前是规划停当，明儿个是无论如何都来不及的。 “还有什么比赚钱更急的吗？” 甄泠朵不解地问，宋珩却是并不应答，但很快她就懂了。 宋珩不愿藏私，他将两人好不容易打探到的消息毫无保留地如实相告。但架不住周围众人对此却是疑窦丛生，全然不肯相信。 甄泠朵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宋珩一人被围困其中，孤立无援，便毫不犹豫地加入了劝解队伍。 但遗憾的是，饶是他们挖空心思，到头来却也只有一个带着眼镜的瘦弱青年相信了他们的说辞。 及至众人自顾自散去，那人却始终留在原地。 他倒是什么都没有说，但甄泠朵还是主动邀请他和他们一起同行，只没成想，对方拒绝了。 “不用了，我自己去找就好。” 对方一字一顿说得再坚定不过，甄泠朵却是登时傻眼了，忙不迭问，“不是，你现在能去哪儿？真就随便找个地方苦等吗？” 热气球是已知的唯一选择，甄泠朵实在想不明白，眼前的青年人为什么要舍近求远。 这分明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根本就没必要呀。 她还想要再劝，但一旁的宋珩却是径直站出来转圜，“个人意愿，不可强求，祝你好运。” 第554章 兼职 简单而直白的十二个字，便终结了甄泠朵所有的说辞。 青年人又一次郑重道谢，而后便自顾自离开了。 可甄泠朵留在原地，怔怔地看了那个人消失不见的背影许久，都没有缓过劲儿来。 宋珩本不愿意多说，但属实无法眼看着她自顾自沉寂在这难言的情绪里，便也只能简明扼要地阐述，“他担心跟着去，会影响我们的收入。” 该说甄泠朵此前也已经想到了这一层，但现如今冷不丁听着身边人毫不犹豫的点破，到底还是暗自失落了许久。 “这年青人是不是太善良了？” 隔了许久，甄泠朵才自顾自感慨了句。 宋珩淡淡地嗯了一声，“希望他只是暂时藏起了锋芒，若是不然，夜里只怕十分难挨。” 甄泠朵却是并没有能在第一时间会意，她原想要追问，可宋珩似是十分着急，径直催着人往热气球那儿去。 甄泠朵见状，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只一个劲儿地跟在宋珩身后。两人跑过去的时候，热气球项目售票处前仅有一名工作人员，这倒是符合此前甄泠朵打探到的消息。 越是空荡荡的地界，便越意味着机会。 但因着甄泠朵和宋珩到底是第一次尝试兼职，此前根本就没有过相关的经验，以至于一时间实在是有些手足无措。 “要不，还是你去问吧？” 眼见着甄泠朵冷不丁变得谨小慎微的时候，宋珩不由得有片刻恍惚，不为旁的，只因这人如今的姿态，实在是和此前不由分说一股脑儿冲出去问个究竟的样子大不一样。 “怎么？怕了？” 宋珩故意玩味地一笑，他原以为面对这毫不掩饰的揶揄，甄泠朵会当即愤而暴走，径直抢在自己前头去，死活得把差点就弄丢了的面子找回来，但没成想，甄泠朵却是只当不察，她只兀自仰头看着他，到底是一个字都没有说。 这是宋珩先前无论如何都没有经历过的阵仗，他一时间有些恍惚，怔愣之间竟是好一会儿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可偏偏甄泠朵却是没有给他恍神的功夫，及至这人又一次不无茫然地望过来时，她居然还能云淡风轻地催促，“还请宋社长早做决断，万一被人抢了先可就大事不妙了。” 听着她意味深长的一句，宋珩倏地轻笑了声，他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只自顾自往前而去。 甄泠朵落后半步紧紧跟着，虽说她冷不丁将这打前站的事交付给了宋珩，但她始终都没有忘记过他们如今是同一个阵营里的队友。 从前是，现在当然也是。 关于这一点，甄泠朵从始至终都没有过片刻的迟疑。 她之所以跟得这么紧，也不过是生怕两人一个不小心隔开了些距离，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宋珩才刚提及来意，原先驻守的人便径直让开了位置，直将那售票的任务交付给了他们，从始至终都没有追问任何一句。 一应交接几乎是在沉默中完成的，这是甄泠朵此前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事，她为此暗暗惊疑了许久，有好几次，她甚至想过要的抬眸追问一二，但奈身旁的人却已经自顾自沉浸在熟悉新工作的快乐氛围里，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她好几次欲言又止的为难姿态。 甄泠朵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又或许是在不经意间被宋珩那股子既来之则安之的淡然姿态所影响，便也渐渐放下了心中戒备。 本是空无一人的队列里，倏地便多了几个排队的人。 甄泠朵见状不由得心底一颤，那一刹那间，她私心里委实闪过了诸多意想不到的念头，其中最是让人应接不暇的，无非是又一个鬼蜮。 毕竟，依着甄泠朵和宋珩先前的经验来看，他们需要面对的终极挑战是过山车，若然眼前这些人并不是为了赚钱而来，便显然意味着他们的所求和自己全不一样。 受限于规则，不得已而为之。 这是甄泠朵短时间内能想到的唯一可能。 但饶是他们心底里不自觉存着太多的疑惑，彼时无论甄泠朵或宋珩却也始终都没有机会将心底的惊疑问出口。 队伍越来越长了。 “还不赶紧卖票？”原先主动让位的管理员瞧见两人兀自出神，便忙不迭催促了声。 甄泠朵和宋珩闻言，下意识间对视一眼，虽不曾言声，但那一刹那间，两人便已经有了判断。 “分两队排吧，这样更快一些。” 最先开口的是甄泠朵，她并没有解耦其中的缘由，宋珩也并未追问，可收钱递票的动作却是从始至终都没有停下来过。 “行。” 只应声的功夫里，甄泠朵便眼看着他利落地卖出了三张票，反观自己这头，才通过了一个…… 片刻之间，甄泠朵被一股子无法言说的怅然意深深困扰，但幸而，彼时的她实在是没有工夫分神，不过刹那的功夫，便当即拿出了十二分的精神来仔细应对。 两人合作，排队的时间被大幅缩短。 正也是借着这个机会，甄泠朵才有机会仔细分辨，她发现在这排队的既有普通游客，也有小鬼，和他们先前在过山车候场的时候，并无半点不同。 最是重要的是，无论在哪儿，总也有些不长眼的小鬼们疯了一样觊觎她和宋珩。明明人还没到近前，却是已经自顾自盘算开了。 对方不问场合的轻蔑讨论，从根本上说，不过是因为从始至终都没有将他们二人放在眼里罢了。 意识到这一点，甄泠朵心底里不由得闪过阵阵无名火。 因着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仔细应对某些意料之外的客人，甄泠朵无暇在意一旁的宋珩是如何解决这些麻烦的，她只能将所有的不快尽数压在心里，只等着寻个合适的时机，再毫不客气地反击回去。 甄泠朵不会允许自己受委屈。 宋珩也不可能见死不救。 正是因为心中笃定，甄泠朵这才能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 只是，两人都没想到，存了异样心思的小鬼们，却是根本就连动手的机会都不曾有。 第555章 恶意 那些小鬼都被立在一旁的管理员解决了。 “不遵守规则者，死。” 几个小鬼倏然倒下的那一刻，甄泠朵和身边众人都听到了这不容置喙的一句。 因事发突然，所有人都不自觉停了下来，不无错愕地抬眸去看，甄泠朵下意识间放缓了手中的节奏，茫茫然盯着前头的两具尸体看。 小鬼们死了。 甄泠朵说不清，当自己倏然瞧见这一画面时，心中到底作何感想。 宋珩没出手。 这一点她再是再笃定不过。 她自己也没有。 唯一可能对这些不安分的家伙全无半点顾虑的，便仅有那向她和宋珩委派了任务的管理员。 工作人员受规则保护？ 倏的，甄泠朵脑子里冷不丁蹦出了这么一个念头。 她下意识抬眸望向当事人，但没成想，不偏不倚彼时那人正也兀自阴沉着脸望过来。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甄泠朵没由来感受到了一股子远比宋珩还要让她胆寒的滋味。 她顾不上多想，即刻便收了旁的心思，兀自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埋头苦干。 近乎机械的收钱、递票的动作终于随着最后一名游客入内而宣告结束，因着心底里总也隐隐坠着些不安，甄泠朵甚至已然想不起她和宋珩究竟携手奋战了多久。 无意识间一仰头，瞥见的是稍显阴沉的天色，及负责人前来递送冥币的时候，甄泠朵属实还有些恍惚。 他们赚到钱了！ 明天的过山车票到手了！ 不过刹那的功夫里，甄泠朵便被这两种不可名状的快乐滋味所裹挟，一时间她甚至顾不上先前那些个虎视眈眈的视线。 毕竟，那些没点眼力见儿的家伙如今已经没了声息。无论究竟是谁人的手笔，敲山震虎的作用显然是已经达到了的。 “这下好了，明天就不用担心了。” 作别管理员，甄泠朵却始终都沉浸在欢喜之中，但和她那乐观的态度不同，宋珩却依旧自顾自蹙着眉头，没有接茬。 甄泠朵兴冲冲说了好一阵子，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宋珩有些不对劲儿，她不自觉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宋珩却是只兀自仰起头看了一眼，“天快黑了，快走。” 冷不丁的一句说完，宋珩也不管身边的人究竟是什么态势，不由分说拉着人就跑。 这突兀的一幕实在是超出了甄泠朵的预料，可她很快就径直调节好了一应心绪，不为旁的，只因她从来都对宋珩有着无需言语的信任。 只消是这人已经打定主意想要做的事情，她一定不会拒绝。 事实上，宋珩无非是急吼吼拉着人回到了过山车附近，毕竟他们已经亲身实践过，入夜后便也只有此地最是安全。 跟着宋珩一路疾行的时候，甄泠朵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起了昨夜那位径自远走的家伙，“早上那家伙说谎了。” 她冷不丁的一句，让宋珩多少有些恍惚。 “小鬼们都说，晚上只有过山车才是最安全的，但那小子和余下五个人可不是那么说的。” 甄泠朵自顾自解释了一句，话至于此，宋珩自也了然。 只是他没想到，甄泠朵居然居然直到此刻才意识到这一点，惊愕之间，他不自觉顿住了脚步，不无茫然地反问了一句，“你才发现？” 宋珩停下来了。 甄泠朵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过，最终让宋珩停下急切步伐的，居然是自己不经意间的一句话。 “不是。”她怔怔地应了一声，却着实因着宋珩不无凝重的神色，心底泛着不安，以至于神色有些飘忽。 她花了不小的力气，才总算让自己鼓足了勇气，为前一句做了注解，“他们从过山车上下来的时候，就很值得怀疑。” 宋珩状若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却是什么都没说。 甄泠朵却是不敢再往下说，幸而，彼时距离过山车仅有几十米远，她自顾自抬眸去看，倏地扫见了好些人。 “嚯，今晚上挺热闹啊。”她下意识地感叹了声，一应举止还有意往夸张里去，为的不过是引起宋珩的注意。 但架不住身边的人却始终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只在片刻之后，无视了甄泠朵径自往前去了。 甄泠朵见状，登时毫不犹豫地跟了过去。 两人刚一现身，白日里那些个原本就没想过要去赚外快的家伙却是一股脑儿都涌了过来。 只一瞬，甄泠朵便即刻顿住，“形势不妙啊。” 骤然听着她的感慨，宋珩才不疾不徐地抬眼扫过，只这刹那的功夫里，他们跟前已乌泱泱围了许多人。 众人神色各不相同，有人惊疑，有人凌厉，有人恍惚，有人茫然。 “这要是都盯着咱手里的冥币，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甄泠朵自顾自说着，末了还吐了吐舌头，摇头轻叹，“以多欺少？搁法治社会可以算暴力了吧？” 问出这一句的时候，甄泠朵眼睛里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宋珩清楚这人明明一眼就看穿了对方的心思，偏还要煞有介事地端着一副无辜姿态，着实有些无奈。 果不其然，甄泠朵还没来得及反驳身边的人，却是已经有人盯上了她，开口就是毫不客气地威胁，“把钱交出来。” 当先那人不容置喙地说完，身后便即刻跟着一众附和声，“去兼职了？钱呢？” 瞧着他们义正言辞的模样，甄泠朵只觉无语，且不说这些人从一开始就选择了完全错误的沟通手段，就算是心平气和地座谈，任何要求她把自己好不容易才赚到的辛苦钱交出来的，都是混蛋。 甄泠朵绝不可能理会。 “什么钱？我不知道。”甄泠朵想也没想便即刻道。 她懒得和这些人周旋，多说一个字都嫌累，从一开始，甄泠朵和宋珩的盘算便是静静守着他们昨夜的根据地，不搅扰任何人，同样的，也不允许谁肆意乱了他们的安生。只不成想，就连这样简单的心思，都成了奢望。 “少废话！”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不把钱拿出来，老子就把你们干了。” 第556章 变故 这些人容不下他们。 这是甄泠朵和宋珩从一开始就已经感受到的。 但他们却并不可能因此而乱了心神，“那你不妨试试看。” 说这话时，甄泠朵眼睛里不由得带着几分玩味意，毕竟他二人先前多是和一众小鬼混战，多少并不将眼前这些人放在心上。 先前他们不愿与人为敌，也不过是碍于彼此的身份，但既然有人非要枉顾规则胡来的话，无论甄泠朵和宋珩都不可能有太多顾虑。 尽管已经暗自做好了随时可能和人动手的准备，但彼时的甄泠朵却还是不忘意味深长地提醒了句，“但你最好想清楚，规则允许吗？” 甄泠朵当然是故意提及规则的，这也算是给他们最后反悔的机会。 毕竟，甄泠朵和宋珩可是亲耳听着管理员义正言辞地提及过不许强抢的基本规则，虽说那时候，两位当事人的确也没闲着，可这规则既然试用于小鬼，想来对他们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游客们同样有效。 自然，这一切也都不过是甄泠朵自己的推断罢了。 具体情形如何，或许还得等她亲自实验一二才见分晓。 “哼，你少拿规则压我。” 领头那位最是不以为意，他显然是半点没将甄泠朵的提醒放在心上，“痛快点，早点把钱交出来，大家就都能平安无事。” 那人自也不曾将甄泠朵视作对手，归根究底是因为他先前并不曾亲眼见识过这两人疯一样的爆发力。更为重要的是，彼时所有人几乎都笃定甄泠朵和宋珩绝非无功而返，他们既是已经有所得，便显然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只将这这所有的一切占为己有。 任何人都不会答应。 “那就别废话了。” 甄泠朵不以为意地轻笑了声，说话的功夫甚至还不忘下意识偏头看一眼落在身后的人，宋珩如今也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倏然对是她视线的那一刻，这人甚至还回应了一抹淡笑。 这是甄泠朵此前无论如何都没有想象到的，她已有许久没见到会笑的宋珩了。 自打他们接到了洛雪的求助，再往后的一应事情似乎已经渐渐超出了他们的预料，虽说两人始终都硬着头皮往前走，但到底是谁也无法断言何处才是终结。 尤其是，甄泠朵和宋珩前不久才听着管理员义正言辞地说过，任何人都不可能离开这儿。 哪怕这是两个从来都不愿意轻易认命的家伙，骤然听着这一句，却也属实是半晌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可无论结果如何，眼下该由着他们来处置的事，便全然不可视而不见。 “倒也的确有日子没打架了。”因着宋珩的笑，甄泠朵只觉横在心头的那份不安减缓了许多，她正了正身形，倏地凝神细看自己的对手，到底是不自觉轻叹了声。 对方瞧着甄泠朵这般姿态，只当是她过分托大，眼底不由得带着几分轻蔑意。 但就在双方摩拳擦掌，即刻便要扭打在一处的时候，身后却是冷不丁传来一道不容置喙的制止声。 “都给我停下！” 简单干脆的五个字并没能让一触即发的战争就此终结，毕竟今日种种，起意是为活着，在眼前这委实艰难的情势里，所有人挖空心思的努力，到头来也不过只为一样：挺过去。 “不许在安全区附近发生任何形式的争斗。” 眼见着几位当事人始终都没有收敛的意思，管理员便急吼吼地冲了过来，一字一顿地又补了一句，说这话时，她的神色属实算不得太过好看。正也是因为这份凌厉的姿态，才转而让人品咂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来。 甄泠朵和宋珩从听到声响的那一刻便自顾自停了下来。 毕竟好些线索都是从这些人口中得来的，若非是生死关头，甄泠朵与宋珩并不愿轻易和任何人为难。 也正是因为兀自收了心思，才让他们有闲情环视周围。毕竟这人来得突然，十之八九是有谁带来的。只不经意间扫了一眼，甄泠朵和宋珩便一眼瞧见了个并不陌生的身形。 是那瘦弱的青年，甄泠朵不经意间望过去的时候，眼睛里不由得带着几分惊疑意，偏巧那个时候，青年人正也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间，三人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可那一刹那间，彼此心底里赫然已经有了些思量。 因着这位不请自来的管理员，原本混乱的情势倏然就归于沉寂。 那些原本存着些旁的心思的人，碍于情势便也只能放弃了那些委实上不得台面的念头，这一夜，于大多数人而言，实在煎熬地很。 毕竟，他们已经再无余钱。 然而一旦天亮，新的挑战便会又一次被毫不犹豫地堆在眼前，待到那个时候，任何人拿不出钱来购买门票的人，都免不了一死。 这显然是任何人都不愿意接受的现实，可事到如今，他们显然是再没有旁的办法。 与其他人的不安不同，甄泠朵和宋珩思量了许久，却是暗暗盘算着新的发现。从眼下的情势来看，夜间和日间的规则大抵是截然不同的。 但现如今他们并没有切实的证据可以佐证当前的猜测，至于后头的事，始终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而已。 然而，就在众人惴惴不安的时候，在那一应茫然排队的人却是冷不丁接到了管理员的最新消息。 “过山车因故需暂停运营，诸位还请自由活动。” 冷不丁的一句，却是让所有人始料未及。 暂停运营？自由活动？ 明明这几个字很是简单，可当这一切被汇总在一起的时候，却总也让人不自觉兀自咋舌。 既然过山车没办法用，他们接下来该去哪儿？ 就在众人惊疑之间，甄泠朵和宋珩却是已经径直上前追问是否可以径直离开，但奈何这话刚一说出口，对方却是已经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甄泠朵见状，心底恍然。 既知不可离去，甄泠朵便也就收了那些胡乱的心思。 既是离不开，那便索性四下里走走呗。 第557章 分析 但就在甄泠朵想要离开的时候，宋珩却是倏然瞥见那青年人径直跟在管理员的身后，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倏然瞧着这一幕，宋珩不由得愣神了片刻。 甄泠朵起先并没有发现，及至她走出几步，却冷不丁意识到宋珩没有跟上来，又下意识回身去寻时，这才瞧见了那人远去的背影。 “那不是昨天……” 甄泠朵的话才说了一半，宋珩却是已经自顾自抬手做嘘声状，那阵仗显然是在提醒她不要多言。 甄泠朵虽心底存疑，可面上却到底是一点都没有陷入出来。毕竟彼时周遭还有不少茫然无措的人，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问的无非是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种种。 过山车暂停运营，的确能让他们不由得长舒一口气，可一旦重启，既定的那些挑战依旧会再一次卷土重来，区别不过是早晚而已。 甄泠朵和宋珩离开前，依旧能听到那些人煞有介事的议论，曾也有人壮着胆子想要追随他们两位的脚步前去寻找合适的兼职营生，毕竟这两人从始至终都是一副坦然的模样，正也是因此，才免不了让人心底里总也不自觉带着些不可名状的钦佩意。 但奈何，其余众人却是不以为意。 不为旁的，只因昨日有管理员兀自搅扰，以至于根本就无人能断定他们当真赚到了钱，“你们有谁真正见到他们赚钱了吗？” 面对这样的追问，眼前众人实在拿不出切实的证据来。 “都说眼见为实，既然都不曾亲眼得见，试问你们又是如何断定那两人没有说谎？” 无人能给出笃定的答案。 质疑声里，那好不容易才鼓起的一点点勇气，到底还是被消磨没了。 甄泠朵和宋珩自然也将这些声音听了个真切，可他们从始至终都没有放在心上。 一则，赚钱的路子本也是他们自己寻摸出来的，这方法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藏着掖着，至于其他人作何取舍，却显然不在他们的预料之内。 二来，他二人向来独断，但凡是已经打定主意要做的事，自是不可能有半点迟疑。他们行事从来不受他人影响。如今种种，落在他们耳朵里，更像是一场全无预兆的笑话。 想来任何人都没有办法想象，自己会在不经意间成为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最要命的是，本尊还不偏不倚听了个七八成。 故而，他们听到这话时，眼里始终都带着笑。 甄泠朵甚至还会就那些人争执的焦点追问宋珩，“如果你是他们之中的一员，会怎么选？” 倏然听着这一句时，宋珩不由得一顿。 他难道不是已经做出选择了吗？ 因着心底里不由得闪过些许疑惑，以至于宋珩好半晌都没能想明白这人究竟缘何问出了这样一句。 “我还需要再选吗？” 他思量了片刻，到底是一字一顿地反问道，彼时宋珩的语气在不自觉间多了几分凌厉，这显然不在甄泠朵的预设之内，以至于她冷不丁听着这话时，整个人没由来一顿，神色微怔，竟是好半晌都没有缓过劲儿来。 “你……难道不需要做选择吗？” 隔了许久，甄泠朵才不无试探地开口。 的确，她早就清楚宋珩作为内八门的传人，身份尊贵非常是，且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可不论从前到底有着多么显赫的身份，及至他们倏然一脚踏入鬼蜮的时候，许多时候便注定了会身不由己。 一如此刻。 但凡有的选，甄泠朵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往出口跑。 什么过山车、游乐场，都不过是过眼云烟，她甄泠朵对此从来都没有半点兴趣，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多做停留。 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她迫于无奈做出的取舍。在这一点上，她始终坚信，宋珩大抵也是一样的。 然而当甄泠朵如今问出这一句时，却是抛开了些许束缚，转而重又将选择权递到了宋珩的手上，她想听的是，若然没有那些无可奈何与不得已，这人会如何取舍。却没成想，宋珩听完只是不无愕然地反问了句，他还要选吗？ 当然是要的！ 甄泠朵思量了片刻，心底里即刻有了笃定的答案。 她生怕宋珩是没听明白自己的意思，便忙不迭又细致地解释了一遍，“抛开顾虑，如果你有机会重新选择的话，会怎么做？” 遗憾的是，宋珩眼睛里的茫然无措却也始终都没有减缓分毫。 抛掉顾虑？ 抛开了，那些东西就全然不复存在了吗？ 显然不是的。 但这毕竟是甄泠朵问出来的，因着宋珩对她的了解，她显然定然要得到一个答复，他思忖片刻，倏然反问了句，“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呢？” 甄泠朵冷不丁接到这一反问的时候，不自觉大吃了惊。 能有什么意义？ 不过是用来打发眼下无聊至极的赶场时光而已。 甄泠朵不是没想过要将这话原封不动地说给眼前人知晓，只是话到了嘴边却是倏然神色一顿，悠悠地拐了个弯，“非要论意义的话，可能就是以小见大吧。” 以小见大？ 宋珩闻言登时好整以暇地盯着人瞧，单是冷不丁听着甄泠朵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他就不由得挑了挑眉，毫无意外，他显然是不会信的。 可若是甄泠朵当真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事情或许就变得全不一样了。 尽管宋珩对此始终都没有抱着太大的希望，可还是愿意听一听她的见解。 对上宋珩不无审视的视线，甄泠朵稍一沉思，到底还是自顾自开了口，“你不觉得那些人很奇怪吗？明明不愿相信，但偏又不肯亲身尝试，省下那些自说自话的功夫，去做点实事岂不更好？” 甄泠朵一本正经的解释，宋珩自然不可能听不明白，但他心底的疑惑却是半点不减，“你是觉得，我跟那些人是一路货色？” 当然不是！ 甄泠朵在骤然间福至心灵一般地感受到了身边人积压着的怒火，她忙不迭努力转圜，可奈何到底是迟了一步。 第558章 疑惑 “热气球快到了，趁着现在没人，我们快点过去吧。”甄泠朵惊慌无措之下，只能找出眼前最简单直白的由头作为推脱。 宋珩自然也看穿了这人的心思，他莞尔一笑，到底是没有拆穿。 事实上，宋珩也的确并不急在这一时，既然甄泠朵有此一问，他便也多的是机会追本溯源，虽说眼下被人径直寻了个由头推诿过去，可宋大老板始终坚信这人躲不了太久的。 毕竟甄泠朵从来都不是个善于掩藏自己的人，从一开始的时候便是如此。 虽说此刻的她因着各式各样的由头，莫名就对自己多了几分无关紧要的警惕心思，可只消是骤然换个场景，亦或者是冷不丁再经历一些旁的事情，想来这人便会即刻忘记如今种种。待到那时候，宋珩便能趁势在一本正经地追问一二，那时候的甄泠朵大抵也就会毫无顾虑地全盘脱出了。 彼时的宋珩还不知道，甄泠朵之所以不敢径直如实告知，其根本的缘故还是他先前那一句全然超出了她的预料。 该说在听着宋珩追问的那一刻，甄泠朵心底里便已经有了答案。 不一样的。 任何人都不可以和宋珩相提并论，那是甄泠朵脑子里倏然间闪过的答案，她甚至还没来得及让自己仔细厘清其中的缘故。 可有一点，甄泠朵到底是相信的。 显然不可能仅仅只是因为他们相熟已久。 但，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甄泠朵觉得自己一时间实在有些说不清楚，正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她才索性从一开始就三缄其口，甚至为了逼着宋珩暂且忘记这件事，还忙不迭找了个由头往热气球那儿狂奔。 所幸的是，饶是经历过先前种种，却也依旧没有谁胆敢和他们两个争抢这难得的兼职机会。甄泠朵虽并不全然笃定，但她私下里猜想，当是和她昨日拒绝和那些人说实话有关。 的确，游乐场里可以赚钱，但却也不是谁都有资格这么做的。 在甄泠朵看来，这世上所有的机会，从来都是公平的。 它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可有些东西，一旦错过了，再想要抓回来却显然有着诸多不容易。 至少，单就是瞧着先前那些个数次骂骂咧咧，可却是从来都没有半点行动的人，便让甄泠朵愈发坚定了这个念头。 可这到底是旁人的事，与甄泠朵和宋珩本也没有任何牵连，他们自是不可能轻易放在心上。 甄泠朵和宋珩如昨日那般守在各自的岗位上，但不成想，排队体验的人却着实少了许多，两人多少有些百无聊赖。 “今天好像少了许多人？” 甄泠朵这话分明是对着宋珩说的，诚然，这一现状身边的人也瞧了个真切，但却从来都不似某个按捺不住的小丫头一般，咋咋呼呼的。 倏然听着她这一句的时候，宋珩虽面上不显，但心底里却是没少替人捏了一把汗。 不为旁的，他们如今是来做兼职的。 正所谓，在其位谋其政，若想要换得那些好保证他们安全的钱币，便只消安分守己地做好自己的事。至于其他的，实在是无关紧要。 更为重要的是，如今的甄泠朵和宋珩根本就摸不透身边管理员的心思，她虽也曾在关键的时刻出手相助，瞧着也比守着过山车的那位好相与得多，可谁又能全然保证她不会趁此机会暗暗记下一应体验者的是糊涂行径，报给身后的人知晓？ 正也是因着这份顾虑，宋珩到底是没有在第一时间回应甄泠朵的追问。 奈何，甄泠朵却是根本就没闲着。 她此刻虽身在热气球下，但心思到底是时刻被过山车牵绊着，半晌都没能全然抽离出来。 “依你来看，过山车为什么会突然坏掉？” 这是甄泠朵迄今为止始终都没有想明白的问题，一应体验者为了生存不得已的破坏，并不在她提前预设好的选项里。 宋珩自然也不可能当真相信，一切真就全无征兆。 事实上，甄泠朵如今的顾虑，他先前也并非全无思量。无非是宋珩兀自将一切都强自压在心底里，始终不曾表露出来罢了。 “不知道。” 宋珩不咸不淡的回答，显然不可能让甄泠朵满意。 但许是因为宋珩说这话的时候，状若不经意间偏头扫了一眼，甄泠朵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恰好就瞥见他这有意无意地望着管理员。 尽管不过只一瞬的功夫而已，可甄泠朵恍惚瞧见那人在听到她和宋珩说话的当口，曾也下意识抬眸看了一眼。 哪怕，她即刻就收敛了目光。 可不经意间，却是正和宋珩对上了。甄泠朵望过去的时候，瞧见的分明就是那人仓皇间收敛心神的模样。 甄泠朵心底里不由得闪过诸多思量，但还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一旁的宋大社长却是已经先一步有了动作。 他们尚未完成当日的兼职工作，可宋珩却是不知为什么，突然就停了下来。 甄泠朵不解其意，她下意识想要跟着，却不想被宋珩拦了下来，那人以眼神示意，不许她跟着，她便也只好讪讪然作罢。 宋珩径直寻上热气球管理员，开口时的也只有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这些冥币除了买东西，还有什么别的作用吗？” 他问话时始终端着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眉眼间不见半点急切或不安，更像是在不经意间倏然意识到了些问题，才会想着来一问究竟。 奈何，眼前人倏然听着他说的话，却是不由得神色一变。 “辛苦赚到的，用掉就好了呀。” 那人并未径直回答宋珩的疑问，只简单干脆地给出了答案，“今天干完了活，也会有薪酬的。” “我知道。” 听着那人一本正经的劝告，宋珩难得点了点头，“就是想问问，要是这些钱没花完的话……” 甄泠朵努力竖着耳朵想要打探消息，但架不住宋珩以其颀长的身影毫不客气地将管理员遮了个严严实实。 第559章 哑谜 这家伙又在搞什么哑谜？ 甄泠朵几乎可以笃定，宋珩十之八九是又注意到了些线索，但不知因为什么缘故，他并不愿意在第一时间告知。 也许是尚未找到切实的证据，又或许是太过危险，他不愿意让甄泠朵涉险，亦或者还有什么旁的缘故，但饶是她此刻已经挖空心思替人想了不老少，归根究底却也只有那唯一的理由—— 甄泠朵能力不济，帮不上忙！ 诚然，甄泠朵从来都不否认，若是和宋珩相比，自己的确全无胜算。那毕竟是内八门的看门人，仅是内外之隔，就已经让她望尘莫及。 更不消说甄泠朵身为神调门人，从往也没想着要仔细研修，如果小时候能多些耐心，跟在外婆身边好好地学，她或许就能有机会将神明之力发挥到极致，自然也就不可能老是拖他的后腿。 但这世上从来都没有那么多如果。 如今的她，必要要为当初的颓唐付出应有的代价。但所幸的是，迷途知返为时未晚。 自然，这都是甄泠朵自己的想法，至于其他人怎么看，或许就是另外的故事了。 “为什么不用？” 就在甄泠朵暗暗怅然的时候，管理员却显然被宋珩那不以为意的一句吓得不轻，她不自觉拔高了语调，不解地发问。 宋珩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声音不自觉有些抖，尽管这人还是不遗余力地想要继续端着一副没事人的模样，但他却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冥币不可留下。 这是宋珩从眼前人慌乱的神色间得出的答案。 虽说他从一开始也没想过要留作纪念，但为什么非用不可呢？ 宋珩此前已经暗自思量许久，但终究都寻不到最佳的解释，正也是瞧见她总在有意无意偷听自己和甄泠朵的对话，才让宋老板决定铤而走险。 这冥币是她给的。 依着他们这几日在这游乐场四下走访的经验来看，无论是管理员还是普通游客，只怕都免不了要为当下的身份付出些的什么，若是做不到的话，其代价并不是常人可以轻易领受的。 这当然也不过是宋珩自己的猜想，可经由方才不经意间的试探，他几乎可以笃定自己所料终究是大差不差。 “一定得用吗？” 宋珩状若为难地迟疑了好一会儿，“规则说是每天都得体验一趟过山车，但现在过山车突然就用不了了，说是自由活动，可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顿了顿，仔细思量半晌的他，索性便径直摆出了一副为难模样，“要是这过山车一直都修不好，这些东西岂不是一点用都没有？” 既然无用，不如扔了。 这后头半句，宋珩虽是没有不管不顾地说出口，可他此刻的一应举止却是无一例外都指向了这一结果。 “那也不能随意处置啊，乱了规矩是要出大事的。”管理员忙不迭应声，“这冥币既是已经交到了你们手里，就该用到合适的地方去，否则的话……” 倏的，那人停了下来。 宋珩状若不经意地扫过一眼，并非是没有瞧见她那惊慌无措的姿态，可宋老板却只当不察，只冷不丁追问了声，“不能乱扔的话，就只能等了。话说回来，那过山车怎么会突然坏掉？明明我昨天坐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坏了不止一回了，我都快记不清那上头究竟留了多少条人命了。”管理员瞥见他手里捏着的钱币，到底是心一横，长叹一声而后开口，“不光是过山车，这游乐场如今成了个鬼蜮，就是因为积攒了太多孤魂怨鬼，死的人太多了，他们都聚集在这儿，这才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宋珩闻言心中暗忖，该说此刻的他心底里实在有着太多的疑惑，可到底是没有贸然出声打断眼前人。 毕竟，他借着冥币的由头折腾这一出，原也不过就是想要逼出几句不为人知的真相罢了。 倒不是他有意想要瞒着甄泠朵，实在是他们兼职在身，没办法让两人都毫无顾虑地转身离开，他必须要留下一个人来混淆视听。 但宋珩却是不知，甄泠朵却是因着他不自觉间的一个动静而有了些旁的思量，也亏得是迄今为止她已经习惯了这人的一应做派，这才不至于往心里去。 “第一次应该是个网红，可能是保险脱落出了意外，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宋珩静静地听着她说，“当初的事情闹得很大，如果换做其他人，或许还不至于，可对方是个网红，全网有很多粉丝，消息一出，我们游乐场就成了众矢之的，不得不用最快的效率给出一个让所有人满意的解决方案。” 让所有人满意？ 宋珩听着这话，心底暗暗觉得好笑。试问这世上有什么是能让所有人满意的？ “但怎么可能呢？无论是什么样的方案，总也有人能找出各式各样的理由来反驳，”管理员似是倏然想到了什么，兀自仰头看天，宋珩不解其意，便索性顺着他的视线去望，“可惜呀，这地方连天都亮不起来了。” 宋珩听见她这样说。 似是云淡风轻的一句，但不知怎么的，竟是蕴藏着几分连他d不由得恍惚出神的怅然意。 在那刹那间，宋珩心底里没由来闪过一丝惊愕，并着些许始终都没来得及寻到的缘由：这些管理员究竟是什么出身？ 是人是鬼？ 又到底知道多少事？ 宋珩自是恨不能即将就将横在心底里的这些疑惑一股脑儿全数抖搂出来，只要眼前人愿意为他指点迷津，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宋珩清楚，自己断不能这么做。 不为别的，只因他身边还跟着一个甄泠朵。 权且不论全无顾忌的逼问，最终可能换来什么样的结果，可只消一想到那将可能影响到另外一个人，宋珩便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说服自己贸然行事。 甄泠朵是无辜的。 至少，她不能受自己牵连。 一如当初在鬼屋里各自为政时，甄泠朵疯了一样不停请神，为的也不过是不对他动手而已。 甄泠朵下不了手，宋珩又何尝不是。 第560章 往事 “又出事了？” 眼见着管理员兀自沉思了许久，却终究是没有开口，宋珩不得已只得提了一声。 这话多少有些冒失，但所幸的是，眼前人闻言虽是不自觉愣神了片刻，但到底是点了点头，径直跟了下去。 “是呀，没安生几天，就又出事了，有个疯子坐上了过山车，拿着随身的短刀，趁着周围人都沉浸在刺激氛围里的时候，突然动手杀人，死了好几个……” 说到最后，她的语调也不自觉低落了几分。 宋珩对此并不意外，虽说是不曾亲历过那一幕，但却也不难想象，那会是怎样一副混乱的局势。 “带着管制刀具，就没能提前发现吗？”因着先前已经出声打破沉寂，宋珩如今也就没了始终三缄其口的淡然，只状若不经意地追问了一句。 宋珩一字一顿问得再直白不过，虽说他有意端着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为的就是不让眼前人察觉到异样，但听着他煞有介事地追问，管理员到底还是没忍住，白了人一眼。 “要是能提前发现，还会有后头这些事吗？” 这话自是一点不差。 “也是从那天起，凡是进到游乐场里的每一个人，都得顺利通过安检，工序麻烦了许多，可好歹能最大限度地制止不必要的麻烦。” 顿了顿，她又生怕宋珩不明白，便忙不迭又补了一句，“意思就是，凡是带着危险品的，一一律都不准进。” 见她一字一顿说得再笃定不过，宋珩到底是附和地点了点头，算作认同。 “可谁曾想，千防万防，终究还是躲不开意外。”那人睨了宋珩一眼，而后兀自收了心神，又一次长叹一声。 “第三次，没人能带刀具以及其他危险器械，但谁能想到，几个熊孩子突发奇想把一只狮子猫绑在了过山车轨道上，机器一开，可是闯了大祸……” 凑巧的是，这一桩意外宋珩已经知情，不单知道，他和甄泠朵甚至还在全无心理准备的前提下亲历了一回呢。 “这次不再是零星几个，是一整个过山车的人都没了，不光如此，甚至还牵连了附近的其他游客。” 提及往事事，眼前人从来是一副失落姿态，宋珩沉默着没说话，尽管他和甄泠朵体验的也不过是鬼蜮之中的一环，并不曾亲至现场，但彼时那副惨烈的模样，却是并不难想见。 就在宋珩静默不语的时候，甄泠朵却终究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务，等两人发现她的时候，这丫头已经不知道在边上站了多久。 宋珩暗暗猜想，她大抵是听到了最后那个部分，若是不然，脸色不至于那么难看。 “既然一直发生意外，为什么还要对外开放运营呢？” 宋珩迟疑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开了口。但彼时他心底里显然是有答案的。 鬼蜮已经形成，被困在其中的人，便会继续此前的生活，周而复始，全无终结，直到这地方彻底消散不见。 果不其然，管理员闻言只淡淡道，“不开放运营的话，这么多人怎么生存呢？” 诚然，她说的不无道理，可为了让那些早已经死过一次的小鬼们活着，却是必须要牺牲其他的无辜活人，单是这样的盘算，便实在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 她似是猜到了宋珩的心思，倏然自说自话似地补充了一句，“我知道，你们未必看得惯，可许多事从来都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说到这儿，她的神色便愈发凝重了。 宋珩和甄泠朵在那一刹那间不自觉对视了一眼，只瞬息的功夫，便什么都明白了。 鬼蜮里是没有生死区别的。 每一个人卯足了劲儿想做的事，无非只有活着而已。 为了让自己好好活下去，哪怕是为此做出些惊世骇俗的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得已而为之。 情有可原。 尽管眼前人并不曾将这两个词原原本本地说出来，但甄泠朵和宋珩却是已经想到了。 两人谁都没有做声。 “那为什么突然又暂停运营了？”甄泠朵心底始终都横着这一疑惑，她思忖了半天，到底是没忍住追问出声。 “那儿的管理员是个苦命人，中年丧妻，老年丧子，唯有一个孙子留了下来。”倏然听着她这一句，眼前两人都不由得愣住，不为旁的，只因他们一时间实在是没能搞明白这人冷不丁提及过山车管理员是何道理。 但很快，他们明白了。 “你们应该也猜到了吧？除了妻子，所有的意外都是在那辆过山车上发生的。”这倒是并不难猜，尤其是再想到先前在过山车前排队时发生的一切，甄泠朵和宋珩便愈发笃定，那位管理员大抵是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让其他人安全离开。 打从一开始，他就给所有人预设了必死的结局。 尽管当日有八个人机缘巧合活了下来，但如今再回想起彼时种种，甄泠朵总觉得那人虽是碍于规则将他们带到了安全地界，但骨子里终究是不愿的。 毕竟，这些人活了下来，但他的至亲却没有。 哪怕明知道如今的游乐场和从前已经大不一样，但这份执拗的心思却是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他寻不见自己的亲人，也不愿他们始终孤零凄楚。 而后来的那些人，无一例外不过都是他为亲人们安排的朋友。 “那位戴眼镜的青年，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应该是他想办法说服了对方，这才终于结束了这一场闹剧。” 管理员说完，不自觉长舒了一口气，她终究还是不自觉会替老家伙感到庆幸，虽说他不自觉间被困在这地方许久，但长久以来的煎熬，到底还是让他等来了希望。 在这鬼蜮里待得久了，总也有人会搞不清楚生死的界限。 但幸而，唯一的孙子还在，尽管他或许是因为一些超出了预料的缘故而闯入了这个世界，但无论如何，他完成了那件最为重要的事。 找到来处，寻到归处。 落叶归根，这原本就是世人千年不变的信念，无论在哪儿都是一样的。 第561章 担忧 许是因为这段过往太过沉重，饶是见多识广的甄泠朵和宋珩听完，也委实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总算让自己从中抽离了出来。 “那这儿又是怎么一回事？” 好容易沉静下来的甄泠朵不自觉环视周围，诚然，听完过山车系列的故事后，她也不自觉开始思忖热气球项目鬼蜮形成的原因。 她甚至已经做好了继续听故事的准备，但没成想，眼前人听了却也只是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我真的不知道。” 一字一顿，她说得再笃定不过，末了还生怕他两不相信，“我可以赌咒发誓，这里跟我没有在半点关系，鬼蜮形成的原因不在我！” 甄泠朵见状，忙不迭低头认错，“您误会了，我没有不相信，只是太好奇了。” 宋珩也顺势在一旁替人打圆场，“这丫头说话有些冒失，你别往心里去。” 两人一唱一和地说了好一会儿，彼时他们的心都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但不成想，那管理员却也只是颓然摆了摆手，便再不曾多说什么。 她将甄泠朵和宋珩今日该得的冥币交到了他们手里，便自顾自离开了。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甄泠朵和宋珩却是无语得紧。 诚然，他们从一开始就明白，此番所要经历的考验远在先前一众鬼蜮之上，且不说这接连不断的变故都在同一片区域发生，单是能彼此独立互不影响却又左右勾连的复杂线索，便足以证明幕后之人能耐着实大地很。 “我怎么觉得，这游乐场越来越麻烦了呢？” 甄泠朵兀自轻叹了声，宋珩闻言却只是不以为意地笑笑，“再麻烦也得破掉，我可不想一直都被困在这地方。” 听出宋珩话语间不自觉带了几分此前从来都没有过的愤恨滋味，甄泠朵倒也的确有一瞬的错愕。要知道，她着实是鲜少瞧见这人如此模样。 因着过分难得，甄泠朵也顾不上暗自神伤了，只一门心思地想着将宋珩现在这副样子全无遗漏地记下来，她不愿意错过任何一点细节。 甄泠朵甚至还想拿手机拍下来，日后若是机缘巧合和其他人提起来，也好有些不容争辩的证据，可她到底是不敢当着宋珩的面全无顾忌到这样的地步。 只这稍一迟疑的功夫里，宋珩却是已经发现了她的异样，他云淡风轻地收敛了神色，当先一步走了出去。 末了还不忘停下来回望一眼，“还愣着做什么？再不赶回去，晚上怕是又没地方休息了。” 被他这么一提醒，甄泠朵登时觉得脊背生寒。 的确，她和宋珩现如今已经被许多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说不清到底有多少人正觊觎着他们手里的冥币，但那都是他们自己辛苦得来的，无论如何都没有轻易拱手让人的道理。 更何况，过山车暂时停止运营，便无疑意味着他们再不必为那每日一睁开眼就浮现在脑海里的票价而头疼。 可今日之后，只怕还会有其他任务冷不丁的冒出来，宋珩和甄泠朵此前全无遮掩，虽是给身后一众体验者们争取到了不小的福利，可到底也给自己树立了许多眼红的敌人。 而这些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对他们出手。 诚然，宋珩和甄泠朵从一开始就不屑对他们动手，毕竟两人的目标从始至终都只有肃清鬼蜮而已，尤其是那些无端被牵连其中的陌生人，从这二人的视角来看，无论因着什么缘故，他们从来都是最无辜的。 故而，纵然他们曾也为了想要活着而做出什么让人应接不暇的冲动事来，总归也是可以理解的。 只是，那些人大抵不会如甄泠朵和宋珩这般，总也会在不自觉间对同胞们多些隐忍或是包容。 “你说，明天会不会又有新的任务？” 甄泠朵和宋珩依旧占据了那无人在意的小角落，趁着四下再无旁人时，她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尽管甄泠朵也算得上阅历丰富，可如今对上这一连串的变故到底还是有些招架不住，她下意识想要寻求宋珩的笃定答复。 “既来之则安之，坦然应对就是。” 宋珩不是没有听出甄泠朵言语间的不安，但在他看来，任何安抚或劝告终究是无济于事的，不管往后可能遭遇什么，他们从来都只要坚定信念闯过去足矣。 亏得是那时周遭已经一片漆黑，宋珩这才没有瞧见甄泠朵下意识间翻起的白眼，她一点都没有被安慰到，甚至还隐隐觉得在不自觉间被说教了一顿。 心下郁闷难平的甄泠朵自然不可能就这么算了，她又不死心地追问了一句，“话是这么说，但你真的就一点都不好奇吗？” “有什么可好奇的？” 这下子，轮到宋珩无语了。 他们经历的麻烦事还少吗？ 说这话的当口，宋珩甚至还下意识间仔细回想了下，他和甄泠朵共同经历的鬼蜮，虽说鲜少有全然一模一样的，但若是非要抽丝剥茧，倒也不难发掘其中藏着的那点大同小异。 的确，好几次遇上些全无预兆的事，宋珩也难免有片刻的恍惚，但他那般姿态终究是和甄泠朵大不一样。 他没什么可担心的。 除了甄泠朵。 “就算真有什么事，我不还在吗？” 宋珩不容置喙地扔下一句，激得甄泠朵半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事实上，正是因为他在身边，甄泠朵才敢将心底里那点是不安毫无保留地显露出来，只没成想，他终究是没能如自己所期待的那样。 “什么都别想，顺其自然。” 这是那日夜里宋珩说的最后一句，不多时他便径直睡着了。 甄泠朵已然记不清自己听了多久自身边而来的绵长的呼吸声，也许她曾经想过要默默计数的，但不知什么时候，她已是下意识昏睡了过去，及至醒来时便已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毕竟是接连几日始终都提心吊胆地求生存，如今甄泠朵的精神已经紧绷到了极致，大抵是因为感受到身边人的轻松恣意，她才总算慢慢放下了戒备…… 第562章 抱歉 权且不论因为什么缘故，这一夜甄泠朵睡得深沉。 她醒来时，宋珩已经收拾停当，只在一旁静静地候着。 “抱歉，我好像不小心睡过头了。” 甄泠朵虽想不起前一夜的诸多细节，但从宋珩如今的动静来看，这人大抵已经等了许久，而这在之前，更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 倒不是说宋珩不会等她，而是甄泠朵从始至终都没有允许自己落后过。 一如她始终坚定地认为自己可能会成为宋珩的拖累一样，能力及不上别人，她便也就挖空心思在其他事情上想些办法。 比如，不让人等。 又比如，提前打探些消息。 这样的事，甄泠朵已经坚持了许久，但今天她没有做到。 意识到这一点时，甄泠朵只觉心底里没由来咯噔一下，一股子无法言说的不安席卷了全身。她明明清楚，这一切并不是宋珩给她的硬性要求，自己不必非得要如此。 但许是因为先前无数次的行动，已经让这一切成为了下意识的习惯，无需任何人提及，她不自觉就想将所有能想到的事情做好。 一旦没完成，心里便不安宁。 就在甄泠朵暗自恍惚的时候，宋珩不经意间的一回头，正好就对上了她不无错愕的神色。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宋珩倏的玩笑心起，抬起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甄泠朵下意识间躲闪了下，但不消片刻的功夫，便又即刻让自己稳住了心神，她兀自摇摇头，“没有，难得起晚了，整个人有点发懵。” 宋珩听着这话却是没忍住笑了出来，“这有什么好懵的？养足精神才对应对未知。”他一字一顿说得再笃定不过，但甄泠朵却是一点都不觉得好笑。 精神是养足了，可那始终横在心底里的疑惑却是从始至终都没有寻到任何线索。 眨眼又是新的一天。 除了那些既定的行程，她着实是有些不知该做什么才好。 “还去排队吗？”甄泠朵好容易才让自己找回了些清明的神志，她试探着开口问道。 “去呗，但我想应该是没机会上过山车的。”宋珩当先一步走在前头，神色淡淡地应了一句。 为…… 甄泠朵原本下意识就想要问，但话到了嘴边却是被她强自咽了下去，还能为什么？ 过山车管理员怨气全消，犯不着祸害人了呗。 只刹那的功夫里，甄泠朵即刻便意识到，她和宋珩今天的工作大抵依旧只是站在热气球前不停地卖票。 事倒是没什么难的，但可悲的是，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赚钱不易啊…… 甄泠朵倒不是拒绝重复，只是在这接连不断的重复里，她实在看不到半点希望。但凡能有些微的进展，或许她也不至于这般茫然无措。但眼看着一旁的宋珩实在是比她要淡定地多。 尽管早就知道这已经是宋某人恒定不变的模样，但甄泠朵却还是不由得暗自腹诽，心说还得是内八门大佬，无论瞧着什么样的境遇都是一副淡然自若的姿态。 甄泠朵的确羡慕地很，可终究是学不来。 这一日，过山车依旧不曾正式启动，他们便也只能继续以兼职赚钱为乐。 因着他们已经是热气球项目的老主顾了，甄泠朵和宋珩刚一赶到，管理员便自顾自让开了位置，她甚至没有开口，三人沉默着完成了交接。 甄泠朵落在了后头，故而也就没有见到宋珩和那管理员说了什么，她原本想过要问，可一旁的人却是半点都没有要解释一二的意思，她也便只能兀自瞧着那管理员离开的背影默默不语。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甄泠朵总觉得今日再见到这人时，她似是比昨日多了几分颓然意。 许是昨日又发生了什么尚且不被他们知情的事，又或许是将过山车的一应事故说与他们知道，多少还让她受到了牵连。 尽管甄泠朵脑子里闪过诸多思量，却到底是没能有机会追上去问个清楚。 只因那人离开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兀自候在外间，直等着他们开始卖票了。 最是让甄泠朵不解的是，今儿个前来的居然都是些小孩子。 “抱歉，小朋友们，你们暂时不能体验热气球哦。”和宋珩那掷地有声的拒绝不同，甄泠朵耐着性子跟他们解释。 毕竟每个项目都有属于自己的安全条例，无论身高还是年纪，眼前这些小萝卜头显然一个都不合格。 奈何，没等她一板一眼地搬出规则来仔细解释，熊孩子们却是已经自顾自翻了脸，“凭什么？” “为什么我们不能上去！” 听着他们不容置喙的坚定语气，甄泠朵只觉无语。 宋珩已经和他们大眼瞪小眼径直对上了，正也是因此，甄泠朵才想着要迂回行事，但不成想这些个熊孩子却始终都油盐不进。 “你们身高不够。” 甄泠朵几乎是强压着心底里骤然翻腾的怒火，逼着自己继续摆出一副温柔姿态，赔着笑脸和他们仔细说明情由，“何况你们没有家属陪同。” “身高不够，凭什么就不能玩？” “前两天不是有很多人都上去了嘛！” “你就是故意针对我们！” “哼，欺负小孩子，是要付出代价的！” 甄泠朵能理解他们迫切想要亲自坐上热气球仔细感受居高临下人生的好奇与急切，也能明白这些小家伙们冷不丁被剥夺了机会的愤怒与不甘，她一开始甚至都没有将他们龇牙咧嘴的模样放在心上。 不过是些小孩子无关痛痒的发泄而已，由着他们便好了。 甄泠朵不是没瞧见宋珩那一头剑拔弩张的气势，一个大的和几个小孩对峙，这分明就是秀才遇上兵，有理也说不清的糊涂账啊。 若非是他们如今正在其位，不得不肩负起身为售票员的基本职责，倒也没必要跟着些小家伙们多费唇舌，径直找个由头将他们一起打发了便好。 可惜，他们不能这么做。 更要命的是，前头那几个还没安抚好，后头便又来了一大串。 看着那一个个不停垫着脚往前张望的小孩子们，甄泠朵只觉得头皮发麻。 第563章 人皮 “完蛋了。” 甄泠朵到底是没忍住哀嚎了一声，一批还没安抚住，却是又来了一批。 甄泠朵抬眼望去，眼里几乎瞧不见有任何可能擦着最低标准线被放进去的可能，这也就意味着，她将不得不把刚才那已经车轱辘似的念叨过好几遍的话，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 这根本就是无用功。 甄泠朵虽尚不曾践行，但多少已经料到了结果。 毕竟，早在她第一次郑重其事认真解释的时候，也并没有多少人仔细思量过其中的根由。 如今围在她和宋珩面前的孩子，都是些年纪不大，可精神头十足的混球。他们自诩已经了解了社会的部分规则，认定作为国家未来的栋梁，他们无疑是该被一直吹捧着的。 在他们的认知里，游乐场大抵从一开始就是被他们所设的。 正也是因着这个缘故，但凡是他们想要做的事，便无论如何都不接受第二个结果。 “快让我们上去！” “再磨蹭，你会死的。” 甄泠朵摸不准这些小家伙究竟是人是鬼，毕竟如今这游乐场里多是披着人皮模样的混蛋。都说小孩天真烂漫，甄泠朵如今也算是真正见识过了。 因着他们不无笃定的坚定说辞，她到底是绷不住兀自笑了出来。 噗嗤。 突兀的一声笑，非但让宋珩茫茫然循声而望，更是让原本围在跟前的孩子们神色凛然一变。 虽是委实短促的笑意，但却足以激起周遭所有人的好奇、疑惑与愤怒。 甄泠朵成了众矢之的。 只刹那的功夫里，她冷不丁就被鬼怪包围。 尽管起初还只有那从一开始就围在甄泠朵身边的几人，但因着这一变故，其他小家伙们也跃跃欲试，就连宋珩那头也无法幸免。 原先他们只当骤然涌上来的小孩只是因为未被满足所求，而不由得端出了那一副方便他们拿捏旁人的愤怒姿态，可事到如今，两人却是都明白，一切想来根本就没有想象中那样简单。 小孩是鬼。 当小鬼们豁出一切只为冲上热气球，这其中定然还有宋珩和甄泠朵没来得及挖掘的重要线索。 “让我们上去，要不然你们就会成为下一个热气球！” 大抵是因为已然显露了自己的本来面目，这些小鬼们便再也不必挖空心思隐藏那点愤怒与急切，可正也是因为领头那小子不经意间的一句，反倒是让甄泠朵心底里没由来咯噔一下。 拒绝放这群鬼小孩上热气球，他们就可能被做成热气球？ 有那么一瞬间，甄泠朵甚至怀疑过是不是这些小孩心里发了狠，开始说胡话了，毕竟单是依着她脑子里闪过的那些念头，实在是太像恶作剧的玩笑了。 但甄泠朵相信，玩笑之外，还有隐情。 她必须要尽快搞清楚原委。 带着这样的信念，甄泠朵也顾不上和宋珩商议一二，只忙不迭请神上身。此举既是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好教她不必被这些气红眼的混球们伤到，最要紧的是也能仔细审视从始至终一直都飘在半空之中的热气球。 该说甄泠朵和宋珩这两天倒也的确没闲着，趁着做兼职的工夫，将热气球附近的环境仔细勘探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诚然，两人并不愿意轻易相信这样的结果，可面对那始终都不容置疑的笃定现实，纵然他们心有不安，却也到底是说不出半个不自字来。 更不消说，昨儿个管理员还剖心一般将许多过往摊开摆在了明面上，仔细说与他们听。纵然甄泠朵只是状若不经意的追问了一句，可哪怕是到了此刻再细致回想，她也丝毫不觉得那人有说谎的嫌疑。 至少，甄泠朵是愿意相信她的说辞的。 热气球这头的麻烦，大抵当真跟她关系不大。 甄泠朵抬眸环视周围的时候，倏的扫见了几张人皮。那一刹那间，她不自觉顿住了动作，迟疑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忙不迭向后退了一大步。 居然是人皮！ 甄泠朵从来都没有想过，他们始终都没寻到任何蛛丝马迹的热气球，好不容易浮现出了些许苗头，但显然已经超出了她此前所有的预料。 人皮做的热气球，无数小鬼们蜂拥而至。 他们为什么非要上去不可？ 只是为了填饱肚子，还是说这其中还蕴藏着其他东西？ 又或者说，那些人皮分明就是眼前这些孩子的？ 念头一起，甄泠朵便着实被吓得好一阵激灵。 甄泠朵不是没想过凭借着神明之力一探究竟，但她到底是没有那么做。宋珩尚不知情，她是在骤然间回想起来的。 诚如那管理员所言，这游乐场里实在有着太多的鬼蜮，看似互不影响，实则彼此勾连。 单是她和宋珩被打发来热气球这儿做售票员，大抵都是那幕后的鬼蓄意推动所致。 该说连甄泠朵自己都未必能说得清楚，她为什么会冷不丁意识到这一层，可她几乎是即刻就冷静了下来。 她仔细环视周围，暗暗想着要先替自己解决了那始终横在跟前的麻烦，再调转头去帮宋珩。 但没成想，就在她无有动静的那一刹那，一应小鬼们却是已经等不及了。 毕竟他们早先就已经显露了真身，最初他们的确全然无视了那不自觉愣住的甄泠朵，全然不知这人之所以会茫然无措，不过是被脑子里倏然闪过的一应念头给吓到了罢了。 因着甄泠朵并不曾对他们出手，小鬼们便默认她分明就是个没能耐的，一应举止也不过是装腔作势故弄玄虚而已，也就索性放开了手脚，暴起强攻。 毕竟，他们的目的终也不过是破开这两位售票员兀自苦守着的大门，冲上热气球而已。既然售票员已经无暇顾及其他，他们也就不必再有所收敛。 可奈何，他们才刚有所动作，宋珩却是飞身而至。 甄泠朵请神的那一刹那，宋珩看得并不真切，但内外八门是能彼此感应的，他只是知道的稍晚了一些而已。 该说宋珩原是不担心的，毕竟彼时的甄泠朵有神明相护，当是能保自己安全无虞，但没成想这丫头却是好一会儿都没动静，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564章 拐卖 眼见着几个孩子突然发狠，宋珩这才忙不迭冲了出来。 那时候的他，显然已经顾不上旁的了。 他和甄泠的原本是各自为政，两人之间虽只隔着个过道，但因为实在有太多不管不顾想要冲上来的小鬼，现如今他们中间赫然被隔开了不小的距离。 为了救人，宋珩再没留手。 他突然的攻势着实不在一应小鬼的预料之内，再加上宋珩出手极快，不过眨眼的功夫，他便强自冲了出来，毫不客气地威慑四方。 “还有谁，敢再上前一步！” 宋珩轻易不出手，可一旦出手却不肯收敛分毫。 他并没有伤人，但雷法攻击配合着他那副从一开始就不怒自威的阴沉脸色，倒也实在是威慑力极强。 及至他阴恻恻地吐出这一句时，一应小鬼们却是下意识间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子，一时间竟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立在最前头的那几个，无疑是最惨的。 他们原以为自己占据的是最有利的地形，但不成想，只眨眼的功夫里，形势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稍落后些的小东西们心底里总也免不了闪过些许庆幸意，不为旁的，只因他们到底是没有出手，饶是眼前人震怒非常，但大抵也不可能枉顾对错，肆意杀戮。 宋珩斩钉截铁的那一句，甄泠朵也听见了。 她也是被这不容置喙的一声给震慑的那一个，虽不至于像小鬼头们那样惊慌失措，但也不由得有片刻的迷离。 所幸的是，这反倒是将甄泠朵从那些繁杂的思绪里抽离了出来。 “你们的家长呢？” 回过劲儿来的甄泠朵顾不上和宋珩解释，只兀自冷眼扫视着眼前众人，一字一顿地问道。 如今跟前每一个孩子都不由得提着一口气，并不敢在她和宋珩面前造次，这便是最好的逼问时机。 俗话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可是宋珩好不容易才给她争取到的机会，甄泠朵哪里甘心轻易放弃？ 奈何，饶是她也换上了那一副凌厉姿态，甚至还不自觉散发了些神明之力作为震慑，却依旧是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不知道。” “没见过，不晓得在哪儿。” “管他们做什么？” “我都不知道我父母是谁。” 尽管小朋友们不得已给出了好些答案，但却没有一个是真正有价值的，或者说是甄泠朵心底里暗暗期待的答复。 接连不断的聒噪声响让宋珩不悦地蹙了蹙眉，他从来喜静，虽说外出公办的时候难免会有太多的不得已，但像是现在这样，不得不听着几十个孩子说话的阵势，着实有些超出了他的预料。 烦。 很烦。 有那么一瞬间，宋珩甚至想过继续以不可撼动的武力镇压，好逼迫所有人即刻闭嘴，还他以绝对的安宁。 但他没有这么做。 问话的是甄泠朵。 尽管此时的他尚且不能确认那丫头究竟是不是寻到了什么线索，亦或者只是趁着这个当口找机会重新维持秩序，但既然是甄泠朵想做的事，他便不可能拒绝。 此刻的甄泠朵半点不比宋珩好过，聒噪的声响疯了一样往她耳朵里钻的时候，她也感到自己快要爆炸了。 她又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在这世上不是所有的小孩子都和柚柚一样乖巧懂事惹人疼爱，大多数还是如今站在她眼前的这样。 心里窝着火藏着事，无论怎么循循善诱也无济于事。 就算是你挖空了心思想要跟他好好沟通，可对方却未必会让以心平气和的态度面对。 气氛紧张，甚至焦灼。 这便是如今甄泠朵最大的感受，可她心里清楚，这或许已经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一旦神明之力消失，亦或者是这些小鬼决定群起而攻之，就算是宋珩的确有着让许多人望而生畏的能力，可到底是还得顾忌规则。 思来想去，甄泠朵以为，关键还在自己。 她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卯足了劲儿仔细分辨从四面八方涌入自己耳朵里的声音。 无论是不满的，愤怒的，疑惑的，甚至是不安的，她都不想错过。 毕竟，任谁都说不清这其中会否就夹杂着那么一丝一缕的可能。 甄泠朵当然知道，此举无异于大海捞针，但这些小朋友既然不惜一切代价只为了登上热气球，便已经足以证明他们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而这，无疑也是宋珩并没有下狠手的根本缘故。 “当真不知道？” 甄泠朵微眯着眼，眸子里不自觉带着些冷意，“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有他们亲自陪着才可以。” 她一字一顿说得再坚定不过，话音落下的刹那，倒也的确有人忙不迭追问了一声，“真的吗？” 但它还是被那接连不断的不知情裹挟了个彻底，若非是此刻的甄泠朵实非常人，大抵是不易被察觉的，但幸而，她还是听到了。 “当然是真的，身高不够的小朋友，如果能有家长陪同的话，规则也是允许的呢。” 鬼蜮里无处不讲求规则，甄泠朵本也就是被规则所限，她心知其他人大抵也和自己一样，便径直搬出了这不容置喙的东西来傍身。 规则，那是无论人鬼都没有办法拒绝的东西。 “可是，我们不知道他们在哪儿。” “我们没有家了。” 倏然间听着小女孩轻声呓语，甄泠朵悬着的心倏的一颤，跟前所有孩子都不知父母身在何处，他们是被拐卖的！ 脑子里冷不丁蹦出这个念头的时候，甄泠朵只觉心没由来被揪地生疼。 尽管这些孩子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对她温柔以待，但只要一想到他们的悲惨境遇，甄泠朵却也依旧还是忍不住为他们感到心疼。 但这份心疼与怜惜，却也只存在短短的一瞬而已。 不为旁的，只因甄泠朵和宋珩依旧想不明白，他们缘何会这般执着，非要去到坐那高高悬在空中的热气球？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二人想不明白，便愈发不可能放任任何人肆意胡来。 他们不松口，孩子们便进不去。 如今看来，强闯显然是不行的，双方对峙了一阵，到底是以他们两位的绝对胜利而告终。 第565章 目标 孩子们是跑了，但麻烦并没有解决。 正相反，因着今儿这莫名其妙的一番对峙，反而让热气球项目陷入鬼蜮的谜团更大了些。 他们为什么会非要执着于热气球不可？ 诚然，甄泠朵和宋珩此前就已经有过诸多猜想，可现如今强压在心底里的那份好奇和不安却无疑更甚了些。 他们一定得问清楚。 那是临收工前两人脑子里不自觉闪过的念头。 的确，在经历过上一次试探后，他们并未能在管理员那儿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起初两人的确盘算过，心说对方既是有诸多顾虑，便也就犯不着非要将人逼到那不可动弹的角落里去。 正所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一基本原则，对鬼当然也是适用的。 然而，经历过今日的种种挑衅后，甄泠朵突然就不想再等了。 趁着那人如常来交接兼职薪酬的时候，她即刻开口追问，“今天排队的那些孩子是从那儿来的呀？” 问出这话的时候，甄泠朵脸上不自觉挂着些许疑惑姿态，眼底眉梢多有惊诧，“他们死活非要上热气球，拦都拦不住啊……” 回想起此前发生的种种，她似是还心有余悸。 “这我哪里会知道呢？” 眼前人不无怅然地开口，话音落下，甄泠朵和宋珩面上便不自觉闪过了些许无奈。 这人又不准备说实话了。 “无论如何，总该比我们多知道些吧，要不然这钱我们可是收的不安宁。”说话的功夫，宋珩便作势要将快要递到他们手里的冥币再送回去。 甄泠朵虽并没有原样复刻宋珩的举动，但她兀自收回了手，从本质上说，意义是一样的。 这两人又是继续拿这个话柄来逼她就范。 可怜管理员心中好不憋闷，若是早知道他们两个是如此不省油的灯，她当初也绝不可能看在他们还算安分的份上将过往抖了个干净。 但事实是，就算换做旁人，她还是会说的。 如今这游乐场，实在是太乱了些，能放下所有不该的执念，轻松自在地往前走，无疑是一件再幸运不过的事。 仅这一个缘由，便足以让她对守着过山车的那位，多几分艳羡，少一点叹息。 若然如今站在她面前的人，并非甄泠朵和宋珩，或许的确不必如眼前这般，冷不丁就将她逼到全然下不来台的为难境地，但只怕也未必会有什么突破。 “就算是你们逼死我，我也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啊。”管理员似是看破了两人的心思，面上不自觉便带着些许赧然，自顾自说着话还不忘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甄泠朵生怕这人借此由头强自躲开了去，便即刻快步上前封住了她的退路。 在这一点上，宋珩和甄泠朵向来默契十足。 两人前后夹击一般，让被困在他们中间的人，全然无路可逃。 “我说了不知道，那就是不知道，好歹是一起合作了几日的，难不成你们对我竟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吗？”眼见着两人步步紧逼，管理员的脸色不由得有些难看，似是为着这般穷追不舍有些下不来台，又似是心有不满。 “如果不信，我们何必开口？” 宋珩淡然开口，饶是身前的人根本就瞧不见自己的姿态，但甄泠朵却还是没少因为这话不住地点头。 可不是嘛。 若非跟她说话还算愉快，且内容尚有几分可信度，他们犯得着浪费时间嘛？ “刚才的问题，你可以不知道，那我再换一个。”宋珩显然并不希望局面继续僵持，便又问了一句，“关于这里，你还知道些什么？” 奈何，管理员依旧只是摇头。 “不知道，真不知道。” 倏然听着这一句，甄泠朵和宋珩的神色登时就变了。 虽说彼时的他们多少占据了些许优势，可无论如何也经不住这人近乎疯了一样，每次都连番重复同样的说辞。 一问三不知的事，经历一次就够了。 他们可没什么兴趣每日轮番上演，浪费时间又实在没什么意义。 “你们就别可着我一个人逼问了，我只是个小小的管理员，最多只能在这儿卖卖票，至于其他的事，你们得另想办法。” 另想办法？ 因着这突兀的四个字，原本还郁闷非常的两个人却不由得来了几分精神。 他们焦急地等待着那人的下文，但她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只像是倏然意识到了什么，冷不丁转过身去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操控室，而后便忙不迭将那冥币一前一后地递到了两人手里，“至于这钱，本就是你们劳动所得，该拿着的。” 最后那四个字她说得再笃定不过，且这一回，她甚至还多握了几秒，既是想要说服他们安心收下，又像是在这一瞬间有太多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的无奈怅然。 甄泠朵和宋珩都懂了。 新的线索就在眼前，他们不可再耽搁了。 及至入了夜，可就不能四处晃荡了…… 时间有限，事情紧急，两人连一分一秒都不愿意耽搁。不过刹那的功夫，各自便有了决断。 “我去下卫生间。”抢在甄泠朵之前，宋珩先一步丢下这一句，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已经不自觉跑了出去。 “我……” 甄泠朵落后一步，想要请神的心思被梗在喉头，根本就没机会说出口。 幸而，宋珩还是听到了她的声音。 那人下意识间顿住了脚步，冷不丁回身看了她一眼。虽未曾开口，但甄泠朵看明白了他那个无言的眼神。 他不许自己冒险。 不可。 那是四目相对的那一瞬，甄泠朵从宋珩眼神里读出的拒绝。 他不答应。 眼下还不知道那操控室里究竟有什么呢，也不知道宋珩一个人过去能不能搞得定，他为什么就非不允许用些安全的法子呢？ 只刹那的功夫里，甄泠朵脑子里冷不丁就翻飞着诸多疑惑，每一个题都是亟待宋珩当面解释清楚的问题。 可奈何，当事人如今坚定不移地向着他心目中的专属卫生间而去。 “谢谢你，最后提醒你一句，好自为之……” 第566章 不安 甄泠朵正为宋珩提着一口气，不想那管理员却是倏然回头，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谢谢？ 好自为之？ 倘若只是前头那两个字，甄泠朵或许不能在第一时间意识到不对劲，毕竟她很可能只是感谢他们没有继续逼问。虽说宋珩和她都不曾全然放弃心底那点念头，可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手段，终究还是需要当事人配合，若是不然，便只能强来。 甄泠朵和宋珩倒也并非是没有这等本事，实在是一旦用强，有些事情便失去了原本的意义。尤其，宋珩不久前才刚刚斩钉截铁地说过，他们是愿意相信那个人的。 既有信任在身，若再全无顾忌地逼问，便也就掉了身价。 宋大社长显然是不愿的，事实上，甄泠朵也不愿意将自己那点本事浪费在她的身上，神明之力到底有限，自是该用在最是要紧的地方。若是不然，她都觉得对不起外婆一直以来的栽培。 但因着这后头还带着意味深长的好自为之，这四个字却是让甄泠朵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有诈！ 那是甄泠朵脑子里倏然闪过的第一念头，她恨不能即刻就将宋珩从操控室里拉出来，好让她当着他们两个人面三方对峙，将那些尚未来得及说出口的缘由都仔细罗列个清楚。 可彼时，宋珩已然没了踪影。 而那管理员也已是自顾自扬长而去。 徒留下甄泠朵一个，茫然无措地愣在原地，好一会儿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她该怎么办？ 甄泠朵为此陷入了迷茫。 无论进退似乎都没有办法带给她笃定而利落的答案，若是她贸然跟上去，说不准会让宋珩原先的一应计划被全无预兆的全部打乱，以至于最终并不能得到他们希望的答案。 可若是什么都不做，甄泠朵又实在担心那意味深长的四个字背后，潜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身在游乐场，他们两个始终都是并肩作战的，很有可能是那管理员瞧出了他们之间的异样，才有意为之？ 甄泠朵猜不透。 她甚至不知道如今脑子里混沌一般荡漾着的无数个念头里，究竟哪一个才是对的。 可是她依旧不得不做出自己的选择。 思来想去，甄泠朵最终还是决定去寻宋珩。 那个操控室，是他们好不容易才最终得到的线索，且不说结果如何，任由宋珩一个人去原本就不是甄泠朵想要的。 “就这么决定了，去找他！” 甄泠朵主意一定，便鲜少再有迟疑的时候。 宋珩先前离开时也同样笃定非常，同样是逐明侦探社出来的，甄泠朵无论如何都不愿意为一众同仁抹黑。更不消说，此刻说不准有人躲在暗处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呢，绝不能让人看扁了。 甄泠朵兀自深吸了一口气，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一步步向着操控室而去。 然而，她却是根本就没能进去。 甄泠朵刚立在操控室门前，想要推门而入时，倏的不知从哪儿蹿出来一个孩子，那丫头不由分说拉着她就跑。 甄泠朵下意识间想要挣扎，可奈何，才刚有这念头，面前却是又冷不丁多了好几个孩子。 每一张都是熟面孔。 第一个伸手来拉她的，便是那小声呓语说他们找不到父母的小丫头，正也是因此，才让甄泠朵不由得开始怀疑这些孩子是被拐卖的。 至于后头冷不丁冲出来的那些，正好就是一开始疯了一样冲到她和宋珩面前，板着一张脸要求放他们去坐热气球的那几个，自然，他们也无疑是被教训得最狠的。 按理说，他们在甄泠朵这儿吃了瘪，若是存心想要报复，一定不可能卯足了劲儿拦着不肯让她凑进那操控室分毫。 尽管这些孩子没一个兀自出声，可目的却是再鲜明不过的。 甄泠朵看明白了，也因此愈发担心宋珩的安危。 毕竟那人离开时，并没有这一出。 为什么会没有呢？ 这些孩子又到底带着些什么目的？ 一时间，甄泠朵心底里又不自觉泛着好奇，仔细权衡片刻，她到底还是强逼着自己放宽了心。她不再挣扎，而是任由那些孩子牵着，“你们想带我去哪儿？能不能提前打个预告？” 甄泠朵脚步不停，嘴巴里却也实在没闲着：“我发现你们这些孩子还真是奇怪，之前不让你们上热气球，一个个恶狠狠地瞪着我，我瞧着那眼神恨不能杀了我似的，现在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说这话的时候，甄泠朵眼睛里多少带着些笑意。 诚然，如今回想起来，她还是会不自觉因为那些孩子几乎疯狂的行径而头疼，可她也必须承认，如果没有那一出，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发现热气球上的秘密。 那些人皮，如今无疑是她和宋珩眼下最为关键的线索，尽管如今另一位当事人不在，但甄泠朵却也始终相信，这一结论是容不得轻易推翻的。 可奈何，甄泠朵挖空心思说了一大堆的话，面前这些孩子一个个的却只当根本就没听见，根本就不予以理会。 甄泠朵一个人可怜见儿地折腾了许久，却终究是一无所获，对此她倒是一点都不觉得失望。大抵是因为白天的时候没少在这群小家伙身上受气，相较而言，此刻倒也的确算不得什么了。 就在甄泠朵莫名成为孩子王的时候，深入操控室后，宋珩直觉自己好像进入了一个实验室。在那间不大的屋子里，四处陈列着的，无一例外全是些他此前从来都没有见识过的实验仪器。 身为内八门之主，宋珩虽说对现代科学并不全然抵触，可也说不清到底有多喜欢。 骤然瞧着那满屋子的东西，宋珩只下意识倒吸了一口凉气。 无他，实在是觉得过分压抑了些。 但饶是心绪难平，宋大社长倒是一点都没忘记自己的来意，他仔细环视周围，高标准地发挥自己作为侦探的价值。 这是间实验室。 一应科学仪器里，存放着的是些被肢解了躯体。 第567章 无法离开 应该是人的。 脑子里倏然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宋珩却是并不见半点异样。 那些躯体虽被搁置在各处，分门别类似地收纳停当，但整体的骨架到底是偏小的。 逐明侦探社虽说一直以来接的都不是常案，可这并不妨碍他一眼识别那些躯体可能的年岁。依着宋珩判断，不超过十岁。 可不都是些小孩子嘛。 小孩子？ 似是在不经意间触发了什么关键词似的，宋珩几乎是在刹那间便想起了他和甄泠朵先前遭遇过的那一批小子。 这些躯体，很可能就是他们的！ 因着这个倏然闯入的思绪，宋珩难得收敛起了平日里那一副见到什么都不以为意的轻佻姿态，他认真了。 骨架年龄偏小，且如今陈列在实验室里的每一个躯体，都是被浸泡在溶液里的，若不能仔细审视，显然是不能将其一一对应的。 事实上，宋珩本也不可能当真就将每一个肢体取出来，和他们散落在各处的朋友们汇合，现如今的他，只需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来支撑他心底的猜测便好。 简单来说，若是能拼出一个，说服力就有了。 躯体留在这儿，人皮在天上飞。 饶是宋珩如今已经有了些盘算，但一想到那些本该是天真烂漫的孩子莫名就被人剥抽筋，他的心便没由来一疼。 有那么一刹那，宋珩甚至开始后悔，白天的时候为了最大限度地守护甄泠朵，他也没顾得上对那些可怜的孩子有所收敛。 尽管他不是真凶，但也算得上是又让那些孩子体验了一次被大人呵斥，乃至于训诫的恐惧。 好像有些不该。 然而这份不安到底只是存续了一瞬的功夫，宋珩仔细环视了一圈，发现身边再寻不见任何异样，便想要转身离开，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却再找不到离开路了。 他明明就是从那儿进来的！ 宋珩毕竟不是甄泠朵，那丫头或许会在恍惚间忘了自己来时的路，可他不会。 事实上，早在眼见着那管理员若有似无时不常将目光往那操控室偏的时候，宋珩脑子里便已经开始盘算着下文。 他之所以不答应让甄泠朵跟着来，从根本上说，也不过是生怕这所谓的线索不过是另外一个深坑而已。 走不出这个密闭的屋子，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被坦然接受的。 宋珩微眯着眼，眸子里不由得散发出些许冷意。诚然他并不知道如今躲在暗地里目不斜视地盯着他们的人究竟是何来路，他也始终坚持，不论如何也得离开这儿。 既是为了保全自己，也是给甄泠朵以助益。 只是，尚不等宋珩想到应对的办法，他面前却是冷不丁多了一副鲜血淋漓的骨架，似是刚被剥了皮，只一眼便激的人不由得冷汗涔涔。 哪怕是见多识广的宋大社长，骤然见着这一幕竟也是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他只是下意识间蹲了下来，这才帮着自己暂且避开了那毫不客气的攻击，宋珩不是没想过要反击，但因着并不曾感受到这屋里还有旁人，他思忖片刻到底还是选择以不变应万变。 宋珩跑了。 准确来说，他只是给自己找了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躲了起来，眼前这全无预兆的攻击实在来得太过突兀，如果不是他反应还算迅捷，此刻怕是已经被一猛子捶打着倒地，径直昏过去都有可能，根本就没机会再躲在暗处多做思量。 而另一边的甄泠朵虽是没少追问几个小家伙，却始终是一无所获。心知他们这是根本不愿提前吐露分毫，甄泠朵心里也不见半点恼怒，只耐着性子跟了上去。 彼时的甄泠朵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这些孩子七拐八绕地折腾了许久，最终竟是兜兜转转带着她来到了游乐场的边缘。 “这地方好像没什么人诶。” 好容易才瞧着身边的人不自觉停了下来，甄泠朵也忍不住环视周围，只可惜，除他们以外却是再没见到其他人。 她不无喟叹地开口，但全无意外的，四下无人，除了她这个大人，便只有跟前那几个熊孩子了。 “这地方应该不怎么好玩……” 甄泠朵自顾自说着，她故意没去看一众孩子们的神色，说话的功夫便下意识回身想走。 但奈何，一早就死死牵着她的小姑娘当即就看穿了她的心思，虽未曾应声，可手上的动作却是不自觉加紧了许多。 甄泠朵倒不至于因此吃痛，但瞧着眼前人的神色，多少还是品咂出了些许异样。 “你们是想让我留下？” 问这句话的时候，甄泠朵难得蹲了下来，她有意让自己和几个孩子得以平视，也任由他们不无错愕地审视自己，“虽然说我们之前见过，但你们被拒绝去坐热气球可是有不可置疑的理由的，我只是秉公办事，你们可不能胡来啊……” 周遭再无旁人，这几个小孩又或多或少有些暴力倾向，诚然甄泠朵有长命缕傍身，可再仔细想想，她大抵也没有办法接受要靠这些非常手段才能从眼下的包围圈里挣脱出去的现实。 孩子们还是可以讲理的，尽管多少有些艰难。 甄泠朵正也是因着这个缘故，才不得已改换了策略，“没错，我是主动跟着你们来的，现在周围已经一个外人都没有了，你们还不能跟我说实话吗？” 甄泠朵自说自话一般，接连说了好一会儿，但除了有一个孩子不由分说兀自走远了些，其他人始终都和先前一个姿态，就连神色都没有丝毫的变化。 靠！ 这些小家伙难不成都是傀儡吗？ 甄泠朵心中暗暗无语，但面上却是并不敢轻易显露分毫，只能继续耐着性子劝慰，只奈何，纵是她好话说尽，到头来也不过徒劳。 “算了，我不问了，我自己找还不行吗。” 闷闷地丢下这一句，甄泠朵也不管几个孩子到底是什么态度，便自顾自开始仔细勘察周围。无论她走到哪儿，身边总跟着几个小萝卜头，他们依旧什么也不说，但目光却总是时刻都落在她的身上，容不得有片刻差池。 第568章 试探 虽说甄泠朵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要避着这些人，但她不得不承受，当一举一动都被人死死盯着的时候，心底里总也会不自觉荡漾着些不快的情绪。 若是换做旁人，甄泠朵或许会毫不压抑地发泄出来，但偏偏如今跟在她身边的这几个，很可能是早就被遗弃的小朋友。她虽是尚且不曾搞清楚这些小家伙们的遭遇，但却是不难想象，他们的担忧、不安，乃至于愤怒都从何而来。 因着那一抹心疼，甄泠朵到底是什么都没说，反问还时不时有意无意地慢下来提醒他们注意安全。 骤然听着那一句的时候，小朋友们的确有一瞬的恍惚。 尽管是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但隐藏在其中的关切却不是假的，尤其是甄泠朵的眼睛里没有半点狡黠意，他们在这游乐场里晃荡了许久，虽说年龄不大，但到底也见识过许多形形色色的人。 这或许是第一次，他们在陌生人身上得到了关心。 游乐场旁边是海洋馆。 这是甄泠朵此前委实没有想到的，自从他们被卷入其中，便始终都不曾将这偌大的游乐场仔细逛上一遍。 一则是兴致缺缺，二来，甄泠朵和宋珩此前实在是没找到个合适的时机，好让他们彼此暂且放下对生的渴望，只为了搞清楚其中缘故，而始终不管不顾地胡乱对抗规则。 事实上，如果不是这些孩子在前头引着，甄泠朵想来也不可能贸然走到这委实有些僻静的角落里来。 从她决定来的那一刻，其实就已经预判到了那之后可能遇上的风险。哪怕是先前她故意作势要走，可不过只是为了试探。 是的。 试探。 虽说小家伙们并不愿意直白而干脆地告诉甄泠朵他们的根本目的，但这并不妨碍当事人从他们那一应纠结不安的神色里，仔细推断可能的缘由。 他们希望自己留下。 至少暂时不会成为敌人。 这是甄泠朵从他们穷追不舍的姿态里品咂出来的两个最为关键的信息，前者依旧让她不由得捏着的一把汗，但后者着实让她不自觉长舒了一口气。 暂时安全。 这四个字对如今的甄泠朵而言可实在是太重要了。 游乐场的围墙搭得不低，但外头海洋馆的牌子却也实在高的可怕，甄泠朵冷不丁扫见匾额的时候，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按理说，这两者若是能够互通有无精诚协作未必不能达成垄断市场的目标，毕竟两头都是孩子们喜欢的地方。 如今这个世道，一老一小的钱最是好赚，就算付钱的十有八九都是被困在养老和养小这一宿命轮回里的中青年人，这也是不容动摇的现实。 但瞧着眼下的阵势，以及甄泠朵连日来在这游乐场里四处游走的经验来看，海洋馆和游乐场非但没有产生密切交集，甚至还隐隐有些王不见王的对峙姿态。 实在是太可惜了。 这要是交给夏艺璇，她能分分钟安全出一连串的合作预案。做生意嘛，任谁都不愿看到两败俱伤，终究求的是一个互利互惠的双赢局面。 但显然，甄泠朵没能见证这一幕。 砰。 就在甄泠朵兀自失神的功夫里，身后却是冷不丁传来了一声巨响，她下意识间回头张望，登时就瞧见早前便脱离队伍，径直顿在一旁的角落里不停挖坑的人，此刻正跌坐着。 他面上似是带着几分惊疑意，倏然对上以甄泠朵为首的众人关切的眼神时，当事人委实有一瞬错愕。 继而是尴尬。 也不知到底隔了多久，他才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先是扔掉了那厚重的窨井盖，再是没事人一般站了起来，甚至还不忘拍掉身上那些脏污。 倒是个爱干净的。 甄泠朵远远瞧着这一幕，暗暗在心底里为他下了个简单的判断。 只可惜，彼时的甄泠朵却是着实有些想不起先前在热气球前第一次会面时，这小子到底是如何的姿态。依着他会主动包揽最是辛苦的任务，想来也是个负责任的小子。 “要过去看看吗？” 甄泠朵收回心神，仔细环视周围时，并不难注意到一应孩子的视线都不自觉集中在了同一处，可她还恍若不察，直到身边的小姑娘怯生生地看了她一眼，这才笑吟吟开口问道。 “要。” 这是小女孩第一次当着甄泠朵的面开口，声音糯糯的，着实暖心地很。 “好，那我陪你过去。” 甄泠朵说着，主动伸出手任由人牵着，这才笃定地应了一声。 说这话的时候，甄泠朵故意不曾偏头去看身边人是何反应，可余下的几个孩子终究还是不自觉跟了上来。 但他们似是生怕引起甄泠朵的不满，便有意识地放慢了动作，并不希望被她撞破，殊不知，走在前头的人一早就已经料到了他们会跟着，甚至还有意地放慢了脚步。既是为了照顾身边那个小团子，可从根本上来说，也不过是多耗费些时间等着身后那几位罢了。 井盖已经打开，一眼望不到头。 漆黑一片，骤然瞧着着实有些瘆得慌。 甄泠朵心底不由得一颤，但下一秒却还是不得不摆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偏头问孩子们，“接下来呢？你们想要下去看看吗？” “要。” 依旧是笃定非常的声音，可这一次却不是软糯的女童声，开口的是那个独自撬开了井盖的男生。 “好小子，倒是挺有勇气的。” 说这话的时候，甄泠朵面上不自觉带了些钦佩意。 明明是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子，但行事倒是坚定地很，且不论这背后有何因由，到底是值得敬佩的。 不为旁的，只因甄泠朵在那一刹那间下意识自我代入了一番，她意识到，倘若易地而处，她并不可能做得比这人更好。 “那就走吧。” 甄泠朵不以为意地开口，顿了顿又补了一句，“需要我先打个样吗？” 说话的功夫里，甄泠朵已是兀自作势要抢在前头，再怎么说也没有逼着几个孩子替她打前站的道理，若是传扬了出去，她可就真丢大脸了。 第569章 追问 但让甄泠朵始料未及的是，他们并不答应。 “我先。” 突兀的一句，逼的甄泠朵不得不暂且收住了自己的动作，她不无迟疑的开口追问了一句，“你……确定？” 甄泠朵分明瞧见那些孩子们脸上都挂着些不安，本着负责任的态度，她到底还是硬着头皮将可能发生的危险替这些不知见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孩子们仔细分析了一遍，“这地方你们先前来过吗？底下是什么？一定安全吗？要是不知道的话，可千万不能逞强。” 一字一顿，甄泠朵说得再笃定不过。 归根究底，是她如今只有一个人。 虽说危急时刻甄泠朵还能的借助神明之力，想办法尽可能庇护着跟前的每一个人，但显然，她并不希望众人当真就走到那一步。 毕竟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是未知的。 面对未知，最要紧还是时刻保持着一副敬畏的姿态，无论是谁，且不论在何种境遇之下。 “我先。” 那人依旧只有这不容质疑的一句，甄泠朵听着不由得无名火起，她正待再说些什么，那小子却是已经不由分说一溜烟钻了进去。 只眨眼的功夫，便不见了人影。 更要命的是，不等甄泠朵从恍惚之中回神，身后那几个小子也像是受了感召一样，风风火火地就往里钻。 “一个个的，怎么都那么疯？” 甄泠朵愣愣地瞧着，好半晌都不曾全然回神，等她恢复清明神志的时候，身边已经只剩下个小丫头了。 “下一个你上，我殿后。”甄泠朵也不管她如今究竟是什么想法，只兀自甩出了自己的决断。 既然其他几个小子已经没了踪影，断不可能将最小的这个留在原地，就算是她愿意，甄泠朵都不可能答应。 “动作慢点，跟不上前头那几个也没关系，等我。” 末了，甄泠朵还不忘仔细叮嘱一句。现如今耽误的这些功夫，既然已经找不回来了，她也就没必要疯了一样的追赶。 宋珩常教训人说安全第一，这四字箴言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样的。 “好。” 许是因为那小丫头跟在甄泠朵身边久了，瞧着她的眼神也不由得柔和了几分，甄泠朵难得收了她坚定而干脆的回答，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下了些。 事实上，早在她提出这一建议的时候，便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毕竟一开始就是这样的。但幸而，这一次她到底是赢得了短暂的胜利。 甄泠朵跟几个孩子先后下了井，通过了一段逼仄的小道后，眼前却倏然开阔了起来。那一刹那间，她多有惊诧，远比身边那一应小家伙们意外得多。 虽说井下的路有且仅有一条，如此一来，便委实免了她四下里忧心对错的麻烦，然而这冷不丁显露在面前的仓库却还是让甄泠朵下意识心底一颤。 藏在深处的仓库？ 能是什么好东西呢？ 虽说甄泠朵心底里不自觉有了些不那么美妙的猜想，可面上却是并不曾显露分毫，也幸而那底下过分幽深了些，一时间让人瞧不真切。 及至那淡淡的鱼腥味冷不丁涌过来的时候，甄泠朵到底是皱了眉头。 难不成是在海洋馆底下？ 脑子里倏然蹦出这一念头的时候，甄泠朵恨不能即刻就凑上去仔细查个究竟，可奈何她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孩子， 她的确可以不管不顾地冒险一探，但这些孩子该怎么办？ 如今的甄泠朵赫然已经是他们之中唯一的成年人，无论她愿或不愿，终究是将不得已肩负起摆在面前的那些责任。 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怎么来的，便怎么安全离开。 关于这一点，甄泠朵从始至终都没有过片刻的迟疑，从她选择跟着他们一起下来的时候，便已经决定了。 但幸好，还不等甄泠朵做出决断，几个孩子却是已经先一步有了部署。 仓库不小，足以让孩子们藏身。 “你们几个就留在这儿，哪里都不准去。” 最是让甄泠朵意外的是，这一句不容置喙的话，是从她身边那个萌丫头口中说出来的，虽说她年纪不大，但面对那些孩子时，竟也隐隐有些不怒自威的阵势。 这着实是甄泠朵此前根本就没有预料到的，以至于冷不丁看到这一出的时候，她不由得愣了一下，花了不小的功夫才让自己从恍惚中抽离了出来。 “其实，我们都是孤儿。” 甄泠朵并不曾打扰几个孩子，就在她径直打量周围的当口，人小姑娘却是又跟了过来，冷不丁又解释了一句。 孤儿，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儿，倒也能和先前不知各自的父母是谁完美契合。但比起甄泠朵先前预设他们或许被拐卖好像还要更艰难一些。 毕竟，一个孤字，便意味着他们在这人世间已经再寻不到任何可以仰赖的人了。 哪怕，这里未必是真实的世界，不过是一片积蓄了不知多少人怨气而形成的鬼蜮。但孤苦无依，到底是一件让人无法招架的悲凉。 恍惚间，甄泠朵回想起了此前留守在热气球前的管理员所提及的往事，镇守过山车的管理员不也是靠着唯一的子嗣才放下了心中的怨念吗？ 眼前这些孩子，比起那经历了半世沧桑的老人来说，多少是要天真烂漫一些，但甄泠朵到底还是无法设想，一旦他们积压在心底里的那些愤怒倏然冲破胸膛，又该如何招架？ 甄泠朵想不明白，她也不敢再继续往深里想。 骤然听着那个小丫头说话，甄泠朵便不自觉停下了脚步，她兀自顿住，顺着那人的视线望过去，四目相对了好一会儿，却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 亏得是那小姑娘并不曾因为甄泠朵的沉默不语而显露出什么不快，只又自顾自道，“校长说要带着我们出来研学，这之后我们就再也回不去了。” 校长？ 研学？ 这特么应该是拐卖才对！ 甄泠朵闻言不由得神色一变，那一刹那间，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是校长亲自带着你们来的吗？还是这中间又换过人？” 只一刹的工夫里，甄泠朵脑子里不由得闪过诸多缘由，但因着小丫头此前并不曾仔细说明，她便也只能抽丝剥茧一般，一步步详细追问。 第570章 拼接 尽管甄泠朵心里清楚，想要替这些孩子声张正义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但这个念头倏然闪过脑海的时候，她却是半点迟疑也无。 甄泠朵想做，她就一定会做。 “换过的，”小姑娘思量了片刻，坚定地点了点头，“学校里还有很多孩子需要照应，校长说他忙不过来，所以就给我们重新找了个带队的叔叔。” “是叔叔带着你们来的游乐场吗？” 甄泠朵再问，但没成想，这一句小姑娘再没应声。 因着这突然的沉默，甄泠朵不由得在心底里暗自思忖，她一边说着一边原路折返，“还是说，他先带你们去了其他地方？最后才来游乐场？” 甄泠朵一连试探着问了好些问题，可奈何身边的孩子全都不曾应答。她倒是也不气恼，只状若不经意地回到了那丫头在安顿其他伙伴的地界，状若不以为意地问了一句，“下来之前我好像看到附近有海洋馆，也不知道这地底下的暗道能不能通到那头去，你们想一起去看看吗？” 问这话的时候，甄泠朵始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像极了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个有趣的点子，忙不迭分享出来，为的只是让他们这一趟旅程能更有趣一些。 可奈何，这话落几个孩子的耳朵里，却分明有了截然不同的意义。 身边的小姑娘兀自耷拉着脑袋不说话，原本端坐在一旁的孩子们下意识缩作一团，脸上是根本就无法隐藏的惊恐模样。 他们在害怕。 只一瞬的功夫，甄泠朵便下了判断，且十分笃定。 情绪是骗不了人的，一如初见那会儿，这些孩子分明清楚根本就无法和拥有神明之力的甄泠朵为敌，但还是时刻都端着那副愤怒的模样。哪怕是最后不得已灰溜溜地离开，也不忘借此来宣告自己的不满。 尤其是少不更事的孩子，他们最是难以掩藏情绪，好的坏的，对的错的，都能在第一时间上脸。 “海洋馆应该还挺有趣的，跟动物园一样，那里也会有很多有趣的动物，要是胆子够大，说不定还能找机会跟他们亲密接触呢。” 甄泠朵自顾自笑吟吟道，她权当根本就没有看到他们脸上那惊慌无措的模样。奈何，她的循循善诱并不能让孩子们放下心里的戒备与一应顾虑。 正相反，他们倏地站了起来，不由分说开始反驳甄泠朵的一应说辞： “你骗人！” “鲨鱼一点都不可爱，丑死了。” “鲨鱼没有脚，但海豚有。” “每个海星都不一样，眼睛、鼻子、耳朵位置都不同。” …… 他们一本正经地说着，每一句都只为反驳甄泠朵先前那笃定非常的有趣论，“海洋馆一点都不好玩！”这是所有孩子达成的共识。 “真的吗？被你们这么一说，我反而更感兴趣了呢。” 令所有人失望的是，甄泠朵并不曾因此而收敛分毫，她甚至还愈发来了兴致，话还没说完呢，就想着要往海洋馆而去。 她这一动作属实是将身后那些孩子吓得不轻，其他人还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那小由头却是已经忙不迭一个箭步冲了过来，紧紧地拉着她不愿意放手。 “你们在这儿留着，我自己去，这都不行吗？” 瞧着众人过分紧张的模样，甄泠朵到底是没忍住，不自觉笑了出来。倏然听着这一句，小女孩也不由得顿了一顿，她似是花了挺大的功夫来仔细思忖甄泠朵的用词，只可惜想了许久依旧是全无结果。 但有一样，却是从来坚定的。 那便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允许甄泠朵抛下他们去往海洋馆。 这边厢，甄泠朵莫名因为海洋馆而陷入了让人为难的迟滞，而另一头躲在暗处的宋珩虽是暂且有了喘息的功夫，可他屏气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出的功夫里，那一副鲜血淋漓的骨架却是在这近乎密闭的屋子里自如游走。 他不像宋珩那样，会在每个被封存着的肢体残骸前停下来，而是走马观花似的绕了两圈，不知在寻访着些什么。 宋珩原以为，这人大抵是和自己一样，不过是在想着该如何才能将那些被肢解的东西重新组合起来，但不成想，那人做的倒也的确是和他思量着的大差不差的事情，可其中的一应细节实在是差别良多。 那副骨架随手取了两副残骸，径直丢到了操作台上，不错眼地将其缝合起来。 宋珩瞧着他这不动如山的姿态，心底里却是骇然地紧。不为旁的，只因那人缝合的根本就不是同类的肢体。 人的手缝在了企鹅身上，而狗的头却是被按在了无头人上头…… 这样的混搭，多少是有些过分骇人了。 无论换做是谁，只怕都没有办法坦然接受。 疯子！ 那是宋珩脑子里闪过的第一念头，但下一瞬，他便想明白了。 如今正在那操作台上，折腾些让人惊愕不已的糊涂事的，本来也不是个正经人，他不过就是一副没有皮相的骨架而已。 说不准就是因为不满自己遭遇了太多非人的待遇，所以才想着要用一切超出常人预料的非常手段来打击报复。 邪恶者的心思，定然不是他们普通人所能理解的。 然而，让宋珩始料未及的是，眼前这恐怖的画面却是并不曾因为他无数次自欺欺人而有所收敛。那骨架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正仔细欣赏着他这惊才绝艳的是作品，许是因为太过喜欢，倏的便发出了些肆意放荡的笑声。 这突然的动静全然不在宋珩的预料之内，刹那间，他直觉毛骨悚然。 眼前这般情势，远比他此前所亲历过的任何一个鬼蜮都要可怕得多。 是的。 可怕。 从来自诩没什么大不了的宋大社长，在这狭小的操控室里，第一次生出了些从往不曾感受过的惊悚意。 一切似是有些失控了。 宋珩暗暗想着。 但就在宋珩失神的功夫里，那染血的骨架不知何时竟又转过了身，略显笨拙地转了转头骨，而后便向着他而来。 第571章 不见 不自觉间，宋珩屏住了呼吸。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无法抵御的威压。 彼时的宋珩着实是连大气都不敢出，尽管他尚未见识过这一具骨架的真实水平，但那一刹那间，他也已经做好了要和对方斗上一斗的准备。 原本莫名被困在这里，进退不得就已经让宋珩郁闷地紧。彼时的他就并非没有想过要以暴力手段强行破开禁锢，只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动作，这家伙便冷不丁蹿了出来。 正也是因着他来得太过突兀，这才让宋珩错愕之间只来得及下意识将自己藏了起来。诚然，这家伙行事属实有些出人意料，但倘若非要打上一架，宋大社长却也并不觉得自己一定会输。 正相反，这或许还是一个能让他破开封印的机会呢。 宋珩暗暗想着。 稳住心绪的那一刹那，他自是即刻恢复了沉静姿态，至于先前那一刹那间的慌乱，也被宋珩全数归结为因着全无预料，以至于不自觉在骤然间失了分寸。一切的根由全在对方，毕竟是他没按常理出牌。若是不然，宋珩又哪至于如此狼狈？ 所幸的是，甄泠朵没跟来。 宋珩脑子里冷不丁闪过这个念头时，心底里竟还隐隐带着几分宽慰意。不为旁的，只因不必在那丫头面前失了自己作为逐明侦探社社长说一不二的坚毅模样。 然就在宋珩做好了十足的准备，等着和那血人战个不死不休的时候，那家伙却是突然身形一转，倏地整个人便重重地压在了一个红色的按钮上。 那东西宋珩先前就瞧见过，他以为那可能是个拿来控制那些像生物仓一样的器械的，便没有贸然去试，倘若稍不注意，将那些缺胳膊少腿的东西放了出来，只会无端增加他的负累。 但那血人却是全无顾忌。 宋珩眼见着他想也没想便当即毫不客气地按了下去。 骤然间，红光四散。 宋珩本是做好了准备，凝神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然而这突兀的光亮却是在刹那之间打乱了他全部的计划。 强光之下，饶是宋珩勉力强撑，却也只坚持了几秒而已。他甚至还来不及看清红光之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便不得不屈从本能，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彼时的宋珩并不知道，就在那血骨按下按钮的刹那，井盖之下的甄泠朵耳畔却冷不丁响起了一阵又一阵悠扬的浪花声。 远远的，不知是从何处飘荡而来，却偏偏带着些蛊惑人心的力量。 甄泠朵沉醉其中，下意识间便想着要往海洋馆而去，那一刻，先头那些孩子们义正言辞的警告她已经全然记不得了。 那是一种莫名的召唤，甄泠朵根本就无从抵达，那时的她脑子里分明只有一个念头。 靠近些，再近一些。 似乎只要去到海洋馆，就能近距离真切地感受到如今正在她耳畔不时激荡的声响一样。 但海洋馆，终究不是大海。 倏然意识到这一点时，甄泠朵不由得愣在了原地，那突兀的念头就好似一道微茫的光，在不经意间冲破了原本将她层层裹挟着的禁锢，让她难得收回了一丝清明。 不过一瞬的功夫，甄泠朵请神上身。 那是她最大的庇护，也是能在短时间内仅凭着她一人之力护着几个孩子的最好办法。 甄泠朵几乎是毫不犹豫的这么做了。 她成功的那一刻，耳畔再没有那些悠扬婉转的海浪声，取而代之的是凄厉的惨叫。全无预兆的变化让甄泠朵不自觉皱了眉头。 那一刻，她莫名感受到了一阵后怕。 再下一瞬，甄泠朵忙不迭急匆匆折返回去，本想要仔细叮嘱孩子们几句，但哪成想身后全然不见了那些熟悉的身影。 孩子们都不见了！ 甄泠朵彻底慌了神，也是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方才那个声音，很可能就是冲着几个孩子去的。虽说她也不得已受了些影响，可到底是很快回过了神。 她要找到那些孩子。 这是甄泠朵几乎没有半分动摇的决定。 且不论前头种种究竟有何预兆，那些孩子主动带着她来到这儿终究是有缘由的，可惜的是，甄泠朵如今尚未完全参透其中的秘密。但她断定，这终究和边上那个海洋馆脱不了干系。 她得去看看。 主意已定，甄泠朵便也再不可能有半分迟疑。毕竟，那地方她一早就想去了，如果不是那丫头拼了命的拉着，不许她折腾，她说不定早已经冲过去了。 如今虽然是不得已慢了些时候，但到底也算的上是殊途同归，在甄泠朵看来，实在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也许，那些孩子也会在那儿呢。 甄泠朵暗暗想着，不自觉便加快了脚步。 最是让她惊喜的是，刚踏进海洋馆的大门，她便一眼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个安静的孩子。 甄泠朵心念一动，忙不迭就想要上前，但不成想她身上的神明之力倏地发生了动荡，这是她先前从来都没有遇到过的事。 她不得不顿住步伐，仔细感受着身上的变化，甄泠朵原以为这只是个意外，然而不过转瞬的功夫，她便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上的力量正在渐渐消失。 神明之力变得不可控制。 诚然，甄泠朵一直都知道，身为神调门人，他们和神明之间本就是互相成就，其间虽说也难免有些彼此依赖的成分，但多是她仰仗对方，面对这突兀的变化，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茫然无措之间，却也只好亦步亦趋地退了出来。 海洋馆很是诡异。 那是涌入她脑海的第一个念头，甄泠朵恨不能即刻去寻宋珩商议对策，但那人自从进了操控室就再没了任何消息。及至甄泠朵沿原路返回的时候，外间的天色愈发暗了下来，她顾不上多想，只忙不迭回到了过山车附近。 过去几天的经验告诉她，唯有那儿才是最安全的。 虽说甄泠朵并不愿意承认，但事到如今他们的确也不曾找出又一个值得让所有人安心的地界。 为求万全，纵然心底有再多的不悦，却也只能回去，静静等着又一日天明。 第572章 茫然 等待。 这便是甄泠朵思忖良久之后，给自己定下的基本任务。 她不可以成为宋珩的拖累，便绝不能贸然违背规则。 留守在安全地界，是遵守规则的第一步。 这是第一个没有宋珩作陪的夜，大抵是因为白日里见证了太多出人意料的事情，甄泠朵一晚上辗转难眠，她仔细思量了许久，可偏生始终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好容易挨到了天明，甄泠朵本想要即刻便跑去井盖附近，确保并无人发现其中的异样，再趁势继续深入探查，只没成想，她还没来得及走出多远，便又遇上了那几个孩子。 是的，他们无一例外，又一次出现在了甄泠朵面前。 “你们昨晚上干什么去了？” 甄泠朵惊愕之间，到底是忙不迭将藏在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她问得再直白不过，可不知为什么，几个孩子听着她斩钉截铁的一句，却还是不自觉显露出了几分茫然无措来。 “我们哪里也没去。” 孩子们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子，到底是鼓起勇气开口回应了。 可奈何，这样的答案却是并不能让甄泠朵满意。 “哪里也没去？” 她没好气地重复着这句话，因着过分讶异，声调也不自觉拔高了几分，“真的哪里也没去吗？” 她不可置信地追问了一句，孩子们虽是多少被甄泠朵这副莫名凌厉的姿态吓了一跳，但短暂的怔愣之后，到底还是坚定不移地点头称是。 一定有问题！ 甄泠朵是亲眼见着孩子们消失不见的，若非是她自己亲历过，大抵会毫不犹豫地相信孩子们的说辞，毕竟他们如今这个年纪，正是最天真烂漫的时候，常常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绝不可能有半点欺瞒意。 若是不然，甄泠朵也不可能从他们的话语中得知他们曾被校长联合人贩子拐卖了的事。 甄泠朵自是愿意相信他们的，只可惜现如今摆在面前的一应事项里实在有太多彼此矛盾的成分，她想不通，却也不敢贸然忽视了。 得继续查。 甄泠朵坚定了心思，她放弃了继续去往地下世界的念头，而是先行赶去了热气球那儿，找到宋珩，成了她眼下能想到的，最为要紧的事。 然而，让甄泠朵始料未及的是，他们一连打了好几天工的地方，不知怎么的竟是大变了样。 热气球不见了。 原本留守在这儿的管理员，也没了踪影。 那地方如今空荡荡的一片，根本就看不出此前究竟作何用处。 那一瞬间，甄泠朵傻眼了。 怎么会这样？ 恍惚之间，甄泠朵脑子里不由得闪过诸多念头，但无论是哪一样，显然都并不能被她所接受。不得已，她便只能四下里不停的追问，但所有人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没有热气球。” “咱们从不对外经营热气球项目。” “姑娘，你是不是记错了？” 一连数次吃瘪，却并不曾让甄泠朵因此失了信念，她从来都是一副坚定非常的姿态，对他们说，“不是的，之前一直都有，我还在热气球那儿兼职了好几天呢，附近还有个操控室，但现在都不见了。” 比起热气球，甄泠朵更关心操控室。只可惜，她并不能上来就追问后者，便也只能拿热气球当个幌子，但遗憾的是，不论是热气球还是操控室，她能见到的所有人都说并未见过，全不知情。 事情好像比她想象中还要复杂得多。 虽说甄泠朵并不曾轻易说服自己选择相信当前见闻，但只要一日没见到宋珩，她悬着的心便一刻都落不下来。 然而，偌大的是游乐场倘若有人打定了主意非要藏下一个人，实在是太容易的事了。饶是甄泠朵不介意挖地三尺寻人，她也并没有这样的能力。 请神上身无疑能让事情变得简单一些，可甄泠朵却也总时不常回想起在海洋馆门口的那一幕。她最大的倚仗在那儿全无预兆的消散了。 亏的是那时候甄泠朵反应还算迅捷，她不曾硬着头皮继续深入，若是不然，如今究竟是怎么一副光景只怕也只是难料。 更不消说，依着甄泠朵如今的本事，她能请神的次数终究是有限的，在局势尚不清晰，甚至还没搞清楚他们真正的对手之前，保存实力才是当下最为明智的决断。 的确，此举将无可避免地拉长甄泠朵寻回队友在的时间线，可在宋珩回来之前，她也务必保全自己。甄泠朵实在不希望，宋珩好不容易回来，得到的却是她消失不见的消息。 此刻甄泠朵自己正在经受这无法用言语解释的无奈和怅然，其中滋味委实艰辛地很，若非是无可奈何，她实在不希望宋珩也再经受一回。 这一头，甄泠朵因为全无踪影的宋珩始终都捏着一把汗，而另一边，当事人好容易熬过了那炽热的红光，记不清自己究竟等待了多久，才察觉到屋子里又多了些走动的声响。 那一刻，宋珩登时提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屋子里只有他和那血骨，是他要离开了。 这将是他从这地方抽身的最好时机。 宋珩没有片刻的迟疑，他立时便做出了最佳的判断，跟上去，然后离开。 这一决定并不难，麻烦在于要如何才能不被前头那个家伙发觉。不知怎么的，宋珩有种直觉，一旦他不小心落入了那家伙的手里，最终的命运或许也和那些兀自横在操作台上的家伙们差不多。 被剥离了原本的皮相，四肢百骸还不知道会被分解成什么模样。 单是闭上眼睛想象那个画面，宋珩便不由得脊背生寒。 他可是内八门门主，怎可被人如此欺凌？ 宋珩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接受，也绝不可能坐以待毙，他必须得在最短的时间内，想出应对的方案来。 为了能安然无恙的离开，宋珩不得不挖空心思，只没成想，那染了血的东西却是从始至终都不曾在意过。 是的。 那家伙根本就没注意到身后多了宋珩这个时不时都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妄图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尾巴。 第573章 选择 血骨倒是真不在意。 宋珩原是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心道这场斗争说不准要继续许久，但不成想，到头来却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跟在血骨之后，并无半点异样地离开了那个莫名的实验室。一脚踏出之后，宋珩便即刻不由得环视周围，眸光总也不自觉四下打量，为的是第一时间审视清楚附近的情势。 彼时宋珩跟前是好几栋耸立的建筑，骤然瞧着似是并没有任何异样，可因着此刻他前头也只有这一个建筑，他便想也没想便一股脑儿冲了进去。 鬼蜮之中，所有东西都不是凭空出现的。 这一点，宋珩自是心里有数。 无论是此前他在操控室内里撞见的那些被肢解封存的肢体，亦或者是那骇人听闻的拼接，乃至于此时冷不丁出现在眼前的学校，无一不是预兆。 无非是彼时的宋珩尚未来得及完全搞清楚，这些预兆究竟意味着什么罢了。但想要弄清楚，本也不是什么难事，顺着眼下所有的指引，一步步往前寻便是了。 逐明侦探社，从来不信真相会被蒙尘。 纵是经年日久，也总会有些东西是藏不住的。 而他们这些人，要做的便是一步步抽丝剥茧，翻找出那些绝不该被轻易湮灭的证据。 这是一间空荡荡的学校，除了门口立着的牌子，昭示着它的价值及意义，里间始终空无一人。 宋珩身在其中，只不由得感到骇然。虽说此前他和甄泠朵也曾在许多鬼蜮里来回穿梭，以学校为意向的也见识过不老少，但却是从来都没有如眼前一般，竟是半点声息也无。 太静了。 也太不同寻常了！ 既是校园，便不可能安静至此。 宋珩心中笃定，这地方只怕是又存着太多麻烦，可来都来了，他实在无法轻易说服自己放弃继续向前而去的念头。 他想要找出个些的破绽，无论是那如实验室一般的操控室，亦或者是这个全无声息的学校。 原本他以为，只要离开了那个地方，就能即刻和甄泠朵汇合，但如今想来，那操控室算的上是一个交叉地带，又或者说它是两个鬼蜮之间的中转站。 立在其上的人，能借着那操控室完成两个鬼蜮之间的无缝切换。 换句话说，一旦推开那扇门，再想出去，可就说不清到底会遇上什么了。 单从宋珩如今的境遇来看，便是如此。 然而，就在他打定了主意想要往里走的时候，宋珩不经意的一回头却是倏然发现学校外头不知什么时候竟笼起了一层迷雾。 这是此前从来都没有过的。 因着这个发现，宋珩不自觉顿住了脚步。 那一刹那间，他不由得陷入了迷思。 倏然映入眼帘的迷雾，像极了当初笼罩在过山车上的东西，只一眼便让宋珩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 那时候宋珩遭遇的是近乎疯癫的小鬼，以及骤然瞧着一切都像极了甄泠朵的暴击。 虽说彼时宋珩全无意外地冲破了迷雾，可同样的事，他显然是一点都不愿再经历一回。 他凝神细看，只想着尽力分辨那东西的颜色。不为旁的，只因先头在过山车之上，不同的颜色便意味着截然不同的挑战。 一连两次，宋珩和甄泠朵都经受了常人无法设想的巨大压力。尽管宋珩现如今所能倚仗的经验唯有那两天的际遇而已，但他还是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暗自思忖半晌后，宋珩到底是放弃了第一时间速通眼前偌大的无人校区的念头。 既是已经显露出了苗头，想来也多得是再遇上的机会。 一如那迄今为止依旧不曾被全然解开谜团的热气球，不也让他和甄泠朵来回往复地兼职了好几日嘛，等到时机成熟，真相终究是藏不住的。 宋大社长生平第一次打起了退堂鼓，虽委实带着几分荒唐意，可再仔细一想，亏的是如此模样并不曾被那几个人一并瞧了去，若是不然，只怕他此生都再没机会躲过这该死的黑历史了。 权衡再三，宋珩决意来日再战。 一路后撤着避开学校后，宋珩这才意识到，自己根本就再没有第二个选择。 距离学校不过几十米距离的地方，一座并不陌生的房子突兀地立在那儿。 是那个操控室，也是实验室。 宋珩始终记得真切，事实上方才一步步后撤的时候，他脑子里甚至还接连不断地回溯着过往。过目不忘一直都是他最为自信的本事，可今时今日，宋大社长却是不由得开始为此感到懊恼。 无他，实在是因着他曾卯足了劲儿想要避开这一麻烦，只不成想，在亲眼见识了一大堆无可名状的血腥，以及真切感受过身在无人之境的寂寥后，宋珩还是不得不重新回到那个地方。 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情绪，那一刻既懊恼，又无语，更重要的是颓然。 宋珩大抵已经有些时候不曾亲自领受过这等无可奈何的滋味了，饶是遇上比眼下更麻烦的局势，纵是生死关头，他或也能凭着一身的本事，不由分说强自冲出去。 左不过是惹一身的伤，对此宋珩从来不屑一顾。 然而此时此刻，过去那些不顾一切的狠厉姿态显然全无用处，虽说宋珩并不曾当真豁出一切去试，可他心里清楚，但凡没找到两个鬼蜮之间切换的钥匙，如今的他便也跟被困在那间屋子里时是一样的。 纵是耗尽了心血，也未必能成功突围。 正也是被这个念头所裹挟着，才让他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 连宋珩自己都记不清楚，他究竟在那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立了多久，又是如何说服自己重又一步步踏上来时路的。 他不是想不起，只是不愿去想。 毕竟，在那进退都是为难的情势之下，往回走是看上去更为明智且安全的选择。实验室里只有些不知道放了多久的残骸，宋珩不必忧心是否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倏然崩碎。 宋珩兀自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总算鼓足了勇气推开了那一扇并不陌生的门。 第574章 对手 吱呀一声。 门开了。 大抵是因为身后的学校被阴云笼罩着，宋珩探着头望进去的时候，瞧的并不算真切。明明不久前他才是刚才那地方出来的，可此时此刻倒是和刚听到那管理员意味深长的提醒时没有半分两样。 未知，且不安。 倘若单是前头那一半，宋珩倒也不至于乱了分寸，毕竟迄今为止他已然记不得自己到底经受过多少超出了常人预料的麻烦。 可心底里那不时闪着的不安，却委实是让宋珩有些束手束脚。说起来，他也的确有日子不曾有过这样的感受了，是进不得，也退不得。 倘若是他宋珩孤身一人入到这鬼蜮之中，自也不必如此瞻前顾后，可偏生此刻他身边还跟着一个甄泠朵，虽说那人如今并不曾跟着来，可依着宋大社长的心思，自然也是不可能兀自将他丢在一旁的。 他之所以会定下原路返回的念头，便也是不希望那被他留在游乐场里的人过分担忧罢了。但彼时的宋珩显然已经记不清他究竟在实验室里待了多久，也就并不知道彼时的甄泠朵早已为他提心吊胆了许久。 事实上，若然只有宋珩消失不见这一桩，甄泠朵还不至于失了分寸，可毕竟她自己亲历过的那些事也实在麻烦得很。 井盖之下的小世界，消失不见又突然出现的孩子们，以及那个从一开始就处处透露着神秘的海洋馆，无论是哪一样都需要甄泠朵随时拿出十足的精神来仔细应对，偏偏仅凭着她自己一个人，当下属实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也是因此，她才愈发想要即刻找到宋珩，好一同商议出个对策来，可奈何，如今非但是宋珩不见了踪影，就连此前最是熟悉的热气球也没了。 甄泠朵实在是说不清当自己冷不丁听到游乐场里从始至终都没有设置过热气球这一项目时的反应，当下那一刹那，她是恍惚不安的。 比起外头那些斩钉截铁的说辞，甄泠朵自然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 那些事全是她和宋珩一道亲历过的，无论好坏都是真实发生的，眼前众人言之凿凿地表示并不知情，其根由大抵是又在不经意间被换到了另外一个鬼蜮里。 然，这终究不过是甄泠朵自己的猜测，至于真相如何，还需要一步步抽丝剥茧仔细梳理。 可眼下的甄泠朵实在是拿不出太多的精神来应对，比起当前这看不清所谓的现状，她最为担心的，到底还是宋珩。 毕竟，倘若真是全新的鬼蜮，她实在不知道那人会否和自己一并前来。 彼时甄泠朵脑子里翻来覆去回溯许多次的，依旧是原先的热气球管理员那一声意味深长的好自为之。遍寻不到热气球以及与之相关的一切时，她便一直在回想这一句，可奈何，无论甄泠朵怎么努力，她都无法从先前那些个细碎的细节里，拼凑出想要的答案。 他们问话时，那人始终滴水不漏。 现在想来，最后那四个字更像是道别，她的存在，像极了是要将甄泠朵和宋珩新的变数里引，至于究竟是为了什么，甄泠朵如今还是看不穿。 就在甄泠朵兀自头疼的时候，宋珩已是强压着所谓的不安，硬着头皮重新踏进了实验室。 推门而入之前，他还特意在门口听了好一阵子，确认周遭并无特别的声响，这才鼓足了勇气走了进去。 宋珩动作很快，刚一入内便忙不迭关上了门。 虽说他此前并不曾在这地方待得太久，可毕竟是亲眼见识过里间横七竖八躺着的一大堆四分五裂的肢体，且不论旁的什么，单是为了还他们以安宁，宋珩也并不愿意过多打扰。 就连退守实验室，也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 宋珩甚至已经想好了该如何向他们告罪，哪怕明知道没有人会在意他究竟做了什么，但宋大社长显然不可能让自己心下不平。 唯有如此，才能让他心底稍安。 可让宋珩始料未及的是，他到底是没有机会将那些祈愿和歉意说出口。 他刚关上门，不自觉间向后退走的时候，冷不丁就撞上了什么东西。 背后传来的那股子膈人的滋味，让宋珩不由得心头一紧。他记得，那地方并不曾设任何操作台，而屋子里的那些残骸本就被整理在一处，依着宋珩先前的判断，那些都是死物，当是无论如何都动弹不得。 但不多时，宋珩脑子里便又冷不丁冒出了另外一个念头：万一会动的，是那些又被那血骨径直拼接起来的呢？ 虽说宋珩如今尚不曾亲眼得见，可此地毕竟是个鬼蜮，纵是再匪夷所思的事，也并非是全无可能。 因着这个念头，宋珩只觉得脊背生寒。 所幸的是，他并不曾因此而乱了心神，不过转瞬的功夫便即刻有了应对。 且不论藏在身后的究竟是人是鬼，宋珩都不可能只闷声不动，他必会反击。 唯一的变数，只有时机。 下一瞬，宋珩动了。 他并没有用那曾经让无数小鬼动弹不得的雷法攻势，而是采取了暴力手段，如此行事多少有些冒险，可宋珩却是一点都不以为意。 事实上，他是在赌。 赌那些个拼接的货色，纵然短暂地恢复了生命力，但骨子里却依旧是个废物，至少在宋珩面前是这样的。 宋珩一记毫无预兆的后旋，最大限度得为自己争取到了喘息的时间，身后那位显然不曾预料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出，只得下意识间往后退了一大步。 双方一进一退，本该继续先头那对峙姿态，可架不住宋珩在不经意间抬头看清眼前人的刹那，竟也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是血骨。 有那么一瞬间，宋珩倒也的确曾为自己先前的冒失举止感到后怕。 所幸的是那血骨应对不及，不能在第一时间反抗，若是不然，此刻的宋珩大抵已经身首异处。那人胡乱拼接的手段，宋珩显然是见识过的，谁知道他会给自己安排什么异想天开的组合？ 单是想想，宋珩便不由得头皮发麻。 第575章 退敌 然而事已至此，宋珩显然已经没了更多的选择。 他唯一能做的，只剩下若无其事地坦然应对，权且不论对方究竟有多大的本事，也终究只能硬着头皮招架。 须臾之间，宋大社长脑子里不由得闪过诸多念想，好的坏的都有。 倘若当真被逼到了绝路，他倒是一点都不介意豁出一切求个万全。纵然，他将不得已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也不可不为。 可就在宋珩做好了以命来换的准备时，眼前的血骨却是已是兀自红了眼。虽说他没能在第一时间抵挡住宋珩的侵袭，可如今实验室里多了个意外来客却是事实。 这地方毕竟是他的秘密基地，任谁都不可能轻易踏进来，这人既是主动送上门来，便绝不可能再放任他肆意离开。 正也是因此，他才卯足了劲儿往宋珩身上招呼，但不成想，那些拼尽了全力的攻势，却被对方轻而易举地化解了。 一次，两次，一连三次。 不单是血骨，就连宋珩也属实有些意外。 要知道，他原先以为这家伙说不准有什么骇人的本事，可如今瞧着也不过如此。 心念一起，宋珩便免不了想要试探一番，一开始他多少还是收着点劲儿的，毕竟双方是初次交锋，任谁都不知道彼此到底有多大的底牌，为免万一，便都给自己留了些退路。 宋珩突然的反击着实让对方应接不暇，这和先前在暗处的对峙不同，现如今双方都摸清了彼此的位置，且都多少存了些不想要让对方继续活下去的念头。 是的。 宋珩出手远比那是血骨要凌厉地多，虽是试探，可他还是不自觉用了七八成的力道。不为旁的，只因想着要试探眼前人的深浅。 事实上，宋珩出手之时，便已经做好了应对的准备，他与人与鬼对峙的经验都不在少数，自是早已经咂摸出了可能的反击策略，并以此更新了自己的后招。 可让宋珩意外的是，对方的反击全不在自己的预料之内。 不是他没动，还是能力不济。 因着宋珩的招数又快又急，对方仓促之间只来得及下意识避开，等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想要回防，却终究已经是来不及了。 但这一切到底也是超出了宋珩的预料，原先预估的事一件都没有发生，对方的能力远在自己之下，彼时的宋大社长实在是说不清冷不丁意识到这一点时，他心底里究竟做何想法。 那无疑意味着，他先前所有的担心和不安，在骤然间被毫不客气地打散，除了懊恼，宋珩一时间再想不出旁的词来。 只是再转念一想，若非是因着他从一开始便心生顾虑，想来也绝不至于一步步走到如今这般田地。倘若他在见到这血骨的第一时间，便已是不由分说强自与人为敌，还能有机会瞧见身后那片校区吗？ 宋珩心底存疑，不愿再继续往下想。 当务之急，最要紧是不再让那血骨有可乘之机。 见识了这人的最大能耐，宋珩便也再不曾有所收敛，而他那近乎疯狂的攻势，自是不可能让人有喘息的机会。 那血骨几乎是被宋珩毫不客气地按在地上摩擦，大抵连宋社长自己都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会全无预兆的被一些莫名的情绪裹挟。 那一刹那间，宋珩只觉自己心底里始终都涌动着一股子再难收拢的愤怒，那阵仗像极了是要将他从进到这鬼蜮开始的每一样，都报复在眼前人身上。 至少，在宋珩自己看来，是这样的。 至于那血骨究竟作何想法，他便全然不知了。 他既是无力和宋珩相抗，危急关头便也只能下意识跑开，准确地说，是生死时速一般地被迫求生。在宋珩疾风骤雨一样的攻势之下，唯有最大限度地保全自己，才能换来一线生机。 宋珩并非是没有察觉到对手的意图，虽说他手上的攻势不减，可事实上他也总在不自觉间陷入迟疑。在宋珩看来，一应变数是自那血骨按下按钮的那一刻开始的。纵然他能将这实验室挖地三尺，拼尽全力找到那个变数，可说到底他也不曾亲自动过手，自也并不敢笃定那东西于他会否奏效。 换句话说，若是想要以最为安全的姿态回到从前，最好还是交由这血骨来操控。可显然，宋珩信不过他。 正也是因为这不自觉间的几缕迟疑，却是在不经意间给了对手以可乘之机。 宋珩一个不察，对方却是倏的毫不犹豫地就地打滚跑了出去，诚然，这手段瞧着委实让人咋舌，可再仔细一想，只消是能好好活着，动作难看些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想来对方便是端着这样的念头，才强撑到了如今这般田地。宋珩回过神来时，也并不多做他想，只即刻忙不迭追了上去。 可奈何，他到底还是慢了一步。 那血骨拼尽全力跑出去，却是再未曾想着要和宋珩继续对峙，毕竟他已经亲历过无力还手的悲剧，自是无论如何都不愿再继续这近乎惨淡的争斗。 宋珩却也是怕的。 不为旁的，只因担心一旦被这家伙抢在前头又一次按下了按钮，呈现在他面前的一切便又有了变化。 单是连如今跟前的种种都尚未来得及搞清楚，宋珩的确是再没有什么心思愿意接受新的挑战。 可他没想到，那家伙竟是拼死也要一搏。 宋珩因为恍神的缘故，错过了最佳的时机，等他赶到的时候，那家伙已经得手了。 砰的一声。 熟悉却也陌生。 宋珩又一次感受了那全无预兆的红光，又不得不耐着性子等它全数消散。尽管心中已经多少有了些猜想，但说服自己继续若无其事地走出去迎接新的挑战，却终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单是从宋珩数次踌躇不前的姿态来看，应当是这样的。可他终究还是推开了实验室的大门，深吸了一口气，径直走了出来。 大抵是有先头无人校园打样，此番宋珩每走一步都小心谨慎，他甚至还好几次全无预兆地回头扫视，只为观察身后是否又被浓雾裹挟。 第576章 危险 这一次，宋珩唯一不需要担心的，是那血骨。 那家伙已经死了。 他撑着最后一口气按下传送的时候，就已经确信自己终究只有这一个结果。 宋珩在海洋馆门口来回往复地打量了许久，他本意是想寻到一星半点的异样作为突破，但不成想的，这地方却是和那学校大不一样。 虽说一眼望去实在也见不到几个人，但哪怕不曾踏足其中，却也能感受到里头那无法忽视的欢快与热闹。 叽叽喳喳的喧闹声多少抚平了些宋珩心底里的焦躁，可及至这人总算下定了决心亲自进去一探究竟的时候，他到底还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不为旁的，只因肆意在海洋馆徜徉的一应生物，实在是骇人地很。 顶着人头的海星，还有长了脚的海豚，无论怎么看都四处透着诡异。 幸而，宋珩只是惊诧了短短的一瞬，他很快便意识到，如今横在自己眼前的许多东西，都是那位的手笔。 毕竟，宋大社长可是亲眼看着他在极短的时间内的完成拼装工序的，彼时他或许不以为意，可时至今日却到底是由不得多想了些。 一如宋珩一开始在不经意间目睹他的一应行事时一般，第一眼瞧着实在是匪夷所思，可当一切被摊开，明晃晃摆在明面上的时候，也还是让人不由得开始仔细思量其中的缘故。 海洋馆原本该是让游客们近距离接触海洋生物的地方，为什么要将一切布置成如今这般模样？ 这是宋珩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的事，他数次试着说服自己，可奈何无论怎么努力，都寻不到那个最是让人满意的由头。 毕竟，换做任何人冷不丁瞧着眼前的这些东西，都免不了会脊背生寒，任谁都不可能泰然处之。就连宋珩不也曾有过片刻的失神吗？ 饶是她早便已经将跟前种种瞧了个真切，却也终究是半晌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可纵是心底错愕不已，宋珩却还是强压着心中的诸多不安，硬着头皮逼着自己继续往里走。他的想法很简单，只为了找出这些耸人听闻的家伙之外的东西。 但遗憾的是，偌大的海洋馆，除了那应接不暇的拼接玩意儿，再寻不见旁的什么。放眼望去，大抵除了宋珩其人，再寻不出第二个全虚全尾的活物。 比起那些匪夷所思的拼接，这反而更让宋珩不安。 整个海洋馆都是活物，可唯有他一个才是原装的，一时间宋珩竟也无力分神去想为什么那些残骸一旦被组装完全，就拥有了新的活力。他唯一担心的是，这海洋馆究竟吓退了多少人。 一旦认知出了错，后头又该用些什么手段来改？ 无可否认的是，宋珩如今脑子里的那点念头比之于生死考验实在有些不值一提，但彼时的他的确就是这么想的。 宋珩在海洋馆里晃到了深夜，他不是没想过要离开，而是再三权衡之后，突然意识到就算是留在原地也没什么不好的。 毕竟就算是回到了实验室里，也不过是跟那些残骸共处一室而已，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眼下的局势倒是和回去没什么两样，唯一的区别不过是实验室里是一动不动的家伙，而在这海洋馆里，他们成了活物。 夜色既深，宋珩正兀自思量着什么的时候，他倏地听到了一阵悠扬的海浪声。 那声音清脆悠扬，让人不自觉沉醉其中，宋珩想不起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突然闭上了眼仔细品鉴其中曼妙的，他不自觉沉浸其中，好半晌都没有回过劲儿来。 直到，那悠远的声音骤然消失。 耳畔再没有任何旁的声响时，宋珩才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倏忽从惊愕中抽离出来。但等他睁开眼，海洋馆里却冷不丁多了好些新东西。 至少，现如今宋珩面前的展览柜上，凭空多出来好些小孩和鱼的组合。 是的，凭空。 虽说宋珩此前曾被那一阵海浪声所惑，可他到底是真切地记得，在这之前展览柜上不至于像如今这般，被塞得满满当当。 一眼望去，小半是恍惚无措的茫然眼神，余下的，便不做动弹。 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已经坦然接受了眼前种种，动弹不得只是字面意思罢了。在宋珩看来，那一柜子的新鲜玩意儿和先前没有本质的不同，不过是将其中独属于人的那部分换做了些小孩罢了。 最是让宋珩始料未及的是，他恍惚好像还瞧见了正立在海洋馆门外的甄泠朵。 眼前倏然飘过那人的身形时，宋珩不由得一顿，他从没有任何一刻不为那丫头担心，却也从来都没有想到过，两人竟能在这个当口遇上。 虽不自觉有过片刻的振奋，可不过刹那的功夫，宋珩便不由得暗暗祈祷，盼着那丫头径直离开，不必挖空了心思也要凑上前来瞧个真切。 这地方，可真没什么热闹可瞧的。 宋珩心说，换做是任何人瞧见了，只怕都会不自觉陷入自我怀疑，一如先前的宋珩一般。 同样的事，有他一人经历，便也够了，犯不着再多一个人。 可正也是因着在不经意间撞见了甄泠朵，这反而让宋珩不由得坚定了想要离开的心思。倘若没有眼前这一出，他说不准会耐着性子四下搜寻，左右也得等将这海洋馆里的一应麻烦处置得差不多，才会想要折返回去。 可宋珩凝神看了一眼，他瞧着甄泠朵几次快步上前，却偏又在临门一脚的时候下意识顿住，如此往复，不知凡几。 甄泠朵在犹豫。 那是宋珩毫不迟疑的精准判断。 她的确尚且不曾做出最终的决断，彼时的甄泠朵在外等了许久，她非但没能找到宋珩，就连那几个孩子的事也全无头绪。 万般无奈之下，甄泠朵只好选择来这海洋馆碰碰运气。 可上一回的教训还历历在目，此番甄泠朵不过是径直站在海洋馆门口，心底里便总也不自觉充斥着些退却意。 倒不是说甄泠朵真就因此举足不前，而是她潜意识里一直有个声音在不同地念叨着危险，频繁却也不容置喙，她纠结许久，到底是拿不定主意。 第577章 眼睛 上一回，甄泠朵以神明之身，都抵挡不住这海洋馆里那无法言说的力量，此番她孤身而来，又该如何应对？ 因着她先前的失败，此番倒也或许是仔细一试的好时机，可是甄泠朵一个人全然担当不起那可能的后果。 若是她出了什么岔子呢？ 倘若，宋珩回来再寻不见她呢？ 单是想想，甄泠朵便觉得头皮发麻，她思忖良久，终究是不敢冒险。 而另一边，宋珩在骤然瞧见来人的时候，心底里便也已经有了决断，他要出去。 和先前冷不丁被送到学校去一样，此处实在不可久留，更为重要的是，宋珩在赌。万一他离开的时候，能和甄泠朵撞上呢？ 诚然，单就从眼下的情势来看，他们分明是用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式来到此处，但正所谓殊途同归，说不准在这海洋馆之外，便能达成大同之势呢？ 正也是因此，宋珩才不自觉想着要往入口处去，依着先前的经验来看，他是从那儿来的，自然也能从那儿走。 但不成想，宋珩才走了没几步，却是冷不丁撞上了一只红眼睛的猴子。 海洋馆里为什么会有猴子？ 脑子里冷不丁闪过这一念头的时候，宋珩便不自觉停下来多打量了它几眼，只没成想，对视不过片刻，宋珩便即刻意识到身体有些不对劲儿。 那一刹那间，宋珩下意识想要移开眼，可奈何终究是慢了一步。 而另一边，甄泠朵怎么也没有想到，就在她纠结不已的时候，只是犹豫着抬眸又望了一眼，竟是正好瞧见宋珩呆愣着的模样。 宋珩？ 他在海洋馆？ 就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倏然意识到这一点时，甄泠朵哪里还有半点犹豫，只忙不迭快步冲了上去，彼时的她再顾不上心底里那些不安，她一门心思只想着一件事：找人。 然而，甄泠朵到底也是迟了一步。 她急吼吼往这儿赶来的时候，宋珩正一步步变成了一只通体黝黑的狗。甄泠朵是眼看着那人不自觉伏在地上，一点点失去自己意识的。 那一刻，甄泠朵急得都快疯了。 但无论她怎么喊，宋珩都听不见。 他只兀自虔诚地伏在那猴子跟前，任由对方给自己套上了项圈，那是就此归顺的意思。 宋珩成了一条没有个人意志，只任由旁人吆来喝去的狗？ 这显然是甄泠朵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接受的事，眼看着宋珩将要被带走，她一时间也顾不上旁的什么，只忙不迭请神上身，毫不客气地拦在了那黑色小狗身前。 那一刻，甄泠朵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到了自己因运势低落而不得不寄居在猫身上的日子，那时候宋珩也曾无数次像是现在这样，没有半点犹豫地将她护在身后。 区别只是，宋珩护着的是她的神魂，而如今甄泠朵护着的，是他本人。 到底是曾经被仔细看顾过许多次，今日若是甄泠朵并不曾在机缘巧合间撞见了这一幕，实也是鞭长莫及。但既是亲自撞上了，便始终都做不到视若无睹。 她一定要救，且不得不救。 “不准动他！” 甄泠朵先是不自觉怒吼了一声，说这话的时候，她有意识拔高了自己的声调，既是威慑，更是为自己加油鼓劲儿。 甄泠朵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冲上来的那一刻，黑狗却是毫不客气的想要将她拖走。 彼时的宋珩理智尚存，无非是身体不受控制而已。 诚然，眼前的一切多少有些超出了他的预料，但那猴子来的突兀，想来定是个关键因素，既然如今自己已经不得已变作狗身，他自是该顺着当下的线索继续探查。 但有一条，他却是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让甄泠朵也牵扯其中。 渐渐失去对身体的控制力的时候，宋珩最庆幸的，莫过于此前不曾和甄泠朵汇合，若是不然，只怕是连她也未必能躲得过。 只没成想，这点庆幸到底是没能存在太久。 甄泠朵突然出现，又是那般全无收敛的姿态，只一眼，宋珩便料定她凶多吉少。 正也是因此，他才忙不迭想要拦着人，架不住始终是徒劳无功。 甄泠朵倒是回头看了他一眼，低声说了一句，“别怕，有我在。”但这从来都不是宋珩想要的答案，他从来不为自己的境遇头疼，真正让他揪心不已的，是甄泠朵。 “快走！” “别看它的眼睛。” 情急之下，宋珩便只能高声大喊，但落在甄泠朵耳朵里唯有两声急切的汪汪声。 甄泠朵心疼不已，便又兀自笃定而坚决地补了一句，“他不可能跟你走！” 她才不管那猴子能不能听懂自己说了些什么，更顾不上宋珩听明白了几分，护着宋珩是她不曾动摇的信念，任何时候都不可能动摇。 奈何，饶是她这般凌厉，立在她面前的猴子却也不过是状若不经意地抬起了眼，瞥了一瞬。 眼睛是红色的。 血红。 倏然瞧着这一幕的时候，甄泠朵不由得顿了一顿，大抵是因为她此前从来都没有见过，亦或者是如今立在自己跟前猴子的模样实在超出了她的预料，恍惚间她不自觉凝神多看了一眼。 让甄泠朵始料未及的是，单是这一下意识的动作，便让她即时变得和宋珩一样。 她变成了一只白色的狮子猫，不偏不倚，正好就落在了宋珩小狗的头上。 一猫一狗就这样被带走了，悄无声息的，从始至终都没有惊动任何人。 变成了猫之后，甄泠朵倒是能听明白宋珩说了什么。 “你没事吧？”宋珩不安地开口。 “没事，你呢？”甄泠朵既答且问。 “你刚才为什们不走？”宋珩冷下声来问，甄泠朵闻言一顿，旋即道，“事急从权，顾不上那么许多，我请了神明助力的，只是没想到，居然会没效果。” 说这话的时候，甄泠朵还兀自失笑了声，她故意隐去了在这海洋馆里神明之力并不能存续太久的真相，为的就是不让人担心。 事已至此，终究是多说无益。 与其挖空心思懊恼后怕，倒不如仔细想想该如何才能解决眼下的困境。 第578章 重复 “先看看它预备把我们带去哪儿吧。” 宋珩说完，径自长叹了一声，甄泠朵多少能想见这人究竟为何头疼，可现如今自己既然已经身在局中，许多事便也就只能顺势而为。 更何况，她从来都没有因此后悔过自己的决定，就算是重来一次，她的选择依旧不会变。 就算是她和宋珩身份互换，想来宋老板也不可能有半点迟疑。 彼时甄泠朵最大的庆幸，便是纵然他们成了如今这样的模样，到底还能保有着各自的清明神志，只消不曾忘却本心，终究是有机会拨乱反正的。 关于这一点，甄泠朵始终都有着无法言说的自信，毕竟此前她和宋珩已经经历过太多太多。 “你说，它会把我们带哪儿去？” 沉静下来的甄泠朵甚至还有功夫和宋珩说笑，“谁能想到我们最终居然是败在一只猴子手上？” 甄泠朵说这话的时候，多少带着几分玩味的姿态，但下一秒却是难得端着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一本正经地应了一句，“但你放心，今日之事我一定不会贸然说出去的。” 一字一顿，她说得再笃定不过。 “你只是不想被夏艺璇当成黑历史。” 宋珩难得开口，可脱口而出的一句为的却是径直戳破甄泠朵的短暂伪装。话音刚落，头上的小狮子猫就不再说话了。 心思被人毫不客气地点破，就算此刻的宋珩并不可能仰起头看清她的模样，但甄泠朵也不愿意再和他多说了。 在这一刻，甄泠朵真切地感受到了，沉默是金的真正含义。 那红眼猴子似是从始至终都没有关注过后头这一猫一狗究竟在说些什么，他只自顾自朝前赶路，因着有项圈的束缚，那两位根本就不可能逃得开。 远远瞧见动物园大门的时候，无论宋珩还是甄泠朵都并不感到疑惑。毕竟他们如今的姿态，实在是太像任由人观瞻把玩的小东西了。 虽说两人都不曾点破，可却是不难想见，这动物园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然而，任谁都没有想到的是，刚一踏进那动物园的大门，宋珩和甄泠朵便失去了原有的理智，他们再想不起一切前因后果，更忘了自己是谁。 他们当真成了一猫一狗，也只会像猫狗一样生存。 至于旁的，却是什么都想不起了。 如此过了一夜。 甄泠朵一直有些浑浑噩噩，她脑子里不时盘旋着先前所遇上的事，过山车的变故，热气球的意外，以及突然消失不见的宋珩，桩桩件件都疯了一样在她眼前晃荡。 许是因为她实在太想要尽快厘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又或者是她一直以来都没有找到最为合适的路线，以至于一直都只能做无用功。 甄泠朵甚至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走到这儿来的，只茫然无措地瞧着如今正依在身边的小女孩，正伸出手死死地拽着她的衣角。 事实上，正也是因为这突然的动作，才让甄泠朵从恍惚中抽离了出来。 “怎么了？”甄泠朵先是下意识问了一句，尚且不曾得到对方笃定的答复，便径自仰起头来环视周围。 及至此时，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居然站在海洋馆前。 还是先前她站过的位置。 小女孩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对上甄泠朵不无茫然的神色时，她只是摇了摇头。 甄泠朵当然看懂了她的示意，但大抵是因为横在心底的疑惑实在太多了些，好容易重回旧地，她便无论如何都想要试上一试，“来都来了，总得亲自去看看，才能知道你们说的那些东西究竟长什么样。” 甄泠朵冲她笑笑，临上前时还不忘给孩子指了个相对安全的位置，“害怕的话，就去那儿等我，我去去就来，很快的。” 说话的功夫里，甄泠朵已经完成了请神前的一应准备工作。 先前在井底的想密道里瞧见孩子们提及海洋馆时的慌乱模样，她便已经将这海洋馆视作自己无论如何都得要亲自前来一探的目标地点。 只是没成想，竟会在恍惚间下意识走到了这儿。 所谓既来之则安之，她既是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便无论如何都没有就这么回头的道理。 就算是宋珩不在，她甄泠朵身为神调门的传人，也合该拿出自己该有的担当来。 甄泠朵请神入内，照例是不过转瞬的功夫就被丢了出来，身上的神明之力也旋即消失不见。 “这地方还真是古怪。”甄泠朵好不容易才从惊骇之中清醒过来，她心底存着诸多疑惑，但面上却是不显，尤其是不敢轻易让一旁的小孩看了去。 若是连自己都是一副惊慌无措的模样，他们也就愈发不敢面对了。 而就在甄泠朵又一次感受海洋馆的威慑时，宋珩也没闲着，他睁开眼就在实验室，和那满身染了血的骨架打得你死我活，互不相让。 临了，宋珩还是在最后的一刹，被送到了海洋馆，又在短暂的游荡后，瞧见了那一只红着眼睛的猴子。 如此往复，不曾停歇。 一次又一次，从无异样。 宋珩倒是还好，但甄泠朵的情形却是不容乐观，每一次请神都需要耗损她不少的运势，偏偏所能带来的效用却终究是有限的。 甄泠朵几乎是在玩命，且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连番数次，甄泠朵最后完全是靠着残存的意志力在强撑，但连续不断的失败，到底还是让她意识到了不对劲儿。 很不对劲儿。 然而，她始终都参不透其中的关键，反倒是宋珩试探着找到了些门路，再一次重复那已然可以预见的结果时，他倏地闭上了眼，再不去和猴子对视，而是靠着脑海里那点残存的记忆，以全然无法直视的姿态和敌人对峙。 宋珩出手极快，加之这一变数来得突然，以至于那猴子根本就没能在第一时间回过神来。 纵是它飞快地意识到情势不对，但彼时再想要避开却到底是来不及了。 宋珩用乱拳毫不客气地将猴子就地打死，几乎同时，甄泠朵也在海洋馆门口无意间瞥见了里头的宋珩，那一刹那，她再不见半点迟疑，当即快步冲了进去。 第579章 不行 “宋珩！” 甄泠朵赶到的时候，宋珩正从疯狂的斗争中抽离出来，但彼时他依旧不敢贸然睁开眼环视周围的一切。 倏然听到声音的时候，宋珩当即忙不迭喝道，“闭上眼睛，别看！” 这突兀的一句，实在让甄泠朵始料未及，但纵然并不知道其中利害，她还是下意识遵循了队友的指示。 闭上眼睛，慌乱摸索了好一阵子，甄泠朵却是依旧想不通他们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只能硬着头皮发问，“为什么一定要闭上眼睛？” “有只红眼猴，不能看。”宋珩直截了当地道，因他说得笃定，甄泠朵便也只能下意识附和着点了点头，好一会儿才冷不丁意识到，宋大社长这会儿应该也闭着眼睛呢，自己再怎么疯狂点头他也不可能看得见，便改口应了一声，“哦。”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做？”甄泠朵再问。 “打死猴子，然后离开这儿。”宋珩淡然应声，这是他早便已经想好的方案，猴子一死，后头的事情应该能好办许多。 “去哪儿？”甄泠朵又问。 这下子，宋珩却是再没应声，不为旁的，只因他一时间还没想明白该去哪儿。 所幸的是，甄泠朵却是并未曾将宋珩的沉默放在心上，而是自顾自地说起了自己这些天来的一应见闻，“你去操控室的第二天，我就被那些孩子们围住了，他们好像是被校长和人贩子联手卖掉的，还说海洋馆里很可怕，我听他们说了些，感觉像是将两个截然不同的东西强行拼接在一起。” 顿了顿，甄泠朵又说，“我刚刚本来想找找看的，但你让我闭眼……” 说这话的时候，她语调里甚至还带着几分抱怨的意味，但彼时的宋珩却是根本就无暇顾及其他，单是先前他所发现的线索，便已经让他将那骨架视作最大的嫌疑人。 但此番有了那些孩子们证词佐证，嫌疑倒是几乎可以盖棺定论了。 宋珩心里盘算着，可到底是还没几个想出能去哪儿避此时之祸。 红眼猴子虽然死了，但架不住又冷不丁多出来些旁的东西。 若然真有，便又是宋珩和甄泠朵此前没有遇到过的新麻烦。但现如今的他们，却是未必能有精神继续应对。 就在他茫然无措之时，甄泠朵却是冷不丁想到了一条出路。 “跟我来。” 不无笃定的一句，让宋珩不由得有一瞬恍惚，但不过转瞬的功夫，他便沉下心来，要求甄泠朵立在他身后，两人以背相倚，“不许往后看！” 虽说宋珩已经有好一阵子再没听到那猴子的声响，但因其始终都闭着眼，自然也就全然不知那家伙究竟是死是活。 “我请神了。” 甄泠朵小声喃喃了句，似是委实为他这谨小慎微的姿态而心有不满。 “那也不行！” 宋珩十分坚定，绝不允许甄泠朵回望一瞬。 甄泠朵自是知道这人的心思，她也明白宋珩如此小心翼翼绝不是空穴来风，如今情势危急，他们若是想要安然脱身，大抵也只有面前这一个解法。 依着宋珩的要求，甄泠朵背过了身，她不去看身后究竟是如何一副光景，但也不可能再放任宋珩留在原地。 “手别松开。”甄泠朵如约背了身，但却也不由分说拉住了宋珩的手，冷不丁的一句委实让宋大社长错愕地很，但短暂的迟疑之下，对方到底是静默着没有做声，也不曾将手缩了回去。 在甄泠朵的带领下，宋珩第一次踏进了地下密道。 “这地方还是那几个孩子带我来的，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发现的。”饶是走出了海洋馆，两人紧紧攥着的手都没有松开，甄泠朵是在四下里指引的时候，才猛然意识到不对劲儿。 她不由得恍惚了一瞬，再下一秒倒也的确迟疑着想要松开，可又生怕宋珩往歪里想，便也不敢有什么太大的动作。 宋珩并非没有察觉到身边人的异样，可他到底是什么都没有做。 只顺势将自己的一应遭遇说与甄泠朵知道，好容易等两人将各自的情形的总结起来，便都认定实验室以及那血骨有最大的嫌疑。 “这么说起来，海洋馆里那些东西，都是从操控室，不对，是那个实验室来的？” 甄泠朵言语间虽带着几分迟疑，但说出口的语调却是笃定非常。 宋珩静默着，不曾反驳。 显然，他也是这么想的。 自踏入这片鬼蜮至今，甄泠朵和宋珩始终都没有办法将先头已经发生的一切仔细串联起来。 热气球项目算是现如今唯一可以找到的源头。 经由那些孩子，甄泠朵这才一步步找到了海洋馆，而宋珩也是因此发现了操控室内的秘密。 那空无一人的学校，大抵就是那几个孩子曾经就读过的地方，虽说宋珩心底里已经多少有了思量，可终究还是没能即刻找人现场对峙一番，拿不到确凿的证词，一切无非也就是他们自己的猜想罢了。 身为逐明侦探社的一员，无论宋珩还是甄泠朵，他们都不愿意做那全无把握的事。故而，虽说此番他们已经有了清晰的目标，却也不曾贸然动作，为的是不打草惊蛇。 两人在那地下仓库躲了一夜，天光放亮的时候，那些从一开始就避不开的孩子们再次出现。 他们依旧是先前那副模样，紧紧地跟在甄泠朵身边，却始终是什么都没有说。 甄泠朵和宋珩心知事态紧急，他们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只静静地等待的。坐以待毙从来都不是他们会选择的路，可面对眼下复杂的情势，如何分工却属实是一件并不容易的事。 无他，只因他们彼此都不希望眼睁睁看着对方陷入不知名的危险中。 那只红眼猴子便是教训。 同样的事，他们陷入不愿意再多经历一回。 彼时的甄泠朵和宋珩并不知道，鬼蜮之外，夏艺璇久等不见他们回来，到底是心有不安，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将沈玄风送了进来。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总之必须要找到他们，平安回来！” 第580章 分头行事 “分头行事。” 宋珩冷声开口，甄泠朵应下了，但同时她也给队友提了一个不容拒绝的要求，“不许再进操控室！” 那地方当是那血骨的根据地，依着宋珩的说法，那里说不定还有不少秘密的传送安排，学校和海洋馆，以及动物园，再加上他们如今所在游乐场，这便已经有四个了，可这其中还不知道有多少是不曾知晓的…… 单是想想那几近疯狂的状态，甄泠朵就绝不容许宋珩胡来。 听着她不容置喙的一句，宋某人却是淡淡一笑，“巧了，这话也正是我想跟你说的。” 倏然听着这一声，甄泠朵不由得顿住，不为旁的，只因她实在是没能想明白，自己怎么可能胡来？ “你不在那么久，我不也好好的嘛。”甄泠朵不以为意的笑了笑，神色间满是笃定姿态，“何况，我身边还有这么多孩子呢，就算是我愿意豁出命去，总也得顾念着他们的安全。” 她径直将几个孩子推出去当挡箭牌，这动静却属实不在宋珩的预料之内，偏她说的每一个字都由不得任何人拒绝。 至少，宋珩许久都没能想出个可以即时反驳的理由。 为此他不自觉呆愣了片刻，但甄泠朵却是动作迅捷，没给眼前人任何反应的时间，便径直带着孩子们离开了属实他们的秘密基地。 “我先走了。” 等宋珩回过味来的时候，脑子里便已经只剩下这悠悠的一句，眼前哪里还有那丫头的半点身影。宋社长兀自在空荡荡的仓库里多待了会儿，末了到底还是一路向前，和甄泠朵一行人一样，悄无声息地回到了游乐场。 但此番，他们打听最多的，再不是游乐场里的一应项目，而是海洋馆，以及那几个孩子。 两家大型场馆既然靠的这么近，便无论如何不至于全无所知，多问些人，总归是可能找出线索的。 早在得知热气球并非是游乐场内的必备项目后，甄泠朵便再不曾局限于追问一众管理员，而是一视同仁，从不放过出现在她身边的每一个人。 比起宋珩，甄泠朵如今显然是多了几分助力。 那几个孩子游走于人群之中，总能在第一时间替她找出几个相对而言更有价值的选择。一连追问了几个人之后，甄泠朵也渐渐摸出了门道，孩子们替她找到的，几乎都是他们曾经试图联系过的人，那些人大多也和她与宋珩一样，在机缘巧合之间曾发现过些微的线索，好的坏的都有。 骤然听说甄泠朵的来意时，他们大多都不愿被牵涉其中，几乎所有人都挖空了心思想要拒绝，甄泠朵并不曾因此而对他们颇多怨念。 但凡有任何人斩钉截铁的显露出最本真的态度，甄泠朵便会即刻放手。 “你说的没错，每一个选择，都是自己做的，任何人都该对自己做出的决定负责到底。”甄泠朵对所有人都这么说 发现了异样，决意追查到底，亦或者是就此退而不前，这都是个人的选择。无论任何人都没有办法对此指手画脚。 宋珩和甄泠朵自是不可能轻易罢手，但显然他们也并不能将个人意志凌驾在旁人之上，毕竟这一路将会遇上什么，如今还不是任何人可以推断的事。 其中到底藏着多少未知的风险，连他们自己都说不上来。既是给不了任何人以绝对的保障，自也没有理由强自要求谁非要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 甄泠朵自然希望他们可以多些队友，但这世上的诸多机缘原本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她相信一定会有愿意和他们同行的人，但倘若没有，也不至于因此倍感遗憾。 另一头，宋珩则是以游乐场操控室为中心，辐射到周遭外围，仔细将可能的变量都筛选了个遍，尤其是场馆里的一应管理员，无论大小，都被他仔细盘问过。 说来也怪，甄泠朵和宋珩犹如釜底抽薪一般地仔细探查，可到头来终究是没能寻到那个从一开始便指引他们的人。 镇守在热气球的管理员，不见了。 他就像是全然不曾存在过一样。 甄泠朵和宋珩自是不信有谁会凭空消失，但线索既然断了，一时又实在难以续上，他们便也只好暂时将一切压下不表，只想尽办法去寻当下或可倚仗的东西。 多方打探后，甄泠朵总算是无意间透过一名游客获悉，海洋馆也是对外开放售票的，只是很难抢。 “不管多难，我都想试试看。”甄泠朵想也没想便应了下来。 管他有多难，好不容易得到的线索，绝不能就这么轻易断了。 这是甄泠朵脑子里唯一的念头，诚然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仔细想想，无论如何大抵都不可能比海洋馆里那只红眼猴更让人头疼。 “哪里有票可卖？”甄泠朵再问，语调一如既往地坚定果决，眼前人瞧着她这般模样，迟疑了一瞬，终究还是在不可置信间将她引荐给了黄牛。 “要票是吗？十换一！” 不等甄泠朵开口，对方却是已经自顾自开口。 十换一？什么意思？ 甄泠朵并未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便也只能茫茫然扫视着眼前人，眸子里不由得落着几分茫然与无措。 “第一次？” 对方瞧着甄泠朵这般模样，好一会儿才回过味来，试探着反问了一句。 甄泠朵点了点头，“还真是第一回，还请仔细解释一下。” 说着，她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姿态谦顺，神色郑重，任谁都瞧不出什么异样来。 “十张冥币，换一张票，我这儿的行情永远都是这样。”一字一顿，对方说得再坚决不过，“不打折，不可刀。” 他甚至还不由分说切断了甄泠朵想要讨价还价的心思。 但也正是因此，反而让甄泠朵愿意相信先头那人的说辞，的确有票，且还不是所有人都买得起的，难怪都说不容易呢。 “行，就按你的规矩办。” 甄泠朵急着想正大光明地踏进海洋馆一探究竟，余下的事，自然也就根本顾不上许多。 第581章 来帮忙的 说着，甄泠朵便掏出了自己身上全部的冥币，不多不少，正好三十张。 那是她和宋珩兼职售票好几天的收入。要不是他临时起意将自己赚到的冥币交给了甄泠朵，如今骤然对上这突如其来的要求，她怕是根本就没有余力应对。 那一刹那间，甄泠朵心底里的确有不由得有一瞬庆幸。 幸而冥币够多，也亏的是票价是一当十，若是不然，她该如何收场？ 因着钱多了些，甄泠朵便自顾自盘算着要留下三分之一，以备不时之需。但没成想，对方却是根本就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不由分说便径直将三十张冥币径直抢了过去。 “不多不少，正好。” 倏然听着这一句时，甄泠朵不由得愣住。显然，她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三十张冥币为什么是正正好。 只可惜，不等她回神，三张海洋馆的门票便已是不由分说径自丢了过来。 “三张？” 甄泠朵望而手里多出来是的东西，不由得陷入了新一轮的迷茫。她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自己需要多少，偏偏眼前这人已是不由分说出了安排。 “快走吧，别打扰我做生意。” 毫不犹豫的逐客令，让甄泠朵心底的疑惑更甚，彼时的她还不知道，宋珩在四下打探的当口，居然遇见了个再熟悉不过的人。 “沈玄风？” 宋珩实在说不清自己骤然见到这人时的心绪，诚然，他和甄泠朵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要即刻从这鬼蜮里抽离出去，且从来不曾因此失掉哪怕一星半点的希望，却也从来都没有想过，会再遇上故人。 尤其，沈玄发来得实在太过突兀。 当初他们和洛雪与鲁子桐混战的时候，沈玄风分明是寻到机会脱身了的。无可否认，这一结果是他们两个合力造就的。 毕竟，任谁都不放心夏艺璇孤身一人。可事实上，那时候的他们并不能就此笃定，沈玄风当真就能顺利挣脱鬼蜮的束缚。 要知道，就连宋珩和甄泠朵都没能避得开这一连串的麻烦，沈玄风那小子就更难了，儿可那会儿任谁都没有办法思量太多，他们唯一能做的，便是竭尽全力而已。 “宋老板！” 和宋珩那不无疑惑的神色不同，沈玄风倏然见到眼前人，眸子里却是止不住的笑意。 夏艺璇命他来找人时说得言之凿凿，“要是没办法把他们安然无恙的带回来，你也不用回来了。” 沈玄风自也是想也没想便即刻应下，可他们心底里却也属实没什么底气儿，尤其是宋珩和甄泠朵从始至终都没有半点消息传回，夏艺璇此举也不过是因着心下难平而勉强为之，稍有不慎，甚至还可能将沈玄风也牵连其中。 其中利害两人心底都再清楚不过，可正所谓事急从权，落到了如今这般田地，他们自然也就没了推诿的可能。 梁风祁和陈书易还全无踪影，若是连宋珩和甄泠朵也再不能安然归来，偌大的逐明侦探社无疑就成了夏艺璇一个人的责任。 虽说不必任何人仔细提点，倘若真有什么万一，她第一个不可能放任逐明侦探社倏然荒废。 就算是不得不为此豁出一切，夏艺璇也一定会倾其所有仔细护着。 但那无疑是所有人都不愿轻易看到的场面，但凡有万分之一的希望，谁都不愿意走到这再无退路的绝境之地。 可若是真到了那一天，谁都不可能坐以待毙。 “你来做什么？” 在听着沈玄风不无错愕地喊了自己一嗓子的时候，宋珩的脸色便已经变了。真是那混小子，他不在外头守着夏艺璇，跑来趟这混水做什么！ 倏然拔高语调的一声反问，让沈玄风不由得有一瞬错愕。他实在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是说错了什么话，亦或者是在不经意间冲撞了眼前人。 但彼时宋珩凝重的神色半点做不得假，仅是这一幕便让沈玄风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 最是庆幸的是，虽说宋珩一直都冷着一张脸，可到底也不至于当真就枉顾他的性命，权当什么都没看到。 说到底，能在这偌大的鬼蜮地带，找到任何一个可以全身心仰赖的队友都不是简单的是事。单一个甄泠朵不够，多一个沈玄风虽然未必有效，可终究而也是利大于弊。 沈玄风的确愣在原地恍惚了好一阵子，可到底还是硬着头皮将一切仔细解释了一圈，“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吗？” 纵是夏艺璇不曾提，沈玄风自己也明白，有宋珩和甄泠朵在，他至多也只有跑腿打杂的份儿，但哪怕只能做些再微小不过的事，若然能够帮得上便是极好的。 “你没有消失在其他地方，就已经是帮大忙了。” 宋珩没好气地道，单一个自作主张，就已经够让他恼火的了。也就是现如今他还被困在这鬼蜮里，始终都没寻到可以抽身离开方式，若是不然，不论是沈玄风还是夏艺璇，无疑一个都跑不掉。 听出他言语间的轻蔑意，沈玄风半晌都没有做声。 他当然也知道自己这回实在是莽撞了，可这终究也不过是无奈之下的抉择。若然他和夏艺璇还能想出些旁的来应对，何至于如此铤而走险。 他几乎是豁出性命，这才能有现如今站在宋珩跟前听他训诫的可能。这一切，宋珩又何尝不知情。可正也是因为心下了然，才愈发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沈玄风自知有愧，又哪里敢轻易反驳，他只能静静地立在一旁，静候训诫。 但没成想，宋珩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并非是宋老板冷不丁意识到说再多也不过徒劳，而是甄泠朵找了过来。 远远瞧着她手上似是拿着什么东西，宋珩虽瞧不真切，可那一秒却还是不自觉偏头扫向沈玄风，“别吓到她。” 冷不丁的一句，让沈玄风多少有些愕然。 可还不等他反应过来，甄泠朵却是先一步瞧见了他。 “你怎么会在这儿？”甄泠朵脱口而出的一句，和宋珩并无半点不同，沈玄风小心翼翼地瞥了眼身边的人，不曾从宋珩的眸色里读出笃定的拒绝姿态，便又把其中原委重复了一遍。 第582章 警惕心思 甄泠朵明白了。 “原来如此。”她不无恍然的一句，却是让眼前两人半晌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原来如何？ 难不成甄泠朵已经提前算到了他会来？ “你发现了什么？” 就在沈玄风不由愣住的刹那，宋珩却是已经自顾自追问了一句，问这话时，他语调里不由得多了几分不可名状的急切意，此刻的他显然比先前面对沈玄风时要紧张得多。 甄泠朵什么也没有说，只径直摊开手，将三张海洋馆的门票冷不丁地呈了过去。 瞧见宋珩眼睛里同样根本就掩藏不住的惊疑意时，甄泠朵才郑重其事地解释说，“我找黄牛换的票，对方直接给了三张，原先我一直都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了什么，但现在想来，说不定是他们早就知道沈玄风会来。” 这一句，甄泠朵一字一顿说得坚定不过。 宋珩却是并不急着应声，反倒是沈玄风倏然听着这一句的时候，到底还是不由得大吃一惊。 已经有人提前预判到他会来这儿吗？ 那人是谁，又究竟有些什么样的本事？ 只刹那的功夫里，沈玄风脑子里登时闪过诸多可能，他一时间没能仔细辩清如此究竟是好是坏。他既希望自己可以成为宋珩和甄泠朵的助益，但也实在担心，因着他的突然闯入，反而给这两人带来新的麻烦。 若是前者便也罢了，可万一是弊大于利呢？ 沈玄风突然就不敢再继续往下想。 事实上，无论好坏，现如今摆在他们面前的，早便只剩下唯一选择。 身在鬼蜮，多的是无可奈何，除了硬着头皮往下走，他们早就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可此刻最是让三人错愕的，无疑是眼前的局势。 那黄牛既是提前预判了沈玄风的存在，便意味着大抵又有许多事情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海洋馆还去吗？” 甄泠朵迟疑了好一会儿，这才试探着问道。 若是没有沈玄风，甄泠朵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问出这一句，毕竟海洋馆是她和宋珩迄今为止最大的发现，操控室里一切宋大社长此前已经仔细审视过一轮，而海洋馆无疑是那血骨制成的一系列拼接生物的最终归属，这一趟他们非去不可。 可到底是凭空多了个沈玄风出来，甄泠朵冷不丁回想起此前她和宋珩被那红眼猴子折腾得团团转的阵势，终究是心有戚戚焉。 虽说他们两个已经熬过了那次的挑战，且此刻手上还有名副其实的门票，但因着在这鬼蜮里接连发生的一切实在是过分诡谲，以至于绕是甄泠朵和宋珩都不敢贸然放松心情。 “去！” 宋珩掷地有声的一句，算是给了彼此最为坚定的支持。 瞧着两人不无凝重的阵势，沈玄风心底里已是来回往复地闪过诸多可能，然而，所有的一切到底是不如亲眼所见来得震撼。 虽说宋珩和甄泠朵此前已经有意识地做了些许铺垫，但或许是因为那一切听来实在匪夷所思，以至于沈玄风的心始终都一直悬着，从来都没能落在实处。 幸而，宋珩和甄泠朵一直陪在身边，他二人几乎是默契地将沈玄风夹在中间，以确保这人无论进退，身边都有值得信任的人。 也不知是不是他们从一开始就给自己预设了超高难度，以至于虽说是拿着门票正大光明地从大门进去的，可三人始终都有些放不开手脚。 尤其是宋珩。 他落在最后，负责成为最后一道防线。 若是依着他原本的盘算，宋珩该是第一个，甄泠朵才是落在最后的那一个，但偏偏那丫头一口咬定说是非要做这个冲锋官不可，宋珩无奈之下便也只好点头应了下来。 但如此一来，他却是几乎每走一步都不由得提着一口气，毕竟依着他先前的经验，那红眼的猴子分明就是全无预兆突然出现的。哪怕是已经来回往复地折腾了好几遍，可宋珩依旧没有搞清楚，那家伙究竟是从何而来。 正也是因着始终一无所知，这才不得不提心吊胆。 甄泠朵也是一样的，她甚至还得多腾出些精神来仔细关照沈玄风。 这也是她为什么非要做这领头羊的根本缘故，比起她和宋珩，沈玄风无疑对如今所在鬼蜮一无所知，饶是他们提前告知了部分关键信息，可说到底就连两位当事人都不曾能厘清其中关键，更遑论他人？ “先别瞎看，非要盯的话，就看我好了。” 听着甄泠朵不容置喙的说出这一句的时候，沈玄风的确有片刻的恍惚。诚然，他此前无论如何都没有设想过急吼吼进了鬼蜮，撞见的会是这样的事。 不单是宋珩不同以往，就连甄泠朵也实在是一副让人捉摸不透的模样。 “好。” 纵是心中有再多的疑惑与不解，但沈玄风彼时唯一的信念是绝不能成为他们的负累，带着这样笃定的念头，他反而真就没办法腾出精神去做旁的什么。 既然甄泠朵要他时刻盯着，沈玄风径直照办就可以了。 三人入内后才发现，海洋馆里已是满满当当待了许多的人。除了那一身西装革履的和尚外，无一例外全是孩子。 甄泠朵走在最前头，自是一眼就认出来，如今跟前这些孩子和此前跑去热气球那儿的是同一批，至少她已经从中找出了不下十张熟悉的脸孔。 他们无一例外都是拉着甄泠朵去到井盖之下秘密仓库的那一批。 他们为什么会在这儿？ 这是倏然映入甄泠朵脑海的第一疑惑，因着心中好奇不已，她甚至还下意识凑近了几分。原以为孩子们会趁着其他人不注意的时候，偷摸跟她说句话，但现实是，这些孩子瞧着举止异样的甄泠朵，都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 这是个避之不及的动作，是回避，也是保持距离。 意识到这一点时，甄泠朵心底里的疑惑无疑更甚了些。 好歹是共同经历过好些事的同盟军了，直到现在甄泠朵都不曾怀疑过孩子们的说辞，却没成想，事到临头反倒是这些孩子对她起了警惕心思。 第583章 正经提问 甄泠朵为此生出了诸多疑惑，但面上却是一点不显。 还没到暴露的时候，她得继续耐着性子等。 她仔细环视周围，这才发现那和尚居然和他们一样，也是被卷进鬼蜮的普通人。可她思来想去，仔细对比了半晌，终究是没能从过去的经历里翻出个一模一样的，好与之对应。 换言之，这人先前没有出现过。 宋珩当然也发现了。 和甄泠朵那冷不丁直勾勾盯着人瞧的阵势不同，宋珩的打量是若有似无的，一方面他的确等腾出空来仔细小心着随时可能冲出来的红眼猴，根本就不可能分出大量的心神给其他人。二则，作为内八门门主，宋珩自来也多了些识人的本事。 这和尚虽是普通人，但能和他们一样弄到门票，正儿八经地站在这海洋馆内，便已然多少证实了自己的实力。 至于旁的，还有待考证。 宋珩相信，不多时就能验证一二。 事实上，甄泠朵和宋珩不自觉打量陌生人的时候，对方也在打量他们。无非是彼此都并不是急切地想要将一切摊开摆在明面上而已。 毕竟，海洋馆最大的秘密尚且不曾揭开，且不论如今同为游客的是敌是友，都全然不至于平白落了个剑拔弩张的地步。 不值当的。 “各位游客朋友们，上午好，欢迎来到海洋馆，我是讲解员小刘，接下来请允许由我为大家做详细介绍。” 倏而一句，不过刹那的功夫里所有人便不由得循声而望，这才发现有人自内而外稳步而来。 小刘眸子里带着淡淡的笑，举止落落大方，手上拿着个色彩艳丽的旗，身上还别着个小蜜蜂，倒的确是一副专业讲解员的行头。 只是不知道她究竟还有些什么旁的身份。 甄泠朵状若不经意地和落后几步的宋珩对视了一眼，只刹那的功夫里，两人便即刻交换了彼此当下的意见：继续观望。 事实上，彼时他们根本就没有第二个选择。 就在甄泠朵耐着性子准备继续往下听的时候，一旁本该一同观望的宋珩却是冷不丁举起了手，这一突兀的动作自是在第一时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但更要命的，是他后头补充的那句话：“抱歉，打断一下，请问这海洋馆里有红眼猴吗？” 谁家海洋馆里有猴啊！ 宋珩问得有多正经，那一屋子的人就有多无语。当然，甄泠朵和沈玄风除外。 在一众孩子压抑不住的笑声里，解说员小刘笑吟吟开口，“不会。” 这是一个无比笃定回答，但遗憾的是，宋珩显然不可能因此全然相信，比起这些干巴巴的说辞，他更相信自己所亲身经历的种种。 可奈何，先头那些事饶是他一板一眼如实说了出来，只怕也根本就没有人会信。自然，宋珩会不会愿意说，是另外一档子事。 “请各位放心，海洋馆里多说些水族生物，是一定不会出现猴子的。” 那人又郑重其事地解释了一遍，可萦绕在甄泠朵和宋珩心头的不安却是并不曾因此减缓分毫。到底是曾亲历过的，又是无数次来回往复的重演。尽管他二人也十分希望能全无顾忌，但偏偏谁都做不到。 就在甄泠朵和宋珩揪心不已的时候，那和尚却是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移动到了沈玄风边上。 沈玄风到底是不曾亲眼见识过那只瞧上一眼就会在瞬息之间将人变作阿猫阿狗的红眼猴，但他无论如何都是坚定拥护身边那两位的。 旁的权且不提，甄泠朵和宋珩的人品他绝对信得过，何况，沈玄风也委实想不出来他们两个兜兜转转唱一出莫须有的大戏有什么意思。 虽说和这两位汇合也不过几个小时而已，但沈玄风已经记不清到底听他们抱怨了多少回，就连始终人淡如菊的宋珩也免不了心生急切，自是可以想见其中艰难。 沈玄风正兀自失神瞧着两人，却不想那和尚倏的丢过来一团纸。 倏然而至，全无预兆，不偏不倚就落在了沈玄风的怀里。 小道士虽说本事不及那两位，但机警始终是超出常人的，关于这一点，他终是有些自信的。奈何，此刻的他却是根本就想不起来，那和尚到底是在什么时候挪到他身边来的。 沈玄风对才此全无印象。 他下意识间偏头去看甄泠朵和宋珩，两人根本就不曾变换位置，虽说宋大社长起手便是石破天惊的一句，引得身边笑声阵阵，哪怕是时不常有孩子们凑上来，可他也不曾偏移分毫。 甄泠朵也是一样。 故而，原本就立在他们中间的沈玄风身边，本也不可能出现岔子。 但事实是，意外已经发生了。 此刻摆在沈玄风面前的，有两条路。要么是无视那和尚丢过来的东西，即刻联合甄泠朵和宋珩搞清楚他的身份，明确阵营再做打算。要么就是不动声色地将手边的东西看个真切，而后再议其他。 一时间，沈玄风有些拿不定主意。 他下意识偏头去寻甄泠朵和宋珩，想要求个确切的答案，可显然彼时这两位根本就无暇顾及其他。 讲解员不无笃定的一句，从明面上看像是一个肯定的承诺，但背后呢？ 两人并不敢豪赌。 故而，每走一步都谨小慎微，他们恨不能仔细将这人脸上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都分析透彻，从一开始就悬着的心无论如何都落不下来，大抵也只能等到他们所有人都安然离开，甄泠朵和宋珩才能短暂放下这一切。 沈玄风犹疑不定了许久，可到底还是不得不做出决定。 这是一场豪赌。 他自认仅凭着自己的能力未必能承担得起来，可事已至此，他也的确再无半点退路。 沈玄风决定要看，且不是自己一个人看。 宋珩和甄泠朵，他二人才是起决定因素的那一位。 主意既定，他便径直将两人拉到了一旁角落里，这动作来得突兀，以至于甄泠朵和宋珩冷不丁被人强行拖走的时候，眉眼间都不自觉带着些许恍惚。 第584章 大善人 无他，实在是这两人一时间根本就没能会意沈玄风当下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可事到如今，他们却也只能硬着头皮招架了。 沈玄风郑重其事拿出来东西，是一张报纸，且已经变得皱皱巴巴的。 为了避免在拆解过程中对其造成无可挽回的二次伤害，沈玄风一直都紧咬着牙关，大气不敢出。 瞧着他这副模样，甄泠朵和宋珩也不由得面露难色。不为旁的，只因这两人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象过小道士还能有今天。 要知道，初见时这人甚至敢径直冲上去邀请宋珩对战，虽说很快就败下阵来，可那时候的沈玄风却也总归是有自己风骨的。 可偏偏，如今的他赫然换了一种模样。 这着实让甄泠朵和宋珩始料未及，可再转念一想，似也并非是无迹可寻。 毕竟，在夏艺璇面前，这位天赋卓绝的小道士从来都只有点头哈腰的份儿，事实上，正也是因此，才有了他们三个如今莫名窝在角落里翻看报纸的荒唐行径。 “都说什么了？” 甄泠朵实在不忍，兀自移开了眼，只当没看见，故而问话的只有宋珩一人，他开门见山，言辞再直白不过。 也亏的是此刻的沈玄风始终都悬着一颗心，以至于倏然接到这样的问话，倒也根本就腾不出功夫来思量旁的，只下意识道，“这应该算是一则纪实报道。” 他略略地看了一眼，而后将最为重要的消息简单总结，“说的是这家海洋馆的老板。” “然后呢？” 宋珩显然是强压着自己翻白眼的冲动，“跟着夏艺璇这么久，连点提炼关键信息的本事都没学到吗？” 宋大社长从来奉行一条，忍无可忍的时候，就无需再忍。 没好气地一声呵斥，不单让沈玄风不由得愣在了原地，就连甄泠朵也不由得警醒了几分，她不无错愕地偏头来看，眉眼间还带着几分恍惚与不解。 毕竟，在她印象里的宋珩鲜少会而和底下员工翻脸，更何况，沈玄风充其量也不过是暂且在逐明侦探社帮忙的编外人员而已。 在这一点上，甄泠朵和他算是一样的。 因着这编外的身份，宋珩对他们总也多几分宽容。 至少，单就甄泠朵自己的经验来看，他们是无论如何没有办法做到和夏艺璇一般，一当十来用。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这一说法，她可是从来都没有质疑过。 宋珩自也该是知道这一基本原则的，可偏偏此刻他像是什么都顾不上了。 实在是太奇怪了些。 甄泠朵心有迟疑，却也并不敢贸然追问，她只暗暗将此事放在了心里，只等寻到合适的机缘再问。 而另一头，冷不丁被强刺激了一阵的沈玄风却是倏然顿悟，在最短的时间内整理出了最为关键的内核。 海洋馆老板牵头建立了不少希望小学，给了无数孩子以新的希望。 听着沈玄风一本正经地说出这一句的时候，甄泠朵和宋珩都不由得一怔，希望小学？孩子？ 虽说是不经意的，但彼时骤然闪现脑海的却唯有这两个关键词，几乎同时他们想到了一个可能： 建立希望小学的初心，是为了方便他们进行拐卖的后续，将那些散落在各地的孩子，以各式各样的理由带走，从此再无回家的可能。 单就是甄泠朵和宋珩现如今掌握的线索来看，如此行事实在是有极大的可行性。 “报纸给我。” 因着宋珩委实是被这冷不丁的一句刺激的不轻，便也就即刻收敛起了先前那副不以为然的姿态，沈玄风闻言忙不迭转交了过去。 而甄泠朵还在一旁不停追问细节，“那和尚凑过来的时候，你完全没感觉到吗？” 沈玄风笃定摇头，彼时的他怕极了是自己的疏忽，而导致他们缺少了重要的证据链，以至于根本就不敢抬头看甄泠朵。 殊不知，此刻那丫头的神色也算不得太好。 虽说彼时她尚且不曾请神上身，但却也是时刻拿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仔细应对的，但偏偏她也没有察觉。 事实上，若不是那人未必怀着杀心，此刻大抵也已经没有他们三个自顾自蜷在一处小声密谋的事了。 那人既有本事不惊动旁人，便也能在无形之间取走他们的性命。 甄泠朵不敢再继续往下想，她无论如何都没有设想过，自己亦或者是宋珩最终竟会栽在这上头。 骤然瞧着匪夷所思，可偏偏又是无可轻视的现实。 “居然还有照片？”就在甄泠朵暗暗咋舌的当口，宋珩却是发现了更为重要的消息，倏忽一句，甄泠朵来了精神。 “让我看看。”她忙不迭抢了过来，自顾自道，“有了这照片的，接下来环着整个海洋馆搜寻的时候，也算是有了根本目标。” 对着照片找就行了。 经由她这么一提醒，沈玄风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在不经意间做错了什么。 如果不是宋珩重新仔细审视了一遍，他们可就完全错失了这一关键的信息。 “他手上戴着的表，我之前应该见过，”就在沈玄风自顾自懊恼的时候，宋珩却是又一次试着翻找线索。 甄泠朵也顺势瞥了一眼，不无惊诧地补了一句，“这表可是大有来头啊。” 只这一句，便让余下的两人都不由得偏头来看，“你认识？” 听出了宋珩言语间的不可置信意，甄泠朵不自觉心底一沉，她说不清当下究竟是些什么感受，只莫名存了些想要在这人面前为自己正名的心思。 “正好听说过，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款表国内有且仅有三块，就算是放眼全球，应该也没过百，当年定制版限量应该只有八十八份。” 甄泠朵神色淡淡地道，偏她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再笃定不过，单是瞧着她坚定非常的深神色，大抵也不会有谁怀疑她在说谎。 至少，宋珩和沈玄风都信了。 “你什么时候调查的？”宋珩怔愣了好一会儿，冷不丁反问道。 第585章 巧合 调查？ 倏然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甄泠朵不由得皱了皱眉。 她一点都不意外宋珩言语间的错愕，唯一让她不满的，也不过是这人言辞之间下意识将所有的一切都归为提前调查。 试问，她甄泠朵有哪里来的本事可以提前预判他们会遭遇这些事？ “没查过。” 闷闷地应了一记，甄泠朵便没好气地偏过头，再不多看宋珩一眼。但郁闷不过片刻的功夫，她还是不自觉补充了一句，“之前有一阵子正巧关注过，所以知道。” 说这话的时候，甄泠朵的声音多少有些发闷，期间或多或少夹杂着几分郁闷意，不为旁的，只因宋珩说那话的时候，言语间似是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的确，宋珩骤然听着甄泠朵如数家珍一般说起这些事的时候，心底里总也有一瞬错愕，可这并非是因为对她的不信任，而只是有片刻感到意外罢了。 毕竟，此前甄泠朵从未曾显露出哪怕一星半点，以至于宋珩骤然间听了只下意识间感到恍惚。却是不成想，不经意间的一句反问，反而成了她心里的结。 “国内有三块？确认吗？” 彼时的宋珩顾不上关注甄泠朵的神色，只不放心似的又追问了一句，许是因为这人问得委实直白，反倒是让甄泠朵也不由得陷入了茫然。 她不自觉仔细思忖起来，“我记得当时的报道里说的就是三块，但应该不至于这么巧，正好就是建造海洋馆的大善人吧？” 甄泠朵虽有所迟疑，但说到底总也不至于因此怀疑自己，更何况，眼下更值得众人关注的，分明是摆在面前的巧合。 “还真巧了，我之前看到的那血骨，也戴着呢。”宋珩冷不丁的一句，却是让甄泠朵倏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沈玄风倒是对先前操作室并实验室里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但仅凭着他二人如今的神色，却也多少能猜到几分。 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冷声道，“如果真是不经意的，还能算是巧合，可要是……” 后头的话，宋珩再没继续往下说，可彼时的三人分明已经有了同样的猜想。 只没成想，还不等他们从前头的惊骇之中抽离出来，宋大社长却又无意间瞥见那不知何故和小刘起了争执的和尚，他的腕间居然也戴着同款。 “第三块了。” 他悠悠一句，登时让余下两人的心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甄泠朵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却到底是什么都没有发现，便只得压低了声音问，“你在说什么？” “那和尚也戴着一块一模一样的。”宋珩一字一顿，说得再坚定不过，可当甄泠朵和沈玄风依着他的指引看过去的时候，却到底是什么都没有。 “在哪儿呢？我怎么没看见？” 甄泠朵摇了摇头，不等宋珩追问，便顺势扭头问沈玄风，“你瞧见了吗？” 沈玄风也摇头否认。 瞧着身边两人这般态度，宋珩也不由得起了疑心，可等他再一次不错眼地盯着那和尚看时，却已经不见那象征身份的腕表了。 “居然没了？” 宋珩下意识间低喃了一句，再下一秒，也不管其他人做何反应，当即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他全无预兆地突然闯入，毫不客气地一把拽住了那和尚的手，径直将其举了起来，这一连串的动作，无一不是为了让宋珩得以再三确认这人会否藏私。 他之所以这般出其不意，其根本也是为了打个措手不及。 毕竟在这偌大的海洋馆里，大抵也只有这一身西装革履的和尚，和他们勉强算是一路人。然而，经历过先前的诸多变数，宋珩现如今已经断然不敢全信。 尽管此刻他未必能拿出确凿的证据来，可直觉总不停地示意他，这和尚有问题。 面对突然闯入战局的宋珩，那和尚倒还有几分坦然，真正让人始料未及的是，只那一刹的功夫里，前一秒还和他争执不休的工作人员却是骤然变了脸色。 小刘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满脸歉意地朝那和尚鞠躬示意，“实在不好意思，没能给您带来极致的体验，可能是我讲解得还不到位。” 这冷不丁的一句，实在让人迎接不暇。 甄泠朵三人实在不解其意，而那和尚倒也委实算是个好说话的，并不曾因此而非要揪着不放，只兀自摆了摆手便罢。 宋珩没能又一次见到那一块让他振奋精神的手表，心底里自是不由得有些失落，对上甄泠朵及沈玄风问询的眼神时，也只能颇为无奈地摇头。 “十分钟后，海洋馆会有美人鱼表演，请各位在此静候，一会儿会有工作人员前来带领大家的。”小刘说完这一句便转身要走，就在那一刹那间，甄泠朵无意间瞥到了她口袋里垂落着的表带。 一切都恰如其分。 就是他们三个紧紧追了好一会儿的奢侈品。 或许就是那和尚假借争执为由，悄无声息递到了讲解员的手上，这才导致只有宋珩瞧见了异样，而等到她和沈玄风望过去的时候，他手上已经没有表了。 这大抵是唯一可以解释如今种种的说辞。 甄泠朵并不确认其他两位到底有没有瞧见她口袋里飘忽着的那东西，正想要偏头去喊，却不想只一个瞬息的功夫，眼前场景却是骤然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甄泠朵的视线发生了变化。 她被关进了展示柜里，成了美人鱼的模样。 “美人鱼表演即将开始，请各位随我来。”耳畔冷不丁响起这一句的时候，甄泠朵整个人不由得愣住了原地，半晌都没有做声。 她成了美人鱼？ 还是即将进行表演的美人鱼？ 最是让甄泠朵始料未及的是，宋珩身边赫然还站着另一个自己。 怎么会有两个她？ 事情不对劲儿！ 刹那间，甄泠朵脑子里思绪翻飞，那一刻她唯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无论如何都要冲出去，可奈何，无论她如何挣扎，整个人依旧还是不可控制地舞动起来。 第586章 真假甄泠朵 就在甄泠朵被强自裹挟着，不得不起舞的时候，宋珩和沈玄风也察觉到了身边人的不对劲儿。 甄泠朵是他们队伍里唯一的女性，这一点不假。 但依着此前的约定，沈玄风才是那个需要被仔细保护着的人，且甄泠朵轻易绝不会贸然露怯。 毕竟她是神调门人，危急关头也可请神自保。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总也有意无意地想要往他们身边凑，站位更是当仁不让地立在了两人中间，教沈玄风和宋珩一左一右地环着自己。 这大抵还算不得是最让人惊疑的。 美人鱼表演按时开启，那一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自觉落在那翩翩起舞的美人鱼身上，身边的孩子们还不自觉发出阵阵惊呼声。 但“甄泠朵”却是不然。 她似是对所有人都关注的那点事全无兴致，只趁着众人都不自觉关注美人鱼的时候，开始四下环视周围。 于她而言，大抵是此刻身在海洋馆的众人最是值得关注。 沈玄风和宋珩都注意到了“甄泠朵”的异样，可两人却是都静默着并不做声，毕竟真正的甄泠朵尚未现身，彼时还没到要毫无顾忌地戳破当前幻象的时候。 他们可以等。 但两人耐着性子等待时机的时候，甄泠朵心里却是已经好似火上房一般。 隔着玻璃不受控制的表演，让她始终都没有办法凝神细看两位队友的神色，每一次转到他们面前的时候，甄泠朵总也会不自觉拿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凝神细看，可偏偏无论沈玄风还是宋珩都只是始终不错眼地盯着她。 除此以外，面上再无半点异样。 可怜甄泠朵几次三番想要挣扎示意，可奈何到头来不过徒劳。彼时的她，心底里唯一的祈愿也不过是那两位不至于被身边那个假货给骗了。 好容易熬到了表演结束，甄泠朵登时毫不犹豫地请神上身。 此事她靠不了其他人，便也只能全然仰仗自己。而请神无疑是她最有倚仗的能耐。神明归于本身的那一刹那，甄泠朵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冲破了眼前的障眼法。 砰的一声，展示柜轰然崩碎。 下一瞬，美人鱼变成了甄泠朵。 这一变故来得突然，以至于众人根本就无从应对，唯有沈玄风和宋珩动作飞快，两人全然不曾在意过前头发生的动荡，只毫不客气地伸手禁锢住了身边的人。 沈玄风的确也出手了，可他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宋珩的动作更快一些。 该说在倏然瞧见甄泠朵折腾出的大阵仗时，假的“甄泠朵”已是敏锐地意识到了不对劲，忙不迭想要即刻跑开。 可奈何，没成想宋珩起手更快。 又或者说，这人大抵从一开始就不曾相信过她就是真正的甄泠朵，总归就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便已经起了疑心。 那一刹，假甄泠朵显然已经顾不得记恨身边那个伪装了许久的家伙，毕竟再多的愤怒都抵不上及时抽身来得重要。 但遗憾的是，她失手了。 宋珩动作飞快，毫不迟疑的一套雷法攻势，逼着她只得显出原形。 一只猴子。 倏然瞧见那只猴的时候，宋珩不由得动作一滞。 大抵是因为此前好几次都并不能在那红眼猴身上讨到什么便宜，加之此刻的宋珩实在再不愿当众变成小狗，便下意识闭上了眼。 因着他这全无预兆的退让，便让那猴子抓住了反击的可能。 自从宋珩将那家伙死死扣在手里的时候，沈玄风悬着的心便当即落下了大半。宋大社长的本事，所有人都是领教过的，沈玄风心知彼时再没有将全部的注意力落在他们头上，而是转头关注起了甄泠朵。 以至于宋珩闭上眼的那一刻，他没能在第一时间及时出手驰援。 猴子跑了。 面对这全无预兆的变故，三人面上都不由得带着几分遗憾或怅然。尤其是沈玄风，他虽尚未能明白宋珩究竟缘何会在关键的时候露出了这样大的破绽，但瞧着甄泠朵和宋大社长那不无惊诧的神色时，他到底还是不由得将一众疑惑全数压了下去。 现在还不是问因果的好时机。 那猴子倏然脱身，跟前的一切便也就变得不一样了。 毕竟不久之前宋珩才刚刚问过工作人员，得到的从来都是笃定而坚决的答复。 对方说过，海洋馆里不可能有猴子，可事实就是，在他们全无预兆的时候，身边却是冷不丁出现了一只居心不良的猴子。 权且不论那东西究竟有些什么盘算，可被宋珩识破的刹那，下意识间落荒而逃，大抵便多少能够证实它绝非善类。 那一刻，周遭所有人都不由得悬着一颗心，半晌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最先做出决断的，依旧是甄泠朵和宋珩。 “先离开这儿。” 两人对视一眼，凭借着多年默契不约而同地开口。下一瞬，甄泠朵即刻喊上了沈玄风。除了这位，余下那些人两人显然已经顾不得了。 可饶是甄泠朵和宋珩反应迅捷，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却到底还是让他们应对不及。 原本寂静的海洋馆不知何时已被雾气笼罩，三人一行急吼吼冲出去的时候，瞧见的便是这样一幕。 雾气很是浓重，仿佛只要一伸手就可以触及。 两人不由得顿住了动作，下意识开始抬眸凝视觉这诡异的雾气，最是让她惊愕的是，这雾气之中甚至还隐隐绰绰地有人影闪过。 该说这一点早在他们抬眸望着浓雾的时候，便已经注意到了。 但彼时的他们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浓雾之中的东西竟还有几分熟悉。 “这东西我们之前肯定见过。”甄泠朵一时间没能想到这些东西的出处，但总也莫名觉得再是熟悉不过。 听着她不无笃定的一句，宋珩也不由得抬眸凝视。 不多时，他也得出了和甄泠朵一样的结论，“是见过，还不止一次。” 因着这后头半句，甄泠朵便愈发坚定了自己的判断，索性便暂且收拢纷杂的思绪，只仔细扫视眼前种种。 既是从前见过的，那无论如何都能找到源头。 第587章 不见 这变故来得突然，可到底不至于无缘无故就被他们撞见。 甄泠朵确信这世上之事，都有因果。 既是如此，便无论如何都能找出根由来。 若然只有她一人心中存疑，免不了找错了方向，可现如今就连宋珩也同样笃定地相信，此刻兜兜转转浮现在他们面前的东西是些旧相识，这无疑给了甄泠朵极大的信心。 她一定能找出来的。 甄泠朵打定了主意要做的事，那便定会拿出十成的用心来做。借着彼时尚存的神明之力，她一个接着一个，不同在脑海里调度从前的一应画面。 直到，她冷不丁瞧见了一抹过山车的残影。 那一刹那间，甄泠朵只觉原本纷乱的思绪在这一刻倏然都有了各自的归属。混沌的思绪更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变得澄明。 “过山车。” 甄泠朵下意识间喊了一嗓子，“那都是我们之前在过山车上遇到的东西！” 她朗声说出了自己的推论，宋珩闻言又暗暗思忖了许久，末了到底是点了点头，算是附和。 的确很像。 宋珩和甄泠朵刚被丢进这鬼蜮里，不得已每天在过山车前打转的时候，每每瞧见的也都是这些玩意儿。及至他们登上了过山车，再遭遇的事却是和此刻也差不了太多。 非要论的话，区别可能只是迄今为止他们还没有被这该死的黑雾所攻击吧。 毕竟同样的阵势若是出现在过山车上头，总也免不了进行一场九死一生的殊死搏斗。第一天只有八个人活了下来，关于这一点，甄泠朵始终记忆深刻。 虽说甄泠朵只听宋珩说起过他的所见所闻及所历，但她自己经受过的事，却从来是片刻都不曾忘。 她曾在浓雾之中见到过外婆，也曾毫不客气地亲自戳破了幻影，正也是因此，才让自己得以通过了考验，活了下来。 再然后，她和宋珩就被一步步指引着走到了如今，诚然他们此前也曾无数次设想过，这其中大概有着许多牵扯不断的羁绊，可此前到底是从来都没有亲眼见识过。 但饶是他们思量颇多，却也从来都没有设想过，牵绊竟是这些散不开的浓雾。 “那和尚不见了！” 就在甄泠朵和宋珩暗自头疼的时候，一旁的沈玄风却是冷不丁喊了一嗓子，这突兀的一句，让两人都不由得从恍惚之中回神，重又凝神关注起周遭的一切。 “什么时候不见的？”宋珩先开了口。 “不知道，我刚不小心转头看了一眼，才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沈玄风说话的当口，根本就不敢直视宋珩的眼睛，虽说这事和他未必有着直接而紧密的牵连，可他总也还是不自觉试图从自己身上找缘由。 甄泠朵和宋珩正商议要紧事，那和尚本就该是交给他来仔细照看的。但偏偏，沈玄风却连这样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 饶是两人并不曾因此苛责分毫，可沈玄风自己却也属实有些过意不去。 “先别管他了，想办法出去吧。” 甄泠朵冷不丁的一句，却是登时让宋珩和沈玄风从面面相觑的尴尬之中抽离了出来。不说沈玄风兀自失神，就连宋珩自己也不由得有片刻恍惚。 那和尚一开始便就是被他死死圈着的，明知那人身上有着不可磨灭的巨大嫌疑，可他还是没能想起来要仔细叮嘱沈玄风几句。若不是那小子机警，等他和甄泠朵商议完，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那和尚没了踪影，事情怕是就愈发难办了。 彼时，与其说是对沈玄风心有不满，倒不如说是他根本就找不到理由为自己开脱。 迷雾倏然而至，而那和尚又冷不丁没了踪影，所有的一切实在发生得太过巧合，由不得他不多想。 只可惜，宋珩还没来得及想出个所以然来，便被甄泠朵不容置喙的一句打断。 只一刹的功夫里，宋珩倏然收敛心神，他举目环视周围，这才发现就在他暗暗失神的当口，外间的雾气愈发浓重了。 甄泠朵不知何时便已拿出全部的心神来仔细应对，及至此刻冷静下来，再细致回想她先前说话时的阵仗，语调不免带着几分急促。 事情好像变得愈发难办了。 “你还能撑多久？” 宋珩先问的是甄泠朵，他原是想要得到个确切的答复，但不成想这丫头却是紧咬着牙关一言不发，他又不由得抬眸环视周遭，仔细思量了片刻，终究还是喊了沈玄风一声，强行架着余下那个径直往回跑。 甄泠朵显然没想到他二人会来这么一出，下意识想要挣扎，可宋珩的话却也同样由不得轻视，“先回去，出去的路可以慢慢找。” 斩钉截铁的一句，断了甄泠朵所有强撑的可能。 “既然那血骨可以把我送到这儿来，就说明那几个地方从本质上说都是相通的。”宋珩自顾自说着，“与其浪费心神和那团莫名其妙的黑雾大眼瞪小眼，倒不如去找找其他出路。” 这也是他彼时唯一的盘算。 甄泠朵听懂了，沈玄风也懂了。 “分头找。” 甄泠朵略一思忖，到底是很快就有了定断，三人分作两队，甄泠朵带着沈玄风，而宋珩则单独而行。 彼时，他们所有的信念有且仅有一样。 那便是尽快从海洋馆抽身，去哪儿都好，只要抬起头不至于再瞧见那可怕的浓雾。 最终，还是宋珩先找到了出路。 “暂时还不知道那是通向哪儿的，要不要试试？” 宋珩兜兜转转，在他们此前看美人鱼表演的地方，寻到了些线索，但却是总也猜不透，那藏在地下的暗道又将把他们带去何处。 但因着这已然是迄今为止他们所能发现的唯一的线索，似也就只能继续硬着头皮追查下去了。 “先进了再说。” 甄泠朵没有多想，要不是宋珩兀自拦在前头，依着她的心思，说不定会当仁不让地抢在最前头。 毕竟他们这些人里，也唯有甄泠朵一个是，有神明相护，更有长命缕傍身。 她思来想去，始终觉得自己才是最适合打前战的那个。 第588章 突围 遗憾的是，她没能寻到机会。 宋珩当先走在前头，不多时便发现了异样。 “看起来我们运气不差。”前头冷不丁飘来的一句，让甄泠朵和沈玄风都不由得心神一颤。 运气不错？ 这是到了什么熟悉的地方？ 还是说他们能出去了？ 虽说那一刹那间，甄泠朵和沈玄风脑子里盘算的分明是两件截然不同的事，可那时候的他们从来都没有想到过，道路的尽头居然是他们一直都翘首以盼的事。 “这地方瞧着灯火通明，怎么连个人都没有？” 沈玄风落在最后，他不似宋珩那般，一眼就洞悉了脚下所立之地，更没有甄泠朵脑子里那些始终挥之不去的念头，在没有见识到那些东拼西凑的玩意儿之前，小道士自是不可能真切感受到威压，故而才有此感叹。 “亏得是没人，要不然怕是就没那么顺利了。” 宋珩尚未来得及开口，甄泠朵却是已经自顾自地补了一句，顿了顿，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倏然回头冲着沈玄风喊，“其实你可以考虑闭上眼睛。” “没那么可怕……” 沈玄风想也没想便径直应道，只可惜话还没能来得及完全说完，他便突然噤了声，下一瞬甄泠朵分明听到了他不自觉大喘气的声响。 前头的宋珩已是不自觉顿住了脚步，甄泠朵自也不可能再贸然冲上前去，沈玄风这突兀的声响无疑让两人多少有些放心不下，他们便不自觉偏头来看。 没有血骨。 不过是几具不知何时被随意拼接在一起的躯体罢了。 甄泠朵和宋珩此前见识过更为离谱的设计，如今自也就见怪不怪了。宋珩虽不曾点破，可甄泠朵在踏入其中的第一时间，到底还是认出来了。 这大抵就是这人先前说的实验室。 如无意外，其原身也就是先前横在热气球前的那个操控室。 直到如今，甄泠朵还能回想起来，那管理员数次有意无意的试探，以及最终目送宋珩踏入其中时，那一句意味深长的好自为之。 如今想来，她和宋珩的一应遭遇，的确就是从那一刻起才隐隐变得不可控起来。 幸而这两人兜兜转转，终究还是强行将彼此绑在了一条船上，若是不然，她根本就无法想象可能发生什么。 “那些东西暂时都是死的，你不看就是了。” 宋珩云淡风轻的开口，倏然听着这一句，沈玄风倒是不自觉点头应了声是。然而再走出几步，他却又猛得钉在了原地，半晌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暂时是死的？那什么时候会活？” 恍惚之间，沈玄风到底是将而一疑惑忙不迭追问出声。 说这话的时候，因着太过惊疑，他的声调也不由得有些发颤。但无论甄泠朵还是宋珩，都给不了他确切的答复。 “不知道。” “要不你试试？”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虽说两人语调里本就不自觉带着几分玩味意，可这简单而直白的说辞冷不丁落人沈玄风的耳朵里时，却还是在不自觉间搅和得他心神大乱，以至于半晌都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沈玄风迟疑之间，宋珩和甄泠对视一眼，两人虽没有出声，可行动却委实果决地很，几乎是没有半分犹豫，毫不客气就一把推开了门。 该说彼时任谁都不知道往后可能会遇上什么麻烦，但彼时宋珩和甄泠朵心底里纵然没谱，可却也从来都不曾后悔过当下的决定。 与其被一直困在原地不得动弹，倒不如趁着一切尚不曾完全失控，强行开启又一段新的副本。 诚然，任谁都没有办法预知未来，但那显然已经是不是办法的办法。 宋珩推开门的那一刹那，甄泠朵不由得深吸了一口凉气，彼时她身上的神明之力尚且不曾完全消散，顾不上和眼前人仔细商议，她几乎是不由分说便径直抢在了最前头自顾自冲了出去。 甄泠朵如此行径，让宋珩不由得蹙了眉头。 但仔细想想，这人终究也是放心不下，虽说是枉顾个人安危，但本质也是盼着他们三个能尽量保全得更久一些。 宋珩虽心中有气，可念其初心，到头来也只能是硬着头皮招架。 他不动声色地快步追了上去，可不成想，抢先一步的甄泠朵却是不知怎么的兀自愣在了原地，好半晌都没有动静。 不为旁的，只因此刻眼前的一幕幕全然不在甄泠朵的预设之中。 跟前种种，她并不陌生。 “我们这是冲出来了？” 宋珩走近，尚未来得及开口，就听着甄泠朵不无错愕地追问了声，言语间满是不解与茫然。 因着她不可置信的一句，宋珩也不由得开始环视周围。 原先他一门心思只顾着在意甄泠朵的安危，至于旁的，却是根本无暇顾及。现如今好不容易得了些空，顺着身边人的视线仔细环视，倒也的确察觉出了不对劲儿。 “现在看来，那实验室的确就是最为关键的部分。”思忖许久，宋珩总结陈词。 甄泠朵又一次回想起管理员先前的说辞，她依旧想不出半点破绽，可单是现如今横在眼前的种种，却是由不得他们不信。 “我先打个电话问问……” 此处距离逐明侦探社不远，一应建筑及布局都是甄泠朵和宋珩最是熟悉的模样。可大抵是因为先前连番遭遇了太多变数，以至于甄泠朵心底里总也隐隐泛着不安。 她喃喃自语间，却是已经下意识掏出了手机。 宋珩只在一旁看着，从始至终都并未多言，至少从落后几步的沈玄风的视角来看是这样的。 然而，就在甄泠朵将要拨通的那一刻，这人却是倏地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径直掐断了，“先别告诉她，我要突击检查。” 最后那几个字，宋珩说得尤其玩味。 甄泠朵一听这话，便知他心中已有盘算，但还是忍不住替自家姐妹叫屈，“摊上你这么个老板也太惨了吧？” 宋珩听出了她话语间的奚落意，却也只是兀自挑了挑眉，并未多言。 第589章 强撑 突兀的敲门声让夏艺璇不由得心神一凛。 自打甄泠朵和宋珩消失不见，沈玄风一身狼狈地回来后，她便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这座大本营。 她整日里依旧做着从前那些再熟悉不过的事，可每每环视这空荡荡的房间时，总还是会不由得心底一沉。 及至她好不容易才找出了些打开鬼蜮的方法，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将沈玄风送了进去，她的心便时刻都悬在高处，从没有任何一瞬心安。 原本她或许只需分出些精神来担忧宋珩和甄泠朵，但因着沈玄风的缘故，这份不安无疑被强行扩大了数倍不止。 事实上，夏艺璇自顾自提出这一过分冒险的方案时，她本也没料想这人会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毕竟此事实在太过冒险。 夏艺璇也不过是在百般思量却始终无果的情况下，才会想着铤而走险。只消那沈玄风说一个，不，哪怕是半个不字，她都会径直将其丢到一旁，再不贸然提及。 但沈玄风没有。 他甚至连半点犹豫也无，便斩钉截铁地应了好，“他二位留我在外，定是有旁的思量。既然有方案可试，又有什么可犹豫的？” 这一句沈玄风说得再笃定不过。 长久以来，在那场混战之中，没能拿出自己十成的本事，甚至需要宋珩和甄泠朵分出心神来仔细照应着他，这一直都是横在沈玄风心底里的刺。 诚然，他清楚无论到了什么时候，侦探社众人都不可能因此对他苛责良多，可他终究是过不去自己心里那一关。 事实上，就算是夏艺璇不说，他也从来都没有停下脚步。 及至走出最后那一步，沈玄风和夏艺璇都为此承受了无法想象的巨大压力，偏生这两人总还要的有意无意地摆出一副不以为然的姿态，好让对方安心。 至于在无人关注的角落里，又是如何的姿态，那便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会不会社里没人？” 眼看着沈玄风敲了许久的门，也不见里间有人应声，甄泠朵不由得偏头去看落在后头的那位。她早就提议过，该提前知会一声的，可宋珩从根本上拒绝了她的这一提议。 “没必要。” 直截了当的一句，毫不客气地将甄泠朵已经打了好几遍腹稿的说辞强自截断，“继续敲！” 斩钉截铁的三个字落下，沈玄风便也只能继续硬着头皮敲门。 虽说面上不显，但他心底里却是没少骂人，尤其是宋珩那家伙。 也亏得是彼时的甄泠朵和宋珩全部的心思都落在了夏艺璇身上，根本就无暇顾及其他，这才勉强让沈玄风逃过一劫。 夏艺璇兀自恍惚了好一会儿，耳畔萦绕着的连续不断的敲门声让她倏的心底一紧，她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忙不迭跑了过来。 社里仅有她一人，无论门外立着的是何许人也，她都必须要拼尽全力招架。 同样的事，夏艺璇此前显然也没少经历过。但她到底不比甄泠朵和沈玄风，没有自我保护的能力，故而每一次都只是拿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仔细应对。可也正是因为太过紧张，才免不了露了怯。 这本就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可偏生夏艺璇还时刻不忘宋大社长的铁腕手段，总也不自觉想要证明自己。 所谓越挫越勇，本就是在无数次的明知不可为却为之的经历中，一点点积攒其立身之本嘛。 夏艺璇心底里不时暗忖着这一句，借机为自己打气。打开门的那一刻，她根本就头也不抬，只自顾自闷闷地道，“社里人手不足，若有怠慢，还请见谅。” “是挺慢的，不如你直接辞职别干了。” 眼前人毫不客气地怼了一句，大抵是因为他的语气着实有些冲，以至于夏艺璇听着这话登时就气鼓鼓地抬起了头。 然而下一瞬，她却是径直愣在原地，现场石化了。 谁能告诉她，这三个人是怎么一回事？ 宋珩、甄泠朵、沈玄风？他们怎么就突然全无预兆地站在了面前？ 因着一切发生得实在太过突然，以至于夏艺璇到底是半晌都没有从恍惚中抽离出来。她茫茫然兀自消化这一全无预测的现实时，宋珩却是已经毫不犹豫地撇下众人，开始仔细环视周围。 那阵仗，骤然瞧着像是在审查工作现场，可偏偏动作又实在漫不经心。 甄泠朵既得分神照看着夏艺璇的情绪，还时不时得抬眸凝视宋珩，不愿错过他的动向，眼见着那沈玄风兀自愣在原地，还得下意识招呼一声，一时间竟是成了这屋里最忙的人。 幸而，夏艺璇虽的确是被吓得不轻，可到底也不过只恍惚了一瞬而已。 不消片刻的功夫，她便即刻冷下神来，转而郑重其事地追问好友，“你们是怎么出来的？” 这一问实在是直截了当了些，可偏偏还真就是甄泠朵不知该如何招架的那个。无他，实在是其中情由委实深厚了些，她一时间做不到即刻从那些纷乱的由着里梳理出最是细致的那一支来如实相告。 “都别愣着了，干活！” 就在甄泠朵暗自思忖说辞的时候，宋珩却是已经发号施令。笃定而果决的一句，登时让众人不由得收敛心神，下意识间对视一眼，便急吼吼地追了上去。 该说彼时任谁都猜不透宋珩的心思，但骤然间听着他说要夏艺璇将那偌大的游乐场以及被牵扯其中的每一个人都仔细查上一遍的时候，当事人还没来得及应声，甄泠朵却是已经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工程委实太大了些，得什么时候才查得完啊…… 甄泠朵下意识回眸去看夏艺璇，眼神里多少带着几分怜惜意。 尽管这丫头始终都没能寻到机会开口说自己过去那些日子到底有多么艰难，但甄泠朵能想象得到。诚然，夏艺璇大抵已经习惯了冷不丁就有那么一段需要她独自强撑的日子，可在她看来，那样的时日无论如何都是艰难且孤寂的。 倘若易地而处，甄泠朵自问她是做不到的。 第590章 无果 但夏艺璇显然半点不以为意。 孤身一人强撑着的日子实在太苦了些，现如今好不容易等来了队友，她还有什么是熬不过去的。 结合宋珩和甄泠朵给出的种种线索，夏艺璇很快就锁定了事发的游乐场。那地方倒也的确存在，然而等她耐着性子仔细深入探查的时候，却发现除了那两人一并经历过的那些事之外，再查不出其他任何线索。 “查不到更多的了。” 夏艺璇不无郁闷的一句，却是让面前三人都不由得神色一变。 查不到？ 这意味着什么？ 一时间宋珩和甄泠朵都有些拿不定主意，诚然，这一次离开鬼蜮用的并非是他们从前最为熟悉的肃清手段。换言之，两人比其余任何时候都清楚，最大的麻烦还在。 事实上，让夏艺璇负责清查幕后种种，从本质上来说，也不过是为了多找到些线索罢了。 毕竟，两人在鬼蜮里的时候，多数都不过是被人牵着鼻子走，虽说是好不容易才寻到了些新的突破口，可却也时不常在无意间又一次被全无预兆的推翻。 海洋馆的事是这样，实验室也是如此。 就连甄泠朵此前找到的那些孩子，也总会在全无预兆之间，莫名将他们重新带回原点。 同样的事，甄泠朵实在是不愿再经历一回。 瞧着一旁宋珩的阵势，他大抵也是一样的。然而，任谁都没有想到的是，夏艺璇动用了逐明侦探社全部的资源，却也始终都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查不到代表什么？” 就在两人面面相觑之间，沈玄风却是冷不丁问了出来，全无预兆的一句，登时就让众人不由得从恍惚中抽离了出来。 不能仰赖自己的本事帮到他们，夏艺璇心底里多有失落，早在刚得出这一委实让人失落的结论时，她便已经兀自失神了好一会儿。 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将一切如实说给甄泠朵和宋珩知道，夏艺璇多少也存着些旁的心思，她希望这两位能寻出其中潜藏着的秘密。 毕竟，甄泠朵和宋珩此前也没少做这样的事。 拨云见日一直都是他们最为拿手的事呀。 但遗憾的是，这一次夏艺璇的心愿落空了，沈玄风试探着追问出声时，距离他们获悉真相已经过去了小半个钟头，但无论宋珩还是甄泠朵，都不自觉端着一副失落怅然的模样，半晌都没有开口。 如果不是沈玄风冷不丁的那一嗓子，他们或许还要兀自沉溺许久。 “还能代表什么？证明我无能。” 夏艺璇动用了自己全部的本事，可结果终究是惨淡了些，虽说她很不愿意承认，但与其让甄泠朵和宋珩当着大家伙的面表态说他们力有不逮，她更愿意将所有的责任都一并揽在自己身上。 这一句夏艺璇说的再坚定不过。 甄泠朵自是不肯答应，她想也没想便当即接话道，“不存在的，你可是已经帮着将所有跟那游乐场有过牵连的人都找出来了！” 虽是一时间找不到事情的源头，可也并不能证明夏艺璇如今种种不过徒劳。 尤其是关于过山车的那一切，夏艺璇用切实可察的现实向他们证明了甄泠朵和宋珩此前在鬼蜮里听到与见到的，都是真的。 的确有接连不断的意外，有枉死的网红，也有那调皮的熊孩子，以及最终成为鬼蜮中关键一环的狮子猫。 至于热气球，夏艺璇也没查到。 倏然得知这一消息时，甄泠朵的确有些无力招架。 不为旁的，只因她和宋珩本就是在那儿才和那些被拐卖的小家伙们迎面撞上，事实上后续关于海洋馆的一切，也无一例外都是从那儿开始的。 虽说自打宋珩不由分说径直进了操纵室后，游乐场里的众人便无一例外地表态说什么整个场馆里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热气球或与之相关的一切。 可那到底是甄泠朵自己亲历过的，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相信那样的说辞。 甄泠朵原本以为，有了夏艺璇的场外援助，他们多少可以拿出不容置喙的现实来狠狠地打脸那些睁眼说瞎话的人，但没成想，现实远比她想象的要惨淡得多。 “但除了那些已知的信息，就再也查不出其他的了。” 夏艺璇当然知道，甄泠朵不过是在宽慰自己，“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结果，不管你们能不能接受，反正我接受不了。” 夏艺璇说这话的时候，言语间已是不自觉带上了些许哭腔。 瞧着她这般失落的模样，甄泠朵的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她手忙脚乱地想要劝慰，可那一刹那，她连自己都没办法坦然面对，更遑论分出心神来照拂其他人。 就在众人一团乱麻的时候，宋珩一锤定音：“既然暂时什么都查不到，就不查了。” 这一句他说得再笃定不过，掷地有声的一句落下，得到的却无一例外都是面前三人不无恍惚的模样。 不查了？ 就这么算了？ 沈玄风面上不由得带着些茫然，显然也是一时间猜不透宋珩的心思。而甄泠朵和夏艺璇最是不安，她们两个可是眼见着宋珩肃清了不少大麻烦。往常就算是遇上了再大的难题，这人也断然不可能弃之不理。 相反，事情越复杂，他可能就越是来劲儿。 用夏艺璇的话说，宋珩这人便是天生的反骨，凡是有谁越是想要看他的笑话，他反而就越是不可能让那人如意，不论那人是敌人还是队友。 在这一点上，甄泠朵有着和她全然一致的评断。 在他们眼里，宋珩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不是那个愿意轻易服输的人。但偏偏这一次，他居然能云淡风轻的说不查了。 他开口的那一刹那，姐妹两个便已是不自觉凝神看过去，她们丝毫不肯错眼地盯着人瞧，恨不能将他藏在眼底深处的那份真心思看个透彻。 但遗憾的是，她们未能如愿。 宋珩径直避开了她们的目光，也不管身后众人是如何惊诧的姿态，只兀自站起身，径直往外走。 第591章 追问 他离开的动作干脆而利落。 单是从他的背影，实在让人看不出任何异样。 甄泠朵和夏艺璇望着那人离开的背影，兀自厨神了好一阵子，却到底是依旧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悬而未决的疑问就这样横在了她们心头，两人茫然对视，全然想不出接下来究竟该往何处去寻想要的答案。 因着始终全无方向，几番挣扎后，两人不得不劝说自己接受既定的安排，宋珩既然希望他们暂时停下来，便多少有些自己的盘算。之所以始终三缄其口，不愿让其他人知晓，说不准是他有些什么暂且不可对外人道的法子。 那一位是决计不可能放任自己胡来的。 沈玄风自然不知眼前两人不自觉对视之间，早已经借着无声的目光强自将彼此安抚住了。他愣愣地看着甄泠朵并随其后，兀自不由分说走了出去。 而后便是夏艺璇。 与前两位不同的是，夏艺璇却是去而复返。 不为别的，只因夏大小姐走出了几步，冷不防回头扫了一眼，这才发现沈玄风那家伙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没有跟上来。 “你还愣着做什么？不走吗？” 她微蹙着眉头追问了一声，突兀的声响让沈玄风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倏然清醒了过来。 “走。” 他忙不迭应了一句，下一秒自是毫不犹豫地跟了上来。 夏艺璇眼看着他先是急吼吼地大步冲到了门口，茫然间环视了一眼周围，而后却是汕汕然灰溜溜折返回来，兀自耷拉着脑袋，灰溜溜地跟在她后头。 “才出去几天，难不成就连这儿都不认识了？” 看着沈玄风这般模样，夏艺璇心底里不由得闪过些许狐疑。自打三人回来之后，这小子就经常有意无意地环视周围，像极了刚来社里的时候。 “没有，可能是出去太久，恍惚了。”沈玄风闻言，登时讪讪地抓了抓头发，说话的功夫里，面上已是不自觉带上了几分赧然意，“我去哪儿还不是你说了算。” 虽说如今的沈玄风冷不丁瞧着好像比从前更傻了些，但不得不说后头忙不迭补充的半句却着实让夏艺璇很是受用。 小道士越来越上道了嘿。 夏艺璇必须承认，对于这位跟在自己身后许久的家伙，她的确是用了些心思的。虽说这人名义上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但她对沈玄风也算得上是恩同再造。 如果没有她，这家伙前脚刚出紫阳观，后脚就算不被那些厉鬼径直收拾了，只怕也根本就逃不过凡尘俗世里那些个不见硝烟的尔虞我诈。 诚然，宋珩一开始便径直下了他的面子，但那么做就是为了让沈玄风在最短的时间内即刻领悟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不争现实。 事实上，正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沈玄风才一步步长成了如今的模样。 及至后来紫阳观出现意外，他作为道长的关门弟子也总算能在宋珩等人的帮扶之下，拿出本就属于他的魄力来。 “就是还有点憨。” 夏艺璇思忖了好一会儿，暗暗在心底总结陈词。 按说能在这逐明侦探社里待上这么长时间的，从本质上来说，都不可能是些没点眼里见儿的傻瓜。用甄泠朵的话说，他们这些人常年游走在生死边缘，无论任何时候都得拿出十成的警惕心思来仔细应对，稍有不慎，或许就被径直裹挟进副本之中，再挣脱不得。 梁风祁和陈书易就是最好的例子。 冷不丁回想起这两位，夏艺璇到底还是不自觉流露出些许担忧姿态。 不为旁的，只因他们自打被困湘西，便全然失了踪迹，至今都不曾有任何线索。虽说宋珩此前曾千叮万嘱，要她莫要过分关注，权当无事发生。 但事实上，他们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夏艺璇除了整日里提心吊胆，便是将所有她可能找到的线索，翻来覆去地做着各项排列组合。 夏艺璇所求不多，无非是希望他们每一个人都能安然无恙地回来。 虽说她没能等到陈书易与梁风祁，但甄泠朵三人回来了，也是十分有意义的。 “你觉不觉得，宋珩好像有点奇怪？” 离开侦探社的路上，夏艺璇冷不丁开口问了一句，大抵是因为太过突兀，又或者是沈玄风从始至终都不曾在意，他全无应对。 这是过去从来都没有过的。 夏艺璇倒也不是没在旁人身上吃过闭门羹，每次陪着宋珩去见新的委托人时，他们总也会遇上各式各样的麻烦，可沈玄风却是不同，可以说他从来都没有让夏艺璇的话掉在地上过。 “听见我说话了吗？” 夏艺璇自顾自停了下来，冷不丁回身又追问了一声。 沈玄风本是下意识往前走着，但没几步路的功夫，便撞上了人，抬眸一看，对上的是夏艺璇不知为何兀自冷着脸的模样。 他不由得大吃一惊，似是有片刻恍惚，又茫茫然抬起头仔细环视周围，在夏艺璇又一次出言催促之前，试探着开口，“有什么问题吗？” 沈玄风一字一顿说得正经非常，也亏的是他在短暂的思量间，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样的说辞，若是不然，怕是也没可能轻易过得了夏艺璇这一关。 “当然有问题啊，逐明侦探社什么时候放弃过手上的案子？”夏艺璇没好气地白了人一眼，“就算你来的时间不长，也已经见识过不少了吧？” 夏艺璇不答反问的架势，让沈玄风不由得有些恍惚。 但思量片刻后，他到底还是摇了摇头。 这一幕自是被眼前人看了个真切，“这不就是嘛，我都想一路了，还是想不明白，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说话间，夏艺璇的眉头蹙得更深了些，她原指望沈玄风可以从他的视角给些建议或者意见，但现在想来，到底只是徒劳。 这小子可能根本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真真是白瞎跟在他们身边这么久了！ 这事一定不能被宋珩知道，现在社里人手有限，就连宋珩自己都恨不能将自己劈开两半来用，更遑论其他人。 第592章 异样 端着一脸茫然姿态的沈玄风当然不可能知道，只这几句话的功夫里，夏艺璇已经在为他的后路头疼。 尽管宋珩没有明说，但这些时日以来，但凡遇上些可以历练的任务，几乎是雷打不动带着沈玄风其人的，这小子之前也曾信誓旦旦地跟夏艺璇保证过，说什么只要是社里需要，他一定竭尽所能。 不单是宋珩，就连甄泠朵和夏艺璇也从不藏私。 但现如今看来，这家伙怕是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毕竟，冷不丁听着宋珩宣布就地搁置，各自回家休息的那一刹那，她和甄泠朵便敏锐地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儿，但显然，沈玄风一点都不觉得。 “没什么，”夏艺璇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头，到底还是没敢和沈玄风多说，只煞有介事地追问了一声，“你跟着那两位的时候，也这么没有眼力见儿吗？” 自顾自扔下这一句，夏艺璇也不管沈玄风是什么反应，便径直往前走了。 单是猜宋珩的意图就已经够让人头疼的了，要是还得分心替沈玄风着想，仅凭着夏艺璇如今的脑子实在是有些不够用了。 尤其是前头那些时日，她几乎是时刻不停地提着一颗心，连半点喘息的机会都不曾有。 夏艺璇便是在这样点灯熬油一般的孤寂里等了又等，这才总算盼到了三位队友。先前是时刻都有工作及任务强自吊着心神，这才不至于让她恍惚茫然。 可此刻到底是暂且将那些始终都想不明白的问题暂且搁在一旁，不予理会。正也是因此，夏艺璇才懒得多花半点精神。 这也就是回家路上的时间委实煎熬，她若是不说点什么就可能径直让自己昏睡过去了，要不然夏艺璇哪里会故意提起这些话题。 如今再三确认跟在身边的人根本就听不懂自己在说些什么，夏艺璇自也就没了继续交流讨论的兴致，她自顾自摆了摆手，径直加紧了步伐赶路。 她哪里知道，沈玄风非是无有察觉，只是当真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 至少，最初是不知情的。 及至察觉出她话里话外的怅然姿态，才不由得开始多做思量。沈玄风甚至做好了要和夏艺璇继续深入探讨的准备，但不成想，眼前这人却是全然没了兴致。 他思来想去，始终都找不到再三追问合理由头，便也只得先将心底那些疑惑压下不表。 但第二日，回家睡了个昏天黑地的夏艺璇悠悠清醒后不久，便立时察觉到沈玄风的不对劲儿。 那小子身上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就连平日的穿衣打扮，也有了和过往截然不同的风格。 “朵朵，你觉不觉得，沈玄风那小子不太对劲儿？”电话里夏艺璇煞有介事的一句，让甄泠朵不由得心神恍惚。 “怎么说？”她怔了怔，凝神追问。 夏艺璇顺势将自己两个小时间观察到的异样，掰着手指头一样一样地说给好友听。 “眼下只来得及发现这些，都是些小细节，也亏得是我和这小子混得久一些，换了其他人未必能发现。” 夏艺璇一字一顿总结陈词。 在这一点上，甄泠朵始终不曾反驳。 不为别的，只因夏艺璇这番说辞无论是任何一个听了，大抵都说不出半个不字来。沈玄风这小子自打出现在他们这个圈子里，便是自家姐妹照看地多些，这一点毋庸置疑。 要说这世上有谁最是了解沈玄风，排除掉他师父紫阳真人，夏艺璇无疑是唯一答案。 “听上去是有些奇怪，下回我也注意着些。” 因着几人并不曾在社里碰头，饶是甄泠朵想要亲自试探一二，也终究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只能是先将这事记在心上，只等着什么时候撞见了人，再仔细试探分明。 “嗯。” 夏艺璇后来还跟她聊了些其他的事，原本下意识间脱口而出想说的是手头的案子，但话到了嘴边却是倏然一转，成了些有的没的杂事。 自从甄泠朵来了逐明侦探社，她们姐妹两个便鲜少有独处的时间，朝夕相处的功夫虽多了不少，可却到底不如从前那样自在舒心。 “我们可是有日子没一起喝下午茶了，得找机会安排起来。” 临收线前，夏艺璇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倏然一本正经地朝好友发起邀约。 甄泠朵那时正在家里仔细翻找外婆留下来的一应文献，神调门如今只剩下她零星一人，且许多次的实战暴露出来不少问题，她迫切想要解开横在心底许久的疑团，便也只是敷衍着应承了一句。 “安排，等手头上的事忙活的差不多了吧。” 不想夏艺璇倏然听着这一句，却是差点没被气哭：“咱就是说，社里的活什么时候能到头啊？” 冷不丁的一声哀嚎，却是让甄泠朵始料未及，她听出夏艺璇语气不对，回想起社里那些积压的动作，也忍不住长叹了一声，末了还不忘祸水东引，“这事得问你哥。” 宋珩是社长，接多少活，怎么接本就都是他说了算的事。 不论是夏艺璇还是甄泠朵，都不过是他麾下一员而已，真正负责掌舵的人，是宋珩。 “那大概这辈子都没戏了。”夏艺璇说这话的时候，已是不自觉端着一脸苦相，甄泠朵虽看不见她此刻的模样，可也不难猜出她可能的姿态。 不等她寻到由头劝慰，夏艺璇却是突然精神一振，自顾自道，“算了，我明天外带咖啡好了，就算是没有喝下午茶的命，咱也要努力创造条件。” 夏艺璇一字一顿说得再郑重不过，甄泠朵十分赞同她的这一决定，两人甚至还现场敲定了各自想要的款。 甄泠朵赶到侦探社的时候，沈玄风已经陪着某人忙活开了。虽不曾如从往那般热络地喊上一嗓子，但她仔细瞧了许久，终究是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可最先察觉异样的人是夏艺璇。 依着甄泠朵对她的了解，若不是那些变故实在匪夷所思，夏艺璇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贸然提及的。比起沈玄风，她显然更愿意相信好友的判断。 第593章 巧合 甄泠朵正暗想着，偏巧那时候夏艺璇不经意间抬眸看了过来，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她摇了摇头。 只一瞬的功夫，便淡然自若地开口，“宋珩呢？他还没来吗？老板不积极，下午茶咱也没必要带他了吧？” 夏艺璇还没来得及应声，门就被推开了，来的正是宋珩。 “我不需要下午茶。” 他不偏不倚，正好就听到了最后那个问句，索性便自己给出了答复，“不用带我那份。” 宋珩的语调从来坚定而不容置喙，这反倒让甄泠朵和夏艺璇不自觉愣在原地，好一会儿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本就只是一句玩笑，可有可无的，可如今冷不丁多了宋珩的这一半回答，属实是让人进不得也退不得。 宋老板是不是找错重点了？ 刚才所有的谈话，重点难道不是他身为老板却带头迟到吗？ 虽然，他好像并不曾仔细规定每位员工的具体上班时间，但现如今时刻盯守在侦探社的，可不就只有他们这几个人吗？ 没道理连麾下员工都到位了，老板还没影吧？ 然而这些话，甄泠朵到底是没有说出口，而是自顾自接着宋珩先头的那一句，一本正经地朝夏艺璇喊，“老板不需要没问题，提醒他准时下单就好了。” 这一句甄泠朵说得再郑重不过，倏然听着这一声时，夏艺璇不由得有片刻恍惚，但不过刹那的功夫，她便什么都想明白了。 朵朵这是让宋珩买单呢。 尽管这未必是宋珩自己径直意识到的事情，可不管怎么说，能省钱终究是好事。 “好嘞，我这就做个备忘录，到点准时提醒。” 夏艺璇笑吟吟应着，说话的功夫手指已经在手机界面上起舞，只一瞬的功夫便收了神，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赔笑着问宋珩，“老板，咱歇得差不多了吧？今儿做什么好呢？” 她说这话的功夫里，甄泠朵也一本正经地凝神看着眼前人，眸子里也赫然带着几分认真。 瞧着姐妹两如今这般阵仗，宋珩心底暗笑，状若不经意地摆了摆手，淡淡道，“随便。” 兀自扔下这让人惊诧不已的两个字，宋珩便自顾自往办公室走，但没几步却是又冷不丁顿住，似是后知后觉地回想起什么来，倏地回头喊了一句，“甄泠朵进来一下。” 难得听他指名道姓地喊了一嗓子，当事人不由得有些恍惚，显然是好半晌都没有缓过劲儿来。还是夏艺璇提醒之后，她才猛地回过劲儿来。 两人对视了一眼，可能瞧见的也不过是彼此眼神里藏不住的茫然与恍惚。 显然，无论是夏艺璇还是甄泠朵，她们都没能在第一时间就品咂出宋珩那意味深长的言语间究竟藏着什么。 甄泠朵进了办公室，却发现宋珩根本就无暇顾及其他，彼时的宋大老板正兀自盯着手机上的除灵App不知搜寻着些什么。 “是有什么新进展了吗？”她试探着开口。 谁曾想，话音刚落宋珩却是冷不防丢出一句，“这话也是我想问的。” 猝不及防的一声，让甄泠朵委实怔愣了好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她仔细回想了社里安排休息的这几日，无论是她还是夏艺璇，显然都没能寻到更多的线索。 可要说一点没有，好像也不是那么个事。 毕竟，她们多少发现了沈玄风的异样。 自然，甄泠朵必须承认，她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同，可这事是夏艺璇发现，她无论如何都会选择相信好友的判断。 “你们怀疑他？” 听完甄泠朵的转述，宋珩思忖了好一会儿才悠悠开口。 甄泠朵没有拒绝。 毕竟，如今种种，也算是在合理范畴内的有效怀疑，而且她们也从来都没有想过只凭着这点细枝末节的东西就强自将沈玄风彻底安在怀疑人队伍里再不可挣扎。 逐明侦探社从来都是讲求证据的地方，无论是面对雇主，还是他们自己。 “再观察吧。” 宋珩思量片刻，终究是给出了自己的答复。 这也正是甄泠朵想要的，她之所以将这一消息毫无保留地如实告知，为的就是希望能将其拉入阵营，好达成三人配合，无死角监督某人的根本目的。 夏艺璇自是不必说，可甄泠朵和那沈玄风毕竟一直以来交情都算不得太深，冷不防直勾勾盯着人看，频次一高，多少是会让人心底生疑的。 鉴于他们如今尚未找到切实的证据，便实在不愿打草惊蛇。 而宋珩无疑是最好的倚仗。 彼时的甄泠朵不会想到，他们才刚部署完，那边厢，沈玄风却也发现了新的不对劲儿。 让他生疑的，并非旁人，正是夏艺璇。 大抵是因为宋珩并未真正安排任何切实可行的工作，夏艺璇倒也总算不像先前那般，当真就豁出一切地蛮干，尤其此刻的她本就对沈玄风心有疑虑，便自是常常分神。 事实上，夏艺璇偏头去看沈玄风的时候，小道士也时不常在注意她。 不为旁的，只因夏艺璇手腕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块表。 而且还是男款。 正也是因其过分突兀，才不由得让沈玄风多打量了她几眼，偏生夏艺璇自己对这一切似是从根本上就不曾显露出半点异样。 她像是根本就早就接受了似的。 这一推论让沈玄风的心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他不敢再耽搁分毫，径直就将这一消息如实汇报给了宋珩。 “夏艺璇带着男表？” 宋珩闻言，登时一惊，眉眼间是一时间根本就无可隐藏的惊骇模样，沈玄风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再不曾多说什么，只埋头将那丫头手腕上的男表款式画了下来。 宋珩只扫了一眼，便不无颓然地整个人向后仰倒。 这款式，可不就正好是当初他们在海洋馆看到的那样吗？ 甄泠朵说国内数量稀少，而最后一次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大概就是那西装和尚戴着的那一块。 可那家伙在海洋馆生出新的变故之前，就不见了。 宋珩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整个事情实在有些太过匪夷所思了。 第594章 诡谲 宋珩从来不相信巧合。 这世上许多碰巧，大概都不过是有人蓄意为之。 他暗暗记下了这事情，转头想要去告诉甄泠朵，且不论这消息会否是沈玄风那小子蓄意让他们知道的，面对这冷不丁送到自己眼前的消息，宋珩断然不可能藏私。 一如甄泠朵也从来都没有瞒着自己一样。 然而，还不等宋珩转告，他才刚见到人时，却已是不自觉大吃一惊。 无他，只因此刻的甄泠朵赫然顶着那和尚的脸。 和尚的脸，和尚的表…… 只一个瞬息的功夫里，宋珩便隐隐意识到事情大抵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尤其是那个被盖章论证不见了的家伙，说不准一直就在他们的身边。 再加上，宋珩等人起先就一直好奇，明明尚且不曾触及到鬼蜮的核心，但却被冷不丁传送了出来，这显然并不意味着真正的结束，但造成这一切的引子，他们却始终都没有寻到。 正也是因此，宋珩才会下令让所有人暂且从原先的案子里抽身离开，暂且换个脑子，说不定能想到那些被忽视的线索。 诚然如是。 他们几个倒是都发现了些新的异样，但偏偏这所有的一切全都是围绕着他们这几个人产生的。 甄泠朵和夏艺璇怀疑小道士，宋珩和沈玄风又接连发现了这对好姐妹的不同寻常。一时间，他们四个好像在不经意间莫名让自己跌进了一个不可说的怪圈。 彼此纠缠，又各自怀疑。 偏生除了那些摆在明面上的线索，他们从始至终都没有能够寻到更多更为丰富，或是更有价值的证据以为佐证。 宋珩瞧着眼前人，到底是半晌都没有缓过劲儿来。 他当然希望甄泠朵始终安然无恙，可单就从眼前的情势来看，只怕是并不能如愿。然而，他却是没能即刻想到合理有效的应对之策。 因着并不能全然保证甄泠朵的安全，以至于宋珩着实有些举棋不定。可就在他纠结的当口，甄泠朵却是也隐隐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儿。 她倒是并非第一眼就意识到自己头上顶着另外一张脸，真正让她警觉的，还是身体上的不适。 她在疯狂的掉头发。 哪怕只是不经意间的一弯腰或者一扭头，她都能看到散落在身边的头发，这问题显然是刚刚才发生的，离开家赶来侦探社的路上甄泠朵从来都没有感觉到有任何异样。 可她也实在想不起，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才招致了这样的结果。 在彼时的甄泠朵看来，她身体里就像是平白多了一个人，而现如今所有的不痛快都分明是因为那家伙而起的。 这突兀的变化让甄泠朵登时变得警觉起来，她四下张望时，本是想要寻出周遭的诡谲异样，但没成想，刚一抬眸，却是不偏不倚地和宋珩那炽热凌厉的眼神对上了。 说起来，宋珩也有点奇怪。 虽说他平日里端出逐明侦探社社长身份的时候，多少有些不近人情，但现如今盯着甄泠朵的时候，那股子不肯松懈的劲儿却更像是在死死盯着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猎物。 他半点都不敢移开眼，生怕自己只是一个恍惚的功夫，唾手可得的一切就会在骤然间消失不见，那显然是蹲守许久的猎人无论如何都不愿接受的现实。 甄泠朵成了猎物，而宋珩随时准备扑向她！ 甄泠朵实在说不清当她脑子里冷不防闪过这一念头时，自己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无可否认的是，在倏然对上宋珩那阴恻恻的神色时，她下意识间有些恍惚，甚至很想要当即冲上前去仔细追问情由，可事实上，甄泠朵到底是没有那么做。 不是不情愿，而是她根本就腾不出手来。 就在她兀自深吸了一口气，想要不由分说径直冲上去问个究竟的时候，一股子难以抑制的干燥滋味倏的遍布四肢。 那一刻的甄泠朵显然已经是什么都顾不得了。 她满脑子便只剩下了一个念头，那就是无论如何都要让自己痛快一些。而痛快的办法就是剥开身上所有的束缚。 甄泠朵是这样想的，便也是这样做的。 她毫不犹豫地冲回到办公桌前，拿起剪子就冲着自己的皮肤划拉。 才刚划开了个口子，甄泠朵便即刻捏着指尖将表层的皮肤撕了下来。她动作飞快，全程更是连眼睛都不眨。 宋珩冷眼看着甄泠朵这一连串的动作，显然也是被吓得够呛。 撕开了表层之后，甄泠朵这才发现，自己手上赫然长着一大片的鱼鳞。 那一瞬间，甄泠朵下意识间侧了侧身，状若不经意地避过了宋珩灼灼的视线，她顾不上去想那人究竟是否看了个真切，迟疑不过刹那的功夫，便忙不迭将挽起的袖子轻轻落下，正好盖住了裸露在外的鱼鳞。 确认自己身上再无旁的异样，且不至于被人发现她长了鱼鳞，甄泠朵这才重新折返回去找夏艺璇。 身上的那点异样来得突兀，虽说是尚且不足直白坦荡地说与旁人知道，可甄泠朵却也想着得迂回着试探一二。如果能从夏艺璇口中问出些什么，再自己顺着线索仔细筛查便是最好的。 但彼时的甄泠朵怎么都不会想到，她回身去寻人时，见到的却赫然是夏艺璇正在被解剖的血腥模样。 解剖她的人，是身上尚且穿着沈玄风衣服的和尚。 又或者，那个人本就是沈玄风！ 尽管此刻甄泠朵脑子里已是乱糟糟一片，可救人的心思却是从来都不曾散去。眼前受难的可是她最好的朋友，而且对沈玄风那小子的怀疑本就是从夏艺璇开始的。 如今眼前这一幕，很难不让人怀疑是那和尚冷不丁发现自己的身份暴露，以至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报复。 可甄泠朵尚未来得及动作，却是被宋珩一把拽住，“不能去！” 斩钉截铁的一句，让甄泠朵不由得一顿，她下意识问了一句为什么，却并没有能如愿得到回答，宋珩静默着没有做声。她闷闷地偏头去看，这才意外发现，身边的人已经不再是宋大社长。 第595章 接替 “怎么……” 甄泠朵下意识开口，只可惜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整个人却是突然晕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她便已经不在逐明侦探社了。 “这是哪儿？” 甄泠朵下意识环视周围，问出口的那一刹那，她心底里已不自觉有了思量，不为旁的，只因这周围的一应陈设她并不陌生。 然而，面对着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她却总还是有着几分迟疑。若是可以的话，甄泠朵只希望这一切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你醒了？” 闻声而来的人并不多看甄泠朵那委实惨白的神色，只自顾自接话道，“醒了就好，我也就能和你顺利交接了。” “交接什么？”甄泠朵喃喃地问。 “从现在开始，你接替我的位置，成为热气球管理员。”眼前人一字一顿，不无坚定地说。 “好。” 甄泠朵几乎是想也没想便径直应了下来，自那之后，她整日里便守在热气球前，和每一位前来的游客重复安全规则，并指点他们按照规则买票体验。 从清晨到黄昏，日复一日，无有变化。 “不知道做什么的时候，就翻日记。” 那是前任管理员离开前，给甄泠朵留下的最后嘱托，她虽不解其意，可到底还是只能按部就班地继续着既定任务。 毕竟，那已经成了她不可推脱的责任。 事实上，甄泠朵总恍惚觉得自己好像是忘记了什么，可饶是她挖空心思再三思量，却到底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故而，甄泠朵只得暂时将这份不安压在心底，并不敢轻易表露出来。她劝说自己先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即当好热气球项目的管理员。 工作并不难上手，大抵是因为时日久了，甄泠朵也渐渐摸出了门道。所谓熟能生巧，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可在岗时间越长，甄泠朵也便愈发察觉到不同寻常。 同为游乐场里的固定项目，其他地方从来都门可罗雀热闹地很，可唯独她守着的热气球常常得等上许久才有那么几个零星的游客到访。 等甄泠朵介绍完，愿意亲自体验的更是少之又少。 诚然，热气球从某种程度上算是危险项目，可按说总也不至于无人造访，这是甄泠朵始终都想不明白的问题，她甚至还怀疑过，是不是自己在工作中犯了什么不该的错误。 可任由甄泠朵把那本工作日记翻了个底朝天，却也始终都寻不出半点线索。 不得已，她只好将这份疑惑短暂抛之脑后。 尽管甄泠朵再没有提及，但也并不意味着她真就全然罔顾。事实上，她总也盼着能和其他的工作人员互通有无，彼此分享各自的经验，遗憾的是，每一天只消是游乐场关门歇业，所有人都会在第一时间回到自己的休息室，谁都不跟任何人多说一个字。 甄泠朵饶是想问，也终究是寻不到人。 甄泠朵记不清这样茫茫然的日子究竟过了多久。 她好像已经完全麻木了一般。 这一日，甄泠朵照旧在岗，她不无期待地看着前头人来人往，心中暗暗祈祷能有人在她面前停留，然而许多次，这念头都只能是无奈落空。 无人光顾，无人在意，冷冷清清。 许是因为习惯了无人问津，冷不丁听到有人喊她名字的时候，甄泠朵到底是没忍住，整个人不自觉一个激灵。 “甄泠朵！” 前头有人热切地喊了一嗓子，自此，甄泠朵才如梦初醒一般，冷不丁意识到这所有的一切并非是自己的幻想，是真的。 有人在喊她。 然而，甄泠朵兀自伸长脖子探头看了好一会儿，却始终没能从人群里一眼就认出对方来。 她不认识。 直到那人和朋友一道立在了自己面前，笑吟吟说他们是来应聘的时候，甄泠朵也半点都没认出来。 “你不认识我们吗？” 女生瞧着甄泠朵不无茫然的恍惚神色，多少有些骇然，但到底还是不死心，试探着问了一句。 “应聘售票员吗？目前咱们这儿只收这个岗位的兼职。” 甄泠朵并非是没有听出那丫头言语间的失落意，可那一刻，她正忙着翻看手册，好依照既定的流程为两人办理兼职工作安排。 “嗯，都可以，只要能赚钱。” 男生安抚似的看了身边人一眼，转而接过了和甄泠朵接洽的重任，“能问一下，酬劳是怎么分配的吗？” 见两人无有异议，甄泠朵便径直替他们安排起来，手上动作不停，嘴也没闲着，“一天十块钱，至于是要冥币还是现钞，自选。” 做这一切的时候，甄泠朵始终都是一副淡淡的姿态。 对方是来应聘的，她依据规则提供岗位与酬劳，所有的一切全都合乎工作日记里留下的一应流程，她没做错。 只这一样，便足够了。 然而，眼前两人却还是不自觉露出了些遗憾的怅然神色。 并不为旁的，只因甄泠朵没认出他们来。 临走时，那女子到底还是不自觉顿住脚步，回身再问了一遍，“朵朵，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夏艺璇呀，还有他梁风祁，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夏艺璇，梁风祁，你们刚刚登记了名字的，我都记下了，不会有错的。” 甄泠朵脸上还带着笑，可这一句落在夏艺璇的耳朵里，却愈发让人心酸。 原本，她还在为能偶遇梁风祁而庆幸，尽管这小子自己也解释不清他怎么就突然从湘西的鬼蜮里莫名被转到了游乐场来，但索性的是，夏艺璇那丫头前脚落了单，后脚却遇上了自己。 放眼整个侦探社，大抵也只有这丫头单独行动时会让人止不住头疼。彼时的夏艺璇尚且说不清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也全然不知其他人身在何处。换言之，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一步步小心谨慎地试探前行。 他们身上都没钱，好不容易才打听到热气球项目这儿可以兼职赚钱，两人便毫不犹豫地来了。 来之前，他们没想过会遇见熟人，更不曾设想过，甄泠朵居然会不认识他们？ 第596章 无解 彼时的夏艺璇不会想到，甄泠朵的确一点都没有说谎，她真的就是谁也不认识。 她倒是一直恍惚觉得自己好像是遗忘了什么事，然而无论怎么努力都想不起来，再加上自从做了热气球管理员，每天都得按照规则做好些事，前任有过交代，说是一件都不许漏，否则会死。 在死亡威胁下，甄泠朵自也是腾不出空再来想旁的什么，只能将全部的精神都用来仔细对付手头的事。 事实上，夏艺璇和梁风祁离开后，甄泠朵也曾不止一次地试图从脑海里调出和这两人相关的事来，可惜的是，她失败了。 “朵朵不记得我们，这肯定不对劲儿。”夏艺璇掷地有声地说，梁风祁却是连附和的心思都没有。 整个游乐场都奇奇怪怪的，他实在是说不清接下来可能会遇上什么，要是宋珩在的话，或许也就不至于像自己这样，半天都理不出个所以然来。 “后头的事，你有什么想法吗？” 夏艺璇没等到回答，偏头瞧见梁风祁一副兀自失神的模样，稍一思忖，到底是改换了话题，但这好像一点都不比前一问好答。 “没想法。” 梁风祁倏然收回心神，不自觉抬眸看着远处，淡淡地道，末了还不忘径直补上一句，“你想到什么了？” 夏艺璇闻言愣住，下一秒却是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巧，我什么都想不明白。既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也想不清楚甄泠朵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得，又绕回来了。 梁风祁暗暗咋舌，但归根究底还是不曾在夏艺璇面前表现出来。这丫头毕竟不尝跟着他们出入鬼蜮，没法在短时间内将自己从现实世界里抽离出来也是在所难免的。 事实上，倘若易地而处，梁风祁自问未必能做到如她这般坦然。 “想不通的话，就先别想了，等该知道的时候，总会明白的。”梁风祁轻叹了一声，随即一本正经地照搬某人的说辞，“这个是咱们社长说的，不会有错的。” 大抵是因为梁风祁如今的阵势实在太过夸张，以至于夏艺璇一时间没憋住，破了功。 “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听话？” 她没忍住反问了声，梁风祁似是全然没有预料，一时间下意识愣在原地，支支吾吾了好半天，到底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夏艺璇可是有日子没见梁风祁吃瘪了，她恨不能即刻掏出手机，将他这惨淡的模样永久记录下来，也好在日后时不常翻出来作为黑历史恫吓四方。 但遗憾的是，手机早就找不见了。 早在她碰上梁风祁前，就丢了，偏生夏艺璇还半点都想不起来，自己究竟丢在了哪儿。 梁风祁心底里却是暗暗有些旁的猜测，与其说是丢了，倒不如说那东西在现如今这地界根本就用不得。 “彼此彼此。” 梁风祁当然看见了夏艺璇嘴角挂着的笑，可他依旧端着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权当自己没看见。能让这小丫头暂且忘掉那些实在让人头疼的事，哪怕只有片刻，总也是好的。 这便是梁风祁唯一的发心。 至于这鬼蜮里的异样，他自然也不可能放过，只是他始终都没有找出合适的由头，好让夏艺璇这家伙安分地留在原地，等他的消息。 那小妮子的脾性，梁风祁自是清楚，但如今这鬼蜮究竟有多少麻烦尚不清楚，他着实是不愿带着人铤而走险。 还是得自己去查。 这是梁风祁已经打定主意要做的事，此刻他全部的苦恼不过是因为尚且不曾找到任何可行的方向。 游乐场那么大，处处都透着非比寻常，梁风祁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算了，想不通就别想了，先安生睡一觉，等明天再来愁这些麻烦的事。”就在梁风祁暗暗头疼的时候，夏艺璇却是已经化用了他先前的说辞转而安慰迄今为止唯一的队友。 骤然听着这一句时，梁风祁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 可偏偏，他又无法反驳。 毕竟，几分钟前自己才刚说过意义相差不大的另外一句话，还借的是宋珩的势，若是此刻冷不丁出声反驳，便无疑是在告诉身边的人，这话他一点不信，继而也就少了能用来安抚她的作用。 梁风祁愣了片刻的功夫，到底还是配合着点了点头，“嗯。” 一夜无话。 夏艺璇醒来的时候，梁风祁已经收拾停当，“你多歇会儿，我去附近查查。” 眼看着这人依旧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梁风祁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要带着人一道去四处勘探之类的话。事实上，今日之事他已经盘算了许久，本该是天一亮就去的，可又担心夏艺璇醒来瞧不见人心有不安，这才耗到了这会儿。 “我跟你去……”夏艺璇想也没想便接了一句，但架不住梁风祁却是不肯，“不用，多你一个反而不方便。” “你少看不起人，我好歹也是逐明侦探社一级员工好吗？怎么就帮不上你了？”夏艺璇一听这话登时就板着脸，兀自气鼓鼓地盯着眼前人，眼神里甚至还不自觉蹿出火来。 梁风祁一见到她这副模样就知道要完，夏艺璇平日里从来都是一副见了谁都好说话的耐心模样，可一旦翻脸，那大概就是连宋珩都招架不住的大麻烦。 所以，平日里他们至多也不过彼此开些不温不火的玩笑，断不至于真把夏艺璇逼到了那再无退路的可怜境地。 “你得去找甄泠朵，赚钱只是其一，最要紧的是，搞清楚她为什么会记不得你。”梁风祁也说不清自己怎么就在骤然间灵光乍现，一本正经地给出了一个让人根本就无法反驳的建议。 当然，是不是真的全无漏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夏艺璇再没有和先前一样，时刻端着一副非要跟去不可的坚定姿态，而是因为梁风祁这句话而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有戏。 梁风祁心中暗喜，而后便又义正言辞地补充说明，“我昨天也一直在想，甄泠朵不敢认咱们，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你找个时间跟人谈谈心看，两个女孩凑在一起，总不至于让人过分猜疑，可要是多了我，那性之可就不一样了。” 第597章 分工 意味深长的一句，让夏艺璇不由得仔细思量起来。 她单独去找甄泠朵，的确比拖着梁风祁要容易地多，就算是那丫头真的一时间根本就想不起自己是谁，夏艺璇也能说些她们独一无二的过往经历，说不准还能刺激记忆，帮着朵朵早点想起来呢。 她们两个一同厮混了多年，好多历史都是不足为外人道的，如此一想，梁风祁这一建议倒也委实不失为一个值得仔细尝试的方案。 可以一试。 夏艺璇简单思量了片刻便有了主意，“那行，我先去找朵朵，等你忙完了再过来就是了。” 听着眼前人说出这一句的时候，梁风祁悬着的心总算是落在了实处，趁着那人不注意的功夫，他下意识长舒了一口气。 夏艺璇虽说是不再亲自跟着了，但还是想问问梁风祁究竟有什么盘算，可奈何这人却是一脸茫然，“现在还没什么想法，实在不行就只能是想办法把这游乐场翻个底朝天了，虽然耗些功夫，但可能是最直接干脆的法子了……” 梁风祁一字一顿，说得再郑重不过，夏艺璇倏然听着这一句却是多少有些傻了眼。 “把游乐场全查一遍？”夏艺璇摸不准他的意思，一时间有些分不清真假，只不无错愕地重复了一遍，可对上的却只是梁风祁那不容置喙的坚定神色。 在这方面，他倒是和宋珩如出一辙。 甭管有用没用，既然是好不容易才想到的办法，那便没有轻易做罢的道理，不就是费些功夫嘛，在全无线索茫然无措的现状面前，好像也不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说这话的时候，梁风祁始终端着一副怅然姿态，夏艺璇明白，这是现如今摆在面前容不得质疑的现状，她想了想，兀自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才开口，“这下下之策，希望我们永远都用不上。” 诚如梁风祁所言，倘若真是搅个翻天覆地，是无论如何都能查出些什么的，只是那样一来，他们需要耗费的精力却是极大的。故而，不到万不得已，任谁都不希望走上这样一条看不见未来的漫漫征途。 “是呀，希望咱两没那么惨。”梁风祁苦笑一声，先行一步。 虽说他在夏艺璇面前说的言之凿凿，赫然一副全无线索的惨样，可此番单独行动却也并非是全无目标。和那丫头初见时，听她提过好像有个海洋馆。 尽管他们此刻身在游乐场，但昨日夜里夏艺璇入睡之后，梁风祁可是发现了个秘密通道的。 那时候的他，曾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往下走，在总算走出了那条幽暗的通道后，梁风祁看见了一座海洋馆，只是那个时候的他没敢再继续前进。 一则是因为心底还实在有着太多的不确定，但最为关键的根由是放心不下夏艺璇，毕竟她没有多少经验，要是醒来的时候冷不丁发现自己不见了，大抵是会乱了分寸。 梁风祁仔细权衡过，海洋馆里究竟有些什么东西根本无人知晓，且这入口又实在隐匿，显然是并不愿轻易为人所知，如此一来，一旦深入其中终究是祸福难料。 诚然，这海洋馆他是无论如何都要深入一探的，但也不急在一时，至少要先安顿好夏艺璇才好。 至于方才那几句对谈，看似不经意，可却已经是梁风祁可以替她安排的极限了。他虽是不曾直言，可每一个字都无疑是在告诫夏艺璇，若是遇上了麻烦，不若转身去寻甄泠朵。 虽说彼时的她尚且不曾回想起他们之间的种种，可他们两个可是已经登记了要在热气球项目那儿做兼职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算得上是已经归她管辖。故而，若是真遇上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找她显然也是无可厚非的。 梁风祁独自一人重走密道，当真站在海洋馆前的时候，却是不知怎么的，竟是在不自觉间感到脊背发寒。 这不算是什么好的预兆，可此刻若然要他调转头去，权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却也是万万不能的。 “不论如何，总得进去看个真切。”梁风祁暗暗给自己鼓劲儿，彼时的他还没有设想过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但他清楚，无论好坏自己都将一个人照单全收。 这是他自己选的路，自是该一门心思毫不动摇地走到底才是。 踏进海洋馆的那一刻，梁风祁原本发冷的脊背倒是倏然间回暖了几分，虽不至于冷汗涔涔，但他也半点不敢放松心情。 正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之时，倏的，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庞映入了眼帘。 前头那个正在展览柜面前立着，端着一副凝重模样仔细打量眼前事务的，可不就是宋珩吗？ 梁风祁想也没想便即刻快步跟了上去，“宋……”横在口中的那一声惊呼尚未曾有机会脱口而出，他整个人却是飘飘然昏了过去。 夏艺璇急吼吼跑到热气球那儿的时候，甄泠朵已经等着了。 明明前一日来的是两个人，但如今立在她面前的却分明只有一个女孩，可甄泠朵却是半点不在意，只径直将自己早前备下的那一沓游玩票递了过去。 全程都没有多一个字，但夏艺璇却还是看明白了某人无声的眼神：都卖完。 她本想着要趁着工作间隙和甄泠朵攀谈几句的，梁风祁临走时的那句提点此刻还横在她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奈何，甄泠朵却是半点都不给机会，既已将卖票的动作外包了出了，她作为管理员便径直坐在一旁，只远远地看着，并不多言。 感受到这人身上不自觉散发的冷意，夏艺璇思量许久后，到底还是决定暂且将她心底里的那份好奇与不安再继续往下压一压，等把手头的事情做完了，再伺机追问不迟。 但很快，夏艺璇意识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梁风祁还没回来。 这小子之前说好的，只是四下里随意打探一二，但现在看来，怕是这人已经做好了准备再不回转，分明是早就想要将所有的卖票工作都丢给自己。 第598章 符箓 “可恶。” 夏艺璇没好气地鄙夷了一声，下意识皱了皱眉头，可却也并非当真将某人记恨上了。依着他们两人如今所面对的情势来看，分头行动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夏艺璇何尝不知道，梁风祁如此安排分明就是将最是危险的那部分留给了他自己。 至于她，有甄泠朵亲自镇守，总也不至于会出什么岔子。 可要说夏艺璇此刻真的半点都不生气，却也是假的。诚然，若是梁风祁开诚布公地和她谈一应部署，她也未必会在第一时间点头应承下来，但仔细商榷过后，若是再找不出其他性价比更好的方案，她夏某也不至于公私不分，不知好赖呀。 无论如何，总也比他现在这先斩后奏的势头要强太多了。 念及此，夏艺璇暗暗决定，等那人记起自己还有一份不得不做的兼职的时候，且不管甄泠朵会否允许，她都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毫不客气地将人暴打一顿，以宣泄她心里的不满。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报复手段过分狠厉了些，亦或者是梁风祁早前便已经料到了她可能的应对方案，索性就懒得露面了，夏艺璇等了许久，终究是没等到人。 但她这一日也算不得全无收获。 梁风祁那混蛋没来，可排队的队伍里却是有一张熟脸。 沈玄风。 小道士此刻可不是一身道袍，他身边还牵着个小朋友，瞧着不过五六岁的样子，时不常就奶声奶气地和身边那个高大的身形说些悄悄话。 瞧着还挺有趣的，夏艺璇不止一次地伸长了脖子张望，可沈玄风却是从始至终都没有多看自己一眼，那一刻她心底里隐隐有了些不妙的猜想。 也亏得是早前已经在甄泠朵那儿经历过一回，所谓一回生二回熟，今日份端着售票员身份的夏艺璇总也不至于像前一日那样，咋咋呼呼的，时不常冲上前去扯着嗓子问一句记不记得。 她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应当应分的工作，只在沈玄风带着孩子一步步随着队伍走到近前的时候，试探着喊了一声，“小道士？” 沈玄风没反应。 “孩子得去那边量一下身高，过线才能买票，不然可是没有办法体验的哟。”饶是心底里七上八下的，可夏艺璇此刻还是不得已端着一副笑模样，朝着甄泠朵所做的方向指了指，示意他们前去测量。 沈玄风应下了，牵着孩子过去，不消片刻的功夫便折返了回来，“符合标准的，那位同志点头了。” 夏艺璇闻言点了点头，将手里的票递了过去，沈玄风伸手去接，可递票的人却是并未在第一时间松手。四目相对的刹那，沈玄风分明注意到眼前人的眸子里藏着许多的无可奈何。 夏艺璇当然无奈啊。 她原本以为，甄泠朵见到沈玄风时，多少能想起点什么来，但不成想，这两位却依旧一副茫然模样，瞧着根本就不认识彼此。 甄泠朵全然依着规定办事，自是不可能有任何偏颇。 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梁风祁不在，这些事情甚至轮不到她来处置，无非是眼看着夏艺璇一个人未必能忙得过来，她才好心搭把手罢了。 那时候的甄泠朵显然不可能想得到，夏艺璇看似不经意的一个动作里，试探了两个人。 至于这最终的结果，也毫无例外委实让人失望地很。 “票可千万拿好，尤其得叮嘱小朋友，千万别弄丢了。”夏艺璇手上的力道不曾松懈，面上也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她这话骤然听着实让人错愕的很。 毕竟，同样的话，夏艺璇可从来都没有对其他的游客说过。 何况，沈玄风也不是队伍里唯一一个带着孩子的男性，按理说总也犯不着这般不被信任。 “好的，谢谢提醒，我们会小心的。”虽说心底里免不了有片刻的不快，可沈玄风还是赔笑着点头应是。 “不客气。” 夏艺璇淡笑着道，视线却是从始至终都没有从沈玄风身上移开过。 她不敢错开眼，生怕自己在刹那间错失了什么关键的线索。 “还没取票吗？怎么那么慢？” 大抵是因为两人不自觉间僵持了太久，到底还是引发了身后一众排队之人的不快。倏然听到身后传来的催促声，不等夏艺璇开口，沈玄风便先一步拉着人往前走，票都到手了，自是不该再给工作人员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然而，让沈玄风始料未及的是，他还没来的及走出几步，夏艺璇却是又喊住了他，“哎……” 突如其来的一声，让沈玄风不自觉愣住，下一秒怔怔地回头来看，肩头却已经搭上了只温热的手。 沈玄风错愕不过一瞬的功夫，夏艺璇却是自顾自移开了手，状若不经意地冲着他摆摆手，“没什么，就想最后再提醒一句，票可千万别掉了。” 再听见这一句，沈玄风愣住了。 他排队的时间不算短，虽说那时候离得也不算近，可到底是没见这人对谁都再三叮嘱，难道是默认自己是个傻的？ 脑子里冷不丁闪过这一念头的时候，沈玄风说不清自己当下那一瞬的思量，可不等他想明白其中的关窍，甄泠朵却是急吼吼冲了过来，不由分说一把扯掉了夏艺璇先前好不容易才贴到某人身上的符箓。 “不准在客人身上留垃圾。”阴恻恻地丢下这一句，甄泠朵也不管彼时的夏艺璇和沈玄风是什么模样，便自顾自拿着符箓离开了。 可惜…… 夏艺璇心中暗叹，一方面觉得甄泠朵实在过分严苛，可下一瞬却也着实觉得遗憾。 那可是沈玄风之前偷摸送给自己的好东西，说是他师傅的独家秘制，无论多混沌的人，只要被贴上了这张符箓，就能恢复清明姿态。 从她好不容易贴好，到被甄泠朵毫不客气地揭掉，甚至没到两分钟。 时间太短暂，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甄泠朵先前就没顾得上仔细问，现在更是不管有过多的奢望。 但不成想，沈玄风却是有了片刻的清明。 “小心海洋馆！” 第599章 不安 因着甄泠朵第一时间扯掉了那张符箓，以至于沈玄风只来得及说完这一句，便又恢复了先前那副迷茫的模样。 可夏艺璇却是不然。 若说先前她不过是为甄泠朵和沈玄风等人接二连三地失了从前的记忆而头疼，现如今却是冷不丁脊背生寒。虽说几位当事人都已经将过往忘得查不到了，但夏艺璇还记着呢。 宋珩三人好不容易回到侦探社里的时候，提及那尚未解除的鬼蜮，聊的最多的便是游乐场和海洋馆，其中更是以后者为最。 究其根由，用甄泠朵话来说，就是那地方实在太吊诡了，连她和宋珩都没能扛得住，几次三番落入了圈套，若是换了其他人，大抵就更难过了。 可此时此刻，拥有短暂清明的沈玄风留给她的唯一警醒也是小心海洋馆，试问夏艺璇怎么可能依旧保持淡然？ 一时间，她心底里不由得涌起了诸多的疑惑与不安，但所幸的是，夏艺璇纵然心有无数猜忌，但到底是没有罔顾情势，只一门心思的想要冲到那海洋馆里一探究竟。 连甄泠朵和宋珩都搞不定的事，她夏艺璇又怎么能行？ 在这一点上，夏艺璇还算是有自知之明。她打定主意绝不可单独行动，就算是非要这么做不可，总也该是拉着梁风祁一块。常言道，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诚然她并不敢全然确信诸葛孔明他老先生真的就能有办法破解眼前的困局，但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单枪匹马地闯。 缺了一个不打紧，但以一当十那分明就是奢望。 心念既定，夏艺璇想得最多的，便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兼职，好尽快去和梁风祁汇合，哪怕此刻的她根本就猜不透那人究竟身在何处。 但到底是好容易才有了些新的线索，夏艺璇自是不可能一直都停留在原地，踌躇不前的。 夏艺璇到底是没找到梁风祁，从甄泠朵那儿拿了今日份的兼职收入，她便开始环绕着过山车仔细寻找某人的踪迹，但不成想，全然没有半点线索。 梁风祁那家伙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遍寻无果时，夏艺璇心底里倒也止不住闪过许多念头，好的坏的都有，尽管她一直都不曾表露出来，可事实上发现自己被困在鬼蜮之后，她便已经做好了最坏的结果。 毕竟，从前的她鲜少有独自一人面对一连串挑战的时候，虽说有时甄泠朵和宋珩自顾自进了鬼蜮，只留她一个人留守侦探社，可那地方到底和如今所处的鬼蜮大不一样。 “看来，这次是真的只能完全靠自己了。”夏艺璇不无苦笑地自言自语。 等不到唯一的队友，她便只能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一应线索上去，海洋馆毫无意外定然是嫌疑榜上第一名，但依着夏艺璇如今的能耐，却还远远不能独闯。 夏艺璇思量了许久，到底还是决定先暂时压下不表，与其不管不顾地径直冲上前去，最终落得个惨淡的下场，倒不如从一开始就谨小慎微，等掌握了切实的证据，再论其他。 就在夏艺璇因此惴惴不安的时候，梁风祁回来了。 他是在入夜之后悄然出现的，“我找到宋珩了。”冷不丁开口，便将夏艺璇吓得不轻。 “他在哪儿？”夏艺璇好不容易才稳住心神，耐着性子问道。 “在海洋馆，你跟我一起过去找他吧。”梁风祁这话说得云淡风轻，可再是平缓的语调也并不能让夏艺璇放松心情。 无他，实在是海洋馆三个字所代表的危险系数过高。 白日里沈玄风才刚刚言之凿凿的提醒过，尽管只有一瞬的清明，但那是夏艺璇用他亲手转交的符箓换来的。比起此刻并不能瞧得真切的梁风祁，她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小跟班。 “大晚上的，还怎么去呀？”夏艺璇兀自背过了身，好容易才勉强端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淡淡道，“等天亮之后再说不行吗？” 接连两句疑问语气，是夏艺璇并不直白但足以被梁风祁察觉的拒绝。 “你要是不愿意，那就算了。”兀自丢下这一句，梁风祁也不管夏艺璇作何反应，便自顾自往外走了。 他来的突然，离开时也悄无声息。 那一刹那，夏艺璇多少陷入了迷茫。她并非是不相信梁风祁的说辞，毕竟夏艺璇如今已经先后在游乐场里碰上了甄泠朵和沈玄风，虽说他们两个全然不记得从前，可要说宋珩不在，她自是不肯相信。 只是，夏艺璇实在想不明白，余下那两位身在游乐场，宋珩又是为什么会冷不丁跑到海洋馆去了呢？ 然而，只一瞬的功夫，便有一个愈发容不得轻视的问题横在了夏艺璇面前，“梁风祁是怎么知道宋珩在在那的？” 是亲眼所见，还是道听途说？ 脑子里倏然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夏艺璇便再不能自欺欺人一般端着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她说不清梁风祁究竟是先她一步找到了些旁的线索，亦或者是铤而走险，亲至那海洋馆查了个遍。 如果只是前者，事情或许还没有那么糟糕。但倘若不幸被夏艺璇猜中了后者，一切可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梁风祁是怎么找到海洋馆去的？ 要知道，夏艺璇也没少趁着找人的功夫四下探查，但到头来却也始终一无所获。 及至这一刻，夏艺璇心底里才隐隐泛着些不安，她突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或许自己不该那么轻易的拒绝，而是迂回着试探某个去而复返的家伙。 然而，她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时机，此刻便也只能将所有的不安放在心底。 这一夜，夏艺璇因着那股子无可名状的隐忧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同样夜不能寐的还有甄泠朵。 从沈玄风身上揭下来的东西，她并没有丢掉，而是始终紧紧地攥在手里，那是一个符箓，乍然瞧着倒也实在没什么不同，但偏偏甄泠朵攥着这东西的上，思绪总也免不了有些发怔。 第600章 厌恶 她的思绪有些混沌，那种错愕恍惚的姿态是甄泠朵最为陌生的，她已然想不起来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想不通，但却也从来都不曾因此轻易就丢掉手里的东西。 该说早在甄泠朵一个箭步冲上去，不由分说揭下来的刹那，她就察觉到了这符箓的不同寻常，可那时候的她却是从来都没有设想过，盯着这东西久了，竟是会让她不自觉陷入莫名的挣扎。 那是一种很难用语言表述清楚的状态，那时候的甄泠朵心思其实是澄明的，换言之，她清楚自己的不对劲儿，且也能有办法克制自己的情绪，但就是没发子收敛眼神里的挣扎意。 收工之后，甄泠朵已经接连实验了许多次，无一例外。 正也是因此，才愈发让甄泠朵对这符箓起了更多的好奇，那男人好像也曾经下意识间愣了片刻，可惜的是，甄泠朵并不知道他究竟和夏艺璇说了什么。若是不然，她可能就放弃自己一个人盯着发愣了。 且不论有效与否，总该先把人找回来问个清楚。 然而，此刻的甄泠朵却是根本就没有立场这么做。 好容易熬到了天亮，梁风祁本想着第一时间就带着夏艺璇去海洋馆找人，但没成想，还不等他开口，那小妮子却是忙不迭催促，说什么昨天他没去上班，管理员很不高兴，今天务必得早点去。 话音刚落，夏艺璇便已经收拾停当，自顾自往热气球项目而去。 梁风祁见状不由的愣在原地，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偏偏一时间没能品咂出个所以然来，只下意识跟着人走。等他总算缓过些劲儿来，两人已经快到了。 而彼时，甄泠朵早便已经在老地方静候着了。 “得，还是来晚了。”夏艺璇当然也看到了前头甄泠朵的身影，她先是不自觉愣了一下，转而摆出了一副委实郁闷的无奈模样，摇头轻叹着道，“这家伙难道都不用睡觉的吗？居然来得这么早？” 尽管这份兼职是夏艺璇主动申请来的，可她必须承认，此前从来都没有设想过，哪怕是到了一个从来都没有体验过的环境里，居然还是得继续她那可怜的社畜属性。 单是想想，就让她头皮发麻。 梁风祁听懂了她的抱怨，不由得轻笑一声，“看来咱两真是不管到了哪儿，都躲不开被人差使的宿命。” 在侦探社被宋珩吆五喝六的，如今身在鬼蜮便得由着甄泠朵给他们安排工作，虽是换了个地界，可本质却是和从前没有任何不同。 “这么悲催的事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夏艺璇似是已经全然忘了昨夜的不安，冷不丁偏头对上了梁风祁轻扬的嘴角，到底还是不自觉垮了脸，同为社畜，其中艰难彼此该是最清楚不过。她实在是想不明白，梁风祁为什么还能笑得这么开心！ “我倒是想要找地方哭一场，但有用吗？” 梁风祁收敛了心神，一字一顿地反问，这倏然的一句，却是让夏艺璇半晌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哭有个屁用！ 夏艺璇几乎是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才不愿和人多说半个字，前一天只有一个人，但今儿个那个叫梁风祁的家伙倒是又来了。甄泠朵远远瞧着两人走近时，暗暗在心底里说。 彼时的甄泠朵更不曾想到，梁风祁凑到眼前时，她不自觉涌起了一股子难以名状的嫌恶。 他身上的气味太呛了。 甄泠朵下意识就想要后撤一步，但偏偏她是管理员，还肩负着现场监督两位兼职人员工作表现的职责，根本就做不到擅离职守。 不得已，她只能紧蹙着眉头，强忍着。 甄泠朵这般姿态落入梁风祁和夏艺璇眼睛里的时候，却也属实是让两人不由得大吃一惊。 梁风祁是没想到，不过一天不来上钟，甄泠朵对他的意见竟会这么大，而夏艺璇恍惚的是，此前所言不过是她信口胡诌拿来诓骗某人以期暂时躲过被强行押去海洋馆的谎言而已，怎么就突然成了真？ 但就在这两人迟疑之间，甄泠朵心底里盘算着的，便是用最短的时间跟他们完成交接，然后便躲得远远的。 一时间，三人心思各异，但都不约而同地硬着头皮继续既定的工作。 夏艺璇毕竟独当一面扛了一整日，简单干脆地交接完便当即进入了工作状态，梁风祁胜在反应迅捷，起手时虽也免不了有片刻的迟疑，但卖票这事实在是没什么技术含量，比起一旁夏某人和风细雨的姿态，他显然就直截了当得多。 收钱，拿票，一气呵成，至于其他的，梁风祁一概不予理会。 可夏艺璇却是不然，虽说前一日并不曾和沈玄风仔细说上几句话，可她还是会不自觉在人群中搜寻那个并不陌生的身影。事实上，夏艺璇已经不敢再继续往人身上贴符箓了，至少当着甄泠朵的面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的，可却也并非就此全然放弃。 当面不行，那就背着人呗。 夏艺璇手上还剩下一两符箓，若是沈玄风今天还来排队，她一定要想办法说服那人多等一会儿，等下了班，他们一起找个无人在意的角落，到时她是无论如何都要仔细问出个所以然的。 但夏艺璇到底是没能如愿。 沈玄风今天倒也依旧来了，连身边带着的孩子也多了好几个，但这一回他们却是再没有像前一日那样，要求组队体验热气球，而是在不远处随意玩耍。 夏艺璇还有工作在身，自是不可能全无顾及地不停盯着他们瞧，故而也就全然不知道沈玄风究竟是带着那些孩子们做了什么，等她再抬眸去看的时候，他们已经是人手一个气球，正玩得不亦乐乎。 “真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还有点带娃的天赋？”夏艺璇低笑了一声，再一晃神，竟是有孩子径直将自己的气球递了过去，想要送给甄泠朵。 “这小孩这么勇吗？换做是从前的朵朵，我肯定也这么干，但现在的甄泠朵可是大不一样了，该不会被骂一顿吧？” 第601章 清醒 夏艺璇不自觉提着一口气，因着实在好奇甄泠朵的反应，便下意识伸长了脖子张望。 也亏得是那时候她面前已经没有等待买票的游客了，若是不然，哪怕只是冷不丁和甄泠朵四目相对，便也免不了又被仔细教训一顿。 夏艺璇四下里胡乱张望的时候，梁风祁还正忙着呢，从前在社里的时候，他鲜少有被那丫头超前的时候，不成想换了一个根本就没有技术的麻烦事，反倒落后了。 一想到这个事，梁风祁心底里便委实郁闷地很。 但偏偏，如今快慢已分，一切早已经是容不得质疑分毫的现实，纵然他心里有再多的不快，却也只能兀自硬着头皮接受，并无半点反驳的可能。 夏艺璇却是全然不知道此刻梁风祁的那点心思，只全神贯注地盯着甄泠朵瞧。 事实上，此刻的甄泠朵并不如夏艺璇预料中那样淡然，事情发生的时候，她还是不自觉带着几分错愕的。 她本也不会对排队体验热气球的游客有关注颇多，但沈玄风和他身边的孩子毕竟是曾和甄泠朵有过一面之缘，故而当那小朋友凑过来的上，她终究是不曾有疑。 “姐姐，这个给你。” 对方径直将抓在手里的气球递到了甄泠朵的手上，下一秒便不管不顾地跑开了，骤然瞧着小孩如此行径，她心底里不自觉一惊，下意识间便起身想要追上去，好将气球还给小朋友。 毕竟她甄泠朵根本就不需要玩具。那迎风飘荡的东西非但不能让甄泠朵快活分毫，甚至还可能影响她的视线，以至于并不能注意到前头正在兼职的那两位。 按说甄泠朵原本也不至于对夏艺璇和梁风祁过分关注，可他们一个曾在客人身上贴符箓，一个又满身让人嫌恶的滋味。单是这两样，就让她丝毫都不敢放松心神。 尽管，就连甄泠朵自己也未必能说得清为什么骤然闻见梁风祁身上那一阵阵怪味的时候，自己会如此反感，但彼时她充其量也不过是暂时将这疑惑压在心底里，并不曾径直向任何人表露出来。 可这丝毫都不影响她远远地注视着那两个人的一举一动。此前一直都是这样的，直到这冷不丁冲到面前来的小家伙打断了她全部的部署。 “小朋友，你的……” 气球两个字依旧横在嗓子口，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甄泠朵却倏然瞧见那气球上赫然是另外一个自己。骤然瞧着这一幕的时候，她下意识愣住了。 却也正在那个时刻，被下意识间胡乱揉成一团的符箓竟是在全无预兆地自燃。 再下一瞬，甄泠朵恢复了清明的神志。 等她再环视周围的时候，到底还是不自觉大吃一惊，夏艺璇、梁风祁和沈玄风众人都被困其中，且除了夏艺璇，另外两位赫然被附了身。 甄泠朵顾不上多想，只即刻请神上身，好不容易找回失掉的记忆，她哪里还顾得上惊诧事情是如何落到如今这般田地的，彼时她脑子里唯一的念头也不过只有一样——那便是竭尽全力，稳住局势，还所有人清明。 是的。 那一刻的甄泠朵根本就无暇顾及其他，单是沈玄风和梁风祁的异样便让她不自觉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只能暗暗庆幸这所有的麻烦都没有落在夏艺璇的身上。 若是不然，此刻的她怕是会全然失了分寸。 除她以外，所有人都被恶鬼缠身，宋珩还不见了踪影，甄泠朵实在无法想象，倘若真遇上这样全无预兆的混乱阵势，自己该如何是好。 “不好，朵朵出事了……” 甄泠朵原本以为，此刻正值游乐场众人最是忙碌的时候，大抵也不会有谁注意到她的异样，但没成想，夏艺璇却根本就是伸长了脖子望着的。 符箓自燃虽不过刹那的功夫，可还是被夏艺璇撞见了。 她自顾自扔下这一句，也不管身边的人是什么反应，只忙不迭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彼时的夏艺璇根本就顾不上旁人，她只想第一时间赶到甄泠朵的身边去。 她急吼吼感到的时候，甄泠朵正在请神。 这一动作夏艺璇算不得陌生，那一刻她虽也不自觉开始好奇，究竟是出于什么思量才让甄泠朵踏出了这一步。 如果说夏艺璇曾经因为眼前人分明有着和甄泠朵一般无二的容颜，可偏生无论她再怎么试探，却依旧想不起她们之间的过往而合理怀疑，这人说不准是个假冒的。 这一念头也在此刻轰然崩塌。 她就是甄泠朵。 这就是神调门传人甄泠朵，不会有错！ 脑子里倏然回荡着这一念头的时候，若是夏艺璇没有半点激动，却也是假的。但及至她冷静下来，仔细环视周围，且凝神回想先前发生的种种时，却一时间没能想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艺璇，留在这儿，别跟过来！” 不等夏艺璇回神，甄泠朵却是已经自顾自扔出了不容置喙的一句。大抵是因为事态紧急，她说这话的时候，语调委实有些急促，话音未落，人已经不在眼前。 夏艺璇显然是没想到变数会来得如此之快，她怕极了甄泠朵会铤而走险，强自拖着他们冲出鬼蜮，更怕那丫头在是分明已经找出线索，却又因为生怕让他们几个牵连其中索性就缄默着不做声。 无论是哪一种，都显然不是她夏艺璇想要的结果。 虽说这儿是让所有人闻风丧胆的鬼蜮，但对夏艺璇而言，却无疑是一次难得的，促使他们几个再度携手破案的好时机。 夏艺璇知道自己本事不济，但归根究底也委实不愿让身边的朋友受伤。 甄泠朵显然也是早便知道了她的这点心思，才不愿意透露分毫的吧？夏艺璇心想。 她哪里知道，自己这不经意间的一个小动作，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算是帮会了甄泠朵一个大忙。毕竟她本就离梁风祁很近，附在他身上的魂魄一旦察觉到危险，说不准会转而对身边的人发难。 倘若真是到了那个时候，甄泠朵并不能有十足的把握，确保自己能护着住最重要的人。 第602章 驱鬼 顺利请神的甄泠朵此刻再一次有了睥睨众生的能耐，夏艺璇并不知道，彼时的她甚至还暗暗庆幸，此刻他们身在游乐场，而非是海洋馆。 毕竟那地方多少有些限制发挥，宋珩不在，他们几个如今最大的倚仗也不过就是甄泠朵的请神能耐罢了。 甄泠朵全无预兆地翩然而至，不由分说就对着梁风祁和沈玄风出手，骤然对上这位出乎了意料的对手时，两位当事人的确有一瞬恍惚。 也幸好，甄泠朵虽第一时间动手了，可到底是不曾对其造成任何伤害。 要知道，甄泠朵的目的也从来都不是两位再熟悉不过的朋友，而是寄身在他们身体里的两个水母魂魄罢了。 两个小东西深知自己并非是甄泠朵的对手，第一时间便仓促奔逃，可奈何此刻的甄泠朵有神明相助，又哪里会轻易给他们半点挣脱的机会？ 她干脆利落地将两个魂魄毫不客气地绑在一起，才提溜到两人跟前，“道歉。” 阴恻恻的一句，骤然听着便让人不由得脊背生寒，就连彼时恰好凑在附近的游客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更遑论那不得已将身家性命全然交付在她手里的两个魂魄。 “对……” “对不住。” “我们不是故意的……” 听着两个小家伙颤颤巍巍的声响，恢复清明神志的沈玄风和梁风祁倒也不由得有片刻的恍惚。诚然，冷不丁被这两个小鬼侵袭，以至于全然记不清自己究竟是谁，是他们本事不济又过分疏忽所致，但纵然是不得已接受了这一现实，两人却也全然没有想见过要被两个小鬼当众道歉。 那一刹那间，他们多少有些茫然无措。 反观甄泠朵，却始终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她始终都冷着一张脸，似是十分不满两个小东西如今这般唯唯诺诺的姿态。 可若然他们有反抗的机会，哪里还至于如此刻这般，全然由甄泠朵一人说了算。 要不是因为来不及四散逃命，他们又何至于时刻提心吊胆。 “……” 夏艺璇趁着情势缓和忙不迭赶过来的时候，撞见的便是这样一副光景，得知那两个小东西是从沈玄风和梁风祁身上是提溜出来的，她竟是不自觉有些遗憾。 “那我呢？难道就没有小鬼看得上我吗？” 那一刻，不知怎么的，闪过夏艺璇脑海里的第一念头是，自己真有那么差吗？为什么连小鬼都看不上她？ “不是。” 甄泠朵显然没想到夏艺会生出这样匪夷所思的想法，她一时间有些发怔，只下意识给出了答复。 “那为什么他们都被鬼盯上了，但我没有在？”夏艺璇不解，尤其是对上甄泠朵那满脸一言难尽的神色时，她心底里的那点好奇心只在骤然间便被引到了顶峰。 瞧着她这副求贤若渴的姿态，加之甄泠朵如今的神色委实有些难评，到底是沈玄风看不过眼，轻拽了拽夏艺璇的衣角。在那人茫然间下意识望过来的时候，轻声解释了句，“你早前结契过。” 简单而干脆的六个字，激发起了夏艺璇某些过分古早的念头。 回想起过往的刹那，她才是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下意识间问出这一句的时候，甄泠朵为什么保持了沉默。 此刻的无声缄默，根本就是为了保护她呀。 亏的是甄泠朵和沈玄风反应迅捷，这才不至于让夏艺璇当众丢脸，她实在是无法想象，倘若是冷不丁让人知道她这非同寻常的身份，会落得个什么样的下场？ “我不问了，不问了。”夏艺璇忙不迭抬手做了个拉绳子的动静，她恨不能将自己的嘴巴完全封起来，再不多说哪怕一个字。 本该作为管理员的甄泠朵在解救完自己的一应队友后，便懒得再这儿浪费时间。 她已经什么都想起来了，便自然该去做最为紧要的事。 “之前的事，还记得吗？”虽说甄泠朵脑子里已是不自觉有了诸多思量，可她还是下意识想要和沈玄风互通有无。 被问话的人，一时却有些茫然。 不得已，甄泠朵便也只好提醒一二。 “我们从海洋馆离开之后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这一问便委实比先前那先更有指向性了，如果说先前沈玄风还多少有些混沌，此刻却是骤然冷静了下来。 “到了一个实验室，好像还打了一架……” 沈玄风思量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开口，说这话的时候，她多少是有些小心谨慎，因着思绪算不得太过清晰，故而并不敢说得过分笃定。 此时的他并不知道，早在甄泠朵开口问出这一句的时候，她便已经什么都想起来了。此刻的追问，不过是想印证自己的记忆会否有所遗漏罢了。 沈玄风虽只有这小心翼翼的一句，但却是已经让甄泠朵安心不少。 进了那实验室后，甄泠朵一行三人和那满屋子的骨架斗了个昏天暗地，尽管那些都是被强行拼凑起来的玩意儿，可不想其战斗力倒也实在出乎意料。 甄泠朵、宋珩和沈玄风三人联手，都并不能在第一时间为自己讨到任何便宜。 加之他们几个分明就是个意外的闯入者，自是在第一时间积累了几乎所有“人”的愤怒。先前宋珩独自一人跑进来的时候，或许还能寻个机会四处躲躲藏藏，可此时又冷不丁多了两个人，靠躲显然是无济于事的。 “你们先走，我断后！” 一片混乱之中，宋珩先一步提出应对方案，骤然听着这话的时候，甄泠朵和沈玄风都不由得心神一凛，他们下意识想要拒绝。 可奈何，彼时的情势实在太过混乱，根本就由不得他们仔细思量，分头行事以求万一，意识到宋珩提出这一建议时，分明也是不得已放手一搏的时候，甄泠朵最终点头应承了下来。 遗憾的是，纵有宋珩在前保驾护航，甄泠朵和沈玄风虽是卯足了劲儿想要趁着那人凭借着一己之力和跟前一众鬼怪周旋的时候逃出生天，却终究未能如愿。 第603章 记忆 “你还记得，宋珩到底冲出来没？”甄泠朵一直都想不真切，便也只能直截了当开门见山地问。 骤然听着这一句，沈玄风便不自觉陷入了沉思，他一时间也有些想不起，反倒是一旁的夏艺璇和梁风祁不自觉对视了一眼。 不为旁的，只因某人不久前才刚刚说过，他见到了宋珩，还想拉着夏艺璇去见。 “他在海洋馆。” 四目相对了好一会儿，梁风祁到底还是将这句悬在心头许久的话说了出来，事实上，夏艺璇一直试图让眼前人保守秘密。 不为旁的，只因单看他们几个人的遭遇，并不难想见彼时梁风祁在海洋馆里见到的宋珩只怕也再不是那个真实的自己。 无论他是被鬼怪侵袭，亦或者是受了鬼蜮的影响，必然不可能是个可以轻易被解决的大麻烦。 甄泠朵好歹是好不容易才清醒过来，又耗费了不少的精神来帮助他们几个，骤然听着她和沈玄风的对谈，夏艺璇想也知道他们先前经历的那必然是九死一生的危局。 现如今他们手头甚至再没有任何更新的线索，却冷不丁又要再踏进那危险重重的海洋馆里，夏艺璇第一个不愿意答应。 可偏偏，梁风祁无视了她的一连串提醒，只自顾自不无笃定地将这一消息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果不其然，倏然得到宋珩的下落，甄泠朵和沈玄风都不由得变了神色。 海洋馆。 在他们的记忆里，那地方算不得什么好去处。 “他在那儿做什么？你看到了什么？他有主动跟你说什么吗？” 瞧着两人骇然的神色，夏艺璇愈发气不打一处来，她恶狠狠地瞪着梁风祁，赫然是要将这全部的罪过都算在他的头上。 梁风祁是多精明的人呀，早在他见到了宋珩却是冷不丁昏了一整晚之后，他便意识到那地方不对劲儿。 可也正是因此，才愈发想要集结所有人的力量上前一探，这才是他毫无保留地转述这一现实的根本原因。 “倒是没做什么，我刚一进去，就看到了那家伙，宋珩许是听到了动静，回身看了我一眼，还没来得及等我有机会说话呢，就昏过去了。” 梁风祁半点没有欺瞒，将所有他能回忆起来的细节都说了。 可饶是如此，那话落在三人耳朵里，却还是委实有些过分简单了些。 “就这样？” 最终还是夏艺璇看不过眼，没好气地反问了一声。 “是呀，后来我就晕了，再醒来的时候，人已经不在海洋馆了。”听着夏艺璇话语间流露出来的不满，梁风祁倒也着实有些委屈。 并非是他不想再多争取些新的线索，实在是那时候的他根本就无能为力。 梁风祁说完这话，身边众人便再不做声，他等了许久，也没有得到旁的声响，便也只能试探着问了一句，“要不，一块儿过去看看？” 他问出这一句的时候，眼神里满是真挚。 这一念头已经在梁风祁心头萦绕了许久，原本他只想要拉着夏艺璇一起，尽管他未必能说得清其中情由，但如今恢复了清明姿态，再开口时反而不自觉多了几分笃定意味。 宋珩是无论如何都得找的，如今他们几个已经都恢复了清明，又有甄泠朵和沈玄风两个驾轻就熟的是前辈在场，事情大抵也不至于太过难办。 这便是梁风祁的逻辑。 他原以为这一提议会即刻得到所有人的附和，但没成想，除他以外却是根本就没有一个人答应。 “不能去。” “我不同意。” “我不去！” 三人几乎同时开口，听着那掷地有声的拒绝，梁风祁不自觉有片刻的恍惚。 不为旁的，只因他实在是想不明白，明明已经找到了宋珩可能的落脚点，却始终踌躇着不去？要是耽搁太久，那家伙又自顾自离开了，该怎么是好？ 可梁风祁到底是没机会问出这一疑问，余下三人打定了主意绝不贸然踏进海洋馆，他们便也只能赶忙寻找其他的解决方案。 “我和沈玄风留下，你们两个得赶紧走。”甄泠朵直白而利落地开口，她希望夏艺璇能即刻带着梁风祁回到逐明侦探社去。 如今鬼蜮内的形势尚不完全明了，可外头的动静却也绝不可轻视。一直以来，逐明侦探社便是靠着这内外双线并行才一步步走到今天。 诚然，倘若非要论的话，他们的确被困在这儿许久，且迄今为止始终都没有寻到任何切实有效的线索，比起从前雷厉风行的处事姿态着实是落后了一大截。 但眼下绝不是来分析利害的好时机，甄泠朵更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拿出切实可行的方案来。 “梁风祁，你觉得呢？” 瞥见夏艺璇不自觉皱着眉头，甄泠朵心知这丫头定是不愿意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困鬼蜮，可事急从权，她也实在顾不了太多，索性便径直调头去问另外那一个。 冷不丁被点名的梁风祁倒也的确有一瞬恍惚，毕竟他前一秒还在盘算着要跟着一同去寻宋珩，尽管这一提议被队友们毫不客气地否决了，但他也从没有想过要就此停滞不前。 诚然，单论实力，梁风祁或许不及沈玄风，但他们身边还有一个拥有神明之力的甄泠朵，单是听她指挥，利落办事这一样，他自问不可能差。 但没成想，甄泠朵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鬼蜮里的人越来越多了。”没等梁风祁开口，甄泠朵便自顾自接道，“好多应该是从外头来的，他们很可能都是除灵app找到的帮手。” 骤然听着这一句，余下的三人不由得心神一颤，再下一瞬，他们都从彼此的眼神里读出了惊诧、庆幸、兼具失落。 “这鬼蜮正在变得越来越大，没有人知道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们必须要做两手准备。”甄泠朵没有说谎，此刻的她正借着神明之力仔细环视周围。 只可惜，卯足了劲儿也只是暂且发现了这一点而已。 “有人进来，就一定有办法出去！”这一句，甄泠朵说得再笃定不过。 第604章 分工 难得的，无论夏艺璇还是梁风祁，两人都再不曾反驳。 这个鬼蜮的情况，夏艺璇之前也专门查过，地界在不停扩大显然是毋庸置疑的，它蔓延的速度甚至远超所有人的想象，正也是因此，反而愈发让人无从招架。 只是，夏艺璇先前一直都不敢照实了说。 单是甄泠朵他们从前经历过的那一系列的事情，便足以证明如今这一鬼蜮和从往大不一样。倘若她将消息如实告知，只怕这几个人根本就不可能愿意将养一二，只会忙不迭便跑去报名，而后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踏进这好不容易才寻到机会离开的地方。 “目前看来，这鬼蜮远比我们原先设想的要复杂得多。” 甄泠朵生怕他们不肯同意，便想着要尽可能摆事实讲道理，毕竟她不是宋珩，那家伙一旦开口，不论任何人心底里有多少的疑惑，便也只能硬着头皮应对。 “你是想要里应外合？”夏艺璇倒是立刻看穿了好友的心思，甄泠朵并未否认。 “鬼蜮仍在不停变化，官方既已出手，可却是始终没有办法遏制其发展的势头，便意味着方式或许多少有些不对，你们出去之后，试试找官方合作。” 说这话的时候，甄泠朵始终都蹙着眉头，不为旁的，只因如今这一连串的计划也不过他们的设想，究竟能否成功，还得看能否找到出路。 “当务之急，是先找到离开的办法。” 甄泠朵不无笃定的一句，却是得了所有人的附和，沈玄风无有异议，夏艺璇也缄默着没有作声，反倒是梁风祁在迟疑了一瞬后，到底还是没忍住反问了声，“你们不走吗？” 诚然，比起夏艺璇和梁风祁，甄泠朵和沈玄风对这鬼蜮多少更熟悉一些，可一如她所言，如今这地方无时无刻都在发生着全然超出了想象的变化，任谁都不知道下一秒可能发生什么，选择留下的那些人定然将背负更多的压力。 “我得去找他！” 甄泠朵想也没想便当即道，下一瞬，她不自觉偏头看向沈玄风，“你也走。” 冷不丁的一句，却是让沈玄风始料未及，就在甄泠朵反口之前，夏艺璇正在小声叮嘱，要他无论如何都得照看好她。沈玄风自是不可能拒绝，只可惜，才刚应许不过一瞬功夫，情势居然又有了新的反转。 “那怎么能行？总得有个人留下帮忙……” 夏艺璇第一个不同意，可奈何，饶是她说的坚决，甄泠朵却也同样笃定非常，“你们比我更需要他。” 她一字一顿说得再郑重不过，末了还不忘掷地有声地补上一句，“我相信，基于当前情势，宋珩一定也会做出和我一样的决定。” 谁也没想到，甄泠朵竟然是在如此情势下将宋珩搬了出来。尽管明晃晃知道，这人不过就是个可怜的挡箭牌罢了，而且他们还无从反驳。 “先找出路吧。” 听着甄泠朵不无笃定的说辞，梁风祁先一步站出来打圆场，四人总算是暂时统一了战线。 原本，夏艺璇是想继续找由头说服甄泠朵放弃这一念头的，如今既已知道宋珩就被困在海洋馆里，合他们四人之力，总不可能全无办法。 沈玄风那小子说还有符箓没有用完，既然那东西在他们两个人身上都能奏效，想来倘若是宋珩遇上了，效果也是一样的。 然而，甄泠朵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因她的坚持，四人一行从一开始便是冲着离开鬼蜮而去，为了尽可能节省时间，她将余下的神明之力全用在了寻找出路上。又或许是他们运气不错，第三次搜寻就找到了切实的方向。 “我们自己去就行了……” 夏艺璇不止一次地在半途劝说，可甄泠朵却是始终不改其志，“别想忽悠我，我这次非得要亲自送你们出去不可。” 听着这一句再容不得半点转圜的说辞，夏艺璇只得汕汕然耸了耸肩，无可否认的是，她的确存了些不一样的心思，可架不住甄泠朵太过熟悉她心底里的那点小九九，故而许多事根本就不可能如愿。 “行，我出去还不行吗……” 被甄泠朵盯了会儿，夏艺璇到底还是不由得先一步败下阵来，“不得不说，你现在越来越像他了。” 临走的时候，夏艺璇不自觉嘟囔了一声，甄泠朵没能听的过分真切，以至于不自觉有一瞬恍惚。 等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又登时不无自嘲地摇了摇头。 像吗？ 她觉得不像。 一点儿也不。 宋珩那家伙行事从来坚定且果决，单是这一点，甄泠朵便自诩无论如何都学不会。毕竟，单是现如今所做的这一决断，都已经是她思来想去头疼了好一阵子后，才总算最终决意一试的方案。 她当然知道，那三个人未必放心得下。 事实上，甄泠朵自己也从来都没有万全的把握，但比起这愈发混乱的鬼蜮，真正该让所有人打起十二分精神仔细应对的，还是外头的事。 既然许多人都落了个有来无回的下场，那便不该再打开通道，不该放任何人进来！ 比起破除鬼蜮，当下最为紧要的是，想办法遏制其扩散的速度的，这才是当下除灵官方最应该做的事情。可至于究竟能做到什么份上，此刻显然无人知晓。 但无论如何，这一桩要紧的事，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拖了。 梁风祁和的夏艺璇，他二人原先便常常与除灵官方打交道，想办法让他们从眼下这混沌的情势里抽离出去，去往本就最是适合他们的舞台，彼此协同作战，是此刻的甄泠朵能够想象到的最好方案。 至于沈玄风，自是无可避免地肩负起了护卫一职。 这也多亏了梁风祁那一句提点，若是不然，甄泠朵差点就将那小道士留在身边了。 虽说他比余下两位早一步踏入鬼蜮，可他所知的那些，十之八九也不过是甄泠朵和宋珩的转述，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沈玄风和他们也并无不同。 第605章 舍利子 若是身边再无旁人，甄泠朵的一应行事也可在不自觉间少些束缚。 事实上，得知宋珩被困在海洋馆的那一刹那，甄泠朵脑子里便不自觉闪过诸多念头。毕竟，他们现如今所遇到的一应麻烦，其根由大抵就在那儿。 权且不论他们这几个人究竟是怎么又一次被送到鬼蜮之中的，单是她和沈玄风先后忘记了此前所经历的事情这一桩，便意味着一切实在非比寻常。 故而，往后的每一步大抵都比从前要艰险得多。 正也是出于此，甄泠朵才坚定地非要让其他几人离开，毕竟她根本就无法保证他们三个的安全。既是做不到护人安好，便索性将其全然推出去。 自然，甄泠朵也绝对相信，夏艺璇等人断不会就这么轻易作罢，说不准等他们回了社里，第一时间盘算的便是如何才能闹出更大的动静来。 可无论如何，至少眼下不必涉险。 目送三人离开，确保他们不会在短时间内再一次出现在自己跟前的时候，甄泠朵这才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兀自调转头往海洋馆而去。 此时的她毕竟已经恢复了记忆，去往海洋馆的路又终归是来回折腾过机几回的，到底不至于陌生。 然而，让甄泠朵始料未及的是，她居然在半途遇上了个再熟悉不过的人。 那位原本在海洋馆里，冷不丁消失了的西装和尚。 彼时，甄泠朵不过是刚站在海洋馆门口，尚且不曾做好十足的准备，可那秃头却是一眼就瞧见了她，且不由分说径直就朝着她跑来。 甄泠朵下意识想要退开。 单是凭着此前的那些经验，甄泠朵和宋珩都曾怀疑过这和尚，加之这人再次现身的时机实在是过分巧合了些，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轻信的。 但架不住那和尚见了甄泠朵便好似是寻到了那唯一的救命稻草一般，根本就不给人以挣脱的可能。 “收着！” 冷不丁的一声，让甄泠朵不由得心神一凛，话音刚落，那和尚便在情急之下忙不迭丢出了一个小小的锦囊，“将舍利子放进实验室，一切就会结束！” 甄泠朵将信将疑地近前一步，下意识将东西攥在手里，可她心下对眼前人的怀疑却是丝毫不减。 走近了几步，甄泠朵这才注意到这和尚分明就是在被追杀，他身后不知怎么的环绕着许多个让人头皮发麻的东西。 混在其中的，有小鬼，有拼接的玩意儿，还有许多让甄泠朵只瞧了一眼就不自觉作呕的玩意儿，说不上来是什么，只是远远地瞧了一眼，她生理上便有许多不适。 再一细想，骤然遇上时，那人声音里分明是不自觉带着几分雀跃姿态的，甄泠朵虽是猜不透那人的心思，但想来是将自己当成了救世主。 若是不然，总也不至于将能结束一切的舍利子丢给她。 但，真相究竟如何，却仍是有待商榷。 大抵是瞧出了甄泠朵眼睛里的迟疑意，那和尚到底是不得不扯着嗓子喊了一声，“你放进去，这鬼蜮也就破了！” 这一句，他一字一顿说得再坚定不过。 可甄泠朵依旧没应。 她始终都没有忘记，此番前来最要紧是找到宋珩，若是能破开鬼蜮自然是最好不过，但无论如何，找人依旧是她现如今最是重要的事。 “不管了，先莽一回！” 此刻的甄泠朵当然也回想起了此前许多次在这海洋馆里被折磨的种种，纵是请神，都未必能抵得过规则的压制，这海洋馆似是对所有闯入者都有着天然的排斥。 来的路上，甄泠朵也一直在想，既然再次踏入鬼蜮后，她又一次被送到了热气球旁边，可为什么偏偏宋珩被送到了海洋馆？ 她直觉这其中定然有着许多不容轻视的重要缘由，只可惜她此刻却是并不能思量出个所以然来。 这一次，甄泠朵也做好了随时都会被毫不客气丢出馆外的准备。毕竟同样的事此前便经历过不少，她只盼着被丢之前能给她些许时间做些应对，不至于让自己过分狼狈。 但不知道为什么，当甄泠朵硬着头皮踏进海洋馆的时候，她能直白地感受到那原本该是疯了一样凑上来袭击她的东西，竟好像在骤然间不复存在了？ 准确来说，他们还在，但无一例外全部都对甄泠朵视而不见！ 这一幕委实让甄泠朵有些意外。 难道是因为她手里的舍利子？ 莫非那东西真有佛性？ 类似的故事甄泠朵此前倒也听说过不少，可因着对那和尚的质疑，却也从来都不曾全然信任，但此刻展现在她眼前的异样，却是由不得不信。 有问题！ 甄泠朵心下暗暗盘算着，不自觉加快了脚步，只想着在第一时间尽快找到宋珩，沈玄风临走前留下了几张符箓，他说虽然并不确定这东西对上了宋珩是什么样的效果，但说不定有用。 甄泠朵心知他说的是实话，但骨子里终究还是想要大胆一试。 万事问的都只是那个万一。 万一宋珩也能借此恢复清明呢？ 倘若真是这样，可就真的再好不过！ 甄泠朵终究是在海洋馆最里间找到人的，那时候的宋珩几乎已经入了魔，他虽还是梁风祁见到时的人身，但其精神却是被红眼猴残忍折磨。 饶是甄泠朵一个箭步冲上前的时候，那猴子还在发狠似得激起宋珩的战斗欲。 冷不丁感受到身边的人，宋珩原本已经抡起的拳头却是在骤然间顿住了，那一刻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究竟是什么缘故，只是那一瞬间，他恍惚听见脑子里有个微弱地声音表达了拒绝。 而他选择了听从。 “宋珩，宋珩，你看看我，我是甄泠朵！” 甄泠朵自然也注意到了宋珩的变化，尽管她并不能断言一切变故因那舍利子而起，但此时此刻倒也还是不自觉生出了几分庆幸意，甚至隐隐觉得倘若真能让宋珩冷静下来，那秃头也算是立了大功。 但遗憾的是，无论她怎么喊，宋珩始终无动于衷。 第606章 决定 他的情况远比想象中还要严重地多。 甄泠朵不得不暂时放弃努力，“还是得找其他的办法。” 咬着牙选择放弃的时候，甄泠朵并非是连半点后悔也无，有那么一瞬间，她也曾不自觉生出了几分迟疑，暗暗想着如果不是她非要将几位队友毫不客气地赶出鬼蜮，面对如今这样没有半点头绪的麻烦事，是不是就能多些助力？ 虽说那三位也未必能在第一时间就想出合适的办法来，正所谓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万一真能想出个所以然来呢？ 然而，此刻这所有的一切已经都成了奢望。 随着夏艺璇等人被她亲自目送着离开，想要集结所有人的力量行事的念头便彻底成了空，甄泠朵无法预知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但有一件事情却是毋庸置疑的。 她需要自己动手。 走宋珩尚未完全清醒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只能靠她自己。 虽说她并非是没有独立行事的能力，可从前许多时候，支撑着甄泠朵一步步走到最后的，无一不是她心底里那个始终都不曾动摇过的信念。 她坚信宋珩会在某一刻突然出现，扭转乾坤。 但这一回，宋珩就在她眼前，却偏偏什么都帮不上。正相反，甄泠朵或许还得腾出精神来时刻关照那个全然忘记了自己究竟是谁的家伙。 如此一来，纵然有神明相助，甄泠朵也不自觉陷入了长久的迷惘以及不安。 不为旁的，只因她实在是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往哪里去。 带着探究的心思，甄泠朵索性就将偌大的海洋馆绕了一圈，虽说她先前也曾来过，那时倒也的确抱了要将这地方翻来覆去审视完全的心思，可架不住变故来得太快，以至于最终没能如愿。 甄泠朵到现在都还记得他们三个被那些缝合怪追赶时的惨淡模样，要不是宋珩机缘巧合间找到了通往实验室的机关，还不知道会遭遇什么样的大麻烦呢。 实验室？ 机关？ 脑子里倏然闪过这两个词的时候，甄泠朵不由得一顿。 不为旁的，只因她倏然间回想起来，在自己尚未踏进海洋馆之前，那西装和尚曾叮嘱她的话。 带着舍利子，去往实验室。 唯有如此，才能破除鬼蜮。 这是迄今为止，甄泠朵所接收到的唯一一项有明确指示的线索。 鬼蜮一旦破除，眼前的所有麻烦都将在转瞬间轰然消散。不单是宋珩会恢复清明神智，所有被无端牵连其中的人，也都能回到既定的生活里去。 至于在这游乐场乃至于海洋馆里发生的一切，都将变成过眼云烟，终究不复存在。 破除鬼蜮，这本就是甄泠朵和宋珩不变的根本信念，从一开始，两人便已经存着这样的心思，只可惜，先前许多时候，他们并不能寻到这其中关键，以至于始终都不得已做些无用功。 “罢了，那便先去实验室看看吧。” 该说此刻的甄泠朵并非就此对那和尚所言存了绝对的信任，之所以无奈走到了如今这一步，无非是因为现如今摆在她面前的，唯有这一条路罢了。 要救宋珩，要救众生，便注定还是要往那实验室走上一遭。 早前宋珩不也曾笃定地说过，那地方说不定就是关窍嘛。 冷不丁回想起这事的时候，甄泠朵心底里的不安到底是不自觉消散了许多，可因着宋珩及他们几次闯入实验室后所遭遇的实在并非什么好事，她仔细盘算了下，到底是不敢贸然应对。 至少，是绝无可能亲自带着那舍利子，全无避讳地走进实验室。 她必须要为自己预留一条退路。 未必安全，但必须要有。 毕竟，如今被困在鬼蜮之中的社员里，仅有她一个有着最是清明的神智，甄泠朵无法想象，倘若连她也忘了自己究竟该做些什么，他们该如何是好。 居然不能亲至，那就只能用扔的了。 甄泠朵心中暗暗想着，恍惚失神间便已是不自觉将那舍利子攥在了自己手里，握得紧紧的。 那和尚丢给她的时候，多少有些急切，加之那个时候的甄泠朵根本就还没能明白其中利害，只下意识伸手去接，又因着对那人存了些质疑，从始至终都没有仔细去瞧。 但此时此刻，甄泠朵倒是不自觉开始凝神细看。 为了最大限度地保全自己，甄泠朵不得不再次请神，一则是为了尽可能避开不必要的麻烦，二来也是想要借着神明之力好让那舍利子发挥最大的功效。 彼时的甄泠朵却是全然忘了，顺利请神后，她做的第一件事是下意识间仔细核实舍利子的真伪。 虽说她明明已经亲历过一次了，随身带着舍利子时，海洋馆里的一应污秽便再近不了身，按说单是这一样，多少已经能够证实它的厉害。 可甄泠朵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又忙不迭验证了一回。 是真的。 最终得到这一论证的时候，甄泠朵一时间有些不知悲喜。 若东西是真的，或许意味着那和尚并未说谎，可偏偏依着他们此前对这家伙的了解，却仍有着颇多迟疑，那些疑惑尚未完全解开，她当真该全无顾虑地将手上这小小的舍利子丢进去吗？ 甄泠朵本就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此刻又不由得陷入了迟疑。 隔了许久，她才总算自说自话一般，似是用了极大的力气才最终下定决心，“不管怎么样，总得死马当成活马医！” 说罢，甄泠朵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可就在她举起手作势要扔的时候，实验室的门却是径自开了。 伴随着吱呀一声响，下一瞬，那让人瞧而生惧的血骨却是冷不丁立在了门前。 “靠！” 甄泠朵不由得怒骂了一声，她可是半点没忘记，纵是合三人之力，他们也并不曾在这家伙手上讨要到什么便宜，而此刻，她只有一个人。 “舍利子？这就是你想到的办法吗？” 就在甄泠朵暗暗盘算着应对之法的时候，那骨架倒是一眼就瞧见了她手上的玩意儿，登时不无轻蔑地开口。 第607章 后果 甄泠朵听出了他话语里的玩味姿态，登时不由得心神一凛。 原本，她就对那和尚的说辞抱着几分迟疑态度，至多也不过是想要试试看罢了，如今冷不丁听着这血骨的说辞，她直觉刹那间不由得血气翻涌，只迟疑不过一瞬的功夫，甄泠朵便下意识追问了一句，“那会怎样？” 就算是不能将整个鬼蜮都尽数清除，可舍利子毕竟是佛门圣物，按说当有镇压肃清的功效才对，甄泠朵所求不多，能解除哪怕一个地界的麻烦也是好的。 自然，问出这一句时，她心底里显然是不自觉有些旁的思量。若是可以的话，她当然希望这舍利子能第一时间清掉那麻烦的海洋馆，同时还宋珩以清明。 毕竟，那人可是她在这麻烦的鬼蜮里唯一的队友，不可失也不容失。 然而，那血骨群只是轻笑着不做声。 但因为它只剩下一副可怜的骨架，面上全无皮肉，那笑瞧着实在瘆人的慌。所幸的是，甄泠朵平日里也算的上见多识广，加之实在是在这些时日里接连看到了许多几近奇葩的配置，故而也就不自觉对眼前这家伙生出了几分免疫来。 和那些个不人不鬼的家伙相比，当前这位实在是可人得多。 “只能说，给你这东西的家伙，不是好人。” 那血骨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并不能在第一时间便将甄泠朵心底的疑惑全数解开，他思忖了半晌，才悠悠然吐出一句。 虽说甄泠朵先前已经有些盘算，但此刻听着眼前人不无笃定的说辞，心底里还是没由来一惊。但彼时，到底是喜大于吓。 被困在这鬼蜮许久，甄泠朵和宋珩几乎是将所有可能的地方都折腾过一圈，好容易才将目标锁定在这两个人身上，无论是那和尚和血骨狗咬狗，还是坦然自若地在第一时间应承下来，都无疑是给始终处在迷雾之中的两人以最为坚实的肯定。 纵前路依旧漫漫，但比之从前，总也算是多了些迎接光明的希望。 正也是因着这样的念头，在那一刹那间，甄泠朵只觉得自己原本悬着的心，难得落下了大半。 然而，就在她暗自思忖着想要再试探一二的时候，面前的血骨却是突然变了神色。 “来得挺快。” 甄泠朵听着他不无轻蔑的开口，再下一瞬，她茫茫然偏头去望，这才发现那西装和尚此刻距离他们也不过数步而已。 也正是这一眼，让甄泠朵原本好不容易暂且松懈下来的心又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 宋珩也来了。 他正站在那西装和尚身边。 此刻的他瞧着再不似先前甄泠朵见到时那样浑浑噩噩，甚至还在她不自觉望过去的时候，全无遮掩地和自己对视。 四目相对的刹那，甄泠朵愣住了。 也是在那一刻，她突然就有些分不清，如今的宋珩究竟是否还能信任？ 只是，尚不等她厘出个切实可行的方案来，宋珩却是已经单刀直入，径直强抢白，“快把那舍利子丢进去！” 宋珩说这话的语调多少有些急切，并不似他平日的作风。 甄泠朵正要说服自己再等等，或是找个由头将那血骨此前的说辞原原本本地告诉他，但宋珩似是有些等不及了，催促她加紧动作，“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的呀。” 这忙不迭的一声催，登时让甄泠朵面露难色。 她纠结了许久，才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抬眸扫视周围，“确定吗？就这么一颗舍利子，万一出了岔子……” 后头的话，甄泠朵再没有说下去。 当前情势有多危急，所有人显然是心知肚明。舍利子如今落在了甄泠朵的手里，需要为此做出一应取舍的人，也便成了她。 故而，无论是那血骨，亦或者是西装和尚，两人虽神色各异，可倒也不至于因此全然失了分寸，反而是过去最是稳健的宋珩，成了那最是着急的那一个。 “最不济也是个死，有什么大不了的？” 许是才刚反应过来甄泠朵究竟在纠结些什么，宋珩不以为意地轻笑了声，眉眼间不自觉带着些冷笑，关乎生死，可偏生他说这话时赫然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却是委实让人有些应接不暇。 大不了就是个死。 骤然听着这一句时，甄泠朵也不由得有一瞬恍惚。 诚然，宋珩所言一点不假，大不了就是个死，但万一真出了事呢？ 甄泠朵实在是不敢往深里想，她没有办法设想，若然这偌大的鬼蜮里所有人都因此殒命，她和宋珩该如何自处？ 要知道，逐明侦探社众人如今之所以能如此团结的集结在一处，其根由便是想着要给那一众因时移世易而受了牵连的无辜百姓以最大的庇护。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那也是除灵官方设立的根本缘由。 可瞧着如今这情势，却像极了是大事未成，但大限将至，有那么一瞬间，甄泠朵心底里不自觉涌动着些许苍凉意。 而这所有的一切，不知宋珩是否有所应对？ 甄泠朵心里属实没谱，虽说此刻这人就在自己跟前，可她依旧是没有勇气追问一二。甄泠朵既盼着宋珩能够恢复清明神志，又实在害怕这人始终受鬼蜮的控制，以至于他做出的决定分明都是不合时宜的。 若是这其中出了些什么旁的岔子，甄泠朵自知大抵是没有能力承担的。 毕竟，若要因她一人之过，搭上这么多无辜的性命，她无论如何的承担不起。若是什么都不做，这些人虽是不得已被困在其中，可到底是还有些活着的机会，但万一舍利子扔进了实验室里，造成了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甄泠朵不敢再继续往下想，她不自觉就顿住了动作，好半晌都没有动静。 虽是默不作声，可甄泠朵分明能感受到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集中在了她的身上，不为旁的，只因如今的她显然是在不经意间肩负着常人无法想象的重要责任。 事实上，她根本就不愿意承担这一切。 若是能早一步料到如今的局面，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接这个该死的舍利子的！ 第608章 重压 甄泠朵恨恨地想着，她甚至开始怀疑，这一切分明就是那和尚有意为之。 既然已知这家伙很可能就是当前鬼蜮幕后最大的推手，这人为了尽可能洗脱自己身上的嫌疑，自是免不了要找些其他的人来为自己做背书。 而她甄泠朵，很可能就是那家伙千挑万选之后的倒霉鬼。 意识到这一点时，甄泠朵心底里别提有多郁闷了。可再转念一想，彼时那和尚大抵以为宋珩已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再没有什么可避讳的了，自是不必在意。 至于甄泠朵，她毕竟有请神之能，任谁也不知道那点子能耐最终可能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变数，正也是因着这个缘故，他才不得不卯足了劲儿想要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这丫头的头上。 一如此刻。 一旦甄泠朵被推到了进退两难的境地里，她便不得不挖空心思去应对面前的困难，至于旁的事情，怕是一时间根本就无暇顾及。 且那舍利子如今落在了甄泠朵的手里，就算是往后真出了什么事，眼前几位便都是不容置喙的目击证人，所有人便都能轻而易举地将所有的责任一并推到她的身上！ 甄泠朵又何尝想不到这一层，只是如今的她已是骑虎难下。 万般纠结的时候，甄泠朵几乎是下意识偏头去看宋珩。 无论到了什么时候，这人都是她最重要的精神支撑，奈何，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甄泠朵先前接连拒绝了许多次，又或许是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想着要践行宋珩的要求，以至于让他很是生气，如今索性是根本就懒得理会她求助一般的视线了。 这让甄泠朵多少有些失落。 可再一细想，宋珩会来到这儿本就不在甄泠朵的预料之内，这人显然是还受制于人。 意识到了这一点，甄泠朵便也就没什么好在意的了。 饶是所有人都死死地盯着她，可只消是她一日没顾得上做出最后的决定，一切便也只能继续着从前的模样，并不可能有任何变数。 是的。 甄泠朵想过用拖。 自然，这是无可奈何的选择。 她希望能多撑一段时间，但凡能让那宋珩从浑浑噩噩的情势里抽离出来，和她一起商议出个所以然来，事情或许就能变得完全不一样。 然而，甄泠朵到底是没有等到这一刻。 倒不是为了旁的，而是那西装和尚有些等不下去了。 “丫头，你可快着些吧，再拖下去的话，海洋馆里那些东西可就困不住了。”骤然听着这一句的时候，甄泠朵不自觉变了神色。 海洋馆里的那些麻烦事，她从一开始就已经领教过了，她还能真切地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那些东西的骇然模样。 最是让甄泠朵头疼的是，饶是集结了他们所有的力量，也未必能抵挡得住。 换句话说，一旦那些东西从海洋馆里跑出来，将会造成不可估量的麻烦。 “他们怎么会跑出来？” 问出这话的时候，甄泠朵的声音不自觉有些发颤，不为旁的，只因她在这鬼蜮里待了许久，此前从来都没有设想过会有这么麻烦。按着她先前对这鬼蜮的了解，所有的东西大抵都是被困在一处，绝没有四处乱窜的可能。 要知道他们初到游乐场的时候，甚至还被强行拘在一个地方，根本就不敢到处乱走。 “这地方已经彻底乱了套了。” 那和尚闻言忙不迭摇头，“我先前也是被那些东西追得到处乱窜，要不是因为手里捏着个舍利子，大抵是早就已经被他们吃干抹净了。” 说这话时，他还不忘端着一副不无后怕的模样，甄泠朵懒得瞧见那和尚满脸做作的模样，便兀自移开了眼，不想竟在不经意间，和那血骨对了个满怀。 那家伙显然也是听不下去，虽说没有个完整的皮相，可单是瞧着如今那点姿态，显然也是听不下去的。 “那你又为什么，非要把这东西丢给我？” 好容易等他表演完了，甄泠朵才忙不迭又补了一句，说话的功夫里，她已经掏出了那舍利子，正一本正经的拿在手里仔细观瞻，“既然这东西大有用处，你怎么会丢给我？” 这是甄泠朵迄今为止从来都没有想明白的问题。 舍利子十之八九是真的，关于这一点，早在甄泠朵能安然无恙的离开海洋馆，便大抵就已经是由不得争辩的事了。 现如今最大的疑惑便也只剩下这东西究竟能否破开鬼蜮这一样而已。 可因着他们只有那唯一一次的机会，任谁都不敢肆意胡来。 尤其是甄泠朵。 她如今肩负着所有人的希望，每走一步都委实艰难得很，眼看着她满是不以为意的把玩着那东西，余下三人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连宋珩都无有例外。 骤然间对上宋珩那委实急切的眼神时，甄泠朵不由得有片刻恍惚，不为旁的，只因这是她此前无论如何都没有料想过的局面。 他也希望自己扔掉舍利子！ 甄泠朵终于确定了这一念头。 虽说她脑子里此前便已经不时闪过这个想法，可先前毕竟没有这样真切的感受，又或者说，她好几次想要试探，这人都径直避开了，以至于她根本就寻不到机会得知宋珩的真实想法。 但这一刹那，似是真的。 像极了就在那一瞬间，宋珩再不必遮遮掩掩，可以坦然地说出自己的诉求，好让甄泠朵听到他真实的七代。 “你是那个命定之人，这舍利子唯有交由你亲自扔进去，才能发挥最大的效用。” 这一句，那和尚说得再笃定不过。 冷不丁听着这一句时，甄泠朵倒也免不了有一瞬恍惚，佛家讲缘，也说因果，这是中间许多事情在旁人听来大抵无一例外是些匪夷所思的玩意儿，可偏生这些人却是无一例外死死践行。 “当真？” 甄泠朵不无错愕地反问了一句，她言语间多有迟疑，可瞧着那和尚的姿态却也是坚定地很。 “若非如此，我又怎么会将这唯一的舍利子交到你的手里？” 第609章 相信 和尚不答反问。 冷不丁的一句却是让甄泠朵半晌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暗自怔愣了好一会儿，隔了许久才像是总算鼓足了勇气一般，深吸了一口气，而后道，“既是如此，我便也是就不再推脱了！” 她一字一顿说得再郑重不过，骤然听着这一席话，边上三人的神色便不自觉变了变，除了那血骨，宋珩与和尚都是一派释然姿态。 按说瞧着那阵仗，情势算不得太好。但事到如今，甄泠朵委实是无暇顾及其他。 所有人都将那唯一的可能寄托在了她的身上，就算是甄泠朵心底里有再多的不甘，也无济于事。 她只能承受。 “只要扔进去就可以了，是吧？” 该说早在听着甄泠朵先前那一句近乎怅然的话语时，三人便多少已经笃定这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推脱，但没成想，等了好一会儿，居然还是得了她不无试探的一句。 她问的显然是那和尚。 血骨和宋珩都没应声，那一刹那间，无论他们想到了什么超出寻常的可能，都并不能再多说一个字。 毕竟，能让甄泠朵鼓足勇气做出如今这样的决断实在不容易，一旦任何一点风水草动影响了最终的选择，其代价显然不是这些人可以承受的。 “是，直接扔就好了。” 他们这些人中，最是轻松的，莫过于那西装和尚。 大抵是听出了甄泠朵言语间的不安，那和尚到底是给出了最为笃定的答案。 “行！” 甄泠朵兀自深吸了一口气，而后便是不由分说径直将那唯一的舍利子往实验室里扔。 彼时的甄泠朵并不知道，就在她数度纠结的时候，夏艺璇等人总算是寻到了些新的线索，亏得是有除灵官方提供的支持，才让他们得以在第一时间梳理出了其中最为关键的一环。 “所以，那个和尚就是罪魁祸首？” 沈玄风骤然得了这一消息时，还是不由得有些恍惚，倒不是为了旁的什么，只因他先前听着宋珩和甄泠朵讨论过许多次，且上一次离开鬼蜮之后，他们分明都发现了其中的不对劲儿，只可惜，还没来得及想出更多的应对方案，便又是一堆根本就无从招架的麻烦。 所幸的是，夏艺璇给了他暂时的清明。也幸好沈玄风第一时间仔细运作，好教甄泠朵恢复清明。 若是不然，他们这些人怕是根本就不可能再有机会得到这一笃定的答复。 “但很奇怪的是，为什么这些线索，之前都查不到？” 比起沈玄风的惊诧、夏艺璇的愤恨，梁风祁在不经意间下意识间追问出的话却是更让人不由得脊背生寒。 是呀。 既有线索，为什么连从来专注此道的逐明侦探社都查不到？ 只瞬息的功夫里，每个人心底里都不自觉闪过些异样情绪，好的坏的都有。 “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当务之急是赶紧想办法回去，将事情的真相完全揭开！”夏艺璇自是明白梁风祁那一句骤然间听着许是云淡风轻，可这背后却是藏着太多不容轻视的麻烦。 不过此刻的她实在是再腾不出半点心神去仔细思量，如今的夏艺璇满脑子都只有甄泠朵和宋珩的安危。 他们这几个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出事！ “说的对，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被夏艺璇一提醒，沈玄风登时就反应了过来，说话的功夫他便急吼吼想要重新往来处去，毕竟那是他已经验证过的，两人所在鬼蜮和现实世界唯一的通路。 鬼蜮一日不除，官方便一日不得安宁。 然而，当三人心急火燎地赶过去的时候，却是即刻傻眼了。 不为旁的，只因那唯一的通道被关闭了。 那鬼蜮和现实世界彻底锻炼联系。 “通道用不了了……” 三人都看明白了当下的情势，可胆敢将心底的一众不安全数压下，端着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说出这话的，却唯有梁风祁一人而已。 “那我们怎么办？” 沈玄风即刻就傻了眼，他们可是好不容易才得到了真相，若是不能及时将消息传回去让甄泠朵和宋珩知道，任谁都无法保证接下来会出什么事！ “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 听着沈玄风不无急切地追问声，夏艺璇多少有些无语，她如何不知道情势危急，偏偏身边的一众队友要么泼冷水，要么只会像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根本就给不出任何有价值的建议。 “我上哪儿知道该怎么办！” 心底里不自觉一阵无名火起，夏艺璇索性也不曾遮掩分毫，只径直不客气地道。 许是听出了夏艺璇语调里的不快，沈玄风后知后觉地想要解释一二，可奈何，话到了嘴边却始终是不知该怎么说出口。 “既然帮不上忙，那就只能靠他们自己了……”梁风祁静默了好一会儿，倏然道。 这一句他说地再笃定不过，云淡风轻之间，不变的是对甄泠朵和宋珩的绝对信任。 “迄今为止，我还没发现有他们两个联手破不了的案子。”一字一顿间，梁风祁看似不经意地端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无法反驳的现实。 “的确。”夏艺璇说着，不自觉长舒了一口气。 “希望他们也能尽快找的线索，”沈玄风思虑了片刻，才总算鼓足了勇气开口，末了又不无感叹地说，“进了鬼蜮，就全的都得靠他们自己了，这样的的日子，咱们谁又能一直坚持？” 说出这一句的时候，沈玄风的神色多少有些凝重，不为旁的，实在是突然想到如今被困在鬼蜮里的那两位从往还不知就究竟经历了多少的麻烦事。 单是如今无意间闯入的这一局，便已经让甄泠朵和宋珩瞻前顾后了好一阵子。 若非是他们几个从一开场就统一了战线，依着这接二连三不停变化的麻烦鬼蜮，谁也不知道下一秒需要面对什么，给不可能做得到泰然处之。 可甄泠朵和宋珩分明做到了。 至少，沈玄风跟在鬼蜮的那段时间里，已经亲自领受过了。 虽说他出身紫阳观，可同样的事到底也不愿再亲历一次了。 第610章 反制 太耗神，也太心酸。 沈玄风倒也的确时刻都记着师傅的教诲，他记得自己该为天下万民而立身，可他到底也只有这唯一的一条性命。 换言之，若是连保全自己都做不到的话，何谈庇佑？ 但甄泠朵和宋珩，好像从始至终都没有过这样的顾虑。 他们究竟是向来自信非常，亦或者是早已经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沈玄风摸不准，也不敢问。他只知道，若然异地而处，自己绝对做不到像那两位一般坦然。 “我相信他们！” 夏艺璇不无笃定地说出这一句的时候，余下的两人都不由得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些许不安，可那显然已经是现如今他们唯一可以做的事情了。 “我信。”梁风祁顺势跟了一句。 “我也信。”沈玄风紧随其后。 也是在那一刹那，甄泠朵当着两人一骨的面，将舍利子丢了进去。 明明是个轻飘飘的东西，握在手里的时候，并感受不到什么过重的分量，但不成想，被甄泠朵全无退路的径直丢进实验室里的时候，到底还是弄出了些超出意料的声响。 砰。 轰然声响起的那一刹那，每个人的心都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甄泠朵更是因为过分紧张而下意识闭上了眼。 她仔细感知着周遭的变化，可等了许久，也不曾听到任何旁的声响，不得已只好又小心翼翼地睁开眼，试探着打量着周遭的一切，“这破地方，清掉了吗？” 问出这句时，甄泠朵无比期待有人能给她一个再笃定不过的答复，却也委实担心眼前种种不过是她自己的一场奢望。毕竟早在动手之前，她就已经做好了或许会失败的准备。 只是，纵然如此，她还是不自觉盼着自己能赢。 毕竟，这意味着站在她身后的那一众无辜的群众也能最终幸免遇难。 可惜，甄泠朵输了。 眼前种种全无变化，一切还是从前模样。 单是瞧着面前依旧一模一样的陈设，甄泠朵就明白，她先前的一应设想，终究是什么都没有实现。眼看着甄泠朵自顾自陷入无法言语的凄凉之中，宋珩和血骨沉默着没有应声，似也是没能在第一时间消化这一现实。 可那西装和尚却是不然。 他在笑。 起初还多少有些收敛，可也不知道是不是眼见着甄泠朵等人的神色实在落寞，他便索性笑得更欢了。 “哈哈哈，你上当了！” 听着对方不无笃定的说辞，甄泠朵面上还不自觉端着几分迟疑意，隔了好一会儿，她才像是总算寻回了些神智一般，不解地问，“怎么会这样？” 这一句追问里多少还是带了些不安的质问，像极了甄泠朵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居然会被设计陷害一般。 “不会散，这鬼蜮永远都不可能散了！” 那和尚笑得肆意非常，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让甄泠朵心底骇然得很。 “为什么？”她冷着脸反问。 好容易等到和尚笑够了，甄泠朵才悠悠然取出了个东西，云淡风轻地拿在手里把玩，“是因为舍利子？那你瞧瞧这是什么！” 话说到最后，甄泠朵的声音已是不自觉全然冷了下来。 那和尚显然是全然不曾预料到还有这样的变数，一时间愣在原地，半晌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就在他怔愣的功夫里，宋珩与那血骨便毫不客气地快步上前，他们显然是都想要出手，但终究是被宋大社长抢了先。 那西装和尚全然没有预料到还有这样的变故，下意识想要挣扎反抗的时候，血骨也加入了反制队伍。 甄泠朵则是不自觉退后了一步，她选择将战场还给那两位，不轻易上前打扰。 毕竟她手里攥着舍利子，这是制衡那和尚最是有效的武器，故而无论如何都不能出现半点闪失。 “多谢。” 协同宋珩一同制服那和尚的时候，血骨还不忘朝宋珩道谢。宋大社长手上的动作不停，眼神却还不自觉往落后几步的甄泠朵身上瞥，“创造时机的人，在那儿呢。” 言下之意，真正值得道谢的人，是甄泠朵。 那血骨显然也看穿了宋珩的心思，不由得轻笑了声，淡淡道，“都要谢的。” 最终是合三人之力，毫不客气地将那和尚捆了个严严实实丢进了实验室里，那血骨说他要亲自动手，也让他尝一尝被剥皮抽筋的痛楚。 甄泠朵和宋珩骤然听着这一句的时候，都不自觉变了神色。 然而，不过刹那的功夫，那血骨却是径自笑了笑，“还请务必将舍利子扔了，唯有如此，才能破除这里的鬼蜮。” 这一句，他说得笃定非常，可这一回，甄泠朵却是再不敢轻信。 大抵是瞧出了她的不安与疑惑，那血骨便索性亲自解释了一番。 “他是和尚，这一点不假。”说这话的时候，那血骨甚至还不自觉偏头看了那和尚一眼，“可惜是个酒肉的假慈悲。” “我原本是个科学家，整日里和这实验室里的一切打交道，当然，我也不是什么好人。”说这话的时候，对方显然是不自觉带上了几分自嘲意。 听到这儿，甄泠朵和宋珩脑子里都不自觉闪过了一种可能！ 那和尚与这科学家狼狈为奸，拐卖小孩，做了些着实不人道的实验！ 脑子里倏然闪过这一念头的时候，甄泠朵只觉得自己在骤然间被激出了一身冷汗，那一刻她整个人甚至都在不自觉发颤。 这些情由都是依据她和宋珩先前的发现合理推断而来，但却终究不曾得到过当事人的亲口承认。 “是，我做的那些事也上不得台面，所以请两位务必不可手软，唯有一并清除了我们两个，才能还这片地域太平。” 甄泠朵和宋珩到底是没能听他们自己说出真相，那血骨冷不丁又开始专注操作台的事，根本就无暇顾及其他，两人对视一眼，终究是绝对快刀斩乱麻。 舍利子被扔进了实验室。 下一秒，那小小的空间里突然火花四溅。 再下一瞬，原本阴郁的鬼蜮空间总算是在骤然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第611章 疑问 除了甄泠朵和宋珩，以及那一应受邀前来破除鬼蜮的能人异士外，常人根本就不知道这小小的空间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回到了逐明侦探社，迟到的真相终究是被毫无保留地摊开摆在了明面上。 和尚与科学家之间，的确有着不可告人的交易。 那些孩子，便是最大的受害者。 自然，原本的实验方案不全然是如今那骇人的模样，毕竟将生人和动物拼接在一起，实在是过分血腥。 “天地大变后，那和尚借着舍利子相护，不曾被鬼怪侵袭，但那科学家却只是个凡人，他敌不过也挣不脱，只能接受命运，被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小鬼吃掉了肉身，蚕食了灵魂……” 夏艺璇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才能尽可能让自己保持冷静。然而，说着说着，声音终究还是不自觉出现了些许颤抖。 甄泠朵看了她一眼，到底还是不自觉加快了步伐，坚定地上前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拥抱。 “都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诚然，冷不丁瞧见那被尘封的真相时，任谁都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全然消化这一现实。毕竟，谁都不可能坦然接受前一刻还生龙活虎的孩子，在下一瞬就冷不丁变成了一个失去了灵魂的傀儡。 他们失了性命，又活了过来，可苟延残喘的人生没有了个人意志，只是玩偶，只有服从。 甄泠朵并不难想象那样的画面，海洋馆里的种种遭遇还犹在眼前，甚至就连她和宋珩都差点成为动物园里展览品，便也就愈发能理解夏艺璇如今所有的心疼。 “两个混蛋都死了，那些孩子们再也不至于提心吊胆的了。”甄泠朵不无安抚地说，这些话不光是说给夏艺璇的，也是拿来安慰她自己的。 “但我还有个问题没有想明白……” 夏艺璇没有做声，问话的是梁风祁。 甄泠朵闻言一顿，还没来得及开口，却不自觉瞥见前一秒才不自觉问出心中疑惑的人不知怎么的便下意识顿了一顿，顺着他略显尴尬的视线望过去，对上的赫然是宋珩那委实有些阴郁的神色。 彼时的宋大社长不过只是有意无意轻飘飘地扫了过来，堪堪对上了梁风祁那不无错愕的神色，谁曾想，只是这一眼，却是硬生生逼得某人下意识间便不敢作声了。 “我也有问题。” 宋珩轻飘飘的一句，让原本就不自觉沉寂下来的气氛不由得变得愈发诡异。 然而，因着开口的人是宋珩，以至于纵然每个人心底里都不自觉有着些旁的盘算，却也并不敢堂而皇之的无视他笃定坚决的说辞。 “宋老板想问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子，最终鼓足了勇气问出这一句的，居然是沈玄风。 骤然听着难得的应答声，不光是宋珩，就连余下几人也不自觉偏头去看，只刹那的功夫里，小道士赫然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此番再不用夏艺璇帮着解释，他第一时间便品咂出不对劲儿来。 事实上，梁风祁突然的缄默，以及宋珩那煞有介事的说辞便已经能让他们所有人意识到不对劲儿，沈玄风对此并非全无察觉。可他等了好一会儿，也始终不见其他人即刻站出来应对，便索性自己揽了这个事。 “你是怎么出来的？” 宋珩移开了眼，径直对上梁风祁，云淡风轻地道，“姓陈的在哪儿？” 一连两个问题，宋珩问得直白而干脆，可梁风祁却是不自觉面色一沉，下意识低下了头，竟是半晌都没有作声。 大抵是因为先前他们手头的麻烦事实在太多，亦或者是彼时的夏艺璇根本就腾不出手来关照旁的事情，如今被宋珩冷不丁提醒了一声，她才倏然醒悟过来，的确少了点什么。 “是欸，你跟陈老板是一起去的湘西鬼蜮，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 莫名和人在上一个刚刚消散的鬼蜮里重聚的时候，夏艺璇不自觉便沉浸在总算又找到个队友的欢喜之中，以至于一时间根本就无暇顾及其他。 但现如今沉静下来，自是能在第一时间就从宋珩那淡然自若地问话里及时反应。 “说实话，我真不知道……” 事关陈书易的安危，梁风祁纵是明知他如此行事委实丢人了些，可一时间倒也的确顾不上许多。 “我跟陈老板去湘西之后就被困在鬼蜮里了，想了许多办法都走不掉，后来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被送到游乐场那边的，要不是机缘巧合遇上了，还不知道要被困多久呢。” 话至于此，瞧着眼前几人不无阴郁的神色，梁风祁便像是骤然间又回想起什么似的，忙不迭举手做发誓状，“我说的句句属实，可以用性命担保！” 这一句他说得再坚定不过，可正也是梁风祁愿意为此压上个人性命，反而愈发让余下四人感到不安。 倒不是他们几个信不过梁风祁，实在是自那二人被困鬼蜮，便与外界断了联系，宋珩动用内外八门现如今可用的全部力量，却也始终不得其法。 而此刻，梁风祁独自回来了。 陈老板还生死不知。 “你们分开前，陈老板在做什么？”宋珩再问。 “我不知道。” 梁风祁皱着眉头应道，他的回答实在干脆，可对跟前的几人而言，却委实算不得什么好线索。 “算了，我不想知道了，越听越失望……” 夏艺璇第一个举手投降，诚然，无可否认的是她还挺喜欢看陈老板和某人互掐的，但毋庸置疑的是，那一位分明是为了最大限度地维护逐明侦探社的口碑才罔顾个人生死的。 换句话说，陈老板落得了如今这个生死难料的悲凉境地，很大程度上拜他们所赐。 正也是因此，他们才愈发不安。 “我想问问，宋老板是怎么清醒过来的？” 甄泠朵事先说过的，她第一时间赶到海洋馆的时候，瞧见的分明是精神陷入了混乱的宋珩，但这人怎么就突然清醒了呢？ 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他许久，却一直都想不明白。 第612章 意外 这突然的一句，让甄泠朵不由得愣住。 是了。 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宋珩到底是在什么时候清醒过来的呢？ 这样想着，甄泠朵便忙不迭抬眸看向当事人，夏艺璇瞧着身边人如此模样，便也下意识抬头去看。 只一转瞬的功夫，宋珩居然就替代了梁风祁的身份，成了所有人关注的重点。 “这很重要？”宋珩坦然迎着众人不无错愕的视线，悠悠然道。 听着这斩钉截铁的一句，面前众人却是不自觉愣住，好一会儿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因着宋珩始终坚持着不做声，他们便也只能汕汕然收回了视线。 宋珩到底不是梁风祁，纵然是被这些人如狼似虎一般地盯着，却始终不改其色。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的当口，甄泠朵却是冷不丁接到了医院的电话，突兀的声响骤然响起的刹那，所有人都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抱歉，我的。” 甄泠朵忙不迭向众人点头致歉，正因为这冷不丁的动静，众人倒是不自觉从先前那委实尴尬的情势里抽离了出来。 不消片刻的功夫，甄泠朵便兀自收了线，“医院里有些事，我得先去一趟。” 诚然，骤然收到医院电话的时候，甄泠朵心底里不由得有些恍惚。毕竟先前侦探社里事务繁忙，她便即刻抽身过来帮忙，甚至还专门跟医院里请过假，按说有先前那些部署在前，应当不可能径直来寻她。 要知道，宠物医院里人手尚且充足，无论如何都落不到自己头上。 然而，此刻既是接到了电话，甄泠朵虽说心有迟疑，可到底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应许下来。 得知是医院有事，夏艺璇第一时间催着她赶紧出发，末了还不忘盯着她路上小心。 甄泠朵点头应下，离开侦探社的时候，她还不忘跟人约好，若是有什么紧急事情只管第一时间招呼。 这段时间侦探社人手不足，就算是如今多了梁风祁一个，可真正能全无顾忌陪着宋珩闯荡鬼蜮的人却到底还是少数。 在那为数不多的人选里，甄泠朵无疑占据了十分重要的位置。 正也是因此，她才宁可暂且舍弃了自己的本职工作，只想着要最大限度地发挥助力。可说到底，宠物医院那头的事情，她并不能全然割舍。 诚然，这段时间以来，宋珩未必能腾出精神来算房租和雇佣费用，可甄泠朵却并不能就此恍若不察。 他们之间可是有着明文合同的，就算是亲兄弟都尚且需要明算账呢，何况他们至多也不过就是几个不得已暂且捆绑在一起出生入死的队友罢了。 脑子里倏然闪过这一念头的时候，甄泠朵不知怎么的，突然就下意识恍惚了一瞬。 那一刻，她心底里隐隐泛着酸。 那是一种实在说不上来的情绪，甄泠朵直觉自己对如今这一层关系多少带着些许不满，然而再下一瞬，却是不自觉感到愕然。 关系改变？ 能变成这样呢？ 甄泠朵没有答案。 彼时她唯一坚信的一点是，断不能在宋珩面前表露出此刻这般模样。毕竟那位宋大社长才一开始就是只认能力不认人的。 能和他一步步成为朋友，便已经是许多人可望而不可即的事了。至于旁的，甄泠朵实在是不敢再妄加揣测。 “别想太多，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甄泠朵暗暗给自己打气，现如今他们最大的任务便是要最大限度的清除掉那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回骤然间影响世界的鬼蜮。 唯一将这所有的变数处置到一个不剩，才能真正让人安心。 诚然，此刻的甄泠朵已经全然想不起她和宋珩，乃至于逐明侦探社的众人究竟已经经历了多少次，可单是瞧着除灵官方发布的任务，终究是任重而道远。 想到这儿，甄泠朵不由得有片刻恍神。 要知道自她知道自己是神调门传人的那一刻起，便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背负着所有人的安危与生死。 这是她从前全然不敢设想的生活，她担不起，也不愿担。 可事实是，她已经跟着宋珩等人一步步走到了如今，且丝毫都没有想过要回头。 意识到这一点时，甄泠朵不自觉弯了弯唇角。诚然，事态的发展并不全如外婆所料，可时至今日，作为传人的她倒也总算是在不经意间继续延续着那条既定路线，且愈发坚定。 许是因为倏然恍惚了一瞬，甄泠朵只觉刹那间突然打了个趔趄，她整个人突然不受控制一般跌倒。 下一秒，魂魄离体。 又一秒，她变成了猫。 甄泠朵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又是一轮全无自由的寄居人生。 虽说，甄泠朵对此一点都不觉得陌生，可要命的是，她分明记得自己前几次在鬼蜮里的时候，多了些请神的能耐。 更为重要的是，这一次她半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运势消散到了全然无法支撑的地步。 正也是因此，骤然间发生眼前这一幕的时候，她才委实乱了心神，全靠着本能支撑。 甄泠朵想不通。 可就在她兀自恍惚的时候，宋珩却是骤然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给她打了个电话，毫无意外的，无人接通。 彼时的甄泠朵好不容易才暂且说服自己即刻接受不得不寄居的宿命，突兀的铃声响起的那一刻，她只觉自己好似在骤然间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整个人不自觉变得清醒起来。 变成了猫，这已经是无可撼动的现实。 当下最要紧的，是想办法找人把自己的身体送进医院，或者是带回去，总之是无论如何都不能随意扔在一旁。 一开始，甄泠朵还想着要随机抓一个路人撒娇卖萌求帮忙，可冷不丁听着那熟悉的电话铃声的时候，她脑子里便即刻有了新的盘算。 如果来电的人，是宋珩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那一刻，甄泠朵心底里暗暗想着。 是他的话，事情就好办多了。就算是甄泠朵现在并不能说人话，可凭着那位宋大社长的能耐，一定能在第一时间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613章 不安 主意既定，甄泠朵便再无半点犹豫。 然而，甄泠朵到底还是忽略了一个不该盲目轻视的现实。 现在的她，只是一只猫。 而手机被甄泠朵放进了包里，不论是想要接电话，还是打电话摇人，她现如今最需要做的，便是将手机拿出来，为她所用。 幸而，开包这事情不算难，用嘴咬拉链就行。 麻烦的是，拉开了包之后，要怎么才能划开屏幕？ 甄泠朵不经意间瞥见屏幕上那两个字的时候，心底里不由得悲喜交加。 电话是宋珩打来的不假，关键是她现在根本就接不到啊。 为什么这家伙不能再提前一分钟拨呢？ 哪怕那个时候，她只有仅存的一点精神，就算是豁出一切，总也还是有机会拼尽全力博一次的呀。 可现在，显然是已经什么都来不及了。 她没办法滑动接听，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屏幕兀自亮着，却无计可施。 “急死了。” 甄泠朵忍不住怒号，可落在周遭众人耳朵里的，却也不过只有那一句无奈的喵叫声。 幸而，甄泠朵总也不至于因此而选择放弃，她很清楚，宋珩这一全然不在预料之中的电话无疑算得上是她眼下为数不多的转折点。 只消是能接到这一通电话，想来依着那位的本事，并不难搞清楚如今她的处境。 意识到这一点时，甄泠朵便即刻说服自己从混乱的情势里稳住了心绪，只暗暗在心底里祈祷，“宋大社长，电话可不能轻易挂断啊。” 这话甄泠朵虽是没有径直说出口，可此刻她也多少愿意为此赌上自己全部的运势，诚然，依着现在的情势来看，此刻无疑是她这个神调门传人运势最是低落的时候，但饶是如此，她还是不能轻言放弃。 当下的情势虽说委实超出了预料，可比起才刚刚经历过的麻烦鬼蜮，倒也算不得什么。毕竟，类似今日这样的情况甄泠朵已经经历了不知多少次，非要论的话，无非是此刻的她并不能在第一时间找到值得信任的人帮忙而已。 电话那头倒是有一个。 “居然不接电话？” 宋珩倒并非是第一时间料想到了甄泠朵的境遇，可久久没有听到电话那头的回应，倒也实在让他不由得恍惚了片刻。 听着他下意识喃喃的一句，梁风祁也不知是哪儿来是的勇气，竟是下意识接茬反问了声，“哟，谁有这么大胆子，居然敢不接咱们宋社长的电话？” 梁风祁说这话的时候，虽是在不自觉间带上了几分玩味的语调，可字字句句无一不是发自肺腑。前一个他亲自领教过的，敢向宋珩摆谱的人，是陈书易。 可那位陈老板如今也无一例外一步步沦为了同道中人，此刻还因着在危难之时不得已挺身而出而下落不明呢。 虽说他所做的这一切，宋珩并不曾亲眼得见，且也从来都不曾笃定而坚决地利落道谢，可梁风祁却是相信，就算是有朝一日这两人又碰上了，怕也是不可能给彼此什么好脸色。 毕竟，前头那些年，他们也是这么过来的。 尽管如今内外八门尚不曾完全齐聚，但想来除了陈书易以外，也没谁有勇气给眼前人以颜色看了。 只是，宋珩如今这通电话，终究不可能是打给陈书易的。 要知道，一刻钟前这人还在厉声呵斥，追问他陈书易究竟身在何处，但凡宋老板能找到人，断然不可能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我出去一趟。” 宋珩却是半点没顾得上回应梁风祁的揶揄，兀自撂下这一句便忙不迭就往外走。瞧着他委实急切的动静，余下三人不由得面面相觑，好半晌都参不透他究竟为何这般着急。 “你猜，他是做什么去的？” 夏艺璇神色淡然，始终岿然不动，反倒是梁风祁多少有些沉不住气，眼见着宋珩快步踏出侦探社，便忙不迭追问道。 不明所以的沈玄风因着他的视线也不自觉顿了一顿，下意识偏头看向夏艺璇。 但没成想，那丫头却是淡定非常，只轻笑着道，“你先说。” 说这话的时候，夏艺璇甚至都没有抬头多看某人一眼。梁风祁显然也是早有所料，闻言当即没好气地轻啧了声，“没意思。” “想知道的话，你自己跟上去瞧瞧不就得了？犯得着问我吗？” 夏艺璇依旧是笑。 “你们兄妹两个，没一个是省油的灯。”梁风祁闷闷地盯着眼前人好一会儿，终究是不无怅然地开口。 “多谢夸奖。”夏艺璇从善如流。 沈玄风怔怔的看着两人斗嘴的阵势，迟疑了许久到底还是收起了想要站出来劝架的心思。且不说他究竟能不能如愿以偿，单是瞧着他们如今的神色，显然一个个都乐在其中。 他们显然是从始至终都没有留出第三个人参与的份额，故而，就算是他沈玄风卯足了劲儿想要掺和进去，只怕也不过徒劳。 所幸的是，甄泠朵离开前已经先一步告知了自己的动向。彼时的宋珩虽说心底里不自觉存着几分疑惑，但行进的路线却到底是唯一的。 从逐明侦探社到宠物医院的便捷路线，有且仅有那么一条，加之甄泠朵先前接电话的时候，神色里显然带着几分急促不安。 仅凭着这两条，足以让宋珩做出唯一决断。 但饶是宋珩顶着一张让梁风祁和夏艺璇等人错愕非常的脸，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时，他也从不曾想过，等好容易接通了电话，听到的却只有边上混乱的声响。 这其中，无一是甄泠朵。 反倒是隐隐还夹杂着些小家伙们的喊声。 彼时的宋珩并不知道，某个小家伙分明是被路人随手送到宠物医院的。亏得是她从一开始就不愿意轻易放弃手机，拼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才将那东西拽到了手里，甄泠朵便始终不停地用自己那一双可怜的小短手四处蹦跶，为的不过就是为了尽可能接到宋珩的电话。 幸而宋珩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彻底放弃。 第一个没接到，就继续打第二个。 第二个接不通，那就接着打。 第614章 误会 宋珩在路上寻到了昏迷的甄泠朵。 因着电话里冷不丁听到了些声响，宋珩悬着的心便到底放松了许多。毕竟一如甄泠朵心底所想的那样，因运势低落而乱了心神，总也是犯不着的。 电话未断，宋珩便即刻带着甄泠朵回到了自己家。 且不管那家伙如今落在了那个地方，当务之急还是要先稳住甄泠朵的安全。若是全无顾虑地将人径直丢在路上，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无论如何，宋珩是做不出来的。 及至安顿好她，这人才急吼吼赶往宠物医院，然而，宋珩依着既定的记忆一步步找到目的地的时候，却是不由得愣了一下。 因为，此刻的宠物医院赫然已经换了天地。 就连门上的匾额都换了个名头。 宋珩下意识顿住了动作，不无恍惚地盯着瞧了许久，只一瞬便不由得心底一颤。 不为旁的，只因这名字实在骇人地很。 轮回照相馆？ 倘若只是改成了照相馆，倒也没什么不对，可偏偏那上头还明晃晃地挂着轮回二字，倘若如今世道太平，倒也不至于让人乱了心神。 可偏偏宋珩他们本就是时不常和些麻烦的鬼蜮缠斗不休，天地大变一事旁人或许未必相信，可他作为其中的亲历者却是从来都不敢生出哪怕半点质疑。 世道早就已经变了。 鬼蜮横行，麻烦不断。 这是宋珩此前早就知道的事，虽说他们先前也已经处置了不少的麻烦，可毕竟甄泠朵前不久才刚接到同事的电话，且从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 因着对甄泠朵的信任，宋珩并不曾怀疑过那通电话的真实性。 毕竟，若是真有什么问题，凭着那个已经和自己数度进出鬼蜮的家伙，不可能会半点都没有察觉。 但，现如今宋珩自己就站在目的地，他亲眼所见，总也不可能是假的。 正也是因此，才让他在不自觉间生出了更多的不安，不为旁的，只因宋珩迄今为止还没有找到那个拥有真正甄泠朵灵魂的家伙。 电话没断，宋珩下意识偏头扫了一眼，而后厉声问道，“你在哪儿？” 骤然听着电话里传出的声响时，甄泠朵差点就疯了。 且不说她先前疯了一样的抢手机，那一幕被旁人瞧着是怎么一副耸人听闻的架势，及至她冷不丁被人抱起，眼见着那人纠结再三到底还是将她送到了猫猫狗狗堆里的时候，甄泠朵就已经快要压抑不住自己的愤怒本色了。 她走了，谁来守着她的身体？ 什么时候猫居然比人还要重要了？ 甄泠朵仔细思忖了一路，可却是从来都没有想到过，一个无端昏迷在路边的人，居然比不上一只拼了命巴拉手机的猫？ 就连她作为一只居无定所，可怜兮兮的小猫都知道要豁出一切，想方设法的救人，为什么那些从她身边路过的家伙，却是一点都不在意呢？ 甄泠朵实在是没想明白。 好不容易听到宋珩开了口，甄泠朵差点就喜极而泣。 “喵喵！” 她忙不迭喊了一嗓子，第一时间就将自己所在位置即刻汇报，可这一幕被一旁的猫猫狗狗们瞧见了，却也着实无语地很。 宋珩听见了许多嘈杂的叫喊声。 显然，那地方收留的从来都不只有甄泠朵一个。 虽说她是个后来者，可到底也是让所有人都移不开眼的那一个。毕竟，正经小猫总不至于疯了一样朝着个通话中的电话胡乱喊叫。 就算是叫唤得再欢，怕是也始终都没可能被真正的理解。 说到底，人与猫之间的种族差距始终存在，那可不是任谁就能轻易跨过去的。 可就是靠着这样匪夷所思的阵势，甄泠朵等来了宋珩。 那人刚一现身，甄泠朵便即刻疯了一样朝人扑过去，似是生怕自己稍不注意，就错过了这最后与人团圆的机会。 宋珩显然也全然没有预料到再见到甄泠朵时，她居然会如此主动。 诚然，每一次不得已化身为猫的时候，甄泠朵总也会有意无意显露出些许和自己从前截然不同的模样。但宋珩只当那是这家伙骤然失去了对自己人生的掌控权，以至于不由得陷入了恍惚、茫然、不安且无措的尴尬情势下，不自觉想要去寻一切可以安定自己混乱心思的可能。 宋珩是当下唯一一个洞悉情由的人。 甄泠朵因此对他存着些不同常人的信任本就是无可厚非的。 投怀送抱这样的事，先前也并非是完全没有过，可这一次她好像格外地主动。 无可否认的是，宋珩的确因着甄泠朵这全无预兆的动静而不自觉愣了一下，可总也不至于因此彻底乱了分寸。恍惚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即刻镇定地撸猫。 到底是为情势所限，他做不到像独处时那样，堂而皇之地和甄泠朵对话，既是不能即刻问出心底的疑惑，他便也只能像其他任何一个普通的铲屎官那样，轻柔安抚，耐心撸猫。 至少，要先让眼前那些个不无惊诧的围观群众，相信他不是坏人。 可彼时的宋珩哪里知道，他们瞧着这一人一猫这一副委实让人咋舌的画面，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念头不是旁的，无一例外是对某位猫主子的嫌弃与鄙夷。 无他，但凡这主子能对自己家里的小毛孩子多一些关注和照料的话，想来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般田地？ 将一只可怜的小猫逼到要不停地打电话？这是什么样丧心病狂的主人才能做出来的事？ 起初他们瞧着小猫那蹩脚的动作感到多有趣，此刻就有多痛心。 毛孩子们没有办法说话，他们无法用人类的语言和主人对话，却是将每一份情谊都记在心底里，哪怕只是一些在常人看来无足轻重的爱护，都能让它们铭记一生。 正也是因此，任何一个可能因为主人家自己的问题而展现出来的遗弃或虐待，就愈发为人不齿。而此刻，边上那些凌厉眼神，正是因此而来。 所幸的是，宋大社长经历颇多，尚不至于因此而乱了心神。 第615章 调查 左不过是场误会罢了。 甄泠朵身上的异样要解释起来本就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何况这还涉及到内外八门许多奥秘，根本就没有办法用三言两语简单说清楚。 更何况，倘若真是能那样轻易地将一切全无保留地说与旁人知道，宋珩也不至于始终都瞒着侦探社那些人了。 现如今知道他真实身份的，无一例外都是那些和内外八门有着密切关系的。就连夏艺璇都还是靠自己猜到了一两分，且宋珩迄今为止都不曾主动承认。 既是不能为自己辩驳，彼时的宋珩唯一能做的，便也只能是硬着头皮招架住所有意味深长的眼神，带上某只不安分的小猫重新往回赶。 这一次，他的目标再不是自己家。 甄泠朵已经被安顿好了，自然是安全无虞。但轮回照相馆既然已经被主动送到了他面前，宋珩便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置之不理。 好容易走出了路人是包围圈，宋珩才冷不丁开口问，“给你打电话的人是谁？” 彼时的甄泠朵尚且不知宠物医院遇上的麻烦，因着宋珩这不容置喙的一句，她心底里没由来一阵胆寒。 眼前的宋珩实在不同寻常。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脑子里倏然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甄泠朵便再没有任何迟疑，她本是想要径直报号码的，可下一瞬却是不自觉瞥见了尚且挂在她脖子上的手机，便索性拼命将其往宋珩面前推。 宋珩自是察觉到了它的异样，可在一低头的刹那瞥见甄泠朵手机的时候，却还是不自觉顿了一顿。 那一瞬间，他显然是已经忘了眼前这小猫不久前还在和自己通话，尽管那家伙从始至终都只能是疯了一样的喊叫，在旁人听来除了声音急促一些，并无半点不同。可宋珩分明就是借此来断定它的位置，且一步步找到了它。 手机离他一步之遥，为什么还要多余耗费心神追问一句呢？ 直接问密码，自己翻通话记录是不是能更快一些？ 脑子里倏然闪过这一念头的时候，宋珩不自觉愣了一下。他当然知道，当着甄泠朵的面，自己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的，可倘若这猫没带走手机呢？ 为什么他在刚发现甄泠朵陷入昏迷的时候，根本就没想到这一出呢？ 尽管迟了些，可宋珩却实在不希望再被路人当作神经病，压低了声音追问了手机主人的意见，甄泠朵倒是半点迟疑也无，即刻就同意了。 可不知怎么的，宋大社长却又突然纠结起来。 “算了，不如等回到了社里，让夏艺璇查吧。” 尽管已经争得了当事人的同意，可手机毕竟是甄泠朵的私人所有物，除非是在接受委托认真办案，若是不然，他宋珩还真就没有什么立场毫不客气地翻看别人的隐私。 哪怕，现如今的甄泠朵分明还是以另外一种姿态，在他身边亲自盯着。 可宋珩还是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做不出来。 “你在纠结什么？” 冷不丁瞧着这一幕，甄泠朵实在是有些恍惚。倘若是她不在，宋珩全无办法，不得已才只能依靠夏艺璇寻找线索便也罢了，可现在自己明明就在边上，且同意了他的这一方案，怎么这人反而就扭捏起来了呢？ “记得号码吗？报给我。” 宋珩却是不愿和她继续就这个问题发生不必要的争辩，只自顾自开口道。 彼时他的语调实在有些郑重，以至于甄泠朵冷不丁听了却是不由得有片刻恍惚，“从目前的情况看，宠物医院很可能出事了。” 宋珩权当彼时的甄泠朵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意识到不对劲儿，便索性就耐着性子补充说明了一句。 甄泠朵喵了一声，算是附和。 又有新的麻烦了，这一点她是能察觉到的。 仔细思忖了片刻，她到底是报出了个号码，宋珩闻言便即刻发起拨号，毫无意外的，电话无人接通。 回到侦探社的那一路，宋珩都没有放弃过要联系这唯一线索指向者，可遗憾的是，始终都得不到任何应答。 “查一个轮回照相馆。”宋珩刚一踏进侦探社，便当即厉声道。 许是因为他说这话时实在急促了些，又或者是任谁都没有想到这家伙出门一趟居然莫名抱回来一只猫一时间有些招架不住，竟是半晌都没有谁回应。 “查清楚轮回照相馆，立刻，马上！” 宋珩不经意间沉下脸来怒吼了声，这突兀的声响却是让所有人大吃一惊。不怪夏艺璇他们没能来得及应对，就连还窝在某人怀里的小猫一时间都没能搞明白宋大社长为什么突然这么大的脾气？ 然而，他们一时间也根本就顾不上研究了。 毕竟社长大人已经毫不客气地下达了新的作战指令，且不论那劳什子轮回照相馆究竟是些什么来路，既然是宋珩点名要查的，那便无论如何都得要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来仔细应对。 夏艺璇动作飞快，不多时便有了答复。 然而，骤然听着她的报告，边上众人连带着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都不自觉陷入了迷茫。 “轮回照相馆应该是这段时间才刚刚风靡起来的，全国各地都有分号，算得上生意不错，可偏偏无论是什么样的顾客，只消是一旦踏入其中，无一例外都是有去无回。” 倘若只是前头半段，倒也未必能让众人惊慌无措，虽说现在世道混乱，可想要在这乱世之中站稳了脚跟，归根究底还是得靠自己。 一是机缘，二是魄力。 轮回照相馆这事自然也轮不上以国难财来论，非要说的话，充其量就是这幕后的推手实在是有些不走寻常路。 一声轮回，只怕就让许多人心里直痒痒。 毕竟，如今在这世间游走的，实在是有太多形形色色的异界之人了，他们中甚至有不少已经和普通人合二为一，彼此利用，互相妥协。 可关于这轮回照相馆的事，仅凭着夏艺璇三言两语，却依旧不能让他们洞悉其中根由。 “说仔细点。”宋珩蹙着眉头道。 第616章 信任 夏艺璇好一会儿都没有应声，她倏然的沉默让所有人都不由得提了一口气。 刹那的功夫，侦探社内三人一猫的视线便都不自觉聚集在了她的身上。 “再仔细的，我也不知道了。”夏艺璇颇为无奈地开口，说这样时，她语调里也委实不自觉带着几分不安，毕竟在她此前接手的诸多工作中，鲜少有答不上来的时候，偏偏关于此事，她实在是不知还能再说些什么。 因着她这一句，宋珩自然也没了追问的性质。 自家妹妹的工作态度，他作为兄长兼老板心底里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何况夏艺璇本就是宋珩亲自提拔起来的，那丫头是个什么脾性，他自是再清楚不过。 夏艺璇说不上来，那无疑意味着当下线索有限。 “仔细盯着，有任何消息，即刻来报。” 带着猫离开侦探社之前，宋珩还不忘冷着脸没好气地叮嘱了一声，夏艺璇摸不透他此刻的情绪，可到底是不敢贸然多说半个不字。 宋珩带着甄泠朵回了家。 房间里还躺着一个真正的甄泠朵。 幸而，眼前这一幕之于甄泠朵而言实在不陌生，她熟门熟路地爬上了猫爬架，淡定自若地开启了自己的躺平人生。 虽说她迄今为止始终都没有想明白，为什么会突然生出这么多的变故，自己又为什么会莫名变成了猫，可所有的不安都在见到眼前人的那一刻骤然消散。 倒不是说那些问题彻底消失不见，而是甄泠朵懒得再多想，左右如今宋珩又一次被牵连其中，这人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弃之不理的。 故而，她索性就乐得轻松，趁着自己暂且是猫身，将所有的麻烦交给某人去头疼便是。 宋珩没有径直拿走她的手机，甚至还主动给某个不安分的小猫准备了些工具，点指笔、手套什么的，一应俱全。 然而，备下那些东西的刹那，宋珩心底里竟也隐隐觉得好笑。 倒不是为了旁的，只是突然意识到，且不论那家伙接下来可能遭遇什么，无一例外注定是跟在自己身边的。 换句话说，就算是暂且屈尊为猫的家伙真的遇上了什么麻烦，只消兀自喊上一嗓子，他宋某人便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出现。 那么，准备这些东西，还有什么意义呢？ 难不成，还要帮着猫摸鱼吗？ 脑子里倏然闪过这一念头的时候，宋珩的确有一瞬莞尔，甚至还动过想要将一切收回来的心思，只可惜彼时的甄泠朵已是不无错愕地兀自盯着他瞧。 一人一猫，相对而视。 许是因为他们的眼神都不由得带着几分凌厉意味，只不经意地对视了刹那，宋珩便即刻收起了那些异样的心思。 管它有用没用，反正是给甄泠朵准备的。 她若是想用，只管径直取用，但若然不想，旁人毕竟也奈何不得。 换句话说，东西虽然是宋珩备下的，可用与不用，怎么用却全然都是甄泠朵说了算。宋珩如今所纠结的一切，不过徒劳。 毕竟甄泠朵才是唯一具有使用权的那一个。 但彼时的宋珩大抵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甄泠朵虽是眼见着这人将所有的东西都归置好了，却是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用。 不为别的，只因她相信宋珩。 事实上，如果不是宋珩坚持，甄泠朵早便已经径直将手机交托给她。从前许多次因为运势低落而不得不卑躬屈膝的时候，她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不是扔在医院无从理会，就是在她昏迷的时候根本就腾不出功夫担心手机。 这一次，要不是宋珩那冷不丁的一通电话，甄泠朵必然也不可能在意。 午夜时分，突兀的电话骤然响起时，甄泠朵和宋珩都不由得一惊。 甄泠朵只觉得心底一紧，下意识便冲到了宋珩跟前，直愣愣地盯着人瞧。 宋珩被那坚持不懈的声音折腾着恍惚睁开眼的那一刻，瞧见的便是那只精神抖擞的吗猫，以及那因为持续来电而始终亮着屏幕的手机。 “你自己接不行吗？” 宋珩没好气地看了甄泠朵一眼，到底是认命地拿起了手机。 彼时的甄泠朵根本就不需要开口，她做到如今这般田地，自是已经将个人的选择扔在了一旁。 而宋珩显然也是第一时间洞悉了她的意图，所以才会在滑动接通之前，闷闷地抱怨一声。 虽说彼时的宋珩多少有些神色不善，可说到底他还是能分清情势的。 来电的号码并不陌生。 宋珩只是不经意间扫了一眼，便即刻意识到，那就是先前他主动寻过的人：甄泠朵那个冷不丁失踪不见的同事。 依着夏艺璇所言，凡是不经意间踏入了轮回照相馆的人，将无一例外有去无回，迄今为止始终无人幸免。 加上宋珩分明是亲眼瞧着宠物医院的原址上多了一家照相馆，上头明晃晃印刻着轮回两个字。 且他上一回试着找到这个唯一线索人物时，根本就没有成功。 电话打不通，人也找不到。 凭着逐明侦探社的手段，都全无半点有价值的线索，试问，还能有第二种可能吗？ 毕竟，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奇迹。 旁人信不信，宋珩倒是无暇顾及。 只他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相信的。 正也是因此，他不由得心神一凛，到底是在甄泠朵灼灼目光注视下，小心翼翼地点下接听。 “朵朵，你赶紧来救我，要快！” 宋珩没有出声，而电话那头的人却是始终端着一副急切模样，忙不迭催促道。 骤然听着这一句，宋珩不由得皱了眉头，而一旁的小家伙神色也算不得太好。然而彼时他们两位各自所忧心的事件却从来都不是同一件。 宋珩为的是对话急促的言语间传递出来的消息，而甄泠朵为的却是来电之人。 “这不是她，声音不对。” 骤然得了甄泠朵提醒的宋珩倏然一怔，这显然是他此前无论如何都没有设想过的情形。 非本人？ 那究竟是什么人能追踪到甄泠朵这儿来？ 第617章 入场券 宋珩一时间想不到答案。 可他到底是没有耽搁分毫，只即刻挂断了电话。 奈何，下一秒那让人时刻揪心的声音却还是会不停响起，连绵不绝地时刻萦绕在这本该寂静的夜里。 诚然，甄泠朵和宋珩见识过诸多麻烦，也自问有对敌的能耐，然而如今那家伙却分明是时刻都躲在暗处，让人根本就不可能在第一时瞧得真切，正也是因为始终都没能在第一时间就洞悉那家伙的真实意图。 “那不是我同事。” 甄泠朵又一次不无笃定地重复了一遍，似是只为让宋珩安心，却又怕极了他不愿意相信。 毕竟，那骇人的声响还不时回荡着。 甄泠朵和宋珩都能瞧见，来电的号码始终是那一个。 虽说他们再不曾硬着头皮接电话，可那一刻，要说他们心底里并无半点迟疑与不安，却到底也是假的。 只是，事到如今，他们显然也再没了回头的可能。 “我知道。” 宋珩淡淡地应了一声，只为安抚那个声音多少带着些急促的家伙，他当然能够理解甄泠朵此刻的不安与焦急。可现如今她只能被迫寄居在眼前这猫的身体里，实在是有太多无能为力的时刻。 宋珩清楚，所有这一切都并非是甄泠朵的本意，事已至此他们却也只能被迫接受。 彼时的宋珩原以为甄泠朵倏然听着那一声时，纵是心底不安也必然会回应一二，可不成想，等了许久都没有答案。 难道是被吓到了？ 宋珩心底里不由得闪过一些就连他自己都委实觉得愕然的念头，尽管不自觉感到不可思议，可到底还是下意识偏头去看。 只一眼，宋珩愣住了。 不为旁的，只因眼前这小猫周身上下无一不弥漫着藏不住的机警，甄泠朵的灵魂不见了！ 几乎是刹那间，宋珩便登时翻身而起。 因着脑子里蹿出来的这一念头，宋珩直觉脊背生寒。 那一刻，他感受到了后怕。 实在是太反常了。 依着从前的经验来看，甄泠朵一旦失去运势，不得不陷入昏迷之中慢慢将养生息所耗费的时长倒是全不一样。 多则七八日，少则三五天。 然而，这一回她根本就是在全无预兆的时候，冷不丁陷入了昏迷状态。且瞧着如今这阵仗，怕是马上就该醒了。 前前后后，居然不到一天功夫？ 这合理吗？ 宋珩无需多想，即刻断言一切半点都不合理。 再一细想，宋珩便忙不迭冲出了卧室，他本意是想去看看在客房将养着的甄泠朵究竟是何境况。 可临到要推门而入的那一刻，却是不自觉收敛了动作。 不可。 脑海里突兀地盘旋着一个新的念头，因着全无预料，反而让宋珩不由得恍神了好一会儿，半晌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万一是他猜错了呢？ 虽说甄泠朵此刻尚且昏迷不醒，且她原本就是被宋珩亲自安置的，但眼下的情势毕竟是和从大街上捞人完全不同。哪怕是宋大社长分明能找出一大堆理由来为自己背书，却到底还是做不到不管不顾。 要知道，他原先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既然已经替甄泠朵关上了这扇门，便无论如何都得等她亲自打开。 正也是因着这一念想，宋珩才最终逼着自己刹住了接下去的动作。 这边厢，宋珩踌躇不安，而一门之隔的甄泠朵同样恍惚地紧。 她醒来时，并不曾对境遇有任何质疑，毕竟前头种种本就存在于她的意识里，然而骤然间，甄泠朵却也实在没能想明白自己怎么能醒得这么快？ 然而，再下一瞬，甄泠朵却是顾不上了。 无他，只因她冷不丁瞧见了自己掌心里死死攥着的东西。 那是突然多出来的。 至少，在甄泠朵被路人抱走之前，她手里根本就没有这个东西。这一点甄泠朵自然是确信无疑。 会不会是后来被什么人塞的？ 甄泠朵试探着追问自己，虽说彼时的她依旧端着一副疑问语气，但事实上心底里却是已经有了再笃定不过的答案。 一定是那样的。 问问宋珩去！ 甄泠朵不敢耽搁分毫，忙不迭就收敛心神，倏然冲了出来。许是因为她一时情急，不自觉间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本也时刻悬着心的宋珩闻言便忙不迭抬眸望了过来。 尽管彼此心底里都已不自觉有了些思量，可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两人都还是不约而同地从对方的眼神里品咂出了些不同寻常的滋味。 彼时，两人都没有作声，无人知晓他们在想些什么。 短暂的沉寂之后，甄泠朵率先出声打破了沉默，她扬了扬手里的票子，开门见山道，“你昏迷的我带回来的时候，手里有没有别的东西？” 末了，甄泠朵还斩钉截铁地补充了一句，“这很重要，一定得好好想。” 冷不丁瞧着甄泠朵不无严肃的阵势，宋珩倒也的确有片刻陷入了迷茫。可他到底还是给出了一个笃定的答案。 “没有。” 或许是觉得，仅靠着直白干脆的两个字，并不能让甄泠朵信服，宋珩便又言之凿凿地扩展了下，“什么都没有。” 他一字一顿说得再笃定不过，甄泠朵自是不可能不信。 “我醒来的时候，突然就多了这玩意儿。”说话的功夫，甄泠朵便即刻快步上前，也不等宋珩发话，便径直将东西递了过去。 “摄影券？” 宋珩凝神看了好一会儿，却是并不能即刻就品咂出其中意味。 与此同时，甄泠朵也暗暗觉得疑惑非常，“我不记得自己曾经对摄影展有兴趣啊……” 这话倒是一点不差。 可无论如何，现在这东西都已经送到他们眼前了，往后的事想来也不可能推脱地掉，倒不如坦荡应对便是了。 “刚说没有新线索，人就主动送上门来了，且不管到底是不是虚情假意，总得亲自验证了才好。”宋珩悠悠然说着，不等甄泠朵从恍惚之中抽离出来，便径直起身，欲往外走。 甄泠朵陷入是没料到眼前人会来这么一出，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招架，竟下意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第618章 找证据 大半夜的，去哪儿验证？ 刹那间，甄泠朵直觉头皮发麻。虽说她已经领教过许多次这人一旦遇上些麻烦事，终究会不顾一切与人斗个彻底。可现在还是深更半夜呢，就算是他们两个真的赶了过去，又能查出些什么来？ “摄影展应该不可能在晚上开吧？” 迟疑了一瞬，甄泠朵到底是收敛了心神，小心翼翼地开口，她说这话时，并不敢径直对上宋珩，只敢不自觉用余光扫视。 宋珩没应，可到底还是顿住了忙不迭离开的步伐。 因着并未能在第一时间就听到对方的回答，甄泠朵只觉得心又不自觉提到了嗓子眼，那一刻她像是被封印在了原地一般，竟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也不知等了多久，她才听着宋珩不以为意的轻哼了一声。 极短，又轻。 如果不是那个时候的甄泠朵分明也是拿出全部的精神来仔细应对，怕是未必能捕捉得到。 除此以外，宋珩什么都没有说，只自顾自回了房间，徒留甄泠朵一人怔怔地不知该做些什么才好。 她不是没想过即刻快步上前追问清楚，可奈何彼时甄泠朵自己脑子里也不过是一团理不清头绪的乱麻，若然宋珩冷声反问，她自是不可能说得出什么所以然来。 可仔细想想，那张摄影展的入场券分明是迄今为止唯一的线索，定然不可轻易忽视。那是必须要查的不假，可问题是究竟该从何处入手呢？ 宋珩回房前，将那入场券随手放在了茶几上。 甄泠朵思量好半晌，到底是放心不下，虽说她也不认为自己一定能找出些什么至关重要的线索，可与其茫然无措地愣在原地，倒不如将此刻她所能意识到的每一样，都仔细梳理罗列出来。 趁着天还没亮，尚不能亲至那摄影展一探究竟之前，能先排除掉一些无关紧要的干扰项，终究也是好的。 毕竟，此时此刻的她断然没有办法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安心地躺着睡觉。 她做不到。 下一瞬，甄泠朵不无错愕地偏头扫了一眼宋珩的卧室，隔着那扇紧闭的门，她参不透屋子里的人此刻究竟在做些什么，想来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坦然入睡。 宋珩拿到那摄影展的入场券时，面上有过不曾遮掩的着急。甄泠朵确信自己一定是看到了的，不会有错。 但遗憾的是，她到底是想错了。 无可否认，骤然得了新的消息，宋珩的确有些急切。不为旁的，只因散落各地的轮回照相馆的存在已经累及了太多人。他们当下耽误的每一分钟，就无疑意味着有更多不明所以的人被牵连其中。 诚然，如今这世道委实乱了个彻底，可宋珩总也想着能竭尽全力，多救一个。 多一个人获救，就早一日迎来一个清明的世界。 宋珩如今所愿，不过是盼着这世上再无到处作乱的小鬼，还这世界以本来面貌罢了。 他的确着急，却也从来清楚，想要彻底清除散落各地的鬼蜮，并非易事，仅凭着逐明侦探社众人的力量显然是不够的。 纵使他们有三头六臂，也根本就无力招架。 正也是因此，他才会同意和除灵官方合作，只不成想，面对如今愈发艰难的情势，总也有些人不自觉心生退意，亦或者是在不自知的情况下，被人利用了去。 轮回照相馆这案子，乍然听着似是麻烦不断，可不知为什么，宋珩直觉此事和先前那些鬼蜮却未必是同一档子事。 可他没有证据。 既是什么都想不明白，便不想了。 带着这样几近释然的态度，宋珩自是不可能像甄泠朵那样，卯足了劲儿想要攻坚克难，不多时便选择了放过自己，径直休息去了。 次日一早，他陡然间瞥见那个在书房埋头工作的人时，不由得有些恍惚，“你一晚上没睡？” 不无惊诧的问出这一句的同时，宋珩已是不由分说快步凑到了甄泠朵身边，因着全然没有预想到他会突然出现，早在他开口的那一刻，某人便不自觉打了个寒颤，不自觉吃了一惊。 她好容易稳住心神，正想着从那些纷杂的线索中梳理出些许可用的消息及时向宋珩报告，不想那人已经自顾自拿起来自己瞧了。 “熬了半个大夜，就只查出来这些吗？” 宋珩的声音淡淡的，骤然间听不出什么喜怒，但不知为什么，那一刹那间甄泠朵心底里却是不自觉涌动着些许不安。 他好像一点都不满意。 脑子里倏然蹦出这一句的时候，要说甄泠朵半点都不感到失望，那必然是假的。然而，在搜寻线索这方面从来都是随缘，自然是不可能和专攻这个方向的好姐妹相提并论。但她如今瞧着宋珩这一模样，似是分明就是在和夏艺璇比。 甄泠朵顾不上为自己辩驳，此刻的她唯一能做的，便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默念韩愈老爷子的名言——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 那可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教诲，宋大社长刚睡醒还有点发懵，未必能第一时间想起来，但甄泠朵可不能因此而全无预兆地被这家伙拉着走。 她得有自己的思想和意识。 “效率是不怎么高，但已经尽力了。”甄泠朵闷闷地道，尽管她不止一次地提醒自己稳住情绪，可刚一开口，她就知道先前所有的努力到底是白费了。 她根本就做不到云淡风轻，也不可能做得到的。 “资料备份了吗？”甄泠朵做好了要被眼前人奚落的准备，但没成想，宋珩却是突然问了一句始料未及的话。 “备了。” 她忙不迭道，下意识应出这一句的时候，甄泠朵甚至还不由得有些出神，昨晚上查找资料的时候，她的确是下意识备份了，为的是后续不做无用功。 但因着宋珩波澜不惊的追问，她心底里甚至隐隐带着些不安，生怕是自己做错了。 “打包丢给夏艺璇，后头的事，让她去做。”说罢，宋珩便当即转身离开。 “哦。” 甄泠朵怔怔地应下，声音很轻，不自觉间甚至还带着些怅然。 第619章 应对 夏艺璇的确比她合适。 这是毋庸置疑的，可或许是因为宋珩说这话的时候，始终端着一副义正言辞的阵势，反而让甄泠朵隐隐觉得她前一日夜里所有的努力都变得苍白与可笑。 她说不清自己在骤然听到那句话时，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态。 但无可否认的是，那时候在的她，无比失落。尽管她还能淡然自若地依着这人的说辞和夏艺璇进行了简要的间接，可脑子里却是已经不时盘旋着各式各样的念头。 好的坏的都有，毕竟此刻的甄泠朵尚不曾有机会搞清楚自己究竟为什么会昏迷不醒，又缘何会在毫无预兆之间，冷不丁恢复了清明。 她没能想明白的事，宋珩显然也全无头绪。 关于这一点，甄泠朵自然是笃定的。 毕竟这人但凡已经提前知晓了什么，也绝无可能始终缄默着，一个字都不肯说。 再加上甄泠朵现在已经被自己心底里的一众疑惑所侵袭，一时间根本就没机会想旁的事情，等她好不容易折腾完，宋珩已经准备出了。 “走吧。”他冷不丁的一句，更是让甄泠朵好一会儿都没有回过神来。 “去哪儿？” 尽管心底里并没有答案，可甄泠朵和宋珩毕竟合作多时，这点默契到底还是有的，她忙不迭追问的那一刻，人已经急吼吼地冲到了跟前。 “那人千方百计给你送票，不去怎么好意思呢。” 说这话的时候，宋珩始终是笑着的，可甄泠朵却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她总觉得这人似是隐瞒了什么，然而宋珩这家伙的脾气，甄泠朵更是一早就领教过无数次了。如果不是他认定可以为旁人道的事，他是绝对不可能吐露分毫的。 就算是早已经跟随他多年的同事与旧相识，也并不能让他轻易打破自己的原则。 余下的人，要么只能等，要么就只能亲自去查，若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来，终究也只能怪自己能力不济而已。 “是得去。” 诚然甄泠朵心里根本就没底，但此刻对上宋珩不无笃定的说辞，却也只能硬着头皮附和了一声。事实上，她原本也想要找个时机邀请宋珩与她同行，只没成想，不等她开口，这人却是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决定。 正也是因此，才不自觉让甄泠朵落在了相对被动的尴尬境地。 “但，你现在有方向了吗？” 虽说心中已经料定宋珩大抵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多说的，可甄泠朵还是下意识问出了心中疑惑。无他，只因这对于他们后续所做之事十分关键。 的确，到了现场后，两人倒也可以选择分头行事，以便能最大限度地扩大搜寻范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无疑是眼下最好的选择。但麻烦在于，迄今为止，他们都并不知道幕后之人究竟有什么盘算，更不可能提前参透那个人躲藏的路线。 换言之，就算是到了现场，怎么查，查谁，往哪儿查，都是些无解的谜题。若是不能提前商议好对策，及至遇上了麻烦再想应对只怕是多少有些仓促。 甄泠朵问得恳切，但架不住宋珩却是始终多一个字都不肯说。眼前人等了好一会儿，没能得到让自己满意的答案，便也只好作罢。 毕竟，比之于那些让他安心的队友，甄泠朵显然是还差一些。尽管宋珩并不曾直截了当地说过这样的话，可单是凭着他今天早上的那些做派，便容不得她不多想。 若是换作旁人，甄泠朵或许就全无遮掩的及时反问了，但偏偏立在她跟前的人是宋珩。这可是迄今为止依旧让甄泠朵又爱又气的男人，她思忖了半晌，到底是只能作罢。 夏艺璇是在上班路上才收到甄泠朵消息的，那会儿她正沉迷看小说呢，以至于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回应，及至她终于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却还是不自觉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顾不上旁的，只忙不迭将这一消息告诉了余下两位。 “摄影展？难道那儿会有新的线索？” “要不，我们也准备一下，尽快赶过去瞧瞧？” 梁风祁和沈玄风的思路是一样的，且不管那摄影展上会否有他们等待许久的线索，既然这条线如今已经摆在了他们面前，显然没有弃之不顾的道理。 “确定要去吗？” 夏艺璇还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说不清为什么，这骤然得到这一消息的时候，她直觉是一切实在太过巧合，加之甄泠朵还专门提了一句，说是他们在前一日深夜里又一次接到了电话，但那个声音却并不是甄泠朵同事的。 幕后之人显然已经有所动作，可他们却始终对这人一无所知。纵然逐明侦探社一直以来都没少接手那些让常人骇然的案子，可却也从来没有如现在这般，全无方向。 夏艺璇问出这话时，语调里显然是不自觉多了诸多不安。梁风祁也挺出来了，故而他不自觉陷入了沉默，半晌都没有应声。 沈玄风虽说没能在第一时间即刻会意，但短暂的沉默显然已经让他品咂出了些不同寻常的意味，这事情显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可是，那两位已经去了……” 静默了许久，终究还是这位小道士试探着开口补了一句。 话音落下，梁风祁和夏艺璇当即就变了脸色。 他们如何能不知道，宋珩和甄泠朵脱离队伍行动的事，事实上，正是因为他们了然这两人的脾性，才愈发觉得事情远比想象中艰难得多。 “把人叫回来是根本就不可能的事。” 不等夏艺璇开口，梁风祁便自顾自补了一句，甄泠朵或许好谈，可那宋珩是个什么性子，他们显然是再清楚不过了。 “或者我们还是可以试着多想想好处，那两位如今身在前线，要是后方能尽快梳理出个所以然来……” 沈玄风瞧着夏艺璇委实阴郁的神色，到底是有些看不过眼，尽管明知可能性不大，可还是试探着开了口。 他的想法很简单，与其纠结些有的没的，倒不如加紧查线索，说不准还能帮上那两位呢。 第620章 线索 夏艺璇何尝不想帮上忙，可这查案哪里是这么简单的事？ “宋老板应该已经查过一部分了，我们现在就算加班加点，查出来的也已经是些对方已知的消息。” 说这话时，夏艺璇的语调多少有些带着些无奈，先斩后奏这样的麻烦事她先前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只是她从来都没有想到过，就连甄泠朵那丫头竟然也被宋珩带着发疯。 那两个可是好不容易才从鬼蜮里出来的。 现如今又不知道是被躲在哪里的混小子给盯上了，对方出手如此迅速，显然是从一开始就已经做好了充足准备，已然不知在暗地里蹲守了他们多久。 宋珩和甄泠朵此去，只怕是实在艰难得很。 可诚如梁风祁所言，他二人既已打定主意，再想要将人拉回来便是万万不能的，为今之计也只能是尽快梳理出可靠的线索，及时传与他们知道而已。 “查吧。” 夏艺璇颇为无奈地开口，她甚至觉得，甄泠朵和宋珩分明就是提前料定了他们这几个人得了消息后便再没有别的选择，才会如此行事的。 她哪里知道，甄泠朵对此也始终是一头雾水。 她充其量也不过就是当了一回某人秘书，替他传递些消息而已。至于其中根由，甄泠朵可是想了一路都全无线索。 就在留守的三人小队忙的不可开交的时候，甄泠朵和宋珩已抵达摄影展，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几乎同时，陈书易打来了电话。 “最近有个摄影展，你听说了吗？” 接到电话的时候，梁风祁根本就没看来电人，只下意识按下了接听，手上动作也一点没停，“知道，这不正查着呢嘛。” 倏然听着这一句，电话那头的人却也不由得一顿，“已经在查了？宋珩人呢？” 大抵是听出了对方话语里的急切意，梁风祁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这才不自觉偏头扫了一眼来电的号码，下一刻他不自觉惊呼出声，“陈老板？” 冷不丁的一嗓子，委实将周遭虽然吓得不轻。 夏艺璇和沈玄风几乎是同时顿住了手里的动作，不无错愕地望了过来。 梁风祁自然也注意到了两人异样的神色，可此刻他委实是有些顾不过来，不为旁的，只因电话那头的人此刻正没好气地冲他喊，“姓梁的，你抽的什么风，还能不能说正事？” 说正事？ 什么正事？ 要不先聊聊你是怎么从湘西鬼蜮里出来的？ 虽说梁风祁甚至无法解释清楚自己脱身的缘由，可好不容易得了陈书易的消息，他还是不自觉想要问个真切。 他是这么想的，便也当真是这么做的。 “你小子什么时候出来的？” 梁风祁劈头盖脸的一句，似是让陈书易有些无从招架。诚然，这人前一秒还在盘算着该如何才能将自己找到的那些线索如实告知，且不必引起惊慌，可没成想，梁风祁那家伙却似是全然不关心旁的什么，只一门心思地追问他。 “陈老板，请您务必说清楚，这很重要。” 陈书易是唯一一个和他一起被困的人，现如今梁风祁自己那一路的线索显然已经是被斩断了，他们全部的希望无疑都寄托在了电话那头的人身上。 故而，说这话时，梁风祁实在郑重地很。 但遗憾的是，陈书易懒得理会，“宋珩就是这样教你的吗？遇事也没给轻重缓急？要是连这点事都做不好，你不如趁早从侦探社滚蛋吧。” 陈书易骂人的时候从来不留口，尤其是对上那些看不惯的人或事。梁风祁始终坚定地相信，此刻就算是宋珩站在这儿，陈老板也依然如故。 “抱歉，雇佣我开展工作的人，是宋珩，不是你陈老板，所以你无权决定我在侦探社的去留。”梁风祁居然还有心思贫，倏然听着这一句，陈书易当即气的恨不能立刻就挂了电话。 但幸好，他尚存着些许理智。 “我查到些消息，那摄影展是从白莲教传传过来的，和兰花门关系颇深。” 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压住心中怒火说完，陈书易也不管电话那头的人如今是何反应，便径直挂断了。 左右他不过是想着第一时间告知这一消息罢了，如今事已经办好了，自然也就是没什么必要继续浪费时间。 与其和梁风祁浪费唇舌，他不如回去仔细擦洗那些心心念念的小玩意儿。 它们至少不会吵人耳朵。 梁风祁怕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出生入死许多回，他的地位甚至还不及那些个小机关？也亏的是他全然不知情，若是不然，只怕是会被气出病来。 “陈老板说什么？” 夏艺璇等了许久，也没等到梁风祁再开口，她心有不安，索性便快步跑了过来，忙不迭追问了一句。 “他说那摄影展是从白莲教传过来的，和兰花门有关。” 兰花门？ 夏艺璇和沈玄风对视一眼，下一瞬不自觉沉默。 显然，他们已经有日子没听到过这两个字了，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对这兰花门的印象。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之前想方设法把甄泠朵和宋珩引过去，导致了如今天地大乱的始作俑者里，好像就有这兰花门的人。” 夏艺璇阴恻恻地说着，就算是暂且抛开了什么家国大义，仅仅是对方曾对甄泠朵和宋珩下狠手这一遭，便鲜少能让人有什么脸色。 听着她义愤填膺的说辞，梁风祁好半天都没有做声。 兰花门，本也该是如他一般，为宋珩所用的，可事实却是那些人处心积虑惹是生非。起初，宋珩并不敢确信这中间有她们的手笔，可任由其一步步牵引着走到如今，所有的事自也就注定无法善了。 就在这两人自顾自生闷气的时候，边上的沈玄风却是提出了另外一个关键的问题：“既然那地方和兰花门有推脱不掉的干系，就更不该让宋社长和甄泠朵过去了！” 被他这么一提醒，两人才倏然醒悟。 “得赶紧通知他们！” 夏艺璇说着，当即拨打电话，可不想竟无人接听。 “我去摄影展，亲自跟他们说。” 第621章 熟人 没等夏艺璇开口，沈玄风却是已经边说边跑。 事急从权，他已经顾不上再和他们仔细商议了，多耽误一分钟，甄泠朵和宋珩遇上危险的可能就多一分。 倘若那两人真在他们举棋不定的时候出了什么意外，可就当真追悔莫及了。 “地址我一会儿发你。”夏艺璇朝着他的背影喊，事到如今，也的确顾不得许多了。 梁风祁要继续跟进陈书易那边的线索，比起夏艺璇，沈玄风无疑是前去报信的最好人选。那一刻，三个人都不由得提着一颗心，虽说他们面上不显，但暗地里却是没少祈祷，只盼着沈玄风能顺利将话带到，也盼着甄泠朵和宋珩得了消息能第一时间做出正确的决断。 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诚然，如今的他们的确是一步步被逼上了绝境，但仔细想想，到底也不曾落到那不可挽回的地步，换言之，若是甄泠朵和宋珩仔细思量之后，愿意跟着沈玄风一道折返回来，再做商议自然是最好不过。 可彼时的夏艺璇显然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急吼吼冲去摄影展现场的沈玄风却是根本连那两位的身影都没瞧见，更别提将人一并带回来了。 “先生，请出示您的入场券。” 工作人员礼貌地将他拦在外间，浅笑着开口。一声入场券让沈玄风下意识愣在了原地。 他没有这东西呀。 “不好意思，我是来找人的，人命关天，麻烦您通融一下，我找到人立马就走，绝不耽误大家看展。” 沈玄风忙不迭道，他急吼吼跑来的时候，并不曾见到身后还有其他排队的人，权当所有人都已经进入了展厅。他哪里知道，就算加上了甄泠朵和宋珩，得以进入其中的也不过只有九人。 一对小情侣，一个男明星，两个黄毛，一个僧人，还有一个动作十分利落，一时还看不出是什么来路。 这便是甄泠朵和宋珩眼下全部的发现。 事实上，在骤然意识到这偌大的展厅里只有他们几个人的时候，两人便敏锐地意识到事情好像不太对，可那个时候，他们已经没了抽身离开的可能。 越是往里走，便越是能感受到其中阴森恐怖的氛围。 “啊……”没走几步，就有人忍不住惊呼。 听声音是个男的，甄泠朵和宋珩有意落在最后，并不曾将前头众人瞧得过分真切，以至于倏然听到声响时，不自觉对视了一眼。 显然，两人都并不能在第一时间搞清楚，惊慌无措的人究竟是谁。毕竟如今走在他们前头的，只有一个女生。 换句话说，除她以外，所有人都有嫌疑。 “是那个小明星。” 不出片刻，宋珩便当即有了定断，他说这话时，语调是一如既往地笃定。 甄泠朵闻言，倒是再没有下意识追问情由，而是自顾自在一旁分析开来。距离他们最近的，是个特种兵。虽说他此刻一身便服，但那长年累月培训出来的机警却是藏不住的。至于那僧人，因着是个外来的，到底也并不能让人即刻就断明身份。 至于两个黄毛，他们显然也被那突如其来的声响想吓得不轻。同理，被顺势排除的，还有正小心安抚着受了牵连小女友的男孩。 如此一来，落在最终嫌疑位的，便仅有一人。 “胆子比女孩都小吗？”她悄然反问身边的人，倒不是无从接受，亦或者是对其存着多少轻蔑与鄙夷，实在是甄泠朵已经许久没见识过这样的人物了，她一时间有些无从招架而已。 毕竟，依着甄泠朵时不常就进出鬼蜮的经历来看，任何一个胆小的家伙都不配与她并肩而站。 无可否认的是，曾经她也见识过许多不得已被牵连进去，全无准备的无辜之人，他们因着无所预料，以至于仓皇不知如何招架，倒也是情由可原。 但那毕竟是鬼蜮，眼下只是个摄影作品展而已，有什么可怕的？ 甄泠朵不以为意，可那不解的神色并没有能够维持多久，只在刹那的功夫里，她脑子里冷不丁闪过了一个十分可怕的念头： 这摄影展，该不会又是一个新的鬼蜮吧？ 倏然意识到这一点时，甄泠朵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虽说他们早便知道如今这世道无处不生鬼蜮，可倘若真是走到哪儿都被撞上的话，倒也实在太不走运了些。 虽说甄泠朵委实有些不知该如何招架，但思忖良久，却到底还是只得不由得长舒一口气，逼着自己沉下心来仔细思量。 不等她做出决断，又一声凄惨的声音响起，某个倒霉催的小明星即刻已经整个人跌坐在了地上。 而周围众人，都因着他这一突兀的行径而不自觉愣住，显然是好半晌都没能从错愕中抽离出来，全然搞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其中唯一宋珩一个，淡然自若地上前，径直蹲下身将人扶了起来，“你没事吧？” 他轻声问了一句，那小明星显然是受了不小的刺激，好一会儿都没有应声，整个人哆哆嗦嗦的，隔了许久才终于颤颤巍巍地蹦出来一句，“我看到了些熟人。” 看到了些熟人？ 倏然听着这一句，余下的几人都不由得警觉起来。虽说他们在拿到入场券的时候，便已经知道这是一场摄影展本就是为记录真实而存在的。 可说到底，任谁都不曾想见过有朝一日会在逛展的时候，冷不丁瞧见熟人。 “看到熟人，这意味着什么呢？” 场内除甄泠朵外仅剩的女孩到底是不自觉追问了一句，她说这话的时候，语调里已是不自觉带着些颤音。 虽说此刻的她并不似那个小明星一般，径直从中找寻到相熟的面孔，可仅是因为同行之人不无惊诧的动静，便足以让她心生不安。 “我才不信呢，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她男朋友第一个站出来表示反对，“说不准就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罢了。” 说着，他便主动提议要亲自去寻，“你在这儿等我，我去找一趟，要是我什么都没发现，就证明是这小子说谎。” 第622章 消失 他一字一顿说得再坚定不过，可怜他女朋友似是并不曾因此生出多少安心。 一旦心底里已是不自觉生出了狐疑意，便没那么容易打消。 但无论宋珩还是甄泠朵，显然都赞同那小子所选择的路。既然已经有人甩出了一记认知，往后便需要有更多的人站出来去证实这一切。 无论对错真假，都需要有人去做。 “我也去。” 特种兵出身的家伙即刻举手附和，“我身手还不错，保护你应该绰绰有余。”他说这话时，始终一副坦然模样，但许是因为说得太过一本正经，反而在不经意间让人心底生疑。 至少，甄泠朵瞧着那两个黄毛就不愿轻信了。 “切，说大话谁不会呢？” “出门在外，少打嘴炮，小心啪啪打脸。” 两人一唱一和，寥寥几句便让那人难堪。眼见着情势有些不对，甄泠朵便也即刻上前说和，“要不，咱们还是一起去找吧，如果只有一两个或许算得上意外，但要是咱们九个人都找到了，那事情可就不简单了。” 说这话的时候，甄泠朵有意识端出一副严肃的模样，尽管尚不曾全然深入，可彼时的她心底里显然已经有了盘算，那小明星的确是胆小了些，但他所言只怕全是真的。 不单是她，就连宋珩也这么想。 事实上，如果不是甄泠朵先一步站了出来，宋珩他也准备找由头团结余下众人，共同深入其中，仔细打探。 “那还愣着做什么？抓紧走啊。” 话音刚落，两个小黄毛便有些按捺不住了，他们急吼吼地催着众人往前走，互相小声议论的时候，言语间甚至还带着些许不满。 显然，他们是半点不觉得有什么可怕的。 准确来说，是这两人根本就不相信这世上的事，真就会那么巧。 然而很快，他们便笑不出来了。 两个黄毛先一步找到了熟人，紧随其后的是那对小情侣，接二连三的经历让众人都不由得胆寒起来。 仅凭着这两队人马，再加上那个早已经惊慌无措的小明星，他们这些人中已经有超过半数的人在这琳琅满目的照片墙里找到了自己相熟的部分。 “这也太玄了吧？” 且不说周遭环境实在阴森，单就是这全无预兆会冷不丁遇上熟人的设定也委实让人应接不暇。 “这会儿是只有咱们这几个，但要是来的是其他人呢？难道他们也会……”黄毛之一不无错愕地开口，说话间他眸子里不由得闪过几分讶异，“我现在合理怀疑，这什么摄影展根本就是个幌子。” 倏然听着他斩钉截铁的一句，甄泠朵和宋珩都不由得一怔。显然，同样的事情，他们两位此前也有过思量，无非是从来都没有如眼前人一般，径直挂在嘴边而已。 毕竟，宋珩与甄泠朵对此事的考量远没有旁人那样乐观。只这短短几步路的功夫，他们可以说是已经将所有最坏的可能都仔细思量了个遍。 凡事往最坏里想，这是他们两位早前就有的毛病。诚然这或许能让他们先一步看破麻烦，稳住心绪，在第一时间拿出最好也最利落的手段来应对跟前所有的麻烦。毕竟若是连最危险的情势都已经预料到了，应对起旁的来委实是要得心应手许多。 可思虑过重，总也会让他们忍不住多想。事情原本或许并没有那么为难，可就因为他们在不自觉间多想了些东西，反而就让情势变得复杂多了。 有些时候，去繁化简才是最直白干脆的选择。 但遗憾的是，无论甄泠朵还是宋珩，他们似乎时常就没这个运气。 专门送到他们手里的入场券，反而更像是提前预告，在这里头所发生的一切都像是为他们量身定制的。 难道又是一个鬼蜮？ 宋珩和甄泠朵脑海里都曾闪过这样的念头，可因着当下并没有切实的证据，便也只能将一应猜想放在心里，避而不谈。 毕竟，边上这几位队友也不过是初次相见，彼此算不得熟稔，若是在不经意间落入了谁人提前设计好的圈套，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 宋珩因为陪着那男明星的关系，有意落在了后头。甄泠朵便径直往前头在去了，除却那几位结伴的，共有三人落单。 宋珩盯了一个，甄泠朵自然也不能闲着，她将目光放在和尚那儿。 该说这充其量也不过就是个二选一的题，对错概率分别占比百分之比五十，可甄泠朵也说不清为什么，她就是对这个外来的和尚莫名存了点警惕心思。 正也是因此，她才会在关键时刻不错眼地盯着人。 事实证明，甄泠朵是对的。 那和尚也在摄影展里找到自己相熟的朋友，或许是因为太过震撼，又或许只是在那一刻情难自禁，甄泠朵眼看着那和尚不自觉抬起了手，下意识间在那照片上摩挲。 指尖触到那张照片的时候，他突然就消失了。 和尚就这样，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见了。 虽说甄泠朵从刚才开始便一直都有关注那家伙，也曾好几次发现那和尚的神色有些不太对，可甄泠朵还没来得及问，意外就发生了。 有人不见了。 那显然是比小明星先前弄出来的阵仗让人头疼得多。 “靠，大变活人啊，这地方怎么这么诡异，为什么没人提前通知一下？”就在甄泠朵和宋珩无声地以眼神面面相觑的时候，两个黄毛因着太过诧异，一时间没有从恍惚中抽离出来，彻底乱了分寸。 惊慌失措之间，他们下意识就想要往外走。 不为旁的，只想要好好地活着。 唯有活下去，才有机会达成心中所愿。倘若连自己的性命都顾不上了，纵再富有也不过徒劳。 只是，这两人的运气显然算不得太好，慌忙逃窜恶之间，他们三两步小跑着冲过了门，再下一瞬竟也没了声息。 余下七人面面相觑，神色都算不得太过好看。 “这好像……已经不算是门了吧？” “看上去更像是个相框！” 小情侣一唱一和的，伴着颤颤巍巍的语调，倒是给余下几位指了一条明路。 第623章 跟紧我 相框！ 照片！ 这都算的上是和当前摄影展最是密切相关的存在了，几分钟前，那和尚便是因为触碰到了照片才突然没了踪影，而两个黄毛是因为不小心将变作了相框模样的门当做逃生通道，才失踪不见的。 指向性很是明确，众人思量了片刻，心底里便当即就有了应对。 与其被时刻困在这阴森森的地方，倒不如顺着目前已有的线索放手一搏，说不定能顺藤摸瓜找到些意料之外的线索呢。 “要不，我们也进去试试？” 甄泠朵率先提议，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分明带着笑。 这倒不是说她对于那未知的旅途半点疑惑也无，只是下意识环视周围，瞧着除了一位始终神色自若，余下的三个早已经抖得跟筛子似的，她着实不敢再把事情往严肃的方向推进。 倘若精神一直都紧绷着，实在不是什么好事。甄泠朵只希望自己这云淡风轻的模样可以给那三位临时被迫待在一处的家伙们一点精神支持，但事态的发展似是半点都不曾沿着她所设想的方向进行。 “不行，我不去，这特么也太危险了。” 最先站出来反对的，便是那胆小如鼠的小明星。 他本就是第一个被吓的，哪怕是到了如今也并不能找回些清明神志，如果不是宋珩一直在边上架着，他或许早便已经找由头逃之夭夭了。 现如今冷不丁听着他们说要深入险境，他自然是第一个不答应。 “我是明星，拥有几百万粉丝的偶像，我要是出了事，不知道有多少人哭天抢地呢，我这条命可不光是我自己的，也是他们的呢。你们得保护我！” 听着他言之凿凿的一句，甄泠朵和宋珩同时皱起了眉。 保护？ 这是把他们当成保镖了吗？ 虽说宋珩先前十几分钟里干的的确就是类似的事，可他们充其量也不过是人道主义援助一二，什么时候是欠这家伙的了？ “我看你是还没睡醒！”宋珩还没来得及发话，不远处那位听着这小明星说话，即刻没好气地冲过来，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领，恶狠狠地道，“需要我送你一程吗？” 阴恻恻的一句，倒也委实将那小子吓得不轻，“不……不必了。” 大抵是在顷刻间感受到了两人之间的差距，他忙不迭低头示好，并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只可惜终究是晚了一步。 啪。 清脆而利落的一声骤然响起时，在场众人无一不是一副茫然模样，显然，他们并不能在第一时间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直到，那男明星惊慌无措地大喊，却全无动弹之力，他们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竟是这家伙被人一巴掌拍到了相框上。 他倒是反应迅捷，下意识就想要逃窜，可架不住几步开外立着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对方根本就不理会他的吱呀乱叫，只冷着脸封死了他全部的退路。 “倒是是不是？”那人冷声问道。 阴郁的神色，配合着那不容置喙的凌厉意，逼得那小明星根本就不敢贸然说半个不字。没等他开开口，发生在眼前的一幕，就已经证实了所有。 “他不见了。” 根据那和尚的经验来看，一旦触及到与自己关系密切的照片，他们就会被强行吸纳进去，动弹不得。 所以，那小明星应该没有说谎。 “我们也抓紧吧。” 宋珩懒得再多浪费时间，要不是那家伙磨磨唧唧的，依着他的心思，此刻怕是早已经拉着甄泠朵一道进了照片里。 诚然，此刻他们全然不知道肯会发生什么，可既然再没有其他的选择，与其一直踌躇不定，倒不如从一开始就坦然一些。 早些经历完该经历的，也能早一步从这麻烦的摄影展离开。 甄泠朵和他是一样的心思，因着如今种种全仰赖宠物医院的变故而起，两人只对视了一眼，便当即做好了共同进退的准备。 “跟紧我。” 甄泠朵倏然说出这一句时，惊的原本走在前头的宋珩不由得一顿，趁着他迟疑的功夫，落后一步的人却是突然冷不丁伸出手，将他一把拽在了掌心，“以前都是我跟着你，这次怕是只能我来带了。” 宋珩没有反驳。 宠物医院的人，的确得靠甄泠朵来分辨。 虽说宋珩尚且来不及四下搜寻，但他总觉得这里说不准还有其他的照片和他有些牵连，但眼下到底是得先紧着宠物医院的事。 事实上，就算是甄泠朵不说，这也是他的既定安排。 “找到了。” 甄泠朵并不知道此刻宋珩的心思，她拉着人仔细在无数照片里来回游走，好容易才找到了相熟的那一张。 说话的功夫，她便下意识闭上了眼，毫不犹豫地抬起了和宋珩十指紧扣的手，覆了上去。 两人同时消失，余下的三人自也不会多做停留。 率先行动的是兵哥哥，小情侣落在了最后，但幸而，他们九个人到底还是一个不少地进了照片空间。 甄泠朵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当即扫见了并不陌生的陈设。 一家营业中的宠物医院，好些小动物都被安置在这儿，但她却是没能找到第二个人，仔细环视了一圈后，甄泠朵当即确认，这并不是她先前工作过的地方，宋珩也不在这儿。 他们两个明明进的是同一张照片，为什么没在一起？ 彼时甄泠朵脑子里不时涌动着诸多疑惑，可因着一时间没能即刻搞清楚周围的情势，她便也不敢胡来，索性便依着过往的经验，先仔细照应着小家伙们。 而另一边，宋珩睁开眼，瞧着周遭禅房一样的设置，心头也陡然升起了诸多疑惑。 亏得是两位时不常就在一众鬼蜮里来回穿梭，早便已经养成了对环境极大的包容度。宋珩不动声色地离开了房间，在周遭仔细审视，不多时，心底里便有了盘算。 他如今所在，十之八九是个寺庙，外头人声鼎沸，证明来这儿祈福的香客不在少数。可有一点，却是让宋珩疑惑非常。 这寺庙里供奉着的一应佛像，他居然一个都不认识。 第624章 身份 难道是国外的？ 还是这里的一切全都是有谁凭空捏造的？ 宋珩思量片刻，到底还是更倾向于前者。毕竟，他们全是靠着在摄影展里陈列着的照片行事，就算是眼前的空间是不真实的，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应该也是那幕后之人参照了一部分现实的创造。 既是创造，总也该有迹可循。 可宋珩仔细打量过他不经意间扫见的几尊佛像，却是挖空了心思都没能从记忆里翻出任何饿可以与其一一对应的存在。 国内没有，但国外未必。 诚然，宋珩也清楚这样的设想未必能全然站得住脚，可眼下他也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甄泠朵正猫着身子喂猫呢，倏地，身后冷不丁响起了闪光灯。 咔的一声，不算响，却足以让甄泠朵警觉。 她下意识间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忙不迭便循着那声音的源头望了过去，却不无惊诧地发现，外头不知什么时候竟是莫名架起了一堆长枪短炮，所有的目标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若不是有人没能提前关掉闪光灯，以至于在不自觉间折腾出了些响动，怕是也不见得会惊动她。 这些人拍她做什么？ 甄泠朵属实是想不明白，她更不明白的是，明明自己先前仔细审视过周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唯一的解释便是，这些人分明就是趁着她在撸猫的时候，悄无声息凑上来。 瞧那阵势，实在是不小。 能在这样的的时刻还始终保持着共同进退的根本准则，便只能证明一件事，她甄泠朵是所有人共同的目标。 呵，这是冷不丁给了她一份明星待遇啊。 甄泠朵暗暗苦笑，她活了这么久，除了在鬼蜮里的那几段经历，素日里可是从来都没有获得过这样大的关注过。 等等。 明星？ 之前在摄影展的时候，倒也的确有个不知死活的明星。 甄泠朵脑子里倏然蹦出这个念头时，下一刻登时就笑不出来了。 难不成，进了照片之后，他们那几个人身份也发生了对调？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宋珩现如今又会变成谁呢？ 就算是人员身份完全不变，抛开宋珩继续做自己的可能性，那也还有七种。更要命的是，依着甄泠朵和宋珩先前的观察，他们九个人分别来自五个国家，拥有九个截然不同的身份…… 这要是想找一个人，可实在是太难了。 甄泠朵一时间神游天外，只顾着为自己往后的寻队友之路而头疼，却是一时间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一门之隔的众人冷不丁瞧着这一幕时，虽也免不了有一瞬错愕，可到底还是在第一时间疯狂按下快门，记录下如今发生在眼前的种种。 虽说他们尚且猜不透其中的情由，可只要抓住时机，抢先发布，便能第一时间抢占所有人的视线，赢得属于他们的新闻红利。 这便是他们所有人能不遗余力始终坚持奔走在新闻一线的根本原因，不论是娱乐八卦，还是社会民生，求新求快都是极为重要的根本原则。 我是明星。 现在正在被正大光明地偷拍！ 甄泠朵虽是不自觉恍惚了片刻，可到底也不至于因此全然失了分寸，她到底是后知后觉地回想起了这极为关键的信息。 她清楚自己该做些什么，至少断不能就这样愣在原地不动。虽说寻找宋珩的事并不如想象中那样简单，但倘若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可怕的事。 甄泠朵从来都不允许自己就这样坐以待毙。 “各位，抱歉，请让一让。”深吸了一口气，甄泠朵倏然开口，这全无预兆的一句，倒也实在让眼前众人不由得大吃一惊，听到自己声音的那一刻，甄泠朵才不得不承认，此刻的她的确再不是自己，而是另外一个人。 就连声音都变成了男声！ 虽说成为明星算得上一次绝无仅有的特殊体验，可一想到如今她所拥有的壳子分明是那个自以为是的小明星所有，甄泠朵便也委实开心不了多少。 所幸的是，她总算也还分得清轻重缓急，知道当下自己究竟做什么才是最正确的。 离开这儿，然后找人。 诚然，甄泠朵并不敢保证自己能即刻就找到宋珩，但事到如今，她却也只能依靠着此前在摄影展和众人相处的诸多细节来仔细推断他们可能的位置。 这无疑已经是摆在她面前唯一的方案。 故而，甄泠朵才不顾一切想要冲出去。所谓明星的身份，的确无可避免给她带来了诸多麻烦，可若是她能寻到机会仔细利用，将来说不准也能有大效用。 宋珩茫茫然看着眼前的一切，他起先并未曾将众人意味深长的神色放在眼里，权当自己不过是偶然间在这寺庙里借宿的路人而已。 可没成想，还不等他仔细环视周围，将眼前情势仔细梳理一遍，却倏然被人请了去，“主持，圣女已至，还请您即刻前去大殿。” 莫名的一句让宋珩不自觉心头一凛。 主持？ 还有什么圣女？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虽说心底里不自觉鄙夷地紧，可宋珩面上却是从来不曾轻易吐露分毫。他依旧端着那一副清冷的姿态，只不以为意地微微颔首，算是应对。 也是直到这一刻，宋珩才冷不丁意识到，自己如今的身份，或许已经变成了那位特立独行的僧人。 然而，他却是始终都想不明白其中的所以然，毕竟当初除了他和甄泠朵之外，每个人找到的照片都是独属于自己的，该说彼此之间并无半点牵连才对。 但依着如今他所面对的情势，只怕是他们这九个人都无可避免地被打乱了身份与境遇。 那么，甄泠朵如今又会变作是谁？ 而谁又将取代他和甄泠朵呢？ 比起后者，宋珩似是更在意前一问。但遗憾的是，此刻的他并没有机会得以即刻查个究竟。 毕竟现如今的他还得被困在这寺庙之中，完成自己既定的任务。 余下的人倒也的确各有所属，情侣二人分别成了宋珩与甄泠朵，至于那身手矫健的家伙本该是成为有女朋友的那一个，可惜，女朋友没了踪影。 第625章 识破 那时候，根本就没人意识到，九个人的队伍少了好些人。 事实上，他们也实在无暇顾及。 毕竟，全新的身份便意味着许多超出了预兆的新挑战。虽说眼前种种未必是他们自己想要的，可既然已经不由分说径直落在了他们头上，自然也就没了推诿的机会。 想要摆脱这乌七八糟的身份，便也只能硬着头皮面对，以期能早日找到线索，离开这近乎荒诞的照片空间。 而在此之前，他们每一个人都需要竭尽全力扮演好自己当下的角色，至少是断不能让外人瞧出端倪来的。 这边厢，甄泠朵和宋珩兀自头疼，他们哪里知道，彼时逐明侦探社的三人小队也着实忙得脚打后脑勺。 先是甄泠朵和宋珩擅自行动，留下了些许安全隐患，又有陈书易冷不丁送到意料之外的消息，让人头疼不已。 “抱歉，我没能把人拦下来。” 接到夏艺璇电话的时候，沈玄风正第八次被人毫不客气地拦在展馆之外，“我没有入场券，验票的人不让过……” 说这话时，小道士多少有些颓然。 毕竟当初是他自己言之凿凿地说无论如何都一定会想尽办法把宋老板和甄泠朵带回去的，但不成想，眼前的情势却是远比他想象中要艰难得多。 别说是带人回去了，就是让他亲眼见到人，能传句话都已是再好不过。 “这事之后再说，你先回来社里。”夏艺璇不是没有听出沈玄风话语里的失落意，可此时此刻她的确是已经顾不上旁得了，“轮回照相馆突然凭空消失了！” 骤然听着这一句，沈玄风下意识愣住。 诚然，有了陈书易的那几句说明，足以让他们第一时间便将轮回照相馆列为危险反范畴，但任谁都没有想到过，变数竟来得如此之快！ “什么时候的事？需要我去现场查看一下吗？” 沈玄风虽心底有疑，但总归是和众人一道携手并肩经历了不少事情的老将，听着电话里夏艺璇语调急切，他便也忙不迭逼着自己收敛心神，尤其是不愿意再加重她的心理辅导。 宋珩和梁风祁不在的时候，逐明侦探社的重压便全数落在了夏艺璇的身上。但她对此，从未曾有过哪怕只言片语的抱怨或愤恨。 单是这一点，便足以让沈玄风心疼。 要知道，同样的事若然换成了他和师兄，沈玄风大抵是宁愿豁出一切折腾个人仰马翻，也绝不可能轻易认命。 “全国各地，到处都不见了。你找得过来吗？” 夏艺璇颇为郁闷的开口，虽说不曾直言，但也算是强行断了他所有心思。 “都不见了！怎么会这么巧？” 沈玄风下意识反问了一句，而后便半晌都没有作声，无他，只因实在是想不明白，那幕后之人耗费这样大的精力折腾一圈，究竟有什么意义？ “你立刻回来，余下的事我们得面对面商量！”夏艺璇说完，也不等沈玄风反应便自顾自挂断了电话。 尽管她没有明说，可沈玄风还是听明白了。 眼下的情势只怕是远比他们想象中要麻烦得多，若是不然，夏艺璇和梁风祁不可能如此谨慎小心，真回了侦探社，或许连陈书易都已经一早候着了呢。 毕竟如今宋珩不在，他们几个又实在不是能习惯靠自己来做最终决定的人，挑挑拣拣最终能翻出一个陈书易来，已是再幸运不过。 因着挂念着这一大事，沈玄风到底是没有耽搁分毫，忙不迭就往侦探社赶。一路上他也没少细致分析，为的就是能在夏艺璇需要的时候，毫不迟疑的给出自己的见解。 诚然，在这一方面，他从来自诩比不上对方。但队友的意义不就是互相依靠，彼此支撑吗？ 饶是夏艺璇能想到诸多情由，也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拿出切实可行的方案来，可万一她从一开始就想偏了呢？ 自己的建议虽未必专业，可就算只是能帮着暂时丢开一个错误选项，也是好的。 因着这样的念头，沈玄风一路上思虑良多，但让他意外的是，自己急吼吼冲到逐明侦探社门前时，已经有人等着了。 “宋老板？” 瞧着身形，是宋珩不差。 可那人此刻不是应该正跟着甄泠朵在摄影展里仔细寻找线索吗？ 正也是因为心底里不自觉存着几分猜疑，连带着试探着问出这一句的时候，语调里也不由得多了几分下意识的试探意。 若是真正的宋珩，那人早在听到沈玄风语调里的不确定时便即刻不由分说地掉转头来瞪他一眼，说不准还会连带着怒骂两声泄愤。 可眼前人什么都没有，只在骤然听到声响的那一刻，不由得身形一颤，虽说他在第一时间强逼着自己稳住了心神，没有露怯，施施然转过身来，凝神回望几步开外的人，可沈玄风到底不是旁人。 他只一眼，便即刻瞧出了不对劲儿。 那人不是宋珩！ 脑子里倏然闪过这一念头的时候，沈玄风连半点迟疑也无，只忙不迭快步冲上前去，也不给眼前人以反应的机会，三下五除二便即刻将人反绞着拿下了。 因着彼时他手上实在没有什么趁手的工具，便也只能亲自盯着。 宋珩是被沈玄风捆着进门的！ 这委实不在夏艺璇和梁风祁的预料之内。 “你不是说……” 夏艺璇先一步开口，可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沈玄风抢白，“我刚看到这家伙在外头鬼鬼祟祟的，不知在试探着什么，假冒宋老板，也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脑子有病！” 说到后半句的时候，沈玄风言语间总也不自觉带着几分鄙夷意。 的确，宋老板的脾气算不得太好，尤其是跟一直都只知道哄着自己的师父相比，宋珩不知道要严苛多少倍。沈玄风还记得，他们两个初次交锋时，那人便从来不因他是初出茅庐儿有所收敛，只寥寥几招，便让沈玄风丢盔卸甲。 那算得上是沈玄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失败，说起来，他或许是该恨宋珩，可他做不到！ 第626章 找人 宋珩之于沈玄风，那绝对是不同寻常的存在。 事实上，早在连沈玄风自己都没有预料的时候，他已经将这人视作自己终其一生仔细追随的目标。 正也是因此，他才会下意识去关注宋珩的一举一动。 自然，这一应动作，沈玄风定然不敢做得太过明目张胆，若是引发了宋老板的不满，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尽管沈玄风学习偶像的路走得算不得特别顺畅，但只靠着为数不多的小细节却也足以辨识眼前人的真假。 “他不是宋珩！” 这一句，沈玄风说得再笃定不过，“虽然我还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这家伙在外头鬼鬼祟祟的，实在让人看不下去，我索性就把人绑了。” 听着他一本正经的说辞，夏艺璇和梁风祁都没有出声反驳。事实上，此刻的他们虽静默着没有作声，可也没忘记默默地打量眼前二人。 且不论沈玄风说的是真是假，仔细些总归是好的。 可还不等他们从恍惚中抽离出来，却听沈玄风即刻又道，“劳驾，能帮我找根麻绳吗？” 倏然一句，让夏艺璇和梁风祁的神色都不自觉变了变。 的确，他们逐明侦探社偶尔也会追问嫌疑人或是目击者，可他们这儿毕竟是个正经的侦探社，虽说侦破案件的手段或许有些超出预料，但却从来都没有做过任何屈打成招的事，更不可能对人用刑。 “我总不能时刻盯着吧，没有麻绳的话，用布条也行，捆得严实点跑不掉就成。”沈玄风自顾自说着，语调里满是轻松，可被他死死扣着的“宋珩”却是已经再三变了脸色。 捆他？ 开玩笑！ 他可是星国炙手可热的明星！ 多少人簇拥着，捧着念着的稀罕人，怎么能遭受这样非人的待遇！ 他不允许！ 此前沈玄风动作飞快，以至于他根本就没来得及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自己就已经失去了自由，可现如今这人依旧半点遮拦也无，还想要联合其他人为难自己，他自是不可能答应！ 然而，饶是他卯足了劲儿，嘶吼着想要为自己辩白，落在旁人眼里也不过是些无谓的挣扎罢了。 “他这是做什么？”梁风祁嘴角抽了抽，若说几分钟前他或许还会对沈玄风持怀疑态度，此刻冷不丁瞧着这位名义上的老板在危急关头的应对，心中已是有了思量。 “咱这也没谁逼着不让人说话呀，他闹这一出是什么意思？”虽说一时间根本就没人理会，可梁风祁还是自说自话一般，不无喟叹地摇了摇头。 被人这么一提醒，可怜的“宋珩”这才意识到，自己根本就开不了口。 天杀的，这又是什么麻烦玩意儿！ 就算是剧本，这也太恶心了吧！ 连个说话的权力都不给，这不就是明晃晃想要让他死吗？ “宋珩”越想越不对，只可惜还不等他想出应对的方案，眼前三位却是已经没了十足的耐心，“先捆着吧，仔细盯着，别让他跑了。” 夏艺璇几乎是蹙着眉头说出这话的，她虽是没能即刻就揣摩出其中深意，但却是下意识认定，这家伙一定和宋珩与甄泠朵有着牵扯不断的关系。 “行，我盯着。”梁风祁接受了这一任务。 倒不是说他乐意时不常盯着个像极了宋珩，偏生又没有那家伙聪明与果决的笨蛋，而是他清楚，面对眼前局势，他们三个无论如何都是要分工合作的。 沈玄风那小子是毫无例外定然会选择往外跑的，至于夏艺璇，她一个女孩子打探起消息来要比自己容易得多。 当然，梁风祁留守侦探社也并不是一点好处也没有的。 他毕竟是千机门传人，明里暗里的试探几句，说不定能撬开这人的嘴呢。虽说他还没有进行过切实的尝试，可但凡有一线机会，都不可能轻易放弃。 忙不迭外出的夏艺璇和沈玄风此刻的目标是一致的。 既然宋珩已经现身，那么甄泠朵一定也就在不远处。 且不管她是真是假，总得先找到人仔细问问才好。 该说彼时每个人心底里都多少有些思量，只是情势严峻，他们也实在没有勇气再给彼此造成更大的心理负担，便不过是将所有的怀疑与不安压在心底里。 “先去宠物医院吧。”夏艺璇思量片刻后，定下了第一个目的地。 沈玄风自是不可能有分毫质疑，只忙不迭护送着人前去。事实上，若是夏艺璇愿意，他也可以代为走上这一遭，但小道士到底是没将这个念头全无隐藏地说出来。 他有一种直觉，夏艺璇是想亲自确定真伪。 沈玄风毕竟是亲历过一次的，他明白那一瞬的破碎与心疼，可饶是不自觉想要替夏艺璇揽过去，在没有得到她的许可前，他依旧不愿，也不敢越俎代庖。 “你在门口等我。” 夏艺璇甚至没让沈玄风踏进宠物医院的大门，倏然听着这一句时，他便清楚眼前人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 诚然，夏艺璇是逐明侦探社的工作人员里，鲜少走到台前的，可宋珩既然能招募其为自己所用，便无疑证明她身上是有些过人之处的。 沈玄风也说不清他脑子里究竟怎么突然蹦出了这个念头，他暗自苦笑了一阵，到底是点了点头应下。 “我守着门口，有事你喊一声就行。” 夏艺璇闻言一顿，短暂的迟疑之后同样不无坚定地点了点头。的确，安排沈玄风留守门外的时候，她并不曾将心底里的一应顾虑全然说出口。 夏艺璇当然希望被他们最终找到的甄泠朵是真的，但因着有假宋珩的先例在前，纵是她心中抱着再多的希望，却也不得不腾出精神来预设那万分之一的可能。 虽然她没说，沈玄风也听懂了。 这是他们数次合作下来才有的默契。 夏艺璇很是欣慰。 但很快，她便笑不出来了。 甄泠朵也是假的。 好不容易在宠物医院的角落里碰上，夏艺璇只是试探着喊了一嗓子，对方犹豫躲闪的样子即刻便让她笃定，这人也跟此刻被捆着的宋珩一样，是个冒牌货。 第627章 你喜欢他？ “说吧，真正的甄泠朵在哪儿？” 夏艺璇冷笑一声，径直逼上前去，“甄泠朵”眼看着势头不对，下意识便想要跑。 她哪里知道，夏艺璇早已经提前部署过了，“小道士，拦下她！” 早在夏艺璇单枪匹马冲进去之前，沈玄风就恨不能代劳。可奈何，她非要亲身而至，小道士便也只能拿出自己十成的精力来仔细防守。 如今倏然听着这一声，自是想也没想便即刻行动。 可怜那假的甄泠朵全然不知道对方根本就是有备而来，从一开始就没想着要给人留后路，她本就对这宠物医院的一应部署陌生地很，被这突兀的声响一激，整个人更是不自觉打着冷颤，慌乱之间几乎算是主动投到了沈玄风跟前。 “不好意思了。” 诚然，沈玄风并不知道甄泠朵和宋珩究竟遭遇了什么，可事到如今他却也顾不得其他，大抵是因着他骨子里总也不自觉对甄泠朵带着几分崇敬意，到底是没有像对付宋珩那样，不由分说径直动手，而是先郑重地道了歉。 倏然听着他这一声时，要说甄泠朵心底里没有半点恍惚倒也是假的。但遗憾的是，这人根本就没有给她半点反应的机会，只忙不迭就将其反手捆了。 夏艺璇匆忙赶来时，手边已经备下了绳子。 三人回到侦探社的时候，委实是将梁风祁吓了一大跳。趁着这两位出外勤的功夫里，他已经将倒霉催的家伙审问了一遍，那位自是半点不肯解释究竟发生了什么，只不停地叫嚷着要他放人，还说早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见梁风祁不为所动，便索性又换了个旁的路子，说什么他有的是钱，尽管开价就是。别的不图，他只要自由！ 梁风祁骤然听着这话时，多少有些哭笑不得。 也亏的是宋老板不在，若是让他自己冷不丁听见有人想要借着钱财买通在他手下的自在，不消等梁风祁解释一二，眼前这人怕是已经没了声息。 只是，彼时的梁风祁没有想到，不等他从这人的狂妄言语里抽离出来，夏艺璇和沈玄风却是又带回来一个。 “这……” 他试探着开了口，却是并不敢将话径直往下说。 虽说眼前已经有一个疯子一样的假货了，倘若再来一回倒也并不让人十分意外，可但肯可以选择，梁风祁都不想要两个假的。 好歹来个知道内情的，先解释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吧。 比起和这些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家伙大眼瞪小眼，搞清楚其中原委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 “要不，还是请陈老板来吧？” 夏艺璇三人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子，半晌都拿不定主意，终究还是夏艺璇看不过眼，轻叹着道。 沈玄风自是不可能不答应，反倒是那梁风祁不知怎么的，竟是不由得带着几分迟疑意。 “陈老板只跟你熟，还得你来。” 不等梁风祁思量出推诿说辞，夏艺璇却是已经不无笃定地给出了不容置喙的坚定说辞。 梁风祁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这都已经是兀自丢在他跟前的任务，再没有机会说半个不字。 “行，我去找他还不行嘛！” 梁风祁自知挣扎无望的，便也只得硬着头皮应下。虽说他也的确曾和陈书易出生入死过几次，可机关门门主不论从往还是如今，向来都是一副让人骇然的清冷模样。那股子生人勿进的冷意从来是无差别攻击每一个试图凑到他跟前的人。 从前他是迫于宋珩不得不与这人有些交集，不成想自那之后竟是再也摆脱不掉和陈书易互通有无这一根本目的了。 “接着审，多少总得问出些东西来。”夏艺璇淡淡地嗯了一声，转头便又吩咐沈玄风继续干活。 彼时的梁风祁已经拨通了陈书易的电话，他满脑子都在盘算着究竟该怎么和那位高冷的陈总提要求，以至于也就根本腾不出功夫来应对身边两位，索性就由着他们去了。 这边厢，假宋珩和假甄泠朵被人连番逼问，两人倒也的确无心遮掩，可偏偏到了最为关键的那一部分，他们根本就说不出一个字来。 夏艺璇和沈玄风几次尝试都不得已以失败告终，面对这样惨淡的现实，两人虽心有不甘，却也只好无奈作罢。 “陈老板怎么说？” 既是盘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夏艺璇便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旁的事情上，她随口问了一句，看似不经意，可却还是让梁风祁听出了她话语间的不安。 没办法，陈书易是他们这几个人里第一个意识到摄影展不对劲儿的，因着那地方是宋珩和甄泠朵离开前留下的最后线索，夏艺璇自是径直顺着这条线继续查。 除非是有确凿的证据可以佐证这些人和那摄影展无关，否则的话，她是一定不可能轻易放弃的。 “在来的路上了，他要亲自来见那两个冒牌货！”梁风祁想也没想便径直道。 倏然听着这一句，夏艺璇不自觉顿了一顿，不为旁的，只因她记忆里陈书易亲自到访他们侦探社的机会实在不多。 为数不多的那几回，还都是因为宋珩。 要不是他们老板亲自坐镇，只怕眼前这座小庙根本就不可能容得下他。 “陈老板要来？” 因着全无预兆，以至于骤然间听着这一句的时候，夏艺璇实在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彼时梁风祁倒是一句从恍惚之中抽离出来了，冷不丁瞧着夏艺璇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只没由来觉得好笑。 “来就来呗，又不是第一次了，做什么这么紧张？难不成你喜欢上他了？”说话的功夫，梁风祁便兀自轻笑了声，“我先给你打个预防针吧，陈老板可不是轻易能拿下的，你要的是真有这心思，务必做好发疯的准备！” 梁风祁一字一顿说得再坚定不过，可一旁的夏艺璇和沈玄风听了却是忍不住翻白眼。 这说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夏艺璇喜欢陈老板？ 也是，陈老板既帅又多金，除了不苟言笑，没什么不好的。 第628章 灵魂被换了 明明沈玄风可以接连想出许多个不容反驳的缘由，可他心底里总也不自觉泛着酸涩意。 这是他此前从来都没有设想过的。 诚然，夏艺璇是他入世之后遇到的第一人，后来的种种几乎可以算做都是她手把手带着自己一道经历的。若非是借着夏艺璇的缘故，沈玄风想来也不肯和逐明侦探社的众人愈发熟稔又生死与共。 可他究竟在郁闷些什么呢？ 可怜小道士从来都没有体悟过这样的滋味，一时间全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招架，不等他从恍惚之中抽离出来，急吼吼赶来的陈书易一见到眼前那被五花大绑的两人便不由得蹙了眉头。 “宋珩和甄泠朵在哪儿？” 陈老板并无旁的说辞，只又径直追问了一句，乍然听着似是云淡风轻，可唯有夏艺璇三人心底没由来一颤。 “他们一早说要去摄影展，我们第一时间想去拦截，但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后来就没消息了。”沈玄风心知是自己动作稍滞，这才闹到了如今这副光景，倘若那个时候他能再加紧一些，眼下说不定就是另外一番情态了。 “这两个究竟是什么来路，问清楚了吗？” 夏艺璇忙不迭的那一番解释，并非是陈书易想要的答案，但陈老板自来不太会在女生面前沉下脸来，饶是此刻他心底里有再多的不满，到底也还是强压着心中的怒火，一字一顿地追问道。 “不知道。” 梁风祁不是没有注意到夏艺璇此刻的赧然，他便索性先一步抢白道，“那小子刚被捆来的时候，还叫嚣说只管出价，是个不差钱的主。” 陈书易闻言，不自觉静默了许久。 虽说他自来不喜欢让自己和这逐明侦探社众人深度捆绑，但眼下看来，如果没有个明白人帮着梳理一二，仅凭着跟前这三位，还不知道得糊涂到什么时候去。 “把人看好。” 闷闷地径直往外走之前，陈书易又一次没好气地叮嘱了一声，沈玄风闻言当即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下，“我亲自盯着，绝不会让他们从我眼皮子底下离开！” 没能拦住那两位的过错在他，如今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个可以弥补过失的机会，沈玄风自是无论如何都不敢有片刻恍神。 夏艺璇和梁风祁对视一眼，便当即跟在陈书易身后默默无言地走了。 “灵魂被换了，现在在他们身体里的，应该就是跟着他们两个一道进了摄影展。”陈书易淡淡说完，可却是从来都没有给出任何破解之法，夏艺璇与梁风祁心道不好，可纠结了许久，终究还是没有勇气不管不顾地追问出声。 陈书易更是懒得理会两人愈发阴郁的神色，径自离去。 被全然无视的两位，仔细思忖了许久，半晌才总算意识到，陈老板也并非是半点建议都不曾给。 把人看好，就是他们眼下最需要做的事情。 毕竟如今窝在宋珩和甄泠朵身体里的，是两个与从前截然不同的灵魂，既是不得已被强行互换，等到真正的甄泠朵和宋珩意识到不对劲儿的时候，他们自然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回到逐明侦探社。 到时候，他们便只需要集所有人的力量，想办法将那些放错了位置的灵魂各自归位就是了。 只是不知道，像是他们跟前这样被强行换了灵魂的，究竟有多少人。 虽不过片刻的功夫，但依着夏艺璇和梁风祁的思量，除非是所有人都到位，要不然终究是没有办法保证每一个离家出走的灵魂都能回到正确的轨道上来。 “你和沈玄风盯人，我去各处找找线索，灵魂被换这种事先前从来都没听说过，但世界之大实在是无奇不有，我得先去查查情况才好。” 梁风祁一字一顿说得再笃定不过，夏艺璇一时间倒也的确想不出什么可供反驳的说辞，仔细思量之后，便也点头应了下来，只是颇有些不放心地补了一句，“要不，你先去找找陈老板？他应该比我们有方向……” 这冷不丁的一句提点让梁风祁不由得愣住。 的确，比起他们这三个茫然无措的傻子，陈书易无疑是先一步掌握了最为紧要的线索，无论是兰花门，还是灵魂互换的事，倒也不怪夏艺璇想太多，只是此前诸多麻烦事像雪花一样全无保留地尽数砸落在他们头上，三人都不自觉被甄泠朵不是甄泠朵，且宋珩也不是那个大家最是了解的宋珩所震慑，以至于一时间根本就顾不上太多。 现如今夏艺璇突然开口，便无疑是在刹那间拨云见日，给了所有人一道可供追随的光亮。 “行，我知道了。” 梁风祁倒是不见半点迟疑，只忙不迭应了下来，虽说他面上坚定非常，但私心里究竟在盘算些什么，倒也的确不是外人可以思量出个所以然的。 这边厢，各自分工合作，好不忙碌。 而另一头，甄泠朵却是不得不仔细正视自己所谓明星的身份，无可否认的是，此前和宋珩进出鬼蜮的时候，她也扮演过好些不同于当前身份的角色，但遗憾的是，饶是她将所有的经历都仔细翻了个底朝天，终究还是想不出，作为明星她该如何行事，尤其还是个男明星。 “怎么办？完全没经验……” 尽管心里慌得一批，可甄泠朵面上却是从不敢轻易显露分毫。诚然，此刻她顶着的模样也并不是自己，本该是无论闹出多大的动静也没所谓才是。 可奈何，甄泠朵看不穿当前的情势，她并不知道自己如今这般遭遇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因着始终看不透未来的路，也就免不了时刻都提醒自己小心谨慎。 离开宠物医院的时候，甄泠朵是靠快取胜，毕竟此前并没有任何人预料到他接下来的动作，故而他冷不丁开口才让众人下意识愣住，不自觉让开了路，这才总算让她虎口脱险。 可甄泠朵心里清楚，同样的路数至多只能用一次而已。 虽说她直到此刻都依旧没有办法接受现实，但却还是不得不端着所谓明星的身份继续生存，“接下来有什么工作安排吗？” 第629章 幸运 甄泠朵颇为无奈地扫了一眼环绕在身边的工作人员，到底是开了口。 她原以为，这些人既是自己的亲信，自当该在第一时间提醒下一步该做些什么，但没成想，众人倏然听着声响却是不自觉愣住。 甄泠朵眼看着他们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子，眼睛里不自觉闪过诸多迟疑，却到底是并不敢径直和自己对上，淡然自若地转述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追问工作人员后续安排，这已经是甄泠朵仔细思量半晌之后好不容易才得出的解决方案，毕竟作为一个百分百纯正的假明星，她全然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自处，尽管心底里多有不忍，可为了尽可能避免造成更大的麻烦，殃及更多无辜之人，她也只能选择祸水东引了。 诚然，让其他人背锅算不得甄泠朵本性，可现如今她实在是想不出其他更好的策略了。 然而此时眼前人的一众反应却显然不在甄泠朵的预料之中，她眼看着几人兀自发怔，各自恍惚的姿态，犹豫了许久才终于开口。 “是没有其他行程了吗？那接下来我应该做些什么呢？” 真要是没有其他任何安排，甄泠朵倒是一点都不不介意乔装改扮，亲自往逐明侦探社走一趟。 虽说她现在顶着的躯壳是假的，可内里的灵魂却是真的，虽说无疑得多耗费些心神，但甄泠朵从来相信，只消有机会让她和夏艺璇对坐闲聊，那丫头是一定能相信自己的。 唯有先证明她是甄泠朵，才能召集侦探社的众人一起去寻宋珩。 也只有等他们将九个人全数集齐了，才能有机会去寻让错乱的身份是重新归位的办法。 这便是甄泠朵最终想要做的事情，她当然清楚，这所有的一切全是以她时刻都能自由活动为基本前提，正也是因此，她才会试探着追问身为明星的正主原定的工作安排。 “有有有，当然有！” 恍惚了好一阵子的助理先一步回过神来，径直翻出了备忘录，一项接着一项地和老板对行程，“哥，你明天下午得去拍个海报，后天是综艺……” 甄泠朵听着她自顾自念了一长串，只觉得头皮发麻，“那行程推进就是了，采访也好，综艺也罢，具体说什么，该怎么说，你们尽快拿出个方案来，我照着你们准备的东西念就是了。” 甄泠朵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径直起身准备离开，末了却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冷不丁顿住了动作回身追问了一句，“这样做，应该没问题吧？” “没，没问题！” 助理及一应工作人员对上他不无纠结的神色，即刻笃定而坚决地点了点头，“内容我一会儿就发给你，哥放心吧。” 听着那些人说得笃定，甄泠朵也不由得暗自长舒了一口气。 开玩笑，她可是半点都没有过做明星、被采访以及上综艺的经验，与其自行发挥，到头来留下一大堆可供人仔细的挖掘的行为漏洞，倒不如从一开始就由着人指挥。 暂时充当一个没有半点自由意志的傀儡听上去虽说倒霉催了些，但总也好过被人径直扒掉身上那一层皮。 甄泠朵坚定地相信自己只是做了当下最为正确的选择，她哪里知道冷不丁表现出来的顺从反倒让一切推进地更加顺利。虽说每项工作进行时，边上总也会有工作人员不自觉显露出惊诧模样。但幸而，他们并未多问，甄泠朵也只当不察。 毕竟这世上大多数人都并没有什么机会得以和炙手可热的明星近距离接触，万般惊诧之下，不自觉间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亦或者是恍惚着多打量几眼也是无可厚非的。 彼时的甄泠朵并不知道，她如今所扮演的这位，从前向来是个眼高于顶的，耍大牌三个字几乎是印刻在他身上的标签，怎么都撕不掉。 但幸好，甄泠朵没有掉马。 此刻的她并不知道，这是多幸运的事。 僧人无奈成了特种兵，可却是并不知道熊国军队的训练方式，只一个科目便径直就被边上的队友发现了异样，就差是径直当成间谍扭送有关部门了。 而真正的军人虽不得已换了个身份，但索性对星国还算了解，倒是难得顺利地融入了其中，做了个普通人。 至于身在寺庙的宋珩，虽是冷不丁被人提醒了几句，才后知后觉的回想起来要亲自引荐圣女入庙，但所幸中间也没出任何岔子。 只没成想，主持一见到那几个低眉信手的圣女，却是第一时间命人去寻高僧，倏然听着这一句，宋珩不由得有片刻恍神。 不为旁的，只因他实在是并不能理解，这些人与那高僧有什么牵连？ 那么多人费尽心力，又献上了全部的虔诚将人送到寺庙里来就已经够耸人听闻了，冷不丁还得请高僧来，莫不是要现场剃度？ 然而，宋珩此前在寺庙里游走了一圈，并不曾见到任何女菩萨。 换言之，剃度显然是不可能的。 那还能是为什么呢？ 宋珩心底里不自觉涌现出了几分异样的猜想，但因着彼时尚无证据，饶是心里多有不快，他便也只能兀自强忍着。 直到，他眼见着那高僧快步赶来，状若不经意地打眼扫过眼前一众圣女时，眼睛里不自觉显露出了几分不可掩藏的惊喜意时，才骤然无名火起。 果然是存着不该的心思！ 龌龊、离谱、恶心！ 只刹那的功夫里，宋珩心底里便即刻涌起那无法压制分毫的怒意！ 他得做些什么，一定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 宋珩暗自盘算着的时候，甄泠朵完成了既定的工作，躲在家里尝试请神。虽说此刻的她是并没有从前最是熟悉的身体，但属于神调门的一切依旧是属于她的。 那是印刻进灵魂的东西，不该有半点缺失。 请神之前，甄泠朵不自觉深吸了一口气，毕竟此刻被她握在手里的香，并不是她从前惯用的那些，至于其成效如何，她并不敢保证。 “过往神明，请一定要保佑我啊。神调门甄泠朵先在此谢过了！” 第630章 拒绝 甄泠朵一字一顿，说得再虔诚不过。 诚然，迄今为止，她依旧不知道神调门以及一众神明之间究竟是缘何形成这点牵绊的，但她必须承认这是到目前为止，她最希望成功的一次。 比从前任何一次遇上危险时，还要虔诚，还要郑重。 也不知是不是甄泠朵的诚意感动了上苍，亦或者是她才倒霉过一回，运势回来了，总之这一次的请神很是成功。 她顾不上旁的，第一时间就去找要怎么才能回到自己身体里的办法。 事实上，甄泠朵原本对此也并不抱着任何希望，但幸运的是，她真的找到了办法—— 若是灵魂落在了他处，需回到轮回照相馆，找到自己的照片，触碰的刹那即可归位。 轮回照相馆，找到照片，碰一下就行。 甄泠朵将这一办法翻来覆去地仔细思量了许久，到底是没能找出这其中会否还潜藏着其他的隐藏要求，思来想去都始终全无线索，便也只好先将其暗暗记下。 一转头，她便着人去打探轮回照相馆的消息。 可不知怎么的，底下人传回来的消息，无一例外是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轮回照相馆。 “哥，你会不会记错了？” “你要是想拍照的话，我们直接联系专业摄影老师就好了，何必非得去照相馆呢？” 工作人员实在是无法理解甄泠朵对轮回照相馆的执念，只一门心思想要劝他换个路子，甄泠朵正心下郁闷，自也就没顾得上理会。 但就在她兀自出神的时候，突然收到了一条匿名短信。 “汇三百万到这个账户，否则我就曝光你！” 倏然瞧见这一消息时，甄泠朵不自觉顿了一顿，转而便径直报了出来，找人去查。 果不其然，没有出处。 甄泠朵也并不声张，只自顾自凝神看了许久，兀自轻笑一声。 消息虽直白，可奈何发信人是个虚拟账号，根本就查不到出处。且不论这究竟是谁的手笔，对方躲在暗处，不肯现身，虽是明晃晃的威胁不假，可归根究底也不过只是为难可怜的小明星而已。 是了，这一切本就和甄泠朵没有半点干系。 她根本就不必理会。 甄泠朵决定以静制动，而另一边的宋珩却是怎么都没想到，还不等怒不可遏的自己为无辜的女子发声，却是先一步被高僧盯上，对方似是才刚从围观的人群里一眼找到了他，忙不迭便示意身边的人将宋珩找了过来。 “跟我来。” 冷不丁听着这话时，宋珩虽心有迟疑，一时间根本就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却还是不自觉压着所有的不安，硬着头皮按着那人的指引行事。 宋珩几乎是冷着脸站在了高僧面前，不为别的，只因他一时还是没有办法说服自己接受先前摆在面前的现实。 事实上，无论给宋珩多少时间，他都不可能接受。 但此刻，最是让他好奇的是，眼前人急吼吼将他找来，究竟所为何事。 “选一个吧。” 为首的高僧似是全然没有瞥见宋珩脸上那毫不掩饰的不满，只状若不经意的开口，冷不丁的一句却是让宋珩不由得愣住。 “什么？” 宋珩似是全然没听懂眼前人究竟说了什么，更是让他无语的是，边上众人倏然听着这话竟是无一例外全数向他投来艳羡的目光。 尤其是在注意到宋珩十分不上道的时候，竟还不自觉蹙了眉头，赫然一副瞧不上他的阵势。 “人既然是你带来的，贫僧做主让你第一个选，这便是最大的功德，怎么？你不想要？”瞧着宋珩那一副茫然无措的神色，高僧心底里自也不由得闪过些许不快，可他毕竟是没有办法全然无所谓的径直和个上不得台面的家伙为敌，此刻便也只能将心底里一应不满尽数压下，只想着日后再找机会仔细教训便是。 他说这话时多少带着几分玩味的意思，若是换做旁人，大抵是忙不迭千恩万谢，生怕自己稍一恍惚就没了这泼天的荣耀。可偏偏宋珩却是半点不以为意。 “不必。” 宋珩冷着脸一字一顿地说着，话音落下便径直想要往外走。 跟这些混蛋同流合污？这怎么可能！ 宋珩就算是死，也定然不可能放任自己做出这等荒唐事来。 奈何，伴随着掷地有声的一句，宋珩毫不避讳地选择和跟前众人划开了阵营。单是这一步，便足以让他成为众矢之的。 “你说什么？” 明明一众僧人都不由得沉下脸来，可偏生为首那个竟还在悠悠然反问。他说这话时，语调平缓，乍然听着似是难辨喜怒，可宋珩明白，前一刻还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僧人们，如今无一例外再不掩藏自己心底那份怒意。 如果说先前主持钦点，是引发所有人不快的导火索，那么宋珩当众拒绝便无疑是自掘坟墓。走那些人看来，落到如今这般田地，全然不过是他自己的选择。 “我拒绝！” 饶是已经意识到情势不对，可宋珩却也不可能轻易改换自己的决定。 他不曾动摇的回答，得来的不过只有主持云淡风轻的一句，“把人抓起来。” 话音落下时，一众僧人便应声而动，彼时的宋珩尚且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样的下场，他只是凭借本能而动，下意识选择避开的时候，他听见边上那几个愤愤不平的和尚没好气地道，“居然拒绝了，那就只能依着寺里的规矩，活活烧死了。” 宋珩倏然听着这般说辞时，只觉得心底里没由来一颤。 祸害姑娘已是让人咋舌得紧，宋珩怎么也没有想过，这些混蛋玩意儿居然还想放火烧死为数不多的异类？ 这特么真是疯了。 慌忙逃窜的时候，宋珩倒也曾不自觉回想起在摄影展与那和尚初见时的模样。彼时，那人始终都静静地自顾自立在一旁，除了那一身装扮让人咋舌，倒也不曾做过什么让人跌破眼镜的事。何况，还有那星国的明星咋咋呼呼的，第一时间就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径直吸引了去，倒也的确让人根本就无暇顾及其他。 第631章 替代品 事已至此，多想无义，宋珩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多番尝试后，他才颇为无语的意识到，自己几乎就像是困在寺庙里似的，除此之外，他根本哪里都去不得。 有这般困惑的，可不单单只有宋珩一人而已。 尚且不曾暴露身份的熊国特种兵在按部就班继续当前生活的同时，也半点没有放弃过要联系自己的人马，但遗憾的是，所有的尝试都以失败告终。 甄泠朵倒是联系上了夏艺璇。 眼下她还没有办法离开星国，便也只能将自己好不容易才搜集到的线索如实告知，“摄影展的确个大麻烦，那里头好像有任意门一样的，所有人都可以借由照片变成另外的人，唯一的解决方案是去轮回照相馆找到自己的照片。” “但问题是，我现在找不到那地方，所以只能麻烦你了。我现在还不知道宋珩在哪儿，当初跟我们一起进去的，是九个人。星国的三个，明星可以排除，我现在就是他，熊国的一个，还有一个国外的和尚，剩下两个是黄毛，造型很杀马特，实在没有方向的话，可以顺着这些线索找找。” 秉持着对好友的全然信任，甄泠朵并不曾有半点欺瞒。 电话里夏艺璇闻言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当即答应要顺着她提供的线索仔细勘察，这也让甄泠朵放心不少。 可她全然不知，接电话的那位，却根本就不是她心心念念的好朋友，而是另一个从一开始就没了踪影的黄毛小子。 那家伙前一瞬还是夏艺璇的模样，再一眨眼便成了甄泠朵，准确来说，是此刻甄泠朵所扮演的明星小子。 及至甄泠朵恍惚睡了一觉醒来，那人却是已经自顾自立在床头，正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瞧，“你好呀。” 冷不丁见到卧室里凭空多出了来一个男人，饶是甄泠朵如今是个男人模样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好不容易稳住心绪，才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是谁？” 甄泠朵有意识控制着自己的语调，并不愿让眼前人骤然听出其中的起伏。 危急关头，唯有保持镇定才能找出那至关重要的唯一机会。这是宋珩曾经无数次在鬼蜮里试图的教给她的道理，她记下了。 虽说甄泠朵极力控制，但眼前种种实在是超出了她的预设，立在她跟前的陌生人自然也是一眼就瞧出了她的不安，便悠然冷声道，“看不出来吗？我是你，是你甄泠朵，往后我会代替你好好活着的。” 他说这话时，语调里不自觉带着些寒意，听得甄泠朵不由得脊背生寒。 “什么意思？” 甄泠朵兀自冷下脸来，冷不丁反问的功夫里，已是下意识抄起了手边的东西，不由分说地朝人砸过去。 她的动作不自觉有些急，端的一副忙中生乱的姿态，对方一见她这副做派，脸上的笑意便不自觉更深了些。 “还有什么遗言吗？你可以一次性全部说完，往后若是有机会的话，我倒是也不介意成全你。”那人一字一顿，说得很是玩味。 甄泠朵此刻自然是半个字都懒得信。 “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她兀自冷着脸，且战且退，及至退无可退。 被逼到墙角的时候，甄泠朵不由得乱了神色，显然她似是全然没有料想到自己竟然会一步步被人逼到了如此田地。 虽说她现在并不是小明星本人，可这到底是他自己的家，没道理在最是熟悉的地方还要被一个冷不丁闯进来的陌生人牵着鼻子走吧？ 就算是那人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我再问最后一次，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目之所及已是再寻不到什么趁手的工具，甄泠朵被逼无奈，便也只能自顾自伸出手去做格挡。哪怕她心底里再是清楚不过，如此行事不过徒劳。 但眼下到底是生死攸关的时刻，若是不做些什么，她显然是不安心的。 几步之遥的家伙瞧着甄泠朵如今这副模样直觉好笑，可正也是因为笃定一切尽在掌握，这才不曾将她如今这几近蹩脚的行径放在眼里。 彼时的他全然不知，甄泠朵折腾这么一出，其根本的目的只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至少是再不至于对她存着诸多戒备，也好让她这个神调门人出其不意地请神相助。 事实上，若然没有先头那一次成功的经验，甄泠朵此刻也未必能这样淡定。毕竟成败全然未知，饶是她有心却也不得不分出些心神去设想那失败之后的退路。 但眼下，一切却是全不一样。只要给了甄泠朵请神的机会，她就不会输。 既然已知神明庇佑，甄泠朵要做的，便只剩下尽可能让眼前人不生出更多的狐疑和猜忌。虽说甄泠朵用的手段算不得多高明，但胜在有效。 请神成功的那一刻，甄泠朵不自觉深深吐出一口气，这莫名的动作委实让跟前的人不由得一愣，片刻后，他到底是因为心有不屑而变作了甄泠朵原本的模样来挑衅。 不为别的，只因那人怎么都想不明白事到如今甄泠朵为什么还要做垂死挣扎，殊不知，这人一边盘算着反击却也一边仔细思忖着先前种种。 她一直没意识到自己究竟是在什么时候暴露的，可就在此时，甄泠朵却觉得萦绕在脑海里的所有疑惑在这一刻都有了注解。 她只跟一个人说过实情。 如果是真正的夏艺璇是一定不可能出卖她的，退一万步说，也只可能是有谁正巧在边上径自听了去。 毕竟逐明侦探社里多的是旁人不知道的秘密，若是夏艺璇连保全秘密的能力与态度都没有，宋珩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对她委以重任的。 想通了这一层，甄泠朵心底里便有了思量。 她突然起手，全然不在对方的预料之中，虽说那人也的确下意识慌忙格挡，可现如今的甄泠朵早已借了神明之力，一旦出手，又哪里是普通人可以轻易避开的。 一击即中。 眼见那人轰然倒下，甄泠朵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又在看清那家伙的真实面目时突然怔住。 第632章 遗骸 是他们先前遇上的一个黄毛。 这家伙为什么会在这儿？又为什么可以和她拥有同一个明星的身体？ 一切都太奇怪了。 如果说此前甄泠朵并不曾将一切往最坏的角度思量，但经由黄毛这么一折腾，她突然觉得轮回照相馆的麻烦怕是远比她想象中要大得多。 旁的权且不说，单就是这黄毛被她毫不客气地打死了，岂不是就证实了他们九个人中注定有人再也没有办法回到现实的世界？ 自然，这一猜测到底还是建立在甄泠朵先前的认知上的。她权且先将那横在地上没了声息的黄毛先一步视作了特别之人，且不管是他本人，亦或者是境遇，显然都是和甄泠朵他们截然不同的。 但问题在于，这黄毛之外，余下的七个人中究竟还有多少和他一样的家伙？ 这一点，此刻的甄泠朵却是并不知情。 彼时的她并不知道，就在自己被人盯上的时候，那可怜的特种兵也遇上了差不多的麻烦。饶是他万般小心，可到底还是不得已露出了马脚，被边上的人一眼就识破了。 而这一切，全然是那余下的黄毛的手笔，在那特种兵彻底暴露之后，他又像没事人一样，径直端着那普通人的模样，替人继续活着。 用的是和甄泠朵这头这位一样的招数，非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大抵也不过就是在彻底暴露和隐匿行踪之间，对方选择了后者，并最终顺利地达成了根本目的。 宋珩被困在寺庙中，并不能抽身。可他先前的一应行径，却是已经教众人生疑，自是不可能轻易放过了他。 不得已，宋大社长便也只能下意识间四处逃窜，想要救人是万万不能了，但在这人头攒动的寺庙里想要让自己隐得全无声息，却还是有机会的。 宋珩兜兜转转绕了一路，好容易才借着自己那几百个心眼子甩掉了跟在身后的尾巴，径直往无人光顾的地界而去。 做出这样的决断，宋珩自是仔细思量过的。 僧人们每日里都需要腾出精神来仔细检查由香客们虔诚奉上的圣女，余下的人显然是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部署，若是不然，他们怕是也免不了和他这般，被不停追杀。 周围出现的任何一个人，都可能存在着无法估量的潜在危险！ 意识到这一点后，宋珩便再有不可能对身边众人存着哪样万分之一的希望。 想要抽身离开，还得靠他自己！ 正也是因为他始终坚信这一点，宋珩才只能孤身一人往僻静处去。 硬着头皮往前走的时候，宋珩全然不知道自己可能遇上什么，只下意识间时刻保持警惕心思，连半点恍惚也无。 只是，宋珩没想到，他本不过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思权且一试，却还真是被他发现了些许不同寻常的的东西。 寺庙深处，无人光顾的角落里竟是赫然耸立着一座别院。 隔远了看，宋珩瞧得并不算真切，待凑近了，这才恍惚意识到，前头这一方小天地的部署，倒是颇有几分意趣。 是得找机会一探究竟。 宋珩动作飞快，几乎是一溜烟就冲了进去，然而，他到底是初来乍到，一时间根本就我搞不明白这其中究竟何处设置了机关，等他意识到不对劲儿时，前头却是赫然多了几个兀自阴沉着脸的家伙。 是从前院急吼吼赶来的僧人，宋珩认得其中两位。 他们算是在那高僧开口后，第一时间冲上来想要控制他的家伙，必须承认的是，那些家伙的反应真的很快，要不是宋珩从一开始就存了几分警惕心思，在不自觉间就开始盘算自己的退路，骤然对上先前那样的情势，他可未必能够有机会抽身。 “寺庙禁地，不是你该来的，赶紧走！” 对方半点面子不给，兀自阴沉着脸开口，宋珩听了却是愈发坚定了想要一探究竟的心思。 “这是禁地？” 他不无玩味地重复了一回，尚且不等那几个僧人做出应对，便已经是急吼吼径直朝里间冲去。 宋珩这一动静来地突然，跟前众人根本就全无预料，加之此处乃是禁地，他们此前就被三令五申地提点过，万不能胡来的。 毕竟任谁都没有宋珩那样豁出一切的勇气，此刻便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几人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子，到底是没有勇气追上去拦截，而宋珩坚定心思兀自往里走，饶是他的心里也时刻都挂着几分好奇，可说到底对这地方究竟存着什么样的秘密却是全然无所知。 直到，宋珩看间了满室的骸骨。 宋珩不由得脚步一顿，他几乎是登时就反应过来，横七竖八倒在这儿的，大抵都和外头那些圣女一样，曾是被千挑万选出来的。 然而，显然并没有多少人能意识到，这些妙龄女子最终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诚然宋珩此前也曾设想过那些姑娘的下场，可眼前种种却委实还是让他惊愕万分，以至于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事实上，屋内多是骸骨，骤然间瞧着根本就难以分辨。 那些不过是宋珩自己的猜测，惊诧之下，他好不容易稳住心神仔细审视周围，好不容易才拿出了自己身为逐明侦探社社长的专业与郑重。 宋珩兀自立在原地，朝着这满室的遗骸郑重其事地鞠了三个躬，以示敬意。这才蹲下身，小心翼翼就近拿起一根骸骨…… 迎着光望去，宋珩一眼就瞧见这上头竟还阴刻着什么东西，起初他并没有能在第一时间会意，可每一根骸骨上都有，却容不得他不在意。 宋珩记不清自己究竟花了多久，才总算让自己搞清楚这上头印刻着的东西。 那是经文。 尽管宋珩一时间还想不清它们的出处，但这一点却是可以笃定的。 因着许久都不见有人急吼吼冲进来将他赶出去，宋珩索性也就耐着性子，仔细将他所见到的每一句经文都仔细记了下来。 他隐隐觉得，这东西大抵会有大用。无非是现如今尚且不知究竟可以用在何处罢了。 但早做准备，终究是有必要的。 第633章 灵魂归位 然而，让宋珩始料未及的是，他不过是专注心思凝神仔细记着那些经文，却赫然发现自己已经身在寺庙之外。 这一切发生地太过突然，以至于他根本就全然没有防备，眸子里总也不自觉存着些许惊疑。 这份不解在宋珩偏头扫见斜对面赫然挺立着的那家轮回照相馆时达到了顶峰。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宋珩心底有着诸多疑惑，可他到底还是坚定不疑地向着轮回照相馆出发。 彼时的宋珩并不知道，远在星国的甄泠朵处理掉一个隐藏的大麻烦，下意识选择离开旧宅，想着要重新给自己找个安全的地界时，却也在不经意间发现了轮回照相馆。 倏然瞧着这五个字的时候，甄泠朵不由得有片刻恍惚。 不为旁的，只因甄泠朵一刻也不曾忘记过冒险请神后得到的指引，想要解决眼前的麻烦事，好让错乱的灵魂归位，其中最为关键的一步，就是要找到轮回照相馆。 可甄泠朵却也没有忘记过，就在她得了这一信息，满世界想着要寻轮回照相馆的时候，却发现周围根本就没有它的影子。 别说甄泠朵找不到，就是问了人，对方也同样是一头雾水，根本就给不出任何的建议。 可现在，她遍寻不见的轮回照相馆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甄泠朵有些发懵，她一时间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不该信。 但不等她仔细权衡，整个人却是已经自顾自深入其中。无论这轮回照相馆究竟有什么秘密，她甄泠朵既然已经来了，便断然不可能再生出半点退却心思。 就算是她实在不愿，怕是也免不了不得不走这一遭。甄泠朵心说。 权且不论是因为什么样的缘由，总之，甄泠朵走进了轮回照相馆，她下意识就开始四处找寻自己的照片。 而另一头的宋珩也是一样的。 虽说他并没有得到神明指引，但还是在看到自己照片的那一刻，不自觉伸手覆了上去。 甄泠朵亦然。 掌心触碰到冰冷的相片时，两人都不自觉感受到了一阵冷意，不自觉一个哆嗦，等再睁开眼时，他们已经身在逐明侦探社。 这一突然的变化让两人不由得有些发愣，也亏得是沈玄风和夏艺璇生怕他们两个不安分，便将人绑在了一处。 此刻，那两位正忙着和梁风祁交换情报，一时间倒也顾不上他们了。 “我们，这是回来了？” 率先开口的是甄泠朵，这是侦探社的会议室，里头的一应陈设她并不陌生。她真切地感受到她的灵魂回到了这个本就属于她的壳子里，而且，就在她骤然回归的那一刹那间，也感受到有灵魂仓皇出逃！ 然而，对面的宋珩究竟是什么情况，甄泠朵却是并不敢笃信。 她仔细思量了半天，却也只敢迂回着试探。 宋珩自然是立刻就听出了她话语里的意思，事实上，他也着实花了好些功夫才让自己仔细消化了先前所经历的一切。 “应该是。” 不咸不淡的声音里，不变的是宋珩那一副八风不动的镇定模样。 甄泠朵闻言，登时便不自觉长舒了一口气，“可算是回来了，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要戴着面具营业了呢。” 回想起先前那不停被经纪人、助理以及一大堆长枪短跑支配着的生活，甄泠朵依旧觉得冷汗涔涔。 的确，在旁人看来，她或许适应地很好，可也只有甄泠朵自己知道，为了不露怯，她需要为此付出多少。 光鲜亮丽的背后，躲不开的是无人得见的辛劳。 甄泠朵不追星，但也没少听着身边人表达对聚光灯下众人的羡慕和吹捧，如今亲历过一次，她便愈发觉得，这些荣耀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担起来的。 每一个想要在这条路上走得长久的人，都需为此付出努力。 所谓十年磨一剑，这在任何行当都是适用的。 “你变成了谁？”宋珩开口。 “星国明星，咋咋呼呼那个，据说还不停耍大牌，除了长得好看一无是处，我实在是不知道他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粉丝……” 尽管是不得已佯装了几日，可就算是借用了他的躯壳，甄泠朵到底还是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对他存着多少理解与认同。 甄泠朵自顾自抱怨了一会儿，冷不丁想起来还不曾问过宋珩的境遇，便开口问了一声，“你呢？” “和尚。” 宋珩的回答很是简单，虽是干脆利落的一声，却是丝毫都不影响甄泠朵仔细设想可能的画面。 尽管她很清楚，那时候的宋珩是断然不可能顶着如今这张脸的，但她还是不自觉代入了进去。 当宋珩成为和尚，他会做什么呢？ “对了，你是怎么出来的？”不等甄泠朵仔细构想一二，脑子里倏然蹦出来的又一个新的疑惑却是让她不得不端正姿态仔细应对。 然而，这一回甄泠朵却是并没有当即得到答案。 倒不是宋珩不愿意说，只是他才刚准备开口，沈玄风和夏艺璇不知是什么时候听到了动静，却是悄咪咪凑了过来。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 “警告一下啊，别想什么不入流的手段，既然已经被困在这儿了，不解释清楚是不可能放你们离开的！” 两人一唱一和的，各自端着那副凌厉的模样，倒也的确能让些胆小的家伙脊背生寒。 可甄泠朵和宋珩可不是普通人。 “行了，赶快给我们松开！”先开口的是宋珩，他说这话时，语调从来都是淡淡的，但偏生那语气最是笃定不过，不容置喙的命令说辞一出，沈玄风和夏艺璇都不由得身形一颤。 显然，两人并不能在第一时间缓过劲儿来。 “你有没有觉得，他刚说话的样子，有点不一样？”夏艺璇深吸了一口气，下意识偏头去问沈玄风。 小道士配合着点了点头，“嗯，有点像是宋老板。” “什么有点像，他就是。快别墨迹了，赶紧给我们松开。”甄泠朵也顺势加入了战局，“顺便可以解释一下，你们是在哪儿发现我们两的？” 第634章 躲藏 夏艺璇下意识就想要上前，但还没来得及走出多远，却是被沈玄风一把拽住。 “等等。” 他压低了声音喊道，“这会不会是他们故意设下的局？” 换做往常，这话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当着宋珩的面说出来的，可现在事态紧急，他也就顾不了许多，只依旧是下意识压低了声响，不敢轻易被人听了去。 被他这么一提醒，夏艺璇倒也不由得有片刻的恍惚，两人不自觉对视一眼，只刹那的功夫里便当即有了盘算。 “去找陈老板，让他来！” 夏艺璇想也没想便径直脱口而出，一声陈老板倒是让余下的三人都不由得一颤。沈玄风是陡然清醒，而甄泠朵和宋珩却是不自觉一颤。 那一刻，两人茫然对视，分明都从彼此的眼神里读出了同一种恍惚：陈书易也出来了？ 陈书易是和梁风祁一起到的。 事实上，此前两人还一直在问全无头绪还郁闷不已，但沈玄风收到夏艺璇的指示，立刻打电话通知，得了消息，他们便当即急吼吼地赶了过来。 陈书易将两人仔细审视了一圈，余下的那三个则是各自端着一副凝重的模样，毫不客气地堵在了出口，谨防意外。 瞧着他们这般阵仗，甄泠朵和宋珩心底委实好一阵无语，可偏偏多少也能想见如此小心谨慎的根由，不过是因为他们事先曾吃过亏。 虽说两人尚且不知细节，但也多少能猜到些。 “是本人，灵魂已经回来了。” 在得了陈书易不无笃定的答案后，夏艺璇和沈玄风便在第一时间急吼吼冲到两人跟前，亲自解开了他们身上的束缚。 夏艺璇到底是没忍住怨了几声，“你们两个怎么就非得这么着急呢？但凡多等半个小时，也不至于……” 而另一头，沈玄风却是根本就不做他想，只一个劲儿地道歉，“不好意思，宋老板，不得已用了些非常手段，还请见谅。” 宋珩摇了摇头，算是应对。 五人凑在一起，将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一并说了，得知宋珩在那寺庙里的发现，陈书易登时沉下脸来。 “陈老板该不会又知道了吧？” 开口的是夏艺璇，她说这话时嘴角始终都噙着笑，会议室里的气氛实在是太过凝重了些，她有意想要活跃一二，故而说话的语调不自觉带着几分振奋意。 “密宗手段。”陈书易倒是沉稳，只淡淡道。 密宗？ 骤然听着这个陌生的名词，边上几人都不由得沉默了。再下一瞬，夏艺璇和甄泠朵几乎同时抬眸，将视线集中在陈书易身上。 可奈何，陈老板却是再没多说什么，不死心的两人又看向了宋珩，可也到底是全无收获。 “这事便先记下，等夏艺璇仔细查了再说。”梁风祁瞧着众人面面相觑的姿态，终究是有些于心不忍，倏然道，“鉴于老板和甄泠朵是迄今为止为数不多灵魂归位的人，我建议你们还是先避避风头吧。” “我同意。” 夏艺璇闻言，登时举手附和，“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最好。” “躲去哪儿？”宋珩轻笑着反问。 彼时甄泠朵已经开始环视周围，侦探社倒也能藏人，他们可以躲在宋珩的办公室里闭门不出，只要其他社员不突然剧透，应该不至于被发现…… 可惜，甄泠朵没机会说出自己这番见解。 “要不，还是去你家吧。一直藏在社里终归是不方便的。”夏艺璇想了想道，这一建议被除了甄泠朵和宋珩之外四人全票通过，故而也就在骤然间成了无可反驳的决定。 “吃的喝的都不用管，需要什么就电话告诉我，我来准备。”夏艺璇临行前再三叮嘱，要他们无论如何都不可轻易踏出一步，宋珩和甄泠朵十分听话地点头应了，可彼时他们眼睛里分明都带着些无可奈何的怅然意。 毕竟在这屋子里曾有过不少让他们头疼的记忆。 就这样，宋珩和甄泠朵兜兜转转绕了一圈，又回到了起点。 “陈老板说的那个密宗，究竟是什么？” 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甄泠朵自然不可能轻易松懈精神，鉴于现如今他们手头所掌握的线索实在有限，她便也只能尽可能顺着当下的线索来做思量。 “不知道。” 宋珩倒是答得干脆，他显然是半点没在意甄泠朵话语间的急切与不安。 “话说，你是怎么想到离开的方式的？”尽管并没有得到让自己满意的答案，可甄泠朵却也不曾因此而放弃，而是冷不丁又问出了个已经在她心里来回往复折腾了好几轮的问题。 “猜的。”宋珩的答案一如既往地简洁。 “……” 甄泠朵闻言，不由得好一阵无语，“你就真的一点都不担心？万一选错了呢？” “最不济也就是重新被丢回寺庙，应该也没有比这个更意外的答案了吧。”宋珩语调轻松，瞧着就不像是会因此而乱了心神的主。 甄泠朵兀自思量了许久，但到底是没能想出任何一个切实有效的反驳说辞，便也只好举双手投降，“行吧，我竟不知如何反驳。” 她倒是又提到了那两个黄毛小子，“之前在摄影展的时候，没能有机会深入了解，但但他们好像会易容术，也不知道其他那几个还有些什么手段……” 回想起先前所经历的种种，虽说是好不容易熬过来了，可甄泠朵还是会不自觉感到后怕，比起她，眼前的宋珩着实淡定地多。 “别想那么多，赶紧休息吧。” 说罢，宋珩也不等甄泠朵有所应对，径直起身回房去了。 甄泠朵见状便也顺势回了客房。 他二人都以为，既然已经安然无恙地将错位的灵魂找了回来，一切便该回到正轨上来。但不成想，及至午夜时分，两人的手机竟都不约而同的响了起来。 突兀的声响让他们不由得心下一颤，半晌都没有缓过劲儿来。 甄泠朵倏然起身，急吼吼就往屋外跑，“宋珩！” 她哽着脖子喊了一嗓子，声音里不自觉带上了些不安。 第635章 抢夺 之前也是这样的。 全无预兆的午夜凶铃，甄泠朵还记得，宋珩帮忙接通电话之后，里头只有持续不断的求救声。 但那人并非是她的同事。 她提醒了宋珩，他们挂断了电话，但并没有用。 这通突如其来的电话之后，他们收到了摄影展的入场券…… 至于再往后的事，甄泠朵已经不愿再回想。 那一夜，还只有甄泠朵一人接到电话，但这一次，她分明听见宋珩房间里也有声响，该说彼时她心底里便已经有了几分猜测，只是始终都不愿径直摆在台面上而已。 直到，闻声而来的宋珩，同样举着响动不已的手机，甄泠朵面上才难掩绝望。 尽管他们还没有按下接听键，但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却是已经不难猜了。 但，究竟该如何行事，甄泠朵此刻却是全无头绪，她更希望宋珩能给出点切实有效的建议。 事实上，宋珩也的确是这么做的。 且不管这躲在暗处的人究竟是谁，对方既然能在第一时间打来电话，便无疑意味着他们已经知晓了两人的动向。 换言之，夏艺璇和梁风祁等人希望他们暂时隐藏行踪的手段，并没有什么用。 既是躲不过去的，便也没必要遮遮掩掩。 “我先接。” 宋珩心下有了主意，话音落下便径直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里依旧是骇人求救声，饶是甄泠朵在第一时间选择了挂断，强行阻断了来电铃声，却依旧难以辨清电话那头的人，究竟是谁。 宋珩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儿，终究全无头绪，便也只好作罢。 轮到甄泠朵时，其结果也是一样的。 收了线，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苦笑着摇头。自顾自静默了好一会儿，甄泠朵不无玩味地道，“我有种直觉，明早我们还是会收到入场券的。” “同感。”宋珩难得附和了一声，语调里多少带着些无奈。 “这事不可瞒着那几位，还是早些说了吧。”甄泠朵又补充了一句，她和宋珩无故跟人换了灵魂，夏艺璇等人定是乱了分寸。 昨日重聚时，他们绝口不提，可甄泠朵和宋珩却是并不难想见。上一回是他们不知深浅，但这一次，却是绝不可冒进。 “嗯。等天亮再说，先睡觉去。” 宋珩点了点头，算是应和，但却是另有主张，“他们这段时间精神也始终高度紧绷，今晚上好不容易能轻松一下，让人好好睡一觉吧。” 甄泠朵闻言自是说不出半个不字。 两人互道了声晚安，便各自休息去了。 次日一早，甄泠朵和宋珩便毫无意外地收到了熟悉的入场券。 在逐明侦探社里，他们将夜里的境遇如实告知队友，且毫不犹豫地表示他们还是亲自走上一遭，这一决定自是得到了大家的反对。 可惜，反对无效。 “只有我们两个有经验，既然这是唯一的线索，便不可能放弃。” 宋珩一字一顿说得再坚定不过，余下几个面面相觑，挖空了心思也找不出说不的理由，便也只能各自怀着复杂的心情目送他们离开。 一切小心。 这是队友们可以给他们的唯一祝福。 甄泠朵和宋珩默默在心中领受了，这便已经足够。 毕竟，他们清楚无论遇上什么样的难关，这些队友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轻易放弃的。纵是暂且不能并肩作战，他们的心却也时刻都凝聚在一处。 故地重游，甄泠朵和宋珩心底里都不自觉多了些旁的思量。但两人怎么都没有想到，尚不等他们前去核销入场券，却是先被一个衣衫褴褛的和尚拦住了去路。 因着他们先前曾遇上过一个，心底里自是多了几分警觉。 甄泠朵和宋珩对视一眼，只刹那的功夫里便有了盘算。两人一改先前并肩而行的姿态，一前一后地错开了些。 宋珩在前，甄泠朵殿后。 这自然是宋珩的意思，虽说尚且不知对方究竟有什么盘算，但保护甄泠朵是他下意识间就做出的决定，这中间自是半点迟疑也无。 宋珩几次想要避开那和尚，却不想对方竟是寸步不让。 眼见对方全然没有半点自觉，宋珩心中警觉更甚，可面上却还是始终淡淡的，只公事公办一般道，“抱歉，借过。” “两位施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和尚冷不丁开口，只一句却让甄泠朵和宋珩都不自觉愣住，虽说两人直觉这行踪诡谲的家伙未必是个善类，但迟疑之间终究还是决定先耐着性子会上一会。 毕竟这和尚是先前那一轮的经验里从未曾有过的，事出反常必有因由，他们此番再来这摄影展，为的也不正是能尽可能找出其中关窍嘛。 三人有意慢了下来，却不曾有意避开人群，这也是宋珩专门的部署。大庭广众，来来往往的人群，或多或少会搅乱人的精神。 但最重要的是，可以给甄泠朵寻找脱身的机会。 只要确保那人安全无虞，宋珩自己便轻松多了。 “什么事？” 及至四下无人，宋珩率先开口，说这话的时候，他故意沉下脸来，语调也多少带着几分不耐烦。 毕竟是被人莫名其妙地拦了下来，无论换做是谁，都不可能高兴的。 “老衲要去清理门户，不知二位可否行个方便？”对方似是半点都不在意宋珩那倏然冷下来的神色，只笑吟吟地道。 骤然听着这一句，宋珩和甄泠朵都不自觉一愣。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大师你想做什么只管去做便是，为什么非要拦着我呢？” 两人先后发问，脸上是藏不住的疑惑意，显然他们始终都没有办法理解对方这一目的和自己有什么牵连。 “那自然是有用得上二位的地方。” 那和尚神色淡淡，眼睛里还带着些笑，可说出口的话却是笃定非常，从来不见半分纠结。 “什么？” 甄泠朵下意识追问了一句，话刚一出口，那和尚便已经一个箭步冲了上来，不由分说便抢去了她手里的入场券。 “那是我的！”她忙不迭喊了一嗓子，下意识想要追上去，可奈何对方却是已经调转了枪头，径自对上了宋珩。 第636章 新的委托 “一张不够，还需一份。” 说话间，他便已经伸出了手，瞧那阵势，似是笃定宋珩一定会将入场券拱手相让。 落在后头的甄泠朵瞧着这一幕心不自觉提到了嗓子眼，这和尚显然是故意的，自己防备不及让人钻了空子，但宋珩一定不会的。 她对宋珩有信心！ “可我要是不答应呢？”宋珩冷笑着，兀自退后了一步。 饶是被他毫不犹豫地拒绝，那和尚似也从来都不以为意，只悠悠然道，“那就怪不得我了。” 说话间，他便已经出手。 纵是宋珩早有堤防，却还是慢了一步。 只一瞬的功夫，他手里空了。 宋珩也失手了。 他们手里的两张入场券都被那和尚给抢了去，甄泠朵一时间有些无从招架这一现实，愣愣地立在原地半晌都没有缓过神来。 再下一瞬，两人都不自觉变了神色。 “摄影展……好像不见了。” 入场券是一样的，那上头印刻的时间地点也不曾变过，甄泠朵和宋珩既已灵魂归位，记忆定也不可能错。 若是依循着记忆，摄影展就在前方几百米远的地方。 但现在的情况却是不容置喙。 他们的确再也感受不到摄影展的所在，事实上，不单是他们，余下那些国家也再难寻见同一个摄影展。 两人颓败地回到侦探社，将这一变故如实相告，众人听了都不由得大吃一惊，惊诧之余，夏艺璇还不忘四下搜索，得知各处都是一样的，便也就不自觉放松许多。 “且不论那摄影展和轮回照相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它们消失了便证明再不会有人受其牵连，是好事。”夏艺璇一字一顿说地笃定非常。 虽说他们并不能保证这东西再不会卷土重来，可就单是目前明面上摆着的线索来看，夏艺璇说的一点没错。 正也是因此，他们才不由得安心许多。 骤然间轻松下来，无论甄泠朵还是宋珩，都多少有些不习惯。 看着他们紧张焦虑的模样，夏艺璇和梁风祁也不由得好一阵无语，起初他们还盘算着要想个法子让这二人有事可做，却被沈玄风一语道破，“他们二位时常在鬼蜮中游走，好容易能休息一阵，有些不适乃是人之常情，不如由着他们罢。” 骤然听着这话，不单是宋珩和甄泠朵，就连夏艺璇和梁风祁也不由得变了神色。显然，在被沈玄风冷不丁点破之前，他们根本就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但当这个设定倏然涌入脑海，再想要不由分说径自丢出去，就变得很是不易。 故而，没多一会儿的功夫，所有人便都接受了眼前的现实。事实上，无论他们接不接受，面对着陡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的轮回照相馆，也实在是再没有更好的选择。 难道享受平静的日子，宋珩适应地飞快，反倒是甄泠朵总也时不常会回想起先前的种种，忍不住翻出些过往来聊。 起初宋珩倒也会附和一二，可渐渐的便也没了心思：“想那些做什么，享受当下就好了。” 说这话的时候，宋珩始终是一派坦然模样，甄泠朵被他这义正言辞的模样怔住，半晌都不知该如何是好，几番试探后，心知终究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便也只好作罢。 但就在甄泠朵回宠物医院工作不久，侦探社却是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一只橘猫。 那家伙是径直冲着宋珩来的，自从被夏艺璇抱进来之后，便只冲着他喊。 这一阵仗委实让人意外地很，但彼时他们都没有往深里想，权当是宋珩收养了好几只流浪猫，对这家伙有着莫名的吸引力而已。 但宋珩却是并不这么想。 那橘猫每一声喊，都是求救。 宋珩都听见了，可他一时间还真就不曾动作。 倒不是为了旁的，一则是实在没料想自己这点本事竟是暴露了？要知道，从前宋珩至多也不过是在甄泠朵因运势低落而不得已委身为猫的时候试图解读一二，从不曾将这事转告给第二个人。 二来，这橘猫实在是来得突兀。事到如今，若是宋珩依旧没能意识到这小东西分明是冲着自己来的，可就实在太对不起他逐明侦探社社长的名头了。 “放下吧，我来。” 眼见着夏艺璇抱着猫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宋珩到底还是大发慈悲地开了口。 听着这话，夏艺璇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将猫放下的同时又小心安抚了一句，大意无非是轻声告诉那橘猫宋珩并非坏人，却还是让她老板嘴角抽了抽。 有必要吗？宋珩心说。 诚然，他心底里从来不屑一顾，可到底是没有将这话径直说出口，事实上，就算是宋珩问了，夏艺璇也不可能答。无非是她退后关门闪人的动作比原定计划里更快一些而已。 及至四下再无旁人，宋珩才淡淡开口，“说吧。”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多看那小橘猫一眼，更是不可能如夏艺璇所言对它仔细照应。迄今为止，需要宋老板拿出十二分的精神仔细应对的，都只有甄泠朵一只猫而已。 其他的，不配！ “请你救我的主人。”那畜生闻言便径直道。 宋珩闻言皱了皱眉，他难得想要多施舍一些表情，却没成想，那橘猫说完这话却是径直消失不见，而它先前窝过的地方，只留下了一张照片。 这一突兀的发展，让宋珩的神色愈发难看，却到底还是硬着头皮起身，将那照片捡起来仔细端详了许久。 “最近有空吗？” 接到宋珩的电话本就让甄泠朵意外了好一阵子，听着这人莫名其妙的问话，她更是意外地很。 “应该……可以有。” 甄泠朵恍惚着，小心翼翼地答，还不等宋珩开口，便压低了声音忙不迭问，“是又有新线索了吗？” “没有，但倒是接了一个新的委托，你要是有空，可以一起来。”宋珩的声音始终淡淡的，听不出半点起伏，反倒是甄泠朵骤然听着这一句，便止不住雀跃起来。 “好，我马上到！” 第637章 分工合作 甄泠朵早就坐不住了。 要不是宋珩还始终端着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丝毫不曾生出过半点急切心思，她说不准就已经联合夏艺璇自己去查了。 如今冷不丁听说有新的委托，自是马不停蹄赶来。 夏艺璇却是半点不知情，陡然见着全无预兆出现在自己跟前的人，还不由得有片刻恍惚，“朵朵，你怎么来了？” “宋珩说有案子，具体什么情况？”甄泠朵却是想也没想便径直发问，不成想，话音落下，对上的却是夏艺璇不无恍惚的模样。 “什么案子？我不知道啊。” 倏然听着这一句，甄泠朵不由得怔住，她下意识就回想起之前灵魂互换的事，怕极了先前种种全是宋老板被人抢占了身体后给他们挖的新坑。 “宋珩在哪儿？”顾不上多想，甄泠朵忙不迭问。 瞧着她不无急切的神色，夏艺璇心底里也隐隐多了几分不安，当即便跟着一起走，“就在办公室，没见他出去过啊。” 宋珩当然在办公室，捡起那张照片，给甄泠朵打了电话，他就一直耐着性子等着呢。 眼见两人推门而入，神色间似是有些不安，他还意外了一瞬呢。 “来了？” “拿去分析吧。” 前一句是对着甄泠朵说的，后一句却吩咐的却是夏艺璇。说话的功夫，宋珩径直起身，亲自将那照片递到了她们手里。 甄泠朵和夏艺璇全然不知其中因果，此刻便也只能以沉默应对。但遗憾的是，盯着照片看了许久，她们也终究是参不透其中的奥秘。 “这是……”到底还是夏艺璇按捺不住，开口问了一声。 “你上午丢给的橘猫，它找我求救呢，就给了这么一张照片。”宋珩淡淡道，“虽说当事人属性和过去不太一样，但好歹也是个新的委托啊。” 听着他不无玩味的一句，甄泠朵和夏艺璇都不自觉变了神色。 宋珩已经接下了这个案子，纵然她们有再多的疑惑，此刻也注定只能是顺着对方的规划继续跟进。 “知道了，我这就去查。” 夏艺璇反应迅速，不过片刻的功夫便消化完全。可甄泠朵就不一样了，她还愣着，着实有些没想明白，宋珩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然而，她现在脑子还有些乱，实在是一时间梳理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顾不上问，宋珩也没有答。 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夏艺璇一个人忙活，盯着那张从天而降的照片继续发愣。 沈玄风和梁风祁心底的疑惑更甚。 “我还是想不明白，不就是在门口捡了一只猫吗，怎么就又有新案子了？” “猫找你求救？救谁？去哪儿救？” 梁风祁一溜烟问了好些问题，但无论哪一个，宋珩都没有理会。 “所以，宋老板是能听懂喵叫吗？” 倒是沈玄风在惊诧了好一阵子之后，终究是先一步抓住了这最为关键的一环。 也亏得是那个时候夏艺璇正忙得不可开交，围在身边的也不过他们四个而已，大抵是因为就连沈玄风自己也未必能全然相信他刚才究竟在不经意间说了什么，甄泠朵静默着不做声，梁风祁冷不丁咳嗽几声，这突兀的动静便让他忙不迭就甩甩脑子，想要将那些莫名其妙的念头从脑海里完全丢开。 怎么可能呢？ 一定是他脑子不清醒。 “找到了！”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的时候，甄泠朵那头总算有了发现，她根据橘猫提供的唯一照片，找到了和那定格画面里最是相近的几处地方，如今正安静地躺在文件夹里，等着他们仔细梳理推断。 “这是三个不同地方？”甄泠朵瞧着提前被夏艺璇命名过的图，有些发懵。 “是三个，但最终的答案只有一个，我查了，那地方现在已经变成鬼蜮了。”夏艺璇的回答更是让人咋舌，听着她不自觉发闷的语气，宋珩的神色也难看了几分。 至于沈玄风和梁风祁，他们便也只能眼观鼻鼻观心，恨不能让自己原地消失，不复存在。 “既然照片指向仅有一处，为什么要留下三个备选？” 宋珩终究还是蹙着眉头问出了心中疑惑，夏艺璇调查线索的本事他是知道的，就算是比当下再复杂数倍不止的任务，也能完成地很漂亮。 更绝不可能像现在这般，非要用其他数据来堆砌。 “呃……我主要是怕自己想多了，虽说这世道是越来越乱了，可凭什么落到咱们逐明侦探社头上的事，就一定得跟鬼蜮牵扯不清呢？好不容易能过几天安生日子，实在是不愿意看着大家继续提心吊胆的。” 宋珩发了话，夏艺璇自是不能支支吾吾默不作声。 “你们自己看嘛，剩下的那两处真的也很像的！”像是为了说服他们似的，夏艺璇挖空了心思，搬出了一大堆理由，可奈何宋珩却是根本就懒得理会。 “地址。” 不容置喙的两个字就这样轻飘飘的落下，只一瞬的功夫，夏艺璇便不自觉禁了声，隔了许久才总算报了个名字。 宋珩听完也不多说，只径直往前走。 余下几人猜不透他的心思，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前头那位走出了几步像是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似，冷不丁顿住了动作，回身来看，“甄泠朵跟我走，剩下的人继续盯照相馆！” 说罢，他也不管身后众人是什么反应，径自大步流星地走了。 甄泠朵下意识间环视周围，瞧见的是一个个犹如鹌鹑一样被刺激地不轻的家伙。夏艺璇的神色算不得好，她能敏锐地察觉到自家老板在生气，作为始作俑者，她甚至找不出半点替自己周旋辩驳的可能。 这事的确是她做错了。 就算是宋珩毫不客气地当着所有人面下令要罚，她也绝无怨言。 可偏偏，宋珩什么都没有说。 这根本就不像他。 正也是因此，夏艺璇才会不自觉陷入进退两难的为难境地，好半晌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朵朵，你得帮我，我真不是……” 夏艺璇一把抓住了身边人，那是她唯一的救星。 第638章 躲不过的猫生 “他不会怪你的。” 瞧着紧张的失了理智的好友，甄泠朵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其事地道。 夏艺璇没再答话，梁风祁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到底是没忍住将人一把拽了过来，转而对甄泠朵道，“一切小心。” 及至甄泠朵离开，他才压着身边的人，没好气地提醒，“这次实在是太胡来了，不说老大，就是我都看不过去！” 梁风祁一字一顿说得再笃定不过，夏艺璇依旧不曾反驳。 一旁的沈玄风倒是几次试探着想要开口，可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纠结半晌才冷不丁回想起宋珩先前的吩咐，径直岔开了话题，“宋老板是不是让我们继续盯着轮回照相馆？” 夏艺璇难得嗯了一声，“那玩意儿都消失好久了，就连陈老板都搞不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怎么盯都不知道。” 盯线索这事本就是夏艺璇的差事，在场的除了沈玄风，没人听不出来那话分明就是故意说给夏艺璇听的。 照片的事，不让她继续深入就算了，还让她盯着一个已经全无踪迹的东西，这还不算折磨嘛？ 朵朵居然还能脸不红心不跳地骗她说什么宋珩不会怪她？ 要让夏艺璇说，某位老板的恨意已经溢出太平洋了好嘛。 奈何，当事人不在现场，就算是她想要和人当场对峙，也半点都做不到。更何况，才被老板数落了一通，夏艺璇短时间内怕是根本就没有勇气再对上那张冰冷的脸了！ 这样想着，夏艺璇心中的郁闷便不由得更甚了些。 当事人还真就半点不知道她的心思，甄泠朵急吼吼追上了人时，便即刻替夏艺璇说了几句好话，但到底是从始至终都没见宋珩开口应上一声。 他像是什么都顾不上一般，只一门心思凝神往目的地而去。甄泠朵心知这人一旦接了委托，无论大小都会拿出十二分的精神仔细应对，他一旦认真起来，倒也的确是再没精神去思量旁的。 都已经当众呵斥过了，那便也算是给过教训了。 更何况，夏艺璇和宋珩可并非只是简单的上下级关系，他们之间可是还有着牵扯不断的亲缘呢。 事实上，正也是因为这一层关系，甄泠朵才能笃定而坚决地告诉好友，宋珩不会怪罪，她也不必放在心上。 只是，夏艺璇那丫头，好像还没能意识到。 虽说宋珩也并不曾给出十分笃定的回应，但甄泠朵依旧可以断定，离开侦探社前，她向夏艺璇做出的回应不会有错。 宋珩不会怪她，一定不会。 两人静默着往目的地而去，越是往里走，甄泠朵便觉得愈发阴森。诚如夏艺璇所言，这地方似是已经许久都不见人烟，半点生气也无。 或许也正是因为凋零太久，以至于让人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后怕意来。 “这地方，还真是不一般呢。” 所幸的是，他们先前已经有了些评断，并不至于在骤然真切感受到这一切时而无端乱了分寸，甄泠朵径自开口，可等了许久却也不见宋珩应声。 再一偏头，前头哪里还有那人的半点身影。 宋珩不见了！ 脑子里轰然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甄泠朵便再也做不到淡然如常。 毕竟，上一次她经受这样的考验时，他们各自的灵魂被毫不客气地丢进了陌生的身体里，且全然没了彼此的消息。 轮回照相馆虽是颇多诡异，可毕竟尚且不曾被证实是鬼蜮无疑，但现如今甄泠朵所处的位置可就不一样了。 早在他们出发之前，夏艺璇便已经提醒过了，照片的旧址如今已经成了鬼蜮。 虽说甄泠朵依旧不曾回想起自己这一路走来究竟在不经意间触及了什么不该的东西，但这一刻却也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他们已经踏入鬼蜮了嘛？ 宋珩又做什么去了？ 她该去哪儿寻？ 只一刹的功夫里，诸多麻烦的问题一股脑儿的涌入了她的脑海，再下一瞬，甄泠朵便觉得眼前一黑，再往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好容易等她悠悠然醒来时，环视周围才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身为神调门人，甄泠朵先前有过太多次睁眼成猫的经历，起初她并没有在意。 毕竟，身体上的那点异样，不消片刻的功夫就能适应，实在没什么大不了的。 最是让甄泠朵意外的节点，等她好容易在房间里找出一面镜子，下意识对着它扫了一眼，瞧见那镜子里此刻的自己时。 她成了一只橘猫。 为什么偏偏是橘猫？ 怎么就非得是她？ 她这只猫，和之前跑去跟宋珩求救的那一只，会不会是异样的？ 甄泠朵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耐着性子一点点分析迄今为止收到的线索。而另一头，宋珩也实在意外地很。 他同样也意识到了，原本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人消失不见。 他和也甄泠朵一样，经历过全无预测的发昏，再醒来时，宋珩也变成了一只猫。但他显然更不幸一点。 是一只已经摔骨折了的倒霉猫。 因为受了伤的缘故，他此刻便只能下意识躲进角落里以避开不必要的麻烦。在甄泠朵满屋子游荡找寻更多线索信息的时候，宋珩躲进了垃圾堆里。 左右他此刻一身黑，只消是没谁径自凑近了瞧，未必能将他和一堆厚实的垃圾分隔开。 甄泠朵看过照片，虽说那只有零星一角，可现如今这点工作量比起大海捞针的夏艺璇终究是轻松了许多。 甄泠朵很快就断定，现在的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变成了前去找宋珩求助的家伙。 她应该是已经进了鬼蜮，而这地方大概是有些什么不足为旁人道的禁制，强行将每一个无端闯入的家伙，变成了历史中的物件。 无论人、猫、狗这种有灵性的，亦或者是其他没有生气的东西。 当然，这一推断至今不过是甄泠朵的设想而已，具体情况还得等她找到了队友之后再仔细分析。 可问题是，宋珩究竟在哪儿呢？ 第639章 温柔 甄泠朵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料想得到宋珩如今处境的。 堂堂逐明侦探社社长，变成猫就算了，又怎么可能躲在垃圾堆里？ 事实上，就算有谁提前预判到了，将这一消息提前全无保留地告知了宋珩本人，他也绝不会信。 但现如今，危机当前，他也的确是实在顾不得许多。 甄泠朵好不容易才梳理出这点微末的线索，虽有心想要去寻宋珩，可到底还是苦于全无方向，便也只能暂时作罢。 她径直窝在一旁，不自觉陷入了沉思。 而另一边，宋珩却在垃圾堆里发现了一根亮闪闪的手机链，若是换做往常，他是一定不可能多看一眼的，但此刻也不知怎么的，他竟是下意识就伸出了手，踉跄着将这玩意儿收在了掌心。 这是一根水晶星星的链子，乍然瞧着倒也没什么异样，但偏巧就是宋珩福至心灵一般，下意识想要收拢的东西。 因着这个看似突兀的由头，宋珩耗费了不少力气，才将其藏了起来。 那猫窝本就是属于橘猫的，甄泠朵原本只想着要让自己尽量过得舒服些，毕竟接下来可能会遇上什么全是未知的，鉴于尚不曾找到队友，她必须保证自己有着充沛的精神。 不成想，这一躺却是不小心睡着了。 她明明没有在屋里发现主人，但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却是冷不丁蹦出了一大堆陌生又奇怪的指令。 “将屋子里所有的猫咪用品都丢掉！” 这一突兀的念头激得甄泠朵不由得心神一颤，下意识睁开了眼。 这道命令来得突然，甄泠朵心道有异，但却是不得不从。然而，等她睁开眼再一次仔细打量周围时，却终究还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屋本就是她曾经的家，虽说甄泠朵如今只是借住，但这屋子里却是存着许多本该属于她的东西，猫粮就不提了，就连逗猫棒都有好几根，猫爬架更是随处可见，猫砂、猫窝一应俱全…… 甄泠朵几分钟前还舒服地享受着呢，一眨眼却是不得不半点犹豫也无地将其径直丢出去。 何必呢？ 甄泠朵想不明白，然而就算是她喊破了喉咙，想要问出个所以然来，也不过徒劳。 毕竟，这屋子里除了她这只橘猫外，半个人影都不见。 郁闷之余，甄泠朵还是强逼着自己沉静下来，仔细回想那道命令的发布者。所有的一切是在她梦里发生的，她根本就没有看到任何人的身影！ 思量再三，但到头来却什么都没发现。这让甄泠朵很是无语，可饶是如此，她还是不得不逼着自己仔细环视周围，小心试探。 她先是打量了一眼门窗，关得很严实。 得先试试能不能打开！ 这是甄泠朵当下能想到的第一要紧的事，毕竟要求是将所有的猫咪用品丢出去，门和窗便是她此刻唯一能想到的通道。 但遗憾的是，门打不开。 甄泠朵毕竟倏有过做猫的经验，先前在宋珩家里她也不是没有被关过，可那时候学会的技能，现在却是半点都用不上。 门打不开，窗也推不动！ 这根本就是个封闭的空间，既然没有任何可以与外界相互勾连的手段，她又怎么可能有办法将那么多东西丢掉！ 甄泠朵感觉自己快疯了！ 如果说她先前只觉得任务量大了些，此刻却是终于意识到，想要达成要求所面对的任务难度远超想象。 在一个密不透风的屋子里丢掉东西？ 这怎么可能做得到！ 就在甄泠朵万分头疼的时候，她脑海里却是冷不丁响起了毫无生气的倒计时。 又一个新的要求终究显现：3个小时内完成清理，如果没完成，将受到惩罚！ 甄泠朵听了只觉得头皮发麻，照现在的情况，别说三个小时，就是给她三天三夜，她也做不到啊。 尽管不知道惩罚究竟是什么，但正也是因为那不近人情的倒计时，反而让甄泠朵不得不暂且稳住心绪仔细应对。 诚然她心底里还有着诸多疑惑与不解，但现在却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 什么都没有想办法逃出生天来得重要。 遗憾的是，虽说甄泠朵想尽了一切办法，可终究是没能在倒计时结束之前，打开那一扇从一开始就岿然不动的门。 任务失败的冰冷提醒倏然在脑子里响起的时候，甄泠朵下意识想要逃。 她还没来得及动作，原本温馨的小屋却在顷刻间破碎不堪，无论门墙，目之所及都是一片血腥的红。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以至于甄泠朵根本就没来得及招架。等她好不容易从恍惚中抽离出来，却听到了卫生间传来的一阵阵委实渗人的叫喊声。 一声接着一声，凄厉又骇人。 甄泠朵下意识就想要赶过去看看，可直到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破碎不堪。 准确来说，甄泠朵视野里的小橘猫已经四分五裂，这是甄泠朵此前根本就不曾设想过的画面，没等她有机会细致思量，撕心裂肺的痛感袭来，不过刹那的功夫，她便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甄泠朵虽还记得那样不受控制的疼，可却也能感受到身边的温暖。 她被人仔细抱着，周身全是暖意。 好容易恢复了些精神，甄泠朵鼓足勇气探出头来瞧，入眼便是一张慈祥的笑脸，那是个饱经风霜的老人家，可就算怀里抱着的只是一只橘猫，她也用上了十足的耐心。 她先是小心翼翼有一搭没一搭地替甄泠朵捋顺皮毛，借以稳住她的情绪，及至察觉到怀里的小东西已经镇定下来了，这才温柔地将她她放在沙发上，柔声道，“乖乖在这儿等我，收拾完房间再给你弄吃的，饿不着的。” 老太太说话的时候，很是温柔。若非是甄泠朵无比确信，此时的她就是一只来路不明的橘猫，她说不定会下意识怀疑是不是自己在不经意间闯进了什么温馨的小家庭里来。 “难怪你得跑去跟宋珩求救，换做是我，也绝做不到只是眼睁睁看着……”望着老人家四下里忙碌的样子，甄泠朵暗暗轻声道。 第640章 阴狠 她眼看着这人将那满室的狼藉处置干净，又转身进了厨房，替她安排了一顿丰盛的餐食。 甄泠朵微微一怔，好一会儿都没有动作。 见她愣着，老太太却是没忍住扑哧轻笑了声，“这会儿才感到抱歉吗？没关系的，是我没提前做好规划，让你感到害怕了，但下次最好还是不要无端发狂，收拾屋子还是挺麻烦的……” 听着老人家振振有词的言语，甄泠朵更不知该如何应对。 直到此刻，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先前不得已需要收拾的那间混乱屋子，原来竟也是她的手笔。 她怎么能…… 甄泠朵有些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事实上，她也的确顾不上那么许多，早在刚刚闻到香味的时候，她就有些忍不住了，若非是她意志坚定，根本就不可能等到此时。 许是因为她眼睛里那点憧憬的光再藏不住，老太大又轻笑了一声，亲自将她抱到了一旁，看着她吃。 这边厢，甄泠朵吃饱喝足好不快乐，而宋珩倒是也在不经意间有了些出人意料的发现。 他本是蜷缩在一处，恨不能彻底避开世人，却不想竟是冷不丁被路过的黄毛鬼火踹了一脚。 他本就骨折，冷不丁又受了这一激灵，自是疼得整个人发颤，可纵是如此，宋珩却还是强逼着自己咬紧了牙关一语不发。 反倒是那黄毛没好气地骂骂咧咧了好一阵子，“靠！老子今天心情好，好不容易大赚一笔，可不兴被晦气找上门！” 待到发现那黑猫始终一动不动，似是早已经没了生息，他便更是毫不客气的径直啐了一口，“死猫，死都死了，居然还挡路？下辈子可千万别这么不长眼！” 宋珩听着他这没好气的抱怨，依旧不做动弹。 依着他现在情形，根本就无力与任何人为敌，他只能韬光养晦。 可就在宋珩下意识想要避开这位不速之客的时候，黄毛冷不丁接了个电话，好像是有人邀他去蹦迪。 黄毛应了，宋珩不经意间扫过一眼，却意外发现那家伙手机上挂着的水晶链子倒是和他不久前想方设法藏起来的很是相像。 有点像是情侣款！ 福至心灵一般，冷不丁蹦出这个念头的时候，宋珩只觉得心下一凛。再下一瞬，他已是不由分说径直跟了上去。 甄泠朵被照顾得很好，她享受着老人家的照料，便也时刻盘算着要找个机会回礼。但遗憾的是，一时间并不能想到最好的方案。 几番纠结之下，她只得暂时做罢。 隔了许久，老太太才总算有了些旁的动静，她从柜子里翻出了一根牛肉棒。甄泠朵先前还以为这又是给她安排的加餐，但到底是想错了。 那是老太太留给她自己的。 只是，她毕竟是年岁渐长，牙口算不得太好，冷不丁吃些这样的东西多少有些费力。 甄泠朵在一旁看着，暗暗心疼。 思量许久，她终究还是决定代为搜刮一圈，诚然她并不能保证一定能找出些满意的食物，但就算是亲自动手，过程艰辛些，可也至少能尽可能保证老太太吃得舒心些。 打定主意后，甄泠朵甚至已经开始盘算着要如何才能避免不必要的猜忌与怀疑。毕竟，现在的她只是一只橘猫，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有下厨的能耐。 但甄泠朵还是想要尽力一试。 旁的不说，如今的她毕竟不是因为运势低落才不得已寄身为猫，便尚存请神之力。无可否认，若是神明能料想到她挖空心思请求协助，最终的目的却不过是为了给人做顿饭，只怕是会大跌眼镜。 但这无疑是甄泠朵最后的倚仗。倘若真到了别无他法的艰难时刻，纵是此后终其一生都免不了被人拿此事作为谈资，她也绝不后悔。 甄泠朵主意既定，便径直想要往厨房而去。 奈何，在几步开外，被身后人冷不丁训斥了一句，“回来！” “那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和先前的温柔不同，老太太说这些话的时候，语调里有着不容置喙的坚定，就连面色也不自觉变得阴狠起来。 倏然瞧着她这副模样，甄泠朵心中便多少有了些盘算。 厨房里有异样。 就算没有，也一定藏着些她不愿被外人知道的东西。 诚然，此刻的甄泠朵依旧想不明白，能让老太太如此紧张的厨房，其中究竟有什么玄机。但却一点都不妨碍她闻言即刻乖顺地回头，径直趴在一旁的沙发上，自顾自补眠去了。 好的橘猫是不会主动和主人为难的。 至少，眼下的她还不能！ 小橘猫去而复返，如此乖顺的模样，自是让人安心不少。老太太瞧着她径自窝在沙发上，一副享受的模样，原本阴冷的神色总算是暂时缓和了些。 甄泠朵有意避开她的视线，可余光却也不曾从老太太身上移开过。好几次状若不经意的对视，她都拿出了十成的温和模样来应对。 想要搞清楚厨房的秘密，就不能忤逆主人！ 甄泠朵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自己，生怕稍不注意就露出了马脚。幸而，不多时便有门铃声响起，老太太闻言当即起身，一步步向外走去。 甄泠朵不是没想过要跟，可又委实担心这一行径又会引发老太太的不快，厨房这事便算是个教训，纵使她心底里有太多的好奇，现如今却也只能硬着头皮佯装什么都不知道。 她听见门开了，却没听到任何交谈声。 等她察觉到异样，急吼吼地冲出去时，赫然听到了有什么东西砰然倒下的声响。 彼时的甄泠朵怎么也不会想到，她好容易赶到门口，老太太已经倒在地上，她前额还带着血。 老太太受伤了！ 在她跑来开门之后的瞬间。 这全然不在甄泠朵的预设之中，尽管现如今这一切分明就在眼前，但她还是不愿意相信。 为什么会这样？ 甄泠朵一遍一遍地追问自己，可奈何始终都寻不到答案。 橘猫做饭或许超出了常人预料，但要让橘猫照顾一个昏迷不醒的老人家，好像就更离谱了点。 第641章 愤怒 甄泠朵说不清那一刻她究竟是何情绪，却到底是做不到眼睁睁看着。 不管怎么说，老太太曾经救过甄泠朵一次，滴水之恩涌泉报的道理，橘猫都懂，甄泠朵又岂会不知？ 亏得是彼时老太太已经径自昏了过去，故而无论甄泠朵用多少非常手段，她都不可能知情，倒也算是免了她挖空心思找理由搪塞的麻烦。 宋珩跟着那黄毛进了酒吧，那小子似是这地方的常客，瞧着跟不少人都能聊得畅快，但他这回到底是受邀而来，不多时便和众人会合了。 宋珩落在后头，趁着那黄毛和众人攀谈的功夫，一溜烟跑到他们卡座底下去了。 他毕竟通体黢黑，唯有找个和自己肤色的黑有些相近的地界才能保全自身。这一窝，宋珩便不免将他们酒后放肆的说辞听了去。 “哥哥我前两天遇上个很正的妹子，家里挺有钱的。”其中一个黄毛现先打开了话匣子，冷不丁的一声，自是让局上几人纷纷侧目。 “那敢情好呀，什么时候把人带出来好让兄弟们开开眼啊。” “行，不瞒大家说，人可正了，要不是兄弟我多年积累，见过不少尤物，否则怕是从一开始就移不开眼了！” “真这么厉害吗？说得我都好奇了。” 在一众附和声里，倒也有过些许鄙夷，“家里有钱又怎么样呢？像咱们这样的，终究还是得把钱攥在自己手里才安心啊。” “喏，我手上这一沓现金，才是立身之本。”说话的功夫，那家伙甚至还故意抖了抖。成沓的现金因为他这一动作而细细簌簌响个不停。 “这挺厚的欸，瞧着有好几万呢。” “不止，不止的。” 边上自然多的是各式各样的恭维声。 眼前这场面显然不是宋珩可以预料的，尤其是这些人云淡风轻地聊着风月事，仅仅只是冷不丁听上几句，都让他不自觉头皮发麻。 “学着些吧，都是刀口舔血的人，可千万记得不可怠慢自己。” 倏然听着这一句，宋珩不由得神色一凛，他下意识偏头看了一眼，那家伙是个绿毛，衣袖上还隐隐带着血痕。 靠！ 这小子该不会杀人了吧！ 只一眼，宋珩便不由得无名火起，不单是他，今日攒出这个局的，只怕没一个好人！ 虽说他心底里早便有了些许思量，但依旧是比不上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来得震撼。 此刻的宋珩只恨自己尚是猫身，若然可以摆脱当前的尴尬身份，他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行这非常之事的。 逐明侦探社惯常匡扶正义，此番纵是没有委托人寻上门来，被社长大人亲自撞见，也不可能善了。 但遗憾的是，宋珩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只是一只受了伤的猫，哪里能奈何得了他们？ 现实纵然惨淡，但却也不得不面对，宋珩原是想要跑来寻些线索的，却不料听到的都是些让人咋舌的头疼事，他突然就有些听不下去了。 就在他小心翼翼的避开众人，想要悄无声息地离开时，却是冷不丁听到有人出声问，“你想不想教训他们？” 如何能不想呢！ 宋珩心说，但彼时他面上却是不见半点异样，而是近乎茫然不解地仔细环视周围，为的是找到那个看破了他心事的人。 宋珩找到了她。 那是一个被毁掉了容貌的中年女子，骤然瞧着面色有些可怖，但宋珩半点都没有显露出来。 一则，单凭着这点姿态，还不至于让宋珩彻底乱了分寸。二是，这女人能云淡风轻地说出这样的话来，只怕已经在旁边盯着他看了许久。 宋珩虽是不得已暂且变作了猫，但其警觉的本性却是丝毫不改。然而，若非是这人倏然出声，他未必能意识到自己早已经全然暴露。 正也是因此，才免不了让宋珩对其多有审视，却半点不敢轻慢。 “你决定了吗？” 女人似是半点都不曾为宋珩此刻的黑猫形态而感到异样，只在许久都没能得到切实回答后，又追问了一句。 这一次，宋珩没有半点迟疑，径直便点头应了下来。 他当然愿意。 既是为了好好教训那几个自以为是的家伙，也想要尽快摆脱当下这诸多束缚的身体。旁的不说，一只骨折了却还坚持不懈四处奔走的黑猫，实在是有些太可怜了。但更重要的是，十分影响宋珩的效率。 这是个鬼蜮，他得尽快梳理清楚自己手头上的事，才能腾出空去找甄泠朵啊。 更不消说，迄今为止他对委托一事依旧全无头绪，这显然不是什么好意头。 “好。” 宋珩听着那女人不经意似的应了一句，再下一瞬，他便不再是猫，而是成了一个人。 又或者说，彼时的他也算不得是真正的人，只是空有人的形态而已。 毕竟，在骤然重新回归为人的刹那，宋珩能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有多不适应。明明他原本就是人，但或许是因为不得已活成了猫，以至于纵是好不容易可以回归真实的姿态，竟也有些无法招架。 尽管牵强了些，但站着的宋珩眼里所见到的世界终究是和做猫时大不一样，他仔细环视周围，试图找出先前被自己忽视的线索。 然而，当他的视线与那中年女子再一次交汇的时候，对方却是不知怎么的，径自就移开了眼。 她不看他！ 明明是对方耗费了精神帮他变成人的呀，为什么又偏生卯足了劲儿摆出了一副毫不相识的陌生姿态？ 宋珩不曾径直开口询问，但依着他先前的经验，此番举动背后定然有其因由。尽管此时对方尚且不愿如实相告，但宋珩坚信，这所谓的秘密到底是藏不久的。 他一定会搞清楚其中缘故的，不过早晚而已。 不等宋珩再探，却是已经有人冷着脸快步到了跟前，“愣着做什么？” 倏然一句，让宋珩不由得一顿。 “还不赶紧去接班？我再提醒一次，踏进酒吧的人，无论是谁都不允许携带违禁品！” “要是有疏忽，我唯你是问！” 第642章 日记 宋珩活到如今，还不曾被什么人颐指气使地招呼过，这样的滋味实在太过陌生，以至于他不由得有些恍惚。 但幸而，这样让人惊诧的滋味并没有持续太久，不过片刻的功夫，他便尽数消化掉了。 就在宋珩尽心尽责地扮演好保安的时候，甄泠朵也始终寸步不离地守着老人家。 凭着她现如今橘猫小短腿的姿态，想要自如照顾好昏迷不醒的人，显然是有些困难的，但好在甄泠朵适应性强，虽说来回往复多有折腾，可到底也总算是将人拖到了沙发边，仔细照看。 好容易等到老太太勉强睁开了眼，甄泠朵这才觉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她想要安慰眼前人，便索性不自觉就歪到了她的怀里，小心翼翼地依偎着。甄泠朵虽是不曾仔细勘察过，可就现如今这短暂的相处情形来看，老人家显然是独居的。 若非是身边没有家人作陪，想来她也没必要收养一只橘猫权当慰藉。 额上再无鲜血，老太太像是没事人一般，将养了一阵，便强撑着想要出门采买。 甄泠朵本想要找个由头拒绝，但无论她怎么努力，也不过徒劳。毕竟，除了宋珩之外，怕是再找不出第二个人能轻易读懂小动物们的声音。 甄泠朵想要跟着去，她急吼吼追到了门边，却终究还是毫无意外地被老太太挡了回来，“乖乖在家待着，奶奶很快就回来。” 老人家柔声说着，说话间还不忘下意识替甄泠朵顺毛。 橘猫被伺候得挺舒服，甄泠朵也暗暗盘算着或许可以趁着老人家不在，将那始终不允许人进去一探究竟的厨房仔细核实一二，正也是因为这一缘故，她也就再没坚持。 然而，让甄泠朵始料未及的是，厨房被锁上了。 这是她先前从来都没有设想过的情形。 难道是老太太提前预判到了她的计划，所以才选择从源头切断这其中一切可能？ 甄泠朵想归想，可心底里却也没少主动替老太太推脱，“她那么喜欢橘猫，有没有可能单纯只是害怕出现意外？” 毕竟，甄泠朵对那神秘莫测的厨房始终都有着十二分的好奇，这一点，老太太是知情的。她如此行事，大抵也不过是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橘猫趁她不注意胡来而已。 甄泠朵想过要用蛮力破拆，甚至已经开始暗暗盘算，真要是不得不动用神明之力达成心下所愿，之后该怎么和老人家解释。 权衡再三，她到底还是短暂放弃了这个念头。 爆炸之前，甄泠朵并不曾发现更多的异样，既然厨房进不去，她便不如将所有的心思都用在审视其他的地界。 这一番搜索，还真是让甄泠朵发现了些异样。 她翻出了一本日记本，且还被人上了锁。 甄泠朵试过了一切可能的办法，但终究是全无办法，不得已，她便只能再仔细搜索周围，为的就是找出其他线索。 这一找，还真是让甄泠朵发现了一把染血的美工刀。 倏然发现这把刀的时候，甄泠朵不由得心神一颤。 美工刀很是精致，上头点缀着许多飘逸的丝带与亮钻，甄泠朵相信，无论是谁瞧了，都不可能轻易移开眼。 但偏偏这样精致的东西，最是尖锐的部分却是染上了血腥的痕迹，任谁瞧了都不可能不为之骇然。 那是甄泠朵环视周围唯一发现有所异样的东西，她便只好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美工刀上。 大抵是因着用了十二分的精神，甄泠朵还真是当真发现了些线索。小小的星钻勾勒出了些细微的数字，她索性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思去试了一试。 咔哒一声响，原本上锁的日记本被解除了封印。 那一瞬，甄泠朵只觉得庆幸得很。 但当甄泠朵小心翼翼的打开了日记本，却意外发现，记录着所有秘密的东西并不属于老太太，上头记录的都是些青春悸动的日常，更像是一个上学的孩子。 那是老太太的孙女。 甄泠朵仔细翻着，每看一篇，眼前那个青葱少女的模样就越发鲜活。 凭着日记本里的内容，她一点点拼凑出了祖孙两个在同一屋檐下的日常。 她们相依为命，彼此依赖。 但许是因为她们之间本就隔了些年岁，以至于两人许多时间就没有办法做到彼此理解。 日记里，小姑娘记录了自己生活中的许多细节，甄泠朵注意到她还遇上了个喜欢的人，且两人凑在一起很是快乐，但遗憾的是，家里人并不支持。 除了朝夕相处的奶奶，就连小姑娘的母亲都不答应。她们几乎是想尽了一切办法，妄图拆散这两个人。 这一发现让甄泠朵不由得大吃一惊。 她倒是能理解家里人不接受孩子早恋，但最是让她意外的是，当甄泠朵读完了一整本日记，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居然没有在这房间里没有找到任何祖孙相处的痕迹。 旁的不说，单就是小孙女的生活用品都遍寻不见。 眼前这个房间里没有，那会不会在其他地方？ 甄泠朵心思一动，到底还是决定去其他房间走上一遭。诚然，彼时的她，并不敢存着多少希望，只想着尽力一试。 可甄泠朵环视了一大圈，却终究是全无所获。 接连的失落裹挟着甄泠朵，让她半晌都没有从错愕中抽离出来。 甄泠朵兀自愣在原地，不自觉出了神，也就没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老太太已经回来了。 细细簌簌的声响并不曾让甄泠朵回神，但下一瞬，老太太却是已经径直打开了厨房门。 只一刹的功夫，屋子里便不时回荡着些血腥味。 被这个味道一激，甄泠朵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整个人好一阵激灵。 只是，让甄泠朵始料未及的是，那股子刺鼻的滋味似也不曾持续太久，不过转瞬的功夫，血腥味消失不见。 警觉如甄泠朵，她不自觉想要即刻冲到厨房去瞧个真切，却依旧全无发现。 前一刻还弥散着血腥味的地方，整洁如新，全无异样。 第643章 撒娇 不对劲儿。 太不对劲了！ 因着眼前这一切实在太过匪夷所思，甄泠朵不自觉愣在原地，半晌都不知该如何招架。 呛人的血腥味一定是存在过的，但偏偏，此刻的甄泠朵实在是不能在这干净整洁的厨房里翻出任何细枝末节的线索来佐证自己的猜想。 可她也始终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相信先前种种不过一场幻梦而已。 她和宋珩一定是在不知情的时候，落入了鬼蜮或者幻境。 诚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算得上是闯入者，但严格来论，能被他们亲历的一切，十有八九也是那幕后主使所希望的。 换句话说，甄泠朵与宋珩如今所经受的，大抵都是真的。 就算是假的，在没有得到确凿的证据之前，甄泠朵也一定不会轻信。 “替委托人办案，问的不是你觉得，亦或者是我觉得，从来只看那不可动摇的根本证据。”这是逐明侦探社众人始终不变的信念。 甄泠朵算是半个编外，但毕竟也在逐明侦探社里浸淫得久了，当然也将这一基本要义记在了心里，从不曾动摇。 她必须要想办法，找到突破口，解开厨房、日记本，乃至于整个屋子以及老太太一家全部的秘密！ 甄泠朵暗暗想着，不消片刻，心下便有了思量。 老太太是唯一的选择。 毕竟，这是现如今甄泠朵能够得上的唯一人选。 诚然，甄泠朵没有办法像面对委托人一样，直白而坦荡地问出心底的疑惑，此刻的她只是一只寄人篱下的橘猫，却也依旧得想办法试探…… 这便是甄泠朵的决定。 心念一动，甄泠朵便即刻有了动作。她先是趁着老太太不注意将日记本仔细归拢，再将先前那些在不经意间被她翻乱了的东西仔细规制好。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甄泠朵始终都提着一口气。她再不敢像之前那样全无顾忌，生怕稍微不注意弄出了些声响便惊动了屋外的人。 一路谨小慎微的动作，耗费了甄泠朵不少的精力，等好容易收拾停当，她才忙不迭一溜烟小跑着蹿到了老太太跟前。 “还当你睡着了呢。” 察觉到小橘猫不由分说歪在了自己脚边，老太太会心一笑道。 甄泠朵闻言，始终一动不动，只不错眼地盯着人瞧，一人一猫就这么陷入了一场莫名的对视之中。 没有剑拔弩张，不见尔虞我诈，两双截然不同的眼眸里，映射出的是意料之外的温柔模样。 老太太神色有些疲软，许是这一遭出门买菜耗费了太多的力气，看上去很是疲惫，但在对是橘猫撒娇似的神色时，到底还是忍不住轻笑一声。 “饿了吧？乖乖等着就好，这就给你弄吃的。” 这一句老太太说得再坚定不过，甄泠朵感受过她温暖的怀抱，也相信自己那一瞬的判断。眼前人是当真很喜欢她，恨不能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美好都全数堆到她面前。 正也是因为这样毫无保留的付出，才会让那橘猫不遗余力地冲到了宋珩面前，大声呼救…… 诚然，甄泠朵并不曾亲眼见到这一幕，但仅凭着宋珩的转述与此刻近距离的相处，她一点都不怀疑橘猫的诚意。 真正让甄泠朵放心不下的，是那血腥厨房背后的秘密。 甄泠朵有种直觉，其中因果大抵没有那么简单。可因着她如今尚且全无发现，便也只能耐着性子在一旁作陪。 偶尔为老太太清扫一些不自觉间落到外头的垃圾，亦或者跳上水台，想尽办法将水杯往人身边推。 甄泠朵借着这样的细节，让老太太体悟到自己的关心和在意。这是彼时的她作为橘猫时，能争取做到的事情。 幸而，老太太也懂了她这一连串背后动作的意义。 “你倒是贴心，”老太太倏然停下手里东oz，浅笑着开口，“但你继续这么蹦跶来蹦跶去，我可就没办法安心给你弄吃的了……” 顿了顿，她又意味深长地反问了一句，“还是说，你一点都不介意饿肚子？” 骤然听着这话，甄泠朵不由得一顿。 她当然不可能喜欢饿了的滋味，虽说她现在不得已成了一只橘猫，却也依旧和人一样，需要一日三餐。若是不能裹腹，是无论如何再提不起多少精神来的。 “喵呜。” 小橘猫俯下身，做虔诚状，并不敢忤逆老太太的意思。 甄泠朵这一做派倒是让老太太安心许多，手上的动作虽顿了一顿，但不过片刻的功夫，却是又不自觉加紧了手里的动作，那阵仗显然是不愿让小家伙多等。 这之后，甄泠朵便一直耐着性子候在一旁，虽未必能帮得上多少忙，主打一个陪伴。 虽说甄泠朵有意识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可终究是没有发现老太太眼底的异样。在她不曾注意到的时候，老太太眼睛里的血红色正在一点点减少。 这边厢，甄泠朵静静陪着老人家，而另一头宋珩也没闲着，尽管是先冷不丁被老板呵斥了几句，可他还是即刻抓住了身为保安的重点。 不准让人带进来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倘若出了岔子，倒霉的是他。 酒吧老板不容置喙的说辞仍在耳畔，宋珩虽不知道代价为何，可显然是不可能放任那几个黄毛小子肆意胡来的。 宋珩本就暗暗盘算着该如何才能让这几个混小子开口说实话，现如今有了这所谓保安身份的加持，反而顺利了许多。 他随口胡诌了些由头，冷不丁蹿出去找茬的时候，委实让那几个原本还在信口开河的家伙不自觉一愣。 显然，他们并不曾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也全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什么时候触怒了这个小小的保安，以至于这家伙总也会时刻不停地守在他们这一桌前。 “不是，兄弟你是不是有毛病？我们哥几个凑一块喝酒有什么不对？”到底是有人先一步受不住宋珩连续不断的盘问，径直发难道。 宋珩闻言，只不疾不徐地应了一声，“职责所在，若有冒犯，实在抱歉。” 第644章 窝火 宋珩口中说着抱歉，但面上却是从来都没有半点歉意。 毕竟，跟前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他蓄意为之，哪里可能生出什么不安来？ “什么职责，你不就是个小保安啊，打扰了客户的兴致，是大忌讳。”冷不丁被几个黄毛指着鼻子呵斥的时候，宋珩不由得有片刻恍惚。 倒不是为旁的，只是从来都没有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还能被这几个自以为是的家伙轻视。亏的是当下再无旁人在侧，若是不然，只怕他这个逐明侦探社社长的脸面也就彻底保不住了。 “不好意思，我只听命于老板。” 宋珩虽心有不屑，但面上却是从不曾表现出半点异样，只依旧云淡风轻地道。 他有意将老板二字咬得极重，无非就是想要奚落眼前这几个自大且狂妄的小子，毕竟，依着他们如今这点能耐，也只配做个混子。 几个黄毛本就喝多了酒，如今被人冷不丁拿话相激，面子上多少有些挂不住，情绪一旦上头，行为也就变得全然超出了控制。 有人急吼吼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冲上前来，想要和宋珩争个高低。 “你刚说什么，有本事跟老子过两招！”听着他们满身酒气的说辞，宋珩不自觉便往后退了一步。他本就不喜饮酒，更懒得收拾醉鬼。 要不是情势所逼，现如今身边根本就没有任何可用之人，仅是对付这几个混球，哪里需要他亲自出手。 宋珩有意识避开，更是趁着没人注意的当口，故意探出了半只脚，绊的人不由得一个趔趄。饶是那人下意识想要稳住身形，却到底还是少了那份机警与敏锐。 周遭众人只听着轰然一声响，循声而望，便是有人喝多了倒在地上的狼狈模样。 “什么人啊，怎么喝成这副样子？” “一头黄毛，瞧着就很混。” “后悔了，就看了这一眼，实在是有些倒胃口……” 边上其他客人议论纷纷，这些说辞总也或多或少会传到他们这几个人耳朵里，宋珩虽是时刻秉持着自己作为保安的初心，当仁不让地立在人群之中，截断了醉鬼和其他人纠缠的可能。但事实上，他此刻的站位实在是有些巧，既是不允许他朋友们起身帮忙，也硬生生断了倒地那位求援的可能。 除非是他能即刻清醒过来，意识到姿态难堪，自己想办法结束这一切，若是不然，多的是人盯着他们这儿瞧。 “那几个小子究竟为什么喝多了呀？” “我刚好像听见有谁说谈了个恋爱，难道是傍上了富婆？” “谁知道呢，就他们这个德行，谁能看得上！” 因着当事人没能在第一时间结束这略显尴尬的姿态，反而就给了更多人以意想不到的谈资，宋珩静静地听着，始终默不作声。 及至这几个愣头青越想越觉得不对，意识到自己今日颜面有损，而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眼前这个淡然自若的保安，便不由得无名火起，不由分说就对他大打出手。 宋珩一直都在等着这一刻，事实上他已经快等得不耐烦了。 原以为，早在他初次挑衅的时候，这些人便会愤而反击，但不成想，他们却硬生生又忍了这么久，好容易逮到了对方出手，宋珩自是片刻都没有犹豫，只当即一个箭步冲上去，不由分说就擒住了其中一个，将其反手控住后才状若无奈地扫视周围，颇为歉意地向周遭众人解释，“抱歉，我马上处理！” 话音落下，在场众人无不咋舌。 但最是让人惊诧的，还是他接下来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黄毛混子有好几个，可偏偏他出手的时候，却像是半点迟疑也无，干脆利落，半点不留手。 “这保安有两下子啊。” “嗯，动作挺帅的呢，我看那几个小子根本就没来得及反应就都被收拾了。” 宋珩是突然间得了这重新变为人的机缘，事前全无准备，尽管早便已经想着要好好教训这几个混小子，可手边实在是没有多少趁手的工具。 就算是此刻已经将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他也并不准备就此收手，而是兀自高喊了一声，“麻烦丢些绳子给我。” “这儿有！” “接着！” 回应来得极快，宋珩收到了同事们紧急递送的绳子，半点犹豫也无，登时就将几个黄毛捆了个严严实实，提溜着这几个家伙离开时，他还不忘向受惊了的酒吧客人再一次致歉，“被些无聊的人坏了兴致，最是不值当，还请各位继续开怀地闹。” 他一字一顿说得再坚定不过，他的语调很是诚恳，倒是让人始终都挑不出什么错漏来。 酒吧老板自然也没能提前料想到这家伙会来这么一出，起先他的确是愤怒难平的，为了些上不得台面的家伙，坏了全部客人的兴致，无论如何都是不值当的。 可他也不得不承认，宋珩这一连串的动作干脆利落，绝无半点迟疑，倒也算得上赏心悦目。 更为重要的是，他落在后方静静地瞧着，许久都不见有客人因此提出任何异议，换句话说，宋珩如此行事，这一屋子的客人都是认同的。 “知道不值当还不赶紧把人拎出去丢了？” 酒吧老板倏然凑上来厉声道，骤然一句，既是替宋珩善后，也是提醒他后续的安排。 宋珩闻言却也只是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什么都没有说，便兀自拉着人往角落里闪。 带着人七拐八绕了一阵，好容易避开了人群，宋珩非但没有径直将人一溜烟丢了出去，反而还冷声反问。 “说说吧，你们几个究竟做了什么好事？” 听着他不无莫名的一句，几个黄毛不自觉对视一眼，神色间不由得带上了些许茫然与不解。 不为旁的，实在是他们没有办法理解眼前人这一连串的行径。 “你小子在说什么疯话，有本事把我们哥几个松开，真刀真枪地干一架！” 他们这几个本就憋屈，好容易来酒吧里喝顿酒，莫名就被给小保安给欺负了，一个个心里正窝着火呢。 第645章 盘问 “想打架？” 宋珩看着他们急不可耐的模样，到底还是没忍住轻笑了声。 倒不是他看不起眼前这几位，实在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将他们视作对手，以至于冷不丁听着这斩钉截铁的语调，一时间有些莞尔。 “怎么？你怕了？” 几个黄毛却是半点都不给好脸色，甚至还因为宋珩的玩味语调而愈发阴郁，“胆敢让我们哥几个下不来台，你早该有这样的心理准备。” 这一句对方说得再笃定不过，宋珩听了却只有无奈。 他自顾自摇了摇头，好一会儿才没好脾气的耐着性子，“一起上还是车轮战？” 全无预兆的一句，登时让黄毛们傻了眼，显然，在宋珩开口之前，他们根本就没有设想过这样的可能。 只是，当宋珩一字一顿说出这一句的时候，面对着无可更改的现实，他们还是不自觉露出了些错愕姿态。 “md，不就是个保安吗？拽什么拽？” “老子先来，非把你打得满地找牙不可。” 有人耐不住性子，急吼吼地冲了出来，宋珩自是全无遮掩，只径自迎了上去。对方的拳头倒也的确有几分凌厉，但大抵是因为过分愤怒，以至于他出手时多少有些混乱。 宋珩可是个练家子，就算是如今这一具保安的躯壳尚不曾完全适应，但对付几个自以为是的混子却半点都不是事。 不消片刻的功夫，他就将这一群人打得再无从招架，只一个劲儿的求饶。 “别打了……” “错了，哥，我们知错了……” “大哥，往后如果有什么需要，只管招呼一声，我们几个一定即刻赶到！” 被宋珩暴揍了一顿的众人哪里还有从前那点趾高气昂的姿态，一个个的都下意识耷拉着脑袋，好半晌都不敢抬头直视眼前人。 宋珩看多了太多不得已的卑躬屈膝，自是显然没将这一切趋炎附势的家伙放在眼里。 他只从怀中掏出了那仔细珍藏着的手机链，在众人眼前晃了一圈，“这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他掏的是自己发现的那一根，可几个黄毛却是根本就顾不上其他，只一眼就当即指认了其中一位。 “是他的，这小子之前谈了个女朋友，非要跟人凑什么情侣款。” “对，咱们这几个，也就他用这玩意儿。” 宋珩顺着众人的视线望过去，不过刹那的功夫便即刻回想起来，那人可不就是之前喝多了酒，捏着一沓钞票沾沾自喜的那一位嘛。 “看清楚了，是你的嘛？” 宋珩神色不变，只快步走到了那人身边，按着他的肩膀，逼着眼前人仔细审视他手里的链子，义正言辞地问道。 不等那人应声，宋珩却也不忘阴恻恻地叮嘱了一声，“哥几个都是领教过的，我脾差，要是被我查出来故意说谎，那代价……” 后头的话，宋珩再没继续往下说。幸而，眼前几位心里都懂。 “那哪能啊，哥你放心，我们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几个黄毛打着寒颤不停地在宋珩面前卖乖，每一个字他们都说得再笃定不过，可无论如何坚定，却也依旧撼动不了分毫。 “是个小丫头的。” “长得不赖，就是穷了点。” 嫌疑人最先开口，彼时的宋珩并不能确认，这人究竟是怕极了自己秋后算账，还是突然间幡然醒悟，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想求一个宽大的可能。 “别墨迹，从头说，什么时候认识的，你们对她做过什么，结果如何，越细越好。”宋珩半点不客气地丢下一句，掷地有声一般，委实将眼前众人吓得够呛。 大抵是全然没有料想到眼前这个小保安竟然会对他们如此穷追不舍，他们多有惊诧，可到底还是硬着头皮想要将此事轻易揭过。 “哥，您问这些做什么呢，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们也记不清楚啊。” “就是就是，都过去好些日子了，哪里能记得住呢。” 对上这几个想方设法妄图避开这连番追问的家伙，宋珩丝毫不感到意外。逐明侦探社里三天两头都有这么些自以为是的家伙，他们满心以为只要自己三缄其口，就不会被人发掘出那个努力掩埋的秘密。 “这是都不准备说？” 宋珩兀自轻笑了声，淡淡道，“没关系，我有的是功夫跟你们耗。” 宋珩显然是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都要跟他们僵持下去的，“说不清楚的话，谁都没想离开！” 倏然一句毫不客气的呵斥，宋珩说罢，便像个没事人一眼，亲自动手堵住了唯一的通路，继而悠悠然回转，盯着人瞧了好一阵子，这才又像是突然回想起什么似的，后知后觉地叮嘱了一句，“我多的是让你们开口的办法，不介意的话，尽管试试。” 说这话时，宋珩始终端着一副不以为意的姿态，看似不经意，却偏偏早已经将眼前这几位死死拿捏。 该说早在他们气不过，想要和宋珩单挑时，便已经一步步落入了他提前准备好的陷阱里。 宋珩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和这几个混子当着一众客人的面动手，那时候的他之所以能冷眼旁观，就是确信周遭围观之人没有一个会站出来打圆场。 现如今，这几个人落在了他的手里，自也就半点不由人。 瞧着眼前几人面面相觑的模样，宋珩还不忘冷笑着再补上一刀，“还有，我这人耐心一直很有限，想要挑战极限的话，就试试看吧。” 这边厢，宋珩正忙着威逼黄毛，而另一头的甄泠朵也丝毫都没有闲着。她陪着老太太忙完厨房的活计，一人一猫窝在沙发里没有动弹，不多时又见她去一旁抽屉里翻出肉条来啃。 但老人家毕竟年岁大了些，牙口算不得好，勉强剥开一根，来回啃咬许多次也未必能如愿。 甄泠朵有心想要劝说她放弃，转而换一个方便消化和吸收的吃食，为此她甚至不惜与老太太抢食，但奈何终究是收效甚微。 老太太对那些肉条实在护得紧，半点都不愿拿来与人分享。 第646章 无法离开 甄泠朵对此十分无奈，纠结万分，最终便也只能是好容易争取到些许谄媚的机会。 诚然，以橘猫之身为人类安排吃食是一件并不容易的事情，但为了感谢老太太的救命之恩，甄泠朵还是决定主动迎难而上。 就算是她现在能做的还十分有限，但总也该尽力去尝试一二。 旁的不说，单是能让老人家暂时将视线从那些注定就不适合她的肉条上移开，便算得上胜利。 甄泠朵来回往复地尝试了许多次，好不容易从能勉强熬出一碗粥来，因为她实在是腾不出手来不停的搅拌，锅底不可避免地糊了一层。 幸而，当米粥的香味四下里弥漫的时候，老太太不自觉就被吸引了过去，下意识就放掉了那根尝试了半天却只是勉强搓磨掉了个头的肉条。 甄泠朵见状，不由得心底暗喜。 而另一边，宋珩半是恫吓，半是威胁，总算从几个黄毛口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那手机链是一名妙龄少女的，几日前被眼前这几个黄毛盯上了，他们倒是不曾见色起意，只毫不客气的找人要钱，但没成想，小姑娘手里根本就没有多少现金，又半点不愿意主动敬献给他们哥几个。 黄毛们从来都不把年轻天真的小家伙们看在眼里，别说是个女孩子，哪怕对方长得五大三粗的，只有是尚且不曾走出社会，没有亲历过拷打，总也会被他们几个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倒，迫于威慑，无一例外都会将口袋里所有的钱如数奉上。 这一招，他们屡试不爽。 没成想，在这少女身上，却是难得踢到了铁板。 “她不给钱，然后呢？”宋珩眼见着他们神色有变，便索性不等对方开口，径直追问道。 黄毛们对视一眼，宋珩原以为他们多有纠结，迟疑了好一阵子，到底还是豁出一切，不以为意地道，“然后，她就死了。” “怎么死的？”宋珩倒是并不对此感到意外，毕竟他从一开始就已经预料到对方很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但具体的死因却依旧不明确。 “被宰了。” 领头的黄毛不以为意道，“既然没钱，也就没必要活着了。” 他说这话时赫然一副淡然模样，似是半点都不觉得罔顾他人性命有什么不对。 “你们杀了她。”虽说眼前这几人从无任何人自觉承认这一点，可宋珩还是毫不客气地径直点破了这一层。 大抵是因为宋珩说得太过笃定，全然超出了他们的预料，以至于冷不丁听到这一句的时候，黄毛们眼睛里都不自觉闪过些许慌乱。 “尸体在哪儿？”宋珩懒得和他们浪费时间，只又忙不迭追问道。 毕竟只要找到了尸体，就算是眼前这几位始终三缄其口，多一个字都不肯说，宋珩也能用自己的手段查个清楚。 “没了。” 饶是宋珩问得坚定，但架不住这几个人却依旧是淡然得很。 没了？ 宋珩闻言心神恍惚了一阵，正待发作，却终究有人生怕他再度发难，到底还是受不住压迫，一股脑儿蹦了出来，“被分尸了，后来冲进了下水道。” 倏然听着这一句，宋珩不由得顿住。 饶是他此前曾经设想过许多种可能，但却是从来都没有预料到竟会是这样的结果。被分尸，且又再难追觅踪影，这样的结果想来无论如何都不是常人可以接受的。 “那是谁家的孩子？”饶是宋珩心底里有再多思量，可终究还是耐着性子追问了一句。 他一字一顿问得再笃定不过，可几个黄毛却是怎么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女生长什么样？”宋珩再问。 人是在他们手里死的，虽尚且查不出对方身份，可想要确认总也还是有些办法的。 黄毛们依着宋珩的提示拼凑了个大概，可落在宋珩耳朵里却依旧算不得笃定，“具体位置是在哪儿？你们既然决议杀人，不可能提前没有踩过点吧。” 宋珩绕了一大圈，但最终还是落到了杀人这事上。 毕竟先前那些说辞，宋珩并不曾全信。眼前这几个家伙自诩聪慧，可却还是架不住宋珩连续不断的试探。 第一回，被黄毛们勉强躲过，但连番数次，却终究是避无可避。 末了，宋珩终究还是得到了更多的线索。最是让他惊诧的是，那少女的家，好像就在自己不久前曾窝藏过的垃圾堆附近！ “跟我走！” 宋珩思量片刻，终究还是决定先带着这几个已经招认了大半的凶手们去现场指认。 然而，他带着众人急吼吼到了酒吧门口，却是被人径直拦住。 “你不能出去！” 拦在最前头的，可不就是此前帮着宋珩恢复人身的妇人，“一旦离开酒吧，你就没有办法维持人身。” 这一句她说得再笃定不过，可宋珩对此却是半点不放在心上。 他不理会身后的阻拦，依旧一门心思往门口而去，可宋珩终究还是没有机会离开，“你要是敢走，我就立刻杀了甄泠朵。” 这一次，拦下她的是酒吧老板。 倏然听着甄泠朵这三个字，宋珩到底还是不自觉顿了一顿，转而对上了他的视线，一字一顿地问，“她在哪儿？” 饶是宋珩问得干脆利落，但架不住酒吧老板却根本就懒得理会。他似是半点都没有听见眼前人说了什么，只一个劲儿地与那毁容的夫人说话。 “你先别急，一切总会有办法的。”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除了接受，也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宋珩心里记挂着甄泠朵，以至于一时间根本就懒得理会这两人究竟在说些什么。彼时的他并不知道，他一直记挂着的甄泠朵，好不容易修复了和老太太的关系。不等她主动提及，老太太便主动带上了她去了屋外。 倏然被带到了外间，甄泠朵还多少有些恍惚。 该说她原本也曾设想过要往周遭再探，可惜一直都没寻到什么机会，但现如今冷不丁得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甄泠朵却也有些应接不暇。 第647章 保护 归根究底，甄泠朵只是只猫。 饶是她私心里恨不能将周围都查个遍，可却也不得不受制于人。 老太太似是怕极了她会被外间的环境所影响，从一开始就将橘猫死死地抱在怀里，脖颈上还套了个圈。 这一出却是显然不在甄泠朵的预料之内，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怀疑自己已经不再是猫，而是成了一只家犬。 自古以来，好像都只有狗才会被牵着遛，猫一般都会带上窝的。 尽管甄泠朵有着丰富的宠物照顾经验，可此刻却也终究是没有办法为自己争取哪怕一星半点的权利。 她只能任由老太太圈着，逼着自己暂且忘记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而将全部的注意力都落在她与边上人攀谈的说辞里去。 这大抵是甄泠朵唯一可以打探到的消息了。 毕竟如今的她只能寸步不离地守着老太太，遇上的人，听到的事，十有八九也跟这人有着牵扯不断的关系，虽说不得已局限了些，但仔细想想，也算是免了甄泠朵到处打探梳理的麻烦。 这一趟，甄泠朵并非全无所获。 凭着老太太和众人的说话声，甄泠朵暗暗梳理出了以下几个关键信息：老太太的女儿出了车祸，当场死亡，据说连容貌都看不清了。而她的孙女被一群不良少年分了尸，甚至连骨灰都拼凑不出。 骤然听着这些话时，甄泠朵只觉得心底里没由来一颤。 虽不过刹那的功夫，但那时候涌入她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无疑便是此前在不经意间打开过的日记。 彼时的甄泠朵已经可以断定，那本日记的主人，应该就是老太太的孙女无疑。 小姑娘悄悄写下的心事里，满是对未来生活的期许，但不成想，最终落到她头上的，竟是这样一件任谁都没有办法想象与接受，惨绝人寰的悲剧。 那凶手呢？ 凶手难道没有伏法嘛？ 法律不该还老太太及她孙女以公道嘛？ 惊诧之下，甄泠朵暗暗甩出了好些疑问，可奈何，周遭并无一人能听清楚她究竟说了些什么，这让她很是着急，却也实在无可奈何。 幸而，甄泠朵心底里的那些疑惑倒也很快就寻到了答案。 杀害小姑娘的都是些未成年人，他们纵然有错，可到底还是受律法保护，被免于承担无可挽回的代价。批评教育、拘留看守，将所有一切可能的法子都用尽了，终究还是被放了出来。 那几个人，在一应管教面前点头哈腰，认错态度极好，可一旦挣脱了牢笼，却再一次原形毕露。 许是因为那几个小子在少管所里没少被教训，心底里多少还是带着几分不平的，好容易离开了桎梏，便三番四次跑来找老太太的麻烦。 单是听着这些说辞，甄泠朵便气不打一处来，她实在是无法想象，老太太身为当事人究竟该以如何的姿态来面对这一切。 不用问，那孙女无疑是她最是重要的精神支撑，可偏偏被她小心翼翼护了许多年的人，最终以这样惨绝人寰的姿态离开，且老太太始终都没有办法还她以公道。 别说当事人了，就是甄泠朵自己也只觉得胸腔里始终都憋闷着，恨不能即刻找到那几个人，以她自己的方式来替小姑娘报仇雪恨。 只可惜，甄泠朵虽得了些意料之外的全新线索，却终究不知那几个混混究竟是何许人也。事实上，单就是现在的情势，就算是甄泠朵迎面撞上了那几个家伙，只怕也根本就认不出。 这一无可辩驳的现实实在让甄泠朵郁闷不已。 她终究是只能将所有的情绪一股脑儿地压在心底里，什么都没有说。 然而，彼时的甄泠朵却是没有想到，就在她恍惚之间，却是突然有五个人疯了一样朝着她最是心疼的老太太冲了过来。 他们似是带着极大的恨意，下手时从来不见半点收敛，这一突兀的动作，委实让周遭众人不由得顿住，好一会儿都没有动弹。 老太太毕竟年事已高，就算是第一时间意识到不对劲儿，忙不迭想要退走也实在没有办法挣脱几个年轻人的追逐。 她根本就跑不掉。 至于边上那些人，他们倒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不对劲儿，不停高喊着救人，但架不住附近无一例外都是和自己差不多的老年人，他们空有救人的心思，却也实在是无力与人为敌。 既救不了人，也没办法拦住那几个混小子的拳头，一时间情势很是混乱。 甄泠朵依旧被老太太紧紧地护着，她佝偻着身子，明明知道自己压根不是这些混蛋的对手，却似是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即刻拔腿狂奔，而是兀自蜷缩在角落里，竭尽全力护着怀里的小橘猫。 “天杀的，怎么又是这几个混蛋……” “要死了，你们已经把老太太害得一无所有，为什么还不能放过她呢？” “真是作孽啊。” “小伙子，抓紧收手吧，将来是要遭报应的……” 断断续续之间，有声音传进甄泠朵的耳朵，也是直到这一刻，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原来眼前这几个，便是始作俑者。 若非是因为他们的暴戾和猖狂，老太太身边无论如何还有个孙女作陪，日子纵然艰辛，但也不至于全无奔头。 她也不至于沦落到要靠着一只橘猫来慰藉这满目疮痍的生活。 诚然，如此一来，小橘猫未必还能有机会被人仔细收养照顾，她或许还得继续流浪，过那流离失所的日子，可甄泠朵相信，她未必会因此感到遗憾。 毕竟，老太太不会孤独。 厘清了这些关系，甄泠朵便毫不犹豫的想要冲出来护着对她极好的老人家，这个念头再坚定不过，以至于她恍惚着便全然忘记了自己此刻只是一只柔弱的小猫。 一只猫，想要救一个人，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甄泠朵实在心急，可她环视周围，却也始终都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 就连请神，她都已经默默试过了，但不知为什么，原先成功过的，如今却是全无消息。 第648章 愤怒 她帮不上忙。 面对这无可撼动的现实，甄泠朵实在郁闷地很。 她后悔自己如今是只猫，又遗憾从前没能跟着外婆一起多学些本事，如果她的请神之术能再精进一些的话，当下的情势或许就会变得截然不同。 再不济，她也可以跟宋珩多学些本事啊。 正所谓，书到用时方恨少，被逼到了黔驴技穷的时候，甄泠朵便不止一次地为自己从前的懒散而懊恼。 甄泠朵那个恨啊。 她怒目圆睁，恶狠狠地盯着那五个混小子，趁着混乱时不常就冲上去咬人一口，这已经是迄今为止她唯一能想到的方案了。 尽管不知其效用如何，可甄泠朵还是卯足了劲儿想要一试。 事实上，有她从中斡旋，也的确让几个混混郁闷了好一阵子。毕竟前一刻他们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只集中在老太太一个人身上，根本就无需顾及其他，只消疯了一样拳打脚踢便好。但冷不丁多了一只四处乱窜的猫，多少有些打乱他们的部署。 甄泠朵的确是豁出一切，全无顾忌。 五个混蛋也丝毫没有留守，一人一猫与他们之间的纠缠怎么瞧都带着几分悲壮意。老太太虽是勉力支撑，却还是依旧想方设法赶走无辜的小橘猫，不希望它也牵连其中。 边上众人瞧着这一幕，纷纷摇头叹息。 人是好人，猫是好猫，没有心的只是那几个混蛋。 的确，他们还只是孩子，但如此暴戾乖张，将来也只会成为社会的蛀虫。 “你们几个混蛋，还没有一只猫懂事！” 也不知是谁突然扯着嗓子喊了一句，伴随着这突兀的声响，五个混混的动作不由得一顿。眼见着他们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甄泠朵也不自觉愣了一下。 下一瞬，它即刻忙不迭蹿到了老太太身边。 诚然，无论它问出多少关切的说辞，眼前人都听不明白。可那一刻，甄泠朵脑海里始终都只有那一个念头。 那便是无论如何都要守着老太太，不问死生。 甄泠朵原本以为，路人的仗义执言多少能让那几个混蛋收敛心神，饶是一开始听不进去，如今却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他们就是有再大的恨意，总也不可能再背负新的命案。 正也是因为这个由头，她并不曾对那几人多有在意，可没成想，就在甄泠朵不自觉低头，想要仔细检查老太太身上的伤势时，立在前头的那家伙却是冷不丁掏出了一柄短刀，明晃晃地亮了一下。 只这一个动作，便属实将周遭众人吓得不轻。 “他们有刀！” 倏然听着这一声不无后怕的呼喊，甄泠朵直觉心底一颤。 那一刻，她顾不上多想，只想也没想便迎着那利刃而去。 彼时的甄泠朵脑子里有且仅有那唯一的念头，便是无论如何都不可以让这把刀插入老太太的胸膛。 如果非要有谁再一次成为他们几个的当下亡魂，甄泠朵宁可是她自己。 甄泠朵做到了。 橘猫的身子通体泛着猩红的时候，她再也看不清眼前局势，只知道身边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道。 甄泠朵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她的生命正在一点点消散，她想要砖头再看老太太最后一眼，却是实在没什么力气。 “真是遗憾啊。”甄泠朵心说。 也是在那一瞬，她再一次共情了那只卯足了劲儿想要找到宋珩求救的小橘猫。如果甄泠朵如今的一切经历皆是来源于它，那小家伙临死之前一定很遗憾。 只是没成想，绕了这么一大圈，甄泠朵却依旧没能弥补它的遗憾。 她下意识喟叹了声，却是没有注意到，老太太不知何时倏然变了神色，她骤然间黑化，连带着周遭一切也倏然被吸纳成了鬼蜮。 而先前那几个扑腾了半天的混混，也不自觉被笼罩其中。前一刻还张牙舞爪的人，倏然间便没了动静。 再下一瞬，甄泠朵被那老太太揽入了怀中，她勉强撑着最后一天力气，睁开了眼瞧见的却是老太太下意识落泪的模样。 甄泠朵心底一动，迟疑了半晌却终究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伸出手去，却终究是没有办法与她触碰。 连安慰都变得徒劳，甄泠朵在那一刹那，只觉心底的遗憾更甚了些，可她实在是再没有任何应对的办法…… 而另一边，宋珩本是被那妇人和酒吧老板强行留在原地，可倏然间，他只觉得心底里隐隐泛着不安，迟疑许久，终究还是罔顾了两人的威吓，只忙不迭便寻着那一股子莫名的指引急匆匆赶了过来。 但彼时的宋珩却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现如今摆在自己面前的，竟然会是这样的姿态。 老太太似是卯足了劲儿想要将甄泠朵也困在鬼蜮之中，宋珩想也没想，便急吼吼冲了过去。 那一刻，他再没有旁的念想，只一门心思想着要将甄泠朵留下。 且不论他们如今所处的环境究竟是不是鬼蜮，可单是瞧着那满地的血腥，宋珩也实在是没有办法放任甄泠朵被任何人带走。 毕竟，如今的小橘猫早已经不是从前的模样。 那是活生生的人。 是甄泠朵，是他宋珩最重要的队友。 可彼时，宋珩却也到底只是一只瘸了腿的黑猫。明知道那橘猫已经快要没了生气，却还是不遗余力地想要将其拽走，任谁都看不明白此举有何意义。 尤其是那老太太。 小橘猫显然是她现如今为数不多还想要珍视的东西，可偏偏被些个没有眼力见的家伙以利刃相持。 老太太心底里必然是恨极了，才会在情急之下做出了如此决断，自也是因此再不容许任何人贸然凑上前去。 哪怕是它的同类，也无一例外被排除在外。 幸而，至多也不过是不许它触及小橘猫而已。 宋珩也进了那片鬼蜮，尽管其中有太多不得已，但那一刻，他显然是别无选择。 所幸的是，危急关头，酒吧老板和那被毁容的妇人竟也赶了过来。 “妈，您收手吧！” 第649章 执念 倏然听着这一句时，宋珩不由得愣住。 他下意识回身去看，却始终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不消片刻的功夫，宋珩顿悟。 难怪先前那酒吧老板可以拿甄泠朵三的生死威胁，那人大抵是从一开始便看穿了自己的身份，也明确知道这其中所有的因果。 就连那个毁容的女人，也是一样的。 只是，这两人从一开始就默契地选择了三缄其口，绝不肯多透露分毫。 他们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是此刻宋珩心底里最大的疑惑。 毕竟，他是在这两个人有意无意的引导之下，才最终选择站在那几个混混的对立面，逼着他们表现出骨子里最是暴戾狠绝的那一面。虽说宋珩并不知道，在眼前这混乱一幕发生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隐隐有种直觉，这一切都是早便已经计划好了的。 大抵从他们收到照片开始，后来的一切就已经不由得他们决断。 宋珩已经有许久没有经历过如此这般由着人安排的生活，更不消说此番行径更是牵累甄泠朵有性命之忧。 那一刻，要说他没有丝毫愤怒，到底也是假的。 但纵是如此，他却还是隐忍着，并未曾即刻发作。 “妈，丫头已经不在了，你难道希望她来世也不安生吗？” “就当是为了她，收手吧。” “我们大家都明白，你有很多的不得已，将您一个人留在这世上，面对这惨淡的人生，是我们的过失，但那两只猫是无辜的。” “我知道你喜欢它，喜欢它一直都静静地陪着你，我们又何尝不想，可到底是人鬼殊途……” 甄泠朵早已昏了过去，宋珩倒是听着那两人念叨了好一阵子。那两人翻来覆去地念，老太太先是不为所动，但渐渐的竟也隐隐生出了几分迟疑与恍惚。 “无辜，喜欢。” 她喃喃低语了几声，似是在刹那之间恢复了清明神智。 虽不过一瞬的功夫，竟也是下意识将一黄一黑两只猫径直抓起，毫不迟疑地就往外丢。 甄泠朵和宋珩就这样被丢出了鬼蜮。 宋珩离开后，老太太这才发现他留在原地的东西。 一张合影，一串手机链。 合影是和小橘猫的，而那手机链，则是孙女贴身的物件，只这两样，虽没有办法替代曾经鲜活的性命，但却是老太太平日里最是珍视的东西。 那是他们存在过的证明。 也是祖孙、宠物与主人关系最重要的印痕。 东西在，无疑意味着从前所有的过往都是真的。 小橘猫存在过，孙女也曾好好。 一人一猫，是那老太太记忆深处最大的执念。 事实上，方才她冷不丁黑化，为的也是在最后那一刹那，能尽可能护着她心底里始终念念不忘的那点美好。 宋珩和甄泠朵自被扔出了鬼蜮，便当即恢复了自由身。 回去侦探社的路上，两人便已经将彼此的一应遭遇如实说了，等到碰上了其他几位同事，便能拣着重点互相补充着详尽说明。 “艺璇，你帮我好好调查一下这件事。”末了，甄泠朵郑重其事地拜托道。 大抵是因为甄泠朵说得太过郑重，又或许是因为她如今这般姿态全然不在众人的预料之中，别说夏艺璇了，就是梁风祁和沈玄风也委实错愕得很。 唯有宋珩始终不动如山。 迄今为止，他们还是没能完全解开所有的秘密，后头的事，倒也的确只能仰赖夏艺璇了。 “双线并行吧，除了老太太一家子，也查查那几个混蛋，我总觉得，他们背着的案子没那么简单。” 宋珩冷不丁蹦出的一句，却是让在场众人都不由得愣在了原地，好一会儿都没人应声。 甄泠朵一时间没能说服自己从那样凄凉的过往里抽离出来，也顾不上和众人多说什么，一头就扎进了休息室。 也唯有身在侦探社的时候，甄泠朵才能卸下满身的防备，全无顾忌地放松心情。 不为旁的，只因她从来坚信，只要和他们在一起，就不会有事。 纵然是当真遇上了什么了不起的麻烦，宋珩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护人安好。 瞧着甄泠朵多少有些落寞的神色，夏艺璇不由得心底一紧，实话实说，那一刻她显然是不放心的。 但迟疑了许久，夏艺璇终究是没有不管不顾地跟上去。作为被命运选中的亲历者，此刻甄泠朵脑海里不时盘旋着的许多念头，都并非是他们这些局外人可以想见的。 此番她化身为猫，到底和从前不得已寄身的时候截然不同。 彼时的她，亲历的是那橘猫的曾经。人与动物之间，最是没有让人厌恶的尔虞我诈，彼此端的都是各自那点最是诚挚的真心。 正也是因此，危急关头她才愿意豁出所有的一切，只一门心思想要救人。 但遗憾的是，甄泠朵没能成功。 事实上，就算是早便已经知道她所有的努力都不过徒劳，哪怕重来一次，甄泠朵还是会做出和从前一样的选择。 这是她的善，也是甄泠朵从那老太太身上学来的最是重要的东西。 夏艺璇有心想劝，可话到了嘴边却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纠结万分却也只能将视线落在了宋珩身上。 倘若非要有人去劝，那人大抵也只能是他。 不单是夏艺璇有这样的念头，梁风祁和沈玄风也是这样想的。 冷不丁接收到三道委实炽热的眼神，宋珩似是多少有些无奈，可他面上却是半点不显，只淡淡道，“由着她去吧。” 话音落下，宋珩也不管其他人究竟怎么想，便径直回了办公室。 热闹只有短短的一刹，不过转瞬的功夫，侦探社里又不由得恢复了沉寂。 幸而，他们几个都是亲眼看着甄泠朵和宋珩回来的，倒也不至于闹出什么虚假的幻影来。三人面面相觑了一阵，不多时便各自忙活去了。 甄泠朵给了新的任务，夏艺璇和沈玄风有的可忙。至于梁风祁，他从一开始就没放弃过轮回照相馆的事。因着事前只有陈书易一个知晓些线索，又是他负责跟进的，如今自是全无意外地尽数落在了他的身上。 第650章 喟叹 每个人都有事可忙，根本就顾不上其他。 比起梁风祁手里那个全无头绪的麻烦事，夏艺璇和沈玄风手头上的进度实在是快多了。 毕竟，他们本就已经提前锁定了案发现场的具体位置，结合现如今甄泠朵和宋珩亲历之后带回来的种种重要线索，想要从浩瀚的过往里翻出唯一匹配的案子，倒也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最是让他们惊诧的，还是案子本身。 尽管夏艺璇自诩已经见识过各式各样的案子，再不至于被那些既定的事实搅乱了心神。但现实是，这一次，她终究还是做不到无动于衷。 沈玄风也是一样的。 两人用了一整日的时间，好不容易才将全部的事实梳理清楚，而后便始终静默着没有做声。 起初，梁风祁还在为轮回照相馆的事苦恼，以至于根本就顾不上他们，可临到下班的时候，冷不丁瞧见两人失魂落魄的姿态，到底还是没忍住追问了一声，“你们这是怎么了？” 梁风祁这一句只是关切，可到底还是不免多了许多关心。 毕竟，依着他对夏艺璇的了解，倘若不是冷不丁发现了些了不得的东西，她的情绪根本就不可能被影响。 “是有什么新发现吗？”还没等两人应声，梁风祁便又自顾自开口。 说话间，他已是不由分说径直朝着夏艺璇的工位而来。 他们两位没有在第一时间应声，单是这样的反应就实在太过让人心生疑惑。梁风祁实在是既好奇又担心，便也就绕过了两位当事人，想要先一步知道真相。 夏艺璇和沈玄风倒也的确是半点防备也无，彼时她电脑桌面上陈列着的，分明就是甄泠朵和宋珩所托之事。 夏艺璇依循着自己的工作习惯，将所有与之关联的东西都仔细串联了起来。 梁风祁略略扫过，不由心底大骇。 “哎……” 甄泠朵浑浑噩噩睡了一阵，再出来时，先听到的便是这不无怅然的一声叹息。 “怎么了？”她怔怔地问。 骤然听着这声响动，夏艺璇等人却是不由得一个激灵。他们下意识想要收敛心神，端出一副没事人的模样。 遗憾的是，他们几个显然是有些默契不足。 沈玄风尤其不善说谎，只下意识偏头看向梁风祁。 梁风祁却偏头去看夏艺璇。 至于那夏艺璇，在好不容易厘清了其中原委之后，实在是有些想不明白那亲自前来侦探社求救的橘猫究竟从何而来，便也就下意识生出了些旁的心思，并不希望甄泠朵被牵连其中。 “没什么事。” “梁风祁突然抽风而已。” 夏艺璇想也没想便当即道，斩钉截铁的一句落下，不光是甄泠朵，就连梁风祁本人也不自觉愣住。 “他为什么抽风？” 没等甄泠朵再三追问，宋珩不咸不淡的语调却是冷不丁往所有人耳朵里钻。 话至于此，夏艺璇登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单单一个甄泠朵，就需要她挖空心思，耗费不少心神才能搪塞过去，现如今冷不丁又多了一个宋珩，怎么想都是麻烦事。 “那你得问他啊。” 夏艺璇终究是没有勇气直面宋珩的逼问，情急之下便也只能将某个倒霉催的家伙推出来挡枪。 可怜梁风祁此前全无准备，他不过是瞧见夏艺璇有些失魂落魄，秉持着想要劝慰一二的心思，才一步步走到了此刻，却是不成想，不知道是从哪一瞬开始，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变得不对劲儿了。 “我……我就是感慨一下。”梁风祁讪讪道，说这话的时候，他甚至不敢抬头直视宋珩的眼睛。 他跟在宋珩身边多年，最是知道自家社长的脾性。蓄意推诿显然是没有用的，一旦被宋珩盯上，唯一的选择就是立刻就范。 但偏生夏艺璇先前已经梳理出来的那些线索实在太过厚重，梁风祁一时间有些吃不准甄泠朵究竟能否顺利消化，迟疑不过片刻的功夫，他终究还是打定主意暂且顺着夏艺璇的意思瞒上一瞒。 尽管他心里清楚，这些手段实在拙劣地很，根本就不可能瞒得过宋珩。但事已至此，他好像早就已经没了别的选择。 “感慨什么？”甄泠朵不解地问。 和宋珩那一眼洞悉眼前人的诸多异样不同，甄泠朵只下意识追问了一句，彼时的她甚至没有意识到，他们所有的不安紧张，从根本上说，无一不是因她而起。 梁风祁本就是随口胡诌，他断定宋珩只一眼就能识破他们的小伎俩，根本就不可能再任由他们胡说八道，故而根本就没能顾得上提前构想一个圆满的回答。以至于冷不丁被甄泠朵接连追问的时候，他也只能继续硬着头皮招架。 “感慨人生艰难罢了。” 甄泠朵闻言，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该说前一瞬她心底里也曾不自觉闪过诸多疑惑，毕竟夏艺璇和沈玄风都是个爱热闹的性子，依着她对这两人的理解，他们断不至于压抑自己的本性。可因为梁风祁那意味深长的一句，她倒是反而轻松许多。 然而，不多时宋珩便倏然发问，“查得怎么样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可在场所有人都清楚，宋珩问的是先前的案子。 甄泠朵本也时刻牵念着，她的期待半点都不比宋珩少，之所以始终隐忍着不曾追问半个字，也不过是生怕会给夏艺璇带来压力罢了。 如今宋珩开了口，她便也就落落大方得抬头去看，却没成想，夏艺璇听了这话竟是自顾自移开了眼，半点不敢和他们对视。 余光瞥见夏艺璇这一动静，梁风祁和沈玄风也索性有样学样。 甄泠朵冷不丁瞧着他们这副模样，还只当是案子委实有些麻烦，一时间很难翻查到线索。正待宽慰两声，却不想宋珩突然阴恻恻道，“查不到吗？要不我自己来？” 意味深长的一句，惊得三人不由得连番打寒颤。 “不，不用了……”夏艺璇连连摆手，梁风祁则是静默着，兀自耷拉着脑袋，恨不能即刻就从这漩涡中心抽身而去。 第651章 真相 夏艺璇到底是在逐明侦探社待久了，不过刹那的功夫便懂了宋珩话中之意。 等他亲自查？这就跟直接递给她一则解雇通知差不多了。 诚然，夏艺璇平日里也没少吐槽工作强度，抱怨工作压力，但无可否认的是，迄今为止，她依旧很热闹自己拥有的这份工作。 不单是因为可观的薪资，更是为了逐明侦探社始终不变的根本要义。 驱逐黑暗，追求光明。 他们要的，是一个能破开一切阴霾的真相。无论他们委托人是谁，也不论经手的案子究竟有多么难办，他们作为侦探社的一员，所需要做的，始终都只有一件： 抽丝剥茧，寻找真相。 “查到什么了？” 宋珩自顾自说着，甚至没等夏艺璇径自让开了位置，便主动上前。 甄泠朵一见他这副阵仗，不由得替自家姐妹捏了一把汗。宋珩对于工作的严厉姿态她领教过不止一次。若是任由他把那吹毛求疵的态度一股脑儿砸到夏艺璇身上，她虽不至于受不住，但总也免不了要失落好一阵子。 甄泠朵早便想说了，夏艺璇他们虽是没能和宋珩一样，次次都毫无畏惧地勇闯未知鬼蜮，但他们所肩负的压力，却是半点都不比冲锋陷阵的人少。 就算是不论功绩，也不可胡乱给人安罪过。 “这才一天的功夫，葛朗台都不至于不吃不喝剥削员工吧？”甄泠朵有意抢在夏艺璇之前开口，她想要借着这一方式为好友多争取些时间。 只听了个开头，夏艺璇就懂了。 一如她担心甄泠朵可能会受不住残酷的现实，她也一直在担心一旦宋珩催得急了些会影响自己的心态。 可她们要面对的是宋珩，那可是个狠角儿。 夏艺璇无意和这人抗争，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在宋珩和甄泠朵之间反复横跳了许久，她还是优先选择了资本，“不至于，不至于，这哪能算剥削呢？” 话音落下，甄泠朵当即不无关切地偏头去看。 尽管未曾开口，可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夏艺璇明了她眼神中的全部意味，只要她显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紧张或不安，甄泠朵就会抛开一切，毫不客气地替她拦在宋珩面前，绝不容许这人逼近分毫。 “事实上，我们已经查到了些东西。” 夏艺璇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抬眼在甄泠朵和宋珩身上扫了一圈，才不得不认命地轻叹一声，“但现实可能有点瘆人。” 夏艺璇说得小心翼翼，连带着边上站着的那两位也不自觉附和着点了点头，瞧着他们这样胆小慎微的模样，甄泠朵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瘆人？ 他们还怕这个嘛？ 且不说她甄泠朵神调门传人的身份，打一出生，她的宿命便是既定的，沟通阴阳两处的媒介。虽说甄泠朵对此始终接受良好，可她也曾不止一次地设想过，倘若不是自古的承袭，任何一个普通人骤然得了这样的讯息，该如何做到淡定非常？ 更何况，甄泠朵自打一脚踏进了这逐明侦探社后，时不常就会跟着宋珩一起去见识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无论内外八门的旧事，亦或者是层出不穷的鬼蜮，就没有哪一个是省心的。 “艺璇，你照实说就是了，支支吾吾的，反而更让人不安。”甄泠朵暗暗思忖片刻，到底还是宽慰了一声。 彼时，她满心回荡的都是宋珩此前掷地有声的宣告，他经历颇多，无所畏惧。 只没成想，冷不丁听着她说这话的时候，夏艺璇的神色却不由得变得更加难看了。 谁担心宋珩啊？ 真正需要提前做好心理建设的人，是你甄泠朵啊。 夏艺璇内心深处不时翻涌着这两句，可奈何始终都没有寻着合适的机会，毫无遮掩地摆在台面上。 她不敢，也不能。 毕竟，就在夏艺璇暗自头疼不已的时候，宋珩已经看到了所有的东西。 “橘猫才是源头？” 他一目十行般迅速扫完，冷不丁就蹦出了这一句。 夏艺璇三人此前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不至于太过惊诧，但甄泠朵却是不一样，她下意识间瞪大了眼睛，不自觉便怔怔的望着宋珩，眼神里全是不解与错愕。 “怎么会这样？” 甄泠朵实在是想不通，依着她化身橘猫陪在老太太身边的境遇来看，那小东西应该是在事发之后才出现的。 “你知道橘猫是被收养的吧？” 宋珩并不急着回答甄泠朵的追问，只在短暂的恍惚之后，一字一顿般笃定地追问了一声。 甄泠朵点了点头。 “知道啊，我一睁开眼就能感受到那橘猫的不安，是老太太一点一点释放出的善意才让她放下了戒备和不安……” “那你知道，那几个混小子和那橘猫也有仇嘛？”宋珩再问。 这一次，甄泠朵却是不自觉顿住。 这事她的确是不知情，就算是后来豁出一切，主动迎上那几个混蛋，也不过是气不过他们对老太太拳打脚踢，明知自己不可能护得住主人，但那一刻，橘猫的本能便是纵然枉顾自己的性命，也一定要给她争取逃生的机会。 “橘猫是被人遗弃的，是老太太从那几个混子手底下救下来的。”宋珩似是半点没有注意到甄泠朵的失神模样，只自顾自道，“你也见识过那几个人有多不学无术，那会儿他们在虐猫。” 甄泠朵闻言，只觉刹那的功夫里，不由得心神一颤。 虐猫？ 身为宠物医院的工作人员，她可是没少遇上这样的案子，尽管每个小家伙遇上的危险都不同，可只是虐待小动物这一条，便足以让所有人血气翻涌，气不打一处来！ 欺负弱小算什么本事！ 一群渣滓！ 过去，甄泠朵也没少和同事们一起义愤填膺的怒骂，可纵然心底不平，他们也终究没有机会完全共情那被欺凌且还无处伸冤的小家伙们。 但这一次全然不一样。 甄泠朵自己亲历了一回，是她自己，也是那只橘猫。 切身感受过恐惧与欢喜，任谁都不可能做到始终坦然。 第652章 压抑 与愤怒随行的，还有甄泠朵心底里隐隐生出的些许不安。 尽管有许多事都是以宋珩为代表的那只黑猫发现的，但简单拼凑起来，却是不难发现，老太太和那几个混子之间的纠葛由来已久。 甄泠朵原本以为，命案是源头。但当宋珩郑重其事地说出橘猫被虐一事，她脑子里倏然蹦出了一些新的念头，且再也没有办法沉静下来。 “那她的亲人……” 甄泠朵小心翼翼，试探着蹦出这一句的时候，夏艺璇的心不自觉提到了高处，她私心里盼着宋珩能将所有惨淡的现实说得和缓几分，至少别让她愈发感到不安与愧疚。可不过转瞬的功夫，却又倏然意识到，甄泠朵其人到底是眼里揉不进半点沙子的。 她秉性如此，若是不经意间让人冷不丁知道是他们几个合谋欺骗，那就更麻烦了。 事实上，正也是因为始终都没能寻到一个最好的切入点，才让夏艺璇始终都举棋不定，她甚至还盼着沈玄风和梁风祁能够帮着一起出出主意，只没成想，尚不曾如愿就已经被宋珩毫不客气地揭开了鲜血淋漓的真相。 “老太太救下猫的过程虽不可细查，但想来总也免不了和他们几个起了争端，混混们应该是提前将她家里的情况都摸熟了，所以才找到了机会在车上动了手脚……” 宋珩没有理会夏艺璇暗示，只不由分说径自直白而干脆地摆出了现实。 车被人动过手脚，所以老太太的女儿和女婿才会车祸身亡…… 单是这一样，便已经沉重得让人无法承受。然而，宋珩却是并未停下，“这之后，他们还故意勾引小姑娘，让她一步步踏入深渊……” 尽管宋珩并不曾详尽解释，可后来的事，甄泠朵倒是也能仔细串联一二。 孙女身死之后，老太太是无论如何都要替她讨要一个公道的，也是到了那个时候，她才冷不丁意识到凶手竟是旧相识。 甄泠朵全然无法想象，到了那一刻，老太太该如何自处？ 她应该会后悔吧。 要是她没有出手救下那只和自己本就没什么干系的猫，这些混蛋又怎么可能将魔爪伸向她的孙女？ 等到所有尘封的现实被一点点揭开，她将无可避免地面对最是骇人的真相。不单是孙女，就连女儿女婿的意外，也都和自己那点不经意间显露出来的善意有着千丝万缕的勾连。 她一念善起，救了猫一命，可转头却是搭上了家里三个人的性命。这样深重的代价无论换做是谁都不可能承担得起。 至此，后来的一切也就愈发情有可原。 老太太无力承受，又恰逢那时世界各地诡异复苏，她恍惚之间错手杀了橘猫。毕竟，它是一切因果的源头，却偏偏又在那之后短暂恢复了清明。 “老太太很是懊恼，人死不能复生，猫死亦然。橘猫死后，她便彻底成了孤家寡人，索性就想办法杀了那几个混蛋。至于你先前见到她在家里吃的肉干，也不是什么牛羊肉，应该就是那几个凶手的。” 宋珩淡淡说完，虽神色无异，可语调到底还是低沉了许多。 夏艺璇等人提前看过真相，可再一次听宋珩提起，终究还是忍不住遗憾落寞，反倒是甄泠朵除了最初那一瞬的错愕外，此后许久都不见太多情绪起伏。 她只是怔怔的，恍惚得立在一旁，只静静地听着。 任由身前唏嘘声阵阵，她也从不接茬，好似什么都没听到一般。 甄泠朵脑子里乱糟糟的，她头也不回地径直往外走了，那动作半点不拖泥带水，以至于倏然瞧见眼前这一幕的众人都不由得愣在了原地，好半晌都没有动作。 “她一个人出去，没问题吧？” 隔了好一阵子，沈玄风到底是不放心似的追问了一句，话音落下，夏艺璇和梁风祁也不由得心神一凛。 他们不是没想过要即刻追上去，但转念却是不自觉偏头看向了宋珩。 对上这两人不无凌厉的眼神时，宋珩依旧端着从前那一副波澜不惊的姿态。事实上，哪怕是在转述其中因果的时候，宋珩也始终淡然自若，鲜少表现出异样。 “行，这次算是我不小心捅了篓子，我善后。” 甚至没给梁风祁和夏艺璇出声揶揄的机会，宋珩便自顾自地补了一句，倏然听着这一句，沈玄风面上不由得露出了几分惊疑，似是好一会儿都没有缓过劲儿来。 宋珩快步跟了出去，却意外发现甄泠朵根本就没有走远。 “我出来透口气而已，不至于想不开。”彼时的她并不知道跟在身后的人究竟是谁，但还是秉持着不愿让人担心这一根本底线，没忍住解释了一声。 “我知道。”宋珩淡淡地应道。 单是听他说话的语调，平淡地像是在说一件跟自己全然没有半点牵连的事。然而，前一刻毫不客气地将鲜血淋漓的真相毫无保留地径直摊开摆在她面前的人，也是他。 甄泠朵纵是再迟钝，此刻也已然能将前些时候社里那几个不自觉端着凝重神色的家伙真正的心思猜个八九不离十。 他们显然是已经提前知道了真相，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跟她说，所以才不自觉陷入了迷惘。宋珩起初大概也是不知情的，事实上，无论他是否知悉，就算是再重来一次，甄泠朵也始终坚信他还是会采用那样坚定不移的根本手段。 单刀直入，干脆利落！ “为什么善良的人，总不得善终？” 甄泠朵也不回头张望，只自说自话一般，喃喃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这是个本就无解的题，这世上有太多的事，既有因果，也有无数例外。所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从根本上来说，也不过是世人给自己寻的一处慰藉而已。 “一场意外，让所有人都有了心结，但至少，现在一切都解开了。老太太是个善人，来生也可能和她在意的那些人再次重聚。” 宋珩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再一次回到了一切变数的症结之上。 第653章 谢谢 期盼重逢。 等待再次相遇。 这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甄泠朵也曾不止一次地替她祈祷过，但真的能做到嘛？ 甄泠朵心底存疑。 “孙女显然是回不来了，但如今有女儿女婿陪伴在侧，想来老太太的情绪总能被安抚下来的。我离开前留下了两样东西，想必老太太见了会释然的。” “留了东西？” 倏然听着这一句的时候，甄泠朵不由得顿住。鬼蜮里还能留下其他东西吗？关于这一点，她始终全无经验。 要知道，从前跟着宋珩接连不断地肃清鬼蜮时，甄泠朵可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在那儿留下一些自己的印记。 但偏生，眼前这人方才一本正经地说，他留了东西。 虽说甄泠朵并不曾径直出声询问，可单是对上她不无错愕的神色，只眨眼的功夫，宋珩便了然她心中所想。 “照片是橘猫给的，手机链是我在垃圾堆里翻到的，据考证，应该就是她孙女的。”宋珩神色淡淡地道。 云淡风轻之间给出的解释让甄泠朵不由得愣在原地好半晌，她毕竟亲历过，知道不得已以猫的形态寄生的状态有多艰难，可就在那样艰苦的情况下，宋珩居然还拿到了那样珍贵的遗物，且在不经意间留了下来，用以安抚心灵。 扪心自问，倘若异地而处，甄泠朵半点不觉得自己能做得那样自然利落。 “谢谢。” “我替老奶奶谢谢你。” 甄泠朵自顾自说了一声，而后竟是又自说自话地补充了一句，她一字一顿说得坚定非常，宋珩倒是也没有推诿分毫。 不为旁的，只因他清楚，走过这一遭，甄泠朵无可避免地亲历了橘猫的过去。虽说宋珩也亲身而至，但他所见所闻，到底是和甄泠朵不同的。 她才是真正的感同身受。 “我只是完成了一份委托。”及至再三确认甄泠朵已经从失神的状态里抽离出来，宋珩才幽幽地补了一句。 甄泠朵知道，这不过就是拿来搪塞自己的罢了。 真要只是为了完成委托，他为什么要留下那手机链？委托人从来都只有橘猫而已，就算是宋珩在不经意间和那些已经逝去的人有过照面，也断然不至于做到如此地步！ “总归是要谢的。” 甄泠朵依旧坚持，宋珩闻言轻笑，倏然反问了声，“那我是不是也该替他们谢谢你？” 甄泠朵再没应声，而是转身想要往回走。 她刚刚不由分说径直冲了出来，只怕会让夏艺璇不安，她不仅得想办法安抚好友，还得替那一家子跟她说声谢谢呢。 但不成想，宋珩却是径直拉住了她，“好不容易出来，不如到处走走？” 待在侦探社里的确能让人安心许多，可倘若整日里都只能见到那几个人，终究还是会闷的，最重要的是，宋珩看得出来，甄泠朵只是不希望他们担心，所以才用力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模样。 宋珩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强行清除她脑海里的那些记忆，甄泠朵走过的每一个鬼蜮，她亲历过的每一次意外，都是她生命中独一无二的体验，任谁都拿不走。 他所能做的，也只是用些其他的手段，让她的思绪不至于沉浸其间。 网上不是常说，放掉一段感情最好方式，是新的恋情和时间。 时间他们都有的是，新的记忆和故事倒是可以立刻都安排上。 甄泠朵没有挣扎，只迟疑着偏头问了一句，“你想去吗？” 宋珩想也没想便即刻应了一个嗯，不管是谁的意愿，只要能让甄泠朵暂时忘记那只橘猫以及那一家子，都是好的。 “你想去，那我陪你。” 饶是宋珩心底里再是笃定不过，可冷不丁听着甄泠朵淡然自若地蹦出了这么一句时，他还是没忍住有片刻愣神。 他想去，甄泠朵就陪？ 明知道甄泠朵说的只是陪他出去走走罢了，但宋珩还是不自觉就往歪里想。 他毫不怀疑，如果此刻发出同样邀请的人是夏艺璇，甄泠朵也不可能有分毫迟疑，但如果是沈玄风、梁风祁，甚至是陈书易呢？ 她还会应得这样干脆吗？ 对夏艺璇，是多年知心闺蜜，那对他呢？ 从来自诩对一切早有定断的宋珩，难得在这个问题上不自觉陷入了自我怀疑。 无可否认，宋珩心底里是有所期待的，然而现如今的时局实在太过动荡，且不说内外八门的事，就是这层出不穷的鬼蜮就足够让他们头疼了。 这一次橘猫的委托还让宋珩意识到，鬼蜮的形成不必非得要借助于那些个本就怨气满身的小鬼，心有愤愤然的普通人也可能借着天时地利凝结成让常人望而却步的鬼蜮。 最重要的是，身在鬼蜮时，他们往往都会不自觉丧失理智，全然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及至清醒的时候，或许会因此不自觉生出几分怅然意来。 但错误已经铸成，便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挽回的。 一旦他们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全然放下，那鬼蜮就会一直在。最要命的，鬼蜮全由他们的情绪控制，任谁都不知道究竟会在何时何地因何缘故倏然爆发。这无疑会给他们肃清鬼蜮带来无可估量的麻烦。 目前宋珩尚且不曾寻出一个有效的遏制手段，这些事他甚至从来都没有对任何人提及，不论是甄泠朵还是逐明侦探社的每一位。 当下局势已经太过艰辛，他们每一个人肩头都委实肩负着太多东西。好不容易能暂时喘口气，他实在不忍心让他们片刻都不得自在。 他才是逐明侦探社的唯一负责人，且身为内八门门主，这一切本就是他的责任，合该由他来头疼。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刚问了你好几遍想去哪儿，你都没理我呢。” 宋珩好容易从恍惚中回神，对上的便是甄泠朵的笑脸，她似是在骤然间不自觉长出了一口气，又像是发现了什么，却不愿让宋珩知晓。 虽不过一刹的功夫，但还是没能躲得过宋珩的眼睛。 第654章 抱歉 只是，宋珩终究是猜错了。 甄泠朵的确是有一瞬手足无措，但不是为了旁的，只是突然福至心灵一般，冷不丁意识到，要是宋珩提出出去走走是为了她，自己该如何招架。 尤其是，就在几分钟前她还言之凿凿地说过，只要是他想去的地方，自己一定作陪。 这特么岂不是完全乱了套吗？ 他家老板挖空心思想要安抚员工，结果员工彻底误会了，这要如何拨乱反正？最是让甄泠朵不安的，是她全然不知道宋珩听了她先前说的那些话会作何感想。 惴惴不安的时候，甄泠朵下意识间偏头去看，可瞧见的也只有某人兀自出神的姿态，宋珩自然不可能知道，在自己暗暗头疼的时候，身边的人已经不自觉神游天外。而他跟甄泠朵此刻脑海里不时环绕着的，分明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 “去商场吧，东西全。” 宋珩短暂怔愣了刹那，即刻便做出了决断。 他们已经几乎磨蹭得够久了，非要再耽误下去的话，倒也的确没什么必要散心闲逛了，不如早点各自回家好了。 “行。” 甄泠朵本就没什么想法，好不容易身边有个能拿主意的，自是毫不犹豫地应下了。事实上，但凡是宋珩做出的决议，她从来都没有说过半个不字。 但此刻，甄泠朵还是不自觉自己找了个最为合适的托词，“商场离咱们最近，也省得继续绕远路了。” “英雄所见略同。”宋珩笑吟吟地附和了一声。 这一句他说得再真诚不过，绝无半点敷衍之意，毕竟，甄泠朵刚才说的，的确就是宋珩做出最终决定的根本理由。 宋珩说这话的时候，不自觉带了几分玩味意，甄泠朵却是不由得有片刻恍惚，不为旁的，只因他一时之间有些无从评断眼前人方才那不自觉间的一抹笑，究竟是为了故意逗她，还是旁的什么。 但，这好像并不重要。 意识到这一点时，甄泠朵当即便释然了。 就算是宋珩当真突然间挖空心思想要博她一笑这一认知属实让人忐忑不安，可那人行事从来随心，但凡是他自己想做的事，哪管他人作何想法？ 更重要的是，甄泠朵自己好像也并没有那么抵触这事。 “果然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商场都是最热闹的。” 大抵是甄泠朵大半的时间光顾着跟宋珩一道进出鬼蜮，她实在是有些想不起来自己上一次逛商场是什么时候，冷不丁瞧见前面攒动的人头时，她到底是没忍住感慨了一声。 “夏艺璇的总结，难得精妙。”宋珩闻言，即刻补充说明。 听着他掷地有声的一句，甄泠朵一时间多少有些绷不住兀自轻笑出声，“回去之后我一定把你刚才的话，一字不差地复述给她。” 甄泠朵似是已经能够想见夏艺璇骤然听了这话会是什么反应，甚至于就连沈玄风和梁风祁可能的应对她都已经想得差不多了。 瞥见她眼睛里不自觉闪过的笑意，宋珩始终不置可否。他显然是半点不觉得夏艺璇会在意这样的夸赞，在宋珩眼里，再没有什么比工作上高效完成最是重要。 “想去哪儿？” 两人自进了商场，便下意识往角落里躲。一方面是宋珩的确不怎么喜欢往人堆里凑，更重要的缘由是，他们本就是临时起意，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定好最终的目的地罢了。 宋珩问了一句，下一瞬甄泠朵便不自觉抬眸环视周围，不消片刻的功夫心底里便有了定断，“电影院吧，那儿人最多。” 宋珩闻言也不轻言好与不好，只径直往前走。 至于甄泠朵决断时那委实让人哭笑不得的由头，他权当没听见就是了。电影终究是需要仔细欣赏的艺术，就算是排队的人再多，一旦好戏开场，便是静默的。 更何况，他和甄泠朵第一次合作忽悠人，好像就是在电影院来着。 冷不丁回想起这一点，宋珩嘴角不自觉上扬了些许。 奈何彼时的甄泠朵正忙不迭搜索最近时段的电影排片，想要提前了解一下即将面对的卡司配置，以至于根本就没能注意到宋珩难得的异样。 “名导操刀，难怪这么多人。” 甄泠朵低声喃喃，本想趁着这当口将自己好不容易搜罗到的消息和宋珩共享，但没成想，她话刚一说出口，原本走在前头的人突然顿住了动作，再下一瞬，他已是不由分说强自拉着人往后撤。 “马上走！” 冷不丁的一声，委实让甄泠朵有些恍惚，她的确是没能在短时间内就完全消化这一突然的变数。 明明前一刻他们才刚约好要一起看电影的，怎么才一眨眼的功夫，就变了呢？ “怎么……” 甄泠朵下意识追问了一声，但宋珩却是始终都紧蹙着眉头，只兀自闷着头往外走。他步履飞快，甄泠朵只能卯足了劲儿才能赶得上。 被莫名打断了既定的安排，的确让人意非常，但所幸的是，如今的甄泠朵早已经习惯了一切全无预兆的变数。她之所以会感到不安，无非是此番她尚且不曾感觉到不对劲儿，全然由着宋珩做主导罢了。 但那人毕竟绝不会将自己往沟里带，正也是始终坚定地相信这一点，甄泠朵才不曾挣扎分毫。 纵然甄泠朵在一路疾行的时候，便暗自思量出了许多种可能，可就在他们踏出商场的那一瞬，眼前轰然间便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鬼蜮，将整个商场都层层叠叠地笼罩了个彻底。 鬼蜮突现？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甄泠朵恍惚着偏头去看宋珩，眸子里多有恍惚与不安，尽管她拼尽了全力想要掩饰，可终究还是没有办法全然说服自己。 意外降临的时候，无论是她还是宋珩，他们都没能顾得上身边的无辜之人。 “抱歉，我不是不想救，只是不能……” 明明甄泠朵问的是具体的时间，可宋珩却似是一眼洞悉了甄泠朵全部的心思，郑重其事地为自己前一瞬的选择致歉。 第655章 拒绝 “你没有对不起我，我们真正该感到抱歉的，是如今被裹挟在鬼蜮里的每一个无辜的性命。” 甄泠朵没有看他，可说出口的每一个字，却犹如利刃一般，精准地往人心窝子里扎。 这一刀可不单单是向着宋珩的，甄泠朵连自己也没有放过。她说这样的时候，整个人是抖的。 要知道，甄泠朵和宋珩先前每一次罔顾个人生死逆行往鬼蜮里而去的时候，为的都是解救被困在其中的人。 但此时此刻，是他们第一次先一步径自撤走。这显然和他们先前一直信奉的根本准则全然不同。 甄泠朵无意责怪宋珩，她相信这人所有的决断都有理可循，但偏偏此刻她想听的并非是那些无可奈何的情由，她多希望宋珩能即刻给自己一个行之有效的解决方案，告诉她要如何才能将那些意外被困其中的人一个不落地解救出来？ 但显然，宋珩也没有答案。 他但凡知道，也就绝无可能还愣在原地干巴巴地跟自己做些无甚紧要的苍白解释了。 “我是听过路的老鼠说的。”宋珩再一次开口，冷不丁落下了一句让甄泠朵无论如何都没有设想过的内容。 听老鼠说的？ 甄泠朵倒是早便知道宋珩有些非比寻常的本事，当初自己不得已寄身在猫身上的时候，他也能全然听明白自己在说些什么。他能明白动物的言语，这并不让人意外。 但那些老鼠又是怎么知道这地方会突然变成鬼蜮的？ 尽管明知道宋珩也未必能有什么答案，可甄泠朵还是不自觉偏头看向了他，只盼着他能给自己解答。 但遗憾的是，甄泠朵没能等到答案，只等来了匆匆而至的官方人员。 鬼蜮刚出，除灵官方倒是来得快。 他们第一时间封锁了现场，再不许任何人轻易靠近。 可饶是他们动作迅捷，却终究没有办法避免普通人被莫名牵扯其中，在这一点上，甄泠朵依旧还是会有意无意地质疑他们的工作效率。 甄泠朵和宋珩自然也被拦在商场之外，因着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以至于所有人都恍惚不安，他们两个虽也紧蹙着眉头，但比起仓皇无措的人，到底还是要沉静得多。 官方的说辞，始终是刻板又清冷的。 他们无意再听，只想要即刻退走。 这次的鬼蜮事件毕竟是他们自己亲历的，该获悉的线索已然清晰，与其在这儿耗着，倒不如赶紧回到社里去，联合众人一同寻求破解之法。 然而，就在他们转身想走的时候，却是冷不丁被身穿制服的几位拦了下来。 “宋先生，请留步。” 对方毕恭毕敬的一句，让两人不自觉顿住了脚步。甄泠朵倒是没有作声，只下意识偏头看向宋珩，来人开口寻的是他，一切自然该由他定夺。 至于对方的来意，倒是并不难猜。 只是，除灵官方似是还有着许多秘密，只要一想到他们曾蓄意放任普通人和行走世界的小鬼们融合，甄泠朵便始终没有办法保持淡然。 事实上，正也是借着这个契机，甄泠朵和宋珩才趁势将逐明侦探社从除灵官方抽离出来，并不愿意轻易招惹。但现如今，却又是他们主动找上门来！ “有事？” 宋珩神色淡淡，可话一出口，言语间总还是不自觉带着几分疏离意味。 干脆利落的两个字里，萦绕着的是宋珩毫不掩饰的不满，可对方似是半点都没有察觉到宋珩的不快，亦或者说，他们根本就别无选择。 “宋先生，请您帮助我们一道清除此鬼蜮！” 避过了人群，那人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诉求，“若是不能尽快清除，这鬼蜮会疯狂向周围侵蚀！” 骤然听着这一句，甄泠朵只觉得心底里不自觉泛着不安。 鬼蜮弥漫，那显然是任谁都没有办法轻易招架的大麻烦，甄泠朵顾不上多想，只忙不迭想要应承下来。 可没成想，甄泠朵一步越过了宋珩，径直冲到前头时，尚未来得及开口，脑海里却是不由得警铃大作。 这一突然的变数让甄泠朵即刻收拢了心思，她兀自退后了一步，饶有深意地看了身边的人一眼。 宋珩会意，即刻想要借故离开。可让两人意外的是，官方的工作人员却是丝毫都不肯退让，甚至还自顾自搬出了一个预言家，“如今有预言家坐镇官方，此地鬼蜮刚一出现，即被断言，若是放任其中小鬼肆意吸食新鲜血液，后果不堪设想！” 他一字一顿说得很是坚决，甄泠朵和宋珩倒也并非全然不知事态究竟有多紧急，可甄泠朵思忖片刻到底还是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抱歉，我们也无能为力。” 甄泠朵突然的抢白的确在宋珩预料之外，但他却是并不曾因此袒露出多少惊疑之色。正相反，他对甄泠朵绝对信任。 既是神调门人做出的决断，他自是无需质疑。 “你们这是助纣为虐！” “刚才商场里有多少人，乌泱泱的，这会牵连到多少无辜的家庭？” “逐明侦探社说什么接委托解心事，可如今大难临头，你们居然根本就弃之不理，这算什么！” 眼前人显然是急了，他口不择言地妄图用那些无意间被困其中的无辜性命作为要挟，强自逼迫甄泠朵和宋珩就范。 但奈何，两人依旧不肯答应。 “不好意思，刚才已经给过答复了，恕不重复。” 这一次和人硬刚的是宋珩，话音刚落，他便径直拉着甄泠朵快步离开，半点都不曾流连。 诚然，彼时的宋珩全然不知道甄泠朵究竟是因何缘故才最终做出这一决断的，但她也是侦探社的一员，甄泠朵的决定，便是他们所有人统一的态度。 被宋珩强自拉走时，甄泠朵也并不曾松懈分毫。事实上，彼时她的脑子便好似全然不受控制一般，总也是不自觉翻腾着些不同寻常的画面，每一幕都是对当前行为的评断。 不可答应邀约。 马上离开现场。 做的好，走得越远越好！ 第656章 折返 接连不断的声响笼罩之下，甄泠朵只觉得自己的精神消耗极大，她快要坚持不住了。 哪怕是有宋珩在一旁死死的拽着，也即将超出她所能承受的极限。 她再也没有精神能多听一个字！ 心神恍惚的刹那，甄泠朵兀自咬了舌头，她并未用尽全力，可这样一个近乎自我伤害的动作却还是让她获得了短暂的清明。 而另一边，宋珩自然也已经察觉到了身边人的异样。 该说早在甄泠朵不由分说兀自抢在自己前头，毫不客气地拒绝工作人员的合作提议时，宋珩便已经隐隐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只可惜那时候的他并不能完全笃定，且那时候尚有外人在旁，明知道甄泠朵已经是在卯足了劲儿强撑，宋珩自然也不可能在关键的时间掉链子。 死死拽着甄泠朵的当口，宋珩也没忘记即刻分出心神，暗自运气启动雷法攻击。 事实上，这是个相当冒险的举动。 倘若他们所在的位置不曾被鬼蜮侵袭，宋珩便是在人间使用雷法，一旦稍不注意落在了普通人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但如果他们也被吸纳进了鬼蜮里，此事又实在难以解释清楚。 毕竟当初在那千钧一发的当口，本就是宋珩亲自拉着甄泠朵逃了出来，这一点是板上钉钉，丝毫不容质疑的。 那么，问题究竟出在哪儿呢？ 甄泠朵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这些问题已经在宋珩脑海里来回往复周旋了好一阵子，他原本以为自己有的是时间慢慢思量，但看身边人的情势，显然，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必须要从速决断。 心念一动，宋珩兀自起手，他没有分毫迟疑，眨眼之间，雷霆声起，雷光四溅。 宋珩动作极快，只眨眼的功夫，便以他和甄泠朵为中心，向四方发起攻击。 虽是试探性的，但为策万全，宋珩还是不自觉多用了些力道，而这番试探也当真让他发现了些许异样。 前头是空的。 倏然意识到这一幕时，宋珩不由分说便拉了甄泠朵一把。 雷光弥散的地方，眼前种种都会暂时冲破鬼蜮的遮蔽，恢复成其本来面目。 宋珩也是直到现在才倏然发现，此刻他和甄泠朵站着的位置，已是台阶的最后一级，虽说他们先前丝毫都没有感受到任何拾级而上的滋味，可若然此刻依旧全无收敛，再往外一步，他们就会骤然坠落。 至于会掉到什么地方去，宋珩并不知情。 但坠楼却无疑是板上钉钉的！ 甄泠朵请神上身，借着神明的力量，她才总算看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商场的确是已经被鬼蜮侵袭，但他们也没有幸免，事实上，甄泠朵举目四望的时候，她看到的是一个又一个层层叠叠全无缝隙的鬼蜮。 就好比是一个大圆里头，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个小圆一样，商场周围遍布鬼蜮，大大小小的有很多，它们看起来好像不曾互相勾连，各司其职，各自生长，但究竟具体如何，大抵只有亲自领教过才能知道。 “我们也被困在了鬼蜮里，附近全是鬼蜮，已经完全看不清本来面貌了。” 说这话的时候，甄泠朵语调里却是不自觉带着些劫后余生的庆幸，但话一说出口，两人的神色便不约而同地变得很是难看。 不为旁的，只因眼下的事显然已经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就算明知是鬼蜮，当前所面对的事态，却是已经远比他们想象中还要麻烦得多。更不消说，无论甄泠朵还是宋珩，他们都没有想过要就此罢手。 离开这儿，这是两人从来都没有动摇过的根本信念。 甄泠朵环视周围的当口，宋珩心底里却是已经有了思量。他即刻拉着甄泠朵转头又堵住了那所谓官方人员的去路。 来人见他们去而复返，面上倒是不自觉露出了几分欣慰的笑。但大抵是因为实在不满方才这两位不由分说扭头就走的狠戾姿态，骤然间并没有给出什么好脸色。 幸而，甄泠朵和宋珩半点都没放在心上。 “两位可是想好了？决定和我们一同对抗敌人？” 甄泠朵和宋珩并未开口，但眼前人却是已经兀自轻笑着道，也不知是不是全然迫于无奈，亦或者是他们眼下实在是没有更好的选择。他依旧还是不遗余力地想要将这两人拉入到自己的阵营之中。 “可是还有什么疑惑？” 见两人迟迟都没有应对，对方便也只能试探着发问，宋珩轻摇了摇头，示意并无疑问，下一瞬对方便满心欢喜地径直上前，恨不能亲自挽着两人的手往前走。 可奈何，他到底是没有机会朝着面前的两人伸出手去。 宋珩倏然起手，下一瞬他周身就似是被数不清的雷给包围了似的，是进不得，退不得得。四肢百骸更是在毫无预兆的刹那光景里，被雷了个外焦里嫩，动弹不得。 加之边上还有个以神明姿态傲然退守的甄泠朵，那小子根本就无力反抗，在绝对的优势面前，无论如何不死心地拼命挣扎，都不过是徒劳。 被宋珩教训过后，那人不得已露出了自己的本来面目，一只面目可憎的小鬼。 饶是心底里早便已经有了盘算，可倏然见着对方被识破了身份的刹那，甄泠朵还是免不了有一瞬愕然。 商场内外，全是鬼蜮。 目之所及，她和宋珩所能见到的，大抵无论男女老少都不是真人！ 这样一想，两人便愈发觉得头疼。 而彼时远比他们还要错愕的，无疑是那个被冷不丁就剥离了伪装的家伙。 在不得已显露真身全情抵抗的时候，他整个人依旧是浑浑噩噩的，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什么时候暴露的。 恍惚之余，他显然也多少有些嫉恨，不为旁的，只因委实笃定眼前人如此行事也不过是冒险一博而已。只是没成想，这一场豪赌，终究是他们赢了。 对付完一个，宋珩和甄泠朵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全然都没在意过手下败将究竟是什么想法。 第657章 玩弄 识破了一个鬼，此后无论再遇上谁，都不足以让两人惊诧分毫。 甄泠朵和宋珩径直去寻了保安，倒不是为了旁的什么，只是碰巧就被他们遇上了而已。 那家伙原本正尽职尽责地履行自己的工作职责，为踏进这片鬼蜮的每一个人开放大门，闲暇之余，便是随性扫视周围，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场好戏也不错。 甄泠朵和宋珩本就是所有人关注的焦点，更不消说这两人还冷不丁动手教训起鬼来。这突兀的变化登时让所有鬼不自觉心下大骇。 短暂恍惚之后，每个鬼脑子里便只剩下那唯一的念头：万万不能成为他们的下一个目标。 正也是因此，大多数小鬼都会忙不迭避开，可怜这保安本就离得远，视力又好像算不得太好，他好不容易才卯足了劲儿伸长了脖子看好戏，及至冷不丁察觉到周围的异样，忙不迭想要收敛心神，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那两位环视周围的当口，一眼就发现了他，再下一瞬，自是不见半点迟疑地即刻向着他而来。 保安鬼也没有逃开被狠狠揍上一顿的悲惨结局。 细细密密的雷来得实在太过突然，纵是他有心想要躲，却分明全无半点招架之力。只瞬息的功夫，他就被劈得分不清东西南北。 这中间倒也有几个倒霉悲催的家伙被牵连进来，可甄泠朵和宋珩显然是半点不曾在意眼前对手的数量。 来一个是揍，来两个也不过是一起遭雷劈。 和那几个仓皇间疯狂逃窜的家伙不同，两位始作俑者看起来实在沉静得多。 自然，甄泠朵和宋珩也断然不会被眼前这肉眼可见的短暂胜利迷糊了双眼。到底是经常进出鬼蜮的老手，他们比谁都清楚，被分派在外围的，只可能是些没什么能耐的玩意儿。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也算得上是可怜的牺牲品。 毕竟所有的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甄泠朵他们并不曾得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现如今唯一的办法，便也就是以这些小鬼作为突破口而已。 可他们显然也不可能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些似人却分明是鬼的混蛋身上。 信息真真假假，到头来还是得靠他们自己评断。 四处轰雷的功夫里，甄泠朵和宋珩也没忘记仔细环视周围，原以为能有什么新的发现，可试探过之后，两人才不得不无奈地接受现实。 他们现如今所在的地方，唯有脚下那一块是安全的。 甄泠朵仔细瞧过，其他地方和他们先前领略过的高地没什么区别，周围全是空的。稍不注意，就是一场高空坠楼的悲剧。 诚然，他们如今身在鬼蜮，摔下去究竟会迎来什么样的结果尚未可知，可注定不可能是什么好事。 越过了既定的空间，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还是不招惹得好。 甄泠朵将这一消息如实告诉了身边的人，宋珩神色未变，可敲打小鬼们的频率却是远比先前要提升许多。 高频率快节奏的鞭挞显然不在那些小鬼的承受范围以内，不消片刻，就有人举手投降，忍不住告饶。 但宋珩依旧不曾停手。 甄泠朵知道他的盘算，眼下这些混蛋玩意儿还并非全然信服，是不可能说真话的。 想要得到真正有用的消息，便只能等。 等到合适的时机，问一句最是关键的问题，方能得偿所愿。 甄泠朵本想也想过要上前帮忙，但遗憾的是，宋珩没有给她发挥的余地。 毕竟是著名侦探社的社长，光是委托人宋珩就已然记不得究竟见过了多少，更别说是嫌疑人了。 虽说宋珩一直都很不屑使用些严刑逼供的手段，但不屑使用不代表他不会。正相反，侦探社里往常的那些惯用手段，便是经由大浪淘沙一般地严格拣选，最终由宋珩首肯后纳入使用的。 就连夏艺璇等人都用得熟稔得很，更遑论宋珩了。 甄泠朵难得有机会亲自领教了一回他的审讯手段。 和夏艺璇他们的干脆利落不同，宋珩的方式实在算得上是过分折磨。 他并不会径自开口询问，而是等着犯人自己开口，一旦他们有了想要继续艰难求生的意愿，后头的事倒也的确变得简单多了。 “英雄饶命。” “两位英雄想要知道什么，我等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倏然听着诸如此类的言语时，甄泠朵总以为已然到了时候，她曾好几次偏头去看宋珩，意在提醒他见好就收。 毕竟，眼前这些小鬼实在是经不住折腾。真要是一不留神，把他们打死了，便愈发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奈何，宋珩似是半点都没有察觉到她的提醒，依然故我。 甄泠朵无奈，便也只能继续缄默着在旁静静守着，既是作壁上观，也算是替人守着后方，不至于被人冷不丁就撕开了口子。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甄泠朵有意凑近了几分来瞧，她突然意识到，宋珩虽然始终都不曾停下攻击的势头，但频率却是比巅峰时期要收敛许多。 这当然不可能是宋珩全无预料的突然动作，而是他有意为之。 他虽不曾开口应许分毫，可还是在用实际的行动告诉眼前这几个分明动弹不得的小鬼，倘若听话得如实告知其中秘辛，说不定还能给自己换来一条活路。 这份恩赐，是同时辐射向所有小鬼的。 换言之，他们每一个都有同样的机缘得以向宋珩投诚，而其最终的下场如何，显然无一例外便取决于此。 当然，最为要紧的是，宋珩其实已经在无形之间设立了一个辩证的牢笼。 每个人得以逃生的概率是一样的，纵是有谁存了些不该的心思，蓄意想要欺瞒或是诓骗，大抵无需宋珩和甄泠朵挖空心思前去校验，只凭着他们互相撕咬便足以推断一二。 如此，便也算是给他们自己省下了不少心力。 这样想着，甄泠朵突然作恶心起，冷不丁就径自添了一把火，“不过是些废物而已，犯不着耗费心神，直接全部杀了便是。” 第658章 任务 彼时的甄泠朵毕竟还在请神状态，只这不以为意的一句，登时让小鬼们脊背生寒。 被冷不丁吓了一回，精神难免有些恍惚，饶是全神贯注，都避不开男人的可怕攻势，一旦恍神，自然就只能结结实实挨上一记雷劈。 更是要命的是，宋珩像是有意配合甄泠朵一般，倏然就在那一刹全无预兆地加紧了动作，小鬼们全然没有半点心理准备，无一例外只能生挨。 “被雷劈的话，会很疼吗？” 就在一众小鬼龇牙咧嘴的时候，甄泠朵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冷不丁偏头去问宋珩。 她半点没有收敛声调，那不无好奇的声音不遮不掩地落到了每一个挨劈的小鬼耳朵里，他们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应对。 倒是宋珩，闻言不由得仔细思忖了好一会儿，末了才不无郁闷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顿了顿，偏又补了一句，“要不，帮你问问他们？” 甄泠朵既没点头也没摇头，真相究竟如何，她实在是一点都不介意，之所以开口打岔，也不过是一时间有些受不住这方寸之间的惨淡模样而已。 小鬼们实在太惨了。 可甄泠朵却是从来都没有为他们心疼过半分。 毕竟，非要论的话，她和宋珩更惨。 虽自诩有许多破除鬼蜮的经验，可自打他们被设计陷入其中至今，却始终都没有得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以至于暂时还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这儿逗鬼取乐。 “疼不疼？” 就在甄泠朵暗暗郁闷的当口，宋珩却是难得厉声呵斥了一句。 因着事先并不曾有过半点提醒，石破天惊的一句委实让一众小鬼们不自觉胆颤了好一阵子。等好不容易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却是默契地不肯说半个疼字。 接二连三的，甄泠朵所能得到的回答，统一都是：“不疼。” 宋珩静默着没作声，甄泠朵听了却是不由得腮帮子疼，没办法，啧得太多了，累的。 她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一突兀的动作显然是让身边的人忍俊不禁，又或许是因为实在心疼甄泠朵，宋珩迟疑了一瞬，到底还是难得善良地发问了，“说说吧，怎么回事。” 宋珩并不曾心急火燎地追问，而是给了一个开放式的问题。 这一切当然是为了最大限度地达成自己的根本目的，毕竟唯有不给这些小鬼们提前套话的可能，才能真正梳理出有价值的线索。 “这……我也不知道啊。” “我只是被找来看门的。” 第一个直面宋珩追问的家伙倒是还有几分傲气，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对方从一开始就并不曾全然相信他们有能力可以在瞬息之间取其性命。 他二人难得愿意给个机会，放任他们为自己争取生的可能，可架不住眼前诸位却是半点没往心里去啊。 意识到这一点时，要说甄泠朵全无半点遗憾，到底也是假的。 可归根究底，此事全权交给宋珩处置是他们一开始就已经达成的默契。故而纵是她此刻委实有些看不过眼，却终究是不能倏然不由分说地跳出来，大刀阔斧地接手。 “好一个不知道。” 和甄泠朵的无语不同，宋珩冷不丁听着这样的说辞，竟然还能毫无遮掩地轻笑出声，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边上那些小鬼见着他的笑模样，整个人不由得开始打颤，只隐隐觉得愈发不安了。 要命。 “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没必要活着了。” 等到宋珩阴恻恻地蹦出这一句时，一众小鬼更是脊背发凉，任谁都不知道，下一个被轻易抛弃的人，会不会是自己。 彼时的小鬼们彻底乱了心神，下意识间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子，可到底是没能从彼此那同样茫然无措的慌乱神色里梳理出任何可能的应对方案。 对方来势汹汹，根本就不是他们能招架得了的。 话音落下，宋珩再一次起手，这一回他没收势，只一记猛攻，便让那小鬼再动弹不得。 眨眼之间，鬼就站不住了，只像个死尸一样，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虽说眼前这些家伙早便已经死过一次了，可冷不丁再体验一次这般无可奈何的滋味，却着实让人心凉。 但遗憾的是，纵使害怕，却依旧无力抵抗。 “下一个。” 宋珩神色淡淡，他波澜不惊地招呼着下一个倒霉鬼。 可等了好半晌，却是始终都无人应承。 不为旁的，实在是彼时的他们早已经被眼前发生的一切吓得动弹不得，根本就再没有什么精神去思量其他的事。 不得已，宋珩只得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下一个！” 这一回，他有意识拔高了语调，突兀的声响更是让小鬼们忐忑不安，可还没等他们有勇气做出最后的决定，一旁的甄泠朵却是兀自轻笑了一声，状若不经意地补了一刀，“早晚都是要面对的，有什么可纠结的？” 尽管甄泠朵并没有直截了当地蹦出那个死字，但这话在一应小鬼听来实在和催命符无异。 “我真不知道，我跟着他来的。” 到底是有鬼重新站了出来，急吼吼地蹦出一句，转头便指了指地上倒着的那位，恨不能将所有的问题都归咎在他的身上。 “那你就去陪他好了。” 宋珩说话的时候，声调始终平缓，没有半点情绪起伏，动手时同样干脆利落。 同样的戏码又上演了好几次，宋珩哪次都没手软，及至第五回听到一模一样的说辞时，他终究是动了怒。 “想清楚了再说，如果还是这个理由，就一起上来受死，老子没功夫一个个送你们上路！” 宋珩毫不掩饰对他们的鄙夷心思，话至于此，小鬼们自然也清楚这般托词已经再不能用。可他们既身在鬼蜮，自也是不得已受些桎梏的。 眼前的敌人不可一世，可身后遗留的那些麻烦却不敢不顾。 双方僵持了好一阵子，隔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有个家伙哭哭啼啼地个给两人指了一条明路。 “完成任务就能出去。” 第659章 代劳 任务？ 冷不丁听到个截然不同的答案，甄泠朵和宋珩都不自觉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可就在他们以为那小子无论如何都会顺势多说一二的时候，他居然又避而不谈了。 幸而，这样的沉默并不让人意外。 虽说跟前这几个小鬼实在没什么和他们抗衡的本事，可甄泠朵和宋珩却也并不至于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他们身上。 能撕开个口子，寻到个方向自然是最好的，但如果寻不到，他们也并不可能因此而懈怠分毫。 事实上，此刻最是让人崩溃的，还是那简单又熟悉的任务二字。 每一次他们都需要面对很多未知的任务，一而再再而三，饶是甄泠朵从来都没有动摇过要肃清鬼蜮的根本信念，可时至今日，她到底还是不自觉生出了几分不耐烦。 频繁进出鬼蜮，已经让她全然没了好好生活的可能。诚然，如今这世道变化，或许还有她从前失误的原因，可甄泠朵终究厌倦了这一切。 但凡有的选，她半点都不希望继续再和这些莫名其妙的麻烦任务纠缠在一起，太累了。 甄泠朵不自觉间的情绪变化，偏巧就被宋珩瞧了去。 宋珩虽始终不忘时刻鞭挞可怜的倒霉鬼，可哪怕知道甄泠朵彼时已然请神上身，短时间内并无后顾之忧，可还是不放心，时不常就分出心神来瞧。 尽管只是余光，可只消是一眼洞悉甄泠朵安好，便能让他安心许多。 “什么任务？” 宋珩厉声追问，许是此前已经在这些小鬼身上耗费了太多的时间，此刻的他看起来实在有些急躁。 掷地有声的追问，却并没有能在第一时间就得到任何响应。 但沉默并不会让宋珩对眼前局势失去控制。 左右这些小鬼都已经体验过了，便不如再加大些程度而已。 宋珩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一套干脆利落的电疗下来，无论换做是谁都不可能扛得住。且这一次，宋珩是全程无差别攻击，为的就是让这些小鬼收起那些不该的心思。 既已落入了他的手里，便绝对没有安然逃开的可能。 这是宋珩始终不变的底线，也是他能给过去那些死在他手里的小鬼们最好的安抚。 瞧见了吗？ 无一例外，哪个鬼都跑不掉！ 宋珩便是靠着所谓一视同仁的态度，来告慰每一个落在他手里的亡魂，至于当事人对此作何感想，却显然不是他这位社长该头疼的事了。 暴揍，又是暴揍。 接连不断的暴力压制下，小鬼们根本就没有任何招架之力，只能忙不迭偏头去看自家队长，盼着他能赶紧派发任务。 哪怕是暂时将这位爷支走，还兄弟们短暂的清净也是好的。 “任务很简单的。” 宋珩和甄泠朵听着这带着哭腔的声响，一时间头皮发麻，便也就停了手。在一众兄弟的殷切注视下，任务顺利发布。 “任务就是把快递送到四楼去。” 话音落下，甄泠朵和宋珩面前便骤然多了好几个快递，倒是不大，但宋珩踢了一脚，没踢动，想来应该不轻。 单是任务本身，好像的确没什么复杂的。 可当甄泠朵环视周围，却顿时意识到不对劲儿，此刻他们身在18楼，边上那个电梯方才就已经检查过，早就已经坏得不能用了，摆在他们面前的，唯一选择只有楼梯。 整整十四层？ 走楼梯的话，会累死的。 一想到这儿，甄泠朵便觉前途茫茫。 诚然，她和宋珩先前也没少遇到其他更有挑战性的麻烦，可却是第一回遇上这种纯纯考验体力的破任务。 如果借用神明之力来运送快递，甄泠朵怕是会被神调门传承千年的祖宗前辈们痛骂一世，万一一个不小心得罪了神明，此后再无法达成深度合作，可怎么好？ 虽是还没来得及即刻动手去搬，但甄泠朵已是不自觉在脑海里来回往复地设想其中诸多可能。 这个念头一起，便即刻被她毫不客气地压在了心底，绝不肯再轻易翻涌分毫。 让宋珩搬？ 堂堂著名侦探社社长一朝沦落，只能辛苦做个跑腿的快递小哥？ 单是设想出来的这个画面，就让甄泠朵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这特么也太刺激了。 因着这些念头，甄泠朵到底是再不敢往深里想，只云淡风轻地将眼下的现实麻烦说了，再不着痕迹地瞪了为首那人一眼。 甄泠朵显然是对这些个保安鬼深恶痛绝，甚至懒得多浪费一秒。 可也不知道是她身上的神明太具威神力，还是他二人先前的种种举止太过暴力，那家伙却是冷不丁开口，“两位要是不方便，也可以请人代劳。” 请人代劳？ 骤然听到这个主意，甄泠朵先是一愣，似是多少有些遗憾自己并没有在第一时间便想到其他可能。 事实上，甄泠朵之前那些下意识间的念头，从根本上说也不过是请人帮忙。然而，此刻被送上门来的新鲜提议一激，她便不得不承认，自己多少还是有些狭隘的。 都请人帮忙了，为什么不能请眼前这几个动弹不得的傻瓜？ 宋珩也是一样的心思。 有免费的劳动力在前，谁还会浪费功夫自己动手。 何况，甄泠朵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尽管她并不曾说出口，但宋珩也已经预料到了一旦自己被迫搬运快递，会对他自己的风评造成多大的伤害。 既已经预想到了，便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任由一切发生！ “行，那就你吧，剩下一个你自己挑。” 宋珩头也不抬，只在转瞬之间便即刻做出了决定。 他选的正是发布任务的那一位，该说这人也只是随手一点，图个方便，根本就没有往深里想。可这话一出，却委实让跟前一众小鬼吓得不轻。 “能被二位选中是我的荣幸，但恕不能从命。” 此刻那小鬼不知有多郁闷，好不容易能有个表现的机会，但偏生自己根本就走不掉。 “我作为任务发布人，只能留守在此，您要是不介意，我可以帮忙筛几个听话的？” 第660章 教训 倏然听着这一声，甄泠朵和宋珩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错在了哪儿。 那人说的毕恭毕敬，语调再虔诚不过。 不为旁的，仅是方才亲自领教过的一切，便足以让这些家伙再没有能力在他们二人面前造次。 不过是简单威慑而已，无论甄泠朵和宋珩都没有放在眼里。 但身为弱小的那些人，自是第一时间就被恫吓地彻底丧失了对峙的勇气，此刻只想夹紧尾巴做人，再不敢有任何旁的心思。 “也好。” 宋珩确信那几个小鬼都已经被教训出ptsd了，只消他稍抬抬手，他们就不自觉向后猛地退出一步，还以为凭着这样的路数就可以避开他的攻势了，实在是笑话。 放手任由那领头的保安选人，甄泠朵和宋珩便懒得再理会。 选定了人，那两个便当即逃也似的飞奔下楼，连句叮嘱的话都没容许人说。 甄泠朵和宋珩本想要当即跟上去，尽管还是不得不亲自腿着爬楼，可毕竟是轻减了负重，无论如何都任务要求轻松得多。 然而，他们没能走成。 “我大哥说，请二位稍等片刻。”有小鬼壮着胆子战战兢兢地拦住了人，小心翼翼地开口。 宋珩闻言停下，饶有介事地偏头看了甄泠朵一眼，那丫头也即刻会意。 他二人无所事事地等在一旁，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只是眨眼的功夫里，他们面前却是冷不丁多出了好几袋子零食。 薯片、水果、面包、饮料，林林总总的，好不老少。 “这些东西，你们带着路上吃吧。”立在跟前的人，九十度鞠躬，郑重其事地道。 宋珩轻笑着揶揄，问他是不是已经动过手脚，肆意报复他们？ 这话一出，那小鬼当即吧唧一下跪在地上，连带着他身后的一众兄弟们一道，无一例外地磕头表忠心，一而再再而三地说着自己绝没有这样的心思。 可彼时的甄泠朵最是头疼的，却还是到底要不要带这些东西。 有吃的固然是好事，可他们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倒霉鬼代为搬运，这会儿都要走了，难道还得再找个人替他们拎着吃的吗？ 虽然也不是不可以，但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小鬼们再三重申，这些东西只是他们的一点心意，还说为了凑齐这几袋子，搜刮了不少地方。 大抵是听他们解释一应来源时，还算虔诚，宋珩便也就再没追究。“既是一片心意，我收了便是。” 他径自接了，亲自提溜着的，倒是也没给甄泠朵再度开口找跑腿的机会。 这让甄泠朵多少有些不知所措，但彼时的她却是根本就没想到，宋珩从始至终都没想着要去所谓的四楼目的地看上一眼。 他根本就没想过要挪窝，现场便立刻撕开了包装，大快朵颐。末了，还不忘中伤眼前的小鬼，“说起来，本来该是好好分享的，可奈何你们是鬼，根本就吃不来这人间的东西。你们辛苦找到的，最后都只能便宜我们两，听上去实在有点惨，但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一字一顿说得坚定，可语气里却也实在没有分毫遗憾本色。 甄泠朵合理怀疑他是故意的，且掌握了证据。但作为同行人，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举报队友的。 快递派送的目的地，是四楼的一间办公室。 无人知道，这里头正被困着好些人，五男二女，打麻将的话，都能开两桌了。 为首的是个身材壮硕的男人，他应当也是和甄泠朵他们一样，被委派了送快递的活，故而对外头的声响很是在意。 “又有新的倒霉鬼要来了。” 他兀自冷笑一声，转头便藏在门边，顺手抄起了放在一旁架子上的铁棍，准备从一开始就给人一顿暴击。 一旦出手，便要尽可能将人制服，不给其以任何反叛的机会。 这是他一连多次设下陷阱后得出的最好手段，这屋子里的好些男女，便是被他用这样的手段牵制着的。 一旦进了这扇门，便再难出去了。 这是身后那几个被五花大绑，并毫不客气地用胶布封了口的家伙们心底里最深的念头。他们只是想要尽快离开这儿，所以才不得不依照规则行事。但却是怎么都没有想到，送个快递能送出性命之忧来。 如果早知道四楼这间办公室里住着一个恶魔，他们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来的！ 只是，等他们意识到的时候，一切已经再没有转圜的机会了。 技不如人，便只能任人宰割。 要么是他们能团结起来，一致对外，要么就是祈祷能遇上一个魁梧有力的新队友，对方能以绝对的优势压得住他们眼前共同的敌人。 眼看着那人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身后几人心底里别提有多紧张了。 每一次开门，都意味着他们为数不多的生机。但先前许多次，等来的都只有转瞬的幻灭，大抵是因为失望了太多次，以至于他们并不敢轻易抱持任何希望。 毕竟，没有希望，就不会彻底失望。 笃笃笃。 三记敲门声起，咔哒一声响，门便开了。 里间的人甚至从来都不曾多说一个字，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开了门。 此刻的沉默，为的是不惊动外头的蠢货，那男人已然将手中的长棍举起，就等着兜头砸下，让人动弹不得。 可没成想，来人却是机警得很。 他明明全然不知道里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手上还驮着好几个厚重的快递，可居然就能不偏不倚地避开了未知的攻势。 再下一瞬，便是新来的那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起反击。 他出手极快，也委实极狠。 不过眨眼的功夫，竟是将那大汉踢倒在地，肆意教训。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以至于所有人根本就没能来得及反应过来。 压在他们头上的那个混蛋，就这么倒下了？ 他们得救了？ 尽管这的确是众人已经暗暗祈祷了好一阵子的事，但冷不丁落在眼前，实在是让人应接不暇。 当下错愕非常的，可不只有他们。 第661章 不安 冷不丁挨了一顿胖揍的家伙，此刻也实在一头雾水。 要说此刻最是感到畅快的，大抵也只有被宋珩选中来送快递的小鬼们了。在18楼没能找回来的场子，此刻总算是圆满了。 虽说他们对付的人，并不能和宋珩以及甄泠朵同日而语，可这场单方面的虐打到底还是让他们找回了身为鬼的尊严。 在鬼面前，人大多数都是脆弱无能的。 就算是偶尔遇上了几个有本事的人，也不过是例外。 正也是因为心底里始终都憋着一口恶气，冷不丁再对上眼前这个根本就没长眼的混蛋，他们动起手来就愈发狠厉，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留手分毫。 这也是为什么不过转瞬的功夫，那家伙便只能兀自倒在地上，双手抱头哭爹喊娘地求饶。 甄泠朵和宋珩虽始终不动如山，可也还是趁着这个当口多追问了几句，旁的不说，单就是这片鬼蜮被分割得七零八落的，便委实让人头疼得很。 “肆意扩张的事，是真是假？” 宋珩冷不丁开口，他问话之前明明还在自顾自吃东西补充体力，就连问话的时候也从来都没有偏头多看人一眼，但就这云淡风轻的姿态，却还是让一旁的小鬼们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眼前小鬼们没有应声。 单是这突然的沉默，登时让甄泠朵和宋珩心底里有了些许思量。 可仅是靠着这些讯息，却是根本就不够。 不等甄泠朵和宋珩思量出个所以然来，前去送快递的小鬼却是已经径直回转了。 他全然不曾提及在办公室里遇上的麻烦事，可到底是好容易将心底里的那点不快发泄了出来，便是无论如何都让人觉得宽慰得多。 尽管他原本以为自己将一应情绪隐藏得极好，可架不住甄泠朵却是冷不丁追问了一句，“快递送到之后，发生了什么嘛？” 冷不丁的一句，登时让那人不由得一怔。 短暂的迟疑之后，他终究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将四楼办公室里发生的事情如实相告。 “办公室里已经有不少人等着了，他们应该也是接到了差不多的任务。”倏然听着这一句，甄泠朵和宋珩都不自觉变得警觉起来。 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间，两人脑海里顿时闪过了同一个念头。 那些人究竟是普通人，还是…… 可奈何，他们毕竟不曾亲自跟过去，纵是心底里始终惴惴不安，可便也只能沉默着不作声。 “但这群人可能是存着些不一样的心思，虽说没能来得及细看，可有好几个人被五花大绑……” 那小鬼暂且隐藏了自己动手伤人的现实，可仅是那狭小的办公室里可能的画面却属实还是让人不由得心底一颤。 互相争斗？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诚然，在为数不多的生路面前，任谁都不可能轻易放弃。危急关头，大抵也免不了也有人会止不住地和身边众人为敌。 虽说并不难理解，可当这一切真就全无遮掩地摆在了自己面前，却着实还是让人心中不自觉惴着。 “到底怎么回事？” 甄泠朵肃然再问，她的确鲜少出手，可因着身上毕竟附着神明之力，纵是再强悍的小鬼见了，大抵也会不自觉向后猛地退后几步。 “你们难道全无察觉？”甄泠朵皱着眉头，半晌后终究还是没忍住，厉声呵了一句。 宋珩也有同感。 该说仅是先前所瞧见的那一幕，便足以让他们心底生寒。可奈何，迄今为止，宋珩他们始终都没有能寻到任何可信的线索。 眼前这些小鬼如今赫然就成了他们最大的倚仗。 到底是被自己亲手打服的，宋珩他们显然是能兀自省下好些麻烦事。 然而，单是瞧着他们如今这般面面相觑的姿态，想来也实在是不知所以然。 可仅仅只是宋珩和甄泠朵现如今所设想到的画面，却也足以让他们不自觉脊背生寒。倘若真是那阴司里出了什么压抑不住的变数…… 脑海里骤然闪过这个念头时，宋珩和甄泠朵都不由得心底一滞。 没人能回答他们的追问，及至那小鬼忙不迭说清楚送达快递之后的事，为首的那位却是故意拣着甄泠朵和宋珩尚且不曾全然从惊愕里抽离出来的当口，忙不迭又发布了新的任务。 “第二个任务……” 遗憾的是，他才刚见缝插针地开了个头，不想下一瞬甄泠朵突然悠悠然打眼扫过。 她神色不善，只这瞬息的功夫，便震得那小鬼半晌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显然，他们两个并不知道居然还有新的任务，这一突兀的变化全然不在甄泠朵和宋珩的预设之内，以至于冷不丁听着这话的时候，他们不自觉愣了愣，下意识间没能收敛好情绪，才又有了这委实尴尬的沉默。 是的。 不光是甄泠朵，就连宋珩也没忍住飞了一记白眼。 但大抵是甄泠朵那一记眼神太过骇人，又或许是为首的那小鬼心底里本就忐忑不安，冷不丁被人瞪了一眼，整个人便心神恍惚，故而也就再没什么心思去顾念旁的什么了。 两人众鬼彼此静默。 彼时的甄泠朵显然已经是彻底没了脾气，如今这一连串的遭遇，无论哪一个都让她半点都提不起精神来。偏生跟前这几个还半点没有眼力见儿，居然还藏着掖着，根本就不一次性把话说完。 一想到这儿，甄泠朵便登时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再加上实在担心鬼蜮会毫无边际地四处蔓延，彼时的甄泠朵意识到，她心底里的诸多愤怒快要无法掩藏了。 十分凑巧的是，如今她眼前的确就有个没长眼的。 “究竟还有几个任务？”甄泠朵不耐烦地发问，“一次说完，我没那么多耐心。” 尽管甄泠朵还十分和善地补充说明了一句，可显然，一众小鬼们早已经提前感知到了甄泠朵的愤怒，事实上，正也是因此，反而才让他们愈发胆战心惊，半晌不知该如何是好。 又是这该死的沉默。 甄泠朵已然记不清同样的画面已经重复出现了多少次，她愈发感到暴躁。 第662章 任务二 彼时，宋珩在边上悠悠然补了一句，“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了。” 说话的功夫，他自顾自抬了抬手。 尽管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可落在眼前一众小鬼面前，却和催命符差不多。 无他，毕竟宋的雷法攻击他们无一例外全都亲自领受过，也清楚地知道，仅凭着他们的那点能耐，根本就不可能抵挡得了。 然而，从他们自愿守在这鬼蜮里的那一刻开始，许多事情便注定是无法更改的。 “三……三次，只要顺利完成三次任务，就……就可以了。” 被甄泠朵和宋珩先后威慑，饶是再有本事，此刻也无奈变得蔫了吧唧的。 原本还存着投机取巧心思的家伙彼时哪里还敢有哪怕丝毫的欺瞒，只忙不迭告知了真相，“只要完成三个任务，就能离开这儿，但会被送去哪儿，我们也实在不知情。” 没办法。 对手太过强悍，他们只能选择投降求生。 眼见他一字一顿说得再笃定不过，甄泠朵和宋珩便已经信了七八成，可或许还是因为在他们全无准备的当口冷不丁被人摆了一道，以至于他们心有不甘。甄泠朵索性便又阴恻恻地反问了一声，“想好了吗？真只有三个任务？” 末了，还不忘再搬出宋珩先前的说辞，“这可是你们最后的机会了。” 言下之意，若是还有谁不顾性命地耍着人玩，显然是要为此付出代价的。 尽管甄泠朵和宋珩都不曾把话说得过分直白，想来也并不难猜。 毕竟，眼前这两人但凡是存了心想要处理掉他们这几个倒霉小鬼，实在是轻而易举。其简易程度，应该跟捏死一只臭虫一样。 对比太过鲜明，任谁都不可能在这生死关头有半分迟疑。 领头的那位忙不迭举起手来指天发誓，“不敢再有欺瞒，绝对不敢！” 甄泠朵闻言，只兀自冷哼了一声，却是并未多说什么，便径自退后了一步，任由宋珩上前，神色淡淡地开口，“说吧。” 不以为意的语调，配合着两人不容置喙的威压，终究还是震慑了四方。 大概是被吓怕了，小鬼们一时间竟然根本就不知道究竟该说些什么。 这显然不在宋珩的预料之内，他不由得有片刻恍惚，甚至有心想要回眸和甄泠朵对视一眼，甚至还想着要煞有介事地追问一句，“他们真有这么可怕吗？” 犯得着吓成这副样子吗？ 但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宋珩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只没好气地冷笑了一声，“让你报个任务而已，有什么可怂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语调里不自觉带上了些许轻慢意，显然是实在看不上他这颤颤巍巍的模样。 被宋珩这么一提醒，小鬼才骤然如梦初醒一般，从恍惚中抽离出心神。但想来还是实在被吓得不轻，以至于他好不容易鼓足了全部的勇气迎面对上宋珩，却还是在开口之前，下意识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语调飞快地道，“第二个要求，是去楼下送水工那儿，提一桶水……” 任务说到一半，却是突然没了声响。 骤然间见着跟前戛然而止的这一出，甄泠朵和宋珩都不由得有片刻恍神。 不为旁的，只因那时候的他们甚至还没有想过要出手。 的确，无论甄泠朵还是宋珩，因着心底里的那份不满，他们的确是存了想要再次教训眼前这些不安分小鬼的心思。 可两人不约而同有些别样的默契，纵然是死，他们也希望对手能死得明明白白。 何况，搞不清楚任务，实在是不利于他们后续的进程。 正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他们根本就不可能在尚且不曾听到完整的任务要求时就开始肆意发泄，他们虽没动手，可眼下那小鬼面上的错愕神色却不是假的。 更为重要的是，他的确在那一刹那间，不自觉愣住了，根本就没有说话。 再下一瞬，那家伙竟是兀自倒地，没了声息。 变故发生得太过突然，所有人都一头雾水，半点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甄泠朵和宋珩离得虽比其他小鬼们稍微远了一些，却也不至于什么都看不清。尤其是在断定不是彼此动的手之后，他们心底里便多少已经有了些许盘算。 这是起了内讧了？ 可为什么呢？ 饶是自诩见识过许多勾心斗角麻烦事的宋大社长，此刻脑海里却也不免打上了个大大的问号。 不为旁的，只因依着他对眼前这些混小子的观察，这些人无非就是一眼看着嚣张些罢了，实则根本就没有任何搅动风云的本事。 倘若面对的是那些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百姓，言语威吓亦或者是装腔作势大抵都够了，但很不幸，他们遇上的是他宋珩以及甄泠朵。 先前的数次交锋显然已经足以让所有人清楚彼此间能力悬殊究竟有多大，宋珩不相信这些已经死过一次的家伙真就会全无惧色。 可却也的确不曾将他们放在眼里。 “他说错了，任务是您二位可以玩一分钟手机，只有一分钟六十秒，多一秒钟都不行！” 鉴于前头那位轰然倒下，原本立在他侧首的人突然径自站了起来，一字一顿说得再坚定不过。 任务变了？ 不单是甄泠朵和宋珩被这一突然的变数惊到了，就连那小鬼周围的一众同僚也无一例外端出了一副茫然无措的惊愕模样。 只一眼，宋珩便知道，所谓玩手机的任务，大抵就是那小子临时编的。 为的，只不过是尽量不得罪他们？ “确定吗？” 宋珩冷声发问，先前的变数他可以当作根本没看到，左右他本就已经做好了惩罚某些没脑子家伙的准备，虽说那人莫名其妙突然就死了，但眼前还有不少人，多的是他的替死鬼。 他没所谓。 甄泠朵也是一样的。 “确定！” 和先头那个小鬼不同，对上宋珩不无审视的凌厉眼神时，他不曾退却分毫。 这一幕落在宋珩眼睛里，倒也的确让他不自觉高看了几眼。 不想竟还是个有种的！ 第663章 失望 宋珩着实有些未能在第一时间寻出这样一个例外而遗憾。 但这显然也不是他的错。 先前那几次无差别攻击，的确让所有小鬼都没有半点招架的能力，尽管宋珩并未全然狠下死手，可那肆意落在身上的雷击却显然不是一众小鬼们可以承受的。 吱哇乱叫的声响太大，总也能在不经意间遮掩掉一些细微的声响。 宋珩没能发现其中那点微不足道的异样，实在不可惜。 尤其，这小鬼此番能冷不丁跳出来掷地有声地说一些让所有人应接不暇的话，根本缘由说到底还是因为前一个实在是太蠢了。 要不是因为那家伙没有丝毫变通，仅仅是因为心生胆怯，只想着要一门心思将原本的任务要求说完，根本就没有注意到眼前人看似淡然不经意的神色之下，有一只蠢蠢欲动的手，他或许也不至于冒着巨大的风险将其击杀。 事实上，他很清楚，这是一场豪赌。 如果赌赢了，他或许可以带着剩下的兄弟们艰难存活。可一旦输了，总也免不了还是个死。 横竖都是一死，不如就彻底放手一搏。 正也是因为存着这样的念头，他才最终铤而走险。 意外的是，宋珩听着他说话，竟是好半晌都没有动，还有那个落后几步的女人，她眼睛里分明也不自觉闪过了些许诧异，但居然也始终都不曾多说半个字？ 难道他赌赢了？ 小鬼暗暗在心底思量，却不敢轻易表现出来，但不论宋珩和甄泠朵此刻却是都半点没有即刻掏出手机来看的意思，他思忖片刻，到底还是又补充解释道，“鬼蜮里是不允许使用现代通讯设备的，这一点你们想必也应该清楚。” “这一次的任务，也只是单向的，通过特殊联网方式，可以让你们即时查看到实时的新闻，但不允许对外发送任何信息。” 顿了顿，他才又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两位准备好了吗？” 话音刚落，宋珩和甄泠朵不约而同抬起头来，不无玩味地盯着他瞧。 被直勾勾盯了太久，小鬼面上不自觉带上了几分赧然，却也只能硬着头皮道，“我等能力有限，最多只能支撑一分钟。” “还请两位切莫耽搁。” 言下之意，一分钟是他们可以为两人争取到的极限。想要更多的时长，显然是万万不能的。 甄泠朵和宋珩对视一眼，心底了然。 两人默契地同时掏出手机，动作统一地解锁，再下一瞬，本该全无信号的手机突然满格，而在手机的左上角也隐隐绰绰有个倒计时一分钟的提醒。 还挺智能的。 甄泠朵暗自觉得好笑，但转瞬却又觉得可悲。 倒不是为了旁的什么，只是眼前这些小鬼为了能安生活着，实在是已经耗费了太多的心力。 甄泠朵当然不可能质疑自己和宋珩的能力，毕竟已经走过了数不清的鬼蜮，虽说他们每一次都无可避免地会遇上一些新的麻烦，可只要梳理清楚其中各项细枝末节的牵连，却也实在没有几个鬼能和他们相抗。 换句话说，打不过是必然的。 事实上，单是先前他们已经领教过的那一些，本也该足够给这些小鬼们以警醒，所幸的是，眼前这位显然是已经摸到了其中关窍。 可哪怕是冷不丁被毕恭毕敬地招呼着，甄泠朵一时还真是有些笑不出来。 虽说她并不曾和宋珩商榷过，可拿到手机的第一时间，两人都不自觉选择搜索有关商场意外以及除灵的消息。 既是不能由内向外传递消息，便也就没必要让夏艺璇他们知道。 只消是他们两个没有再度出现，连带着外头甚嚣尘上的议论，那几位也并不难猜到宋珩和甄泠朵如今可能的位置。 更重要的是，就算是立刻知道了，也始终于事无补。 外头的人进不来，而困在其中的人，也出不去。左右不过是徒增烦恼而已，实在也没有什么必要。 宋珩最先确认的，是所谓鬼蜮弥散的消息。 虽说一开始拦在他们面前的家伙，其本质是个披着官方人皮的小鬼，且此刻已经再没有四处作乱的能力，可他郑重其事提出过的信息，宋珩却是丝毫不敢忘。 再加上，甄泠朵也曾试探着问过眼前这些家伙，他们始终支支吾吾的，根本就没办法说清楚其中缘故，已知他们再靠不住，宋珩便也只能亲自动手了。 甄泠朵也是一样的心思，先搜外部新闻，确认商场的确出了意外，这一步为的是确保再不会和先前轮回照相馆一样，出现一大堆真假互换的可能。 诚然，上一次他们侥幸脱险，但迄今为止，他们从不曾找到确凿的证据，至多也不过只有陈书易怅然无奈的几分推断而已。 信息不够，便无从深入。 在轮回照相馆一案中，甄泠朵和宋珩的确有着诸多无奈，在那之后，他们也再一次承接了新的委托。可这全然不曾意味着他们已经将过去的事彻底弃之不理。 所有尚未能彻底根除的隐患，都不可有丝毫懈怠。 这是每一个逐明侦探社的社员们心底里最是坚定的念头，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可能动摇。 一分钟实在太过短暂，没等两人彻底回神，网络便再一次瘫痪。 消息是真的，可在除灵官方却始终寻不到底任何线索。 无论是甄泠朵还是宋珩，都是一样的。 因着始终都没能寻到任何让人眼前一亮的消息，两人的神色不由得比先前更凝重了几分，不远处几个小鬼本就是不时梗着脖子想要打探消息，冷不丁对上他们这副模样，心底里便愈发不安。 有那么一刹那，甚至有小鬼愤愤然盯着发布任务的那位，权当是因为他非要如此行事，才让一切变得愈发不可控了起来。 这一认知却是和甄泠朵与宋珩心底所想截然不同。 两人虽多少有些失落，可到底还是兀自回神，只饶有兴味地望了眼发布这一任务的家伙，却是从始至终都没有多说什么。 第664章 惩罚 宋珩和甄泠朵没有再次发难。 双方僵持之间，一众小鬼们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饶是先前心底里总也不时闪过些许迟疑与不安，但所有的一切都在骤然意识到眼前这两尊大神半点都没有因为有人突然跳出来改变了任务要求而生出丝毫不快时轰然消散。 他们没有生气？ 甚至还有几分满意？ 脑子里骤然闪过这个念头时，底下那一众小鬼就差立刻沸腾了。 自打遇上了宋珩和甄泠朵，他们这一路走来实在是太过艰辛，如今好不容易得见了些微的曙光，如何能让他们不为此雀跃！ 众鬼在短暂的惊疑之后幡然醒悟，登时都直勾勾回神望着眼前人，那炽热的眼神无疑是将他视作了领路人。 冷不丁接收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神色，那小鬼起初倒也的确有些不自然，但不过刹那的功夫，他便释然了。 不论是他自己冷不丁冒出头来，亦或者是此刻全无预兆地承接着许多人的信任，最终的目的都是一样的。 将眼前这两位抓紧送走，还他们以本来的安生生活。 就算是被困在这鬼蜮里，受诸多限制，可他们到底也不至于时刻都提心吊胆。 只要是能快乐自在，就可以了。 想通了这一层，他也就没什么压力了。事实上，他此前唯一担心的，也不过就是底下的一众兄弟们会因为他冷不丁出手杀了老大而心有不忿。 这事的确是他做得急躁了些，可所谓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那可是生死关头，一旦任由那家伙傻愣愣地将原本的任务毫无保留地说出口，只怕他们这些人都难逃一死。 如今赫然是用他一个人的死，来换所有人的生机。 无可否认，这是一场豪赌，但从当下的情势来看，他显然是赌赢了的。 哪怕，只是暂时的。 “只剩一个任务了？”宋珩冷不丁开口追问的刹那，跟前一众小鬼都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诚然，彼时的宋珩分明语调轻快，眉眼间甚至还带着几分饶有兴致的玩味的笑，但大抵是因为先前那泼天的雷击实在太过骇人，以至于他们始终都没有办法从那样的阴影里抽离出来。 “是的，完成三个任务，就能离开。您二位现在已经顺利地完成了前两个，还剩下最后一个。” “相信以二位的实力，一定能顺利完成的。”末了，还是那位肩负重任，硬着头皮回答道。 “所以，任务是什么？” 宋珩没理会他实在干瘪的恭维，只开门见山地直指重点。 那小鬼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支支吾吾地开口，“第三个任务，意在惩罚。”才刚开了个头，宋珩和甄泠朵便当即听到了后头不自觉倒吸凉气的声响。 瞧着那一众小鬼从原先紧绷的姿态，到此刻好不容易能舒缓些许，却又在骤然间大气都不敢出，宋珩与甄泠朵只觉得着实有些哭笑不得。 有那么可怕吗？ 再说了，被要求做任务的人，好像也不是这些小鬼吧。 严格说起来，好像应该是他们两个才该因此感到后怕吧？ “惩罚？怎么罚？” 惩罚二字被甄泠朵故意咬得很重，她当然没忘记那小鬼硬着头皮蹦出这一句时，脸上那万般为难的姿态。 显然，若不是再没有别的选择，眼前这些小鬼半点不希望与她和宋珩为敌。但宿命如此，他们显然别无他法。 “惩罚是，要求您二位每人吃完一个鸡腿。” 等好容易听到了完整的任务要求，两人众鬼却是都不自觉愣在了原地，好半晌都没有从惊诧中回过神来。 什么时候就连吃鸡腿都能算是惩罚了？ 除非是对鸡肉过敏！ 非要论的话，在短时间内吃掉大量的鸡腿或许也算，但特么才一个，又不限时，这到底算哪门子的惩罚？ 这一疑问在顷刻间裹挟众人，令他们实在难以梳理出任何一个足以说服自己的由头。 但能不能说服自己与彼此，在此刻并不那么重要。 最是要紧的，是赶紧布置惩罚现场，无论如何，任务是已经发布了的，既是已然说出了口，便再也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接下来，他们所有的努力也不过就是尽力如任务要求一样，尽早完成。 只要任务结束，这两个随时可能出手教训人的家伙就能被传送出去了。 只消是能让人不继续威慑自己，管他们接下来会遇上什么呢！ 正也是因为端着这样的念头，一众小鬼们半点没闲着，忙不迭就开始布置现场，甄泠朵和宋珩自然是帮不上忙的。 事实上，彼时两人心底的错愕半点都不比这些径自忙碌的小鬼们少。 宋珩的确是愈发觉得这位取前人而代之的小鬼有些意思，旁的不说，至少比先前那位懂事多了。 吃鸡腿，玩手机，哪个不比跑腿送快递轻松多了。 明明都是被宋珩和甄泠朵亲自教训过的，有些鬼能够从仅有的线索里，努力争取为自己营造一个相对安全的空间，但有些鬼自诩是老大，偏生行事是半点都没过脑子的。 两相对比，高下立见。 甄泠朵也是这么想的。 前头那鬼倏然倒下的时候，她和宋珩并非是没有察觉到真凶，但事到如今他们都默契地选择了三缄其口，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诚然，这片鬼蜮的保安没几个，可再小的队伍也需要聪明人来带，否则的话，不管再给几次机会，他们都没可能把握得住。 比起先头那位，无疑是眼下这个鬼更适合。 等宋珩和甄泠朵闲散自得地吃完了鸡腿，最后一个惩罚任务也便彻底宣告结束。 任务完成，便能离开了。 “恭喜两位，顺利完成了任务，再见。” 领头那鬼说完这一句，甄泠朵和宋珩身后便倏然出现了一扇门。它凭空而来，瞧着像是透明的，但无论甄泠朵还是宋珩，都不曾怀疑过其真实性。 一旦踏进这扇门，他们便能离开眼前这个四面都是悬崖的麻烦地。 “再见。”宋珩当先一步，边走边说。 第665章 守则 尽管不知道前路究竟指向何处，但既然已经有了离开的可能，任谁都不可能留在原地不动如山。 宋珩也是一样的。 骤然听着他这一声，身后一众小鬼都不自觉长舒了一口气。 不为旁的，只因他们清楚，只要这人一脚踏入了那扇门，那么时刻悬在他们心头的那份不安便也算是彻底消失了。 诚然，后来宋珩再不曾对他们动手，可正也是因为此前他实在是半点都没有留手，那应接不暇的雷罚委实让人无从招架。 既是好不容易才将自己从那濒死的痛苦中强自拽出来，任谁都不可能再想要体验第二次。 甄泠朵落在后头，她步履没停，却是冷不丁回眸扫了一眼。 没人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想的，只那一刹那，虔诚目送两人离开的一众小鬼只觉得眨眼的功夫里心再一次提到了嗓子眼。 可别再出幺蛾子了。 好不容易才勉强将人送走，虽说他们不得已自己改了任务要求，可单就从宋珩和甄泠朵此前的神色来看，那两位显然也是认同这一方案的。 若是不然，他们实在没必要那么配合。 更为重要的是，所有人挖空心思，最终所求也不过是希望他们能安然无恙地离开。 说到底，所有的一切到底还是有利于他们的，饶是那些小鬼再怎么想，却也始终都没有办法搞清楚，甄泠朵临走前那冷不丁的一眼，究竟是为了什么。 就在众鬼惴惴不安的时候，甄泠朵一脚踏了进去。 稳了。 几个鬼不自觉面面相觑，无一例外从彼此的眼神里读出了几分释然。 再下一瞬，甄泠朵却是去而复返。 她又回来了。 骤然瞧着这一幕，小鬼们不自觉瞪大了眼睛，半晌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因着全无准备，他们只能下意识愣愣地看着那个在危急关头做出明智决断的家伙，那人便是所有人默契推选出来的新晋负责人。 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既然自己拿不定主意，便不若将这最麻烦的问题丢给他。 可奈何，甄泠朵这一出意想不到的变数，却也半点不在那家伙的意料之中。 毕竟，甄泠朵原本是比宋珩还要更为不耐烦的那一个，按说好不容易有了可以离开的机会，她当是不会有片刻迟疑才对。 纵是心底里有再多的疑惑，可事已至此，他们唯一能做的，也不过就是硬着头皮招架。 思忖半晌，领头那小鬼到底是战战兢兢地追问了一句，“您……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什么吩咐。 甄泠朵心说，大抵是因为就连她自己都被方才刹那间闪过的念头所惊到，故而此刻依旧是一副淡然无言的肃然模样。 一应小鬼对上她这副样子，心底的不安无疑更甚了。 …… 甄泠朵不应声，小鬼们更是不敢胡说八道，双方就这样无声僵持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抵是连甄泠朵自己都看不下去了，倏地没好气地冷笑了一声。 她是在笑自己。 倒不是为了旁的什么，只是实在没料到，明明是早已经习惯了随时进出鬼蜮的日子，也早便习惯于无论想要做什么，都立刻毫不犹豫地去办。 从前一旦对上些没点眼力见儿的小鬼，甄泠朵从来没有半点迟疑，只会立刻毫不客气地动手解决，怎么偏偏到了眼前这几个，竟是让她好半天都拿不定主意？ 甄泠朵明明是在嘲笑自己，可冷不防听着那声冷笑的的时候，小鬼们却是当即噤若寒蝉，刹那间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一时间连大气都不敢出。 甄泠朵当然也为他们这突兀的动作头疼，但想了想，终究还是决定先顾着最要紧的那一问。 “你们想离开这儿吗？” 等她一字一顿，坚定非常地问完，小鬼们傻眼了。 刚刚听到的是的什么？ 那人问他们想不想离开这儿？ 当然想了，没有一刻不想。 但他们能离开吗？ 显然是不能的。 被困在鬼蜮里的每一个鬼，无一例外都受到牵制，任谁都没有可能凭借着自主意志与其相抗。 再厉害的鬼都不可以！ 可这毕竟是他们第一次被问是否愿意离开，明知道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可还是有人按捺不住，下意识露出了激动欣喜的模样来。 尽管，欣喜雀跃不过刹那的功夫，他们就会骤然冷静下来。 开心一秒就够了，再多怕他们承受不住。 甄泠朵自然也注意到了他们这些模样，她并非是不知道小鬼们受制于鬼蜮的现实，可既然问出了口，便意味着这事的确是她想做的。 一直以来，但凡是甄泠朵想做的事，无论有多艰难，她也总会竭尽全力。 “都想离开？” 她又问了一声，与其说是追问，倒不是说是替这些小鬼将那句他们始终都不敢说的话，直白干脆径直坦荡地说了出来。 小鬼们没有作声。 他们当然想离开，可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很感谢您愿意给我们这样的机会，但很抱歉，我们不能离开。”终究还是为首那位站出来替所有人转圜。 “为什么？”甄泠朵闻言，登时不自觉冷下脸来。 眼前这家伙一字一顿说得再笃定不过，尽管明知道他也实属无奈，可那一刹那，甄泠朵还是没能压制住心底里的愤怒：“不离开，偏要继续守在这儿，继续祸害其他人？” 再开口时，甄泠朵显然没了此前的好脾气，说出来的话也着实要呛得多。 面对甄泠朵的质问，小鬼们始终都应不出半个字来。 就在双方莫名陷入僵持的当口，宋珩也回来了。他幽幽开口，“如果是鬼蜮的要求呢？” 这话一出，一人数鬼都不由得一惊。 宋珩却是半点都没有将他们的惊疑之色放在眼里，只兀自掏出了一份保安守则。 倏然瞧见这东西时，甄泠朵及众鬼委实茫然得很，显然那一刻他们并不能会意，宋珩为什么要冷不扽掏出这样的东西来。 “这份东西，你们都不陌生，保安守则要求你们满足客人的要求……” 第666章 雇主 保安守则之类的东西，甄泠朵先前也没少见到。 各式各样的名堂都有，但归根究底，就是作为当前鬼蜮运行的基本行为规范而已。 有的是制约小鬼的，也有的是专门针对除了鬼以外的正常人。 甄泠朵和宋珩先前就被这些头疼的规则折腾得不轻，依着他们的经验，但凡是依循着规则本身，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出现不可控的麻烦。 “如果是客人要求你们离开，你们还走不了吗？” 没等一众小鬼们思量清楚其中的所以然，宋珩便已经径自给出了解决方案，当然，这话是说给甄泠朵听的，鬼听不听没所谓。 被他这么一提醒，甄泠朵如梦初醒，骤然回神。 “这保安守则来得可太及时了。” 甄泠朵心知宋珩大抵是提前料想到了她的决定，所以才提前搜罗到了这份说明，可此前他却始终一个字都不曾说，甚至还将这收买鬼心的机会让给了她。 一想到这儿，她心底里便不自觉闪过些许暖意。 再转念一想，他们两个的确也不能都阴沉着脸，总得有个人稍微缓和几分给他们一点好脸色的。 宋珩不近人情的教训姿态已然深入鬼心，眼下也只能将这打入小鬼内部的重要任务交付到她的手里了。 合理分工，有效部署。 是宋大社长平日里行事的一大准则，此刻也依旧有条不紊地完美践行。 “听着，我聘请你们这几个保安，护送我们离开这个商场。”甄泠朵兀自深吸了一口气，自顾自说道，末了，还煞有介事地补充了一句，“谁有意见？” 有宋珩那一句明晃晃的提醒在前，哪个小鬼会这么不长眼？ 当然不可能有人反对。 不仅无人反对，小鬼们甚至还是争先恐后地举手示意，无一例外地开始表忠心。 只眨眼的功夫，甄泠朵就被淹没在连续不断的那些愿意的声响里，她好几次扬起手来示意大家伙见好就收，可终究不过徒劳。 到底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名正言顺可以离开的手段，小鬼们正兴奋呢，根本就顾不上那么多。 抑制不住的兴奋之下，倒也难免有几个小鬼不自觉偏头看了一眼那早已经没了声息的前任领导。原本这家伙也可以和他们一样，正大光明地离开这儿，但现在却是不可能了。 对比太过鲜明，一时间让人无从招架也是难免的。 毕竟，他们这几个保安鬼自打集结在一处，便是时刻相守的兄弟。可截然不同的结局，实在是太过刺眼，总也有小鬼忍不住感到遗憾。 “五分钟后，出发！” 宋珩倏然扬声喊了一嗓子，干脆利落的一句，登时让一应小鬼不由得心底一惊。 话音落下，小鬼们便即刻四散着离开。 甄泠朵在骤然间恢复了自由身，能再一次自如地呼吸新鲜空气，倒也实在让她意外地很。大抵是因为全无预料，以至于她面上还不自觉挂着些许惊疑意。 尤其，她根本就不知道，那几个在刹那间一哄而散的保安们究竟做什么去了。 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最终做出带着这些家伙们一起离开的决定，无可否认，连甄泠朵自己也觉得她这么做会不会太过仁慈，可终究还是不曾动摇。 “我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因着心底里始终都带着些许不安，甄泠朵终究还是不自觉问出了这一句，她希望宋珩可以给自己一个笃定的答复。 只消是宋珩认同的事，纵是再难，甄泠朵也有勇气坚持下去。 但宋珩没回答她，只朝着她身后努了努嘴。 这又是甄泠朵此前从来都没有设想过的画面，她问是宋珩，当事人避而不谈，却让她去看身后，难道她身后会有答案吗？ 秉持着对宋珩绝对的信任，甄泠朵迟疑着回头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却是让她惊得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她身后分明是那几个小鬼，也许是宋珩给出的五分钟实在太过紧促，他们拿了各自的家伙什便立刻急吼吼地赶了过来，脸上大多挂着些细细密密的汗滴。 甄泠朵打眼扫过，委实是被他们手里的东西给惊了一下。 电棍、手电筒什么的就算了，居然还有举着数不清的钥匙的，还有带了好几个装满了水的杯子的，带零食的，打伞的…… 这特么不像是保安保镖，像是组团出去野营的！ 甄泠朵暗暗咋舌，但心底里到底也还是不自觉升腾起了几分暖意。旁的不说，单就看着这些七零八碎的东西，便能知道，这些小鬼们是真的想要离开，也当真是希望自己能照顾好她。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说，一旦踏出了那扇门，甄泠朵便算得上是他们的新任主人。 只是，这阵仗实在是有些太大了。 甄泠朵此前全无预料，短暂的惊疑之下，虽是很快替小鬼们找到了合适的立场，可也终究是没有办法说服自己接受。 “那个，没必要的东西就都丢了吧，防身的家伙可以有。” 她生怕小鬼们一时激动，光顾着给她和宋珩准备吃的喝的，反倒是将最要紧的东西丢了，便抢先一步叮嘱道。 不想，小鬼们听了甄泠朵这话，居然还一本正经地道，“每一样都是有用的，这是我们大家共同的心愿。” 话至于此，甄泠朵心知无论自己再说什么都不过徒劳。 小鬼们既是打定主意要带，哪怕是被甄泠朵再三呵斥，也在所不惜。 “时候差不多了，该走了。” 宋珩倒是没有对她身后的诡异模样发表任何个人见解，只自顾自催促了一声。 话音落下，甄泠朵当先一步踏进了门，宋珩紧随其后，浩浩荡荡的保镖队伍负责善后。 甄泠朵和宋珩原本以为，毕竟是好不容易通过了三次任务考验才得来的逃生机会，不管怎么说也该尽可能将他们传送得更远一些，但没想到，推开门才发现他们被瞬移到了电梯口。 上头还有个明晃晃的十八层的提示。 这特么跟他们自己走，有什么区别？ 第667章 魔幻 甄泠朵无语，待见到不远处电梯维修中的指示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既然在维修，那你倒是换个传送点啊。 这特么跟明知道前面没有路，还得亲自去送死体验一下有什么区别？ “看起来，我们还是没能躲过爬楼梯的宿命。” 和甄泠朵的无语凝噎不同，宋珩居然还能借此玩笑一二，“就当锻炼身体好了，而且咱们队伍庞大，一路上应该不会寂寞的。” 宋珩有心想要逗她，可彼时的甄泠朵却显然有着些旁的思量，半点都笑不出来。 “电梯坏掉，不得已要求走楼梯我没意见，但问题是，我们现在是可以直接就回到一楼，从此离开这个莫名其妙的商场吗？” 说这话的时候，甄泠朵的语调多少有些生硬。 纵然她心知可能性并不大，却还是免不了要用这样的方式，咬牙切齿的质问，连同无语凝噎的态度，来向这片尚且摸不清缘由的鬼蜮，表明自己的愤怒与不甘。 “这我还真不知道。” 宋珩显然是被她逗笑了，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 “所以，我们现在到底该做什么？” “要不，先去找找楼梯？”甄泠朵再问。 宋珩没答。 连宋珩都没有头绪的事，甄泠朵自然就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就在她头疼之际，保镖们也赶到了。 瞥见甄泠朵和宋珩各自紧蹙的眉头，他们先入为主地认定，新晋雇主需要他们代为解决的，便是电梯故障。 好在，这并不难办。 “不用找楼梯，电梯一会儿就能恢复了。”骤然听保安们冷不丁蹦出这一句时，甄泠朵先是一顿，下一秒却是没有半点迟疑，径自退后一步，将前头的位置让了出来。 诚然，甄泠朵心底里多少对最终的成功持怀疑态度，但既然小鬼们着急想要表现，她总不可能一点机会都不给。 虽说机会渺茫，毕竟不是每个保安都深谙修理之道，但万一呢？ 就算是只能维持一段时间，至少也好过他们风风火火地跑去爬楼梯，热闹倒是真的热闹，但就算只是闭上眼睛设想一下可能的画面，甄泠朵依旧不自觉感到头皮发麻。 太麻烦了。 宋珩愈加无所谓。 他料定鬼蜮是不可能轻易清除的，左右他和甄泠朵也没能立刻离开这座诡谲非常的商场，倒不如就停下来看个戏，权当放松心情了。 但彼时，无论甄泠朵还是宋珩都绝不会想到，一众小鬼众志成城对抗停工的电梯时，其手段属实残暴。 他们之中，并无人四处翻找工具，亦或者是动用些非常手段，寻找故障的根本缘由。 小鬼们只是一字排开，兀自站在电梯门前，犹入无人之境一般，毫不客气地破口大骂。 “神经病，赶紧开门。” “别以为你不吱声，就能当个没事人了。但凡有点眼力见，你都不至于混成现在这样。” “长点心吧，动动脑子！” “傻子是活不长的……” 诸如此类的话，甄泠朵和宋珩不得已听了好几筐，起初两人面上倒也端着几分审视意味。毕竟，依着这两位先前的经验来看，语言若能化作兵器，其效用也是极大的。 可这法子大多用来对付敌人，若非亲眼所见，想来他们也绝不可能轻易相信，对死物竟也有用。 但不管怎么说，小鬼们这一招破而后立，到底是让甄泠朵和宋珩开了眼。 旁的不说，单就是先从根本上摧毁敌人意志这一点，他们实在践行得极好。 最是让甄泠朵和宋珩意外的是，就在这层出不穷的怒骂声里，原本始终大门紧闭的电梯，还真就倏地开放了怀抱，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 两人不自觉对视一眼，彼此眼神里都不由得带着几分茫然无措。 显然，饶是再见多识广，却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阵仗…… 意外归意外，电梯有用比什么都重要。 “好了，电梯能用了。” 就在两人惊疑之间，为首的小鬼当即毕恭毕敬地恭请主人及她的朋友入内。 两人点了点头应下，却终究还是没有轻易走进电梯。 不为旁的，只因那里头已经密密麻麻站了好多个鬼。 且不说根本就没留下多少位置，全然不可能容得下他们这么多人，就算是空间充足，甄泠朵和宋珩也未必愿意挤这一趟。 他们宁可等。 保镖们似是看出了甄泠朵的为难，二话不说便当即一个健步冲进去，不由分说地落下一道干脆凌厉的组合拳，将原本已经上了电梯的那些混蛋一个不差地全部丢了出去。 唯有那负责电梯运营的小鬼，安然无恙。 但显然，冷不丁见证了一场浩劫，彼时的他自是再无能力与他们抗衡。 他除了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外，至多也不过是只能硬着头皮和其他小鬼们一道打扫战场。 主人是贵客，不可怠慢。 就连电梯轿箱也得仔细清扫过才好。 待将一切安排停当，保镖们这才敢请自家主人近前，“电梯清净了，无关人等已经全部处理完毕。” 所有的事都并非甄泠朵或宋珩要求，而是这些小鬼们主动安排的。 不得不说，还真是有点贴心。 虽说甄泠朵从来都不曾后悔将这些家伙带在身边，但现在看来，这无疑是她和宋珩做的最明智的决定。这些小鬼们本就是鬼蜮生物，就算是被强行分割进了不同的空间各司其职，可说到底，他们才是最熟悉的。 规则也好，方法也罢。 有这些家伙代为开路，怎么都比甄泠朵和宋珩自己一股脑儿向前猛冲要好得多。 甄泠朵和宋珩被列队欢迎，这显然也让那电梯鬼错愕得紧。 不过是两个被困在这鬼蜮里的人，他们究竟有什么能耐，能号令这群保安？ 此刻，那电梯鬼心底里实在有着太多的疑惑，但奈何，他终究是寻不到机会追问一句。一来是他根本就没有开口的机会，二来，他也实在担心，贸然开口非但得不到答案，甚至还可能被那几个保安联手收拾了。 第668章 求饶 电梯鬼浑浑噩噩，运行故障是早便已经安排好的事，按说这分明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可偏偏眼前这几个家伙分明就是设计好了专门和他作对来的。 他有心想要反抗，偏生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就已经被这些混蛋以半点都由不得人丝毫质疑的雷霆手段所震慑。 他根本就动不了。 他负责电梯运营，这便是他肩头最是重要的责任，不该出现半点差池。 更何况，截至目前，他半点不明白这些人究竟有什么盘算，既是一无所知，便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所幸的是，那两个陌生人进了电梯之后，先前那几个保安鬼却是冷不丁沉寂了下来，再不似先前那样招摇，更是没敢继续造次，这让电梯鬼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只要不闹出事来，总归是好的。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运行，往一楼去！” 就在电梯鬼兀自恍惚的时候，为首的小保安却像是骤然间意识到了不对劲儿，冷不丁催促了一声，和面对外人时不太一样，那家伙冲着电梯鬼喊时，语气有些急，神色也算不得太好。 电梯鬼暗暗扫了他一眼，却到底是没有多说什么，他能直白地感受到，自打那两人走进来之后，电梯里的气氛直线下降。虽是还没来得及搞清楚他们的身份，但到底是迎来送往了许多人，这点识人应对的本事到底还是有的。 “人齐了就走。” 他淡淡地应了一声，似是半点没将方才那保安鬼急切的催促放在眼里，甚至还有心思转而挂念其他的事。 “齐了。” 保安鬼没好气地应道，他显然是没有料想到这电梯鬼竟会如此愚笨，如果不是他早便仔细清点过，确认无有异样，又怎么可能催他？ “知道了，抓好扶手，马上就走。” 电梯鬼兀自应了一声，话音落下，电梯即刻下行。 尽管动作稍缓，但毕竟是处在运行过程中，甄泠朵对此还算满意，旁的不说，单就是能离开那睁眼就不知道该往哪里走的麻烦地界要好得多。 却没成想，前头显示屏上的数字才刚改变了一回，电梯就停了。 十七层。 两人和一群小鬼都不自觉抬头看了一眼，瞧见这个数字的时候，他们显然都有些无从招架。 费劲巴拉地抢了电梯，修好了故障，其本意是为了便宜行事，可没成想，到头来竟只是少走了一层台阶？ 这也太不划算了！ 宋珩更是半点没含糊，当即用雷罚惩治某些自以为是的家伙。虽说那电梯鬼从始至终都没有质疑过发生在他面前的一切，但只下行了一层就突然无故停滞不前，这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和他全无关联。 既然不听话，那就打到他服。 突如其来的电疗的确让人无从招架。 宋珩倒是没有将敌人往绝路上逼，只用了七八成的力气，折腾了几分钟就收手了。不至于将鬼逼向死路，却也足以让他仔细审视先前的选择。 尤其，当宋珩再一次出手的时候，边上的一群保安鬼都不约而同地摆出了一副痛苦模样。 尽管那一阵阵不受控制的酥麻和疼痛从始至终都没有落在他们的身上，但毕竟是曾经经历过的事，如今冷不丁瞧着旁人受折磨，他们总还是会不自觉回想起自己被宋珩胁迫地全无选择的时候。 感同身受只是一瞬而已，不多时，一众保安鬼都暗暗庆幸自己在危急关头做出了最为明智的决断。 眼前这一对男女，是绝不能轻易招惹的。 遗憾的是，这样浅显的道理，那电梯鬼并没能在第一时间会意，便也只能用切身的痛苦体验来加深记忆。 “继续。” 宋珩从始至终都没有说旁的什么，只这不咸不淡的一句，却已经让那电梯鬼不由得冷汗涔涔。 他身上自带的威压，就算是已经说不清究竟体验了多少次的夏艺璇和梁风祁怕是都不能幸免，更不消说是眼前这个根本就没资格和他相抗的倒霉鬼了。 “是是是！” 电梯鬼闻言，忙不迭点头应下。 此时此刻，他已经真切感受到了来自宋珩的威胁。他当然也希望能继续下行，尽早将这些瘟神送走，但显然，所有的一切根本就由不得他。 被宋珩冷声威胁，电梯鬼自是不敢再有半点迟疑，他忙不迭专心运行电梯，轿厢平缓下滑，可屏幕上显示的数字却始终不变。 还是十七。 甄泠朵始终都不错眼地盯着，为的就是尽可能避免某些不长眼的家伙继续给他们使绊子。按说亲自领教过宋珩手段的，当不至于非要和自己的性命过不去。 但偏偏，他们眼前这个电梯鬼骤然瞧着像是个硬茬，竟是半点都没将他们放在眼里。 “你在搞什么！” 宋珩没发难，甄泠朵却是一时间没忍住，冷不丁呵斥了一声。 “我在拼命让电梯下行了，但是……” 说这话的时候，电梯鬼声音里已是不自觉带了哭腔。 他哪里会想要跟这些家伙继续待在同一个空间里，这一切全然由不得他啊。 “一动不动，还是十七层，这叫再下行？”甄泠朵气笑了。 她是几个保安的雇主，骤然听着她发问，领头的保安不自觉偏头看了那电梯鬼一眼。 接收到来自边上的视线，那电梯鬼倏然福至心灵一般，总算后知后觉地寻到了个新的法子，他顾不得宋珩和甄泠朵，只兀自偏头向跟前的几个保安鬼求救：“兄弟们，你们是知道的呀，求求你们，帮忙说句话吧……”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他哪里还会看不出来，这几个小保安之所以会花这样大的力气疯狂表现，十有八九就是亲自领教过他们的实力。 既是能和平共处，显然是提前得了信任的，只要能说动他们，自己或许也能勉强换来一线生机？ “我真的已经尽力了……” 电梯鬼一字一顿说得再笃定不过，但架不住宋珩和甄泠朵的脸色依旧难看。 最后还是领头的小保安看不过眼，心一横，到底还是替他解释了几句。 第669章 应变 “他没说谎。” 简单干脆的四个字，并不足以让甄泠朵和宋珩即刻从愤怒的姿态里抽离出来，可这两位都是明白人，只这几个字便让他们心有所想。 无非是当着这几个小鬼的面，无论甄泠朵还是宋珩都没有直白坦荡地将他们心底里的那点猜想径直说出来罢了。 更重要的是，他们显然都不太愿意面对。 左右不过又是任务。 尽管，有了几个小保安的前车之鉴，想必这小小电梯鬼总也不至于再继续发疯，可哪怕是再简单的要求，于这二位看来，实在是浪费时间。 眼见着两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多说半个字，保安鬼心底里也不由得惴惴不安。诚然，他用了些非常手段才意外让兄弟们跟着他一道有了些与众不同的境遇。可说到底，甄泠朵是主，他们是仆，无论关系与能力，高低都再鲜明不过。 若然他们因了一些旁的事情，得罪了主人，后果是无可估量的。 但话既然已经开了口子，便不可能视若无睹，毕竟电梯鬼和手底下的一班兄弟们都直勾勾盯着呢，他怎么可能不站出来。 “依照规则，电梯运行过程中，每一层都需要由他来发布任务要求，唯有完成的才能继续往下走。” 一气说完，小保安不自觉长出了一口气。 电梯鬼闻言，在一旁不住地点头示意，“对的，我刚刚已经拼命想要继续下行了，但依照规则，如果你们不能完成任务的话，我这边也是没有办法的。” 他语调怅然，虽说冷不丁被人威胁，实在是让他有些颜面扫地，但所幸的是，还是勉强找回了主场，尤其是在那保安鬼说完之后，那两人的神色虽多少不善，却终究还是再没有继续发难。 甚至还因为电梯鬼浪费时间的几句无聊解释而不自觉蹙了眉头，他们既是急着想要离开这儿，显然是不愿意继续耽误功夫的，倒不如直接将任务公布了吧。 这样一想，电梯鬼直觉心中舒畅许多。 他兀自轻咳了两声，似是想要借此来笼络所有的注视的目光。只可惜，还没来得及开口，对面那群保安鬼各个都恶狠狠地盯着他，眼睛里的警告意味再是鲜明不过。 那意思是，你小子但凡敢胡说八道一个字，兄弟们会立刻要你好看！ 偌大的电梯里，除他自己外，所有人都是不自觉团结在一起的。他根本就一个都开罪不起。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点时，电梯鬼多少有些后怕，明明自己是半点优势也没有的小可怜，他刚才究竟是为什么会突然生出了我的主场我做主的骄傲来？ “任务是，你们原地站一秒，不许动！” 既定的任务临说出口的刹那被强行拐了个弯，因着太过突然，连带着电梯鬼说这话的时候，语调都有些不平。 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关键是，一秒之后，电梯动了。 持续下行，眨眼的功夫，便落到了十六层。 这次是有效运行。 甄泠朵和宋珩不自觉间对视一眼，做到心中有数。 “呼吸一秒！”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又一次面对短暂的停留，电梯鬼却是再不敢有半点迟疑，便即刻发布了第二个任务。 事实上，这还是他根据先前的经验临时化用的。 站立和呼吸，那是根本就无需外力作用下的正常需求，但经由电梯鬼说出来，就变成了必须要完成的任务，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应变能力甚至远在那几个保安鬼之上。 转瞬即逝的一秒呼吸后，电梯再一次恢复运行。甄泠朵和宋珩都暗暗在心底里对这个电梯鬼刮目相看。 的确，他是真的傻，傻到没能在第一时间就敏锐意识到这一趟所需要面对的乘客实在不同一般。 但反应力却也是极好的。 尤其是和身边那几个兀自兴奋的保安鬼做对比之后，可惜，他比那几个小保安出现得晚了一些，要是甄泠朵最开始遇上的就是他，说不准就没有那几个小保安的事了。 毕竟，帮助一个更加聪明的小鬼，对她和宋珩的助益更大一些。 尽管，他们未必能帮上多少忙。 但仅从当下的切身体验来说，甄泠朵的确有那么一瞬，不自觉生出了几分后悔来。 这当然不是说几个小保安的表现不尽如人意，事实上，他们已是竭尽所能，卯足了劲儿将所有可能表现的事都尽力做到最好。 但，对比之下，多少有些不够看了。 幸而，饶是甄泠朵心有思量，她也断然不至于要将这些话原原本本地说出来。毕竟，小保安们是真心实意做她的保镖，光是不由分说清场这一件事，便足以看到他们的诚意了。 取舍这事，甄泠朵是一定不会做的。 真要是有可能的话，大不了就是把那电梯鬼也一并带上就是了，也不知道电梯鬼会不会也有和保安他们一样的基本守则。 甄泠朵不自觉环视周围，却依旧没能发现电梯守则或是与此有关的任何线索。 她暗暗想着，不经意间偏头看了宋珩一眼，四目相对的刹那，那人也朝她摇了摇头。 是没关系？还是没找到？亦或者是在安抚她不要着急？ 甄泠朵一时间有些想不明白，索性也就再不做他想。但她还是没忍住设想了一下，和宋珩带着浩浩荡荡一大群鬼走在外头，是什么滋味？ 真要是能一路收服小鬼，等到她和宋珩走到最后的那一刻，会不会整个鬼蜮就突然空了呢？ 要是这个法子能同时扩散进其他的鬼蜮就太好了。 鬼蜮可以复制，那这些基本规则应该也是一样的。 想到这儿，甄泠朵只觉得眼前突然没由来一亮，但下一瞬，却又无意识失落了几分。 为什么他们之前就没想到呢？ 彼时的宋珩的确全然不知甄泠朵的思绪已经神游天外，虽说那电梯鬼再三表示绝不会再折腾出什么幺蛾子，但他却是不敢放松警惕，依旧是不错眼地始终盯着呢。 顺利落下两层，是个不错的开始，但就是不知道，后头的十几层还能不能依旧安稳。 第670章 醉鬼 第十五层，电梯停了。 “张……”电梯鬼还没来得及发布新的任务，原本始终紧闭的电梯门莫名就被人暴力踹开了。 面对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电梯里的所有生物都傻眼了。 电梯是经由眼前这小鬼控制的，有甄泠朵和宋珩镇守着，那家伙显然是不可能罔顾自身安危胡来的。 且刚才他嘴唇微张，显然是正准备发布新的任务，倒也的确不像是要继续作乱。 更为重要的是，电梯被人暴力破开的那一刻，电梯鬼也和他们一样，显然是被这事吓得不轻。他面上的惊骇之色瞧着不像是假的…… 他们这些小鬼，大多都是被临时召来的，当是不可能还存着些出人意料的本事。 总而言之，一众小保安鬼是愿意相信电梯鬼的，但就是不知甄泠朵和宋珩对此作何思量，毕竟，那两位才是能最终决定可怜的电梯鬼生死的幕后推手。 若是他们一口咬定，这一应变故却是那电梯鬼有意为之，无论旁人怎么帮忙解释调停都不过徒劳。 那一瞬，小保安们都不自觉替电梯鬼捏着一把汗。可任谁都没有想到，就在这性命攸关之时，电梯鬼脑子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电梯为什么会再次故障？ 作为当前这个狭小空间的第一责任人，他当是最清楚电梯所有情况的存在，但此次破门，显然也不在他的预料之中。 “给老子开门……” “都滚开。” “让路！” 就在众人惊诧之间，门外却是冷不丁歪进来一个醉鬼，他显然是半点没有注意到电梯里人人鬼鬼的异样神色，只自顾自耍着酒疯。 跌跌撞撞掠过了电梯鬼的时候，他居然还能煞有介事地停住脚步，意味深长地扫他一眼。“敬酒不吃吃罚酒，该死。” 没好气的一句，委实将电梯鬼气得不轻。 冷不防遇上一对不按常理出牌的保安鬼就已经够让他头疼的了，谁曾想这些瘟神都还没来得及全数送走，却是又莫名迎上了个醉鬼。 他就一兢兢业业的电梯鬼，究竟招惹了谁呢？ 这样想着，他即刻毫不客气地怒瞪回去，两步开外的那群保安鬼也在第一时间回过神来，恶狠狠地盯着这位不速之客。 虽说两队人马各自的情由不同，但在当下那一瞬，所求倒是相通的。 将这个该死的最贵的丢出去！ 显然，那可怜的醉鬼一开始根本就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毕竟是喝多了些，蛮力也比清醒时要大得多，若是不然，只怕他也着实没什么能耐，仅凭着一身蛮横的功夫就强行踹开了门。 就算是那时候，电梯的确是不偏不倚刚巧停了下来。但巧合之外，个人的暴力手段终究还是起到了无可忽视的作用。 可纵然是依仗着外力的疯癫，却也从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进个电梯的功夫，竟是会冷不丁接收到这样大的敌意。 一句“看什么看，没见过人喝多”的回怼，就这么莫名被哽在了喉头，是上不去，也下不来，着实让他头疼得很。 再下一瞬，醉鬼却是突然眼前一亮。 不为旁的，只因他冷不防就注意到了电梯里为数不多的两个活物。 “哟嘿，没想到老子今天运气这么好，居然还能遇上活人。” “这可就怪不得我了，说来说去还是你们自己不长眼，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就闷着头往里冲，也不怕把自己的小命折腾没了。” 如果说，前一瞬这醉鬼是不自觉为保安鬼和电梯鬼无意识间显露出来愤怒所惊诧，那这一刻，他眸子里便只剩下些根本就无从掩藏的欢喜。 无他，实在是冷不丁见到了些活物，让他不自觉头皮发麻，精神振奋。 兀自丢下这一句后，他便不由分说快步向着两人而去。 甄泠朵和宋珩却是半点不为所动，他们当然也听到了那醉鬼大言不惭的话，但显然是半点都没往心里去。 两人不自觉对视一眼，只一刹那的功夫，彼此心底里便多少有了些盘算。 单就从眼下的情势来看，大抵根本就用不着他们亲自出手，临时收容的保镖们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允许那家伙靠近的。 不单是他们，就连那电梯鬼也不可能给他以半点好脸色。毕竟是被当众驳了他身为电梯运营者的颜面，这口气要是不能当着目击证人的面重新原原本本地找回来，便是生生世世都咽不下的。 醉鬼当然也察觉到了跟前一众小鬼的愤怒，但彼时的他却是丝毫都没有多想，权当是自己不请自来，硬生生破坏了他们双方早已经谈成的合作共赢。 “都是兄弟，客套的话就不说了，既然今天被我遇上了，这两个人我是无论如何都要分一杯羹的，你们要是愿意的话，就由哥哥我打头阵，咱们分而食之……” 到底是恢复了些清明神智，他居然还能耐着性子替大家伙平均分配。 甄泠朵委实是被气笑了，她没憋住，不自觉轻笑了声，语调多少有些轻蔑。 冷不丁听到了些莫名的声响，那醉鬼下意识循声而望，见是那个不知死活的女人，却是着实意外，这的确是和他从前遇见过的人类大不一样，别的不说，单就是这份胆识，便不是任何人都能有的。 换做了其他人，倏然听说自己要被吃掉，无一例外都是吓得屁滚尿流，要么是不自觉跪倒在地连声求饶，要么就是咬紧牙关，豁出所有，只为求一条活路。 一般而言，无论这些人弄出多大的阵仗，被他们这么多鬼层层围堵，大抵是无论如何都躲不掉一个死字。 必死无疑。 这便是那醉鬼暗自在心底里给尚且看不清情势的甄泠朵和宋珩下的最终判决。 可他没想到的是，甄泠朵这一声全无预兆的冷笑，在电梯鬼和保安鬼这个临时结对的同盟军看来，像极了是催战的号角。 主人已经听不下去了，他们得尽快动手。 真正的客人已经不耐烦了，不能再耽搁了。 第671章 提醒 必须让不该存在的家伙立刻滚蛋！ 这是他们彼此间无言的默契。 “还想不明白吗？真要是做不出取舍，那不如大家打一架吧，谁赢了谁把那两个人带走。”醉鬼愣愣地瞧着跟前的一群小鬼，他心说这些家伙也没喝酒啊，怎么瞧着居然比他还笨呢。 甄泠朵和宋珩显然是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们居然能沦落成些可有可无，供小鬼们用来豪赌的筹码。 这的确是他们此前从未曾有过的体验。 甄泠朵不自觉间偏头去看宋珩，诚然，她的确是被这些家伙莫名其妙的话逗笑了，但这毕竟是一时间没绷住的动静，比起那不经意间的动作，她最是好奇的，还是宋珩此刻究竟作何想法。 “咱俩这就要被人吃了？” 眼见着宋珩并不曾有多余的神色，甄泠朵到底还是没忍住，不无玩笑地开口。 骤然听着这一声，宋珩的确是偏头看了她一眼，他还没来得及表态，边上的几个小鬼却是只觉心底没由来一阵骇然，顾不上多做思量，便忙不迭收敛心神，第一时间快步冲了上去。 眨眼的功夫，那醉鬼冷不丁就被同胞们群殴了。 这显然是他此前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过的结果，光论蛮力，若是单打独斗，那些小鬼未必是他的对手，可奈何他们从头到尾就没有想过要用什么君子协定，而是打从一开始就准备群起而攻之。 醉鬼落败是必然的。 宋珩冷眼看着跟前发生的一切，神色始终淡淡。 及至那醉鬼被众鬼联合，毫不客气地丢下了电梯井，他才不无遗憾地补上了后半句，“很遗憾，那家伙没能成功，祝他下次好运。” 宋珩说这话时，始终都是一本正经的姿态，他一字一顿说得再笃定不过，有那么一瞬间，就连甄泠朵也不自觉开始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在期待着再一次被鬼缠上。 哪怕，他们的确不在意。 哪怕，他们眼前现在就有十几个鬼。 殊不知，宋珩一字一顿不无笃定的说辞落在身边一众小鬼的耳朵里，便成了意味深长的警告。 倘若他们存着些别样的心思，大抵是无一例外都将最终迎来和这醉鬼一般无二的结果，自然，其中震慑最多的还是电梯鬼，毕竟那几个保安鬼早已经见识过更为疯狂的事了。 事实上，正也是因为曾有幸亲自领教过，才让他们从始至终都不敢有半分迟疑。眼见着甄泠朵和宋珩的安全受到威胁，他们几乎是想也不想便径直往前冲。 结果如何，他们的确不在乎。彼时，这些保安鬼脑子里有且仅有的唯一念头，也不过是要尽可能做好自己身为保镖该做的事，绝不能让主人家后悔自己曾经做出的决定。 幸而，结果不算太坏。 解决完醉鬼，电梯鬼让甄泠朵和宋珩闭眼一秒，以方便电梯继续下行。 不一会儿，便行至九楼，等待再次运行的功夫里，电梯鬼迟疑许久，到底还是战战兢兢说出了心底的顾虑，“再往下走，可能会有新的麻烦，到时怕是很难走得了。” 骤然听着这一句，保安鬼们不自觉神色一变。 那一刻，他们显然是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那倒霉的醉鬼。诚然最终的结果是好的，但不期而遇的意外到底还是让人不自觉心惊胆战。更不消说，这一次还是那电梯鬼提前已经预判到的事。 “真要是有什么麻烦的话，为什么你不能想想办法提前避开？”甄泠朵和宋珩还没开口，几个小保安却是已经听不下去了，忙不迭追问道。 奈何，电梯鬼对此却是深感无奈，“我没办法啊，但凡能想到法子避开，我还能继续带着大家走这条注定会遇上问题的路吗？” “那怎么办？” “就算是你不知道怎么解决，至少可以说一下可能会遇上什么吧，总不能让我们始终一无所知吧？”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各位，求求你们别为难我了可以吗？” 电梯鬼已经快哭了，他只是想要提前给甄泠朵他们打个预防针，不想这话刚一说出口，却是冷不丁就接到了保安鬼的围攻，偏生他们接连不断的追问，他始终都没办法说出个所以然来。 “你只管走就是了。” 就在他茫然无措的时候，宋珩开了口，不疾不徐的一句，却好似给了他一颗定心丸。 因做出承诺的人是宋珩，边上的一应保安鬼先是不自觉怔愣了片刻，下一瞬竟都不约而同地偏头去看甄泠朵。 不为旁的，毕竟甄泠朵才是名义上雇佣他们的那位。虽说这一路走来，他们已经多少能够摸清这两个闯入鬼蜮的家伙，究竟谁才是真正的主事之人。但既是规则所限，他们到底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去面对最终的唯一可能。 “我没意见。”甄泠朵淡淡道。 话音落下，原本还时刻警惕着的保安鬼们便当即缓了下来。连主子都默许了，他们这些小喽啰还蹦跶什么呢。 何况，马上就到八楼了。与其照例冲着那电梯鬼发难，倒不如仔细盘算一下一旦电梯门开了，该如何应对。 “还有五秒，马上开门了，大家小心。” 大抵是因为好容易被甄泠朵和宋珩信任一回，那电梯鬼居然还抢先几秒提醒了声。 保安鬼们下意识面面相觑，只刹那的功夫里便即刻做出了决定。 尽管谁都没有贸然开口，可电光火石之间，甄泠朵已是被三一众保安鬼围了个严实，该说他们原本也是想要将宋珩一并护着的，只可惜，还没来得及动作，却眼见着那人不知何故冷不丁快步上前。 这一突兀的动作全然不在众鬼的预料之中，以至于他们不自觉有些恍神，等好不容易反应过来，电梯门已经自动开启。 候在外头的，赫然是一群小混混。 那些家伙许是平日里就横行霸道惯了，以至于骤然对上电梯里满满当当的小鬼也半点没有好脸色。 “还不赶紧滚开！” 听着领头那位没好气的一句，保安鬼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但却有人远比他们还要愤怒。 第672章 传闻 是甄泠朵。 上一次的橘猫案，幕后凶手便是些自以为是的小混混。只可惜，宋珩他们得知最后真相时已经被丢出了鬼蜮，以至于根本就没有办法替那无辜惨死的一家子报仇雪恨。 诚然，甄泠朵从来都不曾直言，可宋珩知道，她从来都没有哪一刻轻易忘记过。虽说那些人早已经死过一次了，但却是从来都没有受到过惩罚。 而这，便是甄泠朵想做的事。 再遇不上那些人，便索性找其他人发难。 若非是电梯门口这几个小混混实在太过肆意，甄泠朵倒也未必会如此急火攻心。 她倏然变了神色，下意识便想要往前冲，可架不住一应保安小鬼们却是兢兢业业将人护在身后，以至于甄泠朵并没有办法第一时间便急吼吼地冲出去。 她得先避开这些小鬼。 宋珩一眼就瞧见了甄泠朵的异样，下意识伸手想要拦着，可却没成想，那些小保安冷不丁瞥见甄泠朵眼底的愤怒时，误以为她对这些不请自来的家伙恨之入骨，彼此对视一眼心底里便有了盘算。 他们不约而同地冲上前，毫不客气地对那群混混出手，动作之迅捷，行动之统一，委实让宋珩不自觉惊诧了片刻。 他显然是没料到，有朝一日，自己居然会没有出手的机会，更可怕的是，竟然是被一些小鬼们抢了先！ “现在看来，的确是用不上我们了。” 虽说心底里免不了有一瞬失落，但宋珩思量了片刻，还是端着一副玩笑模样，转而和甄泠朵说笑，“这一次，咱两就作壁上观吧。” 甄泠朵没有应声。 她依旧是阴沉着脸仔细盯着前头，眼看着那几个小混混被保安们三五成群地围而攻之，不消片刻的功夫却是已经没了反击的机会，只敢连声求饶。 “滚！” 虽不知甄泠朵究竟是从何而来的怒意，小保安们见着这般情势，只即刻没好气地怒斥了一声，喝着他们立刻离开。 小混混们倏然听着这一句，便登时逃也似地离开了。 电梯门前再无新的麻烦，眼前空无一人，除了那一轿厢的人与鬼。电梯鬼沉默着四下打量，隔了好一会儿才终于鼓足了勇气，试探着追问了一句，“可以走了吗？” 宋珩没答，只冷不丁瞪了人一眼。 他眼神轻慢，神色鄙夷，只这意味深长的一眼，却是让那电梯鬼不自觉心下胆寒。 “我现在就安排！” 再不需要任何人提醒，他便即刻做主试图关上了电梯门，忙不迭向下运行。 只可惜，他暗暗努力了许久，电梯却是始终一动不动。 “还愣着做什么，继续往下。” 这突兀的沉寂，让甄泠朵和宋珩很是无语，两人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的小保安们却是已经看不过去了，忙不迭催促道。 “我正在努力让电梯继续运行，但好像没有用……” 冷不丁被呵斥，那电梯鬼心底里别提多郁闷了，真要是他的确什么都没做，被人苛责两句也无可厚非，可毕竟他早便已经臣服于眼前这两位不怒自威的能耐，试问他哪里还敢罔顾自己的性命，非要在他们面前摆谱？ “那为什么电梯门还没关上？”保安鬼没好气地反问。 “我也想知道……” 说这话时，电梯鬼几乎已经快要急哭了。 诚然，此刻向他发难的都是些跟自己一般无二的可怜小鬼，可他心里清楚，真正的主使是那沉默着没作声的两位。但正也是因着他们始终都不曾言语，反而让人愈发捉摸不透其根本心思。然而，单是方才那几个被打得不停求饶的小混混，以及前头那个倒霉的醉鬼，无一例外地成了他需要仔细借鉴的对象。 稍不注意，他可能就成了下一个被强行驱逐掉的家伙。 电梯鬼心里清楚，现如今他之所以还能站在这儿，继续坚守着自己的岗位，其根本缘由是有这两位还需要借着电梯下行至目的楼层。若是不然，他哪里可能还能活得这么舒坦。 宋珩和甄泠朵只静静地听着，却是并没接茬。 但纵是没有应声，却还是免不了在不自觉间释放些压力，“两位，我真的在努力，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电梯突然就像是完全失控了一样，根本就不由我安排。” “之前我也是提醒过的，后头这两层可能会出现意外，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但具体会遇上什么，该怎么解决，却是根本就不知道……” 电梯鬼暂时无法践行自己的本职工作，便也只能想方设法地在宋珩和甄泠朵面前刷好感，旁的不说，至少是绝不能让人时刻误会自己的。 “你都关不上电梯，那该怎么办？难不成靠蛮力吗？” 保安鬼们很是无语，也不知是谁没好气地吐槽了一句，话音落下，边上众人却是不由得神色一喜，似是在刹那间便寻到了些让人眼前一亮的新方案。 “这倒是个办法，要不先试试看？” “反正咱们人多，也许真的可以呢。” “试是可以试的，但问题是，电梯明显是光滑的，咱们怎么才能把它拖出来呢？” 三两句之间，前一刻还兴奋非常的众鬼，倏然间就又好像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毕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法子，但还没来得及践行却是又成了空，想来无论是落在了谁的身上，都让人无力招架。 “等等，我记得八楼好像是有个奇怪的传闻……”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新晋的保安队长却是冷不丁回想起了些什么，倏然蹦出这么一句。 “队长，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就别卖关子了，还是赶紧说吧。” “什么传闻？” …… 在一众小兄弟殷切地关注下，保安队长轻咳了一声，兀自正了正身形，“我也只是听人说起过，　说是这八楼有一个厉鬼，除非是想办法把它解决掉，否则是没有办法离开的。” “什么厉鬼？” “它在哪儿？” “要怎么解决？” 队长话音刚落，他的一应簇拥者便忙不迭追问起来，倒也的确都是些最为关键的内容，但遗憾的是，他们队长也不知情。 第673章 变故 “不知道。” 尽管明知道说出这个答案后，怕是难免被人鄙夷，尤其是无法在甄泠朵面前挣到好脸色，但他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保安队长，且平日里鲜少离开自己的驻地，对十八层之外的事情向来知之甚少。 事实上，就连这个传闻也是在突然之间后知后觉般回想起来的，且还只是听其他保安提起过，其中真伪自是难辨。 如果不是他们现如今还被困在电梯里，上不得下不得，他可是未必能意识到。 “既有传闻，那便去会一会。” 一众小鬼还没有从失落中兀自回神，甄泠朵和宋珩却是已经做好了准备径直向前。 宋某人说话从来云淡风轻，干脆利落的语调，配合着那不以为意的轻慢姿态，任谁见了都会不自觉为他这模样大吃一惊，除了甄泠朵。 “正好手痒了。”她轻飘飘附和了一声。 宋珩闻言轻笑，再下一瞬，却是半点迟疑也无，当先一步便踏出了电梯，甄泠朵紧随其后。 一众小保安鬼虽委实是被两人先头的说辞吓得不轻，但却也反应迅捷，下意识想要跟上去，但不成想，他们才刚想快步追赶，原本始终一动不动的电梯门却是陡然间砰的一声合了个严严实实。 下一瞬，保安鬼们不约而同偏头去看电梯鬼，眼神中的问询滋味再明显不过。 不为旁的，只因这家伙前一刻才言之凿凿地说他已经尽了全力，可事实却是电梯门始终不曾动摇分毫，怎么就偏偏在宋珩和甄泠朵前后脚离开的刹那，又活动自如了呢？ “你小子到底在搞什么！” 为首那保安鬼毫不客气的呵斥了一声，不等那电梯鬼从恍惚中抽离出来，便忙不迭催促道，“还不赶紧开门！” 被这么一提醒，那电梯鬼才陡然一副如梦初醒的模样，不住的点头应是，“好好好，我这就安排。” 说话的功夫，他也没忘了努力替自己找补一二，“谁能想到他们居然真的会出去，一般人听到那个传闻怕是都已经吓傻了……” 甄泠朵和宋珩行事委实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就算是鬼也的确没法在第一时间便洞悉他们的真实意图，跟不上节奏实在是无可厚非。 电梯鬼可不就是因为他们这莫名的举动下意识吃了一惊，以至于不自觉愣住，等他猛然反应过来电梯又恢复正常了，再想要制止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你什么意思？电梯不都是归你看管吗？现在人莫名其妙被关在外头，反而还是他们的不是？” 小保安们可是全倚仗甄泠朵才能脱开束缚，一步步走到现如今这一步，他们自是半点都听不惯她被冠上任何莫名其妙的指摘，下意识就想要替她找回主场。 “赶紧开门，别让他们等久了！” 所幸的是，他们虽愤怒非常，但也终究保持着理智，不至于因此而彻底本末倒置。 “马上！” 电梯鬼瞧着身后这般阵仗，哪里还敢多说半个不字。 他当即起手，动作分明和先前一般无二，但或许是因为冷不防经历了一场全然不在预料之中的变数，小保安们却是都谨慎非常，根本就不可能再贸然给对方采取任何小动作的机会。 就算是豁出自己的性命不要，也得护甄泠朵和宋珩周全。这是他们被带离十八层时，彼此都已经坚定的决断，从来都不曾动摇过。 “收起你那些花花肠子，安生开门……” 保安鬼话音未落，电梯鬼忙不迭点头应是，“我哪敢啊，这不正在试图开门嘛……”事实上，在为首之鬼发难之前，电梯鬼已经暗自努力了许久。然而，他却不得不承认，前一刻电梯门突然莫名其妙关了个严实的事，本就超出了他的能力范畴。现在的他唯一盼着的，是能如约打开门，好让那两位立刻进来。 但却好像，根本就做不到。 “求求了，我还不想死，尤其是不想死在这几个保安手里。”他们对付那几个小混混时，从不曾留手，那一幕电梯鬼可是亲自见证了的，正也是因此，他便愈发不希望自己成为下一个倒霉鬼。 可惜，这一连串的祈祷似是不曾被任何过路的神明所收容，电梯门没开，更要命的是，轿厢里的每个鬼都听到了机械又冰冷的提示音： “警告，警告，电梯超载，电梯超载！” 倏然听着这一句时，小鬼们不自觉面面相觑，任谁都想不明白怎么就突然超载了。 “是不是你干的？” 就在一众保安鬼再一次将矛头直指电梯鬼的时候，整个电梯突然开始迅速降落，其速度之快，远超之前。 出事了。 这是那一刹那间，满电梯的小鬼们心底里不自觉闪过的念头。 甄泠朵和宋珩除外。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这两人真就半点都没有察觉到异样，冷不丁听到身后电梯门猝然合拢的声响时，他二人便已经有所思量。 但敌人毕竟一直都躲在暗处，迄今为止，甄泠朵和宋珩并不曾掌握任何确凿的证据，他们唯一的倚仗也不过就是小保安三言两语吐露的传闻而已。 除此以外，一无所知。 诚然，对他们而言，是否提前获悉，知悉多少从根本上说也没有什么差别，毕竟从前每一次踏进鬼蜮，无一例外不是从无到有仔细摸索出最终的应对方案。 有些是经历得多了，但更多的是习惯。 习惯了被这鬼蜮接二连三的麻烦事所袭扰，也习惯了这种一睁眼就要不停挖空心思思量应对的生活。 故而，比起那几个小鬼，甄泠朵和宋珩实在淡定得多了。 他们甚至已经提前预判了，一旦那紧紧关上的电梯门再一次打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一定不可能是那几张已然熟悉的面孔。 换人是必然的，最不济就是那传闻中凶神恶煞的家伙。 此番光景，若是落在了寻常人身上，他们怕是已经彻底失了理智，但宋珩和甄泠朵居然还有心思玩笑，“你来我来？” 第674章 逃跑 问这话时，宋珩眼底始终都挂着笑。 “随便。” 甄泠朵淡淡道，左右无论发生什么，都需要他们两个共同面对，交由谁出手解决，本质上没有半点不同。 甄泠朵偏头瞧见，心底里却是没由来顿了一顿，倒不是为了旁的什么，只是实在想不明白，他怎么就能一直笑着，明明这一路走来也没多少值得会心一笑的事啊。 难道是她在不经意间遗落了些重要的线索？ 甄泠朵第一时间仔细回溯，但遗憾的是，还没来的及想明白其中原委，电梯就打开了。 站在里间的，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冷不防和他们两人对上时，对方甚至还下意识顿了一顿，不自觉往里挪了挪，瞧那架势，似乎是想要给他们留些位置出来。 但遗憾的是，宋珩和甄泠朵却是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继续搭乘电梯。 毕竟是好不容易才出来的，哪里能这么容易就再喊回去。何况，这电梯连个鬼都没见着，谁知道究竟是怎么运行的。 这是宋珩的盘算，落后一步的甄泠朵显然思量更多一些。 诚然，她此前从不曾认真设想过下一刻究竟会遇上什么样的人物，但在瞧见来人的那一刹那，她心底里却是冷不丁燃起了些许不可名状的熟悉感来。 这着实超出了甄泠朵的预料。 可就在她仔细凝神思量，试图将眼前这张脸和她记忆中有依可循的任何模样完成高度匹配的时候，那人却是先一步有了动作。 他冲了出来。 动作迅捷非常，且目标很是明确，的的确确便是冲着他们来的。 “呵。” 宋珩纹丝不动，对这主动迎上来的麻烦始终不置可否，只不以为意地扫了一眼，便暗暗起手做好了要主动迎敌的准备。 虽说他给了甄泠朵一部分选择权，但危机将至，作为一名合格的社长，他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自己手下的编外员工遇上任何危险的。不管怎么说，他这个当老板的，都免不了得身先士卒。 然而，让宋珩没想到的是，就在他想要出手的刹那，甄泠朵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冷不丁站出来制止，“先别急着打。” 全无预兆的一句，让宋珩不自觉怔了怔，他茫茫然转头看了甄泠朵一眼，眸子里是丝毫不见隐藏的诧异。 甄泠朵却是没顾得上解释，只堪堪抢在那人冲到他们眼前的刹那，忙不迭拽着宋珩往边上跑。 “先进去躲一躲。” 甄泠朵不由分说拉着人往里走，宋珩眼底的疑惑未消，可到底还是从来都不曾质疑过身边人的决定。 这还是甄泠朵第一次坚定地和自己持有截然不同的意见及处事姿态，从往不管遇上了什么，都是这丫头坚决服从他的决定，冷不防有一回被人牵着走，对宋珩而言实在是一次让人意外非常的体验。 别说，感觉好像也不错。 宋珩心说。 彼时的甄泠朵自是全然不知道身边人根本就没有将心思花在他们正在经历的意外事故上，“争取绕个圈，最好是能把人给绕晕过去。” 在发现电梯口边上赫然是一家公司的时候，甄泠朵便已经有了决定，趁着将人拉进门的当口，她赶忙就和宋珩阐述了自己的意图。 末了，还不忘补上一句，“虽然我一点都不希望影响到办公楼里的其他人，但现在看来，实在是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直接杀了效率最高，但……”宋珩蹙了蹙眉，他虽没能把话说完，但甄泠朵心底最是清楚不过。 麻烦解决得太快，很可能会影响到他们后续的线索收集工作，毕竟，这地方的鬼蜮是一个连着一个的，单就从现在的情势来看，他们根本就无法估量，在遇上那最核心的鬼蜮之前，究竟会遇上多少意想不到的东西。 宋珩方才的确是准备好了要主动迎战，但却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让对方再无还手之力，从根本上来说，他也不过是想要替甄泠朵暂时遮挡一二罢了。 无论如何，他都是不可能放任甄泠朵被任何东西伤害的。 只可惜，被甄泠朵抢先了一步。 “既然没有更好的办法，就没有纠结的必要。” 和甄泠朵不同，既是已经打定了主意，宋珩自是不可能再容许自己迟疑分毫，想要甩掉身后的人，兜圈子在所难免。就算不是这家公司的人受影响，也还会有下一家。 且依着他们这一路下行时的经验来看，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都算不得是什么无辜之人，甚至还隐隐和之前经历过的鬼蜮有所牵连。 比如那几个小混混…… 宋珩甚至在想，或许就连他们出现的时机都是有意安排的，先丢出几个小混混打前站，目的是搅乱甄泠朵的心神，而后便是在关键的时刻放出传闻，好让他们两个自行走出电梯…… 至于此刻正在身后穷追不舍的家伙……可能也和这八层中的某一处有着千丝万缕的勾连。然而这些如今也不过只是宋珩的猜想而已，尚且没有过任何确凿的证据可以倚仗。 “你是对的。” 甄泠朵自顾自蹦出一句，只在骤然间便不复此前那般纠结。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终究还是最习惯与宋珩并肩而战，亦或者说，是下意识就会选择以他的决意为先。事实上，就连甄泠朵自己都没有想到，她会在骤然间阻断了宋珩的动作，尽管说不上来具体的情由，但冥冥之中好像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告诉她，那一刹必须要这么做，无需缘由。 就在两人不管不顾冲进那家公司的时候，眼前景象倏然再变。 这是又进了一个新的鬼蜮。 所幸两位早在被困十八层的时候，便请神打探过，如今面对这猝然变化的场景倒也不至于有多少慌乱，无非是他们冷不丁踏进了又一个陌生的鬼蜮而已，等解决了麻烦再原路返回便是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 甄泠朵原本也是这么以为的，但后来才意识到，自己过于天真了。 第675章 表哥 “你第一天来公司？还是第一天上班？” “明知道公司有多重视这个业务，居然还能把报价单给弄丢了，你怎么不把自己也丢了算了。” “三十好几的人了，难道还需要我教你怎么工作吗？” “你要是真不想待了，立刻辞职滚蛋，老子不养闲人！” 没好气的怒骂声是从隔壁总经理办公室传来的，甄泠朵和宋珩都听见了，不单是他们，外头好些人也都察觉到了，无非是他们始终都没有办法如这两位一样，旁若无人地径直往那热闹的中心地段而去。 听墙根儿的确不太符合甄泠朵和宋珩的气质，但秉持着要尽快搞清楚其中原委的根本要义，非常时刻他们也着实顾不上许多，一切都必须以解问题为根本，至于过程并不那么重要。 甄泠朵一马当先，猫着身子凑到办公室外，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宋珩则负责仔细审视着周围，最大限度地替她处理掉可疑人物，以及盯着那随时可能追上来西装暴徒。 分工协作，这是他们早已经达成的默契。 然而，甄泠朵只伸长了脖子张望了一眼，便不自觉哽住，“怎么是他？” 伴随着这一句不无疑惑的说辞，宋珩忙不迭收敛心神，迅速扫过一眼，他这才发现，如今佝偻着身子，在老板面前点头哈腰的家伙，竟与追击他们的西装暴徒有几分相像。单看身形，有八九分相近。 再配合甄泠朵方才那意味深长的一声，宋珩虽是尚未来得及亲自验证，但显然是已经默认了对方的身份。 再下一瞬，两人不自觉对视一眼，虽不曾言语，可却是都从彼此的眼神里读出了同一个讯息。 这里，很可能就是以这个西装暴徒为根本而存在鬼蜮。 他们原本只是想着要尽可能将其甩在身后，但现在看来，却是根本不可能了。 “既来之则安之。” 就在甄泠朵暗暗郁闷的当口，宋珩突然幽幽开口。他语调轻慢，全然不见丝毫紧张与不安，显然是半点没有将眼下的困境放在眼里。 不就是个鬼蜮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开始，甄泠朵的确是这么想的。 尽管在她冷不丁瞥见那个西装暴徒的时候，下意识怔愣了片刻，那股子无法言语的熟悉感将她紧紧包围，但偏生饶是甄泠朵挖空心思，却依旧是没能在第一时间想起来究竟是在何时何地见过那个人。 可纵是如此，甄泠朵却是依旧笃定。 她坚信自己一定是曾见过那人的，只是一时想不起来而已。 “你现在就给我我个准信儿，到底能不能干！” 就在甄泠朵和宋珩暗暗思忖的时候，办公室里的呵斥声还在继续。坐在办公椅上的那位显然是已经积压了太多的愤怒，说到气愤处，连带着语调也不自觉拔高了许多。 不单是他身前那个，就是候在门边的甄泠朵和宋珩也实在被这全无预兆的一句吓得不轻。 难怪现在全网到处都是打工人的吐槽，在这样高压的环境下步履维艰的生存，任谁都需要尽可能为自己找到一个可供发泄的平台。 真要是什么都不做，是一定会疯的。 “能，经理放心，我一定好好检查，认真工作，保证再不犯同样的错误。” 虽说看不见那人的脸，但只听着这一句，便也不难让甄泠朵和宋珩拼凑出那一副点头哈腰的谄媚姿态，哪怕是无意识的。 “滚滚滚，要不是现在上头催得急忙，项目又实在是人手不够，我才懒得再给你一次机会呢。”对方没好气的一句，虽是在不自觉间带上了诸多的愤怒与不满，可话里话外的意思，终究还是愿意再给人一个将功折罪的可能。 “谢谢经理，谢谢经理！” 那人连声说着感谢，最终赶在老板再度翻脸之前，逃也似得离开了。 他迎面而来，宋珩和甄泠朵总算是得以看清楚其真实的面容，的确就是他们前一瞬在电梯门口不经意间撞上的那一位。 宋珩只不以为意地扫了一眼，毕竟心底早便有了些盘算，如今得见也不过是证实了些猜想而已，他显然是不可能允许自己像个傻子一样愣在原地，半晌都没有动作的。 旁的不说，至少不可能上赶着被人发现。 宋珩转身欲走，可一回神，却发现甄泠朵不知为何竟然还兀自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宋珩想过要拽，手都已经伸出去了，却在触及甄泠朵的那一刹那，倏然收了回来。甄泠朵神色多有怔愣，显然是发现了什么新的线索，他顺着身边人的视线望过去，却发现被她死死盯着的，居然只是一块工作牌。 “程归远？” 上头只有这三个字，并无职位与阶层，宋珩喃喃地将其念了出来，却不想甄泠朵听着这三个字竟是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宋珩不动声色，偏头扫了一眼办公室里的其他人，所有人都挂着工牌，按说应该没什么不对。 可甄泠朵如今的反应显然就是有问题的，稍一思忖，宋珩到底还是毫无遮掩地即刻问道，“有什么问题嘛？” 一字一顿，他说得再干脆不过。 这的确就是宋珩的作风，且不论究竟遇上了什么事情，只消是寻到了些线索，他定会打破沙锅问到底，绝不可能允许自己搁置太久。 “程归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应该就是我表哥。”甄泠朵似是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总算勉强寻到了个应对的说辞。 “如果？” 宋珩却是动作迅捷，他当即就抓住了这其中最为关键的一环。 既是如果，便意味着甄泠朵早已经生出了几分迟疑意，甚至可以说，她大概是早在见到那家伙的第一眼，心底里便已然有了定断。将人认出来了，所以才忙不迭将他拖走，为的就是尽快拖延时间，不必和这人起什么冲突。 “我们已经很多年没见了，小时候一直都是他护着我，我整天就只需要跟在他后头做小尾巴，但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太久，后来他搬了家，再之后就联系不上了……” 第676章 攻击 “所以……” 宋珩淡淡地扫了一眼，眼看着那程归远已快要近前，但甄泠朵却是没有半点要抽身的意思，冷声问了句，“你要救他。” 语调平缓，从无半点惊疑之色，而是笃定的陈述。 “是。” 在宋珩灼灼目光注视下，甄泠朵下意识顿了一顿，诚然这是她早在见到那人的第一瞬便已经作出的决定，但这毕竟是她一个人的事，若是宋珩心有迟疑，不愿陪同也是无可厚非的。 但彼时，甄泠朵最怕的，还是这人不由分说毫不客气地拒绝。 “我想……” 不等甄泠朵仔细剖白内心，身后却是冷不丁传来了一阵阵刺耳的电锯声。 这声响她和宋珩都并不陌生。 就在几分钟前，他们趁乱跑进这间办公楼之前，这声响便一直在他们身后萦绕着。 但骤然再听，哪怕是从来沉静的甄泠朵和宋珩，在这一刹那心底里也不由得闪过阵阵胆寒。 “别回头！” 宋珩当即有了评断，心说大抵是那程归远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兀自寻了过来。但那人毕竟是甄泠朵的表哥，诚然他相信那丫头能分得清利害，知晓自己究竟该作何决断，但却也多少过于残忍了。 他宁可让甄泠朵闪身退出战局，但宋珩心知，她一定不会答应，便也只能让她不回头。 “交给我。” 说话的功夫，宋珩便一个闪身兀自冲了上去。 他主动迎战程归远，为的就是尽可能避免甄泠朵不得不面对手足相残的残忍现实，可没成想，眼前人赫然是个疯子。 程归远肆虐地笑着，疯子一般地舞动着手里的电钻，显然是半点没有在意过如今挡在他面前的人，究竟有几分熟稔。 “都该死，你们都得死。” “哈哈哈哈哈……” 听着他这突兀的笑声，甄泠朵不由得秀眉紧锁。 不为旁的，只因单凭着眼前这一幕，她实在是没有办法将面前的疯子和她记忆里那个温柔善良的表哥划归一处。 “程归远，你冷静一点，别胡乱。” 虽说宋珩当着甄泠朵的面始终云淡风轻，半点没有将那疯子视为对手，可当两人当真对峙着的时候，宋大社长却是不得不承认，事情远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 程归远的攻击是无差别的。 又或许是因为这人已经察觉到了自己想要尽可能护着甄泠朵的心思，索性便将更多的关注点都落在了那丫头身上。 甄泠朵既是有心想要帮着程归远恢复如初，自是不可能对他用强，便也只能一步步后撤。 “哥，你看清楚，我是甄泠朵！” “哥，你到底遇上了什么？有什么委屈，你只管跟我说，妹妹替你做主！” 甄泠朵秉持着怀柔政策，想要温和地劝服这个人，但遗憾的是，无论她说什么，程归远都不为所动。 “该死，都得死，我的秘密不能被任何人知道。” “窥探别人的秘密，是要付出代价的！” 程归远自顾自说着，配合着他那旁若无人的肆意疯笑，怎么听都让人觉得脊背生寒。 甄泠朵也无可避免地感受到了些许冷意，但她不敢退，她只能逼着自己沉静下来，仔细应对。偏生那程归远却是不耐烦了，他倏然加快了攻势，甄泠朵应对不及，只能借着身形下意识往边上躲。 办公室里人来人往，甄泠朵侥幸避开了，但其他人却是无可幸免。 在她和宋珩逃窜之时，不小心被程归远伤到的人，虽不至于惊慌无措的惊叫连连，但他们身上都会带着些血痕。 “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 宋珩只扫了一眼，心底里便有了评断。 听着他阴恻恻地说出这一句时，甄泠朵的心也兀自凉了半截，她相信，程归远是早便知道这一点的。 明知道这狭小的空间里还有许多无辜之人，可他依旧不曾收敛分毫，只为了如他所盼着的那样，让一切曾在不经意间发现了他秘密的人付出代价。 为一己之私，罔顾他人性命。 这绝非善人所为。 这人怕不是已经魔怔了。 脑子里倏然闪过这一念头的时候，甄泠朵便暗暗有了思量，不是她不肯救，而是比起程归远一人，这屋子里其他人愈发无辜。 他们也许曾经和程归远一同共事过，又或许根本就不相熟…… 无论如何，他们都不该成为程归远疯狂之下的牺牲者。 “救人！” 甄泠朵倏然喊出这一声，宋珩当即会意。就算是这人不说，他也一定会这么做的。 事实上，宋珩一直在试着寻找机会，若是他全力迎击，程归远未必能有反抗的能力，但偏生甄泠朵才刚说过她想要救他。 一旦宋珩出手，程归远怕是再难有活路。 宋社长正是被迫陷在这样两难的取舍之间，始终拿不定主意，这才牵连了无辜之人。 “我对付他，你救人。” 甄泠朵又自顾自丢出一句，话音落下，她便已经自顾自请神。 以神明之力傍身，甄泠朵的确有能力和程归远一战，且不给对方以脱身的可能，宋珩要做的，便是趁着这点时间，最大限度地疏散身后的人群，以保证再没有谁会无辜受到牵连。 这是甄泠朵的盘算，宋珩可没答应。 “一起。”他厉声喊道。 话音未落，便已经先一步冲了上去。 甄泠朵闻言不自觉顿了顿，她下意识偏头扫了一眼周遭，终究是心一横，决定与宋珩一道干脆利落地行事。 二人联手将程归远逼到了角落，尽可能远离人群。 以一敌二，其中一人还是神明，程归远自然不是他们的对手。 “留活口。” 在宋珩又一次发起攻势的时候，甄泠朵没忍住，补了一句。 纵是程归远十恶不赦，可他也毕竟是自己的至亲，她在这世上已经再没有旁的亲人了，只他一个。甄泠朵到底还是想要给他留一点生机的。 宋珩没应，甄泠朵也不曾恼。 可就在宋珩距离那人一步之遥的时候，甄泠朵却是倏然飞身而至，忙不迭将人拉走。 “快跑！” 第677章 落败 甄泠朵冷不丁的一句，实在是让宋珩始料未及。 但正是因为她动作迅捷，以至于宋珩根本就来不及有所应对，只下意识被人拉着走。 只一刹的功夫，眼前人气息大变。 宋珩是在被甄泠朵强拉着走远之后才总算意识到这一点的，要不是她当机立断，自己怕是根本就不可能避开他的那一击。 诚然，程归远此举未必会重伤他，但毕竟是无妄之灾，任谁都不会觉得快活。 “他也请了神。” 甄泠朵倏然冷声道，闻言，宋珩不自觉偏头去看，但许是因为他毕竟不是神调门人，以至于一时间并没有看得真切，但那人的战力却实在是提升了许多。 “和你同门？” 虽是心下不安，可宋珩却还是不自觉摆出了一副无所谓的姿态，云淡风轻地道。 他语调玩味，为的也不过是尽可能安抚甄泠朵的不安。 情势变化太快，诚然让人不知该如何应对，但偏生他们现如今面对的这人，既是甄泠朵的血亲，又偏偏还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最要命的是，他们实在做不到罔顾身后众人。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些人眼下遭遇的属实是些无妄之灾。 若非是甄泠朵和宋珩突然闯入，想来这些人大抵还是如常继续着自己手头的工作，不必时刻提心吊胆，也不至于被误伤…… “不。” 甄泠朵始终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人，“异曲同工，但他请的是邪神。” 一句邪神倏然落下，宋珩怔怔的看了好一会儿，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 所谓邪神，自也是神明，无非是他借用的邪恶之力。但甄泠朵却是不同，她每每请神，寻的都是良善之辈，且她与神明之间的合作，其主动权大多是在诸位神灵手中，但程归远却赫然是主动祭出了自己的肉身，以供对方使用。 神调门人，以运势换神明相助，各有利弊权衡，彼此合作制约，最是得当。 “邪神？” 宋珩冷声重复了一遍，不以为意道，“他倒是有些本事，既无传承，竟也能主动驱使，委实有些能耐。” 宋珩的赞许并不能让那几近封魔的人收敛分毫。 秉持着邪神之力，程归远不得已黑化，他的的攻势愈发凌厉，宋珩与甄泠朵也只能尽可能拿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仔细应对。 邪神之暴戾，远胜常人，想要在他手里取胜，终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甄泠朵和宋珩都最是明白这个道理，可他们到底是不曾轻易表现出来，既是不愿意让对方心有忧虑，也是不希望因此而让身后众人惴惴不安。 “赶紧跑，离开这儿，要快！” 跟着宋珩急吼吼往前冲的时候，甄泠朵还不忘厉声呵走身后众人，但奈何，那些人似是全然没有察觉到其中利害，只依旧一门心思地停在原处，不做动弹。 先头也是一样的。 虽是冷不丁受到了程归远的攻击，但也只有在被波及的那一刻会下意识往边上避一避，却是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离开这儿。 “没有用的，他们也跟那些小鬼一样，被困在这儿了。”宋珩淡淡道。 这是他一早就发现的，只是之前没能寻到机会和甄泠朵说，却不成想，好容易开了口，面前的情势反而有过之而无不及。 既是无法疏散人群，甄泠朵和宋珩便也只能竭尽全力将那黑化的程归远挡在前头，不许他靠近无辜之人。 然而，如今的他借邪神之力有了超乎寻常的武力，就算是甄泠朵都不是他的对手，哪怕还有宋珩从旁协助，两人还是很难占据上风。 纵是勉强赢了一瞬喘息，也会在下一刻被人毫不客气地重新翻盘赢回来。 这便是那程归远始终不变的心思。 一如他先前掷地有声的那一句，他要所有在不经意间窥探到了他秘密的人，再开不了口。 他是这么说的，便也是这么做的。 “不能撤，撑住。” 有好几次，那程归远已是自顾自撕开了他们的回防，可无论甄泠朵还是宋珩，都会在那一刻逼着自己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来仔细应对。 他们不能撤，只能应敌。 除非，再没有对敌的能力。 这是甄泠朵和宋珩无言的默契，两人显然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任程归远对身后无辜路人动手的，虽说单就从眼前的情势来看，他二人未必能坚持多久，可哪怕只有一瞬，他们也必须要竭尽全力。 勉强又对了几招，宋珩和甄泠朵都没能招架住，两人不自觉被人打得猛然后撤了几步，无意间对视的刹那，宋社长到底是没忍住开了口。 “尽力而为，不可逞莽夫之勇。” 他这话说得尚有几分委婉，为的就是不让甄泠朵过分失落，毕竟眼下他们赫然已经是尽了自己全部的力气，既是倾尽所有，纵是结果未必尽如人意也实在是事出有因，断不必自我苛责。 甄泠朵紧抿着唇，好一会儿都没有应声。 她自然能听得出来，宋珩说这些话也不过是为了宽慰她而已。 可就算是她能用这些说辞来自我安慰，那近半数被无辜殃及的人，又该如何坦然面对这一切？ 他们原本不必经受这样的痛苦与惊吓…… 这话甄泠朵没有直言，她相信宋珩心底里也始终跟明镜儿似的，好几次和程归远对上，他都明明有机会往要害处打，但几番纠结后，却还是不自觉偏了几分，不过是为了逼着那人换个角度应对，好护着身后那些无辜的打工人。 他们的确是尽力了，可惜终究不过是杯水车薪。 就在对局愈演愈烈的时候，才刚被经理骂了个狗血喷头的程归远却是浑浑噩噩地立在正中。 这人显然是半点不知道外头的情势，根本就不知道，只在这瞬息之间，究竟有多少人因他受累。 “滚开！” 最先意识到不对劲儿的，是邪神附体的程归远，他纵是再暴戾无常，却也总不至于和自己的肉身过不去，虽说他以意识侵袭，且具象化了又一个不同的程归远，但毕竟是承袭自他的肉身，自是不能轻易眼看着他受伤。 第678章 破防 本尊看不过眼，出声制止，却正好是宋珩趁乱偷袭的好时机。 他当然也最是清楚其中隐忧，但正所谓是急从权，现如今他们处处受制于人，实在有太多的不利因素，好容易是这邪神自己露出了破绽，倘若不能即刻追击，只怕便再没了这样的机缘。 宋珩无论如何都不能轻易放过。 他猝然出手，用上了自己十足的力气，全无半点收敛意。 这一击来得突然，以至于不论邪神还是甄泠朵都不自觉恍惚了片刻，虽说两人都不自觉在刹那之间起手应对，但方向却是大不相同。 邪神对上的是宋珩，而甄泠朵在情急之下，盘算着的还是要尽可能将那个老实巴交的表哥拉出战局。 能耷拉着脑袋，任由人当面呵斥许久的，定然不可能是存了杀心的。 如今看来，程归远其人说不准是不得已被分裂成了许多个模样，有的癫狂，有的沉寂，有的则半点不受控制…… 甄泠朵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被误伤，终究还是不自觉出手相护。 宋珩和那邪神的对打来得猝不及防，如果不是甄泠朵早做盘算，程归远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安然脱身的。 可就在甄泠朵豁出一切将人护下的时候，邪神侵袭下的另一个程归远却是没忍住破了防。 显然，他无论如何都不曾料想过，自己在前头豁出性命为他斩除障碍，可某些家伙居然在背地里接受了来自敌人的示好。 “程归远！” “你是不是聋了？” “让你滚远点没听见吗？” “你丫怎么就看不见他们几个是怎么欺负我的？” “怪不得老板不把你当人看，你小子根本就没脑子！” 他连珠炮似的一连说了许多，每一句都实在难听，而被他指着鼻子怒斥的人也只能兀自耷拉着脑袋，下意识躲在甄泠朵身后，一时间连大气都不敢出。 甄泠朵自是从来都没有领受过这样的滋味，从来都只有她像是个小鹌鹑一样，默默地躲在程归远身后，任由那人将她仔细护着。 在她的记忆里，也唯有跟着表哥和外婆的时候，她可以没有丝毫顾忌，坦然做自己。 但不成想，经年之后，时移事易，她和程归远却是莫名换了个位置。 “早知如此，我便不该留着你！” 不等甄泠朵从恍惚之中抽离回神，邪神附体的程归远便自顾自没好气地蹦出一句，下一瞬又不无怅然地兀自摇了摇头，似是自说自话一般补了句，“择日不如撞日，我今儿便亲自送你一程。” 这是连对另一个自己都起了杀心。 宋珩闻言不由得心底一滞，显然他从来都没有想见过，眼前人居然会这么疯。 甄泠朵也是一样的。 她好不容易才拉着人免遭不幸，毕竟是豁出所有才暂时救下来的人，且不论他究竟犯下了多大的罪责，却也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人活活打死的。 甄泠朵做不到。 宋珩也断不可能只做壁上观。 “这根本就是个疯子，我们先离开这儿。” 因要时刻警惕程归远死在他自己手里，甄泠朵不得不时不常分出心神来照料，不等她下定决心，宋珩却是已经有了决断。 骤然听着这一声，甄泠朵才如梦初醒。 此前他们只一门心思地想着要赶走这办公楼里的人，以确保他们不会被无端的攻击波及，但架不住这些人却是根本就听不进去劝，只会下意识在这地方四处乱蹿。 如此行径，既让她和宋珩愈发陷入被动，也实在是在无形之间给他们增加了太多的麻烦。 但既然所有的变数起始便在程归远，他们只需要想个办法将人引走便是了。 “程归远！” 不待甄泠朵应许，宋珩便倏然厉声喊了一嗓子。 凌厉的语调，配合上那狠戾的模样，加之又实在突兀，委实是把现场众人吓得不轻。 但宋珩可是半点不在意，在某位当事人下意识循声而望的刹那，他便又不置可否地补充了一句，“你不是想要我的性命吗，有本事就来取啊。” 话音落下，不等其他人回神，宋珩便转头拉着甄泠朵就跑。 几乎是在扣住她手腕的那一刻，甄泠朵便即刻运用神灵之力，逃也似的拉着两人忙不迭向外飞奔。程归远反应迅捷，当即径直追了出去。 如此一来，他的目标便愈发清晰，从始至终都只剩下面前的三人，至于其他人，他自是无暇顾及。 甄泠朵负责开路，而宋珩则时不常回头袭扰一二，不为旁的，只想要尽可能固定住他的路线，不至于再殃及旁人。 好容易逃出了办公室，甄泠朵和宋珩却是根本就不做他想，彼时他们脑海里唯一的念头，无疑是要带着那黑化的程归远离开办公区，好让那些无辜的工作人员重新恢复原有的宁静。 但让他们意外的是，就在他们无意间路过电梯的时候，时不常就会闹出些幺蛾子的电梯突然就不偏不倚地径直向他们敞开了怀抱。 甄泠朵和宋珩对视一眼，无需言语，便各自提溜着程归远的一只胳膊，想也没想便径直往里冲。 此刻的他们却也的确顾不上许多，直到置身其中，两人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电梯并不是他们先前乘坐过的那一趟，既没有电梯鬼，就连规制也截然不同。 只扫了一眼，甄泠朵便下意识停下了动作，就连那早便已经抬起来作势要按下楼层的手也不由得僵在半空，一时间是收也不行，进也不行。 宋珩显然也被这突然的变数吓了一跳，诚然，他们早已经习惯了会在鬼蜮里遇见各式各样的麻烦。但今日的情势毕竟与往常不同，旁的不说，单就是身边跟着的这一个，以及那眼看着就要冲进来的另外一个，都不在他此前的预设之内。 “这是货梯。” 就在他二人举棋不定的时候，身边的人突然开了口。 骤然听着这一句，甄泠朵便兀自心一横，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按下了关门键。 第679章 巧合 管他是货梯还是人梯，先离开再说。 就在电梯门缓缓合上的那一刻，黑化的程归远也已经冲到了近前，要不是宋珩当机立断即刻出手反击，强行将人向后逼退了几分，甄泠朵他们怕是很难有机会如愿。 事发突然，甄泠朵顾不上多想，只下意识将向下的楼层都按了个遍。 自然，她先按的一楼，而后才是二楼，三楼……一直到七楼。 这般无意识的举措，倒是没有旁的缘由，无非是甄泠朵他们毕竟是好不容易才从十八楼下来的，无论如何都不想要再继续往上走了。 电梯缓缓下降的刹那，甄泠朵不由得心底一喜。 该说她原本也不过是试探着做出那样的举措，从私心里说，却是从来都没有指望过这货梯真的能让他们如愿。 毕竟，先前那个得交由电梯鬼亲自控制的东西都在不经意间折腾出了不小的麻烦，而眼前这个，却是连个负责看管的小鬼都没有。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甄泠朵对其全无期待，反而在没有任何预期的情况下，迎来了意想不到的惊喜。 “好在还有点用，刚刚可真是太险了。” 刚经历了一场出人意料的劫后余生，甄泠朵没忍住激动的心绪，不自觉喟叹道。 她不自觉为眼前的进度而欣喜，以至于全然忽视了自己身边的人。 程归远一直都被她和宋珩保护地很好，无论到了什么时候，这人都是被他们两个死死地用自己的身体守护着，饶是踏进了电梯也是一样的。 故而此刻甄泠朵根本就没能注意到，原本一直佝偻着身子，小心谨慎的人在她刚开口的那一刻，嘴角划过了一瞬邪笑。 至于前头那个始终穷追不舍的邪神，在眼看电梯下降的那一刹，只没事人一般自顾自将身前那个不知已经沾染了多少鲜血的电锯收了起来，自顾自转头去了楼梯间。 这边厢，甄泠朵和宋珩经历过一场惊险变数，而另一头，一众保安鬼不得已先一步被传送到了七楼。原本，他们是想着要重新回到八楼，将两位接下来的。 可奈何，电梯门却始终是不受控制的。 落在七楼的刹那，门便径直开了。 不等他们有机会重新关上门，跟前却是已经被一群小鬼围了个严实。 “带我们去水上乐园！” 孩子们几乎是半点都不迟疑，径直便说出了自己的需求。 倏然听着这一句，保安鬼们便不由得心底一颤，他们不自觉想要拒绝。旁的不说，单是此前听到过的种种传闻，都足以让他们不自觉想要避开。 可奈何，这群小孩既是已经先一步掌握了主动权，便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轻易松开的。 “带我们去，立刻马上！” 眼见着那几个保安始终不为所动，他们索性就先下手为强，径直冲进了电梯，强行将他们往外拖。 倏然对上这一幕时，几个保安鬼推脱不得，却也只能被他们拉着走。 “大哥，你快想想办法……” “我不想去水上乐园！” “谁能帮忙把这些熊孩子带走……” 可怜一应保安鬼，他们原本的任务也不过只是需要向不经意间闯入鬼蜮的人发布任务而已，诚然也的确有可能遇上像甄泠朵和宋珩这般颇有些能力的家伙，但终究是不必经受和闯入者一样的惊涛骇浪。 但自打他们决意跟着甄泠朵离开十八层之后，那一连串的境遇全然不在他们的预设之内，接连不断涌到跟前的种种麻烦，无一例外都让他们胆战心惊。 “我们该不会也活不成了吧？” 有胆小的，登时哭哭啼啼地追问，但奈何，身旁众人却是无一人开口劝慰。 不为旁的，只因此刻谁也不知道将要面对什么，既是全然未知，便不可妄议。毕竟，谁也不能保证，危机会否就在下一瞬毫无预兆地降临。 与其时刻分神去想些有的没的，倒不如从一开始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仔细应对。 “都闭嘴！” “吵死了！” 小孩鬼们显然是已经受够了这样聒噪的声响，也不知是谁突然扯着嗓子喊了一声，音色虽稍显稚嫩，但说话的语调却委实坚决。 斩钉截铁间，威慑之意四散。 被这股子无言的气息裹挟着，保安鬼们联同那个倒霉催的被一并强行拽来的电梯鬼不由得噤若寒蝉。 那一刹那间，他们恨不能即刻找个地洞钻进去，也半点不希望被这些半大小子威胁。 亏的是如今他们所有人分明都站在了同一条船上，故而无论好坏，便也只能由他们亲自领受，至于那些说出去委实跌份的事，想来再无需任何人提点，便已是不自觉达成了共同的默契。 甄泠朵和宋珩带着人程归远出了电梯，最先听到的便是那一声莫名的呵斥。 一行人顾不上多想，只下意识循声而望。 事实上，甄泠朵和宋珩不是没有想过要尽快找个地方躲起来，仔细向程归远盘问清楚，被邪神附体的家伙该如何处置，以及究竟要如何才能帮助他恢复本来模样。 但冷不丁听到这些声响，他们却是半点迟疑也无，便当即寻了过来。 在见到人之前，他们显然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竟能在这儿和失散的一应小鬼重逢。 无他，实在是甄泠朵和宋珩在八楼耗费了太多的时间，从他们遇上西装暴徒，到最终核实程归远的身份，三方对峙殃及旁人，再到后来情急之下踏进货梯，转瞬间被传送到七楼，这可不是一呼一吸眨眼间的事…… “你们几个怎么回事？” 一眼瞧见了那几个心神恍惚的保安鬼，甄泠朵没好气地呵斥了一声，大抵是因为太过突兀，又激得他们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等好容易稳住了心神偏头去看，对上甄泠朵那略显阴郁的神色时，他们却是连半点胆怯也无，只恨不能立刻飞扑进她怀里仔细哭诉一顿。 “小朋友，你们要把他们带去哪儿？” 甄泠朵懒得理会这群鬼，自顾自蹲下身来和几个孩子说话。 第680章 孩子 “知不知道，他们是姐姐的人？” 甄泠朵问这话的时候，语调从来轻柔，只是这话落在一应保安鬼的耳朵里，却是莫名有了几分无可估量的寒意。 是呀。 他们当初自愿被甄泠朵雇佣，可是承诺过要尽可能护她周全的，可谁又能想到，眨眼的功夫，他们这群自诩为保镖护卫的人，却需要主子来救？ 的确是太说不过去了。 他们根本就无颜面对旁人。 但偏偏，甄泠朵一行是迄今为止唯一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人，换言之，倘若真有谁能将他们从这群小孩手里救出去，眼前三人可能是最好，也是为数不多的选择。 和一众小保安们颤颤巍巍的模样不同，电梯鬼倒也的确曾因为小孩鬼的邀约而不由得冷汗涔涔，但既知无法轻易避开，他也就收起了所有不该的心思。 和甄泠朵他们不期而遇地撞上时，他倒是的确也有一瞬错愕。 不单单是因为从来都没有设想过会在这样的境遇下和他们重逢，最是让他意外的，还是此刻寸步不离地跟在甄泠朵身后的那一位。 他不是…… 只眨眼的功夫里，电梯鬼的神色变了变，整个人也不由得战栗起来。他下意识想要惊呼出声，但迟疑不过一瞬的光景，却还是只能硬生生逼着自己将那些不自觉就要脱口而出的话语尽数咽了下去。 小孩鬼们冷不丁对上这几个不请自来的家伙，自是当即警觉万分，既不曾回答甄泠朵的追问，更是连半点多余的眼神都不曾给。 这倒委实不在甄泠朵的预料之内，要知道，前次和宋珩被困在游乐场的时候，她可是吸引了好些小朋友呢，说是最受他们欢迎也不为过。却不成想，不过只是换了个地界，境遇却是全不一样。 所幸的是，甄泠朵毕竟经历颇多，总不至于因此而对这些小孩子冷眼以对。她状若不经意地收敛心神，余光却是正好瞥见那电梯鬼欲言又止的姿态。 “想说什么？”她问。 虽不曾径直点破，可甄泠朵说话时，眼神却是一瞬不瞬地落在了电梯鬼的身上。 还是没躲过。 电梯鬼心说。 事到临头，他是一定不敢再下意识偏头看一眼程归远的，那家伙的无声警告自己已经见识过了。甄泠朵和宋珩是何等聪慧的人物，倘若他有意无意地偏头扫上一眼，这两人便会当即会意。 同样的，程归远自然也能感受个真切…… 倘若他在某一瞬倏然动了杀心，自己根本就不可能有机会避开！ 暗自权衡过利弊，电梯鬼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任自己行差踏错哪怕一步的。 “我只是想说，这些孩子他们想去水上乐园。”电梯鬼答。 去水上乐园有什么不行？ 甄泠朵不是没有注意到保安鬼们的后怕姿态，但偏生单凭着电梯鬼这一句，实在是无法化解他们心头的疑惑。她甚至还偏头看了一眼宋珩，他眼底也满是茫然，显然是无法理解。 “有什么问题吗？”甄泠朵再问。 该说那一刹，她脑子里便倏然闪过了诸多可能。 距离过远，目的地危险万分，亦或者是那是保安鬼们无法企及的禁区…… 但这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她的猜想，终究还是需要电梯鬼来仔细解惑。 “他们都是在水上乐园死的。” 电梯鬼深吸了一口气，扫了一眼跟前那几个兀自冷着脸半晌都没有作声的小孩鬼们，“准确来说，他们都是在水上乐园被害死的。” “嗯？” 甄泠朵秀眉微蹙，只蹦出了个单音节词。 电梯鬼便又补充解释道，“他们每个人具体的死因我不清楚，但想来也不过是滑梯里的刀片，海盗船里的短刀……诸如此类的东西吧。” 甄泠朵和宋珩虽也多少能猜到那水上乐园对这群小孩子怕是有些特殊含义，但却怎么也没有想到，那竟会是他们的葬身之所。 倏然听着这一句，实在是好半晌都没有缓过劲儿来。 不为旁的，只因他们在霎时间仔细思量了一番，暗暗思忖着，倘若这些孩子是他们的亲属，作为大人该如何消化这一现实。 根本就没有办法接受。 甄泠朵还记得，自己当初不过是替夏艺璇照顾了几次柚柚，就对那小家伙喜欢得紧，以至于冷不丁察觉到他被脏东西影响，便想也没想便夜探幼儿园，这才有了和宋珩的首次交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促成他们两个达成合作意向的，该是那小家伙才是。 这样想着，甄泠朵便冷不丁意识到，自从他们忙于肃清鬼蜮，实在是有好些时日没见到那小孩了，如今骤然记起，倒还真是想念得紧。 等离开这儿，得寻个机会去找柚柚玩。 甄泠朵才不会承认，是她自己想玩了呢。 心神恍惚不过刹那的功夫，甄泠朵便兀自回神，转而再望着孩子们的视线也不由得怜惜了许多。 大抵是因为有甄泠朵和宋珩坐镇，又或许是好不容易才等来了主人，前一刻还担惊受怕的保安鬼们眼见着跟前这一众小孩也不自觉安静了下来，便也开始有勇气四下打量。 保安队长甚至还问出了身后一众兄弟们心中此刻最大的疑问，“这些小孩怎么突然就不作声了？刚才还张牙舞爪的呢……” 被他这么一提醒，其他人便下意识偏头去看。 只那一刹那，小孩子们便兀自颤抖了起来。 甄泠朵和宋珩也不自觉偏头去看，该说彼时大家根本就没有想太多，只一时间为这些小孩鬼突然的变化而惊愕，不等他们思量出个所以然来，身后却是陡然响起了诡异的电锯声。 这声响委实突兀，但甄泠朵和宋珩却是并不陌生。 两人几乎想也没想，便登时将孩子们先一步护在了身后。 “保护好孩子。” 甄泠朵甚至还兀自扔下一句，虽不曾指名道姓，可赫然是在提醒身后那几位保镖。 变故来得突然，保安鬼和电梯鬼不自觉对视了一眼，饶是甄泠朵说得简单直白，可那一刹那，他们着实是有些恍惚。 第681章 教训 他们？ 保护小孩鬼？ 别开玩笑了好吗？ 这几个小鬼头能耐远在他们之上，就算是真要保护的话，那也应该要反着来才对！ 奈何，保护孩子的命令是甄泠朵下的，作为这群保安鬼的直接雇佣者，从他们接受雇佣的那一刻起，便再不能肆意忤逆主人的意思。 何况，保安鬼队长的确发现这些小鬼的状态有些不对劲儿，他一时想不出可能的缘故，便也只能硬着头皮将那些孩子护在身后。 队长都听话照做了，其他小保安们自然是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邪神附体的程归远似是根本就没有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大抵是实在为甄泠朵和宋珩在短时间内归拢鬼心的手段所愤怒，他索性也就再顾不得其他，只一门心思冲着这两位始作俑者之一的甄宋珩而去。 甄泠朵毕竟是请了神的，同是神明对峙，自然是找一个没那么麻烦的家伙出手比较好。 “宋珩小心！” 甄泠朵倒是一眼看出了他的意图，但彼时她和宋珩的战位实在有些距离，根本就做不到在眨眼间飞身而至，便只能先出声提醒。 这一突兀的声响，倒也的确让对敌的程归远不自觉愣了一下，他不经意间偏头扫了一眼，不过一瞬的功夫，又径自邪魅一笑，继续朝宋珩挥舞着他手里的电锯。 甄泠朵眼看情势不对，便想要上去帮忙。 但没成想，却是就近被一个小孩死死地拽住了手臂。 “别怕，姐姐会保护你的。” 甄泠朵只当他是害怕，便柔声安抚道，说话的功夫里，她还不忘径直将手强行挣脱出来。 先前她和宋珩联手，都不是那邪神的对手，如今只有宋珩一个，自是愈发招架不住。 恢复自由身的那一刹，甄泠朵便即刻想要赶上去帮忙，因为心底里始终都牵念着宋珩，她根本就没有发现自己那曾被小孩鬼死死拽着的手腕上多出了个细小裂缝。 虽实在微小，但若是细致去瞧，还是能发现异样的。 甄泠朵肌肤莹白，冷不丁缠上一抹细细的黑，总归是突兀的。 遗憾的是，彼时当事人根本就无暇顾及，而她周遭的其他人，也各有各的麻烦。 保安鬼们惊诧于那冷不丁跑到甄泠朵跟前的小孩鬼，只因他们根本就没能来得及想明白，那小子究竟是怎么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溜过去的？ 这头的意外到底还是没能躲过一旁程归远的眼睛，他下意识想要出手解决这碍事的混小子。虽说这一分神的功夫，很可能让宋珩寻到反击的机会，以至于最终让自己受伤，可仔细权衡再三，这个始终都不言语的小孩，莫名做出的举动实在是太过奇怪，不得不防。 心念一定，他便决意动手。 但没成想，一旁的电梯鬼反应更快。 “大胆，谁准你拽人了？” 呵斥声响起的那一刻，他已是自顾自飞起一脚，将那小孩往远处踹，不偏不倚，正好就落在一众保安鬼的包围圈里。 程归远自是不曾料到一直都战战兢兢的电梯鬼会突然站出来横插一杠，一时间心底里不由得无名火起。 他从来都没有将那些个上不得台面的家伙放在眼里，但如今看来，对方先前分明就是故意摆出了一副羸弱的模样，为的就是让他放松警惕。 该死。 黑化后程归远从来都是以武力向所有人宣誓自己的主权，借着邪神及他手里的电锯，他已经有些时日没有被人算计过了。没想到在这关键的时候，居然被人冷不丁摆了一道。 他自是不能忍。 且不论那电梯鬼究竟有何意图，他这莫名的动静却已经连累他失了先机，既不能处置掉那不停惹事的小孩，还中断了对宋珩密集的攻势。 宋珩和之前遇上的对手都不一样，这人实力或许不及，但却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举一反三。 初交手时，他在自己手上对不过三十招，但只是从八楼到七楼的功夫里，他就已经能靠着自己撑过五十招，且不曾露出多少破绽。 程归远本就是以气势压迫，如今稍有懈怠，先前的所有努力便都成了空。 他非但没能继续对宋珩形成压迫之势，甚至还被那家伙反手回击，应对不及而不得已后撤了几步。 而这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因为那冷不丁蹿出来教训人的电梯鬼。 这混蛋坏了自己的大事！ 程归远自是不能忍。 事实上，为眼前变故所惊诧的，可不只他一人。 甄泠朵也根本就没料想过会有这么一出，她先是错愕地扫了那电梯鬼一眼，尚未来得及出声询问，却冷不丁听到了一阵凄厉的哭声。 当然是那个无辜挨打的小家伙折腾出来的动静。 突兀的喊声登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除了宋珩。 此前变故刚起时，他正好被那程归远一步步逼着退向远处，正好便围观了全程，虽说他只得是下意识分出些余光来瞥，但比起旁人，也算是个最佳的观赏位了。 且不论那小孩究竟为什么要拽着甄泠朵，从他出手的那一刻，宋珩便知道他一定不可能轻易作罢。 正也是始终笃信这一点，在冷不丁听到哭声时，他便断定这一切必定又是那小孩所为。 保安鬼们先前胆颤与不安定不是假的，在见到他和甄泠朵的刹那，那些家伙甚至还不自觉长舒了一口气，宋珩推测小孩鬼的能力远在他们之上，那电梯鬼只怕也根本就动不得他们分毫。 若然他所料不差，这恼人的哭声也不过是那小子故意装出来混淆视听的。 宋珩在顷刻之间思量颇多，可其他人却是未必能做此思量。 因着那道突然的哭声，甄泠朵便也只能暂时停下发问的心思，转而主动上前安抚那小家伙。他哭得楚楚动人，甄泠朵直觉自己的心已经被揪到了一处，好生心疼。 尤其，在甄泠朵看来，他无端被踹的这一脚，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还和她有着牵扯不断的干系。毕竟，是她先被拽，再挣扎，而后才有那一脚。 第682章 异样 “受伤了吗？让我看看。” 甄泠朵说着，便自顾自要去查看小孩身上的伤势，她一心在意着那小孩，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冷不丁踹了一脚，让那小孩鬼不自觉生出了几分后怕意。 倏然对上甄泠朵的关切，当即就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尽管脸上还挂着泪痕，但眼神却是已经变了。 盯着甄泠朵看时，眸子里赫然多了几分藏不住的冷意。 被记恨了。 甄泠朵心说。 她当然知道这无可厚非，更何况，她一个成年人武力如何都不该因此而对个乳臭未干的小孩置气，归根究底，她也只能自己消化这些情绪。 无论好坏。 小孩说不得，打不得，但有一个家伙，却也的确该为眼前这一应麻烦付出代价。 甄泠朵心说。 再下一瞬，她自顾自偏头盯着那电梯鬼，其中深意再鲜明不过。 倘若不是这家伙冷不丁踹的那一脚，此刻甄泠朵就应该已经和宋珩联手对敌，哪里会是像现在这样，放任宋老板一个人面对危险，而她留在原地处理这些莫名的麻烦。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甄泠朵虽心有不忿，但说到底也始终不是什么不问情由便肆意发难的家伙，便径直问了一句。 她想好了，就算是要当众惩罚那电梯鬼，便一定要让对方甘心情愿，说不出半个不字来。 倏然被甄泠朵直勾勾盯着，电梯鬼只觉得此刻心慌意乱，好不纠结。 尤其是那人的眼神里分明有着始终都藏不住的冷意，电梯鬼毕竟和他们多相处了会，再加上那一众保安鬼煞有介事的庇护与拥簇，让他并不难明白，一旦惹怒了眼前人，自己无论如何都没有好果子吃。 先前为这二人提供服务时，他便是一直夹着尾巴做人的，根本就不敢贸然得罪。 事实上，现在也是一样的。 但架不住他实在是有太多的不得已。 明明自己半点都不希望得罪甄泠朵，可偏偏身边又冷不丁多出来一个由不得人拒绝的家伙。那一脚，是他电梯鬼踹的不假，但却并非他的本意。 动脚的那一刹，他的身体被另外的家伙控制着，一切行动根本就半点由不得自己。 然而，电梯鬼清楚，纵然这是板上钉钉的现实，不曾掺上一丝一毫的假，但自己却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将其原原本本告诉甄泠朵知道。 且不论甄泠朵信与不信，只怕在他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气想要开口的那一刻，程归远便会毫不客气地再一次抢占他的身体，先下手为强，将他往死里折腾。 到时，就算是甄泠朵他们有心想要帮忙，也不过徒劳。 真相已是半点都说不得，可随口胡诌个由头来搪塞甄泠朵，显然也并非明智之举。 要么是开罪大佬，要么是被人胁迫自杀，左右都是个死，此刻的电梯鬼直觉自己已经再一次一脚踏入了鬼门关，不由得脊背发凉。 他只恨自己没有那飞天遁地之术，无法在顷刻之间从这生死攸关的地界骤然消失。彼时的他已经全然方寸大乱，因实在想不到什么合适的说辞，他便也只能始终静默着不做声。 甄泠朵没有等到意料之中的解释，这让她多少有些不悦。 她原本以为，这电梯鬼虽是胆小了些，但本质还不算坏，但经历了眼下这一出，她显然是要重新评断了。 申辩的机会，她一定会给。 至于究竟能不能为自己挣到洗心革面的可能，便全在那电梯鬼自己。 只是，甄泠朵没有想到，她还没等到那电梯鬼的申诉，却是骤然听见身后的保安鬼冷不丁喊了一嗓子，“您的手怎么了？” 石破天惊的一句，登时就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 就连宋珩也不例外。 但遗憾的是，彼时他隔得远，一时间根本就没有办法看得真切。他有意想要脱开程归远的攻击距离，忙不迭飞奔回去看个真切，奈何被敌人一眼就看穿了心事。 笑话。 这可是个反击的好时机，还是宋珩的队友们亲自送上门来的，程归远怎么轻易错过？ 他兀自加紧了攻击节奏，挥舞着那电锯一次又一次地朝着宋珩砸下来，动作之迅捷，远胜从前。 不得已，宋珩便也只好兀自稳住心态，安心对敌。 他清楚此刻和自己缠斗在一起的家伙，终究是个麻烦。就算是他能暂时脱手，冲到甄泠朵面前一看究竟，可却也始终无法保证，他不会卷土重来。 唯有将这家伙打得再动弹不得，亦或者是将其彻底丢了出去，才能为甄泠朵以及身后众人争取到商讨应对的时间。 宋珩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程归远冷不丁加强了攻势，原以为可以打宋珩一个措手不及，但不成想，那家伙像是早已经提前预判了似的，反击时的阵仗也比自己想象中要大得多。 如此一来，程归远先前所盘算的全力一击，终究还是被冲散了。 他并没有能借着这个当口为自己争取到多少胜利的希望。 那一头，宋珩和程归远卯足了劲儿对战，而甄泠朵在经由那保安鬼提醒后，也不自觉低头去看。 彼时，她手腕原本细若不察的黑色印痕已经加重了许多。甄泠朵心里清楚，她的手臂上原是没有这些东西的，一开始，她根本就没有往细里想，只下意识伸手想要将这痕迹抹掉。 尤其是瞧着跟前众人那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甄泠朵想也不想便道，“说不定是刚才在什么地方不小心擦到的，不碍事。”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尤其是不可惊动正孤身对敌的宋珩，故而她有意将这话说得响了些，末了还不忘浅笑着补了一句，“看来你们真是被圈养太久了，冷不丁瞧着些东西，就一惊一乍的。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我可不希望三天两头被你们给吓着。” 甄泠朵这话说得玩味，从明面上看，的确是一字一顿，掷地有声，但若是仔细推敲，笃定和凌厉的语调背后，却是不动声色的安抚。 第683章 设计 甄泠朵说得云淡风轻，总结起来无非一句，小事一桩，不必在意。 但事实上，甄泠朵远没有跟前一众保安鬼们想象的那样淡定，她清楚自己身上原本是没有那些印记的。就算是先前在办公区不得已和程归远对峙，且也着实受了些伤，可却也从没有落在手腕上。 那个位置，是刚才那小孩鬼握过的地方。 这一点，甄泠朵心底里再是笃定不过。 只是，她却并不曾直截了当地说出来，甚至不曾因此多看那哭唧唧的小孩一眼，似是半点没有放在心上。 “怎么可能会没事呢……” 保安鬼们的确是被甄泠朵斩钉截铁的一句吓得不轻，当事人笃定而坚决地说没什么事，其余旁人的确也就失了继续刨根问底的根由。 却到底还是有个家伙，低声喃喃了一句。 声音不大，但架不住彼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自觉集中在甄泠朵手腕上的黑色印痕，周边除了宋珩与人缠斗的声响，便只有这突兀的一句，任谁都不可能忽视。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甄泠朵笑了，她索性径直扬起了手，在一众小鬼面前肆意晃荡，“瞧瞧，这不是挺灵活的嘛。等我一会儿找个地方洗了去，免得你们老是盯着瞧。” 说到后来，甄泠朵语气里甚至多了几分无奈，瞧那阵势，好像的确是被眼前这些过分关切的家伙关怀过了头。 顿了顿，她便径直又问，“知道洗手间在哪儿嘛？” 冷不丁的一声，却是让跟前众鬼不自觉愣住。 保安鬼和电梯鬼本就是被强行拉到此处的，他们根本就不愿意来，唯一有可能知晓周遭一应分布的，便也只有那些小孩鬼了。 奈何，冷不丁听着甄泠朵一字一顿问得再坚定不过，他们却像是根本就没有听到一般，从始至终都不曾多说一个字。 此刻的沉默，或许意味着多种情由。 可能是正好没有，也或许是小孩子们有所忌惮，以至于不敢直言，而最是让人不忍往深里想的，还是甄泠朵手腕间的东西是洗不掉的。 以上种种，并不难思量。 甄泠朵自己显然是已经预料到了，她甚至还有意识地想到了最坏的那一层，无非是面上始终半点都不显罢了。 倒不是为了旁的，只因不愿惊扰了宋珩而已。 殊不知，彼时那人心里已是急得不行。 早在听见保安鬼那一声惊呼时，宋珩便恨不能飞身而至，要命的是，程归远始终缠得紧，以至于他并不能在短时间内抽身。 但这并不意味着宋珩就此选择了放弃，事实上，无论到了何种境地，宋珩都绝无可能轻易认输。 在那短暂的迟疑之后，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想要让程归远即刻从眼前消失，且短时间内再寻不到机会卷土重来。 他需要时间，仔细检查甄泠朵身上的印痕，此举究竟需要耗时多久，却是未知之数。 故此，他需要找一个万全之策，为他们争取更多的可能。 程归远却是并不知道此刻面前的敌人究竟在思量着些什么，他二人虽始终不停缠斗着，但彼此都能真切地感受到，对方多有分神。 或多或少的，两人都在不自觉间分出了一抹神魂去顾念着远处的甄泠朵。 宋珩趁着缠斗的功夫里，仔细环视周围，思量再三，到底还是决定让程归远进到电梯里去。 眼前最近的，便是他们前不久才刚刚乘坐过的货梯，只要宋珩动作够快，先一步按下下行键，且堵在外头不让那人有机会再次夺门而出，程归远就不得不被运送到其他楼层。 电梯运行的过程中，他当然也有机会发起反击，但终将无可避免地要耗费些时间，而宋珩要做的，就是趁着这个当口，带着甄泠朵离开。 宋珩仔细得盘算过其中的可能性，终究还是决定冒险一试。 “程归远！” 他冷不丁喊了一声，全无预兆的声响，着实让跟前之人不由得愣了愣。 “呵。” 程归远兀自冷笑道，他还以为宋珩又想到了什么非常手段，却不料无非是莫名地喊了一遍他的名字而已，“打不过就打不过，做什么一惊一乍的，以为这样你就能逃得掉嘛？” 程归远自然是不可能轻易放任眼前人逃脱的，且自这二人交手以来，宋珩虽也的确勉强有些时候占了上风，可终究不过是少数。 “谁说我要逃了？” 宋珩不是没有听出程归远言语间的轻蔑意，但他始终不以为然，甚至还自顾自笑开了。 倏然对着这一幕，程归远愣住了。 他的确是从来都没有遇到过有谁堪堪被逼到生死一线的危险境地，居然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笑出来。 这人莫不是疯了。 打不过就发疯？ 这听起来倒是个不错的路子，但就是好像比自己还野。 程归远是知道自己毛病的，但现在看来，宋珩也同样病得不轻，尤其是他好像还对甄泠朵很是关切，这样的一个疯子，显然是无论如何都配不上他妹妹的。 脑子里倏然闪过这一念头的时候，程归远便当即有了决断。 所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且不论这宋珩究竟是故意为之，还是有意诱导，他都不可能任由自己被人牵着鼻子走。 他得反击，得先发制人。 程归远倒是的确想出了些招数，只可惜宋珩的动作更快。 他之所以会冷不丁喊了人一声，为的就是想要让他不自觉恍惚一瞬，出其不意，才能让宋珩有机会提前在那货梯前头做好一应部署。 既然是不想给人以半点喘息的可能，他就必然要将所有可能的退路都先行围堵，唯有如此，才能一步步将人往他提前设下的陷阱里推。 程归远自是不可能想这么远。 他只知道，自己全力迎击的时候，宋珩竟是兀自躲闪过去了。他像是早便料到了自己的攻防策略，提前做好了预判。 这种被敌人预判了自己的预判的滋味，实在是不那么好受。 程归远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第684章 逃窜 宋珩却是根本就管不了那么多。 等他完成了一应部署，便片刻都懒得耽搁，只恨不能即刻就让这混蛋从自己眼前彻底消失。 虽说程归远在万般愤怒之下，作势要反击，但架不住宋珩早有盘算，动作更为迅捷些。 最终的结果便是，宋珩赢了。 程归远被人毫不客气地丢进了货梯，他倒是的确在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下意识想要冲出去，和宋珩重新论个高下，但架不住对手根本就懒得再多给他任何一点机会。 本就是仔细权衡之后才做出的最终决断，宋社长哪里会允许有半点疏漏。 程归远才刚一脚踏出，便即刻触发了宋珩提前安排好的暗雷。 说是暗雷，其实也不过就是他先前佯装失手，不经意间在那地方布置好的招数罢了。宋珩手里雷，与别处不同，非要在被触上的那一刻，才能爆发。 但这一点，程归远此前显然是不知情的，以至于冷不丁遭遇这一切的时候，他不自觉傻了眼。而宋珩便趁着这个当口，毫不客气地按下了最底下的数字。 抢在程归远之前，逼迫电梯不得不运行！ 饶是那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再想要转圜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那边酣畅的对敌总算是有了结果，但除了老实人程归远之外，并无任何人在意。 自打发现甄泠朵手上的异样，保安鬼们便怎么也坐不住，三言两语议论个不停，只可惜始终都没有讨论出个所以然来。 尤其，甄泠朵手腕上的痕迹，还分明有向四处蔓延的迹象。 一众小鬼一见，便愈发慌了神。 但因着甄泠朵亲自坐镇，且再三以凌厉的眼神喝止，并不容许任何鬼做出一惊一乍的姿态来，他们便也只得下意识缩着脑袋，颤颤巍巍的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甄泠朵不希望影响宋珩。 彼时的她正犹豫着是否要继续请神，借着神明之力，她既可以帮着宋珩一道对敌，或许也能对她手上莫名多出来的印记多些认识。 只没成想，还不等她最终有所决断，宋珩却是已经处理好了手头的大麻烦，飞身而至。 “让我看看。” 不容置喙的一句落下，甄泠朵尚来得及偏头去看，宋珩却是已经径自抓起了她的手腕仔细端详。 彼时，甄泠朵手腕上的裂痕，比之先前又大了一倍不止，骤然瞧着，便好似一个精美的瓷器被强行割裂开来，轻轻一碰就可能碎裂崩坏。 这是甄泠朵迄今为止都不曾受到过的巨大伤害。 尽管，此刻瞧着还只是些皮肉伤，可宋珩却还是不自觉慌了神，“怎么回事？”他下意识呵斥了一声，彼时他的注意力当然都落在了甄泠朵身上，但余光却还是冷冷地扫视着周围。 甄泠朵出事至今，眼前只有这么些人。 独独少了的那一位，从始至终都没能寻到机会靠近甄泠朵分毫。那时候，程归远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仔细招架自己的攻势，根本就无暇顾及其他。 且冷不丁听到甄泠朵受了伤的消息，那人也和自己一样，不自觉露出了几分意外之色。 单就是宋珩亲自挖掘的这两条，便可让那抡着电锯的程归远暂时摆脱嫌疑，故而，真正的凶手如今尚且隐在其中。 保安鬼们如今受雇于甄泠朵，在规则的限制下，他们大抵也没有能力伤害自己的主人。 至于电梯鬼，宋珩记得，他和甄泠朵并不曾对他施加多少压力，就算是几个电梯鬼最初的确曾经威逼利诱过，但也并非是他二人的意思。 再说程归远，他老实巴交的，始终都只知道耷拉着脑袋跟在甄泠朵身后，好像也没这个胆。 现场唯一拽过甄泠朵的，有机会悄无声息地给她下套的，就只有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孩。 事实上，从一开始宋珩便已经锁定了唯一的嫌疑人，但还是配合着演了一场戏，为的就是麻痹对方，且威慑众人。 余下的那些家伙，就算是暂时还没有想过要对甄泠朵动手，但倘若依旧存了这样的心思，也是注定要不得的。宋珩要做的，便是尽可能将一切不利于甄泠朵的人与鬼，遏止于摇篮之中。 “刚才不是很热闹吗？怎么现在没人应声了？” 自打宋珩开口之后，一众小鬼噤若寒蝉，但他显然是不满于此，旋即连声追问。 小孩鬼们哪里遭遇过这样大的阵仗，一个个的不自觉就往角落里缩，宋珩一见他们这副模样，便愈发来气。 他刚作势要抓，不想这些小家伙竟是提前有了防备，居然不自觉后仰，堪堪避开。 再下一瞬，他们也不给任何人以反应的机会，就立刻四散奔逃。 “该死。” 宋珩忍不住怒骂一声，再下一刻，他整个人已是不自觉追了出去。宋珩其人，身为内八门门主兼逐明侦探社的社长，不论前世今生都备受人敬仰，除了鬼蜮里这些个实在没点什么眼力见儿的小鬼，倒也的确没谁敢拂了他的面子。 显然，宋珩可是有日子没被什么人这样摆上一道了。 更不消说，对手还是他提前提防过的一群小孩鬼。 宋社长没受过这样大的气，他当然要找回颜面。 可这些混蛋显然是比他更为熟悉鬼蜮构造，此处靠近水上乐园，小孩鬼们最是熟悉不过，七拐八绕地折腾上一圈，转瞬就没了踪影，单凭着宋珩一个，想要抓住他们，显然是不可能的。 “我们来帮忙……” 保安鬼们怔怔地瞧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眼看着宋珩落于下风，便下意识想要出手帮忙。 只可惜，还没来得及冲出去，却被甄泠朵伸手拦住，“不许去。” 斩钉截铁的一声落下，保安鬼们不由得愣住了。 甄泠朵瞧着他们不无怔愣的模样，思量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决定如实相告，“那群小孩对这片熟悉得很，你们斗不过的。” 原本她是不想要说得过分直白，可又担心自己若然有所保留，反而让这些心思单纯的保安鬼们生出了新的误会，只会更加麻烦，便也就开门见山了。 第685章 办法 被甄泠朵毫无遮掩地道明了彼此之间的巨大差距，要说彼时一众保安鬼们半点都不失落，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可偏偏甄泠朵说的是实话。 如果不是她和宋珩突然出现，眼前这些家伙还因为那群小孩子生拉硬拽的行径而大呼小叫，哀嚎不止呢。 “那现在怎么办？” 为首的保安鬼很是失落，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本该为护卫甄泠朵的安全而竭尽所能，但没想到，事到临头居然却全然调了过来。他怕极了甄泠朵会突然不由分说解除他们之间的雇佣关系，毫不犹豫地将他们这些的根本就没点用的家伙重新打发回十八楼去…… 但幸好，甄泠朵没有这么做。 “等。” 简单而直白的一句，并不曾让一众惴惴不安的小保安鬼放下心来，甄泠朵似是瞧出了他们的异样，便又笃定非常地补了一句，“我会再想办法。” 这一声，便无疑是在给众人补强心针，宋珩已经跟过去了，甄泠朵也会继续寻找其他可能的方案，他们两个那么厉害，一定能想到办法的。 事实上，彼时的甄泠朵唯一可以倚仗的，也不过就是虚空之中的神明。 可就在她起手想要动用神灵之力的时候，程归远却是突然一个箭步冲了过来。 “不可以。” 近乎无厘头的一句落下，甄泠朵不自觉愣住，她分明见到眼前人不自觉蹙着眉头，神色里似是带着许多不安，骤然瞧着，倒像是比一旁的小鬼们还要紧张。 这是她此前从来都没有想到过的问题。 不为旁的，实在是自打甄泠朵将她从那个逼仄的办公室里强行拖拽出来之后，程归远就鲜少作声，如果不是她几次有意无意抬眼扫过，这人都始终静默着立在一旁，并不曾有任何异样，她都快忘记他们队伍里多了个人。 “不这么做的话，还能怎么办呢？” 甄泠朵并不愿意影响一众小鬼的心绪，她能看得出来，这些家伙几乎已经是在咬着牙强撑了。要是让他们发现，就连自己也手足无措，怕是会更麻烦。故而说这话时，甄泠朵一直都有意压着声音，不希望被一旁的小鬼们听了去。 她根本就没注意到，程归远径自上前的时候，那电梯鬼便已是不自觉向后退了一大步。瞧着他这副模样，保安鬼们虽也心有不安，但迟疑许久，到底还是跟着动了。 “太伤运势了，你一共才能请几次！” 程归远却是无暇顾及其他，只低声怒吼道，“就算是勉强挨过去了，这之后再遇上事，你预备如何？” 甄泠朵被他接连的追问打懵了。 她当然也知道，在眼下这般境遇里，频繁请神一定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但这还不是因为她实在想不到其他办法了嘛？ 但凡有，她也不至于如此。 想到这儿，甄泠朵兀自轻叹一声，她正想再说些什么仔细劝服眼前人，不想那程归远却是低头看了一眼她的手腕，沉声道，“八楼有医务室。” 倏然听着这一声，让委实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甄泠朵骤然愣住。 没等她全然品咂出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去而复返的宋珩替她拿了主意，“回八楼！” 笃定而坚决的三个字落下，宋珩便当即快步跑到甄泠朵身边，郑重其事地吩咐其他人，“我带她去，你们就在这儿等。” 倒不是宋珩信不过，实在是眼下事态紧急，他们这人马又委实太多了些，非要抱团行动，目标太大，很容易被发现且被集火。 单枪匹马的，反而更灵活些。 甄泠朵没有反驳。 她本也不希望有任何人因为自己缘故而受到伤害。事实上，正也是因此，她才会想到要请神，毕竟只有当她自己足够强大的时候，才可以保护好身边的人。 无论他们是人是鬼。 宋珩倒是根本就没有想那么多。 他单纯就是不想给自己和甄泠朵找麻烦。 毕竟，凭着他们两个的默契，去到八楼找医务室的过程中，无论遇上什么样的麻烦，总还是有解决的可能。 “就这样吧。” 也不管其余一众小鬼是什么反应，宋珩自顾自蹦出这一句，便径直带着甄泠朵再一次坐上了货梯。 里头早已经没了那拿着电锯四处抡人的程归远，很是清净。 “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趁着四下无人，甄泠朵到底还是将藏在心底里许久的疑惑问了出来。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某个西装暴徒。 “不知道。”宋珩的回答倒是干脆利落，但显然，这样的答案半点都不在甄泠朵的预料之中。 不知道？ 宋珩怎么会不知道？ 她不自觉凝眉，还没来得及再一次追问，货梯门开了，八楼到了。 宋珩一边拉着人疾行，一边不以为意地解释，“我想了个招，把他逼进了电梯，之后就不知道他究竟躲在哪了。” 说这话的时候，宋珩无比坦然，他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半点没掺假。 “那万一……” 甄泠朵几乎是即刻就意识到，万一那家伙重新回去七楼，就注定会对上电梯鬼他们，且彼时她和宋鞭长莫及，根本就帮不上忙。 只是，还不等她将心中隐忧尽数倾吐而出，便又听身边的人淡淡道，“你更重要。” 甄泠朵显然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过宋珩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间有些恍惚，但身边的人却是半点顾不上解释，一路小跑的时候还不忘四下张望，偶尔瞥见甄泠朵走神，还不忘提醒她注意寻找医务室的位置。 “医务室，医务室……” 两人一边找一边念，时不常还得分出些心神望一眼身后，不为旁的，只因他们全然不知那隐藏在角落里的敌人究竟会在什么时候突然蹦出来。 然而，让两人没想到的是，这一路倒是顺畅得很。 他们无波无澜地找到了医务室，而那个被两人认定为西装暴徒的家伙，已经先一步解决了所有的隐患。 程归远虽然精分，但护着妹妹的心思却是从来不改。 第686章 无果 他知道甄泠朵受了伤，也明白那个家伙一定会给出建议。 尽管程归远没能在第一时间便真切领悟宋珩行事的根由，但被丢进货梯强行驱逐之后，渐渐冷静下来的他，仔细思量再三，心底里还是多少有了些猜想。 既然所有的目标，都最终指向甄泠朵安危。 他需要做的事情，倒也简单多了。 在宋珩和甄泠朵回到八楼找药之前，先替他们将可能的隐患处理掉。 所谓的隐患，自然就是散落在各处，随时准备冲出来吓唬人的小鬼们了。 程归远手上那把电锯，足以震慑四方。管他是人是鬼，谁对上了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正也是借着这样的便利，才让他轻易便将这一层楼的小鬼都关押在一处。 距离医务室最远的厕所隔间里。 “老实点。” 将最后一只小鬼丢进去后，程归远便面不改色地关上了门，之所以将他们关在同一个狭小的隔间里，为的就是最大限度地减小他四处看管的麻烦。 程归远可一点都不怕他们集结起来。 毕竟，他从没有想过要贸然离开，有他亲自镇守，纵然这些小鬼有天大的胆子，也终究是翻腾不出什么风浪来。 至于外头的境况，程归远也半点不着急。 一旦宋珩和甄泠朵有了动作，七楼那位便会即刻给出反馈，根本就用不着他多操心。 程归远以为自己这一连串的部署万无一失，但没成想，宋珩和甄泠朵一猛子扎进医务室，却是好一会儿都没能找到最正确的那一种。 为节约时间，宋珩甚至都来不及仔细看一应药物瓶身上的标注，而是拿起一种便往甄泠朵手臂上涂抹。 自手腕而起，甄泠朵身上的印记此刻已经弥漫到了整个手臂，且依旧不见有半点收敛姿态。情势危急，他也就顾不得许多了。 事实上，不单是他，就连甄泠朵自己也是一样的。 管他什么药，拿在手里就先试试看，万一有效果呢。 这东西来得的突然，若是对症，想必去得也快，却是没成想，就算是他们两个人三只手，手忙脚乱得折腾了许久，却也始终不过徒劳。 “不对。” “还是不行。” “这些都不是……” 甄泠朵和宋珩试一种丢一种，渐渐的也不得不因着心底焦急而隐隐乱了分寸。 宋珩的动作逐渐暴躁，甄泠朵有心相劝，可话到了嘴边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毕竟，这人根本就是为了自己才这样的。 若是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是那一众保安鬼，甄泠朵多的是法子来安抚他们的情绪，可偏偏如今在这八楼之上，始终都只有她和宋珩并肩而战。 甄泠朵做不到对他冷脸，甚至不敢偏头看他，她手上的动作没停，好一会儿才云淡风轻地蹦出了一句，“还有那么多没试呢，不着急。” 话音刚落，宋珩便又自顾自拆了一盒药，涂在她的手臂上。 那骇人的破裂痕迹依旧没有消失。 这一头，甄泠朵和宋珩在无尽的失落里咬牙继续尝试，而在七楼原地等待的程归远却终究还是有些按捺不住，他冷声警告保安鬼们不可多言，便立刻提溜着那电梯鬼悄然到了八楼。 他没有去医务处，而是依着分身间的本能，先找到了黑化的自己。 “药呢。” 他开门见山，问得实在干脆。 大抵是听出了他话语里的清冷之意，黑化的程归远直觉好笑，毕竟他们之间实力太过悬殊，往常眼前人是绝不敢有勇气单枪匹马站在自己面前的。 尽管现在他身边多了个战战兢兢的电梯鬼，可那家伙实在是不够看，捏死他就跟掐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唯一能给程归远勇气和自己对峙的，只有甄泠朵。 正也是因为想到了那个丫头，伴随着刺耳的电锯声，程归远只不以为意地道，“药还能在哪儿，医务室呗。” 末了，还不忘阴恻恻地补充了句，“老子还能害她不成？” 电梯鬼实在是听不懂这两个长得一模一样，却又性格迥异的家伙究竟在打什么哑谜，从他不自觉被程归远控制住的时候，他就清楚自己根本就没有资格和对方抗衡。 至于那拿着电锯的家伙，便更不可能了。 身前的程归远先前还呵斥过保安鬼，那些家伙虽是鬼多势重，却根本就一点用都没有。 电梯鬼心知，就算是他主动陈述自己的诸多无奈和惨痛经历，也半点没可能找到队友合力抵挡眼前人。 既然打不过，便只能服从。 他顺从地带着人上了八楼，从始至终都没有多说过一个字。 此刻的缄默无非是他保全自己的一种选择而已。 被控制的时候，他没反抗，被提溜着带上来的时候，他没挣扎。电梯鬼便是以这般常人根本就无法想象的顺从，想方设法地为自己争取到了生的可能。 得到了肯定答复，老实程归远便再没有在八楼久留。 一旦宋珩和甄泠朵找到了药，处理掉了身上的麻烦，说不准就会即刻回到七楼和他们汇合。万一自己到晚了一步，那不就什么都穿帮了嘛？ 这必然不可能是程归远可以接受的结果。 他必须要抢在甄泠朵和宋珩之前，回到七楼，摆出一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才好。 然而，彼时的程归远却是没有想到，饶是另一个自己信誓旦旦地说药都在医务室，可任凭甄泠朵和宋珩怎么翻找，却还是没能找到那个最正确的答案。 “该不会是程归远故意想要支开我们吧？” 宋珩一面忧心甄泠朵身上的印记，一面又忍不住胡思乱想。 骤然听着这一句，甄泠朵却是想也没想便否认了，“不会的，他唯唯诺诺的，看样子不像说谎。”顿了顿，又忙不迭补了一声，“也可能是有什么人提前把药取走，藏起来了。” 藏药。 这是在现实世界里或许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但在鬼蜮之中，任何看似反常的事，却都有其存在的理由。 就像那几个小孩鬼，明明是在水上乐园无辜丧命的，却还是想方设法要拉着其他人同去…… 第687章 盒子 宋珩没再作声，似是暂时被甄泠朵说服了。 两人在短暂的失落后，不得不再一次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仔细试药。 无论甄泠朵二人，亦或者是程归远，他们都不曾料想到，医务室里根本就不可能存在能治疗她身上意外的药物。 早在之前，小孩鬼们便提前带走了药。 如今纵然是他们将整个医务室翻个底朝天，也不可能有任何结果。 但遗憾的是，这一现实，他们并不知情。 被老实程归远冷不丁呵斥的时候，一众保安鬼始终战战兢兢，好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 或许是因为他有着和那抡着电锯的家伙一样的神色，且后者实在是给一众小鬼造成了过大的心理压力，以至于骤然听着他开口的刹那，便有那胆小的家伙不自觉点头应是。 饶是那保安队长心底里不自觉泛着嘀咕，却也始终都没有机会将心底里那些疑惑径直追问出声。 一是他不知该从何问起，要他们不许和甄泠朵与宋珩说起，说什么呢？二来，还是因为心底的那些顾虑，虽说他们此前都没有见过这人出手，可谁知道他能有些什么本事？万一一个不小心牵连了兄弟们…… 至于其三，便是那小队长的一点小心思。 他下意识偏头扫了一眼电梯鬼，却见那人不自觉低下了头。他倒也不是因为惧怕被小保安们盯着，实在是不敢和程归远对视。 那一刻，就连电梯鬼自己都说不清楚，明明受到训斥的是一众小保安鬼，可他还是不由得冷汗涔涔。在那一刹那，他似乎就隐隐察觉到了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 之所以没有将自己也算进去，是因为他还有用。 他一个电梯鬼，能有什么用？ 程归远要跑？ 他要自己带着他跑？ 脑子里倏然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电梯鬼便觉得自己差不多快要死了。 这一跑，可就是再无半点转圜余地的得罪了甄泠朵和宋珩。不说那两位，就是跟前这几位保安，都不可能给他和果子吃。 他必死无疑…… 都已经将自己归为将死之鬼了，电梯鬼的心情自是半点都好不了。 但让他意外的是，程归远虽说的确是押着他进了电梯，却直向着八楼而去。 这是要偷偷报复甄泠朵和宋珩吗？ 带着这样的疑惑，他听见了电锯声，且最终一动不动地与那人遥遥相望。 然后，他听见这两个人聊了药。 听他们提到了医务室，虽说这两位都不曾径直提起甄泠朵三个字，可彼时的电梯鬼心底里已是不自觉嘀咕：“难不成是看上了？” 只可惜，这个疑惑永远都不可能有答案。 不为旁的，只因电梯鬼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有勇气径直追问出口，无论是对着甄泠朵，还是两位当事人。 既是没有勇气，便也注定一无所知。 此刻，他脑子里唯一存着的念头，便是要立刻回到七楼和大部队汇合。 既不能让其他人瞧出了他的异样，也好借着和那几个脑子始终都缺根弦的保安鬼们插科打诨的功夫，让自己忘掉这些不该起的念头。 然而，任谁都没有想到，彼时的七楼，早已是空无一鬼。 是的，保安鬼们都不见了。 走得干干净净，一个都没留下。 这一突兀的现实委实不在程归远的预料之内，他骤然就变了神色，只一刹的功夫里，脑子里便不自觉回旋着好些让他应接不暇的念头。 他暴露了？ 那几个小鬼出卖了他？ 还是说，打从一开始，甄泠朵就没信过他？ 事实上，小保安们根本就没胆子和比自己强劲不知道多少倍的人为敌，他们不过是发现了些此前一直都被忽略的小细节而已。 在甄泠朵与宋珩先一步离开，程归远带着电梯鬼漠然离去后，一众保安鬼不自觉面面相觑。 他们很清楚，自己之所以不得不留在原地，进退不得，是因为他们实在无能，至少是远比起其他人来，委实没有什么可以倚仗的能耐。 实力不济，免不了就被人轻视。 但此刻的他们却是根本就顾不上想那么许多。 因甄泠朵离开前曾仔细叮嘱过，彼时这一众小保安倒也的确无暇顾及其他，没了旁人庇护，他们此刻最是需要做的，便是尽可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仔细关注着周围，尽可能避开一切危险，再不至于让自己成为不得已拖后腿的那一个。 尽管甄泠朵从始至终都没有承认过，可仔细回溯此前发生过的种种，却是不难让这些家伙意识到，她或许本可以避开当下的麻烦。 如果不是因为他们没能拗得过小孩鬼们的纠缠，被他们不由分说拖到了这儿，甄泠朵和宋珩又何至于被困住？ 不被牵连的话，也许就不会受伤了。 “老大，我们现在能做什么？” 队长是他们现如今仅存的主心骨，保安们都等着他拿主意。可偏偏彼时的小队长也同样心乱如麻。 “做什么？安分留守，等他们回来呗。” 大抵是因为对自己多有失望与懊恼，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着实有些冲，所幸的是，手下这一帮兄弟，倒也的确没有多想，只汕汕然应了一声，便闷头往角落里走。 尽管此刻再无任何人盯着，但他们还是不自觉将自己的位置放得极低，没什么用的保安，越是走到显眼处，便愈是丢脸。 保安们要脸，就算是鬼也要，所以他们躲了。 正也是这下意识的动作，却是不经意间让他们发现了那原本被许多身影遮挡着的东西。 “老大，这儿有东西！” 也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嗓子，石破天惊的一声，让所有小鬼都不由得心神一凛。 等凑近了，这才发现那竟是个药盒？ 队长身先士卒，在一众小弟下意识避开让开了路的当口，兀自深吸了一口气，蹲下身将它捡了起来，拿在手里仔细掂量了一阵。 空荡荡的，没什么分量。 再仔细环视整个包装，显然是已经被拆过了。 “这地方刚刚是谁站过的？”队长倏然开口问道。 第688章 安慰 谁站过的？ 谁知道呢？ 一群小鬼似是好容易才被提醒注意到这最为关键的线索，可惜他们此前根本就没有用心去想，一时间都不自觉愣住，好一会儿都没有反应。 “都不记得了嘛？” 队长瞧着身边这一众兄弟无语凝噎的模样，更是好一阵无语。 他倒也的确明白兄弟们本身实力不济，能在机缘巧合之下，不经意间搭上了甄泠朵和宋珩，得以从十八楼离开便已经是祖坟冒烟，最是荣幸了。 但正也是因为他们做出了那样的决定，在彻底离开鬼蜮之前，大抵都将不得已和那两位仔细捆绑在一起，旁的不说，单就是他们在电梯内外遇见的这么多事，难道还不足以给大家一份警醒嘛？ 做不到时刻护卫甄泠朵也就罢了，怎么会连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都做不到？ 骤然间听着他冷下声来的又一句追问，兄弟们都不由得咯噔一下。 再下一瞬，所有小鬼便都收敛起了那副不安的姿态，也顾不得身边的家伙在想些什么，开始凝神回忆，恨不能将和甄泠朵照面之后发生的每一个细节，都重新还原一遍。 “我记起来了。” “这是之前那几个小孩鬼待着的地方！” 有小保安哽着脖子喊了一嗓子，他一字一顿说得坚定，偏偏又在边上的大哥小心翼翼地追问他确定嘛的刹那，下意识陷入迟疑。 “我印象里是这样的，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实在是拼凑不完全了。” 说这话时，他便已然没了前一瞬的笃定与坚决。 事实上，在掷地有声地蹦出前头那一句时，他就后悔了。 倒不是为了旁的什么，只是有些懊恼，哥哥们都没开口，他为什么非要站出来逞英雄？ 这要是说对了也便罢了，但万一要是在不自觉间提供了一个错误的方向呢？难道真要连累了大家嘛？ 一想到这些，他心里就七上八下的，委实有些难以安生。 殊不知，那一刻保安队长脑海里盘盘旋着的，却是另外一个念头。 小孩鬼？ 要是这药盒真是他们提前安排好的，那就算是把医务室都翻个底朝天也没有用啊。 先不管究竟是真是假，得先把药送上去。 可是，甄泠朵之前说过的，不许他们轻易离开这儿。 万一…… 虽不过刹那的功夫里，小队长脑子里却是连番闪过诸多念头，好的坏的都有。 “大家再仔细想想，之前那些小孩究竟是不是在这个位置。” 好容易沉静下来的刹那，他沉声让手下一应兄弟不自觉避开了些，让出了更大的范围，为的是仔细检视周边会否还有其他被他们忽略的线索。 “是，我也有印象。” “我也记得就是这儿，那小家伙不还被那电梯鬼踹了一脚嘛，跌落的时候，就差不多在这个位置。” …… 三言两语之间，某些被遗漏的过往到底还是被拼接了起来。 至此，保安队长也没什么可犹豫的了。 “分头行事。” 冷不丁的一声，让一众小鬼不自觉敛了心神，却见下一秒，队长随手点了两个人，“你们立刻去八楼，务必要找到甄泠朵和宋珩。” “其他的人，跟我走。” 不容置喙的命令下达，倒是不曾有任何人拒绝，但因为后头的那声吩咐实在是不清不楚，以至于一众小鬼暗暗纠结了很久，到底还是只能硬着头皮追问道，“队长，我们去哪儿？” “去找小孩鬼！” 彼时，拿着药的两位已是急匆匆离开，队长便也无有顾忌，厉声开口。 骤然听着这一句，身后小鬼却是不自觉缄默。 去找小孩鬼做什么？ 他们打也打不过的，难道要主动送上门做盘中餐？ 就算真的是他们的疏忽，没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异样，以至于最终让那些家伙有了可乘之机，可其他人不也一样没发现吗？ 归根究底，这是他们所有人都必须要承担的。 是所有人，而不是只有他们。 这个时候剃头挑子一头热的把所有的罪过都一肩扛下，实在没什么必要。 只是，还没等他们有机会将横在心底的这些疑惑一股脑儿地甩出来，为首那位却是已经有了决断，“就算是打不过，问问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总可以吧。” 话至于此，其余众鬼自然也就没了说不的权利。 而另一边，宋珩已经试完了最后的一种药，却依旧没什么用。 这是眼前甄泠朵唯一恢复健康的希望，但就在那一瞬间，彻底破灭了。 宋珩怔怔地愣在原地，下意识抬眸看着眼前的人，此刻那黑色的印痕已经蔓延到了脖子，裂痕越来越大，纵是甄泠朵现在还能镇定自若地站在自己面前，可他总是会不自觉恍惚，生怕他在某个刹那间会突然悄无声息地倒下。 甄泠朵要是出事了，他该怎么办？ 这是那一刻横在宋珩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早在得知甄泠朵遭遇意外的刹那，宋珩便始终坚持，无论如何都得救她。那时候的宋大社长断然没有料想到过，自己竟会这般无力。 明明他成功带着人找到了医务室，可为什么就找不到一种能抑制的？ 为什么连一点机会都找不到？ 宋珩从来都没有这样无助过，偏生在他因心有不忍而下意识偏过了头的刹那，甄泠朵居然还冲着她笑了笑。 她是不想要让自己难过。 这一认知让宋珩愈发难受。 他受不了。 可他不能当着甄泠朵的面，毫无底线的肆意发泄。 寻不到药，甄泠朵才应该是那样最为失落的人。 毕竟，她才是真真切切体悟着这一切的人。 但甄泠朵没有。 她始终像是个没事人一样，径自上前一步，将宋珩一把揽进了怀里，“没关系的，会解决的。” 甄泠朵悄声说着，听着她云淡风轻的语调，宋珩一时间有些恍惚，倒不是为了旁的什么，只因为他竟没能分辨出来，甄泠朵说这话究竟是为了自我安慰，还是想要宽他的心？ 事实上，无论是哪一种，要让她说出这样的话来，实在太过残忍。 第689章 缠斗 或许是因为宋珩先前一直都紧绷着精神，丝毫不敢放松。现如今冷不丁得了个出乎意料的惨淡结果，还要被甄泠朵掉转头来安慰，这让宋珩多少有些抬不起头来。 也或许是因为甄泠朵此刻的怀抱委实温暖，让他不自觉有些贪恋。总之，宋珩没搭腔，也没推开她。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抱着，此刻甚至都不需要过多的言语，就这样静静的，也挺好的。 奈何，原本再无旁人的医务室门口，此刻却是多出了一个人。 程归远。 邪神附体的程归远。 被老实的分身冷不丁逼问过一回后，他思来想去终究还是觉得不放心，便索性留下了电锯在厕所里以声势镇压，而自己则悄摸到了医务室。 他本不想露面，只想要近距离确认他们当前的进度，以及甄泠朵的近况。 但没成想，他来得实在不巧，抬眼就看到了宋珩和甄泠朵抱在一起的画面。 伤风败俗！ 不知廉耻！ 脑子里轰然闪过这两个词的时候，程归远自是片刻都不愿意再忍。 他们耗了这样大的心力，才让甄泠朵平安抵达医务室，之所以允许宋珩作陪，不过是因为想要他能在一旁帮衬一二，可谁能想到，宋珩却是半点不在意甄泠朵生死。 都到这时候了，居然还只想着搂搂抱抱？ 实在该死！ 程归远是这样想的，便也是这样做的。 “放开她！” 冷不丁的一声呵斥响起，委实将甄泠朵和宋珩吓得不轻。偏头瞧见黑化的程归远时，他二人倒也不至于全然乱了分寸。 毕竟，他们早便料想过，这家伙还会卷土重来的。 宋珩自是想也没想，便径自将甄泠朵护在身后。但却没成想，两人分开的时候，程归远瞧见了她身上的黑色印记。 情况愈发严重了。 守着那么大一个医务室，却放任甄泠朵身上的情势恶化。 宋珩一定是故意的。 意识到这一点，程归远愈发怒不可遏。他本就一直觉得，他居心不良，只可惜甄泠朵那傻丫头看不穿，好几次生死攸关的时候，不先紧着自己的安危，反而还转过头去关心他的死活。 如今被他亲自抓了现行，便是无论如何都要仔细教训一番的。就算是宋珩即刻以死谢罪，也并不能让他泄愤。 程归远出手远比从前凌厉得多，宋珩仓促接招，不过转瞬的功夫便意识到了不对劲儿。 但他显然是不可能轻易退却的。 不为旁的，只因他无论如何都必然要豁出一切，仔细照顾着甄泠朵，绝不容许她再受到半点伤害。 可奈何，仅凭着他一个人，实在是有些招架不住。 甄泠朵也发现了，没有半点迟疑，便即刻加入了战局。 为了让宋珩得到些喘息的机会，甄泠朵还不止一次地主动挑衅，想要让程归远能对她集火，这一行径着实让程无语。 保安鬼们不见了，角落里有个盒子。 电梯鬼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半晌都没能回神。他想象不出究竟发生了什么，只下意识间用余光打量身后那个缄默不语的人，却又生怕被他察觉。 程归远脾气不好，开罪不得。 电梯鬼战战兢兢，不敢多看一眼。 彼时的程归远的确是怒不可遏，他先是认定那些小保安故意拿他开涮，暗暗郁闷没有提前让黑化的那个将他们一并收拾了。可瞥见盒子的那一刻，却还是不自觉心神一凛。 再下一瞬，他忙不迭快步上前，只扫了一眼，心底便有了思量，兀自沉默着往前走。 电梯鬼始终茫茫然，他下意识跟了上去，却又在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通向水上乐园的路时，下意识愣住。 去水上乐园做什么？ 他难不成是想毁尸灭迹？ 但自己好像也没有忤逆过他啊。 怎么办？ 他该怎么做，才能绝处逢生？ 虽不过刹那的功夫里，电梯鬼脑子里却是经不住接连蹦出些实在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的麻烦念头来。 只可惜，还不等他最终拿定主意，一旁的程归远却是已经等不及了。 他阴沉着脸，倏然快步上前的动作实在太过突兀，以至于好一会儿都没能让原本离得最近的电梯鬼怔怔然回过劲儿来。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家伙不由分说便和那一群小孩鬼缠斗在一起，而几个保安鬼赫然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好似至今都有些恍惚。 事实上，他们也的确是好半晌都没能想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队长领着他们径直来寻这群小孩鬼的时候，他们兄弟无一例外心里都没底，那时候支撑着他们有勇气走出这一步的，无非也就是想要在甄泠朵面前努力挣回些颜面罢了。 他们当然也不至于自以为是的认定自己有资格和那群小孩鬼一战，此番兵分两路，其根本意义在于牵制。 只要甄泠朵和宋珩得了消息便即刻赶来，倒也未必会出什么岔子。 这便是队长行事之前最好的盘算，但遗憾的是，一切却是并不曾全然依着他所设想的方向发展。 小孩鬼们虽的确是被宋珩吓得不得已四散奔逃，可在没有那家伙的地方，他们依旧算是这七楼水上乐园的绝对主宰，并没有多少人能有资格撼动他们的地位。 故而，这群小保安突然主动迎上来的时候，孩子们虽也免不了有片刻的迟疑，但短暂的惊愕之外，却还是不自觉依循着本能肆意捉弄。 不巧，这几位被他们缠上之后，却也是始终都没能找到脱身的可能。 直到，程归远突然出现。 他手上没有电锯，来时并不曾闹出多大的声响，保安们无有察觉，孩子们显然也是一样的。 可奈何，这人却属实算的上是个例外。 至少，对面前这些小孩鬼来说，是个不可轻视的麻烦。 他不属于七楼，但偏偏也正好是他们这些孩子纵然合力也无法与其抗衡的意外。 果不其然，程归远刚一加入混战，情势便陡然翻转了过来。 电梯鬼在旁怔怔的看着，有那么一瞬间，甚至开始好奇，真要是两个程归远打起来了，谁的赢面能更大些？ 第690章 汇合 亏的是这不过是电梯鬼一厢情愿的念头而已，两位同属一人的家伙却是半点都没有这个兴致。 诚然，许多个分散各地的程归远都不得不接受在某个不曾察觉的地方，有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家伙，可事实上，他们互相嫌弃，彼此都瞧不上对方。 若是不然，想来也不至于视若无睹。 程归远的这一通搅和，自然是超出了所有小鬼的意料。 他虽始终一副淡淡的姿态，可真到了要下手的时候，却也是半点含糊也无。 他动作迅捷，又直截了当，陡然一声“药呢”，便委实将跟前一众小孩鬼吓得够呛。 要知道他们前一刻还在故意戏弄那些个自以为是的保安鬼，该说早在瞥见他们不请自来的那一刻，小孩鬼们心底里便已是不自觉有了些思量，只是他们抢先动手，从一开始便占了先机，根本就没有给过这些家伙开口的机会。 没点本事的小鬼，合该被人不停戏弄，根本就没有话语权。 但在程归远之后，一切都变了。 “什么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诚然，为首那个小孩还一本正经冷着脸，半点都不愿意给人什么好模样，可他边上那些簇拥者们却是做不到这般淡然。闻言便当即移开了眼，根本就不敢和程归远对视。 只是这样一个下意识的动作，便让程归远心中了然。 他们先前猜的一点不差。 药也肯定还在这群小孩手里。 “我耐心有限，等不了多久。”程归远冷冷得扫过一眼，自顾自道。 说这话的时候，他神色始终淡淡的，眸子里还有藏不住的轻蔑意。他看不上眼前这些家伙，这当然不是装腔作势，而是真真切切的现实。 不光程归远自己清楚，边上那一应小鬼们心里也明镜儿似的。 然而，彼时那一众小孩鬼却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竟是始终三缄其口，多一个字都不肯说。 程归远瞧着这一幕，只觉好笑。 “那就怪不得我了。”他幽幽蹦出这么一句的时候，所有小鬼都不自觉冷汗涔涔，彼时无人能猜到程归远究竟意欲何为，但只是听着这实在轻蔑的语调，想来算不得什么好事。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搜？” 就在所有鬼都默认程归远一定会亲自动手，以借着这个当口震慑四方时，不想这人却是突然偏过头来冷不丁喊了一嗓子。 什么意思？ 合着是想要指使他们这些鬼？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程归远的确是救了他们没错，没跟他们要救命的报偿，转而要求他们代为出力，倒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可尽管从逻辑上仔细检视起来，一时间也的确找不出什么毛病，但却还是很难让鬼信服。 毕竟，在这之前，能命令他们的人，只有宋珩和甄泠朵。 就连前者，也是他们看在后者的面子上，才愿意迎合。如今这程归远，又算什么？ 虽说一应小鬼心底里有着许多疑惑，但大敌当前，程归远毕竟是凭着一己之力让他们暂免被继续戏弄，单就是冲着这一点，小保安鬼们也半点没想过要继续负隅顽抗。 说到底，这不过是得不偿失的徒劳挣扎而已。 “找药。” 眼看着他们不自觉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程归远耐性耗尽，他实在是想不明白，甄泠朵怎么会找了这么些愚钝不堪的家伙来作陪，没好气地提醒了一声。 骤然听着这两个字，前一刻还浑浑噩噩不知该如何是好的保安鬼们却是陡然清醒了过来。 这之后，再无需程归远提醒，保安小分队便自发将这附近搜了个底朝天。 凡有可能窝藏细碎物件的地方，他们一个都没落下，果不其然，便翻出了心心念念的药。 “找到了。” 在经历了连番的挑战之后，好容易得到这东西时，保安鬼们终究是难以掩藏心底的欢喜本色。 然而，程归远好像并不怎么开心。 保安鬼们不敢看他，程归远也懒得和他们废话，只径直打发笨蛋队长，“立刻把药送上去，旁的话一个字都不准多说，听到没有！” 程归远语调严厉，眸色里还有藏不住的震慑之意，且话里话外半点不曾说过会因此而放过他的一众兄弟们。 察觉到了他的怒意与不满，保安队长顾不上多做迟疑，便立刻厉声应下，仓促离开。 八楼的医务室，在经由三人一番混战后，实在是凌乱不堪。 甄泠朵挂心宋珩的安危，几次三番出手相助，可往往等那程归远缓过劲儿来，便能想出更为狠戾的招数应对，这实在是让两人错愕得紧。 因着这家伙曾和邪神有染，彼时甄泠朵虽是没能感受到什么异样，可心底里却是免不了泛着嘀咕。 她哪里会知道，宋珩之所以不得不承受许多，一切根由全在于她。 所幸的是，宋珩倒是察觉到了。 无论他如何反击，程归远也不会因为这一头情势紧急，而转头与甄泠朵为难。除非是那丫头逼得实在太紧，让他不得不出手。 可纵然到了那样委实无奈悲惨境遇，程归远对付甄泠朵的那些手段，也原比他们身在办公室时要温和得多。 幸而，三人的这场混战并没有持续太久。 原因无他，保安队长及时赶到了。 感受着周围剑拔驽张的姿态，他先是不自觉倒抽了一口凉气，好容易才鼓足了勇气硬着头皮上前一步，豁出生死一般，直白道，“药找到了。” 简单而干脆的四个字，似是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让他们三都不自觉吃了一惊。 “药呢？” “你们在哪儿找到的？” 甄泠朵和宋珩几乎同时开口，忙不迭问出了彼时自己最为关注的重点。 “是那些小孩鬼干的，他们老早便已经偷偷把药藏了起来，其他地方是找不到的。”诚然，可怜的小保安并不愿意承认，但却也明白，当着他们两位的面，实在不适合藏着掖着。 与其等日后他们突然发难，倒不如先一步滑跪。毕竟，他们实力有限，能做的不多。 第691章 答案 小孩鬼？ 三人在听到那保安队长喊第一句话的时候，便已经下意识休战。 及至听到后来，甄泠朵、宋珩乃至于程归远心底里都暗暗有了些盘算。 该说事发至今，那几个不请自来的小家伙们身上的嫌疑的确不曾被完全洗掉，但若非是眼前人言之凿凿，神色坚毅，甄泠朵大抵还是会免不了下意识替那些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开脱一二。 “究竟怎么回事，拣着重点说。” 宋珩无意听什么长篇大论，说这话的时候，他已是一个箭步径直冲到了最前头，先抢走了药。 防的是万一。 诚然，宋珩已经不止一次地感受到程归远的怒气绝大部分是冲着自己来的，但毕竟甄泠朵也没少帮着对付人，能主动豁出性命和邪神做交易的，骨子里多少都带着些疯癫。谁又能保证，他不会突然调转枪头，对甄泠朵发难？ 宋珩不敢赌，也不能赌。 他必须要用自己的方式，将对甄泠朵的威胁，降到最低。 当然，宋珩此举的另一要义，便是要替甄泠朵仔细检查药物成分。 虽说他们先前所有的努力都近乎白费，可宋珩从来都不是毫无章法，随手拿起个药就往甄泠朵身上抹，而是务必提前仔细检查过，确认没有什么不良反应才敢硬着头皮尝试。 在这一点上，甄泠朵实在是要随性得多。 如果不是医务室的药是抽到太多了些，宋珩是绝不容许她这样胡来的。可偏偏一连尝试了好几种药物都没有什么效果，面对着接二连三的失败，他们心底里都不自觉生出了几分急切意。 甄泠朵愈发无所顾及，甚至还不停催促宋珩加快进度，渐渐的，他们也就实在顾不上那么许多了。 可这一次却是截然不同。 药是小鬼主动送过来的。 在此之前，他们唯一的评断不过是因为在现场找到了一个被拆封过的药盒，尽管也的确是从小孩鬼们的地盘里搜到的，但这两者之间，是否还存着些其他的勾连，却是他们尚不得而知的。 正也是因此，多几分谨慎，到底还是十分有必要的。 便是出于这样的考量，宋珩才抢了个先。 他当然清楚，甄泠朵一定不会在意，至于那程归远究竟作何思量，却显然不是他此刻顾及得了的。 “受伤的不是甄……” 程归远的确不在意，但架不住可怜的小保安鬼被宋珩这不由分说的利落动作给吓到了。 他明明记得，需要药的是甄泠朵才对，怎么偏偏这药居然是被宋珩抢了去？ 难道，他也被传染了？ 倘若真是这样，他是不是应该立刻找个由头灰溜溜跑开才好？ 就算他们已经是鬼了，但万一是无差别传染呢？ 虽不过转瞬的功夫里，小保安鬼却是已是不自觉思量颇多，反倒是甄泠朵始终神色淡淡，倒像是从始至终都没有将一切放在心上。 直到宋珩神色稍缓了些，甄泠朵这才浅笑着走了上去，径自伸出手臂，“劳烦宋社长了。” 话音落下，宋珩便已是兀自轻叹一声，也不管身后还有两道灼人的视线，便自顾自替人仔细上起药来。 宋珩没有多涂，只在甄泠朵手腕间浅浅划过。 那是一切印记的源头，所谓根本，便在其中。 更为重要的是，那印记如今可谓弥散至甄泠朵身体各处，若要全数上药清理，眼下显然并不合适。而这一点，甄泠朵自己也是明白的。 她之所以抬起手来，俨然一副听凭发落的姿态，便也是因为始终笃信宋珩和她的无间默契，她确信眼前人一定能明白自己心中所想。 诚然如是。 “好像变浅了些。” 药效发作很快，不过须臾的功夫，甄泠朵和宋珩四只眼睛死死盯着，便即刻发现了变化。 这话一出，不远处始终吊着心思的程归远和小保安鬼不由得暗自长舒了一口气。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值得他们振奋精神，却还没到可以完全松懈的时候。 印记变浅，但却没有完全消失。 这同样也是宋珩最为担心的事，故而，在甄泠朵下意识想要抽回手的那一刹，他依旧是紧紧地拽着，半点都没给人以抽离的机会。 “还没好呢，再等等。” 说话的功夫，宋珩又涂了一次药。 这一次，他加大了剂量，碎裂印记消失的速度好像更快了些。 体察到这一点，甄泠朵便也就无暇顾及其他，只一个劲儿地催促，甚至恨不能径直从宋珩手里抢过药，亲自来涂。 但遗憾的是，宋珩没给她这个机会。 “得循序渐进，急不来。” 天知道好不容易等到这一刻的宋珩心里有多欢喜，可他却也只能强忍着，并不敢轻易让情绪外泄。 听着他一本正经的说辞，甄泠朵不说话了。 她当然知道宋珩说的一点不差，也明白按照眼下的光景，自己很快就可以恢复，根本就犯不着再急。但彼时她脑子里不知为何，总会时不常闪过某人那一副懊恼的面孔。 没找到药的时候，宋珩为此惊慌失措，惶惶不安。 他原本不该是这样的。 将他揽入怀中，以拥抱安抚，这也不在甄泠朵的预料之内，她只是不忍，唯有心疼。 明明该是她自己为此头疼着急，可事实上，宋珩替她分担了大半。这当然得益于他是个让人挑不出什么错漏的好队友，但除此之外呢？ 被宋珩紧紧攥着的时候，甄泠朵脑子里便只剩下这一问。 只可惜，没有人可以给自己答案。 就连甄泠朵自己，都答不上来。 就在甄泠朵暗自恍惚的时候，程归远却是悄无声息地离开。 眼见着甄泠朵渐渐恢复，他也没必要继续站在这儿给自己添堵。 保安鬼目送他离开，眸子里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恨不能即刻拍手称快，赞许一句总算走了。 楼下的程归远惹不起，黑着脸的就自不必说。 “要不，边走边涂？” 甄泠朵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身上的印记全数消退，她终究还是忍不住和宋珩商议起来。 “做什么去？”他问。 “教训始作俑者。”甄泠朵答。 第692章 超度 甄泠朵说到做到。 已知这一切都因那几个小孩鬼而起，她心底里别提有多郁闷了。 曾几何时，她甚至还想过要和宋珩一起护他们周全，但现在想来，那些被人蓄谋伤害了的小孩子们，被困水上乐园多年，这期间更是不止一次地假借着旁人的善意，而带着他们一步步走向深渊。 他们早便不是单纯善良的小孩子了。 沾染了邪恶心思的污秽存在，当早些超度。 这便是甄泠朵在等待印记消散时，做出的决定。 虽没来得及和宋珩仔细商议，但最是让她庆幸的是，等他们乘坐货梯回到七楼时，宋珩想也没想，便即刻配合甄泠朵开启了疯狂的抓捕行动。 对付黑化的程归远，两人或许有些吃力，可一旦对手换成了几个自以为是的小孩子，高下却是显而易见的。 甄泠朵和宋珩没有选择各个击破，而是先将所有小孩鬼都收拢在一处。 那些家伙已经先一步被他们打得再无还手之力，而后才像个垃圾一般，径自丢给保安鬼他们看管，“仔细盯好了，不准溜走一个，要不然，就只能辛苦你们自己顶上了。” 说这话的时候，甄泠朵语调玩味。 这话一出，一众小保安鬼的心不由得又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知道自己给甄泠朵惹出了不少事，但这一切实在不是他们所愿，这其中实在有太多的无可奈何。但显然，甄泠朵和宋珩都不愿意听过多的解释，他们只看最终的结果。 “请放心，我们一定会盯的死死的，绝不让任何小鬼有机会逃出生天。” 已经错了许多，自是再不能错上加错。 保安鬼们斩钉截铁的应许，甄泠朵半点不以为意，可这话落在那几个小孩鬼耳朵里，便委实无语得紧。 毕竟，若然没有甄泠朵他们在旁，单是眼前这几个自以为是的家伙，他们实在是一点都瞧不上。此前如果不是程归远及时赶到，他们根本就不可能找到药，情势也断不可能有这翻天覆地的变化。 然而，此刻再想这些，终究不过徒劳。 甄泠朵和宋珩的性子究竟如何，这几个小孩鬼心底并不笃定。单是先前曾不经意间撞见过的对峙领来看，倒也的确是个难缠的。 何况，这一次两人联手对付起他们时，实在是没有半点收敛的意思。 小孩鬼们打不过。 一点都斗不过。 所以，他们还是得想办法断尾求生才是。 “一个个来吧。”就在一众小鬼恍惚的当口，甄泠朵却是突然玩味地开口，“趁着今天有些功夫，一个个超度，谁先上？” 甄泠朵甚至还难得大度地给了对方以自由选择的机会，可惜的是，骤然听着这一句，小孩鬼们却是始终一点都笑不出来。 开玩笑。 谁会愿意上赶着去找死啊。 他们都已经变成鬼了好吗？ 虽说现在的一应生活和从前已经大不一样，可他们毕竟从来都没有经历过超度，任谁都不知道下一秒究竟可能会发生什么。 无意识间对视一眼，到底还是有慌乱的家伙，不自觉哭喊出声。 若是换做从前，甄泠朵或许会因此软下心来，劝慰两句，可现如今已知先前种种是这几个小孩多番设计的结果，她自是再不容许自己有哪怕丝毫的迟疑。 “那就你吧。” 她想也没想，便当即将那哭哭啼啼的家伙径直拽了出来，亲自动手超度。 事实上，就连这超度的法子，她还是临时跟宋珩请教来的。 宋珩倒是一点都不介意出手帮忙，毕竟他二人究竟是谁动手，本质上并没有多少不同。但没成想，甄泠朵在此事上竟是有些超出预料的执着。 “我自己来。” “被受害者亲自报复，才是每一位始作俑者最好的归宿。” 甄泠朵一字一顿说得再坚定不过，见她如此笃定，宋珩自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便也只好由着她去了。 不过眨眼的功夫，前一刻还鲜活的小鬼，在顷刻间成了缕缕青烟，更要命的是，所有的一切就在他们眼前上演，而促成此事的人，从始至终都不见半点异样的神色，便愈发教这一切惊骇非常。 这当然也是甄泠朵有意为之。 她毕竟是神调门人，若是想要利落行事，就算是依旧不假他人之手，也可以请神加持，可她没有这么做，而是宁可一个接着一个慢慢折磨。 保安鬼和电梯鬼在一旁瞧着的时候，早已被吓得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彼时他们唯一的庆幸，也不过是总算没有强行依循规则，对他们二人严肃相待，而是在其许可的范围内，最大限度地选择了放水。 背刺规则这事，骤然听着实在不是什么好事。但就从现在的情形来看，他们无疑是做出了一个最为明智的选择。 若是不然，被超度的，很可能就是他们了。 甄泠朵却是根本就无暇顾及其他小鬼在想些什么，她虽神色淡淡，但却还是有意无意地瞥着那几个战战兢兢的小孩鬼。 直觉告诉她，这些小家伙大抵还有所隐瞒。 只是，她始终猜不透。 但很快，甄泠朵就知道了。 那是在她超度完第三个小鬼之后，这群小子大抵是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甄泠朵是来真的，自己随时都有可能化成青烟，便只想着做最后的殊死搏斗。 若论武力，他们自然是没有半点胜算的。 可倘若换一个法子呢？ “我有话要说。” 全无预兆的一句落下，有小孩鬼径直站了起来。 甄泠朵微眯着眼，端着副作壁上观的玩味姿态，反问，“一个即将被超度的小鬼而已，我为什么要给你开口的机会？” 小孩鬼当然知道，仅凭着简单几句，并不能说服甄泠朵，可事已至此，明知前路艰难，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这关乎你的安全，我用这个秘密换朋友们的安全，且保证这之后绝不再与你们为难。” 待他说出这一句，便当即接收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注目。 第693章 秘密 仅仅只是不被继续为难，并不能激发甄泠朵和宋珩的好奇，以换得余下一众小孩鬼的安全。 这一点，作为待宰的羔羊，他们心里显然也始终明镜儿似的。 正也是因此，那人才会主动将最大的筹码，即所谓的秘密放在最前头，为的就是最大限度地获取两位当事人的关注。 事实上，他的确做到了。 骤然听着这一句的时候，不但是甄泠朵和宋珩，就连在一旁沉默着盯着他们几个倒霉鬼的家伙，也不自觉偏头去看。 保安鬼和电梯鬼始终一头雾水，根本就分不清情势，他们全然无法理解，只在那片刻的功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至于眼前这几个小鬼竟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居然敢和甄泠朵谈条件。 手下败将而已，他们哪来的资格？ 虽同为小鬼，但他们想不通，便不自觉面露疑惑。 至于程归远，他微眯着眼，面上多有玩味。 甄泠朵和宋珩不由分说便将所有的麻烦一肩担下，自是再不必让程归远抛头露面，他也乐得做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点心，被人小心仔细地护着。 “说说看。”宋珩淡淡道。 他的神色始终淡淡的，配合上那波澜不惊的神色，骤然间却实在是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小孩鬼下意识愣了许久，好一会儿才总算鼓足了勇气道，“这意味着，你们答应了？” 他不答反问，这的确不在甄泠朵和宋珩的预料之内，但仔细想想，倒也不难理解。毕竟这些小家伙们从被困在这儿开始，便势必要和形形色色的人交锋。 在遇见他们之前，这些小鬼早便已经练就了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如果不是本身实力实在是不对等，这些小家伙是绝无可能安生待着的。 “那得看你所谓的秘密，究竟值不值得。” 宋珩自然不可能上当，他不以为意地嗤笑了声，言语间显然是半点都没有将那小鬼先前那严词厉色的姿态放在眼里，装腔作势而已，宋社长要是连这都看不出来，也就枉费了曾经数次和人间鬼蜮各方牛鬼蛇神纠缠的经验。 这要是传了出去，肯定会被夏艺璇那丫头笑话好几年。 “这不公平。” 小孩鬼当然也不想屈从，可公平本来就是属于胜利者的游戏，此刻他身为败者，饶是笃定非常地叫嚷着，却也并不能借此换来他想要的公平。 事已至此，他显然已经再没有退路。 似是看出了他的惶恐，甄泠朵难得善解人意地幽幽补充了句，“你是秘密的所有者，自行决定便好，不必在乎旁人。” 好一个自行决断。 骤然听着这一句的时候，小孩鬼不由得面色一沉，那一刻他才总算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究竟招惹了两个多难缠的家伙。 无论说与不说，困局始终都破不掉。但因为宋珩并没有把话说死，换言之，秘密他还是不得不说。 毕竟，最终掌握着决定权的人，是甄泠朵和宋珩。 任由无数异样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小孩鬼思忖了许久，到底还是决定放手一搏。 就算是并不能为自己和身边的朋友们争取到生的机会，但倘若可以将他们这个所谓的联盟打散，也算是给其他人提供了便利。 他们这些小孩虽然输了，可周遭鬼蜮里可还有许多强悍的家伙，想来到时候他们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替他们报仇。 正也是带着这样的心思，小孩鬼心一横，倏地兀自偏头看向程归远，也不等甄泠朵和宋珩反应过来，便径自扯着嗓子喊，“那个家伙，可不是什么好人。” 不久前，程归远还亲自动手，将他们藏在暗处的药搜刮了出来，这才为甄泠朵此刻居高临下提供了生机，关于这一点，边上那些家伙分明都是亲眼瞧见了的。 小孩鬼没有说谎，在已知双方实力悬殊的大背景下，数度作死实在不明智，他甚至还径自补充了一句，“他们几个都是知道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自顾自冷眼扫过一众保安鬼。 只一瞬，便让他们不自觉向后缩了缩。 倒不是这些无能保镖不想在甄泠朵面前努力挣回点颜面，实在是他们先前被这些小孩鬼欺负得不轻，就算是现如今已经全然逃离魔爪，且始作俑者已经再没有机会肆意胡来，那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不安还是将他们紧紧裹挟着，始终无处躲藏。 事实上，程归远也在看他们。 他似是早便料到自己会成为这些小孩鬼们攻击的对象，可他始终都不吭声，只随着那小子的视线，冷不丁扫了一眼小保安们。 可怜小保安鬼们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竟会被四面夹击。 出卖程归远，那是万万不能的。 他和那些小孩鬼不同，本就是和甄泠朵及宋珩在一处的，将来必然还要同行，且他的实力远在那些小孩鬼之上，若是有心发难，想要弄死他们实在太容易了。 “污蔑，为了活下去，就胡乱泼脏水的小孩真是恶心透了。” 队长在转瞬间厘清了其中利害，便自顾自和那小孩鬼对呛。 宋珩原本不以为意，可却也总觉得小队长如此行径实在有些过分刻意了。心念一起，他便不自觉偏头去看程归远。 幸而，程归远并无异样。 他依旧兀自低着头，不自觉往角落里缩。从前是耷拉着脑袋跟在甄泠朵身后，现如今却是自顾自占着小角落，就算是莫名被人指摘，也始终一个字都没有多说。 他许是察觉到了宋珩的视线，在那一瞬，不自觉把头埋得更低了些。 这一幕，甄泠朵自然也瞧见了。 “空口胡说没有证据也不行。”甄泠朵正色道，“虽然很遗憾，但从眼下的情势来看，显然你所谓的证人并不能佐证你的说辞，秘密似乎很站不住脚呢。” 甄泠朵似是想要调动当下略显沉寂的气氛，但遗憾的是，并没有人因此放松心情。 就连宋珩也是一样的。 “依我看，还是不要再允许他们继续拖延时间了吧。” 第694章 不配 宋珩状若不经意地催促进程，他神色散漫，似是对一切都不在意，可甄泠朵却是从中听出了些许异样。 事实上，她也正因为保安鬼队长那下意识拔高了声调的一句而心有迟疑。 毕竟，从她的视角来看，程归远和他们之间的交集，是在七楼碰面之后产生的，虽说趁着她和宋珩去往八楼找药的间隙里，他们双方的确一同经历了些事，但仅凭着这样短暂的功夫，程归远究竟是如何收服他们的？ 甄泠朵想不明白。 眼前的程归远可是纵然被主管劈头盖脸好一通怒骂，也不曾为自己辩驳过一句的老实人，又怎么可能为了在保安鬼面前挣得颜面而卯足了一身的劲儿。 “秘密无关紧要，当务之急，还是得查清楚，他们蓄意伤害甄泠朵，又提前将药藏了起来，又是什么缘故？” 就在众人缄默之时，被无端指认的当事人却是如梦初醒，冷不丁试探着蹦出一句。 程归远说这话的时候，语调并不算高，可落在众人耳朵里，却也不啻惊雷。 被他这么一提醒，所有人的心思都骤然紧绷了起来，尤其是宋珩。 他可是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在医务室里发生的一切，亏得是小保安们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儿，顺着那不小心遗落在事故现场的药品盒子，一路追溯这才让甄泠朵转危为安。 “说，为什么要藏药？” “究竟是谁指使你们伤害她的？” 厉声追问的当口，宋珩也不管一旁的甄泠朵作何反应，自顾自上前一步，彼时他神色阴沉，掌心里更是不时泛着光芒。 电梯鬼和保安鬼见状，不由得心底一颤。 他们对此一点都不陌生。 那是雷击。 掌风所到之处，无人可以幸免。 他们之中，大多数都曾亲自感受过雷击的滋味，正也是因为亲自体验过，所以才一点都不愿意再体验一次。 但面前那些稍显恍惚的小孩鬼却正好相反。 他们只是远远地围观过宋珩和那黑化的程归远打架，那时候对方手里是个实在烦人的电锯做武器，宋珩看着像是赤手空拳，但最终是他赢了。 至于那些四下里飞散着的暗雷，也唯有要到彻底崩开的那一刻才为人知晓。 但他们并不曾瞧得真切，也就始终一无所知。 如今既是初见，自是不自觉伸长了脖子想要探看。可这一幕落在电梯鬼和保安鬼眼里时，却只剩无语。 活了又死，死了又以鬼生的两辈子里，他们显然是很少见到有什么人亦或者是什么鬼能上赶着给自己找罪受的。 倘若不是因为小孩鬼们先前实在是拼命下了死手，半点活路都不给他们留，保安鬼们如今或许也不至于始终作壁上观，只一门心思的想要看好戏，说不准还会出声提醒一二。尽管最终会否有效始终是个未知之数，但倘若得了提点，总也有人能有机会侥幸避过眼前的灾祸吧？ 只可惜，现如今是半点可能都没了。 “不知道。” 小孩鬼倒也是个执拗的，竟始终哽着脖子不肯直言。 骤然听着这一句，宋珩心下了然，再起手时便没有丝毫收敛。 甄泠朵所用的超度法子尚且是他教的，彼时的宋珩直觉心底无名火起，起手很是凌厉，只眨眼的功夫，便用雷法将一众小孩鬼们牵制在一处地方。 原本他还有心想要慢悠悠地折磨鬼玩，但此刻却觉得多让他们在眼前晃悠一秒都实在多余。 鉴于他干脆利落的行径，转瞬间便处理掉了许多麻烦。 待周围再无半点不友好的东西，甄泠朵这才收敛心神，转而郑重其事地问了一句，“我们接下来怎么做？继续往下走吗？” 甄泠朵满心以为会得到肯定答复，但没成想，宋珩听了这话却是兀自摇了摇头。 “不走？” 她不无错愕地反问，身后那不自觉连成一片的小鬼，更是一脸木然。 电梯鬼和保安鬼倒是已经习惯了甄泠朵遇事总会不自觉追问宋珩这一基本习惯，可这对于程归远而言，实在是有些陌生。 诚然，那小子倒也的确时不常就会站出来做主导，可那些时候程归远目之所及瞧见的，无一不是甄泠朵实在不合适做决断。 她那个时候整个人都快要裂开了，要是还得分神在意旁人，实在太辛苦了些。 但眼下，显然是不同的。 不管怎么说，甄泠朵和宋珩已经获得了完全的胜利，小孩鬼们被尽数超度，单就从眼前的情势来看，实在是没什么人能肆意影响他们的进度。 该说彼时无论甄泠朵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都是可行的。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她又一次出让了决定权。 怎么就非得要听他的呢？ 程归远心底里不自觉存着太多的疑惑，可遗憾的是，他并不能全无顾及地将自己脑子里正盘旋着的一大堆的问题，都一股脑儿地丢出来，毕竟这实在和他努力营造的老实人形象相去甚远。更不消说，那几个该死的小鬼，临走之前还踩了他一脚。 虽说甄泠朵看着神色淡淡，半点都没放在心上，可程归远总觉得这样的沉默实在让人意外地很。奈何，眼下也不是什么刨根问底的好时机。 他当然得问清楚甄泠朵究竟是怎么想的，但在那之前，他得先找由头避开宋珩，和她单独说话。 而这，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程归远心知急不得，一切尚需步步为营，仔细部署。 “不着急。” 宋珩幽幽道，简单而干脆的三个字背后，彰显的却是他不愿意轻易离开的信念。在场的人人鬼鬼都听明白了，但没有一个能真切领悟他的真实意图。 好不容易安生了，不赶紧趁着这个当口跑路，还等什么呢？ 一众小鬼心底里不自觉浮现出太多的惊骇，却是没谁敢毫无顾忌地问出口。 若问情由，得到的也不过只有他们颓然轻叹着的一声。 不配。 是的，在这群小鬼看来，他们根本就不配和宋珩搭腔。 尽管，当事人从来都没有明确拒绝过。 第695章 建议 宋珩倒是无暇顾及小鬼们的想法，只云淡风轻得朝甄泠朵解释了一句，“抡着电锯的家伙还没解决呢，我不放心。” 宋珩甚至懒得称呼他为程归远，就算是那家伙有着和甄泠朵记忆里的表哥一模一样的身形，但既已经沦落，和邪神为伍，想来也不可能是什么好货色。 在这一点上，想必甄泠朵和他的想法，是不谋而合的。 宋珩当然知道，冷不丁找到自己消失许久的表哥，甄泠朵难免会不自觉心神恍惚，就算是那位因为一些不可名状的理由，不得已站在了她的对立面，她却也从来没有因此而彻底乱过心神。 恍惚着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本就是无可厚非的事。 但程归远这事，倒还不是用三言两语就能解释得清的。毕竟，任谁都没有想到，他们会有机会见到好几个神色各异的他。 “也好。” 甄泠朵闻言，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她说这话时，神色始终淡淡的，程归远隔得远，一时看不清她的姿态，可饶是凑在最跟前的那几个小鬼，却也始终是一头雾水。 他们想不明白，也实在是无法理解。 尤其是电梯鬼，他被某人拉着不得已曾和那家伙面对面立了好一会儿。 就算只是两个一模一样的人迅速说些话的功夫，无论什么时候回想起来，都会让他不由得脊背生寒。现如今冷不丁听到甄泠朵和宋珩说要主动去寻那个人的麻烦，他只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这也太想不开了。 “其实，现在就可以走。” 他冷不丁蹦出了这么一句，委实让边上一众小鬼错愕得很。 毕竟，依着此前的经验来看，不论到了什么时候，这电梯鬼都恨不能三缄其口，只当一个沉默的花瓶，他并不愿意引起任何人或鬼的注意。 事实上，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甚至恨不能从来都不认识甄泠朵一行人。 若是如此，他就可以继续着自己先前那平淡而又简单的生活，只负责迎来送往，而不必一而再再而三地去经历些极大超出了自己能力范畴的事。 只可惜，事到如今，他早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 说这话时，电梯鬼始终小心翼翼的，他甚至都不敢抬头多看甄泠朵和宋珩一眼，生怕这两人突然就斩钉截铁地蹦出一个不字来。 至于落后几步的程归远，电梯鬼知道这家伙虽惯常端着一副沉默的模样，可明里暗里却始终都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一旦他和保安鬼不小心触犯了他的底线与原则，那家伙会毫不犹豫地弄死他们。 他有这个能力。 “走吗？” 甄泠朵闻言，索性便又偏头问了一句，显然是要让宋珩来拿主意。 电梯鬼再不敢贸然言语，那个时候他的心已是提到了嗓子眼。宋珩原本就比甄泠朵难对付得多，这是电梯鬼早在见到他们的第一时间心底里便已经存在的念头，故而，他一直有意想要避开和宋珩对视的一切可能。 只因，他现在心里的确有鬼。 但让所有小鬼意外的是，宋珩没拒绝。 “嗯。” 虽不过云淡风轻的一句，但随着甄泠朵兀自收敛心神，端着笑示意电梯鬼前头带路的时候，众鬼便清楚这事便算是这样定了。 直到亲眼见着电梯门缓缓合上，一众小鬼联同三个实在讨厌的家伙一并往六楼而去时，躲在暗处许久的程归远才不自觉长舒了一口气。 刚才听到宋珩说什么还没抓到抡电锯的家伙时，他肺都快气炸了，恨不能即刻冲出来跟人继续风风火火地打一架，但他终究是忍住了。 没有冲动行事的根本缘由，还是不希望给甄泠朵找麻烦。 那丫头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总该简单放松一二。至于那个实在没点眼力见儿的傻子，就看在他曾一心一意想要救甄泠朵性命的份上，暂且饶过罢。 反正，继续往下走，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遗憾的是，抡着电锯的程归远的这点心思，除了跟在甄泠朵身边的某个分身外，并无任何人可以察觉。 电梯运行很是顺畅，这让一众保安鬼不自觉安心许多。 倒不是为了旁的什么，只是依着他们先前的经验，这电梯好似铜墙铁壁，只要他们不至于太过想不开而主动招惹旁人，应当是安全的。 在经历了连番的变动之后，安全一词无疑最能让他们安心。 只是，小鬼们大抵是忘记了，在这之前，有好多次可并不是他们主动招惹旁人，而是不偏不倚，好巧不巧地碰上了。 这一次，也是一样的。 叮的一声，六楼到了。 不等众鬼为此欢呼雀跃，电梯门自动打开，便有人毫无顾忌地向他们发起攻击。 敌人数量不多，可奈何保安鬼们却也根本就没办法履行自己身为保镖的责任。 不为旁的，只因对方是冲着他们来的。 是的，这一次被攻击的对象，再不是甄泠朵和宋珩这样的闯入者，而是保安鬼和电梯鬼。 而一门之隔，站在电梯门外的，是活生生的人。 甄泠朵显然是一时间没能从这样出乎意料的对峙状态里抽离出来，起初还有些恍惚。宋珩倒是动作飞快，几乎是想也不想便第一时间拦在了甄泠朵跟前，及至意识到门外的人对他们全无恶意，在短暂的惊疑之下才出手整顿现场。 “不好意思，能不能问问，诸位为什么这么做？” 有甄泠朵和宋珩拦在前面，外头的那几个人实在意外，冷不丁听着为首的那个男人这般追问，外间登时有人骂骂咧咧，没好气地道，“那你又是为什么，非要护着这群鬼？” “不怕被他们索命吗？” 说到后头这一句时，众人赫然已经换上了恨铁不成钢的颓然模样，显然是根本就无从理解，生而为人，怎么就偏偏跟鬼亲近了呢？ 这两个人看着长得美丽帅气，也不像是个没脑子的，怎么会连轻重利害都分不清？ 宋珩闻言却只是淡淡一笑，他并不急着要立刻为跟前众人答疑解惑，而是不以为意地反问，“如果没记错的话，我才是先提问的那个？” 第696章 袭击 宋珩语气淡然，大抵是因为读出了对面颇为不善的气息，并不曾因为难得遇上了些真实的人类而表现出多少善意。 相反，他始终故我。 倒是一旁的甄泠朵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眼看着那些人被宋珩气得随时都可能暴走，便忙不迭站出来打圆场。 “他这人就这样，拽得二五八万似的，以为全天下都欠他钱。”她不屑地扫了宋珩一眼，眼底眉梢全是藏不住的无语姿态，眼见着对面有人因此而缓和了些神色，才又急吼吼地补充解释了一句，“请大家别跟他一般见识。” 说罢，甄泠朵甚至还主动上前，径自弯了下腰。 这是要鞠躬致歉？ 脑子里轰然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电梯鬼和保安鬼彻底傻眼了。 人鬼殊途。 门外这些人看不惯他们，只恨不能动用全部的手段，找回他们对这个世界的根本控制权，这无可厚非。连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都打不过，说出去的确丢人了些。可这也远不及亲眼看着甄泠朵因此而向所有人道歉来得惊骇。 她不必这么做。 宋珩也不必。 归根究底，所有的事情因他们而起，就算是非得要有谁为眼前发生的种种负责，也不该是他们两个。 “不……” 可惜，不等保安鬼们异口同声地喊出这一句，甄泠朵却是已经当先一步，拉着宋珩就往外走，“隔着一道电梯门说话总归太奇怪了些，这要是万一自动关上了，可就太尴尬了。” 她自说自话一般，丝毫不见半点生疏模样。明明和众人不过初相识，可单就是瞧着这举手投足的姿态，说他们相识已久也并不难取信。 事实上，早在两方不得已发起交锋的时候，电梯就再一次出现了故障。 这一点，甄泠朵早已心中有数。可偏偏她绝口不提此事，还主动拉着宋珩和众人寒暄，“尤其是你，宋社长，万一这里头有咱们未来的合作对象呢，怎么能得罪潜在客户？” 纵是无人理会，甄泠朵也半点不觉得尴尬。瞧着她振振有词的模样，宋珩不由莞尔，心说夏艺璇当初可没说过这丫头巧舌如簧啊。要是早知道，他就该把甄泠朵派出去做销售，为他们逐明侦探社拉业绩。 当然，这还得是在鬼蜮出现之前。 自从这世界彻底乱了套，他们可实在是没有什么得闲的时候。 “业务够多了，再来几个可就真撑不住了。”宋珩半是玩笑，半是怅然地摇了摇头。 甄泠朵却是不以为意，只率先做了自我介绍，说她是逐明侦探社的工作人员，摒除了编外部分，一旁的社长也没有任何异议。再问旁人，三言两语间，甄泠朵这才知道，眼前这些竟然都是这栋楼里的员工。 他们原本该是和往常一样，勤勤恳恳地上班点卯，完成既定的工作任务，但没成想，转瞬之间却是被困住了。 三天两头就有些小鬼乘坐电梯来袭扰，有些很是强悍，根本就打不过，但也有的不过是些色厉内荏的纸老虎，根本就没什么能耐。 但这些也是他们在经历了许多次的失败之后才总结出来的。 为了能最大限度地保护自己和同事，他们便结成了联盟，三三两两间彼此合作，为的是不让那些自以为是的小鬼靠近一步。 接二连三的对敌战斗，有输有赢。 而眼前这些人，无疑是坚持到最后的英雄人物。 或许是因为输得实在太多，他们到底也还是选择集结而行。这一趟，便是他们团结一心后的第一战。 “你们已经很厉害了，这要是换做是我，只怕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甄泠朵听着，忍不住感慨。 虽说现实是，她和宋珩所经历的，远比眼前这些人所经受的要艰险千万倍不止，但这些人无一不是普普通通的百姓。 在被迫经受这所有的一切之前，相信根本就没有谁设想过有朝一日他们居然会要和数不清的小鬼分庭抗礼。 甄泠朵一行，之于他们，到底还是不同的。 倘若异地而处，甄泠朵并不敢笃定自己会否能做得比他们更好。 就在甄泠朵和他们说话的功夫里，宋珩却是隐隐察觉到了些许异样，让他感到诧异的，不是别人，正好是对面队伍里始终有意无意落在最后的女人。 或许是因为甄泠朵的恭维奏了效，也或许是因为眼前这些人实在太久没能遇见同胞了。冷不丁遇上了两个活生生的人，难得有了和外人交谈的可能，他们总是不遗余力地希望说服对方留下来，以任何可能的方式，成为自己的助力。 毕竟，他们一切的努力，最终的目的，不过是希望能让一切重新回到正轨。 在这其中，那落在队尾的女人，始终是个异类。 她似是一点都不在意旁人在说些什么，却又像是敏锐地察觉到周遭存在些许不安全的可能，整个人不自觉佝偻着，下意识想要避开所有人的视线。 可有时，又像是故意的。 宋珩好几次试探着望过去的时候，都被那人堪堪躲开。 偶尔一次，或是意外，但次次如此，便不得不防。 “请问一下，队尾……” 宋珩状若不经意地偏头去问身边的人，可才刚来得及开了个头，却在骤然间陷入了一片黑暗。 始料未及的一切发生得实在突兀，不等众人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嘈杂的电锯声由远及近得强势闯了进来。 甄泠朵和宋珩对此并不意外。 两人在转瞬之间便有了决断。 也是在那一刹那，骇人的黑暗消失了，楼道里再一次有了光。 甄泠朵想也不想，便即刻拉着身边的人，往那骤然间出现在视野里小房子跑。 程归远抡着电锯的时候，根本就是个六亲不认的混蛋，宋珩打不过，他们不能以卵击石，这是甄泠朵彼时脑子里最是真切的念头。 与此同时，保安队长带队，带着电梯鬼和他的一众兄弟，径直回到了电梯里。就算是电梯暂时故障，没能在第一时间带着他们逃离现场，但躲远一些，避免和打不过的对手纠缠，总归是好的。 第697章 分开 然而，甄泠朵不知道的是，就在她离开的刹那，映入宋珩眼帘的，却是某人得逞的笑。 不为旁的，只因彼时甄泠朵忙不迭拉着就走的人，根本就不是宋珩，而是那个老实巴交的程归远。而在一旁肆意冷笑着的，就是他。 这一切是他早就已经盘算好的。 程归远有问题。 宋珩脑子里后知后觉地回荡着不久前小孩鬼冷不丁的指认，心底里不自觉泛起了无尽的愤怒。 那时候的他明明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儿，但却是没有继续顺藤摸瓜，再不曾多做追究，这当然一点都不意味着宋珩就此打消了对那个默不作声的程归远的嫌疑，他不过是不希望甄泠朵失望而已。 彼时的宋珩以为，自己无论如何都能寻到机会和那家伙面对面交流。 无论结果如何，他自是不希望甄泠朵被牵扯其中。却不成想，那程归远却是远比宋珩想象的还要急切，他大抵是早便盘算好，想要趁乱将那丫头带走。 宋珩怎么可能让他如愿。 他急吼吼地快步想要跟上去，可奈何还没走出几步，迎面就撞上了抡着电锯的家伙。 两个程归远本就该是一体的，虽说宋珩尚没有来得及完全证实过，可因着眼前这接二连三的事情，却是不难让他推断，两个程归远虽说脾气秉性大不一样，但从根本上来说，终究还是同一个人。 “疯子滚开些。” 眼看着甄泠朵越走越远，几乎就要消失不见，冷不丁被人拦住了去路，宋珩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有什么好脸色，尤其是那家伙不由分说就径直动手，饶是从来好脾气的宋珩此刻也终究难以掩藏心底的愤怒。 他毫不客气的怒骂，并不曾让程归远有所收敛。 事实上，电锯分身此刻之所以拦在近前，本也是他们计划之中的一环，为的就是让宋珩没有办法轻易脱身。 “少废话，看锯。” 漆黑的楼道骤然恢复光亮的那一刻，甄泠朵亦然从宋珩的视野里彻底消失。彼时他目之所及只有一个不停抡着电锯，想要借此发泄心中愤怒的程归远。 宋珩仓促招架之时，余光瞥见那个曾让他不自觉多审视了两眼的女人，手里紧紧地攥着一个十字架。 宋珩活得久了，遇见过许多的人，最不屑以信仰区分，换做平日，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在骤然间生出几分异样来，但许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对那女人多有猜疑，那一刹倒也的确是不自觉顿了一顿。 程归远本就是以十足全力牵制宋珩，既是为了达成所愿，也为了让这家伙真正领教自己的实力。此前双方虽说也曾多次交锋，但这中间实在是多有意外。 无一不是因为甄泠朵突然插手，硬生生打乱他的一应的部署。 程归远自然也是因此记恨过甄泠朵的，但那丫头行事虽说莽撞了些，可不管怎么说，到底也还是从前那个自己拼命想要用心呵护着的妹妹。 兄妹情分仍在，无论何时都不可能被轻易割舍。 至少，程归远可舍不得。 天知道他冷不丁在这地方遇上甄泠朵的刹那，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他是既欢喜又愤怒，及至亲眼看着甄泠朵和宋珩亲密无间，甚至好几次愿意主动牺牲自己来保护那个人时，他的愤怒终究还是到了顶峰。 原本，他那几个分身彼此都不待见，但为了甄泠朵，却还是不得不暂且达成合作。 “这一次，你死定了。” 程归远暗暗在心底里为宋珩划归了死期，而另一边，匆忙行至亮处，甄泠朵不经意间偏头扫了一眼，这才骤然意识到，被自己紧紧拉着的人，不是宋珩。 “不行，我得回去。” 甄泠朵意识到不对，下意识顿住了脚步，不等一旁的程归远说些什么，便自顾自道。 说话的当口，她已是下意识作势要跑，然而，甄泠朵到底是没能如愿。 砰的一声闷响在几步开外响起，恍惚之间，甄泠朵回头张望了一眼，程归远倒下了，全无预兆的，就这么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程归远！” 甄泠朵喊了一嗓子，她顾不得在想旁的什么，只下意识依循着自己的本能，即刻快步赶回成程归远的身边，只可惜，无论她怎么喊，那人始终全无动静。 太不对劲了。 甄泠朵心底有疑，可彼时却也实在顾不了太多。 她仔细环视周围，思量再三后，终究还是决定先将程归远搬到桌子上去，且不管他究竟为什么会突然昏倒，就是眼前这昏迷不醒的模样，便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任由他直挺挺躺在地上的。 就算这人不是程归远，甄泠朵尚且做不到弃之不理，更遑论他是程归远。 可就在甄泠朵想办法搬动程归远的时候，触手却是一片寒。 程归远的体温很低。 他身体的温度甚至还在继续往下降！ 这一头，甄泠朵兀自陷入了慌乱，如果程归远只是因为精神高度紧张，亦或者是被眼下这接二连三的变故给吓到了，找个安静的地方仔细休息一阵便也罢了。 但现如今体温骤变，整个人陷入昏迷的阵仗实在不在她的预料之中，仓促之间更是实在想不到应对的办法，再加上她还得不时分神想着落在后头的宋珩。 方才，她恍惚听到了电锯声。 宋珩不是黑化后程归远的对手，凭着他一个人，根本就无法抵挡。 她应该要去帮忙的。 可甄泠朵若是走开了，眼前的程归远又当如何？ 一时间，甄泠朵进退两难，她不知自己究竟该如何取舍。 左右甄泠朵已然不见，宋珩索性便兀自收敛了心神，事实上，早在这程归远提溜着电锯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宋珩便已经知道，摆在自己面前的，从来都只有一条路而已。 迎敌。 至于甄泠朵，那已经是不得已必须要往后挪的事了。 若他胜了，便可毫无顾忌地去寻甄泠朵。可倘若宋珩输了，那丫头便也只能全倚仗她自己了。 幸好，二人并肩作战时日颇多，如今的甄泠朵早已不同往日。 第698章 控制 就在宋珩暗暗为自己先前不经意间的筹谋而欣喜的时候，程归远却也是在不停缠斗中无意间扫见了那攥着十字架的女子。 只一瞬的功夫，他便自顾自丢掉了电锯，好似失魂落魄一般，竟是怔怔地绕过了宋珩，直直地朝着那女人而去。 一切发生得实在太过突然，宋珩委实惊诧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好半晌都没有应声。 虽说程归远主动放弃了他的武器，可宋珩却是从来都没有因此放松警惕，直到那家伙走远了些，他才忙不迭上前，不由分说就将那家伙的电锯捡起来，反手丢给躲在电梯里的那几位。 “拿好，不准看丢了。” 不以为意的冷声吩咐，轻飘飘落下的刹那，保安鬼和电梯鬼都不由得感到脊背生寒。 宋珩将电锯丢给了他们，这是不是就意味着主动将他们这些根本就没可能和那家伙抗衡的小鬼丢出去挡灾？ 诚然，程归远现在的样子，瞧着的确是有些不太对。 可这人分明是比那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家伙要难缠得多。 他们几个可是连那一位都打不过的呀，又怎么可能抵挡得住电锯？ 一时间，小鬼们心里七上八下的，始终都摸不清宋珩究竟在想些什么。大抵是因为冷不丁想到了老实的程归远，有小鬼下意识环视周围，这才发现那家伙早已经没了踪影。 “那个人不见了。” 冷不丁的一声，登时让其他小鬼下意识警觉起来，再一细看，才发现丢的可不是一个程归远。 “甄泠朵也不在了。” 身后惊呼声不断，可宋珩一点都不在意。 小鬼们后知后觉，但宋珩却是知道，甄泠朵和那老实程归远分明是一起走的。明面上看着是甄泠朵拽着他，但事实正好截然相反。 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就算是宋珩如今再是笃定，却也依旧改不了一并被算计进去的现实。 他当然很是担心甄泠朵的安危，但比起那个丫头，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搞清楚面前的阵仗。 宋珩不远不近地跟着几近僵直的程归远，眼看着他一步步走到那女人的身边站定。明明宋珩一句话都没有说，可那女子状若不经意地摆弄着十字架轻声开口时，分明朝他笑了笑。 “这小东西是专门开过光的，能控制鬼怪，只要是被它的光芒扫过，无论什么样难缠的东西，都不得不受其控制。” 女人一字一顿，说得再笃定不过，宋珩却是并不接茬。 很显然，宋大社长根本就不可能相信。 开光控鬼，骗鬼才对。 但他到底是没有将这一句毫无保留地说出口，大抵是因为他始终都无有表示，亦或者是女人早便已经看穿了宋珩的心思，知晓他并不全然相信，便又安排了后招。 程归远僵硬着，一步步走到了她的身后站定，和宋珩遥遥对峙着，彼时他的眼神远没有从前那般凌厉，更多的是空洞，好似被人控制了灵魂一般。 倘若单是只看着眼前这般阵仗，倒也的确是能解释所谓的控制一说，可惜，宋珩非是寻常人，他还是觉得这说法实在很扯。 “所有人，立刻出来！” 没将宋珩的淡漠放在心上，女人倏然扬声喊了一嗓子，不多时在黑暗降临的那一刹那，不自觉四散奔逃的人便闻声而来。 倒是很听话，只可惜来的都不是鬼，而是人。 既然是人，也就无法印证所谓开光控鬼一事。宋珩心中愈发笃定，彼时的他尚且猜不透这女人究竟想要做些什么，事实上，若非是不想要轻易为自己和甄泠朵树敌，又实在担心那所谓的十字架不过就是个自欺欺人的噱头，宋珩才懒得理会呢。 有这功夫，他还不如立刻拐进一旁的通道里去找甄泠朵。 先前那人拉着老实程归远消失前的最后路径，宋珩可是一点都不曾忘。 外头动静不小，虽只隔着一道关不上的电梯门，但彼时他们和电梯外的世界却分明像是被强行隔绝开来一般。 那个十字架，他们伸长了脖子也能看得见，但不至于被其影响。 眼看着外头又乌泱泱站了好些不久前还毫不客气地对他们动手的家伙时，保安鬼们便不自觉往后瑟瑟地缩了缩，趁着四下里无人在意，保安队长这才不自觉压低了声音，问电梯鬼看不看得懂眼前的情势。 “这女人什么来路？”他问。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应该就是这栋楼的物业法人，性子不怎么样，时不常就会找些由头刁难人，对商铺老板、合作商也没有什么好脸色，至于手下员工，那更是毫不客气。” “怎么个不客气法？”保安队长不懂就问。 电梯鬼闻言，不自觉翻了个白眼，显然是根本就没想到对方竟然有此一问，可纵然心底里暗自泛着些鄙夷思绪，秉持着他们如今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这一根本原则，他到底是没嫌队友太笨，而是兀自轻叹一声，仔细举例说明。 “比如，没事找事，鸡蛋里挑骨头地骂你两句，说你没把地扫干净，又或者是身为保安却把不相干的人放了进来，然后以此为由，想方设法地扣掉你的工资所得。” 电梯鬼一字一顿说得再笃定不过，可一旁的保安鬼队长以及他的一众兄弟们却始终一头雾水。 不为旁的，只因纵是眼前人说得一板一眼，但在他们自己的记忆中却是根本就没有这一段。 别说是被肆意挑衅扣了工资，就是眼前这个女人，他们也全无印象。真要是被她欺负得狠了，自是无论如何都会真真切切地记着、恨着，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想不起来的。 况且，不是他一个人不记得，而是所有的兄弟们都因此表现出来了茫然无措的模样，那就说明，这其中肯定有不对的地方。 但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却是根本就没人说得上来。 体温还在降，甄泠朵环视周围，却是再想不出应对的办法。 门窗都锁了，好不容易翻出来的衣服也都给人盖上了，但程归远的情况却是好不了一点。 第699章 阻止 不仅是半点没好，反而还越来越糟。 他的身体渐渐发白，泛着一股子无论怎么看都不太正常的白，甄泠朵越看越是心惊。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偶尔叫他几声，程归远倒是难得会有些回应，虽说没有干脆利落的应答，但手指还是会动一动的。 “程归远，你倒是赶快醒来告诉我一声，究竟要怎么才能帮你啊。”甄泠朵颇为无奈地喊。 眼前人让她揪心不已，可身后在她尚且看不到的地方，还有一个呢。 诚然，身在这个屋子，看着眼前这个随时可能彻底坠落深渊的家伙时，甄泠朵一直都在不停地告诫自己，先顾着跟前这一个。 宋珩虽说未必能打得赢黑化的程归远，但毕竟经验颇丰，而且那家伙是个懂得审时度势的，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罔顾自身安危，肆意胡来。 身为逐明侦探社的社长，他的每一个决定都必须经过再三思量、仔细权衡。 孰轻孰重，他不可能分不清的。 在这一点上，甄泠朵从来很是笃定，她相信宋珩可以做得很好。 彼时，最是让她放心不下的，还是眼前这个。 不知道为什么，甄泠朵越看越觉得跟前这个老实巴交的程归远要是继续这样下去，就算是醒了过来，也会变成一个大麻烦。 甄泠朵虽是始终都没有径直说出口，可彼时她心底里却是已经暗暗有了些思量。 吸血鬼这三个字冷不丁映入她脑海里的时候，甄泠朵不由得心底一颤。 这显然是她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接受的现实。 她不可能放任这一切发生！ 意识到了这一点，甄泠朵便即刻请神上身。她这头才刚刚有了些动静，那一头黑化的程归远却是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因着她这头的动静，他索性也就顾不得旁的什么，只忙不迭就突然出手。 彼时，他的攻击目标再不是宋珩，而是那个不远处正在和人笑盈盈攀谈的女人。该说程归远先前一直都藏得极好，从瞥见那一小块十字架开始，他就自动切换成了僵直模式，为的就是不让任何人瞧出异样。事实上，若非是废物点心随时都有完全暴露的风险，他便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轻易牺牲自己现如今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东西。 正所谓，鱼和熊掌不可得兼。 他们虽有着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但因着实在没有丝毫异样的躯壳，任何一方若是因此遭逢劫难，便也注定会影响到旁的分身。 正也是因着这点顾虑，他才顾不得许多。 只没成想，饶是程归远出手迅捷而隐蔽，可竟然还是被那女人径直躲了过去。 对方明明一直在和宋珩说话，尽管某人从始至终都没开口，全程不过是她单方面的输出而已，居然还留了些心神来关注身后的异样。 那女人不自觉往边上偏移了一寸，堪堪避开了程归远的攻势，与此同时，却是被宋珩拦住了去路。 这当然并非是他和程归远提前商量好的，事实上，充其量也不过就是他下意识间的动静而已。 “不好意思，看来，我们之间不可避免得打上一场。” 说这话的时候，宋珩面上不自觉挂着笑，虽说他始终都不屑与女人为敌，可眼前人到底是和旁人不同，这人从现身至今，便不自觉给了他些不得不仔细提防的感觉。 故此，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轻视。 “那就试试看吧。” 宋珩一字一顿，说得直白而坦荡。眼前的女人对此倒也不曾有哪怕丝毫的迟疑，她虽也的确不自觉顿了一顿，可不过刹那的功夫，便莞尔，“既如此，那便如你所愿。” 话音刚落，那女人便先一步出手。 不提前发难，是宋珩对每一个女性对手亘古不变的仁慈。 一旦对方先动了手，无论宋珩后续怎么做，都可以被归为正方防卫。自然，这样的说辞也不过是博旁人一乐而已，从根本上说，实在没有多少区别。 黑化的程归远却是根本就顾不上许多，第一击被人轻飘飘地躲开了，这本就不在他的预料之内，最是让他始料未及的，还是宋珩竟然会出手拦截。 可不管怎么说，因为这人突然加入了混战，反而给了他些喘息的功夫，得以径直略过这两人，径直去寻甄泠朵，阻止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 阻止甄泠朵请神上身，是彼时的他必须要做的事。 事实上，黑化的程归远的确成功了。 借着邪神助力，他的行进速度可以在刹那间提升数倍不止，那边厢，甄泠朵才刚点上了香，还没来得及有新的动作，紧紧攥在手里的东西就被人抢了去。 来人动作飞快，转瞬就走。 可掠出去几步，倏然又像是回想起了什么一般，冷不丁回头给了某个昏迷的家伙一记响亮的耳光。 清脆而利落。 甄泠朵听的很清楚。 事实上，她也将始作俑者看的清清楚楚。 邪神附体的程归远。 敲打完老实昏迷的家伙，他也不管甄泠朵是什么反应，竟就这样大摇大摆，堂而皇之地往外走。 理智告诉甄泠朵，依着眼下的情势，她最好是即刻跟上去看看。就算是没有邪神相助，宋珩也并不是他的对手，如今看来，那人很有可能已经输了。 但毕竟不曾亲眼所见，仅凭着那些胡乱猜想的思绪，到底是无法让甄泠朵心安。 可倘若她真就如此这般一走了之，身后这人又当如何？ 该说甄泠朵想要请神上身，其根本目的还是为了想办法阻止这家伙继续沉沦，至于旁的，她还真就没顾得上想太多。 她本就一直不得已在程归远和宋珩之间反复摇摆，邪神冷不丁在面前游走了一圈，让她心里的不安更甚，但迟疑再三，甄泠朵终究还是决定先紧着眼前的。 不管怎么说，宋珩毕竟是内八门门主，那家伙说不定还藏着好些手段不曾轻易示人呢。甄泠朵心说。 可下一瞬，她还是不自觉暗暗替人虔诚祈祷，只盼着宋珩无论遇上了什么样的麻烦，都可逢凶化吉。 第700章 摆脱 能不能逢凶化吉，宋珩并不清楚。 和那陌生女子对峙的时候，宋珩的确有过些许此前从来都没有经历过的滋味。 那是一股子并不能轻易抗拒的力量，早在宋珩骤然间意识到不对劲儿的时候，便不自觉耗费了全部的力气来用力抵挡，但遗憾的是，饶是他用尽了手段，却终究不过徒劳。 宋珩感觉自己整个人已经快失控了。 决意臣服，这样的念头从前是绝不可能出现在他脑子里的。 可现如今，哪怕宋珩依旧是卯足了劲儿，下一时间和那女人缠斗在一处，这个想法却始终横在他脑子里，时刻都挥之不去。 他拒绝不了。 可彼时的宋珩在一门之隔的小鬼们看来，却是和此前实在没什么两样。非要说的话，也不过就是他在无奈之间不得已暂且换了个对手而已。 电锯声不在，他要对付的人，换成了个女的。 但若是仔细思量，便不难意识到这其中实在有着太多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 依那电梯鬼所言，那女人本就是人，此前宋珩倒也的确曾出手处理过实在入不得他眼的东西，可那些无一例外，全是鬼，都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且和他之间本就有着最是鲜明的种族区别，但现如今立在他面前的女人，却并不是鬼。 她依旧是人，只是被莫名困在这鬼蜮里而已。 更不消说，他们之间的对峙实在来得突兀。明明那女人前一秒还言之凿凿地说，自己手里的十字架可以控制凑到跟前的小鬼，且的确是一板一眼地稳住了那黑化后的程归远。 但最终却还是被那家伙逃了。 故而，她的那些手段可未必是能奏效的。 殊不知，那女人先前便只透露了一半。 控鬼的确是做不到，但要想蛊惑人心，让所有人都不自觉臣服，却还是可行的。 归根究底，前头那一出，不过是故意演给宋珩看的而已。 彼时的程归远可懒得管宋珩究竟会不会信，毕竟，他的目标从始至终就是要想尽一切办法将这个人从甄泠朵身边彻底丢开。 只没成想，事态的发展实在是有些超出了他的预料。 程归远抡着电锯回来的时候，瞧见的便是宋珩那一副不能自已的模样。与自己先前有意摆弄的姿态不同，宋珩虽是始终都无法摆脱脑子里骤然显现的念头，但到底还有仅剩的一丝清明。纵使艰难，可还是想方设法试图挣脱。 程归远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倏然上前，不由分说便冷不丁踹了人一脚。 宋珩根本就没可能避开。 他硬生生接下了这一招。 虽是不得已，却也正好因祸得福。 接了程归远的发难，让宋珩下意识间依着惯性不自觉被人踹出几步，正好就能避开那个实在麻烦的十字架。 越过了那个女人，宋珩只觉自己原本混沌的情绪在刹那间恢复了清明。 回过神来的宋珩不见半点迟疑，径自闭上了眼，依着记忆里的路线，毫不客气地对那女人发起反击。 这一回，宋珩没留手。 毕竟是亲身体验过一次的，宋珩自是不可能允许自己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他之所以先行闭上了眼，也不过是想要借此避开麻烦的十字架而已。 面对宋珩冷不丁变得凶狠凌厉的招式，眼前人根本就无从招架，只能下意识避开。 宋珩倒也的确想过要趁胜追击，倒不是为了报仇，实在是这女人身上似是还藏着许多的秘密，半点不可轻视，且还得尽可能挖出其蓄意隐藏的一应线索才好。 是的。 宋珩没想着要对眼前人用强。 至少是断然不可能轻易要了她的性命。 但遗憾的是，那女子对此始终一无所知。 眼看着情势不对，她连半点迟疑也无，只恨不能立刻逃出生天。 也不知这人究竟是怎么想的，竟是好几次都有意无意地躲在了程归远身后。宋珩抬眸瞧见这一幕，更是好半晌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虽的确是些出乎意料的动静，可宋珩倒也不至于就此怀疑那两位就互相勾连。 至多也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果不其然，程归远没理会。 他不曾出手庇护，可到底也不似宋珩这般，豁出一切想要将人全虚全尾地留下，只是轻视而已。 对此，宋珩倒也并不曾因此生出多大的嫌隙来，毕竟，他与那程归远本就不是一路人。诚然，自己当下全仰赖他冷不丁的那一脚，才摆脱了被控制的状态，但无论如何，他二人之间的梁子早已经结下，定不可能轻易消解。 至于其他的账，往后总还有机会慢慢算的。 “让开！” 见程归远始终不动如山，饶是宋珩自诩是个好脾气，彼时也不由得无名火起，骤然喊了一嗓子。 程归远闻言一怔，下意识偏头来看，瞧见宋珩面色不善，却也到底没说什么，只自顾自往边上避了避。这一幕实在来得太过突然，藏在身后的女人第一个受不住，但除她之外，原本静静躲在一旁，伸长了脖子探看的小鬼们却也是不由得大吃一惊。 “怎么会这样？” “我还以为，他们两个又不可避免地要打起来。” “可说呢，那两位一旦遇上，就是针尖对麦芒，冷不丁熄火了，倒是的确稀奇地很。” …… 小鬼们细细簌簌的议论声，宋珩半点都不在意，真正逼着他不自觉蹙眉的，还是仓皇出逃的对手，“今儿个就算是你走运，下次别被我再遇上，到时我一定新仇旧恨一并清算。” 话音落下时，那人已跑得没了影。 自情势陡然反转，她便再没有从宋珩手里讨要到什么便宜，但偏偏临跑还不忘大放厥词，实在是些让人嗤笑的可怜做派。 “这么看起来，这女人也不过就是个纸老虎而已，根本就没有你小子说得那么厉害。”离电梯鬼最近的保安队长，强忍了许久，可到底还是失败了。 听出了他话语里阴恻恻的奚落声，电梯鬼一个字都不曾为自己申辩，只不自觉望着那女人远去的方向出神。 第701章 不解 当真是软柿子吗？ 未必。 单就是他从前无意识间亲自见证的那一幕幕，便足以证实这人是个有手段的。 且一开始，她的确是诓骗到了许多人。 与其说她是个没本事的，倒不如说对手实在太过强大。此番若是站在她面前的，并不是宋珩，怕是也不可能这样轻易就输了。 但不管怎么说，输了就是输了。 眼前种种已然是既定的现实，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由不得那人抵赖。 只可惜，那女人怕是根本就半点不在意，哪怕是一时的口舌之快，她也逞得，纵是他日再遇上，只消是身边没有这些个碰巧见证了一切的家伙，她怕是一个字都不会认的。 但，宋珩会在意吗？ 显然不会。 事实上，那女人兀自逃窜的时候，宋珩根本就没想过要追。 他只是一时间没能从恍惚的状态里抽离出来，最开始被那女人死死控住的时候，宋珩的确是疏忽大意。可等到后来恢复了些精神，随着攻势愈发凌厉，宋珩的脑子也越加清明。他不止一次的思量过，却始终都猜不透那人的心思。 控制鬼已然被证明是个可笑的幌子，她真正的目的在于控制人。 虽说单就方才发生的一切来看，仅凭着她一人之力，的确是没办法奈何得了宋珩，可她毕竟还有许多的簇拥者，那会儿边上不还有好多被她强行拖来见证的家伙吗？ 怎么就没想到要利用他们制约宋珩呢？ 倘若异地而处，权且先不论旁的什么，单是这一样，宋珩便是一定要做的。 不管最终效用如何，只要能是给敌人添堵的，都是可行的手段，左不过是耗费些精神而已，万一能有奇效呢。 但显然，那女人可不这么想。 她似是一眼就看出了和宋珩之间过大的差距，竟是连勉强一试都懒得。 正也是她彼时意料之外的迅捷动作，反而让宋珩懒得再将这人放在心上。审时度势的胆小鬼，根本就不足为惧。 女人跑了，但电锯混蛋还在跟前。 故此，宋珩始终都不敢有半点疏失。毕竟他和甄泠朵先前遇上的许多麻烦，从根本上说，便全都是因他而起。 就算是这家伙在机缘巧合间帮了自己一把，可功是功，过是过，自是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强自放在一起做比。 宋珩在等着他的后招。 却不成想，那程归远却是根本一动不动。 他似是倦了累了，竟是再没想着要和宋珩争个高低，而是冷不丁调头跑去了电梯间。眼见着那家伙一步步朝着自己走近的时候，躲在里头的一众小鬼下意识就往角落里缩。 彼时的他们恨不能飞天遁地，只盼着能在顷刻间便彻底藏匿起来，让人再也找不到。 但遗憾的是，他们没有这样的本事，纵是集所有鬼之力，也实在是没有可能与人一较高下。身为可怜的弱者，他们彼时唯一能做的，便是暗自祈祷。 祈祷眼前人能全然无视，只当他们是些不被待见的空气。 但遗憾的是，程归远没有听见那些祈祷。 他径直上前，什么也不说，只沉默着毫不客气的反手给了保安鬼们一鬼一记耳光，打完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伴随着清脆的声响，宋珩和一众小鬼都不由得愣住了。 不为别的，只因当下发生的一切，实在不在他们的预料之内。 这算什么？ 和自己打够了，跑去找小鬼们撒气？ 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而已，犯得着吗？ 只刹那的功夫里，宋珩脑海里不自觉盘旋着诸多疑惑，可惜的是，程归远并没有给他刨根问底的机会。 打完小鬼，他就自顾自离开了。 保安鬼们还因为这突兀的一出，兀自愣在原地，半晌都不知所谓。 甄泠朵对此却是一无所知，彼时她全部的心思都落在程归远身上，先是这家伙莫名昏迷，再隐隐显露出了沉沦的迹象，及至邪神忽至，强行打断了她请神的节奏…… 眼前发生过的一幕幕，甄泠朵已然记不清自己已经仔细回溯过多少次了。她一直试图想要从中寻出些被自己忽视掉的细枝末节的线索，可奈何无论怎么努力，却始终不过徒劳。 找不到破绽，寻不到理由。 横在她心里所有的疑惑与不解，便也只能等着面前的程归远幽幽醒转，亲自给她一个解释。 程归远醒了。 甄泠朵也问了。 可那人却是满脸茫然，直摇头说自己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你仔细想想，之前究竟有没有发生过突然陷入昏迷一类的事？或者是说身体不舒服之类的？”甄泠朵到底是没有径直追问沉沦为吸血鬼的事，想来彼时程归远自己早已经完全失了神智，并不能仔细解释清楚。 然而，纵然是这样简单干脆的问题，程归远听了竟也只是摇摇头：“我刚才是昏迷了吗？为什么我自己一点都没印象？” 程归远一字一顿问得再直白不过，可骤然听着这一句，甄泠朵却是怎么都笑不出来。 “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嘛？” “我只记得，我们刚到六楼，就被人拦住了，有人攻击你那些小鬼朋友，你出面交涉，但还没来的及说几句话，突然灯就坏了，然后我就被人拉着跑。” 程归远似是花了极大的力气，才勉强拼凑出了些出事之前的记忆，瞧着他不自觉蹙着眉头的模样，甄泠朵倒也不自觉陷入了自我怀疑。 单看眼前程归远的样子，实在不像假的。 眼前这位本就是个老实巴交的性子，又哪里像是会说谎的？ “罢了，既是想不起来，那就别想了。” 稍一思忖，甄泠朵淡淡道，程归远既已醒转，她便得即刻去寻宋珩了。两头都要顾，一个都不能有事。 然而，究竟去哪儿找，甄泠朵心里却始终没底。那时的情况实在是有些糟糕，她还以为拉着跑路的是宋珩，按理说依着她记忆里的站位应当不可能出错，但最终被她死死拽着的是下一秒即刻昏过去的程归远…… 第702章 汇合 甄泠朵无意让自己在一切实在思量不清楚的事情上浪费时间，眼见程归远再无异样，便当即定下要去寻人。 虽不知宋珩与其他小鬼此刻身在何处，但他们是在电梯口分崩离析的，既是好容易脱身，自也该去原地守着。 且不管他们回与不回，那地方终究是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甄泠朵暗暗思量着，就算是一时间全无讯息，也总能打听得到。 彼时的甄泠朵却是不知，莫名被黑化后的程归远甩了几记巴掌，却是让原本始终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怔怔然的小鬼们好似骤然清明了一般。 他想到了一些事。 然而，因着面前始终只有宋珩一个，竟也是不自觉迟疑了好半晌，硬生生没有径直说出口。 纵是到了此刻，他也从不曾轻易遗忘，甄泠朵才是那个最终做主，好让他和一众兄弟离开十八层桎梏的主人家。 换言之，他们能有如今种种境遇，根由全在那个人。 虽说这一路走来，甄泠朵从不曾将宋珩排除在外，正相反，她始终都在卯足了劲儿试图让这些小鬼待宋珩如同待她。 毕竟，他们二人本就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在甄泠朵看来，主事之人本就是宋珩无疑。至于她自己，无非就是抢先了一步，所以才勉强得了这些小鬼们毫无半点外心的绝对信任。 可事实上，就算是甄泠朵不说，依着宋珩的心思，只怕也断然不可能弃之不顾。就连那说服小鬼们自觉主动跟着他们的法子都是宋珩想的呢。 遗憾的是，甄泠朵的这些想法，小鬼们却是半点不知情。 他们依附于规则，既是甄泠朵先开的口，便是唯有身死的时候，契约才能彻底烟消云散。若是不然，他们便只认甄泠朵一个。 至于宋珩，他更是懒得在意。 这些小鬼或许的确有些用处，可在他看来，却也实在有限得很。宋社长毕竟经历颇多，自是鲜少允许自己有妇人之仁。开口提醒，也无非是不想见到甄泠朵左右为难而已。 “先生，我们是不是该去找找她？” 宋珩还没能完全厘清那黑化的程归远究竟为什么一个字都不说便径自走了，不想那保安鬼队长却是已经带一众小鬼小心翼翼地凑了上来。 听他问出这一句的时候，宋珩便清楚，这人心底里显然是已经有了决断。之所以问这一句，不过是实在没有脸面堂而皇之地邀请他同行而已。 身为保镖，却不可尽责，说出去也的确丢人了些。 所幸的是，宋珩没什么功夫和他们浪费唇舌，淡淡道，“是得找。” 闻言，原本始终不自觉提着一口气的小鬼们倒是都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但尚不等他们为之庆幸，却又听宋珩忙不迭追问，“你们知道她在哪儿？” 这一问，却实在是没人能答得上来。 事发突然，等他们察觉到甄泠朵不见了踪影的时候，眼前通路的确是亮着的，但却也是实在猜不透她究竟被拐去了何处。 如今被宋珩毫不客气地径直戳破，便也只能硬着头皮汕然应声，“不知……” “那便分头行事吧。” 宋珩显然是半点不在意他们说了什么，径直扔下这一句，便当即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甄泠朵是一定得找的，就算是挖地三尺，他也必须要将那个丫头重新找回来。至于身后那几个小鬼，他也没那么多心思愿意费神来管。 小鬼们怔怔地望着宋珩离开的背影，好一会儿都不知该如何是好。纵是好不容易找回了些心神，也只能问些废话：“大哥，我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找啊。” 保安鬼队长没好气道，他也不管一众兄弟愿意与否，干脆利落地分兵，一组留守，其他人去另外几个方向搜，还专门叮嘱不论有无发现，半个小时后要回到原地，互通有无。 可惜宋珩先一步走远了些，倒是没见着这一幕。若是不然，他或许也会在不自觉间暗暗感慨还不算太笨。 最终没用半个小时。 宋珩循着记忆，四处推门寻人，在第五个格子间里找到了人。 那时候，程归远还没能想到合适的说辞，劝说甄泠朵避开宋珩，好容易想要破罐子破摔，但没成想到，居然连一个字都没能有机会说出口，就被宋珩堵了个严严实实。 “你倒是躲得清净，那群小鬼找你找得快疯了。” 宋珩这话说得玩味，可彼时的甄泠朵却是全然顾及不了许多。 熟稔的声响就在身边，她下意识偏头去看，对上宋珩那张看不出喜怒的脸，却只觉得横在心头的不a在骤然间消散，下意识便笑着应道，“太好了，幸好你没事。” 听出她言语间的雀跃意，落后几步的程归远不自觉低头，神色骤然一冷。 到底是不一样的。 甄泠朵这丫头，对宋珩和其他人完全不一样。 就算是他这个亲表哥，昏迷醒来也没有见到她这样的神色。 最是让程归远气愤的，还是那人在听着甄泠朵这话后，竟然还冷冷地反问了句，“我应该有事嘛？” 甄泠朵闻言心道不好，当即摇头否认，“不是的，我之前好像听见了电锯声，怕你们又遇上了，会比较难办……” 在宋珩面前，甄泠朵实在没什么可隐藏的。 对方实力本就在自己之上，且他们这一路走来，无一例外全是互相扶持，彼此协作。宋珩安然无恙，于甄泠朵而言，自然也是再好不过的事。 “还以为你会失望呢。”宋珩轻哂。 甄泠朵闻言一顿，一时间不知该怎么接话，不由得有些恍惚，可没等她彻底回神，宋珩却是已经先一步踏出，虽背着身，却仍是不忘催促。 甄泠朵自是不愿让他久等，当即快步跟了出去，还不忘催着程归远也快着些。 及至一行人再度汇合，竟是一个不缺，个个无伤。 得知宋珩他们着实险恶的境遇，甄泠朵好几次惊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但她不知是有什么顾虑，却是替程归远遮掩了吸血鬼那一遭。 第703章 往事 “大家都无事，这便是再好不过。” 隔了许久，也不见边上有人应声，不得已，甄泠朵只得兀自汕汕道。 “的确。” 宋珩闻言，难得附和了一声，算是在一众小鬼面前替甄泠朵维持了些颜面，对此当事人自是感激不尽，只可惜这般阵仗落在了程归远的眼睛里，却实在是恼人得很。 跟在甄泠朵身边越久，他便越是不难发现，这宋珩实在是个有手段的。明明他所做的一切，其根本不过是想要将甄泠朵始终绑在自己身边，好时刻为他所用。可偏生一举一动落在旁人眼中却是体贴非常，温和万分。 在场的，除了他程归远，只怕是再没有一个能看出那小子的狼子野心。 无他，先前发生的意外，甄泠朵的确是不知情，可程归远毕竟是个分身，彼此之间相互勾连，就算是没有亲身经历，想要搞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也并不困难。 在甄泠朵之前，宋珩便已经简单告知了他们这头发生的事。 拿着十字架的女子的确惹人怀疑，可宋珩却是从来都没有说过，他早在一开始就对这个人存着几分警惕心思。要是他能提前告知甄泠朵，所有的事情或许就完全不一样了。 旁的权且不提，单就是程归远自己，说不准也就不必暴露了。 尽管甄泠朵问起的时候，他简单搪塞过去，那丫头也并不曾再继续追问，可程归远毕竟曾和那丫头朝夕相处，最是明白她的心思。 想让她全然信服，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连程归远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掩藏多久。 可无论前路有多少艰险，既然已经到了眼前这一步，他便是无论如何都没了回头的可能。 “那个，我有件事得说。”眼见着周围一众同行者神色各异，保安鬼队长踌躇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试探着举起手来。 瞧着他这胆战心惊的模样，宋珩第一个看不上，他当即没好气地移开了眼。 甄泠朵倒是不至于表现得这般鲜明，可冷不丁听着他说这话，私心里也实在没觉得眼前这几个委实不堪大用的小鬼，能蹦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很遗憾，这一次甄泠朵的确是想岔了。 “我刚被人打了一巴掌，突然就想起来了不少的事。” 当着甄泠朵和宋珩的面，保安鬼队长是无论如何都不敢肆意扯谎的。然而，任谁都没有想到，当许多双眼睛不自觉落在他身上的时候，这人竟是先兀自蹦出了这么一句。 被打之后恢复了记忆？ 听上去实在是有些太贱了些。 “你失忆了？” 甄泠朵想也没想便径直问出了心底的疑惑，显然，自打她与宋珩结识了这几个小鬼至今，除却此刻石破天惊的一句，在这之前却是全然不知道他们失忆过。 “是的，其实早在电梯鬼和我们聊起那个女人的时候，我已经隐隐意识到有些不对了。大家同守着一栋楼，虽说各自负责的差事不一样，但一般来说，身为保安，得到的消息自然比其他人更多，且更早些。” “然而，关于那个女人的事，若非是电梯鬼提及，我们根本一无所知。”说到这儿，那保安鬼似是也不由得有些赧然，竟是下意识移开了眼，并不敢直视甄泠朵与宋珩。 “那你怎么又突然想起来了？”宋珩不以为意的淡淡问道。 甄泠朵已经问出了他心底里最是疑惑的那部分，宋珩自是无需重复，只好整以暇地问了另外一句。 “可能被打了之后，脑子清醒了吧。”保安鬼闻言，即刻陪笑道。 “可我记得，程归远甩的是巴掌，没有按着你的脑子往地上砸，就算是你这里真有血块，也不可能被一个耳光搅和散了。” 宋珩兀自指了指头，语调中的玩味姿态更甚了些。 被宋珩全无预兆的一句彻底噎住，保安鬼不由得陷入了茫然，他下一时间沉寂了许久，竟是半晌都找不到可反驳的说辞。 最后还是甄泠朵看不过去，主动站出来打圆场，“失忆什么的，往后再说，你且说说究竟想到了什么要紧事。” 被她这么一催促，保安鬼倒是即刻回过神来，兀自正色道，“我想起来这一整栋楼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了。” 骤然听着这一句，甄泠朵和宋珩都不由得心底一颤。 事实上，不单是他们，就连一旁的程归远和电梯鬼，连带着保安鬼的一众兄弟都不由得变了神色。 找到鬼蜮形成的原因了？ 这的确不在甄泠朵和宋珩的意料之内，但倘若眼前这小鬼不曾说谎，他们或许可以顺势而为，抽丝剥茧地揭开横在眼前的种种谜团。 届时，破除鬼蜮一事便也就简单许多。 一时间，来自四面八方的异样神色将这保安鬼队长团团围住，他显然是很不适应，竟是又不自觉愣住。 宋珩实在无语得紧，便冷声催促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说。” 语调生冷，神色凛然。 保安鬼队长下意识间偏头扫过一眼，只刹那的功夫，便再不敢存着半点迟疑姿态，只忙不迭便将自己记忆中的往事一丝不差地说了出来。 一切的变数是从那一日突然而至的。 而始作俑者，便是已经先一步离开的女人的弟弟。 保安鬼义正言辞地说着这话，但周围听着的人人鬼鬼却是不免头疼。 “那女人的弟弟和一个樱花女人达成了交易，有了能控尸运货的本事，我们这些人便是第一批被控制的。” 说着，保安鬼队长不自觉偏头扫了一眼身后的一众兄弟。 “运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宋珩忍不住发问。 虽说他确信眼前这小鬼不至于胡乱编造个故事来蒙骗他们，但这说一句话便不自觉恍神半晌的阵仗，实在是有些折磨人。 宋社长耐不住性子，便只好亲自来带节奏。 “不知道，都是从国外运来的东西，封的严严实实的，我们兄弟从来都没机会瞧见里头的东西，想来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第704章 失忆 一句不知道，登时让宋珩气不打一处来。 前头说的言之凿凿，可眨眼的功夫，却又冷不丁换了一番说辞，也亏得是这几个小鬼是一路从十八楼跟着他们一块下来的，倘若只是无意间在这六楼碰上，不管是谁，有胆子这么堂而皇之地摆他一道的，宋珩一定毫不客气地把他们一并收拾了。 “都没见过，你怎么就笃定一定不是好玩意儿了？” 大抵是感受到了身边人不自觉散发着的不满气息，甄泠朵暗道不好，若无其事地开口问了一声。 和宋珩那副没好气的神色不同，甄泠朵问这话的时候，眉眼间仍旧是带着笑的。她虽做主以雇佣关系将这些小鬼从上头带了下来，但却是从始至终都没有将所谓的从属关系看得太重。事实上，甄泠朵始终觉得，他们都是独立的。 倘若除了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之外，他们能寻到其他的自保手段，她一点都不介意即刻放他们自由。 毕竟，这对她和宋珩而言，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感觉吧。控制我们的那家伙每次都会三令五申，寸步不离地守着，生怕这中间出现一丝一毫的意外，如此小心谨慎，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因着问话的人是甄泠朵，保安鬼答得再郑重不过。可毕竟只是他自己的猜想，实在拿不出什么让人笃信不疑的证据来，纵是说得再斩钉截铁，也不顶用。 加之，宋珩早便先一步表明了自己的姿态，虽不是言之凿凿的鄙夷，但就是那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态度，便已然说明了一切。 故而，保安鬼说这些的时候，实在是有些没底气。所幸的是，甄泠朵好像并不在意。 “原来如此，你继续说。”她兀自颔首，还不忘示意他继续。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这楼里的那些小鬼，起初都是被强行召来运东西的。但后来天地有变，诡异复苏，我们也总算因此摆脱了控制，被困在了各个鬼蜮之间。” 甄泠朵心下了然，但还是不自觉多问了一声，“那你们又为什么会失忆？” “想是因为曾被控制过，那人的手段很是厉害，不论小鬼小鬼，都能驱使，且根本就由不得动摇分毫。虽说后来我们有幸挣脱，但或许是因为自保本能，鬼蜮于所有人而言都是个全新的开始，以至于下意识就遗忘了那些实在让人觉得不快的记忆。” 倒是也能理解的通。 甄泠朵暗自思量了片刻，到底是再没多问，还是不自觉偏头看向宋珩。 这往事听着骇人非常，但其中条理尚算清晰明了，虽还不曾验证真伪，可甄泠朵私心里还是愿意选择相信的。 就是不知，宋珩对此怎么想？ 宋珩却是根本就没想太多。 他本就觉得那女人不太寻常，虽是被她寻了个空挡避开，可却也始终笃定，总归还有机会再遇上，只没成想，竟能听到这样一段往事。 无论好坏，因着已经毫无遮掩地摊开摆在明面上，往后的路，似是也不自觉清晰了许多。 “如果……如果想要从这儿安然抽身的话，还是得找到那个樱花女人。”就在众人面面相觑的当口，电梯鬼却是冷不丁蹦出这么一句。 全无预兆的，但却是在第一时间就将所有人的注意力一并都引了过去。 尤其是甄泠朵。 明明她前一刻还盘算着想要听听宋珩的见解，可谁又能料想得到，不过一瞬的功夫，她全部的心思都落在了电梯鬼身上。 “说仔细些，别没头没尾的。” 她没忍住叮嘱了一声，灼灼的视线死死地锁在电梯鬼身上，瞧那阵仗，似是怕她会因为一些不曾宣之于口的顾虑而踌躇迟疑一样。 事实上，电梯鬼还真就没这个胆子。 跟着眼前这些人一路走到如今，他哪里还会记不清他们根本就是自己无论如何都招惹不起的？单是几个保安鬼便也罢了，可偏生他们瞧着虽说实在愚笨了些，但运气却实在是让人无比艳羡。 被困在这鬼蜮里的，又何止宋珩和甄泠朵二人。林林总总的，他也已经看过不少。可就凭着他的阅历来看，只怕是再没有谁能如这两人一般，让人不自觉选择信任，且也的确颇有能力。 至少，选择抱着甄泠朵这粗壮的大腿，是身后那几个保安鬼做的最为正确的决断。 电梯鬼虽不曾亲眼见证事发那一刻究竟是何情形，可这一路走来，也已然见识了不少。正也是因此，也就愈发为他们感到庆幸。 “就像是之前那样，一旦遇上了麻烦，除非是将这一层的问题全部处理好，否则电梯是没有办法自行恢复的。” 说这话时，电梯鬼却实在有些不敢直视甄泠朵的眼睛。 诚然，电梯鬼只是陈述了一番无可辩驳的现实而已，但这话听在旁人耳朵里，只怕会下意识认定，这些说辞不过是为他自己没能解决眼前困境而信口胡诌的托词而已。 倘若因此得罪宋珩和甄泠朵，这实在不是一件值得欢喜的事。 电梯鬼既已知晓这两人的手段，便显然不可能自讨没趣。 “继续。” 甄泠朵神色淡淡地催促道，彼时的她只一门心思想要从电梯鬼口中挖出些自己尚且不知情的秘密，却是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一旁的程归远眼见着周遭视线都不自觉集中在旁人身上的时候，却是下意识退了出去。 动作轻微，显然是不想要轻易惊动了旁人。 没奈何，竟还是被一旁的宋珩瞧了个真切。 自从甄泠朵和程归远归来，宋珩便始终对她身后的那人存着警惕心思。不为旁的，毕竟当初事发之时，那人而冷不丁回头冲自己挑衅了一二。 宋珩虽的确是个记仇的，但到底也不至于仅仅因着这个缘故就对那程归远多有提防，实在是迄今为止，这人身上露出的疑团越发多了，让人不得不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来仔细应对。 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甄泠朵涉险。 第705章 作祟 注意到这人难得有了新的动静，宋珩便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视若无睹。 他旋即跟了上去。 和程归远一样，并不曾闹出多大的声响。 一旁的小鬼们的确没有注意到这头的动静，但甄泠朵却是不曾忽视这些声响，虽不知道程归远究竟有些什么盘算，可既然宋珩径直跟了上去，便也不足多虑。 因着对宋珩的绝对信任，甄泠朵便再不必分神去想旁的什么，而是将全部的注意力都落在电梯鬼身上。 保安鬼队长当然也毫无意外是她该仔细关注的对象，可这小子之前毕竟是曾失忆过的，故而难免遗漏了些关键信息，虽说他现如今难得回想起了些什么，但只凭着先头提及的那些，实在是不顶用。 反倒是那电梯鬼冷不丁蹦出来的一个樱花女人引起了甄泠朵极大的注意。虽说那小子并不曾径直往下说，可甄泠朵有种直觉，他应该还知道不少。 “樱花女人？你见过？” 甄泠朵短暂的惊疑了片刻，才端出一副茫然姿态郑重反问，他们这一路走来，电梯鬼的确也没少在中间出谋划策。 且他毕竟和保安鬼们不同。他与甄泠朵乃至于宋珩之间并没有什么旁的牵扯，充其量也不过是无奈之间成了被他们威吓的倒霉鬼而已。 换言之，这小子该是有许多机会可以堂而皇之的拒绝他们的一应需求的，但电梯鬼没有这么做，反而是一步步和这群家伙并肩走到了此地。 单是这份勇气，便值得旁人高看一眼。 可怜电梯鬼却是并不知道此刻甄泠朵正在思量着些什么，骤然听着眼前人发话，他便不自觉开始仔细思量，恨不能将记忆里有关那樱花女子的所有事都一并径直摊开摆在她的面前。 可电梯鬼终究没有这么做。 一来，信息实在繁杂，若是事无巨细地说，只怕是聊个三天三夜也没个停。二是甄泠朵虽说平日里端着一副淡定自若的姿态，可谁又能确保她不会在骤然间突然发难。 如今他们只是刚巧摸到了些门路，且那女人已经先一步向着宋珩发难，谁也无法料定她下一步的动作。倘若因此贻误了时机，又该怎么算？ 仅凭着电梯鬼一个，显然是无法承担这样后果的。 他所能做的，便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梳理出甄泠朵或许可能会需要的信息，当然，这需要他提前甄别，且很可能存在部分疏漏，但眼下情势非比寻常，他纵是有再多的不愿，便也只能硬着头皮一试。 “那女人用的都是些非常手段，无论人鬼，一旦落到了她的手里，鲜少能有好果子吃。” 电梯鬼思量片刻，到底是叹息着开了口。虽只是这淡淡的一句，可一旁的保安鬼们闻言，却都不由得神色一凛，好似又一次见到了那个让所有人下意识间感到胆战心惊的驱使者。 但，那和樱花女子，当并非是同一人。 这让甄泠朵心底里不由得涌现诸多疑惑，她思量再三，到底还是笃定地问了一声，“樱花女子也来过这儿？” 虽是疑问，但瞧着甄泠朵委实淡然的模样，想来她心底里早已经有了判断。 “来过，但行踪诡秘，经常是入了夜才来，有时也会帮着盯上一晚上。”电梯鬼点了点头，算是印证了甄泠朵的猜想，“我只见过几次，她若监督，便不许任何人停下来偷懒，尤其是那些被驱使着不停搬运东西的小鬼，是断然没有喘息机会的。” 一刻不停，持续工作？ 骤然听着这一句，甄泠朵不由得心底一寒。 诚然，逐明侦探社一旦接手了些实在棘手的案子，宋珩也难免带着他们几个披星戴月的忙，为的是争分夺秒，不敢轻易让那幕后推手悄无声息地隐了去。 现如今她和宋珩兵分两路各自行事，其根本也是一样的。 但那樱花女子，图的又是什么？ 甄泠朵想不通。 纵是那些交易再上不得台面，既是能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来，想来各自也都是有些本事的，断不至于连半点规划也无。 可倘若真是提前有过盘算，又还执意如此，便得是另外一番说辞。 “依你看，她性情如何？”甄泠朵再问。 “不言语时，瞧着是个严肃的，一旦开口，更没好气。要说这满楼的人人鬼鬼，无一例外不想绕着她走。” 这一句电梯鬼说得再笃定不过。 甄泠朵听着，直觉心中戚戚然。不近人情至此，偏又是有些手段的，的确是教人无语得紧。可再一细想，这女人也委实是个愚笨至极的，旁的权且不论，单就是已经有人出面替她驱使小鬼做些苦力了，她当是继续蹲守幕后，只做些指点江山的事情便好，哪里还需要亲自抛头露面与人结仇？ 依着甄泠朵来看，这实在不聪明极了。 可她毕竟不是当事人，自然也就半点不知那人究竟做的是什么样的盘算。电梯鬼虽是曾远远瞧过几回，可他的职责至多也不过是将人安生地送往指定楼层，至于其他的，根本就没胆子继续发问。 故而，甄泠朵从他这儿得到的，多是些这樱花女人狠厉非常的骚操作，此刻她虽是还没有见到人，但却是并不影响暗暗勾勒出一副模样来。 虽未必完全，但聊胜于无。 另一头，程归远并非不知宋珩始终不疾不徐地跟在他身后。若是换做从前，他或许会状若不经意地停下来，再和宋珩攀谈两句，想些法子将这条惹人厌的尾巴径直除了。 但这一回，他没有这么做。 非但是没有因为宋珩这悄无声息的动静生出任何不满，反而还当无有察觉似的，全然由着他去。 宋珩自是半点不知前头那人究竟有什么盘算，毕竟这老实程归远和那个只会抡着电锯砸人的莽夫不同，大多数时候都是兀自耷拉着脑袋，恨不能做个隐形人，不被周遭任何人察觉一样。 可就是这样一个近乎透明的家伙，居然会被一群小鬼当作筹谋。 第706章 寻人 这事，宋珩始终想不明白。 “他不是个好人。” 小孩鬼们斩钉截铁的说辞还犹在耳畔，倘若这算不得什么有力举证，那宋珩自己亲眼所见，程归远被甄泠朵不由分说径直拉走时，眼底眉梢无意间流露出来的挑衅姿态，却是做不得假。 正也是因此，才让宋珩笃信这人没存着半点好心思。 明知道甄泠朵之所以愿意时刻守着，将他死死护在身后，其根本缘由是他们之间的亲缘牵绊。 但程归远很明显，是在有意利用甄泠朵的善良。 宋珩当然不可能允许。 可因着先前发生的事情，却是让宋珩骤然意识到，就算是他有心始终寸步不离地守着甄泠朵，他们还是可能会遇上各式各样的麻烦，会有许多种不得已分散行事的无可奈何。 若想护甄泠朵安好，最简单也最是干脆的手段，始终还是将她身边这些个不安分的因素一一拔除这一条而已。 但，他不能当着甄泠朵的面动手。 倘若眼前的是那个只会攻击废物，宋珩反倒是可以无有顾忌，毕竟那混蛋已经黑化，本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且甄泠朵自己也曾与他交手过，纵然艰难，可一旦部署得当，还是能让那家伙吃不了兜着走的。 可老实模样的程归远却是不同。 正也是因为这小子总也时不常端着一副人畜无害的可怜模样，甚至连和人对视都做不到坦荡非常，便也就无意识间激发起了某人潜藏在心底里的保护欲。 以前都是表哥护着她，如今甄泠朵好不容易可以翻身做主，她哪里舍得错过？ 可宋珩却是始终不愿让甄泠朵为难，便也是因着这点顾虑，才愈发让他束手束脚的。 也亏得是甄泠朵平日里便始终大大咧咧的，宋珩的这点心思，她竟是一点都没察觉。若是不然，刚才宋珩掠过甄泠朵身边的时候，那丫头便一定不可能让他如愿。 她明明已经发现了的。 宋珩不紧不慢地跟在人后，脑子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个人。纵是如此，他也没忘记时刻盯着程归远的下一步动作，他有种直觉，这人走的悄无声息，定然还有后招。 只是，宋珩还没想明白，程归远此行究竟是要找另一个自己，还是去向那个女人通风报信？ 宋珩不过是胡乱猜想一二，却没成想，一个不小心，他的这两个念头都成了真。 最先蹦出来的，是电锯声。 冷不丁听到这实在聒噪的声响，宋珩便有些颇为不耐烦地蹙了蹙眉，虽说他已经和这家伙交手了许多次，也的确知道自己并不是他的对手，但说不出究竟是为什么，每每那程归远有机会彻底封死自己退路的时候，总会在不经意间出现些意料之外的岔子。 无可否认的是，这样的意外之于宋珩无疑是再好不过。 既能给他以喘息反击的可能，又能打乱对方的攻势，对宋珩而言，实在是有益无害。 但这事倘若只是偶尔一次，尚且能归于意外，接二连三的发生，便显然有了些旁的意味。宋珩甚至还不止一次地思忖过，先前种种会不会根本就是程归远提前做下的一场局，为的就是故意吊着自己玩？ 可惜的是，宋珩没有证据。 故而，纵是心中实在不屑，他所能做的，便也只能一直都端着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淡姿态，不给除了甄泠朵以外的任何人什么好脸色。 这一次，对方又是主动挑衅在先，宋珩虽是无意和他纠缠，但终究还是不得不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来仔细应对。 黑化的城轨是个不可轻视的对手，宋珩别无选择。 就在他们两个彼此缠斗之际，老实巴交的程归远便自顾自躲到了一旁的角落里。 宋珩有心想要追上去，可终究是分身乏术。 要是让甄泠朵知道，他现在连跟个人都跟不住…… 不知怎么的，宋珩脑子里冷不丁蹦出了这么一句，设想起那丫头对此可能的反应，宋珩便没由来心神一凛。 这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情。 尽管，两人共同出入鬼蜮以来，宋珩也没少遇到过会让自己狼狈的麻烦，但归根究底，还是始终尽力保持着自己作为逐明侦探社社长及内八门门主的体面，偏偏在这层出不穷的鬼蜮里，他好像一直在丢人。 就算这地方当初是他随口提的，总也不至于连半点颜面都守不住吧？ 想到这一层，宋珩便兀自冷了脸色。 而对面的程归远倏然瞧见宋珩面上的异样，却是不自觉顿了一顿。他和宋珩交手颇多，也愈发知道这人的本事。他或许能力的确在自己之下，但最厉害的还是能在数次交锋之中寻到新的机会，交手得越多，往后便愈发难缠。 若是抛开其他念头，这人倒也的确是个值得结交的。 但偏生，他们的立场本就相悖，更不消说这中间还兀自横着一个甄泠朵。尽管程归远有心想要与人交好，事到如今，想来是无论如何都没了可能的。 梁子已经结下了，哪里能这么轻易被化解？ 这一头，程归远抱着十足复杂的心思和宋珩对战，再一次领教了他兀自提升飞快的本事，而另一头，老实分身的程归远却也始终没闲着。 他谨慎小心地查探着每一处僻静的空间，这一层楼里有不少无人在意的小角落，那女人既已经现身，又不得已被宋珩摆了一道，只怕此刻已经躲了起来。 且不管那女人究竟有什么盘算，但只要是能彼此合作，倒也不失为一种不错的手段。 宋珩已经怀疑他了，便不可能始终视若无睹。 正也是因着这样的盘算，他才决定铤而走险。 程归远寻了许久，到底是在一个满是丝线的房间里寻到了心心念念的人。见到那女人的第一眼，对方眼睛里便不自觉迸发出无法隐藏的笑意。 “你来了？” “你可是我最满意的作品了。” 瞧见程归远的那一刹，前一瞬还兀自冷着脸的女人，便玩味地笑了笑，只是那笑实在骇人地很。 第707章 合作 程归远当然也注意到了那一抹诡异的笑。 若是换做从前，他可能已经毫不犹豫拔腿就跑了，就连那邪神附体的家伙也免不了要在这女人面前端出一副小心谨慎的模样，生怕不小心就又一次着了她的道，更遑论他一个老实巴交的倒霉鬼了。 但这一次，程归远却是有意识的逼着自己暂且无视了心底正不断放大的不安。 这需要绝对的定力，以及足够的愤怒。 唯有将那些小心翼翼的情绪，毫不客气地一并压在身后，他或许才能有勇气让自己说出接下来的字句。 “考虑合作吗？” 说这话的时候，程归远有意摆出了一副没所谓的姿态。 云淡风轻的，好似根本就没将现如今遇上的所有事情放在心上。 “合作？你和我吗？” 女人闻言却到底还是不自觉轻笑出声，事实上，在看到程归远的那一瞬，她心底里便已经多少有了些盘算，就连这小子究竟在打些什么主意，她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毕竟，程归远可是在自己手里被仔细钻营了许久的。 这小子既能忍，又实在有些本事，旁人想要挣脱来自他们的控制，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但程归远做到了。 他并非是彻底逃之夭夭，而是选择了分身。 起初，他们的确被这小子的手段吓得不轻，可后来意外发现他身上居然还隐隐有些邪神的气质，得知他能请神相助，最初的那点惊诧反而就成了最不足为奇的东西。 程归远到底没有全然暴露，毕竟他请的是邪神，和神调门正经的路子还是有许多不同。正也因为是和邪神交易，他所需要付出的，无疑要比甄泠朵更多一些。 如果不是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候，程归远大抵也没有勇气说服自己踏出这实在艰险的一步，但为了能继续活下去，他早已经没了别的选择。 “和我，你要是不愿意，就当我没来过。” 明明心底里不自觉发颤，可程归远还是硬逼着自己始终端着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不敢让眼前人瞧出哪怕丝毫的不对劲。 殊不知，他越是强撑着，反而愈发让眼前人觉得好笑。 “我为什么不答应？” 短暂的沉寂之后，眼前人不以为意的反问了一声，程归远听见了，可他权当自己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我要宋珩死。” 这是程归远唯一的诉求，“只他一个，不可牵连其他。” “我能问问为什么吗？他跟你有什么仇怨？” 程归远一字一顿说得再笃定不过，可眼前的女人眼睛里却还是不自觉带着几分玩味意，比起这个不容置喙的要求，她似是更好奇隐在其中的根由。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一次我就要成功了，但是被你，准确来说是另外一个你给毁了。” 女人问得玩味，程归远却是半点不理会，他似是只是来通知一声，事说完了，便也就必要继续留在这儿浪费时间了。 老实程归远淡定离开，殊不知，远处的另一个程归远得知他的盘算，心中不由无名火起。 “白痴。” 他没好气地怒骂了一声，下一瞬却是不自觉动作一顿，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敌人全无预兆的退走，这实在打了宋珩一个措手不及。 纵然他们二人实力有些落差，宋珩未必能在那家伙手里讨到什么便宜，但能积累对敌经验总归也是好事。遗憾的是，现在却是完全落了空。 望着那家伙仓皇出逃的背影，宋珩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显然，他一点都不觉得这家伙是因为陡然间察觉到双方存在的武力落差，觉得没必要将自己视作对手才选择后撤。 正相反，他无疑是将宋珩当作了一个值得深入探究的对象，且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轻易放过，所以才会毫不客气的一路追杀。 至于如今冷不丁有了些意料之外的反常操作，定然是因为发生了比取他性命更重要的事。 虽说宋珩如今还没能完全想起来究竟是怎样重要的事端，但想来应该跟那一位脱不了干系。 程归远究竟想要做什么？ 带着这样的疑问，宋珩思量再三，到底还是决定先回去和甄泠朵他们汇合。 “这地方毕竟不安全，要不，我们还是先去电梯里避一避吧。”电梯鬼说完往事，倏然提议道，生怕甄泠朵不答应，他还不忘偏头看了身后的保安鬼们一眼，“按照刚才的经验，不管外头打成什么样，好像都不会影响到电梯里去。我们刚才就是这样避祸的。” 最后那一句，电梯鬼说得再笃定不过，再配合上保安鬼们不无坚定的神色，甄泠朵稍一思量，便即刻点头应了，“可以。” 见甄泠朵应得十分干脆，这倒是让电梯鬼和保安鬼队长不自觉有一瞬恍惚。但再一细想，两个小鬼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问出了心底的疑惑，“要不要等等宋先生？” 问话的是保安鬼队长，他最是明白甄泠朵和那人之间的默契，毕竟是曾经亲眼见证过好多次的。 事实上，彼时他们最想问的，还是宋珩究竟做什么去了。 要知道，当他们无意间发现少了一个人的时候，实在是紧张不安得很，但偏偏甄泠朵对此却始终是一副淡淡的模样，更像是半点没放在心上。 “不用管他。” “他会回来的。” 甄泠朵在极短的一瞬间，兀自扔出这样两句容不得任何人轻视的说辞，配合着那从来笃定的坚毅神色，反倒显得两个小鬼过分紧张了。 是了。 宋珩是什么人，就算是对是黑化的程归远，明知自己根本就打不过，也从来都不曾轻易流露出半点怯懦来。单是这份胆识，便显然不是普通人可以与之匹敌的。 更重要的是，甄泠朵半点都不担心。这便意味着，她是知情的。 换言之，宋珩显然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出半点岔子，若是不然，甄泠朵哪里可能还能这样淡然？ “先进电梯里等着吧，应该快回来了。” 说着，甄泠朵便当先一步踏了进去，而她身后，便是一众保安鬼和电梯鬼。 第708章 退路 电梯门是一早就坏了的。 可这半点都不影响那一门之隔创造的安全区域。 甄泠朵立在其中，丝毫没有感到异样，却是难得福至心灵一般地回想起来，此前她请神之后瞧见过的，那十八楼上的光景。 无数鬼蜮层叠分布，肉眼却不可见。 寻常人大抵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察觉出其中的异样，事实上，一开始就连宋珩都没有发现呢。 如今想来，电梯内想必是另外一个独立的鬼蜮空间，虽也能和其他地方经由某些手段连成一片，可就像是那电梯鬼所言，只要是他们能谨守着各自的本分，不轻易招惹外间的事，必然是太平的。 且躲在这电梯里，便好似是彻底离开了原先的空间。他们躲在暗处，说不定能发现更多曾经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至于宋珩，甄泠朵对他有着绝对的信心。 事实上，甄泠朵甚至以为，宋珩之所以会悄无声息地跟在程归远身后，其根本目的不过是希望能帮她照看表哥而已。毕竟，老实程归远的战斗力实在太差了些。只是拼着一口气躲开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就昏过去了，谁又能笃定他一个人溜走，不会遇上新的麻烦。 有宋珩陪着，甄泠朵当然能安心许多。 更重要的是，没了程归远守着，甄泠朵反而有机会问问吸血鬼的事。 她毕竟是亲自撞见了程归远异样的人，也最是有资格追问个所以然，当事人有意顾左右而言他，只是这样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却是已经无意识间暴露了许多东西。 是的。 甄泠朵开始怀疑她表哥了。 尽管表现得未曾多鲜明，可警觉如程归远，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没有察觉。 事实上，正也是因为感受到了那股莫名的威胁，他才不得不铤而走险。 只要宋珩出事，甄泠朵便无疑被迫折断了最为坚实的臂膀，而后无论要做些什么，多少能少些阻碍。 奈何，让甄泠朵没想到的是，不等她寻到机会仔细追问一二，原本停滞不前的电梯却是突然启动，毫无预兆地开始下行。 “怎么回事，快停下！” 甄泠朵眼看便有些急了，她忙不迭朝着电梯鬼喊。彼时的她哪里还有先前那点子淡然自若的模样。 诚然，她的确对宋珩有着无可撼动的信任，可那一切都是基于电梯能始终停在原地的基础上的。左右还是能远远瞧着宋珩折返回来和他们汇合，前后脚踏进电梯的区别，甄泠朵当然不可能放在心上。 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你搞什么鬼，赶紧重新回到六楼去！” 保安鬼也急了，别说宋珩不在，他们根本就不可能先走一步。就是他在，没有那两位的吩咐，谁敢自作主张？ 亏他原本还觉得电梯鬼是个有脑子的，在连番思量之下已经坚定心思要和他们站在同一个阵营里，却不想他竟这般大胆。 “我没有……” 电梯鬼神色很是难看，无需保安鬼提醒，他也知道自己绝对不可以和面前这些人对着干。 旁的权且不论，单就是那几个调皮小鬼的下场，便是最好的预兆。 事实上，在甄泠朵发话的那一瞬间，他便已经想要出声解释了，可遗憾的是，他慢了一步。 厉声逼问已经开启，在那之后，所有的解释都不过徒劳。 电梯鬼唯一能做的，便是想尽一切办法，让电梯停下来，但这显然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一如一开始的故障，诚然他作为电梯鬼，拥有对这整栋大楼一应电梯的支配权力，可在他之外，却还是有些人可以跳过电梯鬼，径自决断。 停是突然停的，启动也是不受控制的。 想要让电梯中途停下，那更是万万不可能的。 “算了，由他去罢。”甄泠朵到底也是后知后觉地想通了这一层，不无颓然地开了口。 冷不丁听着这一句，一旁的保安鬼队长傻眼了。 由他去？ 就这么和宋珩分头行事吗？ 这要是万一再遇上什么单枪匹马解决不了的麻烦可怎么办？ 彼时的保安鬼队长可是半点没忘记，他们上一回被迫和宋珩与甄泠朵分兵，转头就遇上了那几个小孩鬼。要不是甄泠朵他们机缘巧合从另一头仓促赶到，他们这几个怕是已经死在水上乐园了…… 想到这一层，他不自觉被激出了一身冷汗。 可下一秒，却又只是怅然。 宋珩本事不小，这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他大抵不至于落到和他们一样狼狈的境地。但万一呢…… 保安鬼们再不敢继续往下想，事实上，因着电梯突然启动，哪怕宋珩在那一秒就遇上了危险，他们也根本无能为力。 尽管甄泠朵已经叹息着选择了放弃挣扎，可电梯鬼却是不敢轻易说不。 他知道，想要和幕后那位抗衡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仅凭着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电梯鬼也未必能做得到，但说不清究竟是为什么，许是不想要让甄泠朵失望，亦或者是不甘心被这群同行了好一阵子的队友们怀疑，他一直在努力。 可奈何，始终无济于事。 火是突然着起来的。 宋珩本是兀自思忖着，一路依着记忆往前走，却不想刹那之间，眼前陡然蹿出了半人多高的一堵火墙。 热浪袭来，火光耀眼，宋珩凭着求生的本能，下意识往边上躲。 可偏偏，他落地不过刹那的功夫，那一头也起了火。 几番试探，无一例外，皆是如此。 变故来的太过突然，等宋珩不得不沉下心来仔细应对的时候，所有离开的路都已经被彻底封死。 他出不去了。 意识到这一点时，宋珩不自觉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兴味十足的冷笑。 为了对付他，竟然不惜将这一整层，乃至于上下数层都一并毁了吗？ 这大楼一共十八层，虽不至于在短时间内一把火烧个干净，但若是牵连起来，也实在不是一件小事。 显然，策划这一切的那位，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后果。 第709章 陷阱 能如此罔顾他人性命的，会是什么人呢？ 宋珩暗暗思忖着，将为数不多的嫌疑人翻来覆去地构想了个遍。 当然，尚且不能排除这中间还有另外的可能，但现如今，最是关键的，还是想办法找个生路，再耽搁下去，他就快要被烤焦了。 宋珩兀自凝神，尚不等他思量出个所以然来，却是冷不丁听到了些电锯声。 程归远？ 心念一动，宋珩顾不上多想，便下意识循声而往。 而彼时，有人远比宋珩震惊。 女人望着立在自己面前，请邪神附身的程归远，只觉得怒不可遏。 “你到底搞什么鬼？” 短暂的惊疑之间，她到底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心底的疑惑，毕竟当初说要通力合作，希望自己能代为处理掉宋珩的人，就是眼前这个人。 不对，准确来说，是这个人的一个老实分身。 按理说，他们分身之间相互不做影响，每个人都是暂且独立的，任何分身做出的决定，余下的那部分都必须要无条件服从。 正也是因此，女人才会半点不为程归远提出的合作产生哪怕丝毫的迟疑。只要是程归远自己亲口说的，管是哪个分身的手笔，每一个程归远都必须承认，且毫无迟疑的遵守执行。 可现在，有一个分身站在了自己面前。 电锯分身。 和最初在六楼刚照面时不一样，他脸上没有丝毫胆怯模样，更像是已经准备好随时豁出一切，跟自己为敌？ 开什么玩笑。 光是一个宋珩，就已经够难办了。 她潜伏在这儿，就是想要亲自送他一程。 当然，如果宋珩愿意为她所用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可女人有种直觉，这样的可能实在微乎其微，虽只和宋珩交手了一回，但凭着他那干脆利落的做派，想来也是不可能轻易为旁人驱使的。 既是没机会得到，那便必然要毁个彻底。 依着她的既定方案，一切应该很顺利才对，可偏生那程归远也不知道犯什么毛病，居然莫名其妙地请了邪神，堵住了她的路。 对打来得突然，尤其是对方出招绝不曾有半点隐藏，强势又利落，瞧着那副神阵仗显然是半点没想过要留手，也是笃定了心思，非要给她找不痛快的。 女人哪里会轻易让人得手，虽说有了邪神的助力，程归远的确比从前要难对付一些，可说到底这人也终究不过是曾经匍匐在自己脚下的可怜虫而已。 她能对付得了一次，就能处置得了第二次，乃至于更多。 宋珩却是并不知情。 冷不丁听到电锯声的刹那，他不自觉蹙了眉头，有那么一瞬间也曾暗暗想着，眼下这一出会不会又是程归远的手笔？ 毕竟，那小子是真挖空心思想要弄死他。 尽管一直都没成功过，但宋珩却是能真切地感受到来自对手的敌意。无非是他一直都没有完全放在心上而已。 宋珩没有多想，只下意识顺着那道声音的指引，一步步向前。 让他意外的是，和外头那四面楚歌火光冲天的境遇不同，向着缠斗声而去的方向竟是难得的和平，居然不见半点异样。 宋珩不是傻子。 迟疑不过一瞬的功夫，他便当即意识到，这也是对方有意为之。 且不论那人究竟是不是程归远，他的目的显然都是将宋珩引诱到既定的目的地去。至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宋珩并不知情。 但，眼下摆在自己面前的，却只有一条路。 他必须去。 除此之外，根本就没有第二个选择。 电梯猝然而动，只眨眼的功夫便下降到了四楼。甄泠朵兀自盯着显示的数字，好半晌都没有作声。 电梯失控，她的确慌乱过。但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又恢复了淡定模样。 只是一层楼而已，她还是可以抓紧时间冲回六楼，不至于让宋珩等太久的。 可现在，电梯将他们传送到了四楼，这便是又多出来一层。 就算甄泠朵再不介意，无端多出来的一层，无疑注定她必须要耗费比预想中更多的时间。一来一回，和宋珩错开的几率就又增加了许多。 这是甄泠朵不敢肆意放任的。 她承受不起这样的代价。 “这又是哪一出？” 再开口时，甄泠朵言语间已经再不复先前的淡然，语调里有任谁听了都会不自觉震颤的凌厉意。 面对这陡然拔高的质问声，电梯鬼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只下意识摇了摇头。 “开门！”甄泠朵懒得和他多做纠缠，只厉声道。 诚然，立刻让电梯鬼带着她重回六楼是最快的办法，但因着这接连不断的意外，甄泠朵显然是不太放心。与其将希望寄托在几个无法全然信任的陌生小鬼头上，她更愿意靠自己。 甄泠朵相信，如果换做是宋珩，他也会做出和自己一样的决定。 然而，电梯鬼却依旧一动不动。 既不搭腔，也不开门立刻放甄泠朵出去。 他只是一个劲儿不停地摇头。 “我再说最后一次，立刻开门！” 甄泠朵咬着牙，恶狠狠地重复了一遍，掷地有声的几个字句落下，既是给眼前小鬼的最后机会，又何尝不是她借此稳定自身情绪的手段。 奈何，电梯鬼显然是放弃了这最后的生机。 依旧只是摇头，并不曾即刻践行甄泠朵的要求。 事到如今，她也就没什么好忍的了。 只要一想到宋珩孤身一人被留在六楼，独自面对可能的危险，甄泠朵便觉得自己整颗心都被生生提到了嗓子眼，她连多一分钟都不愿意等，可眼前这电梯鬼却始终无动于衷。 她怎么可能不生气！ 甄泠朵觉得自己快要气死了。 愤怒满腔的她，下意识抬起了手，眼看着下一秒就可能对电梯鬼动手，一旁的保安鬼们冷不丁瞧着这一画面，都快疯了。 宋珩和甄泠朵不是他们能轻易得罪的。 这道理电梯鬼不会不懂。 明明之前好几次遇到问题的时候，那小子还会径直抢在他们前头跟那两位解释，怎么遇上他自己的事，就连多一个字都不肯说呢？ 有病！ 第710章 破顶 “四楼和五楼是连通的。” 声音刚起，开口的那位便当即收到了来自周遭神色各异的目光。 甄泠朵的惊诧，电梯鬼的释然，以及身后一众兄弟的茫然。 事实上，就连保安鬼队长自己也有些茫茫然，电梯鬼固然是一路陪着他们经历颇多，但归根究底，双方毕竟算不得是同一阵营的，他如今的诸多配合，也不过是迫于无奈。 可瞧着那家伙几次三番不自觉露出纠结姿态时，他到底还是没忍住，下意识帮忙解释了一句。 猝不及防对上甄泠朵疑惑的神色，他便知道有些事情是躲不过去的，便也只好硬着头皮又重新解释了一番，“这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虽然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缘故，但这两层楼的确是被打穿了，当作一层来用的。” 见保安鬼一字一顿说得再笃定不过，甄泠朵也懒得追究。 比起那些莫名其妙的过往，此刻的她最希望的，还是能尽快出了电梯，抓紧往六楼赶去。 “其他的我都不在意，立刻开电梯，我要出去！” 甄泠朵阴沉着脸，再一次毫不客气的提出自己的诉求。 电梯鬼当然也听见了，他甚至还看到了边上好几个保安鬼冲他挤眉弄眼的示意，但他依旧没动。 “你为什么又不能行了？” 电梯鬼的沉默，落在甄泠朵眼里便如同无声的对峙，诚然她私心里也曾设想过，这或许并不是他一个普普通通的电梯鬼就能控制的事。 可纵然幕后还有其他推手，他大可以毫无保留地说出来。 就算是一时间想不到合适的解法，他们一起群策群力，不好吗？ 电梯鬼还没有开口，甄泠朵却是不自觉猛地向后退了一步，无他，只因她在刹那之间冷不丁感受到电梯的温度突然拔高，莫名其妙有点烫脚。 但纵是她下意识后撤了一步，新的落点也是一样的。 温度似乎比前一瞬还要更高一些。 “外头起火了？” 甄泠朵怔怔地反问了一句，还没有得到任何小鬼的应答，电梯内倒是先响起了冰冷且无情的提示音，“警告，警告，电梯超载，电梯超载！” 一声超载让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超载？ 这怎么可能？ 且不说少了一个宋珩，就是没少，他们当初从十八楼下来的时候，也没遇上过这样的事啊。 “怎么可能会超载呢？” 保安鬼队长第一个不认同，他下意识问出了所有人心底的疑惑，可奈何，彼时所有人耳畔都充斥着这实在聒噪的警告声，他们无一例外被这莫名其妙的超载提醒打懵了。 本就没能轻易想明白的事，就算是被再多人连声追问，也不过徒劳。 宋珩不在，甄泠朵便是他们唯一的支柱。 小鬼们短暂的惊疑了片刻，不过瞬息的功夫便将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了甄泠朵身上。 甄泠朵没有言语，她脸上甚至还挂着些微的愤怒姿态。 连番追问，都没能撬开电梯鬼的嘴，这实在不是一件能让她开怀的事。 倏的，甄泠朵抬眸望了望天花板。 小鬼们虽不解其意，可彼时他们除了不自觉跟着她一起仰头四处张望，实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尽管他们并不知道甄泠朵究竟发现了什么，但与其时刻都提心吊胆，倒不如让自己有些事可做，就算这动静骤然瞧着实在尴尬得很，可其他人都做了，自己要是不跟着，岂不是更难看？ 一人数鬼愣愣地盯着电梯顶好一会儿，突然，一把血淋淋的电锯凌空而至，在聒噪的警告声里，重复而烦闷的电锯声反而小了许多，直到隐隐冒了个头，才让底下的小鬼不自觉向四个角落散去。 动作整齐划一，毫不拖泥带水。 电梯被强行从顶部锯开。 眨眼的功夫，头上就多了个破洞。 保安鬼们瞧着眼前这般阵仗，下意识间对视一眼，只觉心已经不自觉提到了嗓子眼。 有电锯在手，那人很可能是程归远。 他们根本就打不过那个家伙。 从前一门之隔的电梯是他们最好的庇护所，但现在敌人剑走偏锋，他分明就没走寻常路，以这样的手段入侵他们的空间，且已经毫不客气地撕开了个口子，根本就拦不住。 他们死定了。 这是当下那一刹那间，小鬼们脑海里闪过的念头。 再看甄泠朵，她好像根本就没有察觉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一般，始终保持着之前的姿态，全然没所谓的样子。 难道她早就猜到了？ 一瞬间，小鬼们心中微动。 作为此行需要绝对效忠的主人，他们当然盼着甄泠朵能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力量。可事实是，程归远实在太强悍了，就算是甄泠朵和宋珩联手，也未必能打得过。 而现在，她只有一个人。 他们根本就没有半点胜算。 意识到这一点，小鬼们暗道不好，却也只能默默咽下这近乎苦涩的结果，除此以外，却是半点没有应对的办法。 下一刻，满身是血的程归远被从洞里扔了下来。 他还剩最后一口气。 如宿命一般，不偏不倚被扔在甄泠朵面前，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程归远似是勉力支撑着想要说些什么，可偏生完全没了力气，只微微动了动嘴唇，便昏了过去。 出事了。 这是甄泠朵那一刹那间脑子里全部的思绪。 六楼出事了。 连程归远都重伤昏迷，那么宋珩呢？ 一想到那个人，甄泠朵便觉得自己周身不自觉一阵胆寒。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下意识开始盘算，借着顶上这个洞，爬回六楼的可能性有多大。 奈何，她还没来得及行动，宋珩就自己跳了下来。 “宋珩！” 见到来人的那一刹，甄泠朵只觉得自己紧绷的神经在瞬间得到了释放，她猛地喊了一声，似是恨不能用尽自己全部的力气。 “做什么喊这么大声？”宋珩轻笑，似是半点都没有将这一箱子提心吊胆的家伙放在心上，“就这么屁大的地方，你一喊我耳朵都要炸了……” 第711章 尸体 说着，他便自顾自笑了起来。 甄泠朵可没笑。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问。 从宋珩下意识跟着程归远离开，那之后的事，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此刻好不容易见到了人，其中一个却是已经昏了过去。 甄泠朵当然不可能天真地以为四方依旧平安，只是他们一时兴起才不肯走寻常路。 “我不知道。”宋珩淡淡地回答。 轻飘飘的语调，配合着那云淡风轻的姿态，若是换做平常，甄泠朵或许真就相信了。可眼下的情势实在是有些莫名，她不可能信。 “你跟着程归远去做了什么，怎么就变成这样了？”甄泠朵再问，这一次她试图圈定了个范围，等着宋珩做答。 “没做什么呀，跟到半路跟丢了，跟抡电锯的打了一架。”他答。 “然后呢？”甄泠朵不死心。 “然后就是那家伙打到一半跑了，太没什么意思，我就回去找你们了。半路遇上了火，无路可退的时候，我又听见了电锯声，就想着追过去看看情况，还挨了那小子一顿揍，谁知道他下一秒就成一滩泥了？” 宋珩显然是对昏过去的某人很是不屑，言语也好，举止也罢，都隐隐透露出轻蔑意。 “他为什么跟你打？又为什么会突然跑掉？你后来听到的声音，是他在跟谁打？” 甄泠朵一连追问了好几句，可宋珩的答案翻来覆去就那么一个。 不知道。 “你再仔细想想，是不是漏掉了什么线索？” 甄泠朵不死心，一个劲儿地追着人问，宋珩听了不自觉蹙了眉头。 作为逐明侦探社的绝对核心，往常只有他提醒底下众人不可轻易放过任何细枝末节的东西，哪里轮得到别人来叮嘱他？ 何况，这个人还是甄泠朵。 她才跟着他们多久啊。 “我又不是程归远，哪里去猜他的心思。” 没好气的蹦出这么一句，甄泠朵许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眼前人语调里藏不住的愤怒意，下意识间顿了一顿，她原想着要仔细思量一二，换个法子再继续问。 甄泠朵只当是自己用错了方式，说了些语气过分强势的话，或许让宋珩在几个小鬼面前失去了颜面，可还不等她找到机会转圜当前略显尴尬的局势，电梯门开了。 一门之隔，外头立着的，是密密麻麻的尸体。 饶是甄泠朵再见多识广，却也从来都没有被这么多尸体贴脸开大过。 尤其，这电梯门又是全无预兆突然开的，甄泠朵不经意间扫了一眼，便被吓得不自觉一个趔趄。她身前是宋珩，身后是昏迷的程归远，至于其他小鬼，显然也被这一出吓得不轻。 唯剩下一个宋珩，暂且还保持着几分理智。 眼看着甄泠朵下一刻就要栽倒，眼疾手快将她一把扶住，“站稳。” 笃定又坚决，偏偏还带着几分隐忍莞尔意味，轻飘飘落在甄泠朵耳畔的时候，又激得她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这么怕？” 宋珩轻笑，不等甄泠朵应声，他便自顾自补了一句，“那我就勉为其难帮你解决了吧。” 话音未落，他已然起手动用雷法。 雷法的厉害，保安鬼们此前都已经领教过了，现如今冷不丁瞧着这一幕，都不自觉向后退了退，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就成被无辜波及的倒霉鬼，恨不能离宋珩越远越好。 宋珩自是不可能在意。 不比甄泠朵恍惚间被吓得好半晌都没能回神，他从始至终都端着那一副淡淡的模样，似是半点都没将眼前那一众尸体放在心上。 不过是些尸体而已，宋珩当然不在意。 事实上，不管如今横在他眼前的是些什么东西，宋珩都不可能改变心意。 既然有些不长眼的玩意儿堵住了他们的去路，除掉就可以了。 这本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然而，让电梯内的大家始料未及的是，就在宋珩起手的刹那，前一刻还始终不动如山的尸体有了动作。 只是乍一看，实在是有些僵硬。 也不知道他们是因为死了太久没能动弹呢，还是被有心之人恶意驱使。 总之，实在是让人心有戚戚然。 自然，不包括宋珩。 他既已做了决断，便从来坚毅非常，绝不可能轻易被旁的事动摇了去。以前不会，现在更不可能。 可就在那些雷法要落在尸群头上的时候，他们冷不丁就听到了求救声。 “救命。” 声音很是微弱，若非是彼时甄泠朵及一众小鬼都默契地不发声，只直勾勾的盯着宋珩的动作，加之某人雷法也尚且不曾在骤然间轰然崩开。 这一声小心翼翼的求救，未必能被他们听见。 但毕竟是听见了的。 宋珩迟疑片刻，到底还是将原本骤然就要落下的惩治手段径直收了回来。 再下一瞬，面前那乌泱泱一片的尸群突然默契地向边上退开了去，分列两行，一字排开，那阵仗倒也的确是有序得很。 再下一秒，尸体们分别有了变化。 身形未变，但隐隐有其生前模样显露。 “是水上乐园的那几个小孩！” 曾深受其苦的保安鬼们瞧见眼前异样的刹那，便大声惊叫起来。 许是因为太过突兀，引得宋珩不由得侧目而视，他虽没开口说哪怕半个字，但其中的威吓意却是再鲜明不过。 甄泠朵和宋珩当然也看出来了。 不经意间四目相对，他们甚至还从彼此的眼神里读出了些许不安。 小孩鬼是被超度了不假，但为什么他们的尸体会被安排在这儿？本尊已然灰飞烟灭，便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伺机报复的。 如此一来，幕后主使便必然是换了人的。 但会是谁呢？ 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过转瞬的功夫，两人脑子里便登时翻涌着许多疑问，本该是由着他们顺藤摸瓜仔细探寻的，但宋珩似是很不耐烦，他没有给任何人以反应的机会，倏然起手，将前一瞬被中断的攻击补上。 雷法所至，无处生还。 让人恶寒的尸体在顷刻间不复存在。 电梯门口总算清净了。 第712章 醒来 宋珩动作飞快，根本就不给任何人以反应的时间。 不说幕后之人，就连甄泠朵彼时也实在错愕得紧。 至于她身边那些小鬼，更是下意识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己是个睁眼瞎，根本就什么都瞧不见。 开玩笑。 宋珩本来就一直都没太瞧得起它们，这会儿要是上赶着不小心说了什么不该的话，怕是无论如何都躲不掉和那些尸体一样的结局。 “那个，我们现在要出去吗？” 等了许久，却始终不见甄泠朵和宋珩有所动作，电提鬼迟疑了许久，终究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开口询问。 诚然，眼下还在他的地盘，可电梯鬼实在无法提供更多的价值，就算是那两位冷不丁想要将他一脚踹出去也是人之常情。 可这样的结果，显然不是电梯鬼想要的。 “依照先前的经验，电梯里头应该还算安全……” 说这话时，电梯鬼甚至都不敢抬头多看两人一眼，生怕瞧见哪怕一星半点的鄙夷与不满。 毕竟，他口中那座密不透风的电梯安全防护，在不久前刚刚被人硬生生割开了一个大洞。没记错的话，宋珩和程归远就是从那儿蹦下来的。 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现实。 换言之，只要那个洞还在，所谓电梯内部安全的论调，就相当于不攻自破了。 但毕竟他们现在也实在是无处可去，故而当电梯鬼小心翼翼的提出这一疑问的时候，保安鬼们都不自觉选择了沉默，他们本就不过是个可有可无，没什么用处的小保安而已，根本就没有决定任何事情的资格。 至于甄泠朵，她此刻的沉默，更多的是为宋珩那几乎是没有半点迟疑的最终决断而头疼，便也就顾不上旁的什么了。 换言之，电梯鬼战战兢兢好一会儿，可到头来到底是没有能改变任何东西。 宋珩收拾完尸体，像是个没事人一样兀自转回身来，对上小鬼们或错愕或崇敬的模样，权当没看见。 “等这家伙醒来再定吧。” 他冷不丁蹦出这么一句，坚定的语调配上那漫不经心的神色，实在是让人不知该如何应对。 甄泠朵也没有拒绝。 事实上，眼看着程归远在自己面前昏过去，实在有些超出甄泠朵的预料。毕竟，她上一次遭遇这样的画面，还是这家伙差一点就成了吸血鬼。 虽说彼时发生的一切，甄泠朵从不曾轻易向旁人提及，可上一回毕竟是只有他们兄妹二人，就算是当真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她还能咬紧了牙关替人隐瞒一二。可这一次却是大不一样。 不说宋珩，单就是身边那些个小鬼，无论是被谁瞧见了那一幕，只怕程归远往后都再没有可能好好活着了。 社会性死亡是逃不掉了的。 甄泠朵和这小子毕竟还有些亲缘，就算社死的不是她本人，总也免不了有所顾忌。 事实上，自打程归远从天而降的那一刻起，甄泠朵就一直在盘算着要如何才能替他掩藏好这个秘密，只是没成想，还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宋珩倒是已经替她拿了主意。 宋社长从来都是个说一不二的，有他这一锤定音，无论边上那几个小鬼作何想法，甄泠朵都可以暂且弃之不理了。 “也好。” 她淡淡地应了一声，顿了顿，却是不无怅然地补完了后半句，“就是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 “没所谓。”宋珩不以为意的道。 骤然听着这一声，角落里那几个小鬼自是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虽说此前已经数次领教过宋珩的手段，可面对未知的风险，这人却能始终保持着淡然自若云淡风轻，仅是这种p魄力，便不是常人能轻易学得来的。 小鬼们心底里不自觉涌动着无可抑制的羡慕，但不过转瞬的功夫，却又不得不逼着自己立刻放弃脑子里那些纷杂的念头。 不为旁的，只因那显然不是寻常人能轻易学会的。 不说宋珩根本就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就算是那位有心耐着性子教，仅凭着小鬼们如今的资质，怕也是根本就不可能学得会。 真切感受到了人类世界是巨大参差，他们却也只敢将诸多喟叹小心翼翼地放在心底里，丝毫都不敢表露出来。 两人数鬼静默不语，再加上一个昏迷不醒的程归远，虽非他们所愿，可当下电梯里的确是寂静无声，倘若这并非他们自主做出的选择，所有人怕是会毫不犹豫立刻夺路狂奔。 没人清楚这样风平浪静的姿态究竟持续了多久，伴随着一声突兀的呛咳声，程归远总算是强撑着睁开了眼。 但显然，眼前种种并不存在于他过往的记忆中。 “我这是在哪儿？发生了什么事？” 好容易等到理智回笼，他艰难万分地追问了一声，话一出口，除他以外的人人鬼鬼都沉默了。 该怎么回答呢？ 要不要回答？ 还不是你小子自己从上头掉下来的，我们还想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这算不算是贼喊捉贼？虽然，你未必是贼，但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 小鬼们对程归远本就始终都存着提防心思，先前这人生龙活虎的时候，没少背着甄泠朵和宋珩以蛮力威吓，他们避无可避，便也只能硬着头皮承受。 诚然，他们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在甄泠朵面前撕开这小子的假面，既是不敢，也是不能。可这半点都不意味着他们真就对程归远没有半点激愤姿态。 现如今这人虚弱非常，暂且没了在他们面前耀武扬威的可能，虽不至于让小鬼们即刻拍手称快，却总也免不了暗暗在心底里狠狠得踩上一脚。 甄泠朵始终都蹙着眉头，隔了好一会儿她才淡淡的问了一声，“你不记得了吗？” 到底是表亲，甄泠朵眸子里有化不开的担忧。 程归远看见了，小鬼们发现了，宋珩自然也全都瞧见了。 “我想不起来了。”程归远又想了好一会儿，可脱口而出的，终究还是这一句。 甄泠朵也没有亲历后来的事，自是不知该如何向程归远解释，无意识的，她求救一般望向宋珩。 第713章 道歉 指望宋珩。 这是甄泠朵下意识间的选择。 事实上，就算此刻她遇上的不是这样艰难的问题，她也会这么做的。 一般而言，宋珩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队友陷入茫然无措的尴尬境地，无论如何，他都是会顺势将问题接过去的。就算是根本就答不出个所以然来，也不至于会任由甄泠朵陷入恨不能脚趾抠地的为难之中。 但这一次，宋珩到底还是让她失望了。 “哼。” 突兀的一声冷笑，在本就寂静的空间里显得尤为刺耳。 甄泠朵听见了，小鬼们也注意到了，程归远不可能不知情。 “怎么，你不记得了是吗？” 在甄泠朵和一众小鬼委实错愕的神色里，宋珩淡然自若的蹲下身，倒是半点都拘着，虽说他这动作做的是行云流水，全无半点迟疑。 可在一旁不得已围观全程的几位却是已经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生怕下一秒宋珩就会毫不客气地抡起拳头朝着某个刚刚醒过来的倒霉鬼招呼。 毕竟，他不久前才说过，自己是莫名其妙被揍了一顿。 而始作俑者，显然就是如今实在摸不着头脑的这一位。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依着他们对宋珩的了解，她显然不是那个愿意甘心吃哑巴亏的人。 就算是一时不察，不得已落在了下风，等寻到机会，便是无论如何都要想尽办法讨要回来的。 “你……他……” 甄泠朵下意识想要替程归远转圜一二，可话到了嘴边，却又实在不知究竟该怎么说，磕磕绊绊的，竟是好半晌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宋珩瞧着她这支支吾吾的模样，倒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放心，我没兴趣欺负病患。” 听着他意味深长的一句，甄泠朵不由得面色一凝，讪讪然移开了眼，再不敢多看宋珩一眼。 无他，甄泠朵不过是在那一刹那间，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一旦她开了口，便是对宋珩的不信任。显然，这对于已经并肩作战了许久的队友，是极不尊重的。 想到了这一层，她自是再不可能多说。 反倒是一旁的程归远，瞧着甄泠朵好几次欲言又止，宋珩又实在没有给过任何好脸色，便不自觉开始为自家表妹感到不满，只可惜，还不等他趁势发难，却又听到边上的人满不在乎的嗤笑一声，“莫名其妙揍了人一顿，转头昏迷失忆，这事难道就这么算了？” 宋珩这一句问得随心所欲，像极了是在不经意间陡然意识到的，端的就是一个淡然。 毕竟，不管怎么说，如今的程归远到底还是个可怜的废物，旁的权且不提，毕竟单就面上来看，是个才享受过自由落体的快乐且才从恍惚中睁开眼重新正视面前世界的倒霉玩意儿。若是宋珩非要死死咬着他们先前那点事，多少有些恃强凌弱的嫌疑。 哪怕，先前所有人曾亲眼目睹的，无一例外都是宋珩被这个家伙抡着电锯四处围堵，虽是偶尔能寻到机会反击一二，但归根究底，落败的还是他宋某人。 显然，事发前的最后一次对峙，输的人依旧是宋珩无疑。 若非如此，他哪里还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及此事？ 边上的一众小鬼好容易才梳理清楚这一层，下一瞬便下意识往边上缩了缩，并不希望在无意识间成为宋珩新一轮的发泄对象。 打不过程归远，总要去其他人身上找回优越感。 而作为这整个电梯里为数较多的低能力者，他们显然就是最好的目标。 稍不注意，就有可能承接某人不知道积压了多久的怒火，单是想想，就足以让他们胆颤不已。 所幸的是，宋珩从始至终都没有偏头多看他们一眼，他甚至不管程归远是什么态度，只自顾自轻笑了声，自问自答一般道，“没那么简单的呀。” 宋珩说的很是淡然，可这话落在了其他人的耳朵里，便当即就有了旁的意味。 甄泠朵怕极了这两人又会不由分说打起来，可转瞬又觉得实在出乎意料，毕竟先前对宋珩穷追猛打的，一直都是那个自诩可以和邪神融为一体的家伙。 但眼前的程归远，他身上根本就不存在多少戾气。 和宋珩为敌的那个，应该不是他。 饶是甄泠朵心底里有这样的猜想，可她毕竟不曾亲历过，加上身为当事人之一的程归远又实在是完全不记得曾经遭遇了什么，仅凭着宋珩一个人的说辞，显然是远远不够的。 “对不起。” 就在甄泠朵暗自盘算着究竟该如何才能暂且化解眼前这着实尴尬的局势时，没成想，程归远竟是强撑着站了起来，一本正经的向无辜的受害者道歉。 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三个字，或许是因为如今的程归远本就刚刚醒转，身体实在羸弱，又或许是因为面前诸位显然从始至终都不曾设想过，有朝一日能见到他给别人道歉，以至于一时间都没有从错愕之中回神。 就算是后知后觉的慢慢品咂出些什么来，竟也都不约而同的偏头看着宋珩。 骤然对上来自四面八方毫无遮掩的审视目光，宋珩倒也不至于就此慌乱无措。毕竟，他算的上是逐明侦探社的绝对门面，平日里也没少被各路人马有意无意的扫过几眼。 倘若单单只是好奇，宋珩自然不必放在心上。但要命的是，小鬼们连同甄泠朵盯着他看的时候，半点都不曾掩藏他们眸子里的疑惑。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他如何应对。 无论和宋珩对峙动手的，是不是眼前这个程归远，可他如今强撑着道歉的姿态已经明了，显然是有意想要和眼前人握手言和的。 但宋珩究竟作何思量，却是根本就无人知晓。 宋珩没有作声，只兀自沉默着扫了一圈，不知怎的，他心底里竟是冷不丁浮起了几分不快。虽不过一瞬，便再一次被他毫不客气的压了下去，却还是让宋某人不由得心底大骇。 无他，只因在那一刹，就连宋珩也不由得陷入了自我怀疑，觉得他好像没干人事。 第714章 查证 就在宋珩暗暗头疼的时候，夏艺璇等人也没闲着。 社长和暗恋对象扔下了所有人出去约会，打工人却是并不敢轻易擅离职守。 尤其，夏艺璇还和那两位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一头是闺蜜，她恨不能第一时间就从甄泠朵口中挖出更多她和宋珩之间的小八卦，却又实在担心，自己万一做得过火了，反而给尚未完全捅破窗户纸的小情侣增加了心理负担。 另一头是老板兼表兄。单论才情，宋珩无疑是配得上甄泠朵的，可正也是因为夏艺璇实在太熟悉那小子往日里的一应作风，便也就难免会不自觉替人捏着一把汗。她家社长毕竟从来都没谈过恋爱，平日里对甄泠朵也经常是呼之则来的命令姿态，冷不丁要换个身份相处，稍不注意就可能闹出笑话来。万一，甄泠朵因此对他存了些许警惕心思呢？ 两人前脚刚走，夏艺璇脑子里便如同电影一般，冷不丁闪过了诸多让她倍感不安的念头。要不是担心追上去很有可能被发现，且她实在是没想好万一被现场抓包该如何应对，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跟上去亲身感受新鲜出炉的第一八卦。 但夏艺璇到底是没有这么做。 也正是因此，才让她堪堪避开了和宋珩与甄泠朵一样，不得已被困在连番鬼蜮里的尴尬处境，收到的消息的那一刹，夏艺璇甚至还不自觉长舒了一口气。 亏的是她没跟着去，要不然还不知道会给他们两个惹出多大的麻烦来。 忠于职守的夏艺璇没能等到老板重新折返，却是发现了又一个了不得的消息。 近日，有一大批境外人员正疯狂涌入。 不知怎的，夏艺璇就是觉得这事非比寻常。她索性第一时间就报告给除灵官方，希望他们能多加审视。毕竟，除了他们，其他人实在没有任何由头可以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对陌生人严防死守。 自然，逐明侦探社的其余几位，夏艺璇也一个不落地通知了。 梁风祁的动作挺快，赶在官方之前，便先一步将夏艺璇的这一发现毫无保留地告知了所有认识的人。他们当中，有些是他自己的朋友，但大多数都是因着宋珩而渐渐熟稔起来的。无一例外，都是如今应对鬼蜮的一把好手。 尽管，他们的战斗力并不比宋珩强悍，但终究还是比普通人要厉害许多。 虽说夏艺璇已经第一时间通知了官方，可梁风祁却还是坚持不能轻易松懈精神。竭尽所能撬动身边的人，想方设法地打探那些人仓促入境的根本缘由，是他彼时最为坚定的信念。 尽管连梁风祁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可他就是想要这么做，无有缘由。 注意到他赫然一副专注模样，夏艺璇没忍住轻笑了声，“可惜宋珩不在，你梁风祁难得这样专注，场面难得，合该在社长面前好好表现一番才对。” 毫不掩饰的揶揄模样，夏艺璇半点不担心梁风祁跟她急，甚至还煞有介事地举起了手机，“别动，我给你拍下来，做个呈堂证供先！” 梁风祁全由着她。 夏艺璇本就是这样想一出是一出的快活性子，事实上，如果没有她在其中插科打诨，梁风祁根本就不可能在这鬼地方坚持这么久。 他名义上是宋珩的下属不假，可那位内八门门主的高冷性子可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住的。远的不提，单就是陈书易一个，不也正是因为看不惯，才避而远之吗？ 遗憾的是，宋珩这个当事人对此却是没有半点自觉，不论经历多少次，也从来如故。梁风祁在一旁看得多了，也就淡然了。 他不过是配合夏艺璇在委实枯燥的生活里找一些简单的快乐罢了，小小的自我牺牲，博大家相视一笑，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这边厢，两人为突然涌入的境外人员提心吊胆，而另一头，沈玄风却是始终不死心，接二连三地赶去事发地，妄图找到一些新的线索。 事发的第五天，除灵官方才最终锁定，眼下又一个让所有人望而生畏的鬼蜮，其源头是一家大型商场。而那地方，宋珩和甄泠朵也去过。 这是沈玄风自己调查出来的结果。 有了先前的诸多经验，无论夏艺璇还是梁风祁，显然都已经习惯了那两位冷不丁就消失个无影无踪的现实。只消是暂时没有旁的消息传来，便权当没事人一样，半点不在意。 但他二人盯着境外人员不放的时候，沈玄风实在无所事事。 他暗自思量了许久，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要沿着周遭的监控，拼凑出甄泠朵和宋珩离开前最后的影像，诚然，那个时候的沈玄风根本就没设想过他究竟能否成功找到线索。 就算他并非专业人士，可毕竟是在逐明侦探社里被实时浸润了许久的编外人员，多少总能学到一点皮毛，一来二去的，还真就让小道士查出了点东西。 沈玄风原本的确想过在第一时间和夏艺璇互通有无，可再转念一想，那丫头虽和小鬼结契过，可毕竟没有自保的能力，真要是去了现场，万一遇上什么麻烦被无端殃及，反而不是好事…… 因着这样的念头，他到底是没有惊动任何人，只身而往。 形成鬼蜮的商场！ 远远望见目的地的时候，沈玄风只觉骤然间心神一颤，虽不过刹那的功夫，但在那一瞬间，他脑子里已是连番闪过了许多念头。 等再回过神来，沈玄风已是坚定自若地立在了商场门前。 他想要进去一探究竟，可奈何有人反应更快，竟是先一步将他拦了下来。 “不好意思，先生，商场近期不对外开放，您不能进去。” 听着眼前人用些蹩脚的普通话强行截断他的动作时，沈玄风眉头微蹙，心底里隐隐生出了几分不安。 “什么时候可以恢复营业？我还想去买东西呢。”沈玄风强忍着心头的不安，径自没好气地问道。 宋珩之前说过，查案的时候，尤其不能对陌生人袒露真实意图，尤其是在鬼蜮周围，毕竟谁也不知道眼前人究竟是敌是友。 第715章 变数 沈玄风听进去了。 故而，此刻他心底里早已警铃大作，面上却还是得尽力维持着一副不以为然的姿态。 “不清楚。”眼前人同样没什么好脸色，对方似是已经被好几波人袭扰，脾气莫名有些暴躁。 大抵是听出了他话语间的轻蔑姿态，又或许是沈玄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对方人多势众，而他只身一人根本就无力抗衡，纠结了好一会儿便自己放弃了。 然而，离开不过几步，沈玄风却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冷不丁回头又朝着那些人喊了一嗓子，“什么时候恢复营业了，在外头立个广告牌也好啊，不然天天堵着门不让人进去也太累了。” 冷不丁的一声，倒是将原本拦在门口的那几个人吓得不轻。 显然，在沈玄风之外，他们鲜少能够遇到这样没有眼力见的家伙。普通人冷不丁瞧着这儿的阵仗，早已经被吓得腿软，根本就不可能还有勇气贸然凑上来想要一探究竟。 更别说，刚才那沈玄风分明是探头探脑了好一会儿，瞧他那个阵仗，显然是很希望知道里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亏的是他们动作快了些，倘若是一个不注意给了对方以可趁之机，大姐只怕会即刻扭断他们的脖子！ 沈玄风却是根本就不知道，他的突然出现竟然在不经意间给这几位看门人造成了极大的心理负担。就算是干脆利落地将他拦在了门外，居然都不敢轻易放松心神。 而那些人也不会想到，沈玄风后来那犹如神来之笔的提醒，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之所以借着这般说辞回头，为的也不过是证实自己的一个猜想。 单听口音，那些人显然是外来者。 连说话都那么蹩脚，自然不可能是本地土著。 但最是让沈玄风警觉的，还是他们身上好像都或多或少有些樱花印记，深深浅浅的，却是一个不落。 就在沈玄风离开后不久，又一名妖艳的樱花女子悠悠然从办公室里踱步而出。举手投足之间，多的是让人移不开眼的风情万种。但瞧着神色，却是凌厉得很。 “发生了什么事？” 冷不丁的一记追问，却是让周遭众人都不由得心神一凛。 惊诧不过片刻的功夫，内里外边林林总总十好几个人竟也不敢有半点隐瞒，当即就将自己遇上的事情毫无保留得和盘托出。 “刚有个人找过来，说是要进去买东西，被咱们兄弟赶出去了。” “楼上好像也一直都不安分，似是每一层楼都无可避免的遇上了麻烦……” 有序说完，便再一次恢复了寂静。 并没有谁胆敢毫无顾忌得直勾勾盯着眼前人瞧，要是沈玄风多待一会儿，大概就能近距离感受所谓让人闻风丧胆的大姐的真实气度。 “我知道了，都退下吧。” 也不知道沉寂了多久，女人到底还是一扬手，云淡风轻地道。 话音落下，跟前众人当即如鸟兽一般四散开去，动作之迅捷，着实令人咋舌。 下一瞬，甄泠朵一行人倏然动了。 突兀中陡然发起运行的电梯委实让所有人心生不安，从前就算是突然动作，好歹也会把电梯门合上，但这一次，却是全无预兆。 明明前一瞬所有人还在面面相觑，全然不知道该如何行事，却冷不丁被这全无预兆的动作给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 最先表现出不安的，自然是那几个没什么本事的保安鬼，不过刹那的功夫，他们便集结起来，将所有的疑惑都一股脑儿砸向电梯鬼。 “你怎么不提前预警一下？” “好歹把电梯门合上吧。” “稍微慢点不行吗？为什么突然加速啊？” “我为什么会觉得我们现在跟自己去送死没什么两样？” …… 和保安鬼们的聒噪不同，电梯鬼如今心底里也始终七上八下的，没个安稳。可毕竟甄泠朵他们还没有发话，他便也只能一个劲儿地逼着自己保持着淡然自若的模样，并不敢轻易显露出胆怯神色。 眼下所有的淡然，都是电梯鬼卯足了劲儿强装出来的短暂镇定，却没成想，同在一根绳上的另外一群蚂蚱却是半点没有眼力见，居然还连珠炮似的发问。 他就一个鬼，能知道什么？ 大家都已经经历了这么多事了，这几个愚蠢的保安，怎么到现在还没搞清楚形势？ 所有超出了他们原本预兆的行为，都并不是由他这个电梯鬼操控的，而是那幕后之人。虽然，电梯鬼也没见过，根本就不知道那人是谁，但想也知道他的能耐一定在自己之上。或者说，是对他们如今经历的所有事情早便有了预料。 若非如此，凭着甄泠朵和宋珩的能耐，远不至于时刻被人裹挟，始终都寻不到一点突破的可能。 是的。 虽说这些小鬼和宋珩二人相处的时间算不上太长，可他们显然已经在无意识间成了这两位的拥护者，且是丝毫都容不得半点动摇的那一种。 陡然间经历意料之外的变数，一电梯的家伙都不知该如何应对，好容易稳住了心绪，便都直愣愣望着那唯二的主心骨。 就连程归远也是一样的。 冷不丁瞥见那人投过来的视线时，宋珩还有片刻恍惚，显然他可从来没觉得每次照面都对自己下狠手的家伙会没有应对的办法。 保安鬼和电梯鬼太弱，下意识想要寻求庇护，到底也是难免的。 可程归远和他们可不是一路的。 就在他暗自盘算着那人的根本目的时，甄泠朵却是已经当先一步淡淡道，“别紧张，船到桥头自然直，咱们这么多人呢，总会有办法的。” 这一句甄泠朵说得很是坦然，可一旁听着的人却是心思各不相同。 算上程归远，一共也就三个人。、 那几个小鬼，不被吓得屁滚尿流就算不错了，指望他们破局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程归远也不能全信，归根究底，干活的还是只有宋珩一个。 他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任甄泠朵只身陷入危局的。 第716章 失控 是不是去送死，尚且是个还等不到最终答案的问题。 “既来之则安之，都放宽心，等出了电梯再做打算。”在一众小鬼惴惴不安的时候，甄泠朵倒是难得找回了些许理智，一字一顿，不无笃定地说着。 听了这话，保安鬼们和电梯鬼直觉心下安然。 他们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前一瞬还一本正经地说着笃定非常论调的人，此刻正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宋珩的神色。 诚然，她的确是先一步做了决定。 就算是她方才所言实在容不得任何人轻易挑出什么错漏来，可归根究底，真正能替甄泠朵拿主意的人，是宋珩。 除非他不在，要不然，甄泠朵总会不自觉想要得到宋珩的支持。 小鬼们没发现的异样，一旁的程归远却是看得再真切不过。虽说他心底里满是鄙夷，可事到如今却也只能暂时压制着心底里的诸多不安，只一门心思想着先解决眼前的大问题。 为了共同的目的，程归远不介意暂时和宋珩握手言和。但倘若这人胆敢说半个不字，他一定会毫不客气地将人一脚踢开。 反正宋珩刚才就已经说了平白遭了他一顿揍，尽管程归远此刻并不能回想起来，但多一次少一次实在没什么要紧。左右宋珩都已经恨他入骨，程归远还有什么好纠结的呢？ 一行人带着各异的心思，相顾无言地被送到了一楼。 电梯停止运行的时候，众人仍有些恍惚，尤其是甄泠朵。 她可是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和宋珩被困在数不清鬼蜮里的时候，两人第一反应便是要尽快找出离开的办法。然而眼下当真全虚全尾地从十八楼来到了一楼，她心底里总也不知为何竟隐隐泛着些不真实感，就好像幻梦一般，让人全然不敢相信。 “真是一楼吗？” 惊诧之间，甄泠朵到底还是下意识将横在心底的这份不安问了出来。 “不知道。” 宋珩虽是当即就看穿了甄泠朵的心思，却也从没有想过要安抚一二，只直白干脆地给出了他的答案。 一旁的程归远听着这三个字只觉得头皮发麻。他下意识偏头去看甄泠朵，脑子里却是已经止不住开始设想下一秒的应对说辞。 万一甄泠朵被这混蛋一句话激得失落非常，他总得想法子劝上一劝。 果不其然，甄泠朵的神色变了。 尽管她清楚地知道，宋珩一直都和她在一起，自他从天而降的那一刻开始，他们两个人的一应际遇便都是完全同步的。彼时的她不了解外头的情形，宋珩也是一样的。 不咸不淡的三个字，听上去虽说委实有些不近人情，但仔细想来，宋珩到底也没有敷衍或是欺骗。他不过是如实说出了自己的回答而已。 惊诧不过一瞬的功夫，甄泠朵便很快沉静了下来。 深吸一口气，正想着要将先前的问题一笔带过的时候，无意间一偏头扫见的却是程归远怒目圆睁的狠戾模样。 而激发起他愤怒的，显然是宋珩。 “控制好情绪，不管外头是个什么情况，我们大家一起应对，总会有办法的。” 甄泠朵不由分说将程归远往自己身后拽了拽，意图再鲜明不过。 宋珩瞧着她这点小动作，兀自挑了挑眉，到底是没有毫不客气的点破。 小鬼们却是实在有些受不住电梯内略显诡异的气氛，但偏生门没开，且他们这几个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勇气敢抢在他们三个前头出去。 所幸的是，这样焦灼的画面并没有持续太久。 电梯门开了。 在那一刹那，没人知道程归远究竟是怎么想的，竟是当先一步走了出去。 他那急不可耐的模样，乍一看实在像是受不了了才想要疯狂逃窜。可事实上，在其他人和小鬼们眼里，如果不是甄泠朵眼疾手快的护着他，只怕是已经上演了一场生死追击。 正也是因为被程归远这无意识的举动带偏了心神，原本横在所有人头上的那点不安总算是被搅散了些，哪怕只是暂时的，也委实让小鬼们雀跃非常。 然而，不过一瞬的功夫，他们登时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们总算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了正笑吟吟盯着电梯瞧的女人。 她身上的衣服连同一应装扮，都并不属于能让甄泠朵感到熟悉的那一卦。但最是让她意外的，还是那女人居然还主动和程归远打招呼，说了声好久不见。 话音刚落，原本已经一步踏出的程归远当即就像是老鼠遇见猫一样，忙不迭就快步跑回来，小心翼翼的躲在甄泠朵身后，根本就不敢和那人径直对上。 “她很可怕吗？” 甄泠朵不解，只得下意识压低了声音问道。 程归远没答话。 事实上，也的确用不上他。 不论如何，有程归远这下意识往后逃窜的动作在前，女人是断然不愿意再多看他一眼的。毕竟，她在这商场里安置了许多试验品，有成功的，自然也免不了有失败的。 哪怕起初是特别成功的，经年日久，总也免不了有对方幡然醒悟清醒的可能。 事实上，她正也是提前预料到了这一点，才提前准备了好多个供自己差遣的玩意儿。一个不行，还有下一个。 程归远已经不可控，可眼前这么多人人鬼鬼的，总能有个合适的。 因着这样的心思，她即刻毫不犹豫的甩出丝线。该说出手的那一刻，她根本就没有提前预设好任何一个目标，在她眼里，除了程归远之外的所有人，都不可能躲得开她的控制。 但遗憾的是，就在那一瞬间，宋珩动了。 他的确是落后了一步，如果不是被程归远搅和了一阵，在瞧见不远处那樱花女人的刹那，宋珩一定会言简意赅地提醒甄泠朵注意安全。 这人就是当初那个带着十字架的家伙。 甄泠朵那时虽说没能亲眼见识，可她毕竟是听宋珩说过的，依着他们彼此间的信任，有些话根本就不需要说得太过直白。 宋珩相信，她一定会懂的。 第717章 混战 然而，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机会多说了。 宋珩径直起手，毫不客气地使出了雷法，阻断那烦人的丝线。 出手的那一刻，宋珩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一则，是他一直觉得这女人根本就没有使出自己全部的本事，二来，当初宋珩亲眼所见的，是就连那黑化的程归远也并不是她的对手。 而宋珩和那家伙的数次交锋，多是无奈落于下风。 换言之，倘若双方都已经竭尽全力，宋珩未必是这樱花女人的对手。 加之他已经从甄泠朵和小鬼们口中拼凑出了些过往，樱花女人是电梯鬼口中始终都没有办法轻易绕过去的存在，宋珩便下意识将其视作最终的对手。 如今又是冷不丁被对方抢了先，而他们根本就全无防备，就算是甄泠朵反应迅捷，只怕也会在不经意间被那些恶心的玩意儿给缠上…… 这样想着，宋珩的脸色便不自觉又黑了些。 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对方瞧见自己出手的那一刹，竟是不自觉向后退缩。这一突然的变故并不在宋珩的预料之内，却并不影响他的后续应对。 甄泠朵如今也渐渐回过味来，她下意识想要上前帮忙，只可惜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宋珩一句话堵了回去。 “不用你，她奈何不了我。” 只一招，宋珩便品咂出了这结局。 眼前的女人，根本就打不过他。 该说面对眼下这样一边倒的局势，宋珩本该为此感到雀跃，可偏偏那一瞬间，他满脑子里不时萦绕着的，都是先前在六楼被这人虚张声势的模样忽悠地团团转的可怜模样。 就算是并没有多少人瞧见了这一幕，宋珩也有理由相信，身后那些个不时打着寒颤的小鬼们根本就没有勇气在背后编排自己，程归远大概也多有不屑，可宋珩自己却始终都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坦然接受这一现实。 他恨不能回到过去，将那一段彻底抹除。 可他不能。 现如今，宋珩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彻底肃清眼前的始作俑者，才或许能让他短暂收获一点内心的平和。 而这个过程，不该有任何人掺和其中。哪怕是甄泠朵，也不可以！ 宋珩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他云淡风轻一般，对这女人穷追不舍，又步步紧逼。宋珩以己身为界，硬生生拦住了那樱花女人全部的攻势。事实上，就算他不曾阻断这人的动作，等意识到跟前种种无一例外都和自己没有半点牵扯的时候，甄泠朵也一定不会客气。 宋珩一步步将人往绝路上逼，那樱花女人虽说的确已经习惯了驱使旁人来为自己所用，可终究也不至于没了应对危险的本事。可惜的是，她的一切手段在宋珩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 就是现在。 樱花女人退无可退的时候，宋珩缓缓起手想要送她最后一程，但没成想，临门一脚的时候，聒噪的电锯声竟是再一次响起。 陡然间听着这声响，宋珩只觉头皮发麻。 诚然，这樱花女人并不是自己的对手，但宋珩也的确没有办法让黑化的程归远像眼前人一样乖乖听话。 最要命的是，那家伙分明是为了樱花女人而来。 仅在互相对招的刹那，宋珩便察觉到了他的这一意图。 只是，从来见多识广的宋大社长，在这一瞬间委实有些恍惚。 他想不明白。 明明不久前那樱花女人还发疯一样和程归远打得不可开交，宋珩记得，若是没有自己当初从后背冷不丁飞起一脚，这家伙根本就没有办法从对方的桎梏里安然抽身。 可此时此刻，本该坚定为敌的两人却是莫名奇妙的成为了队友。 反倒是宋珩这个从始至终都是局外人的家伙，莫名成了众矢之的。 与此同时，被强自拦在屋外的沈玄风却是等来了援军。 一群和甄泠朵他们一样的除灵人。 “商场里有很多樱花人。” 沈玄风冷不丁的一嗓子，登时让所有人不自觉警觉起来，“他们不许我进去，这么反常，肯定有问题。” 或许是因为在逐明侦探社里待得久了，见识了太多超出了小道士过往认知的事情，又或许是夏艺璇也鲜少按照常理出牌，大多数时候都是顺势而为，深刻践行所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基本真理，和她相处久了，沈玄风自也难免沾染了一些。 他并不知道那些樱花人究竟有什么盘算，夏艺璇和梁风祁虽一直在暗中调查，但毕竟官方并没有传出鬼蜮之内也有这些人存在的消息，故而众人本也就没有想这么多。 及至此刻被沈玄风无意间撞破，所有的事情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外头有人闯入！ 原本已是下意识躲在角落里，并不敢轻易探出头来的樱花人，察觉到情势不对，便也就顾不得许多，只忙不迭从四面八方涌出来，只下意识想要拦着莫名的闯入者。 彼时，宋珩和程归远斗得正酣。 边上的那些喧闹声响当然也惊动了甄泠朵等人，“我们去帮忙！” 说着，她便不由分说往外跑，且不管外头究竟是什么人，单就看眼前的情势，她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坐以待毙的。 如果能趁乱控制住整个商场，自然是最好不过，就算是不能，也不可以让任何人成为又一个踏进鬼蜮的可怜人。 混乱之间，老实程归远也动了。 可他的目标和甄泠朵截然不同。 他决定去帮另一个自己。 宋珩和程归远斗得不相上下，外头又有新的敌人，局势过于混乱，便是浑水摸鱼的好时机。既想要救人，此时便是最好的机会。 一个程归远已经让宋珩头疼非常，冷不防再多一个，更是防不胜防。 可彼时的宋珩，实在是再找不出任何一个帮手！ 眼睁睁看着程归远一手抡着电锯，一手提溜着那女人离开的背影，宋珩不自觉陷入了沉思，好半晌都没有回神。 他不是没想过要追，只是刚一抬腿，眼前人却是骤然消失不见，就好像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一样。 第718章 收留 宋社长纵横多方鬼蜮，虽说此前也不可避免地遇上很多棘手的麻烦，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冷不丁给他下这样大绊子的人，却寥寥无几。 眼下的失败让他不由得怒从心生。 可纵是那无边的怒火烧得再旺，此刻也终究于事无补。毕竟，他根本就不知道程归远那家伙究竟把人带去了哪里，又到底有些什么样的盘算。 事实上，自打宋珩遇上程归远开始，便始终都没有办法轻易看穿那个人的意图。虽说两人从一开始就互相不对付，可按理说宋大社长到底也算得上识人无数，总也不至于被人时刻牵着鼻子走。然而，现实就是这样的惨淡。宋珩还真就是从来都没有在那个人手里讨到过什么便宜，打也打不过，算计也差了点…… 意识到这一点时，宋珩的神色没由来变得更难看了。 所幸的是，彼时甄泠朵却是已经从先前混乱的局势里抽离出来。有沈玄风那小子从中斡旋，她到底能轻松许多。毕竟是彼此一起默契配合过的队友，比起那几个实在没多少本事的小鬼要让人安心得多。 冷不丁偏头看见一脸怒气的宋珩，她想也没想便即刻放下了手头的事，回头安抚：“随他们去罢，总还能遇上的。” 甄泠朵心知这人是因着被摆了一道而心有不满，诚然，若是能将那樱花女人带回去刨根问底，的确能让他们更早一步剥开眼前的迷雾。但现如今，却只能眼看着即将到手的鸭子飞得无影无踪。 不说宋珩，同样的事情无论落在谁的头上，都不可能让人泰然处之。 至少，甄泠朵一定做不到。 “等下次遇上，我帮你一起。”甄泠朵也不管彼时身边的人究竟作何想法，只一字一顿地道。 这一句她说的再坚定不过，且丝毫都没有冒犯宋珩的想法，她只是云淡风轻地说出了自己作为搭档的真实想法。 不管宋珩答应与否，下一次，甄泠朵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作壁上观的。 “走吧，官方的人还等着呢。”说着，甄泠朵便径自往前走。虽说她的确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宋珩的异样，也送上了自己实在单薄的安慰，但既然眼前人并不准备搭腔，她也就懒得多费唇舌。 事实上，甄泠朵相信，就算是没有她，宋珩自己也一定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的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因为他是宋珩。 是所有人会在不自觉间仰望、信任、无条件跟从的宋珩。 若是连这点自我调节的本事都没有，又如何能号令内外八门？ 宋珩瞧着眼前人这副淡然的姿态，一时间有些恍惚。 这丫头当真是来安慰他的吗？ 宋珩没有答案。 单是如今摆在面前的这连番动作，要说她是夏艺璇，宋珩可能还更相信些。可显然，甄泠朵不是夏艺璇。 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心底里不自觉涌动起一个无解的谜团，甚至比程归远的藏身之地还要难猜。 被这么一打岔，宋珩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积压在心头那些个郁闷的情绪，好像的确消解了些。 无论甄泠朵是有意还是无意，如果从结果论，也算是达成了既定的目标。 等两人完成和官方的交涉，谢过其他除灵人的帮忙，仔细转述过商场一众鬼蜮的复杂情况后，甄泠朵及宋珩连同沈玄风便想要打道回府，奈何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人喊住了。 “那个，我们要怎么办？” 被一众小鬼推出来的保安鬼队长此刻着实有些不安，他们是甄泠朵雇佣的保镖，按理说应该要继续跟着她才对，可事实上，没有哪一次不是完全反过来的。 他们根本就保护不了甄泠朵。 甄泠朵也不需要他们保护。 尽管甄泠朵从来都没有直白坦荡地说过这样的话，她一直有意识地想要给小鬼们留点颜面，但他们却依旧是无一例外被不可撼动的现实打败。 倏然听着这一句，下意识间回神的甄泠朵也不由得有些恍惚。 她当然没忘记自己当初一时兴起和小鬼们达成了雇佣关系，其本质是想要带着他们离开那个遍地是鬼蜮的家伙。如今只要一脚踏出，便能迎来新生。 她当然可以立刻摆摆手让这些家伙们各自散去，可身后的诸多鬼蜮到底是没有被完全肃清。甄泠朵他们如今不过是在机缘巧合之间，先一步找到了离开的办法而已。 且不说程归远和樱花女人全无踪迹，就算如今他们就在眼前，想来宋珩也不可能轻易收手。若是他事先并不知情便也罢了，既然知道了，自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不管不顾。 他做不到。 甄泠朵也不愿意。 “先带回社里，扔给夏艺璇好了。” 甄泠朵举棋不定的当口，宋珩却是已经替她拿了主意，“他们可能还知道些东西，总得都问清楚了才好。” 对上甄泠朵不自觉放松下来的神色，身边的人却是立刻毫不客气的踩了刹车。 这下子，别说甄泠朵了，就连沈玄风也立刻就明白了宋珩的意图。 他倒是并不知道两人和小鬼们先前的过往，只下意识追问了一句，“那为什么不让他们跟着除灵官方？” 他们可是已经把所有的樱花人都收拾好起来准备一起带回去的，按理说，这些小鬼也算是鬼蜮的产物，交给他们统一处理显然要比带回逐明侦探社亲自问话安生地多。 “夏艺璇最近太闲了，给她找点事情做。” 宋珩不咸不淡的开口，不以为意的轻松语调底下，端的是不容置喙的坚决。 甄泠朵听明白了，忙不迭偏头去看沈玄风。 她得赶在这个楞小子替夏艺璇叫屈之前抢过话茬。说不清为什么，可甄泠朵就是有种直觉，一旦沈玄风开口替人辩驳一个字，宋珩就很可能再多找些事出来！ 断不能再给夏艺璇添加负担了！ 甄泠朵心底警铃大作，所幸的是，沈玄风还算机警，闻言竟不再作声，堪堪替夏艺璇终结了一场无可估量的大麻烦。 第719章 搜索 三个人带着一群小鬼浩浩荡荡地回了社里。 只有夏艺璇一个人留守，听到声响的那一刹，她头也不回地蹦了一句已经记不清说过多少遍的话，“抱歉，本社暂不接待委托。” 开玩笑。 社里最能打的不在，就算送上门来的业务再大，夏艺璇也不敢贸然接下啊。 曾几何时，她天真烂漫的应许过，其结果就是一竿子把梁风祁和陈书易支去了湘西，差点就回不来了。 有些错，犯过一次就够了。 夏艺璇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她不能罔顾朋友们的性命。 归根究底，逐明侦探社是宋珩的一言堂，她作为可怜的牛马员工，只需要在老板不在现场的日子里，尽可能维持好社内秩序。若有余力，再帮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至于最终如何取舍，从来都不是她该考虑的事。 单单一个樱花人入境的事，就已经让她和梁风祁忙的不可开交，夏艺璇的确是再没有什么旁的心力去接触新的案子了。 遗憾的是，推辞的话说得再顺口，也架不住有些人非要硬着头皮往里冲。 “别人的委托你可以不接，但这一单，必须接。” 听着这坚决笃定且带着些混不吝的说辞，夏艺璇只觉得骤然间血气翻涌，下意识抬头想要跟人对峙一二，然而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冷不丁对上了宋珩那好整以暇的姿态，她一时间愣住了，竟是好半晌都没有回神。 两人四目相对凝视了许久，那人当先一步踏进去，还转头示意他们原地等着的时候，甄泠朵便不由得心道不好，等了许久也不见里间有什么反应，她的心不自觉提到了嗓子眼。 一旁的沈玄风更是纠结，一时间进退不得，脸上赫然是一副便秘的样子，甄泠朵偏头看到的时候，只觉愈发无语。 踌躇了一阵，甄泠朵到底还是无视了宋珩之前的叮嘱，也不管屋内的人如今是何神色，自顾自从兜里掏出一张字条，边跑边喊，“瞧我这脑子，差点忘了大事。程归远给留了字条！” 冷不丁的一声喊，的确让所有人都不自觉大吃一惊。 不单是夏艺璇和宋珩，就连身后那一众小鬼也不自觉变了神色。 程归远留了字条？ 那小子究竟想做什么！ 可惜，旁人根本就猜不透他的心思，就连甄泠朵想必都不知情。 但凡她提前知晓，便断然不可能是眼下这样的姿态。 被甄泠朵这么一打岔，宋珩自然也就顾不上夏艺璇了，只忙不迭接过来看。 小小的字条写的匆忙，字迹有些潦草，想必是那程归远在混乱之中写的，“他说那些樱花人拿人和鬼做实验，是不是就是之前你遇上过的那种，控制他们为自己所用？” 甄泠朵方才已经扫过一眼，虽说她已经有了笃定猜想，可话到了嘴边，却还是不自觉想要那个万一。 遗憾的是，落后几步的小鬼们听了，却是坚定非常的给出了最为肯定的答案。 “是的。” 伴随着这掷地有声的两个字，余下的几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夏艺璇和沈玄风是一无所知，甄泠朵和宋珩则是惊的半晌都不愿作声，幸而沉寂之后，大家还是第一时间沉下心思来仔细商议。 事情已经发生了。 鬼蜮是必然要除的，那些混入境内的樱花人自然也需要仔细排查。 如果非要为他们心底里那些无可压抑的愤怒，找一个宣泄渠道的话，便只能是这一遭。 “之前我们就查到近段时间不停有樱花人入境，可从来都没想过是为了这个！” 饶是已经见识过不少世面，可夏艺璇此刻却还是难掩心中愤恨，无论是人是鬼，都不该沦为他们达成个人目的手段。 自然，横在这其中的国仇家恨，才是最要紧的。 倘若这些樱花人安分守己，只在自己国内行事，无论多么过火，他们都未必会在意，可偏偏他们千里迢迢漂洋过海，非要在他们的国土上做这些见不得人勾当。 那整件事就有了完全不同的意义。 梁风祁回来听说之后，第一时间联系上了陈书易。 如今他们所需要面对的敌人太多太散，若想要将那些入侵者尽早连根拔起，还是该从密集之地入手。 正也是因此，他们才需要更多的人手来进行前期摸牌。 “陈老板答应了。” 挂断电话的那一刻，梁风祁不自觉长舒了一口气，要知道，先前夏艺璇查出不对劲儿，他四处找人盯梢的时候，那人可没有答应得这样痛快。 “这就答应了？陈老板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正也是因为亲历过，夏艺璇才最是能够亲身体会梁风祁的欢喜，恍惚间她下意识将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梁风祁闻言一愣，显然也是根本就没有料到这一出，一时间有些答不上来。 宋珩和甄泠朵虽没有参与到前头的环节，却反而是比面前两人更快反应过来的。 “陈老板大义。” 甄泠朵没忍住喊了一嗓子，不等其他人回过神来，便已兀自站起身，一旁的宋珩紧随其后，“各位都别闲着了，抓紧干活吧。” 末了，甄泠朵还一字一顿地丢下一句，“铺个天罗地网，咱得替大家伙将那些该死的樱花人一网打尽！” 不容置喙的一句，激起了所有人的坚定心思。 不多时，逐明侦探社众人便不自觉沉浸其中，至于那一应小鬼，也半点没闲着。有人采买，有人烧火，也有人加入其中，分工协作，各自镇守，赫然一副要坚持持久战的准备。 最终还是陈老板先有了突破。 据说是他动用了自己经营多年的人脉，才最终锁定了三个可疑地点。 众人商议之后，甄泠朵和宋珩最终决定先行前往距离最近的撑花镇。 主意一定，夏艺璇便马不停蹄为两人准备前期资料。 “撑花是雨伞的方言，那地方世代以伞为业，你们到了那儿，可能得小心各式各样的伞。”夏艺璇将眼下能查到的资料发来时，不忘叮嘱了一句。 第720章 撑花镇 “放心。” 甄泠朵点了点头，柔声应了一句。 夏艺璇闻言，便再没有多说，两人毕竟是相交多年的朋友，哪里会读不出彼此言语间的深意。 无论再经历多少次，夏艺璇只怕是始终都没有办法坦然接受目送他们去经历些意想不到的挑战的，所以才恨不能多查一点，多叮嘱几句。可那地方到底是未知的，任谁都不知道具体情形，就算是甄泠朵有心想劝，话到了嘴边也委实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声放心，当然不可能让夏艺璇就此安心。可这算是甄泠朵给她的承诺，把心放在肚子里，他们一定会安然回来的。 “有宋社长在呢。” 径直上前和夏艺璇拥抱的时候，甄泠朵还不忘笑着补上这后半句。 “是呢，你两默契无间，所向披靡。”夏艺璇也顺势笑着回了一句。 临行前的说笑，既是为前行者减轻负担，也是让留守人群放松心情的手段，这一招对旁人会否有效，甄泠朵不知情，但对夏艺璇来说，大抵还是有些用的。 毕竟，她从来都相信甄泠朵，也未曾质疑过宋珩。 他们两个是夏艺璇最为信任的人，珠联璧合，无所不能。 他们先前一直都是这样的，从未失手，更不曾让任何人失望。 这一次也必然如此！ 甄泠朵和宋珩按照指引周转到了撑花镇附近，却是迟迟都寻不到入口，问了周边的居民，才知道他们要找的撑花镇在山上，只能徒步前去。 对于这一结果，甄泠朵和宋珩都并未表现出过多的骇然，他们道过谢，便沿着他们的指引一步步往山上走。 山脚下还零星有些人，越是往上走，便越是寂静。 甄泠朵下意识环视周围，他们此番前来撑花镇，主要是要寻访樱花人的踪迹，可偏偏一路走来，竟是一个都没有发现。 诚然如今的确尚且不曾径直闯入撑花镇腹地，可甄泠朵原先总也以为，不必非要等到那个时候。 “放宽心，总会遇上的。” 明明甄泠朵什么也没有说，但冷不丁听着宋珩不以为意的淡淡语调，却还是不自觉愣在原地，好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无需言语，他也知道自己的顾虑！ 甄泠朵倒是知道，他们在无数次生死历练中磨砺出了些旁人不可及的默契，但那大多都是在鬼蜮之中，一旦回到了现实的生活里，宋珩鲜少在意身边人究竟作何想法。 不对，他是在意的！ 脑子里轰然闪过这一念头的时候，甄泠朵只觉得脊背生寒。 先前事情太多，她并没能沉静下来仔细思量，可被眼前这全无预兆的一幕无意识间激了一下，却是后知后觉地品咂出些不对劲儿来。 宋珩的确能看透她的心思。 有意无意的，经常如此。 “但愿吧。” 因着脑子里不自觉闪现的一个全无预料的念想，甄泠朵心下一惊，却是也顾不得什么了，仓促地应了一声，算是回应。 再往后闷着头往前走，却是已经再顾不上去想撑花镇的事了。 她满脑子都是宋珩曾经做过的那些事，好的坏的，林林总总，硬生生被甄泠朵梳理出了不少，可以佐证两人默契的证据。 居然有这么多吗？ 甄泠朵心下大骇，此刻的她只恨自己没能提前料想到这一层，要不然或许还能拉着夏艺璇一道抽丝剥茧的分析一二。 可下一瞬，甄泠朵便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拉着夏艺璇一起梳理？ 那岂不是更容易想入非非？ 想到这儿，甄泠朵不自觉晃了晃脑袋，只盼着能立刻将脑子里这些纷杂的念头一股脑儿的丢出去。 现在最关键的是去撑花镇查清楚樱花人的事，没空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好容易稳住心神，甄泠朵却忽然听到身边的人急忙忙喊了声，“小心！” 语气很是急切，不等甄泠朵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整个人已经被宋珩一把拽了过去，而距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正立着一个怔怔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小孩。 那人身上还背着个不小的背篓，里头横七竖八地竖着好些油纸伞。 撑花镇以雨伞为业，这小孩也是卖伞的。 在山脚下的时候，甄泠朵和宋珩就已见到了不少，可几乎所有的摊主都会不自觉补上一句，“咱们这些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撑花镇的伞那才是最为精妙的。” 彼时甄泠朵便一直在想，所谓精妙的伞，究竟该是什么模样的。 现如今冷不丁遇上一个，她便下意识探头想要看个清楚。奈何，边上的宋珩却是根本就没有预料到她会来这么一出，一时间有些发愣，显然是并不能在第一时间会意。 “小朋友，你这伞是撑花镇的吗？” 没等宋珩回神，那人稳住心神，已兀自半蹲在小孩跟前，认真发问。 “是呀，姐姐你是要去撑花镇吗？” 半人高的小男孩闻言仰起头来，正好和甄泠朵此刻的视线齐平。甄泠朵正待应声，不想这小子却是冷不丁蹦出了一句，“山太陡了，不好上去的。” 甄泠朵闻言笑笑，“没关系呀，姐姐会小心的。” 此刻的甄泠朵根本就没有多想，她只当眼前这个天真善良的小朋友的担心，是出于对他们的关心。 迂回着的一句，没能起效，小孩不自觉蹙了蹙眉，转而一本正经地说，“太阳快落山了，入夜去撑花镇不好。” 甄泠朵闻言便笑得更灿烂了：“就是因为天快黑了，我们才要加紧往上走，你下山的时候小心些。” 毕竟是差点就被自己撞到的人，虽说因为宋珩而堪堪避开，可甄泠朵还是操心似的叮嘱了一句。说罢，她便悄没声地往边上退了一步，瞧那阵仗显然是要给小朋友让路。 没想到，小朋友竟是一动不动。 他兀自立在原地，放下背篓，在里头挑挑拣拣了好半天，选出了一把红色的油纸伞递过来，“喏，这个送你。” 小家伙说的坚决，甄泠朵却是一时愣住，似是好一会儿都没有反应过来。 第721章 礼尚往来 “谢谢。” 等甄泠朵喃喃地说出这一句时，那孩子却是已经自顾自走出了老远。 甄泠朵回神去看，能瞧见的也只剩下一个恍惚的背影。 她怔怔地举着手里的红色油纸伞，和宋珩面面相觑了好半晌，彼时的她似是有许多话想说，可千头万绪的思量横在嘴边的那一刹那，到底还是忘了该从何说起。 就在她纠结不定的时候，宋珩神色淡淡地道，“再不走，可就真来不及了。” 被他这么一催促，甄泠朵当即如梦初醒，她骤然回神，顾不上再思量些旁的什么，只立刻一门心思快步往山上冲。 甄泠朵和宋珩并不知道，就在他二人离开后不久，那小家伙便遇上了好几个他们可遇不可求的家伙。 樱花人。 “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在山上？” “我走错路了，正在往山下赶。” “走错了？是迷路了吗？要不，我们送你下去？” “不用了，我自己一个人可以，我娘说过，不可以耽误别人的。” 与先前和甄泠朵他们说话时截然不同，樱花人越是想要努力讨好，这小子便越是想方设法地找由头推诿，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显然是多一分钟都不希望和这些人有什么牵扯。 樱花人却是不以为意，甚至还有人笑吟吟从兜里掏出了几块精致的糖果递上来，“果然是个勇敢的孩子，这些糖都送你了。” 小孩见状不自觉愣在了原地，显然是好一会儿都没有回过味来。 见他踌躇着不敢接，樱花人便索性擅自做主，长臂一伸，便径自往人兜里塞。 小孩本还想要继续推脱，不想天上冷不丁开始飘雨，“下雨了。” 他怔怔的喊了一声，神色间无意识得带着几分茫然无措，似是根本就没有料想到有这么一出。 “是呀，下雨了，你赶紧跑下山去，小心被淋湿了。” 樱花人叮嘱了一声，便也不敢再多做停留，毕竟，比起小孩子那从来坚定的目的地，他们上山去寻的撑花镇则愈发飘渺。 “嗯，你们也要跑快些哦。” 明明前一瞬还是不遗余力端出一副淡然姿态，并不希望和他们有过多牵扯的小孩，冷不防朝几人露出笑模样的时候，实在是让一众樱花人不自觉吃了一惊。 到底是小朋友，就算再怎么小心谨慎，内心里总是天真纯良的。 让他们没有料到的是，那小子似是想到了什么，停下来在背篓里翻找了好一阵子，末了递给他们一把白色的油纸伞。 “给你，用这把伞遮遮雨吧。” 他自顾自递上来，樱花人们显然都没有料想到他这一动作，几人迟疑着没有接。 但这小孩显然也有自己的坚持，“你们给我糖了，我送你们一把伞，这是礼尚往来，不可以不收的。” 话音刚落，他不由分说将伞往他们怀里一递，下一秒当即毫不犹疑地拔腿狂奔。 他动作飞快，显然是怕极了樱花人们会追上来。万一他们死活不可收，又该怎么办呢？ 幸而，他们没有这么做。 虽然只是半途无意间遇上的一个小插曲，却颇为暖心。明明拿在手里的是一把轻飘飘的油纸伞，可几个樱花人却还是不自觉对视一眼，兀自笑地开怀。 抛开旁的牵绊，这样偶然的遇见，却又不失真挚的交流，实在很是难得。 越是往上走，甄泠朵和宋珩便越是能感受到周围愈发浓重的阴冷之气。可偏偏依着夏艺璇此前的调查，这地方分明没有鬼蜮。 旁的不说，单就是甄泠朵和宋珩一路走来，并不曾发现除了阴气浓郁之外其他的异样，本身也算是能佐证夏艺璇的调查结果。 只是，这样的环境，反而愈发让两人不安。 索性的是，无论如今横在他们面前的是些什么情势，自打他们决意要抽丝剥茧查个清楚的时候，便已然下定了决心。 倘若因为未知的不安就此停下脚步，又该如何向一同为探寻真相而付出辛苦的朋友们交代？ 他们只是正好领了这打前站的任务而已，肃清鬼蜮，从来都不是单打独斗。 雨轰然落下的时候，甄泠朵想也没想便即刻打开了手中的油纸伞，笑吟吟道，“今天我算是真切感受到了什么叫手里有伞，下雨不愁。如果有机会再遇上那个小孩，咱两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宋珩被她全无预兆的一把拽到了身边，油纸伞不大，甄泠朵身量不高，眼见着她下意识想要踮起脚来为自己遮雨，宋社长微微蹙眉，到底还是不动声色地接了过来。 他甚至还将伞面往甄朵那边偏移了几分。 说来也怪，明明刚才感受了一路的阴冷气息，撑着油纸伞往前走的时候，两人都只觉得身上暖洋洋的，就好像此刻他们所立着的地方，冷不丁多了一道炽热的光一样。 “我怎么感觉身上好像暖和多了？” 甄泠朵浅笑着开口，彼时的她根本就没有多想，只当是她和宋珩不自觉走近了几分，身体靠的近些，总也能不自觉感受到对方的温度。 “是暖和了些，可能是伞挡了点风。” 宋珩淡淡的应了一声，虽说没能猜到甄泠朵的想法，可他到底也不希望这人多想，便随口寻了个由头搪塞过去。 “有可能。”甄泠朵闻言，仔细思量了片刻，兀自点了点头，算是附和。 毕竟，宋珩给出的理由，的确很难反驳。 同撑一把伞，并肩而行虽不在甄泠朵和宋珩的既定规划里，但冷不丁瞧见路边那块写着撑花镇三个字的石头时，两人还是不自觉对视一眼。 这就到了？这么快？ 撑花镇，总算是找到了。 这是那一刹那，甄泠朵和宋珩脑子里闪过的念头。 各不相同，可终究是暂时找到了此行的目的地，甄泠朵正想要不自觉长舒一口气，不想脑子里居然毫无预兆的蹦出一个同样撑着红色油纸伞的女人。 她一袭红衣，悠悠然从远处而来。 甄泠朵原本以为，那女人是来接他们的。但没成想，只一瞬，居然消失不见了。 第722章 被围 不见了？ 难道是她看错了？ 甄泠朵生怕方才那一幕只是自己不自觉间产生的恍惚错觉，便下意识偏头去问宋珩，“你看见了吗？一个撑着红纸伞的红衣女人，欻的一下，就不见了。” “嗯。” 宋珩的回答干脆而直白，虽不过是最简单的单音节，可语调却是坚定得很。 他也看到了。 这一认知让甄泠朵不自觉顿了一顿，直觉告诉她，在距离撑花镇几步之遥的地方冷不丁撞见这样的画面绝非偶然。所幸的是，她直觉那女子对他们全无恶意，中途甚至还不自觉和甄泠朵对视了一眼，她有种直觉，那女人是在冲着自己笑。 “还好，她没一上来就把咱俩这不速之客请走。” 甄泠朵笑着说，这一次，宋珩没有接话。 和甄泠朵的感受截然不同，宋珩认定那红衣女子对他有着无可掩藏的恶意，更准确地说，是敌视。宋珩猜想，她之所以没有在第一时间发作，大抵就是因为身边还有一个甄泠朵。 虽说宋珩可以径直这截然不同的态度，推给所谓的性别对立，但事情注定不可能这么简单。 至少，在宋珩看来，是这样的。 旁的权且不论，单就是那红衣女子现身的画面，都并非是如是展现在眼前的。那一幕是全无预兆冷不丁闪现在他们脑海里的。 在他们不自觉偏头看向那块标记着撑花镇的石头时，画面就已经在他们脑海中形成了。 仅仅只是这眨眼之间的事，可想要操纵所有的一切发生，便需要不小的能耐。 转瞬即变，这样的体验，宋珩只在鬼蜮里感受过。 难不成，整个撑花镇已经变成了鬼蜮？ 虽说宋珩脑子里不自觉闪过这一念头，可他到底是不敢将全部的事情一股脑儿往最坏的立场去想，毕竟，甄泠朵不愿意如此。 不过三言两语，宋珩便已然品咂出甄泠朵对那红衣女子并无恶意。他相信这并非是甄泠朵有意为之，亦或者是故意出言试探。 最大的可能是，最后那一眼，甄泠朵和自己感受到的，本就是全然不同的。 正也是因此，宋珩才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往后的每一步，他都必然要比从前设想的更加小心谨慎才好。 “我没想到，这地方居然这么荒凉……” 甄泠朵抬眸扫了一眼，没忍住兀自怅然叹息了声。 “毕竟是在山顶上，路远地偏，鲜有人至总是难免的。”宋珩道，他还有半句话没说，要不是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又怎么可能被樱花人长期盘踞？ 这趟出来前，宋珩还专门去找除灵官方聊过，他本意是想找到更多有关樱花人的消息，可现实是，夏艺璇他们本就是第一个意识到不对劲的。换言之，除了逐明侦探社的众人，在商场的鬼蜮被彻底破开之前，根本就没有任何人发现这致命的问题。 可现在，亲身立在撑花镇前，瞧着眼前这一幕，宋珩显然是多少能理解官方的艰难了。 这撑花镇本就在鲜有人烟的山顶上，整日里过着深居简出的日子，且不论那些樱花人究竟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单是他们趁夜毫无预兆的爬上来，用些武力乃至于控制的手段，将整个撑花镇占为己有，从可行性上分析，是完全行得通的。 关于这一点，甄泠朵显然也已经想到了。 “进去看看再说。” 话音刚落，甄泠朵便当先一步赶了上去，宋珩紧随其后。 不多时，那块厚重的石头就被两人甩在了身后。 也亏得是甄泠朵和宋珩一路上山也没遇上什么人，大抵是因为已经经历了好些寂静的时候，踏入撑花镇的那一刻，他们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毕竟，如今谁也说不清，偌大的撑花镇究竟还有多少原住民。没人知道，这地方是不是已经成了樱花人的大本营。 周遭越是寂静无声，他们便越是小心翼翼。 毕竟，身边的那一位，是他们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从前是，现在也是，根本不曾动摇过。 然而，让两人倍感意外的是，就在他们渐渐习惯凄清孤寂滋味的时候，周遭场景却是倏然一变。 只一瞬的功夫，甄泠朵和宋珩就好像置身于一个喧闹的集市。 耳畔全是叫卖声，目之所及，是琳琅满目的纸伞，和络绎不绝的人。 这才是热闹的城镇。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撑花镇。 甄泠朵意识到了，宋珩也想到了。 两人怔怔的看着周遭的一切，不自觉愣在原地，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宋珩便想着要先收起撑在头顶的红色油纸伞。 毕竟，在他们置身热闹的那一刻，淅淅沥沥的雨就已经停了。 尽管撑花镇到处都是各式各样的油纸伞，可宋珩自己显然是没有这方面的嗜好，伞柄被他握在手里甄泠朵无有察觉的事，交给他来做，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让宋珩没想到的是，周围的人一见到他们手里的伞，却是不自觉两眼放光！ 不太对。 宋珩心底不自觉生出了几分警觉。 饶是他动作飞快，兀自收了伞，不由分说丢给甄泠朵，还意味深长地叮嘱了声拿好，却依旧是没能如愿径直拉着人快步跑开。 无法避开眼前人过分炽热的目光，甄泠朵和宋珩完全不明白，他们身上究竟有什么魔力，居然能在转瞬之间被围个严实？ 难道，撑花镇不欢迎外地人？ 还是说，他们在不自觉间犯了什么不该的禁忌？ 短短一瞬的功夫里，甄泠朵脑子里已是不自觉闪过了诸多念头，遗憾的是，没有一个方向是正确的。 “姑娘，你这把伞转卖吗？” 离甄泠朵最近的那位，急吼吼问出了这一句。 再下一瞬，便立刻被边上的人抢断，“卖给我，我多出一倍。” 话音落下，其他人也趁势开口，“姑娘，多少钱能卖，你出个价！” “我也竞拍……” “还有我。” “算我一个！” …… 甄泠朵彻底懵了。 这不过就是那小孩顺手送给她的油纸伞，居然这么值钱吗？ 第723章 报复 甄泠朵和宋珩不知道的事情，跟前这些人却是清楚的很。 那可是柳姑娘亲制的伞，有价无市啊。 “我倾慕柳姑娘多年，却始终都寻不见她的大作，您若是愿意割爱，无论什么价格，我都接受，绝不讨价还价！” 在众说纷纭之间，有人兀自扯着嗓子喊了一声，突兀的声响让甄泠朵和宋珩不由得一怔。 无可否认的是，冷不丁感受到身边这些始终无法按捺住激动心情的陌生人时，两人是警觉的。诚然周遭所发生的一切并不在他们的预料之内，作为莫名的闯入者，甄泠朵和宋珩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快速消化所有的信息。 就算是早已经在连番的鬼蜮间练就了一身本事，冷不丁瞧着这样热络的景象，他们还是免不了有片刻的恍神，尤其是他们根本就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急不可耐的出价给砸懵了。 如果不是此刻有人激动不已的喊了这么一嗓子，甄泠朵和宋珩怕是依旧不能意识到，所有的不受控制根本就是冲着他们手里的油纸伞而来。 但，这好像只是他们机缘巧合从一个卖伞的小孩那儿得来的。 没记错的话，是个男孩子。 应该没可能是什么柳姑娘吧…… 意识到这一点，甄泠朵小心翼翼地摆摆手，她试图让众人平静下来，再做解释。但遗憾的是，在聒噪的人群里，仅凭着她一人之力，根本就不可能做得到。 亏得是宋珩眼见情势不对的刹那，便下意识伸出手将人紧紧攥在身边，无论什么时候都不敢轻易松开。 甄泠朵正也是借着宋珩的庇护，这才能堪堪稳住心神，不至于被旁人冲撞了去。 “能请各位，带我们去见一见柳姑娘吗？” 宋珩冷不丁蹦出这么一句的时候，不单是跟前众人，就连甄泠朵也不自觉大吃一惊，错愕之间，她下意识偏头去看，没成想这人却从来一副淡然姿态，任由旁人肆意打量不说，对上身边人不无惊诧的神色时，还兀自莞尔轻笑了声。 “这伞是我们偶然所得，若是能请柳姑娘亲自甄别，也省的因其真伪而生事端。” 后头这一句，宋珩依旧端着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却实在是将所有人都镇住了。 包括甄泠朵。 彼时的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宋珩真不愧为逐明侦探社社长，这反应绝了。 惊叹之下，甄泠朵便也免不了好奇。 身为内八门门主的他，究竟经历了什么，于混乱发生的刹那，就梳理出一个最佳的解决方案，这样敏锐的思维及缜密的逻辑部署，实在非常人之功。 可眼下显然不是追问这些的时候，宋珩话音刚落，跟前众人被他这么一提醒，也在骤然间回神，一时间也顾不上在甄泠朵两人跟前刷脸了，不自觉便让开了一条路，浩浩荡荡的引着人往柳姑娘那儿去。 就在两人仓促应对这些超出了预料的麻烦事时，落后几步的那几个樱花人也已然循着甄泠朵和宋珩的步伐赶到。 “宋珩，就是那小子毁掉了我们近半年的部署是吗？” “我倒是要亲自领教一下，这小子究竟有什么本事，居然能让大姐乱了分寸。” “不光是他，还有那个叫做甄泠朵的，也得一并处理掉。” “据说这人和程归远好像很热络，那小子就算黑化了，也不愿意和人对上呢。” “管他的，任何胆敢阻止我们大业的，一个都不能留！” 许是笃定四下无人，亦或者是根本全无顾忌，樱花人赶路途中没少宣泄各自心中的不满，也亏得此刻被他们不停怨念着的甄泠朵和宋珩并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 倘若那两位听到了，说不定还会有片刻凝神，下意识陷入某些没必要的自我怀疑。 调查樱花人，顺藤摸瓜往下筛查，都是必然要做的事。 宋珩从不曾隐藏过这一意图，唯一值得他们深入思量的，便只有一样：这些人究竟是从何得知他们出发前往撑花镇的？ 这地方很是隐秘，没有陈书易从中协助，仅凭着逐明侦探社如今的能耐，未必能查得到。这并非是宋珩对夏艺璇的不信任，正相反，他就是太过了解手下人的本事和能耐，才能给出这样笃定的判断。 地点查实已十分不易，陈书易也只能提取出有最大嫌疑的三个地址，却是并不能断言哪一个才是樱花人的藏身之地。宋珩他们最终选择撑花镇，不过是因为这是唯一一个离的最近的地方而已。 最重要的是，他和甄泠朵外出的消息，并不曾对外公开。 一路上他们已是极尽所能地选择遮掩，不愿轻易让人发现他们的行踪。 可偏偏，樱花人还是正大光明的紧随其后，且分明是冲着他们来的。 试想一下，宋珩倘若听到了以上那些说辞，该作何反应。 幸而，这惨淡的一幕到底是没有发生，樱花人们信誓旦旦，卯足了劲儿想要替同胞复仇，却是半点都没有注意到，他们提到甄泠朵的那一刹，原本纯白色的油纸伞正幽幽泛着诡异的红光。 一众樱花人无一例外凝神望着远处，暗暗盘算着要用那些非同寻常的手段，好让甄泠朵和宋珩真切的感受到意料之外痛苦，且一次次懊恼自己曾在不经意间做出过的错误决定。 尤其是宋珩。 且不论当初在商场一楼，他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才对大姐出手，如今身在撑花镇，他便无疑要为自己那时的行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要让宋珩死。 且必然要比当初大姐所遭遇的痛楚多百倍不止！ 这便是他们几个此行的根本目的！ 和甄泠朵他们一样，越过了乍一看并没有半点异样的镇前石，再往里走，只一瞬的功夫原本空无一人的撑花镇街道便人满为患。 乌泱泱的，一眼望去，全是人。 “这么多人，我们上哪儿找去？”落在最后的那个樱花人见状，不悦的扁了扁嘴，颇为郁闷的抱怨了声。 他恨不能立刻就冲到甄泠朵和宋珩面前，揍上一顿，也不愿意大海捞针似的找。 第724章 竹楼 然而，为首那人冷不丁投射过来的一记眼刀，就逼的他不得不汕汕然收回所有的不快，只硬着头皮深吸一口气，毫无怨念的继续往前走。 遗憾的是，他们到底没能有机会走出老远。 说不清是因为他们异于常人的模样，还是因为他们手里举着的白色油纸伞，仿佛只是一瞬间，原本还各司其职的人，突然在一瞬间蜂拥而至。 “你们从哪儿来啊？” “要到哪儿去？” “来我们撑花镇是为了什么？” “找到歇脚的地方了嘛？” “要是不介意的话，不如去我家吧。” “我们家地方才大，去我那儿。” “去我……” 冷不丁对上过分热情的群众，饶是始终都板着脸的樱花人一行，居然也多少有些招架不住了。 他们下意识想要往后退一步，以便能避开那些热络的招呼，可偏偏撑花镇的人却是半点都不想给这个机会。 眼见着这几名外乡人并没有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决定，他们索性便亲自上手，不由分说便想要将人拖走。 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饶是樱花人自诩尚有些能耐，可冷不丁被这么多人盯着，想要安然脱身却是万万不能。 除非是能在骤然间就飞天遁地，要不然，根本就躲不掉。 就在他们被这过分的热情包裹着的时候，甄泠朵和宋珩已然在热心群众的带领下，来到了柳姑娘的住所附近。 “就在前头，那个竹楼就是。”领头那人兀自喘着粗气道。 甄泠朵和宋珩闻言，不自觉抬眸去望，只一眼，却是不自觉愣住。 这竹楼的确让人过目不忘，却并非因为格局独特，亦或者是旁的什么，非要论的话，甄泠朵只能说是这竹楼的主人实在太过特立独行。 依着这些村民的说法，柳姑娘之所以选择住在这儿，是为了尽可能保持灵感。“她性子独，又习惯一个人，比很多人都能耐得住寂寞，正也是因此，她做的伞和其他人大多不一样。” 听着村民们信誓旦旦的说辞，甄泠朵只觉愕然。 要知道，她可半点不觉得自己手里这把油纸伞和他们刚才看到过的那些有什么不同。尽管她并非从业者，但从消费者的角度来说，无论是什么样式的伞，只消是能最终达到遮雨或者遮阳的目的，就是好的。 至于其他的，她的确看不出来。 “是吗？” 因着心底存疑，甄泠朵恍惚间到底还是将那点疑惑表现了出来。但这不经意间的一句反问却是并没有引起边上众人的不满，他们只依旧热情地想要为两人引路。 “柳姑娘是个妙人，你们见了自会有所体会。” 听人说的老神在在的，甄泠朵愈发被勾起了好奇，可及至她终于立在竹楼之外，却是不自觉变了神色。 不对劲儿。 甄泠朵毫不客气地一步拦在自己面前时，就连宋珩也不由得愣了一下。 但不过转瞬的功夫，他便回过味来。 他轻拽了拽甄泠朵的衣角，前头那人见状偏头看了他一眼，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两人并没有半句言语，可到底还是从彼此的眼神里品咂出了许多饶有兴味的事。 这竹楼不一般。 想来，住在这儿的柳姑娘，也非同寻常。 如果说原先宋珩不过是无意间提了一句，为的不过是借着这个当口摆脱村民们过分热情的价格哄抬战，如今却是真真正正地生出了几分好奇意。 甄泠朵并没有回身太久，宋珩在下一瞬突然冷不丁往边上侧了侧，“不好意思。” 他不自觉偏头说了声抱歉，虽没有明确的指向性，但当他端着一副歉意望着身后一行人的时候，却也还是让村民们有些无从招架。 不为旁的，只因从踏进撑花镇的那一刻起，宋珩留给大家的第一印象便是凌厉且不近人情。 和甄泠朵那时刻挂着笑意的模样截然不同，宋珩更像是生人勿进的冷酷。 诚然，在想要得到甄泠朵那把红色油纸伞的事情上，大家的确是不可避免地急切了几分，但毕竟是好不容易才迎来一个难得的宝贝，任谁都不可能像是个没事人一样。 尽管知道宋珩或许只是想要保护甄泠朵，但他那下意识间表现出来的疏远意还是让人不自觉胆颤。 但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居然毫无预兆地冲他们笑了。 哪怕只是短短一瞬而已，也足以让面前这些人下意识愣住。 “没……没关系的。” “这地方的确不好走，大家都记着千万小心些……” “帅哥，你笑起来真好看，比绷着一张脸的时候更好看了。” 声响隐隐从后头响起的那一刻，甄泠朵正借着宋珩的身形遮掩焚香请神。 请神明庇护，是她有勇气带着宋珩，乃至于身后这一群村民踏进竹楼的先决条件。 可莫名其妙拿出一根香来，振振有词地念叨几句，这样的行径实在是很难和人解释清楚。最为重要的是，甄泠朵实在担心一旦被人瞧出了异样，反而会因此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她不想被人看到。 宋珩读懂了她的心思。 所以故意闹出些动静来，为的不过是在那一刹那，有意识的替她转移群众的视线。 宋珩做到了，她也得做到！ 虽说甄泠朵曾也有过好几次危急关头极限请神的经验，但那都是在鬼蜮里，根本就无需顾及太多。像是现在这样，既要时刻注意不能被人看出不对劲儿，还得一次成功，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若是换做从前，甄泠朵或许会茫然无措。但这一次，她却是很快就稳住心神，强逼着自己忘记了身边的其他纷扰，只一门心思的请神。 拿出神调门人从不作假的全部虔诚，请求过路神明降临。 她成功了。 神明降临的那一刹，甄泠朵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竹楼里密密麻麻蹲着根本就数不清的小鬼！ 她一眼扫见，当即就傻了。 就算是此前已经意识到不对，甄泠朵也从不曾设想过会是这样的局面。 身后那些村民，是留不得了。 第725章 劝退 “多谢大家带路，柳姑娘既然喜静，想必并不希望看到这么多人……” 不等甄泠朵想好应对的说辞，落后一步的宋珩却是已经从她几乎僵硬的肢体动作里察觉到了什么，不由分说便又一次冷着脸对身后的人出声驱赶。 堂堂正正，没有半点遮掩。 宋珩端的是行事干脆利落，绝不拖泥带水，可这样不近人情的言辞一出，村民们便难免变了神色。 旁的不说，单就是两人能找到这竹楼，寻到传闻中的柳姑娘，都全仰赖村民们的热情和不辞辛苦的引路。 如今眼看着距离目的地不过一步之遥，宋珩便毫不客气的使出一招卸磨杀驴，试问又有谁能承受得住？ 尤其，他们前一刻才刚夸过宋珩，要他尽可能多笑一笑。至于原因，当然也不单单只是他笑起来更好看罢了。可任谁能想到，不过转瞬的功夫，他就已然将他们的嘱托抛在了脑后。 事实上，不光是这些个初次见面的新朋友，就算是深谙宋珩脾性的甄泠朵，冷不丁听着他的说辞，也免不了有一瞬恍惚。 这样真的好吗？ 会不会太直白了？ 万一被村民误会了，可怎么好！ 眨眼之间，甄泠朵脑子里不自觉翻涌着各式各样的疑惑，她不是没有想过要替宋珩转圜一二，实在是这人从一开始就没想着要给自己留丝毫退路，她兀自愣神思量了好一会儿，却全然不知该如何应对。 但事实上，甄泠朵所担心的，根本就没有发生。 诚然，宋珩那一番不容置喙的说辞在旁人听来的确有些让人难以接受，可或许是因为说这话的那位，从一开始就端着一副生人勿进的冷淡模样，虽说中间难得展露了些许笑颜，也的确曾在刹那间让人不由得心头一喜，可转瞬就又一次恢复淡漠清冷的姿态，反而最是能让原先聒噪的众人兀自沉静下来。 “说实话，我还真不敢去见柳姑娘呢。” “谁说不是呢，放眼整个撑花镇，没谁有这样的勇气。” “当初她搬出来，不就是因为不想被人打扰吗？没她的许可，谁敢乱来？” …… 甄泠朵怎么也没有想到，她还在天人交战呢，身后众人却是已经兀自换了一堆说辞。若是暂且以后头这些为准，她好像根本就犯不着纠结啊。 “那诸位就先请回吧。” 心念一动，甄泠朵索性就硬着头皮转而坚定地说明了她的决定。 虽说不久前宋珩已经代为表态，可那毕竟只是他一个人的意思，如今再多一个甄泠朵，想来就算是那些村民还存着些其他的心思，也不至于将所有的怨念都算在他的头上。 尽管并不知道此举究竟能为宋珩吸引多少火力，可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甄泠朵也是断然不能只是眼睁睁看着，而始终不为所动的。 她做不到。 在宋珩和甄泠朵接二连三地下了逐客令的现实面前，一众撑花镇村民尽管心底很是好奇，可终究是不愿铤而走险，僵持片刻，便当即各自散去。 甄泠朵依稀听着他们甚至还小声表达了些许遗憾意，但瞧着那些人远去的背影，她却是不自觉长舒了一口气。 好险，总算是在临门一脚的时候，将那些村民劝回去了呢。 真要是这些人在竹楼外遭遇了什么不测，饶是一切和她与宋珩没有半点牵扯，只怕一时间也很难解释得清。 毕竟，村民们应的是他们的邀。 而这一桩，却是集市上所有人都亲眼瞧见了的。 正也是因为料想到了这一层，在陡然意识到竹楼不对劲的刹那，甄泠朵才当机立断做出了决定，无论如何都不可以让其他人轻易踏进竹楼一步。 至少，不能当着她和宋珩的面这么做。 “现在放心了？” 宋珩自是将甄泠朵的一应小动作都看在眼里，冷不丁的一记反问，让当事人不由得有些恍惚。不为别的，只因那时候的她还没有从这阵仗颇大的震撼里兀自抽离出来，更从来都没有料想过宋珩居然还能有心跟自己开玩笑，也就没能在第一时间会意。 眼见着甄泠朵依旧失神似的望着远处，宋珩不由得玩闹心起，“不舍得他们走？要不，我再去喊回来？” 话音落下的刹那，他便作势要喊。亏的是那个时候甄泠朵反应迅捷，想也没想便即刻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压低了声音吼，“疯了吗？竹楼里全是小鬼，要是出了事可怎么办？” 宋珩没有应声。 左不过是句玩笑话，就算没有甄泠朵下意识的动静，他也不可能这么做。 可冷不丁被人不由分说捂住嘴不许他声张的体验，宋大社长还真是从来都没有过。 如果覆上去的，是另一个柔软的唇呢？ 脑子里冷不防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宋珩只觉得自己整个人突然没由来一阵激灵，他顾不上安抚甄泠朵，只下意识挣扎着往后退了一步。 直到此时，甄泠朵才似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在慌乱之间做了什么不该的事。 她一时有些赧然，竟也不自觉顿住，半晌都没有动作。 最终是宋珩冷声打破了横在他们之间的尴尬氛围，“还进不进？” 闻言，甄泠朵骤然回神，想也没想便点头，“当然。” 说话间，她已是大踏步地往前走。 此刻的甄泠朵毕竟已经是请神姿态，饶是知道宋珩的本事从来不在自己之下，却还是会下意识想要将其他人护在自己身后。 若是换做从前，宋珩大抵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然不可能放在心上。但这一次，说不清究竟是因为他不甘落在人后，还是什么旁的缘故，宋珩见状居然倏地冷下脸来，兀自拽了甄泠朵一把，硬生生打乱了她的步伐，并趁着身边人错愕的当口，大步越了过去。 他这是怎么了？ 甄泠朵怔怔地看着委实有些莫名的宋珩，好半晌都想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信不过她吗？ 可他明明知道自己已经请神明相助了啊。 还是说，甄泠朵方才错过了什么重要的细节？ 第726章 察觉 甄泠朵没想明白，她也没机会想了。 就在她和宋珩默契地大步向前，眼看着就要踏进竹楼的那一刹，眼前的景致再一次发生了变化。 因着心里早有提防，甄泠朵很快起手，无论躲在暗处的对手是谁，凭着她如今的神明之身，终归还是有资格和对方一战的。这是甄泠朵从一开始就定下的信念。故而，她根本就没有给宋珩以反应的时间，便径直抢断。 只是，甄泠朵无论如何都没有想过，横在她面前的，会是程归远。 “跟我走。” 沉闷又不失凌厉的坚定语气，像极了幼年时甄泠朵非要跟在他身后去凑那些实在和女孩子无缘的激烈游戏时的模样。 表哥从小就很疼她，这是甄泠朵早便知道的事。 他不允许任何人欺负自己。 无论年长年幼，不管是不是玩笑，但凡被程归远抓到那些人欺负甄泠朵的现行，对方总免不了要因此付出惨重的代价。 冷不丁的一声，让甄泠朵不自觉有些恍惚。 等她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程归远兀自带着离开了困阵。 不经意间抬眸扫过，竹楼之上正有人着一袭青衣襦裙朝她望来。 那位应该就是柳姑娘了。 甄泠朵心中暗暗猜想着，该说彼时她心头其实还有不少的疑惑：程归远如何会在这儿？他和那些樱花人之间有什么勾连？这柳姑娘又是个什么来路？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宋珩如何了。 她和宋珩分明是同时踏入其中的。 一应幻象也是同一时间见到的。 诚然，甄泠朵动作迅捷，可宋珩的警觉却是半点都不可能比她少。当时事态紧急，甄泠朵一心只想着要退敌，以至于根本就顾不上多想，现如今被程归远不由分说拽了出来，反而有心思去仔细梳理先前错过的那些细节，只是越是往心里想，甄泠朵便愈发不安。 宋珩会不会还被困在里头？ 万一，设下这一应陷阱的人，根本就只是想要借此机会强行将他们两个分开呢？ 当初在商场鬼蜮里，仅是宋珩一个，就吸引了樱花人不少的注意力，哪怕是最后那场大混战中，甄泠朵联合其他几位正巧路过的除灵人在其中发挥了不小的作用，只怕是根本就抵不过单枪匹马与那樱花女人缠斗的宋珩。 毕竟，所有的混乱是在那群樱花人突然惊觉领头羊正遭遇莫大的危机时才开始的。 这一点，甄泠朵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忘记。 尤其，那个时候程归远几乎是想也没想就立刻加入了樱花人的阵营，想尽了一切办法妄图让那个女人脱身，就算是没办法即刻逃开，他也愿意豁出一切，带着她一起走。 事实上，他也的确是这么做的。 甄泠朵不止一次的试图劝说自己，真正在混乱中还不忘留那樱花女人性命的，是被邪神侵覆的程归远，和她自小认识的那个人有着本质的区别。毕竟，另一位虽说后来也一并没了踪影，可到底还是留下了些东西。夏艺璇他们正也是凭着那张临时仓促写下的字条，才一点点撕开了樱花人的真实面目。 换言之，指引她和宋珩一步步来到这撑花镇，程归远在其中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但甄泠朵至今仍不知道，他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遵从本心，还是受人胁迫？ 此刻兄妹两人虽是意外重逢，但显然并不是谈话的好时机。甄泠朵纠结再三，终究还是决定暂且将心底里的疑惑一并压下。 “来了？” 甄泠朵正兀自失神，却不想柳姑娘却是径直出声，骤然听着这一句，竹楼之下的人有片刻恍惚。 那一刹，甄泠朵分明觉得，那人是早便已经料到了他们会来，只怕就连他们什么时辰到都是提前算计好了的。脑子里轰然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她直觉心底里没由来一颤，眨眼间脊背生寒。 步步受牵制，处处被掣肘的经历，从前也并非没有遇上过。 但那时候，甄泠朵身边还有一个宋珩。 纵然破局艰难，可两人尚能互通有无，彼此协同作战。靠着他们在许多个鬼蜮间游走培养出来的默契，就是再艰险的局面，甄泠朵也能有勇气往前走。 可现在，宋珩情况不明。 面前的柳姑娘又是一副让人瞧不透的姿态，这让甄泠朵心里免不了七上八下，好生纠结。 “她让你上去呢。” 程归远冷不丁的一声催促，再一次将甄泠朵兀自神游天外的心神强自拽了回来。她怔怔然回神，似是在迷离之间点了点头，整个人像是全然不受控制一般，一步步走到了竹楼最高处。 那是柳姑娘所在的地方。 前一刻远远望着的一袭青衣，此刻更具象化了。 既轻且薄，微风拂过时，勾勒出的那曼妙身形，实在让人过目难忘。 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基本可以理解撑花镇村民对柳姑娘的推崇从何而来，这样一个出尘脱俗的人物，任谁都不敢忘。 他们想必是早就知道，柳姑娘其人是注定得不到的，索性便转而想去求她做的伞。 也是直到终于站在了柳姑娘跟前，与这传闻中的人物四目相对时，甄泠朵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或许就连他们在上山途中偶遇的孩子，也是提前被算计好的。 要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凑巧？ 想到这儿，甄泠朵下意识就想要冲着眼前人发难，问问她究竟是否知道此前这一连串的事情，也想问问她究竟是基于什么目的，才一步步算计至此。 然而，甄泠朵到底还是没有全无顾忌地问出口。 先前隔得远，以至于甄泠朵并没有在注意到柳姑娘身前存在着些让人意外的东西。 虚晃的一片，瞧得虽未必真切，但却一定是真实存在的。 甄泠朵不相信自己会看错。 因着心底里存着的这份压抑不住的好奇，甄泠朵最终试探着伸长脖子扫了一眼，她甚至没有提前知会任何人，防的不过就是对方不乐意。 可甄泠朵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她居然会看见宋珩。 第727章 教训 准确来说，是依旧被困在阵中的宋珩。 毕竟是牵挂了许久的队友，饶是甄泠朵此前从没有设想过自己会是这样的境遇下，冷不丁就得到有关他的消息。诚然，她也无从辨析柳姑娘究竟已经在这儿坐了多久，瞧了多久，彼时的她脑子里唯一的念头，便是要想办法将宋珩从那个困阵中解救出来。 柳姑娘无疑是那个最为合适的人选。 她当然是知晓一切方法的，若是不然，又怎么可能凭空在这儿立着一方近乎虚无的屏障，好让自己将阵中的情形瞧个真切。 意识到这一点，甄泠朵再不敢耽搁分毫，她下意识偏头就想要出声求援。 正所谓事急从权，眼睁睁看着宋珩腹背受敌进退不得，甄泠朵是万万做不到的，就算是如今尚且分不清柳姑娘是敌是友，她还是愿意铤而走险，为宋珩争取一线生机。 只可惜，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边上的程归远却是已经抬手做嘘声状。 那阵仗显然是不允许她求助。 “这是个教训，他必须接受。” 不等甄泠朵询问一二，程归远却是已经兀自冷着脸，毫不客气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自始至终，柳姑娘都只是静静地看着两人，并不曾插一句话。 甄泠朵狐疑的打量着眼前两人，纠结良久，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 将宋珩困在阵中，非要给他一个教训的人，显然并不是柳姑娘，而是如今依旧立在她身边的程归远。且不论这小子究竟是想报当初在商场鬼蜮里被宋珩冷眼无视，亦或者是毫不客气的暴揍等仇，还是说是为了旁的什么，甄泠朵都没有办法替人求情。 甄泠朵说不清自己是如何会意的，只是在某个瞬间，她冷不丁回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 从前就是这样的。 无论是谁，凡是想要凑到甄泠朵身边，总需要先过了程归远那一关。诚然，他们兄妹两中间离散了一阵，可有些性子无疑是已经刻进骨子里的。偏生，在毫无预兆间和程归远重逢的那一刻，甄泠朵忘了这至关重要一环。 如今回想起来，她的确曾对宋珩多有关怀，且大多是当着程归远的面。毕竟，莫名被困在鬼蜮里的时候，那两人在数次对敌中形成的默契，已经远超过幼时的情谊。 亲情血缘，都得是以活着为前提。 甄泠朵不能出事，她也绝无可能眼睁睁看着宋珩出现任何意外。 故而，不论拦在他们面前的那个人是谁，她都会不遗余力的护着宋社长。及至认出了程归远的身份，甄泠朵便愈发没有半点遮掩。她希望用亲缘唤起那人的良知与善意的同时，更是以牺牲自己为代价，保全队友。 做出这一决定时，甄泠朵从无半点迟疑。 一切都是她在情急之下，遵从本心的豪赌。 她当然赌赢了，可每一次侥幸带着宋珩逃离的画面，都成了程归远内心积聚难消的愤怒。 甄泠朵是他仔细呵护了多年的妹妹，如今她身边冷不丁多了个陌生人不说，两人间的关系显然已然是超出了旁人所能理解的那般亲厚，单是这一样，便足以让他心下难平。 更要命的是，危急时刻宋珩居然还能心安理得享受甄泠朵的庇护！ 这是程归远迄今为止最是无法承受的。 先前是他没能彻底将分化的那些零散的自己归在一处，纵是有心想要发泄，却也是委实担心那样突兀的动作会引得甄泠朵不快。 他们终归是不得已分开了多年，就算程归远脑子里依旧不停的回溯着过去这小丫头粘着自己的调皮样，却也不得不承认，时至今日甄泠朵已经成长，且足以让他以拥有这样的妹妹为傲。 尤其，程归远隐隐觉得，甄泠朵和宋珩之间不同一般。 正也是因为心底里那些隐隐绰绰的顾虑，才让程归远只能权且将那些纷杂的心绪尽数压下，留待日后一并清算。 而眼下，无疑就是他等了许久的最佳时机。 无意间瞥见程归远不无凝重的神色时，甄泠朵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从前她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此刻却是不止一次的懊恼。 早知今日，她一定不会在程归远面前表现出对宋珩一丝一毫的在意。 如果她能做到，如今那人大抵也就不用刀口舔血似的在那阵法里不停试探。好几次以身为引，也不过是想试探眼前是否是唯一生路。 宋珩的情况不太好。 倘若只是单纯被困在阵中，无非是多耗费些心力，凭着他内八门门主的身份，终究还是能轻易破阵的。可如今程归远为他精心准备的，却是堆叠了许多鬼怪的麻烦玩意儿。 甄泠朵出阵之后，便再不曾发现竹楼的异样，原先那让她只瞧了一眼就不由得头皮发麻的所有东西，都被一股脑儿丢进了阵里，成了如今宋珩不得不独自处理的麻烦之一。 甄泠朵只是看着，就头疼万分，自然是半点都没有办法设想，置身其中的宋珩究竟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说是步履艰难也不为过。 毕竟，敌人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就算是暂且被宋珩找到了先机，撕开了其中一个口子，他们也能在转瞬之间就重新汇集起来，再一次形成那无懈可击的鬼墙，硬生生堵住宋珩的去路。 换言之，对方是明晃晃摆明了要用车轮战来压制宋珩的动作，他想要破局，便注定要想些非常手段。 奈何，他根本就没有静下来仔细思量应对的机会。 鬼墙之外，还有另外一个梯队，会锲而不舍地对宋珩发起攻击。就算是并不能激发起过大的威慑，但接连不断的袭扰，到底还是十分耗费心神的。 面对源源不断的敌人，任谁都没有办法保持始终如一的冷静。 连看的人都觉得头皮发麻，处在其中的人，只会更加艰难。但揪心之外，甄泠朵始终还是对宋珩存着完全的信任，她相信那人一定可以安然脱身。 宋珩一定可以！ 第728章 试探 阵中种种，旁人瞧来凶险万分，身处其中，更是进退维谷。 眼前骤然没了甄泠朵身形的那一刻，宋珩便敏锐地意识到事态不对。虽是没能第一时间便识破阵法轨迹，但宋大社长却是已经知晓，他已经没有任何退路。 这很可能就是柳姑娘专门为他们布置的第一道难题。 往前走，除掉前面所有的障碍，才有可能见到人。 无论是甄泠朵，亦或者是那个传闻中的柳姑娘。 虽说彼时的宋珩并不曾有十足的把握，可倘若只是瞧着他的姿态神色，任谁都寻不出半点差错。始终淡然，随时警惕，这本就是宋珩一直以来的状态。 无论面对的是复杂鬼蜮，还是居心叵测的各方人马，宋珩从来如此。也唯有夏艺璇他们几个为数不多知晓内情的，才会在暗地里借着舒缓紧张气氛的由头，拿这些事做幌子，揶揄一二。 所幸的是，宋珩最是明白他们的真实意图，虽说有时候也会冷不丁摆出一张臭脸，端着社长的威严，要求众人注意分寸，可那时候往往没人会在意的。甄泠朵也参与过几次，她甚至觉得，到了那个时候，宋珩所有的做派都不过是为了激发他们心底里潜藏着的情绪，好让他们全无保留地尽数发泄出来。 牺牲小我，以成全大我。 这可能算得上是宋珩无言的温柔。 但同样的手段落在其他人身上，却无一例外全是威慑与恫吓。 纵是危机当前，却还能始终淡然自若，大抵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提前预判到了，再不然就是对自己的实力有着最为清晰的认知。 显然，对于此前并未接触过宋珩的人而言，注定只能是后头这一种。 事实上，结果也当真如此。 虽说程归远此前配置了许多小鬼，为的就是让宋珩在阵法中被尽可能折磨得精疲力竭，毕竟从他决定要给这人一个教训开始，可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轻易放过他。 这接连不断的车轮战，也不过是些开胃小菜而已。 宋珩真正的对手，依旧是他。 只是这一点，程归远并不曾向甄泠朵吐露分毫，毕竟，这人只是冷不丁瞧见阵中的光景，便不自觉蹙了眉头。 虽说她始终紧咬的唇到底还是终于舒缓了几分，可在程归远看来，如今种种不过是这丫头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自己曾经犯下的错，正不遗余力地试图找补呢。 诚然，就连甄泠朵自己也无法保证，这般亡羊补牢的行径，最终究竟会否帮到宋珩，但她显然已经是卯足了劲儿想要尽可能替人分担压力。 尤其，那人之所以会被程归远如此恶狠狠地盯着，根由全在她。 程归远自是将她的这些小动作都看在眼里，正也是因此他心底里的愤恨便无疑更甚了些。幼时的甄泠朵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帮着外人来消遣自己的。现如今他愈发难以在甄泠朵身上瞧出从前的印记，而这其中，大抵又有那个人的手笔。 只要一想到这一点，程归远直觉心中不由得怒火满怀，他恨不能即刻就冲进去，毫不客气的将那宋珩暴揍一顿，最好是逼得他再也没有勇气靠近甄泠朵才好。 但程归远到底还是强压住了这份急切不安的心思。 眼下还不是时候。 以一对多，单从数量上看，宋珩的确从一开始就不占据任何优势，可程归远毕竟曾和他交手过，自然也就最是清楚宋某人究竟有多少真本事。哪怕是曾经好几次被他逼到了绝境，他也并不会因此乱了阵脚，反而是会耐着性子等待时机。 绝地反击虽说并不可能随处上演，但宋珩在面对复杂形势时的镇静和淡然，却始终让程归远惊诧万分。 倘若异地而处，他自问未必能做到宋珩那般。 抛开了甄泠朵不谈，程归远未必不愿意和宋珩这样的人成为朋友，可奈何他们之间的起始，从一开始就是互相敌对的姿态，只消是甄泠朵一天没有摆正态度，他必然是不会放过那个人的。 甄泠朵和宋珩自是全然不知程归远的那些心思，阵外的人强逼着自己沉静下来，宋珩接下来依旧可能面对许多超出了预料的麻烦事，她既不能作陪，也不好被他轻易看轻了去。 这是收敛心神的那一瞬间，甄泠朵脑子里不变的信念。 宋珩定会安然归来，她可不希望两人好不容易重遇，还得因为她的满脸愁容而被笑话。 宋珩不会希望看到手下人这么没定力的。 “你们不如一起上？” 困阵之中，宋珩借着出其不意的雷法攻势，逼退了又一群试图上前袭扰的鬼怪，倏然嗤笑了声道。 这一句显然是带着全无掩藏的鄙夷意味，饶是他们鬼多势众，可到底是从来都没有轻易撼动过宋珩分毫，充其量也不过就是借着那眼看着从来都不见停歇的阵仗，才让他难以轻易向前一步。 可几次试探下来，小鬼们心底里显然已经清楚地知道，他们并没有彻底将眼前人留下的机会，至多不过是勉强僵持而已。 这显然并不足以让他们完成此行的根本目的，可却也实在是不得已的事。 “有多少本事，就一并都拿出来吧，省得多耽误功夫。” 宋珩不是没注意到小鬼们不自觉间变了神色，他权当根本就没看到，只再一次阴恻恻地提醒了一声，看似云淡风轻，实则无疑是在借着这个由头给他们施加压力。 小鬼们自然也明白宋珩的意图，他们也希望能够始终端着一副没所谓的姿态，可偏偏眼前人衣袂翩翩，赫然一副睥睨姿态，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实在不能让人舒怀。 “不然，你们最好立刻举手投降，带我去阵眼处。”宋珩再道。 冷不防听着这一句，不单是阵中的小鬼，就连阵外的几位也不由得顿了一顿。 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甄泠朵神色未变，边上柳姑娘不自觉轻呼的那一声，却也未曾错过。 再下一瞬，甄泠朵瞧见她和程归远下意识对视了一眼，尽管两人都没有开口，可仅凭着着短短一瞬的功夫，却足以让她思量许多。 第729章 入阵 宋珩是在什么时候发现的呢？ 甄泠朵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或许是因为她在一开始就被程归远拽着，当机立断地离开了混乱之地，并不曾有机会深入感受阵法的精妙之处，仅仅只是隔着一层虚幻的景象瞧着里间的一切，她的感受并不如宋珩那样精准，加之她此前多少都提着一颗心，以至于并不能将宋珩所有的情势都瞧个真切，稍不注意就可能错过了最为关键的节点。 程归远和柳姑娘没想明白的事，甄泠朵也实在想不明白。 但眼下，还不是纠结这些事的时候。 且不论宋珩究竟意在试探，还是当真品咂出了什么不对劲儿，伴随着那几句颇具挑衅的说辞，他接下来所要面对的，或许是倍数不止的攻势。 与其耗费心神去想些旁的什么，倒不如全神贯注的看着宋珩破局。 过去，甄泠朵一直都站在宋珩身边，冷不丁遭遇些超出了预料的混乱局势，她并不能即刻跳脱出混乱的局势，也就没能有机会仔细欣赏宋珩的破局之法。 如今难得做了一回局外人，甄泠朵自是不可能轻易错过这样的机会。将宋珩的惯常手段仔细分析到位，不仅有利于她自己的成长，最为关键的是可以为两人下一次的并肩作战提供更好的视角和方向。 她需要变得更加强大，才不至于让宋珩不得不因她而生出诸多顾虑。 这才是甄泠朵当下最该做的事情！ 事实上，甄泠朵还真猜对了。 宋珩此前种种，既是试探，也多少摆明了姿态。 初次交锋，他的确不曾用尽全力，这根本就是没必要的事。 之所以没有从一开始就对这些小鬼赶尽杀绝，也不过是因为想着要从他们口中套问出甄泠朵的下落，至于阵眼一说，自是前一瞬才最终确认的。 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小鬼阵营中，虽也时不常有人变换方位，可到底还是有始终不变的。 宋珩先前曾试着朝着西南方向的某个位置强行突破，那个小鬼此前根本就全无预料，饶是即刻回神，可到底也不是他的对手，勉强坚持不过瞬息的功夫，便径直倒下了。 但下一秒，即刻就有其他小鬼忙不迭补上。 反复试探几次，那个位置从来都没有空下来过。 仅这一条，便足以引起宋珩的警觉。囿于眼前情势，宋珩的确没机会接连不断的试探与证实，可宋大社长毕竟不是初出茅庐的新人，多少也能料到后头可能的情势。 尤其是在他连番试探，终究没能发现真正有能力和自己抗衡的敌人，便愈发笃定自己的猜想。 眼前这些，不过是些可怜的小喽啰而已。 真正的敌人，还在后头。 遗憾的是，仅凭着眼前这一切，宋珩还无从评断那人究竟躲在什么地方。如今既是敌人在暗他在明，想要在顷刻间翻覆当前的局势，显然是不可能的。 但只要宋珩能寻到阵眼，在他完全破局撕毁面前所有的一切时，那个人便一定会出现。 到时候，他们就免不了一定会对上！ 宋珩从来都不是个愿意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人，他更愿意将主动权牢牢握在自己的手里。既然有人非要主动挑衅，他一点都不介意让他亲自领受一二。 宋珩是这样想的，便也是这样做的。 在绝对实力和层出不穷的心理袭扰的加持下，宋珩终究是以强硬的姿态冲散了小鬼们的先期阵营，他倏然起跑的动静，实在是让边上一应小鬼深感莫名。 尽管那一刹，根本就无人能完整猜想到宋珩的真实意图，小鬼们还是不自觉分头做了布署。 “你们守着阵眼，其他人跟我去追！” 快速分头行事，目的是尽可能节省时间，保障情势不会彻底崩盘。 这阵法显然是困不住宋珩的，而一应小鬼们当前唯一能做的事，也不过就是倾尽全力尽可能多拖延一阵而已，彼时的他们显然已经顾不上去思量旁的什么，只希望有人能看到他们的这份诚意，并理解他们的为难。 “你得帮我。” 冷不丁的，甄泠朵听着程归远莫名蹦出了一句。 虽是再简单不过的四个字，可她显然是没能仔细厘清楚这背后的意图。 但柳姑娘听懂了。 她几乎是想也没想，便干脆利落地应了一声，“可以。” 在柳姑娘起身离席的那一瞬，程归远似是不自觉顿了一顿，甄泠朵瞧着他像是有什么话想说，可不知为什么却是好几次欲言又止。反倒是柳姑娘神色坦然，动作潇洒，全无半点拖泥带水。 “小心。” 柳姑娘起身，正提步往幻影里去的那一刻，程归远到底还是开了口。 而一旁怔怔看着这一切的甄泠朵早已傻了眼，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过，连结阵法和外界的东西，早在一开始就已经陈列在她面前，无非是自己至始至终都没有想到这一层罢了。 那一刻，甄泠朵心头的确不自觉闪过无限懊恼，倘若她能提前知悉，定然不可能只眼睁睁在外头看着…… 甄泠朵下意识想要跟上去，可还没来得及走出一步，就被程归远毫不客气地提溜着领子强行拽了回来，“别动。” 柳姑娘冷不丁停下动作，回眸来看时瞧见的便是他们兄妹二人难得亲密无间的模样。 那一瞬，甄泠朵恍惚间似是从那人的眼神里读出了一分失落，两份羡慕，三分怅然以及四分沉寂。 她下意识顺着柳姑娘的视线望过去，毫无意外地瞥见了程归远。 柳姑娘待他，终归是不一样的。 关于这一点，甄泠朵心底已是笃定非常。 旁的权且不说，阵法已成，冷不防想要破空而入，终究是危险万分，甄泠朵不信程归远和柳姑娘会全然不知其中利害。倘若当真是一无所知，程归远又如何会莫名蹦出一句小心？ 既是知情，却又始终不曾动摇，想来程归远之于柳姑娘，到底是有些不一样的。 “你们……” 甄泠朵怔愣片刻，到底是在喃喃间下意识开了口，可惜话还没说完全，柳姑娘已没了踪影。 第730章 朋友 “你想知道什么？” 没了旁人在侧，程归远和甄泠朵之间，便也就没了丝毫遮掩。 左右甄泠朵如今也是万万不能再踏进阵法的，自也就无需程归远始终提心吊胆地提防，他松开了对眼前人的桎梏，兀自向后退了一步，双手环胸，一副淡然模样。 “我应该知道什么？” 明明心底里有太多的疑惑，可冷不丁被程归远抢白，却到底还是让甄泠朵心有不悦，她想也没想便即刻反问道。 简单直白，干脆利落，其间还隐隐夹杂着几分不容置喙的坚定姿态，倒是和程归远记忆中的某个缩小版的人大差不差。 程归远没想到，他居然会因为甄泠朵毫不掩饰的姿态而不自觉沉溺在对过去的沉湎中，他莫名失了神，而等了许久也终究没能得到任何答复的人却委实不满地很，“问你话呢！” “你为什么非要跟宋珩过不去呢？” 甄泠朵到底还是挂念着宋珩，趁着周遭再无旁人，脱口而出便是这一句。 骤然听到宋珩的名字，程归远整个人当即没由来一惊，他登时回神毫不客气的反问，“我还想知道你究竟是怎么跟他这样的人厮混在一起的呢。” “什么叫厮混？” 甄泠朵闻言一顿，刹那间红了耳根，“我们是在工作，工作你懂吗？” 饶是甄泠朵有意将工作一词咬得很重，但架不住程归远根本就懒得理会，他好整以暇地扫视着眼前人，眸子里玩味的意思却是半点不少。 甄泠朵被他盯得头皮发麻，索性就又一次生硬的转移了话题。 “我还没问你呢，你又怎么会突然和樱花人牵连在一起？” “问题那么多，你让我先答你哪一个？”程归远咋舌，端的是一副鄙夷姿态，似是对甄泠朵很是不满。 “一个个答，别想糊弄！” 甄泠朵一字一顿地道，言辞间是不容置疑的坚决。 他们许久没见，心底里实在有太多的问题亟待开解，这是彼此之间始终都化不开的麻烦，任谁都不会视而不见。 “我是中了圈套，被迫困在那栋楼里。” 程归远思量片刻，到底还是开了口，甄泠朵听出来了，他说的是那些樱花人。 “进了那商城，发现轻易根本就出不去，迫于无奈，我才只能硬着头皮试着和邪神合作，可到头来，还是没能挣脱掉该死的束缚。”甄泠朵在一旁静静地听着，神色却委实凝重。 无论那些樱花人究竟用了些什么手段，被以各式各样的由头诓骗进那个商场，想来遭遇的都是些非同寻常的事。 旁的不说，单就是听那些小鬼提起来的往事，甄泠朵作为局外人都未必能坦然面对，更遑论他们这些不得已被牵涉其中的当事人。 程归远尚且能动用些非常手段，可其他人呢？ 甄泠朵不敢再往下想。 若非是她和宋珩机缘巧合之间闯入其中，还不知被困其中的人得翘首以盼多久，才能最终等来期待已久的自由。 虽说他们并未能有机会亲自铲除每一层楼的麻烦，加之也不曾将全部鬼蜮彻底肃清，故而能被他们带出那地方的，终究还是少数。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除灵官方已然介入。 樱花人之变既已被察觉，便也就注定不可能轻易了断。 且不论其他人作何想法，甄泠朵和宋珩便是那首当其冲，绝无可能坐视不理的那一类。 “撑花镇也是他们的据点吗？” 甄泠朵毕竟是亲自去走了一遭，冷不丁听程归远仔细剖白那些不曾得见过的狠戾场面，只觉得心底里委实压抑地很，她到底是心有不忍，便索性试探着开口问了一声。 程归远闻言却是不自觉一愣，隔了好半晌，才干巴巴地应了一声。 “是。” “撑花镇已经是个死城了。” 程归远似是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叹息着补了这后头半句。 饶是甄泠朵心底里已经多少有了些思量，可冷不丁听着这话，却还是不自觉惊出了一身冷汗。 不该如此的。 “是那些樱花人？” 试探着问出这一句的时候，甄泠朵甚至不敢偏头去看程归远的神色，毕竟她心底里已经有了答案。最重要的是，骤然提及撑花镇，眼前人的姿态似是远比先前要低落得多。 想来，他是在为柳姑娘感到遗憾吧。 “我是在商场里遇上她的，第一次动用邪神的能力时，对方全无预料，机缘巧合之下被我强行撕开了个口子，但他们毕竟人多势众人，我根本就没机会坚持太久……” 甄泠朵听明白了。 程归远兜兜转转说了一圈，归根究底不过一句话。 他将难得的逃生机会，留给了柳姑娘。 “柳姑娘她……” 甄泠朵低声搭腔，可话到了嘴边，却到底还是没勇气继续往深里挖。尤其是在隐隐觉察出这两人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更是不敢胡乱妄言。 “我们是朋友。” 也许是意识到甄泠朵的迟疑与不安，又或者是生怕她往歪里想，程归远突然沉声重复了一遍。 能以性命相托，的确是过命的朋友。 权且不论当时程归远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考量，才最终将那唯一的机会让给了柳姑娘，彼时的甄泠朵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若是她和宋珩遇上这样两难的局面，她也会毫不犹豫的让宋珩先走一步。 理由么，那自然是宋珩更重要一些。 但为什么，离开了鬼蜮束缚的柳姑娘，会再一次回到撑花镇？程归远又为什么会追过来？ 撑花镇及其一众村民，究竟遭遇了什么。 这仍旧是此刻甄泠朵尚未揭开的疑团，而彼时被困阵中的宋珩却是陡然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威压。 若说先前的他，处置起面前那些小鬼始终游刃有余，现如今却是艰难得多。 阵法的压力加强了。 要么是布阵之人眼看情势不对，忙不迭加固了几成，但宋珩更愿意相信，是有能力控制当前阵法的那人，宁可亲涉其中，也不肯让自己轻易离开。 究竟会是谁呢？ 柳姑娘吗？ 第731章 破绽 宋珩心念一动，仔细思量了片刻，到底还是逼着自己沉静下来。 眼下最要紧的，是稳定自身，以最好的状态迎接随时可能飞身而至的危险。面前的小鬼的确不足为惧，但那个躲在幕后冷眼旁观了许久的家伙，却是不得不防。 宋珩猜想，那人之所以始终隐忍着没有即刻出手，就是希望能仔细试探他的真本事。小鬼们不过是他放出来的烟雾弹，拖住他进程的同时也是为了逼着宋珩尽可能泄露自己更多的战术或技巧，以便他能提前做好应对。 的确是这样的。 程归远当初和柳姑娘商议要借阵一用，便是希望能最大限度的将宋珩全部的能耐仔细剖析清楚，至于第一时间将甄泠朵拖出阵法，既是不愿眼看着她涉险，也是想要断了宋珩所有的后路，且不必让自己因此分神，可谓是一举数得。 他并不曾在甄泠朵面前刻意隐藏，便是给出了极大的信任。 所幸的是，甄泠朵也没有让他失望。 “你赶紧想办法让柳姑娘回来！” 甄泠朵不经意间扫了一眼面前的幻影，瞥见宋珩不知为何突然变得警觉起来，当即意识到她在慌乱之间遗忘了一件最为重要的事。 程归远和柳姑娘之间的过往，以及樱花人犯下的错，有的是时间仔细盘问认真梳理。如今最是艰难，容不得一分一秒迟疑恍惚的，是宋珩。 “不可能。” 纵是甄泠朵喊声震天，程归远却是半点不为所动，“早说了是个教训，总得让他尝点苦头才是。” “不是，你怎么就非得跟他过不去呢？” 甄泠朵闻言好一阵无语，在她看来，宋珩和程归远之间实在是没有任何个人过节。当初要不是那家伙突然抡着个电锯冲出来打架，还因为邪神附体无差别攻击伤到了人，宋珩哪至于非要将他缉拿归案不可？ “那是我的事，你别管！” 程归远没好气地道，每每听到甄泠朵替宋珩说话，他就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因着实在不愿意牵累自家妹妹，他才只能强行冷下心来，不由分说地移开眼，主动终结话题。 唯有如此，他们才能有片刻的安分。 如今柳姑娘入阵，宋珩所要面对的压力自是骤然间增长数倍不止，程归远相信他必然没有办法坚持太久，且那人知道他对宋珩的恨意滔天，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留手。 左右自己已经提前摆明了姿态，又是当着甄泠朵的面坦然自若地请柳姑娘施以援手，只要最终尚且给那姓宋的留着一口气，便不至于没法子给她个交代。 阵中只有宋珩一人。 这是除了当事人之外，所有人都确定的事，唯有宋珩不知情。 面对陡然增大的压力，宋珩一时间有些畏首畏尾，不为旁的，只因他始终都没有寻见甄泠朵。 当初他闹出过大的阵仗，恨不能一次将其中所有的小鬼都吸引过来，本就是想要借此减轻她所面对的压力。但没成想，到头来却是逼着守阵之人不得不亲自动手。 若然那家伙当真入了阵，其影响便会在霎时间遍及各处。尽管眼前所有的一切都非是因甄泠朵而起，但她想来依旧是无可避免，不得不陪着自己硬生生承接所有。 这显然是宋珩无论如何都不想看到的局面。 但事到如今，他显然已经没了别的选择。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坦然面对。 只是，宋珩仔细试探了一二，却始终都摸不准那人具体的位置。情急之下，宋珩甚至是强行将身边的小鬼拽了过来，他原本想要以死相逼，胁迫对方吐露些必要的讯息。 但奈何，对方却是始终紧咬着牙关一言不发。 宋珩问不出个所以然，便也只能转而另寻他法。 柳姑娘入局，小鬼们无疑是在第一时间就明确感知到了，但因着那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允许任何人泄露她的踪迹。 故此，纵是宋珩以性命威胁，他们也只能始终三缄其口，权当自己根本就只是个哑巴，多一个字都不敢往外蹦。 这样的情势，宋珩不可能看不穿，无非是他懒得和这些小鬼一般见识罢了。 毕竟，他真正的目标，是一直都躲在暗处不见踪影的那一位。 既然对方有意躲着不见，他便只能主动出击。宋珩从来都不是个愿意被人掣肘的人，他注定会在合适的时机，选择先下手为强。 “柳姑娘有多大的能耐？” 冷不丁听着甄泠朵莫名的发问，程归远有些愣，一时间并未会意。 尽管没能在第一时间得到答复，甄泠朵凝神看了一会儿，却还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要是她受了伤，你应该会很心疼吧？” 她这话说的再玩味不过，程归远已经明晃晃品咂出了其中的调笑意味，可那一刻，他到底是没有多想，只当甄泠朵是因为生怕被戳破自己对宋珩无处藏匿的关心，才刻意找个由头想要将这一切遮掩过去。 都多大的人了，居然还用这样幼稚的手段。 程归远心中暗讽，面上却始终不显露，甄泠朵的性子如何，他自然再清楚不过，倘若真是将人逼急了，可是任谁都处置不了的大麻烦。 年纪尚小的时候，程归远尚且奈何不了她，如今只会更甚从前。 正也是因着这些缘故，程归远索性就沉默着不作声，可正也是因为他少追问了一句，便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宋珩亲自设局，将柳姑娘一步步引到他提前计划好的破绽中去。 双方僵持了好一阵子，纵有柳姑娘坐镇后方，小鬼们毕竟是被宋珩亲自教训过的，一时根本就寻不到反击的可能，该说情势很难在陡然间转圜，可不知为何，先前始终都镇定自若的人却是冷不丁脚下一个趔趄。 宋珩动作不稳，难得的破绽自是让幕后之人不由得心中一颤。 “不准追击。” 眼看着一众小鬼们迟疑着想要追上去围攻时，柳姑娘思量片刻却到底还是出声制止了。 程归远只说要给他个教训，可没说要把人往死路上逼。 第732章 输赢 宋珩之所以愿意将选择权交给对方，其根本原因还是自己早便已经有了万全的答案。 不论柳姑娘作何选，宋珩都不可能输。 事实上，早在那人因为没能第一时间识破自己根本就是有意显露破绽的那一刻起，她便注定要被自己牵着鼻子走。 宋珩既然已经拿到了主动权，便不可能轻易再交出去。 可惜的是，柳姑娘对此一无所知。 她清楚自己如今已经被架在了那进退不得的两难境地，也明白宋珩看似是在逼着自己做选择，其实无非是要她在甄泠朵和身后这些并不陌生的小鬼们之间做个选择。 或许，在宋珩看来，他们不过是些没什么能耐的玩意儿，但在柳姑娘眼里，身后那些无一例外都是鲜活的灵魂。 尽管，撑花镇已在一夕之间无奈倾覆，曾经在这个地方快活生活的人，也在转瞬之间失了性命，可他们无一例外，都愿意流连此处，不肯离开。 这是柳姑娘从来都笃定的信念。 没有人愿意背井离乡，无论生死。 “可以，我跟你打。” 沉思不过片刻的功夫，柳姑娘到底还是开了口，冷不丁听着这一声，宋珩神色未变，可寸步不离守在她身后的一众小鬼们却是当即变了脸色。 他们的确是直到此刻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眼前这个神色淡漠的家伙一步步将柳姑娘逼到如此田地，手中最大的筹谋，竟然是他们！ 这无疑是任谁都不敢轻易面对的现实。 可不论他们愿意与否，如今这一切已是不容置疑的摆在了所有人面前，由不得他们不信。 “不可以。” 身后骤然传来拒绝时，柳姑娘闻言一顿，她自是听的出开口的是什么人，偏偏宋珩也笑了，带着几分轻蔑和不屑。 这声笑，程归远自然也听见了。 其中的嘲讽意味再鲜明不过，“他这是什么意思？非要杀人诛心吗？” 骤然听着眼前人恶狠狠的一句，甄泠朵有些哭笑不得。无可否认的是，宋珩如今的做派，实在是有些过分轻视敌人了，可偏生他所有的态度都是以绝对的实力为依托。关于这一点，想来程归远、柳姑娘乃至于那些个已经被宋珩折磨的完全没了脾气的小鬼们都心知肚明。 只是，当宋珩轻飘飘点明这一切的时候，又实在让人心中不愤得很。 “杀人诛心算不上，但这样的行为，的确很难让人坦然接受，还不如直接开打呢。”甄泠朵难得也下意识站在了程归远这一头，“别说你了，连我看了都很气。” 冷不丁听着这一句，程归远却是不自觉顿住。 诚然，他的确是因为宋珩那一句而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却也从来都没有设想过甄泠朵居然还会和自己统一战线。毕竟先头这两人分明是毫不犹豫的将其他人一致排除在外的。可眼下再看，好像不一样了。 “你说真的？” 因着心底里压抑不住的错愕心思，程归远难得偏头看了甄泠朵一眼，可正也是这不经意间的一瞬，竟是让他错过了最为关键的一幕。 宋珩出手了。 抢在柳姑娘之前，先一步向眼前人发难。 倒不是说此刻的他已经赫然忘记了自己非必要绝不和女人动手的基本原则，实在是继续耗下去根本就没有任何必要。 他是一定得出去的。 不论拦在他面前的，究竟是些什么人。 柳姑娘也注定不可能是他的对手，既然早晚都注定有这一遭，倒不如让那一刻来得更早一些。 纵是到了此刻，宋珩心里也始终牵挂着甄泠朵。 他倒是盼着那人能注意到这头的动静，最好是能径直寻过来，也免得他再四下仔细盘问，虽说他们是几乎同时踏进这个阵法里的，可依着眼下的情势，柳姑娘大抵还不知道他们之间的牵绊。 自然，这不过是宋珩自己的想法而已。 他哪里会知道，甄泠朵早已经和柳姑娘见了面，她如今根本就不在阵中，正遥遥的看着他经历这所有的一切呢。 柳姑娘意识到不对时，仓促间起手应对。 诚然，她作为布阵之人，能轻易调动起周围的一切来供她差遣，可纵然如此，却也并不能在宋珩手上讨到什么便宜。 毕竟是已经径直逼出了幕后之人，宋珩索性便懒得留手。他自然不可能兀自将人往绝路上逼，可凭着他内八门门主的能耐，想要让这人在自己面前毫无招架的能力，终究还是做得到的。 更何况，柳姑娘无意间显露出的刹那迟疑，便是他最佳的出手时机。 审时度势这一遭，他从来都运用得当。 反手将柳姑娘圈禁在身前时，宋珩一反常态兀自端出了一身清冷模样，“你输了，破阵吧。” 和那一副让人骤然扫过一眼便不由得脊背生寒的姿态不同，宋珩说这话的时候，语调里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可惜的是，眼前一众小鬼却是从不曾因此而放松心情。 那一刹，他们只觉得头疼。 倘若只有他们被宋珩耍得团团转也就罢了，可现如今却是连柳姑娘也落入他的手里，“你立刻放了我柳姑娘，否则我等便是死，也不可能让你离开！” 也不知是谁突然气急败坏的喊了一声，不多时边上众人便都不自觉端出了一副警惕模样，显然是恨不能即刻就和宋珩缠斗起来。 奈何，宋珩却是根本连多一点的神色都不曾给。 “还有动手的必要吗？” 宋珩状若不经意的偏头扫了一眼柳姑娘，神色间多有轻慢，他毫不掩饰自己半点瞧不上对手的不屑姿态，也懒得管那些人会因此作何想法。 毕竟，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都不过徒劳。 “你们都退下。” 开口喝止住那愈发失控事态的，是柳姑娘。 宋珩出手极快，就连她作为布阵之人都尚且来不及反应，更不消说旁人。 眼前种种，分明都是他提前算计好的了。彼时的柳姑娘心底里只有止不住的怅然，若是她能再小心一些，也就不必让众人一道经受当前的忐忑与不安。 第733章 破阵 柳姑娘被困，局势陡然翻了个个儿。 “该死。” 程归远见状，没忍住怒骂了一声，他显然是不愿相信，自己不过恍神刹那的功夫里，宋珩竟是在其中闹出了翻天覆地的动静。 他不可能始终作壁上观。 “跟我走！” 甄泠朵骤然听着这一句时，整个人还有些发懵。虽说她已经先一步料到了宋珩的盘算，也确信他一定能安然无恙地出阵，但却是怎么都没有料想到，程归远居然还始终不肯死心。 “柳姑娘还在阵里呢，你可别……” 胡来两个字尚且来不及说出口，甄泠朵便已经被人不由分说径直拽着进了阵。 是的。 程归远也能在这困阵里来去自如。 甄泠朵早该想到的。 但事实却是，尽管早便已经被人强行拽了出去，可甄泠朵却始终都将大半的心思挂在宋珩那头，以至于根本就没有花心思多做思量。 如今冷不丁被人拖着重又体验了一次，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层。 只是，甄泠朵依旧没能想明白，既然程归远自己就能在阵中来去自如，为什么还非要请柳姑娘出马？ 他不希望让宋珩知晓内情？ 还是说，分明是早便已经决定了要用她甄泠朵作为筹码，好让宋珩不得不束手就擒？ 只瞬息的功夫里，甄泠朵脑子里不自觉翻覆着好些莫名奇妙的念头，因着始终都猜不透其真实的意图，她也只能始终都坠着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半晌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程归远最终没有拉着甄泠朵径直去见宋珩，而是带着她四处奔走。 甄泠朵眼看着他行至一处，强行破坏一地，如此往复，硬生生折腾了好几轮。饶是甄泠朵再不解，也总算品出些滋味来。 程归远分明是在破阵。 宋珩自然也感受到了。 柳姑娘以及她的一应簇拥者们，亦然。 和宋珩的惊诧不同，柳姑娘的神色算得上十分淡然，她似是一早就已经料想到会有此时。正也是在不经意间瞥见了她这样的神色，反倒是让宋珩不由得警觉起来。 他原本以为，柳姑娘便是幕后之人，只要牵制住了她，便无疑是得到了完全的主动权。可如今看来，似是他兀自托大了。 旁的不说，单是如今在背后不由分说快速破阵的人，便足以让他重新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不可能是甄泠朵。 这是感受到当前阵法正在被破坏的那一刻，宋珩心底里登时闪过的念头。倒不是说宋珩不相信甄泠朵的实力，实在是这破阵之人动作实在迅捷。 他每一次出手都是干脆利落，从无半点迟疑。单是这一遭，便不可能是冷不丁被困其中的人所能拥有的魄力。 哪怕出手破阵的人是他自己，宋珩也实在不敢笃定他会否如此坚决。 “不能直接去找他们吗？” 甄泠朵怔怔的看着眼前人，她实在是半点都没有办法接受程归远这近乎疯癫的行事风格。就算是不得已被宋珩抢占了先机，可那人也绝非是半点都听不进去劝的，找个由头坐下来仔细解释清楚，不就可以了嘛？ 为什么非要兜这么大一个圈子呢？ 甄泠朵想不通。 “你闭嘴！” 因着心底实在郁闷非常，程归远说话时总也不自觉带着些藏不住的怒意。甄泠朵无端被某人牵连累，可此刻却也只能硬着头皮保持缄默。 她的确不敢肆意招惹程归远。 不为旁的，只因她对当前阵法实在半点都不熟悉，若是少了这人在前头引路，甄泠朵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走得出去的。 与其耗费心神兜圈子，倒不如暂且压抑着心底的不安，静默地跟在后头，仔细瞧瞧他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甄泠朵自认为多少还是能猜到些许的。 左不过是程归远不希望被宋珩掣肘，才索性抢先一步亲自破了整个困阵，好让那人再没办法依着既定的设想前行。 可甄泠朵到底还是想错了。 程归远这么做，半点不是为了宋珩。 而是因为柳姑娘。 这困阵是她亲自布下的，她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给自己留半点退路，一旦被人瞧出了异样，她是宁死都不会屈从的。 此举可不单单是因为她心底里无处安放的恨意，更因为柳姑娘要护着阵中所有的生灵。 可倘若这阵是被闯入者破掉的，便又另当别论了。 程归远眼下所做的一切，便是要让柳姑娘无论如何都再不能走到鱼死网破的那一步。 “闭眼！” 倏然听着程归远这一句时，甄泠朵直觉心中一阵激灵，她顾不上多想，只下意识闭上了眼。等再睁开眼时，面前已经赫然多了两个人。 宋珩和柳姑娘。 “放开她！” 宋珩和程归远几乎同时开口，大抵是因为此前便始终都是些剑拔弩张的姿态，这二人从来都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反倒是一旁的甄泠朵和柳姑娘冷不丁听着这一声，不自觉蹙了眉头。 男人们都没动。 女孩们自也就没能在第一时间恢复自由。 四人兀自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子，终究还是甄泠朵看不过眼，不得已站出来打圆场，“宋珩，你先放开柳姑娘，她无意为难你我。” 这一句，甄泠朵说得再坚定不过。可奈何，眼前人听了却是半点不为所动。 瞧见宋珩全无动静，程归远心底的恨意更甚，感受到了身边人的怒意，甄泠朵虽多有无奈，可彼时也只能尽力耐着性子劝，“你信我，这中间有太多的误会，真正想要为难你的，是程归远。” 话至于此，落后一步的程归远不由的变了神色。 虽说他已然真切的领教过甄泠朵待某人十分不同寻常，却也从没料想到她会这么轻易就出卖自己。尽管她说的都是实话，可冷不丁被人毫不客气的戳穿，程归远面子上实在有些把持不住。 亏的是甄泠朵还算是有点眼力见儿，忙不迭补了一句，“你知道的，我哥从小就护着我，不放心任何男生跟我亲近。” 说完，甄泠朵便自顾自笑开了。 第734章 踪迹 甄泠朵是故意拿小时候的旧事打岔，尽管那很可能是她和程归远都不愿意再回想起来的糗事，可只要是能缓和眼下剑拔弩张的气氛，便没有什么说不得的。 “是嘛？” 宋珩阴恻恻地反问了一声，语调里还夹杂着几分冷意，若是换做了旁人，大抵是不敢再多说一个字的。 可甄泠朵却无所谓。 “是呀，不信的话，你自己问他。” 甄泠朵自顾自接了一句，言语间多是笃定滋味，末了却还不忘反手将了程归远一军，“但这一次，你得罪他可不只是因为我。” 说这话的当口，甄泠朵的眼神总是有意无意落在柳姑娘身上。 当事人感觉到了。 宋珩也不可能全无知觉。 “那看来，我还是赌对了。” 程归远和柳姑娘没有作声，宋珩和甄泠朵权当周围根本没有旁人，自顾自聊得欢快。 “是呀，柳姑娘是布阵之人，这一点不假，可说起来她终究也只是个可怜人，不过是受人之托，才不得已把你困在里头，谁能想到你宋大社长发起疯来，根本就是不要命的。” “要不是担心柳姑娘因此受伤，哪至于心急火燎的破阵。” 后头这半句，甄泠朵不自觉多了几分揶揄心思。 尽管两位当事人尚且不曾神色坚定的承认，但甄泠朵自认不可能看错，这两人明明是彼此有情，却又不敢轻易表露出来。 原先一直是她被程归远忽悠的团团转，冷不丁被人反过来将一军，某人面子上多少有些挂不住，当即厉声道，“少说废话，赶紧让他放人，在人家的地盘上宣兵夺主像什么样子。” 好一声宣兵夺主。 明明你才是夺了柳姑娘这个主子的人好吗？ 甄泠朵在心底憋笑，还不等她想出些什么由头继续揶揄当事人的时候，宋珩却是已经兀自松开了手，郑重向柳姑娘道歉。 “事出突然，不得已用些非常手段，宋某无意冒犯，还请柳姑娘见谅。” 这一席话，宋珩说得再郑重不过。 柳姑娘闻言倒也不自觉一怔，虽说自她入阵之后，便始终被宋珩牵着鼻子走，可这人毕竟从来都没有冒犯过自己。事实上，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很是小心，从不曾让自己感受到一点不快。 可这些事，大抵也只有她这个当事人知道。 就算是她如今掉转头来想要给宋珩辩白一二，也没什么人会信。 “宋先生客气，本就是我有过在先。” 柳姑娘微微向后退了一步，福身还了一礼，她依旧不忘将所有的事情归在自己头上，可饶是如此，却也依旧没办法洗脱程归远身上的罪孽。 甄泠朵那话说的笃定，宋珩自是不可能质疑。 他和柳姑娘非亲非故，无冤无仇，实在是犯不着让人想方设法为难自己，可倘若背后站着个程归远，那整件事就完全不一样了。 宋珩并不难理解。 “行，误会这就算解开了。” 甄泠朵自顾自拍了拍手，好容易才又一次借此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该谈一谈撑花镇的事了？” 甄泠朵不想过多耽误时间，尤其是在了解了柳姑娘的部分往事后，她愈发觉得此番和宋珩前来撑花镇是在明智不过的决定。 毕竟，樱花人的肆虐行径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混蛋。若是能早一刻梳理清楚，便也能早一步想法子终结这份无法设想的危险。 “你……” 因着甄泠朵突然的抢白，硬生生截断了程归远先前的一应安排，他原本还想趁此机会和宋珩再打一场，抛开鬼蜮和阵法，全无顾忌的赤手空拳对峙一次，无论输赢如何，想要让他安心将甄泠朵交付到那个人手里，总得用些不容置疑的实力来证明。 但被甄泠朵这么一打岔，打一架显然是不可能的了。 “不好，樱花人闯进来了。” 柳姑娘冷不丁惊呼一声，骤然听着这一句，边上三人也不自觉心神一凛，下一瞬，柳姑娘却是已经兀自起手布阵，她虽身在竹楼，却还是可以借阵法显现出闯入者们当前的轨迹。 “那不就是咱们进来之后遇上的集市吗？”甄泠朵一眼就看出来了，她下意识偏头去看宋珩，似是在等着他的笃定答案。 “是那，但村民们的态度好像很不一样……” 宋珩仔细瞧了一会儿，虽瞧得并不真切，但还是试探着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倏然听着这一句，程归远和柳姑娘都不自觉偏头扫了他一眼。 显然，他们心底里不自觉闪过了几分惊疑。 为宋珩的敏锐，也为自己的鲁莽。 宋珩踏进这撑花镇也不过片刻功夫，却是一眼就瞧出了他们最大的秘密，和这样机敏的人为敌，终究不是一件好事。 可惜，提前被剧透过好些过往的甄泠朵却是并不能一眼看穿。 “是吗？我瞧着怎么还是差不多的？基本是一到那儿就被村民们围着了，想要挣脱出去，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呢。” 回想起刚进撑花镇的经历，甄泠朵依旧感到心有余悸。 “不一样。” 宋珩这话说得再坚决不过，除了甄泠朵，一旁的程归远和柳姑娘闻言索性都没出声。 不为旁的，只因这两人对这其中的门道再清楚不过。 “围着我们的时候，他们不会随便乱给方向。”瞥见甄泠朵眼睛里依旧是那无处藏身的错愕模样，宋珩到底是心有不忍，短暂给了提醒。 被他这么一提点，甄泠朵也猛地回过味来。 “你的意思是，村民们根本就是故意耍着人玩呢？” 虽说心底里已经多少有了些评断，但冷不丁被这个念头一激，甄泠朵心底里总也不自觉闪过些许迟疑。倒不是因为旁的什么，只是后知后觉的回想起程归远此前曾说过的话，撑花镇上上下下对那些樱花人只怕是恨得咬牙切齿，只恨不能亲自将人直接剁了泄愤。 但，他们真的能做到吗？ 瞧着柳姑娘那倏然阴沉下来的神色，甄泠朵暗暗在心底里给出了一个不那么美好的答案。 第735章 愤怒 也许能，也许不能。 但这显然已经不是甄泠朵和宋珩当下该挖空心思纠结的根本问题，“那些樱花人会不会找到这儿来？” 她忙不迭将萦绕在心头许久的疑惑径直问出口，眉眼间多的是因为局促不安而化不开的忧虑。 事实上，甄泠朵最是纠结的，当是万一那些樱花人冷不丁瞧见柳姑娘和程归远正在此处，她不知道那些人会否知晓过去那些往事，也实在有些猜不透他们来的这般迅速，究竟是什么缘故。 心里无端藏了太多的疑惑，甄泠朵恨不能即刻就想明白其中缘故，却也明白这中间许多事都需要曾经的当事人仔细拆解，单是靠着程归远先前那几句，是远远不够的。 但，柳姑娘会愿意说吗？ 他们时间不多，一分一秒都舍不得浪费。 虽说甄泠朵心底里始终都没有任何可让她安心的念头，但那一刹那，怕是就连她自己也委实解释不清，怎么就始终纠结着开不了口。 “不好说。” 迟疑良久，柳姑娘到底还是给了在场众人一个不那么安心的答案。 “他们之前就来过撑花镇，多少还是有些记忆的吧。”柳姑娘淡然自若地道，她尽量让自己始终端着一副平淡语调，不至于因着难以掩藏心底的怒意而让甄泠朵与宋珩不得已承受这本就不该由他们来承接的所有。 “之前就来过？” 宋珩闻言，登时一惊，但最是让他错愕的，大抵还是边上甄泠朵和程归远那一派淡然的姿态。 显然，他们早便已经知道了。 宋珩是唯一一个不知情的。 甄泠朵并非是有意想要孤立宋珩，实在是此前骤然间听程归远提起的时候，她已经不可遏制的表现过自己初闻旧事时的震惊与愤怒，好容易才让自己重新镇定下来。更不消说，如今对方已经再一次侵袭而来，与其兀自躲在一旁生闷气，甄泠朵更希望她能亲自给那些混蛋以不可磨灭的教训。 光顾着去想怎么教训人了，自然也就顾不上吹胡子瞪眼了。 奈何，宋珩却是根本就不知道她心中所想。 冷不丁听着他开口，后知后觉的品咂出这其中夹杂着的几分隐忍的不快，甄泠朵才总算意识到自己恍惚间做错了一件事。 原本该在阵法被破的那一刻就立时解释清楚的事情，被她在不经意间多拖延了些时日，就算是她能仔细说出个子丑寅卯，分条陈述清楚错并非是她一人之过，此时的宋珩只怕是无论如何都听不进去。 罢了，还是之后再找机会解释吧。 甄泠朵兀自轻叹一声，暗暗将这一笔债记下，想着日后再和宋珩仔细说明。 “是，如今的撑花镇，已经是一座空城。” 甄泠朵无意间讪然抬眸的动静，柳姑娘自然也见到了。她虽是早知道程归远对这位表妹很是在意，此前却也从不曾预想到他会趁着自己不在的功夫，竟是先一步将过往和盘托出。 但宋珩无论如何是不知情的。 虽不知道程归远究竟说了多少，但事已至此，她也没什么好遮掩的。 “几年前，他们突然闯入，不由分说一把火将这地方烧了个干净，村民们想逃，却根本无处藏身。无一例外，所有人都死了。” “由人至鬼，不过一瞬。死便死了，最难挨的是，纵是身死成了鬼魅，竟也没能离开。那些樱花人经将所有的鬼召集起来，困在一处，供他们差遣……” 提及过往，饶是柳姑娘已经极力克制，却始终难掩心中悲愤。 “机缘巧合间，我逃了出来，回到此处，原是想要尽可能让亡灵心安，可不想到底还是搅了他们的清净。” 说到这儿，柳姑娘的声音里不自觉带着几分悲怆意。 显然，身为撑花镇的旧人，纵是到了今时今日，她依旧没办法说服自己坦然面对如今种种。 她做不到视若无睹。 鲜血淋漓的过往犹在眼前，她一刻都不敢忘。 纵然身死，但守卫脚下故土，是她从不曾变过的信念。 “混蛋！” 哪怕是早便已经搜罗了许多樱花人到处肆虐的证据，如今再听柳姑娘说起亲身经历，宋珩还是觉得怒不可遏。 “当真以为这华夏大地，便由着他们四处凌虐不成！” 彼时的宋珩只恨自己没能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他们的混蛋行径，不然是绝不可能无动于衷的。单靠着逐明侦探社不能成事，他便动用内外八门合力抗击。就算是因此被陈书易等人揶揄甚至轻视，他都不会在意。 毕竟，什么也没有自由来的重要。 最为要紧的是，倘若宋珩可以早些发现，说不定便能多救下一个人。 偌大的撑花镇，不该在顷刻间成为一座空城。 “你从商场逃出来之后，有发现被什么人跟踪吗？”宋珩还在暗自失落，甄泠朵却是倏然想到了其他更为关键的问题，“柳姑娘，这个问题很重要，请你务必想仔细些！” 听着她谨慎非常的追问，程归远和柳姑娘尚且一头雾水，一旁的宋珩却是登时想到了其中关窍。 的确太巧了些。 他们前脚才遇上程归远，破开了樱花人的秘密，决意来撑花镇仔细打探一二，后脚那些人便径直寻了过来…… 桩桩件件，丝丝环扣，稍不注意，可能就顾不上这一层了。 但甄泠朵显然是已经意识到了这其中的异样。 “应该是没有过的。” 柳姑娘仔细思量了许久，到底还是兀自摇了摇头，“他们抓了很多鬼，就算发现我不在，估摸着也不会愿意耗费大量的功夫再重新抓我回去。” 这一句柳姑娘说得再笃定不过。 甄泠朵和宋珩对视一眼，并未过多质疑。 事实上，他们也是这样想的。佐证便是此前保安鬼和电梯鬼的说辞。樱花人盘踞商场是想要驱使更多的人或鬼为他们所用。 单单只跑了一个柳姑娘，的确犯不着再花大力气找回来。 甄泠朵还记得，在一楼初遇时，那女人察觉到程归远隐隐有些不可控之后，并未想过要仔细检视一番，而是即刻就将注意力集中在了旁人身上。 第736章 布阵 可有可无的工具人。 他们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存在。 这是当初甄泠朵脑脑子里唯一闪过的念头。 甄泠朵从来都没有过哪怕丝毫对他们的鄙夷或轻蔑，可那些樱花人只怕无一例外都是这么想的。不为旁的，只因无论从前多么叱咤风云，一旦被他们所驱使，便也就彻底失去了自我。 且不论他们究竟用的是些什么手段，单是能将那些人无一例外全部都归拢过来，便是旁人无论如何都学不来的真本事。 既然是无足轻重的存在，自然也就不必耗费太多心神。 换言之，就算柳姑娘逃到天涯海角，只消这人对他们并非举足轻重，便是一定不可能寻过来的。 可现在，他们却就在距离不远的地方。 而这中间，唯一值得仔细思量的，大抵便只有甄泠朵和宋珩。 他们是临时决定要找过来的，事前根本就没有知会过任何人。就连程归远自己也说，冷不丁看到甄泠朵和宋珩出现在撑花镇的时候，他还吃了一惊。 后来才想起来要联合柳姑娘一道，给宋珩一个教训。 彼时，他们已经身在撑花镇。 但那些樱花人却是不然。 想到这儿，甄泠朵心中已然有了思量。 如今那些正被村民们耍得团团转的家伙，分明是冲着自己来的。 准确来说，冲的是甄泠朵和宋珩。 无论是程归远、柳姑娘，乃至于身后偌大的撑花镇及其故人，都不过是在无意间被牵连其中的罢了。 始作俑者，是他们。 至于根由，也并不难猜。 要知道，甄泠朵和宋珩的确在那商场里闹出了不小的阵仗，如果那地方真是樱花人提前部署了许久才好不容易安置出来的目标场地，如今显然已经被他们毁得七七八八了。 有些是他们随手为之，有些是和程归远缠斗之时的历史遗迹…… 且不论缘由，破坏已经铸成，他们根本就无从申辩。 被甄泠朵这么一提醒，余下几人也骤然变了神色，“这儿不能留了。” 程归远想也没想便当即道，他毕竟是曾经和樱花人有过密切接触的人员之一，自然远比甄泠朵等人最是清楚他们的脾性，也更能料想到后续的一应可能。 可没成想，边上的宋珩却是突然阴恻恻地补了一句，“来不及了。” 骤然听着这一声，程归远登时反问了一声，“为什么。” 奈何，宋珩却是不答，而是径自直愣愣地盯着柳姑娘先前展露出来行动轨迹细致研究。 程归远不明所以，正要发难，一旁的甄泠朵见状却是忙不迭将人拦下，“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问题，耐心等等，一会儿会告诉大家的。”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程归远闻声只觉头疼，单是一个宋珩就足够让人无语了，偏生甄泠朵这家伙到如今也一门心思想着要替人说话，实在是枉费了他一番苦心。 大抵是不自觉感受到了其中的凄苦意，程归远忍不住又要发作，可没成想，这一次居然连柳姑娘也不由分说拦在了他的前头。 “宋先生瞧得很仔细，说不准真是发现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东西。” 听她一字一顿说得再笃定不过，程归远纠结良久，迟疑再三，终究还是选择了闭嘴。 他死死盯着宋珩所在方向，无声呵斥，他最好是。 奈何，彼时所有人都不自觉提着一颗心，以至于根本就没有谁注意到程归远的异样。而仔细凝神瞧了许久的宋珩，终归是没有让人失望。 “他们在布阵。” 斩钉截铁的一声，让众人的心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 宋珩好容易给出了指引，三人都不自觉伸长了脖子，只恨不能即刻看个清楚，遗憾的是，他们到底还是只能是瞧着那近乎凌乱的行动轨迹暗自发愣。 一眼望去，根本就是些全无章法的玩意儿，宋珩究竟是怎么看出他们是在布阵的？ 布的又是些什么阵？ 一时间，他们心底里有太多的疑惑，却又不敢贸然发声。 不为旁的，只担心在不自觉间搅乱了宋珩的心神，连累他不能在第一时间瞧出破阵的关键，反而愈发耽误时间。 然而，让所有人失望的是，纵是不负众望地意识到了不对劲儿，宋珩也到底没能如众人所期待的那样，给出破解之法。 无他，实在是对方动作太快，等宋珩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纵是远在竹楼，四人还是在顷刻间感受到了那骤然间将他们裹挟了个彻底的浓重阴气，因着是在极短的时间内立时聚集，其力量之巨早已经超过了四人的认知。甄泠朵和宋珩倒是的确曾试图反抗，可根本就全无章法，无法撼动分毫。 至于程归远，他本就对阵法一窍不通，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添乱。 柳姑娘本就是阴鬼，加上懂得些五行八卦之法，可尽管反应迅速，又拼尽了全力抗衡，可到头来终究也不过徒劳一场。 对方显然是蓄谋已久，他们仓促应对，根本就没可能成功。 倏的，众人眼前一黑。 对上这意料之外的危机时，任谁都找不到淡定非常。 “小心！” 那一刻，四人几乎是全凭本能便死死地抓住了身边的人，因着完全瞧不到些微的出路，他们唯一能做的，便是想尽一切办法，尽可能不让他们散落在各处，无处寻觅。 然而，事态的发展终究是不可能全由着他们自己的心意。 好容易挨过了那漫长的黑，甄泠朵试探着睁开眼睛打量周围时，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故竟然被人锁在了囚笼里，小小的一个，还是竹子做成是的逼仄空间。 她整个人倚坐在里头的，腿也蜷缩着，四周被密密麻麻得圈着好些竹子，似是新砍伐的，隐隐还能闻到些许清香。 但也可能，只是甄泠朵的错觉。 她并不能笃定，在自己完全没有印象的时候，究竟发生过什么。 毕竟，她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怎么就莫名成了阶下囚。 她也不知道，其他人究竟身在何处。 第737章 白伞 冰冷的湖水骤然侵袭全身的时候，甄泠朵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诚然，她叽叽喳喳一路却始终都没有任何人应承，可对方立在了湖边，竟是半点不迟疑，毫不犹豫地起手将她丢了进去。 这中间自然是连半点喘息的时间都没有给她。 甄泠朵一时不察，就算是反应再是迅捷，也到底是猜不透那两个人的心思，便也只能下意识挣扎。奈何，如今的甄泠朵毕竟不是什么自由人，她整个人被圈在那小小的笼子里，至多也不过就那点空间，就连想要舒展手臂，依循着求生本能四处扑腾两下，也成了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最是让她意外的是，竹笼子本该是能浮在水面上的。 那两个樱花人又是扔完就走，半点没想着要径直立在一旁，亲自动手将她往水里杵。可事实却是，甄泠朵整个人正在无意识地向下沉沦。 也不知是不是那竹笼子多了她作为负重，还是又被悄悄加上了其他的配重，不过转瞬的功夫，甄泠朵便不见了踪影。 无端被湖水没过全身的那一刹，甄泠朵感到了后怕。 可那一刻，她除了拼尽全力的挣扎，却也实在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 尝试再三可最终不过徒劳。仅凭着蛮力是根本就不可能的，只能请神了。 就在甄泠朵打定主意要最后一舞时，却是冷不丁听到边上骤然传来噗通一声。 又有人落水了？ 连甄泠朵自己也不自觉愣神，她着实是没有想到，在这种时刻她居然还能分神去想旁的事情。自己已是命悬一线，哪里还有顾其他人的能耐。 换做任何人，只怕都是如此。 可偏生，此刻的甄泠朵还真有这样的能力。 不为旁的，只因她还能请神。 顺利请来神明相助的那一刻，要说甄泠朵全无半点后悔，却也是假的。 此前折腾半晌，却始终于事无补，可此番毫无顾忌的举起拳头就往四周砸，却是能在顷刻之间就让竹囚四分五裂，再禁锢不了自己分毫。 前一瞬还只能被逼无奈不停呛水，但现如今却是能轻易冲到另一个受害者跟前，不由分说将人往湖边带。 救人之前，甄泠朵甚至还能分出心神仔细环视周围，确认边上再没有任何讨人厌的玩意儿。 事实上，倘若那些樱花人并不是转身就走，而是时刻守在一旁，翘首盼着她的死讯，甄泠朵大抵也做不到视若无睹，说不定会亲自动手，好让他们亲自体验一下自己曾亲历过的绝望。 但他们注定不可能如甄泠朵那样幸运，前仇旧恨加在一起，注定只能以死赔罪！ 及至甄泠朵冲到人前，一把将人扶了起来，这才冷不丁意识到，在自己之后又一个扑腾进撑花湖的，居然是柳姑娘。 “柳姑娘？” “醒醒。” “是谁把你推下来的，想得起来吗？” …… 事实上，甄泠朵心底还有许多未曾问出口的疑惑，可眼下却也只能先紧着重要的问。 阴气四散的那一刹，他们四个当是无一例外被樱花人盯上了。甄泠朵眼下是好不容易才靠着请神短暂挣脱了将死的命运。可她瞧着面前的人，竟是好半晌都没有搭一句话，一颗心登时又提到了嗓子眼。 “柳姑娘，还记得我吗？” “我是甄泠朵。” 尽管并没有能在第一时间得到眼前人的回应，可甄泠朵却也不至于因此乱了心神，她一边将人往岸上拖，一边不停地和柳姑娘说话。 且不论她此前经受了些什么，只消是能听进去她说的话，便是值得的。 甄泠朵先她一步被丢进冰冷的撑花湖里，那时候的她光顾着艰难求生了，自是不可能注意到周围的情势，故而，她并不知道柳姑娘冲进湖里并不是如她一般受人胁迫，而是自愿的。 严格来说，那时候的柳姑娘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彼时的她，满脑子都只有那一个念头。 她想要往湖里去。 心念既起，她自然也就不管不顾地这么做了。 直到被甄泠朵不由分说死死的圈着，原本混乱的思绪似是渐渐回笼，等柳姑娘好容易认出眼前人时，面上不自觉闪过了一丝错愕。 但惊诧不过转瞬的功夫，却又兀自沉下心来，一字一顿地冲着人喊，“白伞，留不得。” 倏然听着这一句，甄泠朵却是不由得有转瞬失神。 白伞？ 那是什么东西？ 依着甄泠朵此前的记忆，她却是一时想不起来。 “毁掉，毁掉……” 柳姑娘却是并不清楚甄泠朵此刻究竟在想些什么，她好不容易恢复了短暂的理智，便只能强撑着将这一句翻来覆去地提。 连番说了一阵，柳姑娘便好似耗尽了全部的心神，自顾自晕了过去。 甄泠朵瞧着眼前这阵仗，兀自愣了半晌，竟是好久都没有毁过神来。 湖边湿冷，本是不可久留的地方，可此刻甄泠朵却是别无选择。不为别的，只因如今的她实在不知道该去往何处。 他们四个如今还被那些个樱花人算作头号劲敌，如今更是好不容易才得到了短暂的喘息可能，自是不可能再主动送上门去。 撑花镇的情况，甄泠朵本也不甚清楚，倘若柳姑娘不是径自昏了过去，她说不准还能带着这人一并商议清楚，但现如今却是再没有旁的办法。 她只能守着人。 彼时天色已经擦黑，甄泠朵纠结再三，终究还是就地取材燃了火取暖。虽说她自己顺利请神，自是无所顾忌，可柳姑娘到底不是她，还是得小心照应着才好。 听着外间窸窸窣窣的声响，甄泠朵虽是不由得脊背生寒。那突兀的声响，让她心底一颤，短暂的惊疑之后终究还是下意识循着声响偏头去看。 “怎么是你？”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两人异口同声地开口。 借着微弱的火光，甄泠朵好容易才看清了眼前人。 任甄泠朵没想到的是，立在跟前的，居然还是个旧相识。 前来撑花镇路上，不经意间遇上的那个小孩。 甄泠朵记得，他还给了自己一把红纸伞。 第738章 送伞 惊诧不过一瞬，甄泠朵兀自沉静了下来。大抵是因为下意识间稳住了混乱的思绪，她脑子也不由得清明起来。 这小孩应该也是撑花镇的人。身在此地，倒也算不得太过意外。 只是，程归远先前说过的，整个撑花镇的人都死了，因樱花人的暴虐行径而无奈殒命，无一例外。 试问，这小孩又是怎么躲过去的？ 脑子里倏然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甄泠朵不由得动作一顿。彼时她身体的僵直可不仅仅因为这陡然映入脑海的突兀念想，也因为请神时间已经到了。 “这个给你。” 就在甄泠朵兀自恍惚的时候，小孩却是已经径直从背篓里重新翻找出了一把红色的油纸伞递过来。 甄泠朵径直接了。 事实上，当她醒过神来的时候，再想要拒绝，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许是因为他们此前本就有过一面之缘，加上这小子递过来的油纸伞也并非是先前始终盘旋在她脑子里的白色，以至于甄泠朵根本就没有多做思量，下意识便伸手接了。 “躲好，别被雨淋了。” 小孩自顾自说完这一句，竟是头也不回地走了。甄泠朵不是没有想过要径直追上去问个清楚，可身后还有一个昏睡不醒的柳姑娘，两相权衡，她终究还是迟疑了。 稍一纠结，便错失了快步跟上的机会。但最是让甄泠朵头疼的是，等她回到先前的驻地，竟是再寻不见柳姑娘的身影。 人呢？ 她不自觉环视周围，没有发现的任何旁的踪迹，更不曾找到柳姑娘的踪影。 该死。 那一刹，要说甄泠朵没有半点懊恼，自也是不可能的。 诚然，冷不丁再遇上那个小孩，以及后知后觉的回想起半途收到的那把油纸伞，所有的事情一股脑儿涌向甄泠朵的那一瞬，她脑子里不自觉思绪翻飞，也的确顾不上旁的什么。 可如今仔细回想，甄泠朵还是觉得这其中有太多的不该。 她不该全然忘记了身后分明还有另外一个人。 且不论柳姑娘如今的境况如何，旁的权且不提，单是她拼着最后一点清明，也非要来找到自己，便证明那句话很是关键。 白伞。 此前柳姑娘并未直言，可此刻的甄泠朵却是不自觉仔细思量起来，所谓白伞，大抵指的就是白色的油纸伞。 她手里的这把，是红色的。 且那小孩先前还仔细叮嘱，说什么万不能被雨水淋了，大抵便意味着，就连雨水也是极为危险的。 虽说甄泠朵尚且不曾亲历过，但私心里却是已经不自觉选择了相信。 “希望大家都没事。” 她孑然一身，兀自立在湖边许久，末了才不由得轻叹一声。 原本以为好容易寻到了柳姑娘，就算那人神志未必清明，甄泠朵也不至于独自面对接下来未知的风险，但没成想，兜兜转转绕了一圈，最终的结果竟然还是一样的。 甄泠朵多少有些失落，但到底还是强打起精神来仔细应对。 不为旁的，毕竟她还是得继续往前走，唯有如此，才可能有机会找到宋珩等人，以最终达成和队友汇合的根本目的。 自然，若是中途能寻到些樱花人四处作乱的线索，自然也是极好的。倘若不能，甄泠朵大抵也并不至于因此而过分失望。 带着惴惴不安的心思，甄泠朵迟疑许久，到底还是决定暂时先离开冰冷且危险的撑花湖，夜色愈发浓重了，孤身一人站在这儿实在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她得就近找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才好。 甄泠朵灭掉了篝火，只举着火把前行，可惜的是，还没有能够走出多远，骤然间听到了突兀的雷鸣声。 要下雨了？ 甄泠朵说不清那一刻的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她下意识便撑开了手里的油纸伞，想也没想便径直将自己笼在里面。 而另一头，宋珩也做了一模一样的安排。 他记不清自己到底在那个暗无天日的房间里消磨了多久的时光，只记得骤然间大门洞开，秉持着要尽快逃出生天的基本信念，他顾不上多做思量，便即刻逃也似往前冲。 该说彼时的宋珩根本就没有设想过自己能顺利出逃，可事实上，他还真就成功了。 因着无法动用旁的能力，宋珩根本就别无选择，只能拼着一口气头也不回地狂奔。直到气喘吁吁，宋珩这才下意识放慢了动作。 不为旁的，只因他实在是跑不动了。 身上毕竟还有束缚，此刻的宋珩所能发挥的也不过是过往的十之一二。他清楚当下并不安全，可却又实在是再没有能多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力气。 正也是因此，宋珩也只能小心翼翼地回头探望，既是为了确认自己是否被追踪，也是想要四下里是瞧附近有没有适合他暂时躲藏的位置。 跑路求生是一回事，可宋珩毕竟不至于带着满身的手铐脚镣蹦跶。 这些个极大牵绊了他动作的东西，还是得想法子处理掉才是。 身后没有追兵，四野全无人声。 宋珩仔细扫过一遍，心底里多少有了些思量。 就在他打定主意要先处理掉身上的赘余时，刚蹲下来，边上便冷不丁多了个人影。 余光瞥见这点异样的时候，宋珩的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不为旁的，只因彼时的他实在没有可以保全自身的能力，既不能硬来，又求助无门。 仔细想想，他还真从来都没有落到这般惨淡的境地。 宋珩心中暗暗苦笑，有那么一瞬甚至不自觉生出了几分庆幸，亏的是甄泠朵不在旁边，纵是再狼狈，也不至于在她跟前丢了颜面。 “快下雨了，这把伞送你遮一遮。” 不等宋珩思量出应对的法子，边上那位却是自顾自递过来一把油纸伞。 宋珩闻言一顿，试探着抬起头来扫了一眼，只一刹，却又不自觉愣住。 无他，实在是眼前这小鬼他并不陌生。 “你怎么在这儿？” 宋珩下意识问了一句，奈何，从来都以凌厉著称的宋大社长此时却是并不能逼着眼前小孩不错眼地即刻回答他的疑问。 第739章 汇合 小孩没有回答。 但宋珩手里的红色油纸伞也没丢。 尽管他委实有些想不明白事态是究竟落到如今这般田地的，但许是因为这小子和他们初遇时便给了宋珩一些不一样的感觉。 那时候，是甄泠朵抢在他之前接下了油纸伞。 事实也的确证明，撑着油纸伞走在路上的时候，的确感受不到阴冷之气。且他们也的确是靠着那把油纸伞，这才知晓了柳姑娘的存在。 诚然，还没来得及追问出更多的细节，便陡然遭逢意外。可现如今既是又冷不丁出现了一把新的油纸伞，宋珩虽说心有惊愕，但还是下意识选择了相信。 小孩兀自离开不久，天色便骤然阴沉了下来。 宋珩和甄泠朵一样，径直撑开了油纸伞来遮蔽。 不想就在那一瞬，阴冷的雨水倏然而至，而他们二人虽身在不同的地方，但此刻却终究是丝毫不曾被雨水沾湿。 雨落了一夜。 甄泠朵和宋珩四处躲藏，亏的是手里攥着一把伞，若是不然，只怕还要狼狈。 及至天光放亮，雨水渐歇，两人才不自觉长舒了一口气。 甄泠朵开始仔细思量后续应对，宋珩倒是神色坚定，只想着要解开身上的束缚。既是不能凭着自己原先的本事化解，他如今唯一能依托的，也不过是些常人都会的手段。 找根细小的铁丝，以为钥匙，方能彻底换他自由。 过去的一夜，宋珩脑子里思绪万千。虽不曾和幕后之人径直照面，可他有种直觉，将他们几个强行分开，又用些非常手段圈禁住的，唯有那些樱花人。 在阴气倏然而至前，柳姑娘的幻境里曾有过那些樱花人的行动路线，彼时他们都不自觉被其踪迹吸引了心神，以至于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旁的什么。 宋珩思虑了一夜，许是因为手里攥着的油纸伞，却是突然冷不丁想起来，那些樱花人手里分明也是有伞的。 但并非红色，而是白的。 撑花镇以伞闻名，柳姑娘又是村民口中那独一无二的制伞人。 回想起这一路走来无意间得到的线索，宋珩隐隐觉得，想要解开撑花镇最大的谜团，关键还在伞。只是，他尚且没有十足的把握。 更为重要的是，当下最要紧的，还是尽快寻到甄泠朵等人。 程归远和柳姑娘自然也是紧要的，但相较而言，终究是甄泠朵最为关键。毕竟，那些樱花人是冲着他和甄泠朵来的。 及至解开了身上的负累，宋珩便一心想着要找甄泠朵。 他对撑花镇的一应分布并不熟悉，脑海里仅有的那些记忆，也不过是此前被村民们引着前去竹楼寻访柳姑娘的那一路。 变数毕竟是在竹楼发生的，眼下既无旁的线索，便也只能追本溯源。 宋珩思来想去，终究还是决定先去记忆里的竹楼一探究竟。 而另一头，甄泠朵也是这么想的。 借着这份难得的默契，两人竟是意外在途中汇合。彼时他们手里各自攥着一把红色的油纸伞，四目相对之间，无需过多的言语，竟也能将各自的境遇猜到个七八分。 “你遇上那小孩了吗？”甄泠朵浅笑着开口。 “你不也是？” 宋珩不答反问，两人对视一眼，眸子里竟是不约而同地带了些笑。 “也不知道程归远和柳姑娘现在怎么样了。” 最是让甄泠朵意外的，还是宋珩居然冷不丁就提及了另外两位。尤其是程归远，毕竟那家伙曾经几次设局想要让宋珩难堪，且大多数时候全是因她而起。 一边是亲人，一边是朋友。 被莫名横在中间的甄泠朵最是难以在两人之间做出取舍，但偏生程归远却是不止一次地逼着她做决定，而这一切，宋珩显然也是知情的。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宋某人并不曾过分僭越，从未曾想过要左右甄泠朵的决定。 和程归远私心里那过分保护的念头不同，宋珩可从来都没有将甄泠朵当作那弱不禁风的小丫头。旁的不说，单是不停出入鬼蜮，处理世道变化引发的一系列麻烦，他们所经受的，从来都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 诚然，作为神调门的传人，甄泠朵起先未必能让他满意。 可两人如今并肩行至于此，许多事也再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得清的。 “程归远还不知道，但柳姑娘的情况怕是不太好。”甄泠朵微微蹙眉，简要重复了她和柳姑娘在撑花湖边的短暂相逢。 宋珩听完，许久都没有应声，甄泠朵见状自是连大气都不敢出，只敢小心翼翼的偏头盯着人瞧。也不知看了多久，这才等来了宋社长一声颓然长叹。 那一刻，甄泠朵只觉自己竟是再一次不自觉生出了那无处藏匿的不安。 在好容易和宋珩重遇的那一刹，前一夜萦绕在她心头的恍惚不安便消散了大半，可现如今瞧着他这般模样，心却到底还是不自觉又提了起来。 甄泠朵当然清楚这根本就不是宋珩的问题，而是摆在他们面前，不得不正视的现实。 无非是好不容易在荒野之间寻到那个最是让自己信任的人，让甄泠朵在不自觉间放松了许多，以至于全无预兆之间被提醒面对现实的时候，让她多少有些无所适从。 “走一步算一步，总归得先找到人再说。” 宋珩或许是瞧出了她的异样，神色淡淡地开了口，他说这话时依旧一副淡然模样，语调稀松平常，好似在谈论当下的天气一般，半点都感受不到其中波澜起伏的滋味。 和他相比，甄泠朵的确是有些反应过度了。 “嗯，只能这样了。” 甄泠朵半是懊恼半是无奈地应了一声，本想要偏头问问他有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只没成想，还不等她找到机会开口，两人眼前却是陡然出现了一把白色的油纸伞。 “毁掉白伞。” 只一刹的功夫，甄泠朵脑子里便轰然闪过柳姑娘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嘱。 那时的她的确说得笃定非常，可彼时的柳姑娘却也着实没有过分清明的神智，甄泠朵后来仔细回想，依旧觉得若非那时候她选择请神上身来应对几乎无解的局面，柳姑娘也未必能说出那样的话来。 第742章 童谣 如今白伞就在眼前，到底该如何取舍，甄泠朵却是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 宋珩瞧出了她的纠结，兀自思量了片刻，云淡风轻地开口，“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掷地有声的十个字，悄然落在甄泠朵耳畔，虽是并不能登时吹散她心底的犹遗和不安，但宋珩这不曾动摇的坚定信任，却是让她不自觉安心许多。 “那就毁了它？” 甄泠朵虽是试探着问出这一句的，但彼时她心下却是已经有了笃定的答案。 只没成想，还不等她起手，一把拽过那白伞，将其不由分说撕个粉碎，前日里冷不丁跑来送伞的小家伙却是突然间笑嘻嘻地闯进了视野里。 这一次，他倒不像是专门为了他们而来，而是自说自话一般不停念叨着，“白伞开，罪孽生，天地怒，不祥至。” 来回往复念叨了几回，他便又像是个没事人一般，径直离开了。 甄泠朵和宋珩冷不丁瞧着眼前这一出，自然是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只因眼前这一切实在是全然不在他们的预料之中，所幸的是，那小子自顾自念叨的那一段话，他们倒是都听进去了。 罪孽生，天地怒，不详至。 甭管哪个，都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仔细权衡了半晌，甄泠朵和宋珩最终决定，遵从那小子的建议，毁掉白伞。 “那就这么定了。”甄泠朵说着，便径自想要上前一步，可没想到，宋珩却是突然抬起了手，不由分说径直将人拉到了一旁。 甄泠朵委实没有设想到他会这么做，好半晌都没能搞清楚这人究竟是什么盘算，可等了许久，也不见宋珩有想要仔细解释的意思，她到底还是只能硬着头皮追问一句，“怎么了？” 不想宋珩听了这话，神色却是愈发难看，“你就准备徒手去？” 骤然听着这一声，甄泠朵彻底傻眼了，“撕开就好了呀，不麻烦的。” 毁掉一把油纸伞而已，把伞面彻底撕开了，就一点都用不上了。 甄泠朵本就已经有此打算，如果不是被那小子冷不丁搅扰了一阵，说不得这会儿都已经毁完了。所幸的是，中间虽是不得已耽误了些时辰，但最终的结果还是一样的。 而他们也趁着这个当口，莫名得了些新的线索，尽管只是一句简洁的口号，可终归也是刷新了他们对整个撑花镇的认知，严格来说，到底是件好事。 更不消说，那小子本就曾几次三番救下了甄泠朵和宋珩，单是这份恩情，他们也始终都铭记在心。要不是那小子实在跑得太快，让她和宋珩根本就来不及反应，甄泠朵一定会想法子将人留下来多追问些东西的。 可现如今，这法子显然是行不通了的。 她唯一能做的，也就只剩下尽快彻底毁掉白伞。虽说甄泠朵依旧不知在那之后究竟又会发生什么超出了常人预料的事，但不管怎么样，她和宋珩都只能继续往前走。 甄泠朵答得越是干脆利落，宋珩的神色便愈发难看，他强忍着怒意反问，“怎么撕？” 这一问全然不在甄泠朵的预料之中，冷不丁听着他怒不可遏的呵斥，前一刻还言之凿凿的人不自觉便陷入了恍惚。 甄泠朵实在是想不明白，宋珩究竟为什么生气，她小心翼翼的追问了句，“不能撕吗？” “刚才那小子说的什么？” 宋珩却是并不径直回答甄泠朵的疑问，而是反问了一声。 “白伞开，罪孽生，天地怒，不祥至。” 到底是被迫听了好几遍的东西，甄泠朵自是不可能轻易忘记了。她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回，但显然是依旧品咂不出宋珩盛怒的源头。 眼见着这人思量了许久却始终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宋珩便也只能咬牙切齿地将现实撕开了摆在明面上，由着她看，“你撕伞的时候，不得撑开吗？” 话至于此，那人便兀自愤愤然移开了眼，似是根本就懒得多看她一眼。 直到此刻，甄泠朵才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不对劲儿，“不是，我刚才根本就没想这么多……” 虽说有那么一瞬，甄泠朵心底里曾也不自觉翻覆着些旁的念头，想着这会不会是宋珩担心过了头，可再转念一想，自打他们踏进了这撑花镇的地界，发生的许多事情根本就不在他们的预料之中，且不说被人跟踪，单是樱花人还有布阵的本事，便是他们此前无论如何都不知道的。 正也是因为先头全无防备，以至于冷不丁遇上了，他们根本就来不及应对，这也就最终导致了只能一步步由人牵着鼻子走的此刻。 甄泠朵下意识为自己申辩了一句，但话刚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不为旁的，只因宋珩之所以焦急至此，归根究底还是因为顾念着她的安全。甄泠朵如此这般，倒显得他有些自作多情了。 “我现在就是找柴，生堆火，把那伞一把火烧掉，什么都不准留下。” 亏的是甄泠朵反应还算快，即刻就翻出了一个新的主意。 白油纸伞是一定得毁了的，既然不能撑开来一缕缕撕个粉碎，便只能想些旁的法子。 火最是炙热猛烈，且不管它究竟能不能驱散不详和罪恶，事到如今，甄泠朵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再当着宋珩的面亲自动手的。 她甚至还想着，得找根藤条来，将那油纸伞里三层外三层的裹个彻底，然后再毫不客气地丢进火堆里。 自打品咂出宋珩话里话外的关切后，甄泠朵便打定了主意，绝不轻易动手。 宋珩冷眼看着甄泠朵来回折腾了几回，硬生生没想着要过去搭把手，若是换做往常，甄泠朵或许会因此心有不满，虽说某人是社长，可一旦进了鬼蜮，任何旁的身份都是多余的。无论换做是谁，也只能顾得上各凭本事让自己安生活着，至于其他的，一点用都没有。 但这一回，毕竟是甄泠朵误会对方在先，她心有愧疚，自是不敢再轻易差使人。 别说是让宋珩站着不动，只要这人没有一时不忿，径直走开，甄泠朵什么都能接受。 第743章 寻人 “宋珩，你躲开些。” 甄泠朵好容易准备好了一切，眼看着就要抡起白伞往火堆里扔，却到底还是心有不安，不自觉出声让某人避开些。 倒不是为了旁的什么，只是实在担心，万一不小心溅起了火星子，迸到了他的身上，可就不好了。 甄泠朵自己定然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她捆白伞的时候，便已经提前预留了一大截藤条，为的就是确保自身安全。 宋珩没动，甄泠朵只好耐着性子再劝，“我怕一会儿万一不小心嘣着你。” 顿了顿，她又自顾自补上了一句，“到底不是什么安全的东西，咱们还是躲开些好。” 说这话时，甄泠朵已经全然没有先前那股子半点不以为意的坚决姿态，言语间满是小心谨慎，这自然是受了宋珩提点的结果。 可偏生当事人却是一点面子都不肯给，“这会儿才想起来怕，是不是晚了点？” 听着他阴恻恻的生冷语气，甄泠朵却是不自觉暗自长舒了一口气。要知道，她最怕的便是宋珩因着先前那点事彻底记恨上自己，要是他往后这一路都懒得说话，甄泠朵只怕是能被自己怄死。 毕竟，宋珩的初心是极好的。 问题全在她。 若是甄泠朵能在第一时间就回过味来，意识到那人的关心和提醒，宋大社长也不至于被气得脸红脖子粗。 甄泠朵自诩是个惯会看人脸色的主，她当然知道见好就收。 故而此刻也只是像个没事人一样，赔着笑脸不时的点头称是，“亏的社长明察秋毫，要不然我这条小命可是不保了……” 甄泠朵一字一顿说得再笃定不过，许是因为她的姿态过分严厉且凝重，反倒是让宋珩一时间有些下不来台。 “行了，边上待着去，我来。” 他板着脸，径直从甄泠朵手里抢过了藤蔓，硬生生也把最终毁掉白伞的任务接了过来。这一次，甄泠朵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再和眼前人呛声，她默不作声地往边上退了退，意在绝不影响宋珩办大事。 但不知为什么，宋珩竟是冷不防抬头扫了她一眼。 四目相对的那一刹，甄泠朵实在是有些捉摸不透他眸光里的深意思，但这回她学聪明了，径直低下头，不言不语，权当没见着。 就算是宋珩问起，她也打定主意来一出一问三不知。 正所谓多说多错，往后若是没能确定宋珩的话中深意，她是一定不敢自作主张了。 也是在这一刻，甄泠朵只觉得自己总算完全领悟了夏艺璇在他手底下做事那点战战兢兢有多不够用了。 她暗暗想着，等下回见到了人，一定得先给夏艺璇一个温暖的拥抱。 来自好友最是理解的怀抱，虽未必能完全安抚她被社长兼兄长折磨的心灵，但感同深受的滋味还是可以一同探讨，互相研究的。 宋珩自是半点不知道彼时甄泠朵心底里究竟在思量着些什么。 毁掉白伞是他们共同的决议，甄泠朵虽说有些莽撞，可宋珩却也绝不是那眼睁睁看着身边人罔顾危险的老板。 他还分得清利害。 白色的油纸伞被径直甩进了火里，甄泠朵特意选了些较为干燥的藤蔓，虽说捆扎的时候总也不自觉就要担心它会不会中途断掉，但一旦顺利投入了火堆里，却也能起到推波助澜的效果。 虽说其效用不多，但聊胜于无。 白伞毁了，甄泠朵和宋珩一远一近不错眼得盯着，绝对错不了。 就在那伞彻底化作灰烬的那一刻，二人所处的环境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前一刻还是无有人烟的荒野，下一瞬跟前却是陡然出现了一大群身着宽大又复杂的古旧服饰的百姓。 最是让她错愕的，还是她再一次站在了热闹的街头，正随着人流不自觉往前头走。 甄泠朵下意识想要偏头去问宋珩，却全然不见那人的踪影， 人呢？ 甄泠朵心底警觉，四下里搜寻了好一会儿，却始终全无所获。 再下一瞬，流动的人群却是突然停了下来。 甄泠朵顺着众人的视线望过去，尽头处竟赫然站着柳姑娘。 和初见时全然不同，此刻的柳姑娘立在二楼之上，着一袭红衣，边上还簇拥着好几个娇俏的丫头，正不知和她耳语些什么。 甄泠朵立在楼下，自是不可能听得清楚。 可那一刻，她也的确顾不得许多，柳姑娘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绣球，周围的布置又始终是红火一片，喜气盈盈。 诚然，甄泠朵此前不曾亲历过这样的场面，但抛绣球招亲一类的故事在电视里常有，她好歹也是见识过的。但彼时的甄泠朵却是的确想不明白，明明他们初到撑花镇时瞧见的分明不是这样的阵仗，如今不说柳姑娘，单是边上那些百姓也根本就换了一副让人惊讶的装束。 甄泠朵确信这必然不可能是现状，要么是古旧的历史，要么便是在她和宋珩不由分说强行毁掉了白伞之后，此前由樱花人提前布置的阵法被强力毁坏而引发了一系列的变数。 这很可能是幻觉。 甄泠朵心头暗暗想着，面上却是不敢显露分毫。 宋珩不在身边，猜不透那人此刻的境遇，甄泠朵是无论如何都不敢胡来的。 她好容易强逼着自己耐着性子仔细思量，踌躇半晌到底还是决定先在四下里仔细搜寻一番。 决意焚毁白伞，是他们共同的决定，纵是这中间或许不可避免的产生一些由不得任何人轻易动摇的代价，也该由着他们两个一同领受。 甄泠朵有种直觉，宋珩一定也混迹在人群之中，无非是她刚才没有找到而已。 此时此刻，因着柳姑娘这一场出人意料的绣楼招亲，却是让所有人都不自觉停了下来，旁人自是将目光径直聚集在美娇娘身上，但甄泠朵志不在此，便最是能趁着这个当口仔细搜寻宋珩的身影。 留给她的时间算不得太多，一旦绣球落下，此刻径直仰着头的一群人，定是会毫不犹豫的疯抢，待到那时，便注定又将陷入混乱。 第744章 不熟 甄泠朵暗自祈祷能尽快找到人，先找宋珩，能再寻个机会找柳姑娘问个清楚，便是再好不过。 她当然不曾忘记程归远，可眼下实在是事有轻重缓急，甄泠朵一时间顾不上这么许多，便也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劝说自己，一件一件得办。 幸而，甄泠朵的运气还不算太差。 她逆着人流，还真就在其中找到了宋珩。 “宋……” 一眼瞧见人的时候，甄泠朵整个人都止不住雀跃，她忙不迭抬高了手朝他示意，可奈何话还没有能说出口，却听着边上人倏然喊了一声绣球。 骤然听闻，甄泠朵便不自觉仰头去看。 果不其然，柳姑娘手里的绣球已然腾空，绣球一旦抛下，无论在场之中哪一位尚未娶妻的男子得了，便是她既定的夫。 绣楼之上所有人无一例外都是见证，不论那柳姑娘愿意与否，都推脱不得。 过去甄泠朵只是看着剧情，都会暗自替那不得已抛绣球招亲的女子感到遗憾，如今亦然。 “也不知道柳姑娘自己作何想法。”她暗暗嘀咕了一句，边上的众人却是浑然不在意，很多人都卯足了劲儿想要将那绣球圈在自己的怀里，为了那既定的婚约而拿出十二万分的努力。 甄泠朵原本只是个局外人，可架不住那绣球竟是骤然间往她这头偏了偏。 眼看着那绣球冷不防朝着自己飞过来的时候，甄泠朵只觉得头皮发麻，她既不想要这个球，也不希望在下一瞬成为众人围堵的倒霉鬼。 说到底，骤然现身的柳姑娘甚至不在她此前的预设之中，此刻的甄泠朵脑子里最是牵挂的，只有宋珩。 奈何，甄泠朵没能避开。 准确来说，是她的躲避根本就无济于事。 在她预判了那绣球走向的刹那，余下众人同样有所预料。边上有人比甄泠朵的动作更快，又凭借着本就高出一头的身形，长臂一伸，毫不犹豫便将那绣球收入怀中。 变数发生太快，许多人根本就来不及反应。 若非是甄泠朵偏巧离得近，说不准也根本就没机会在第一时间瞧见那位如意郎君的模样。只一眼，她就愣住了。 不为旁的，只因那人竟赫然是程归远。 “程归远？” 甄泠朵怔怔的喊了一声，对方显然是没想到能被人认出来，下意识间偏头看了甄泠朵一眼，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眸子里却满是错愕与不解。 无他，只是不相识罢了。 “我是甄泠朵，你记不起来吗？” 甄泠朵自是一眼就瞧见了程归远的异样，可毕竟是好不容易才寻到的人，她私心里实在存着太多的疑惑，自那阴气突袭，便再也不知道这人去了哪儿。 如果不是他机缘巧合之间，正好就接到了柳姑娘的绣球，甄泠朵根本就不知道究竟该去哪里找他。 甄泠朵一时情急，便也顾不得许多，只下意识便想要冲到跟前去，好让程归远瞧个真切，可这样的行径落在他的眼里，便如同洪水猛兽一般，让人避之不及。 “姑娘，男女授受不亲……” “程某与姑娘素不相识，还是莫要误会才好……” 他可是好不容易才能有机会得柳姑娘青眼，这是寻常人万万求不到的福气，程归远自是不容许任何人轻易破坏。 见程归远一字一顿说得再坚定不过，边上又时不常有人议论纷纷，甄泠朵纠结再三，到底还是只能先行作罢。 诚然，她的确曾和程归远一道出生入死许多回，但架不住如今身在其中他根本就想不起从前，既是个一问三不知的结局，倒也的确无需挖空了心思多做思量。 反正，她也不是第一回被人遗忘了。 经历过各式各样的鬼蜮，甄泠朵早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会因为一点风吹草动而慌乱不已的黄毛丫头了。局势越是混乱不堪，便越是需要稳住心神，唯有沉心静气，方能从容应对。 这都是宋珩曾经教给他们的，夏艺璇用过，甄泠朵自然也常用。 何况，那人如今就在前头不远处，甄泠朵能瞧得见。 虽说彼时她心底里总也不自觉闪过些慌乱的念想，万一宋珩也像程归远一样，分明就不记得她究竟是谁，又该如何是好？ 可纵是心下不安，甄泠朵却还是耐着性子一步步走了过去。 绣球已然被程归远仔细收着，其他人自是不可再胡乱抢夺，彼时众人的视线都不自觉集中在新晋小登科的男儿身上，甄泠朵便是趁着这个当口努力拨开了人群，向着自己既定的目标而去。 最是让甄泠朵安心的是，这期间宋珩竟是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 两人仅有短暂的目光交汇，甄泠朵摸不透他如今的情势，便也只能等凑近了，再试探着追问一二。甄泠朵想过，就算宋珩也如同程归远一样，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谁，她也得想方设法跟在那人后头，绝不能轻易让这人离开自己的视线。 说到底，宋珩和程归远之于甄泠朵，始终是截然不同的。 非要论的话，幼时的亲密无间抵不上混乱时局里生长起来的默契与信任。 程归远中途毕竟是消失了几年，饶是甄泠朵如今能勉强拼凑出个大概，可到底也没有听他亲口解释过，尤其那人虽不是神调门后人，却分明也学会了请神之法，还是和邪神为伍…… 桩桩件件印刻在甄泠朵心头，每一样都值得她仔细思量，又不敢贸然抉择。 但宋珩却是不一样。 甄泠朵和她一同经历了太多的事，世道大变前后，他们始终是互相依靠，彼此扶持。好容易才有机会一步步走到如今，他们之间的信赖与支持，是旁人无论如何都及不上的。 “社里没人了，你预备怎么办？” 甄泠朵立在宋珩身边，却是没急着自报家门，而是没头没尾地无端扔了一句。 “熬着先，世道太乱，找的人要是不靠谱，可有的你受着。” 宋珩身形不动，神色淡淡的径直应道，他说这话时，语调轻缓，似是在聊一件和他根本就没有半点干系的事情一般。 第745章 规矩 诚然，她一点都不认可宋珩此刻的说辞，但一想到万一这老头使绊子再一次让他们分开，她还不知道得花多少力气才能重新和人汇合，甄泠朵就懒得动弹了。 最为关键的是，甄泠朵始终愿意相信宋珩。 他从来思量周全，纵是明知前头艰险，也定然是在仔细思量之后才最终做出的决断。 事实上，宋珩还真没有想这么多。 在和甄泠朵重聚之前，他不是没想过找人，程归远他先前也遇上过，可对方瞧他便如同陌生人一般，无论他如何试探，也不过徒劳。 至于柳姑娘，虽说还没来得及有机会说上话，但仔细想想，应当也是一问三不知。 正也是因此，冷不丁被人识破了身份，宋珩索性就不端着了。且不问那老头究竟有些什么盘算，他和甄泠朵既然能在这儿被人状若不经意地堵上一回，就算是勉强应付了过去，下一回又该如何应对？ 挖空心思寻些托词来推诿，终究是件太过耗费心力的事。 一旦对方决定分头攻破，他和甄泠朵根本就无暇商议，换言之，被戳穿终究是板上钉钉的事。 既然已知结局如何，倒也就不必再继续绷着精神，甄泠朵这一路走来有多疲累，宋珩都看在眼里，左右他们的目标不变，索性就顺势而为。 “简单。” 许是因为宋珩说得笃定，老头不自觉偏头多打量了他几眼，脱口而出的一句倒也带着几分潇洒滋味。 他说规矩简单，语调也委实轻松自在，可甄泠朵和宋珩哪里是能轻易放松心情的。 他们虽面上不显，但私心里却始终都不自觉提着一口气，好半晌都不敢轻易落下。 “学会撑花镇的伞，便是撑花镇的人。” 老人家似是全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纠结模样，只自顾自地说着，没等两人完全反应过来，便即刻招呼着他们跟着自己往工坊而去。 “走吧，我带你们过去。” 至此，一切便彻底没了转圜的余地。 跟着老人家步行前往制伞工坊的时候，甄泠朵和宋珩心底里的疑惑却是丝毫未减。撑花镇的确是以制伞闻名不假，这是当初夏艺璇便已经打探出来的消息，且他们二人还都收到过油纸伞，亲自感受过撑花镇伞的质感。 当初上山路上，也没听山脚下的人称赞撑花镇的制伞工艺。 然而，他们却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只要学会了这儿的制作工艺，便能拥有撑花镇的身份。这话听来委实匪夷所思了些，但偏生那老头却是一字一顿说得再坚定不过。 虽说想不通，可眼下他们已经无从拒绝，便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行了，就在这儿。” 老头将人带到，径自坐在一旁忙碌，“这地方虽说偏了些，但一应工具却是从来配置完全，你们只管先四下里看看，有什么不懂的，便来问我。” 说罢，便也懒得多看他们一眼，权当身边根本就没有外人一般。 倏然瞧着他这副模样，甄泠朵和宋珩心底里自是不自觉一沉。要知道，他们原本以为，为了学制伞，他们自是免不了要耗费一些心力，亦或者是作为外来者免不了要被欺凌一二，但却是怎么都没有想到所谓的简单，竟是一切全由着他们自己琢磨。 两人对视一眼，虽很是不解，可到底还是只能硬着头皮招架。 然而，甄泠朵和宋珩一道环视了一圈，却是登时愣住，不为旁的，只因目之所及的伞面无一例外全是些浅色的花样，其中尤其以白伞居多。 纵是抛开了先头那小子的提醒，放在现代社会，也着实没有多少人会喜欢白色的伞面。毕竟这颜色在任何人瞧来终究是带着几分不详意。 可眼前却遍地是白伞，显然，撑花镇上的众人竟是半点没有这方面的忌讳。 甄泠朵和宋珩迄今为止尚未能找到切实的缘由来支撑这一说辞，毕竟先头那小子一板一眼说得很是笃定，何况眼前种种还是他们毁掉了白伞之后才遇上的。 这边厢，甄泠朵和宋珩不得已硬着头皮学做伞，而另一边程归远却是忙着接近柳姑娘成好事。 事实上，他并不是不记得甄泠朵和宋珩两人，他什么都记得。但为了能和柳姑娘成其好事，却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他是最先遇见柳姑娘的。 从前是，现在也是。 两人初次照面时，他便已经注意到柳姑娘全然忘记了他们此前所经历的种种，如今的她不过只是个在撑花镇里长大的姑娘，既不曾历经过动乱，也没有遇到灭族，更没有生死忧患。 那应当是她前世今生最是安全的时日了，无需顾念旁的事情，而这也是程归远此前从来都没有见识过的模样。 正也是因为从前鲜少听柳姑娘说起从前，程归远才会对这撑花镇充满好奇，诚然，在甄泠朵和宋珩冷不丁闯进来之前，他们从不曾设想过这块已然荒无人烟的地方会再一次成为樱花人的驻足之地。虽说两人心底里总也免不了对那些作恶的混蛋恨之入骨，但几番交手毕竟没有讨要到什么便宜。 如果不是程归远眼见着甄泠朵和宋珩破开了商场的桎梏，再一次给了他们重见天日的机会，他或许也不至于心急火燎地跑来找柳姑娘，也就犯不着将她连累至此。 时至今日，程归远算是真切地领教了什么叫做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悲凉。就算是他明知道柳姑娘未必会将这一切算在他的头上，可程归远显然是没有办法轻易原谅自己。 他原本一直在盘算要替柳姑娘做些什么，好让她不至于事后回想起来遗憾万分，但不成想，还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却是先得到了柳姑娘要绣楼招亲的消息。 到底是曾经放在心尖子上的人，骤然得了这消息，程归远直觉自己登时一个头两个大。 心心念念许久的佳人，眼看着就要成为别人的新娘，无论换做是谁，都不可能接受得了。就连甄泠朵那丫头都能借着这个由头打趣自己，程归远自是明白，一定是他太过直白，以至于半点都没有掩藏。 第746章 好事 过去他的确不敢轻易剖白心思，毕竟他和柳姑娘终究是阴阳相隔，人鬼殊途。 若非是因为世态变迁，他们根本就不可能有机会遇上。 但正也是因为私心里始终想念得很，命运又好不容易给了他一个可以和柳姑娘生活在同一时期的机会，他自是不可能无动于衷。 可想要让旁人不怀疑，他便只能硬生生逼着自己忘记从前那些事。 程归远何尝不知道眼前种种全是幻影，明知是假的，但他还是不自觉想要醉心其中，哪怕只有一瞬的圆满，日后回想起来也可以自欺欺人一般，骗自己说他曾经得到过。 至于柳姑娘会作何想，程归远此刻委实已经顾不上了。 但程归远却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他会在绣楼之下遇上甄泠朵和宋珩，两人一前一后的发问，让他的心不自觉提到了嗓子眼。 诚然，在此之前他便已经无数次地提醒自己，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不能让旁人瞧出他的异样来。但甄泠朵和宋珩终究是特别的，到底是因为他们彼此之间有了些常人无法设想的特殊境遇，又因着各自之间那些斩不断的牵连，倏然对上甄泠朵关切的神色，程归远属实是耗费了极大的力气，这才能强撑着让自己端着一副陌生人的模样，忙不迭敬而远之。 他那一字一句说得淡然，面上又带着些许急躁不安的姿态，冷不丁瞧着似是急着确认他绣楼佳婿的身份，可事实上更多的是担心要是再多和他们掰扯几句，就会被那两人识破。 程归远毕竟是曾和宋珩交过手的，诚然，他曾数次因着甄泠朵的缘故而对这人颇多指摘，可说到底，宋珩其人终究是有些真本事的。 抛开鬼蜮的规则束缚，以及邪神助力，程归远自问自己根本就没有办法在宋珩手下经受住几个来回。不单是他，就连甄泠朵也不好骗。程归远清楚自己是耗费了多大的精神才坚持下来的，从前最是艰难的时候，他没能陪在柳姑娘身边，且不论究竟是借着什么机缘，如今好容易有了这样的机会，他自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轻易放弃。 柳姑娘却是根本就不知道眼前人此刻心底的诸多纠结，热闹散尽，两人前后脚回到了柳家，程归远倒是不卑不亢地报上了自己的身份，可因为过分紧张，整个人冷不丁瞧着终归还是有些呆愣。 好容易强逼着自己稳住心神，程归远等了许久，也不见柳姑娘应声，便也只能鼓足勇气试探着抬眸去看。 单是这一件，程归远便暗自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倒不是为了旁的什么，他只怕柳姑娘一个女儿家，到底是没有经历过多少新的世面，加上此事又全是她一人操持，碍于女儿情面反而不好过分坦然。但是他程归远不一样，他是男子，且本就是他先动的心思。关键时刻自是该毫不迟疑的站出来，好让一切顺理成章地继续推进。 “我家如今仅我一个，全无旁的牵绊，往后无论姑娘要我做什么，我都全供差遣，但却不知姑娘还有什么想问……” 程归远试探着望向眼前人，他盼着的是柳姑娘能推心置腹地和自己交谈，可没成想，眼前人骤然听了这话，却是不自觉怔愣了好半晌。 瞧着柳姑娘自顾自出神的样子，程归远不由得暗自暗恼，只当是自己一时情急说了些不该的话，反倒是让人下不来台，正待转圜，眼前人却是悠然开口，“程少爷，今日之事本非我所愿……” 柳姑娘似是花了极大的力气，才终于鼓足了勇气小心翼翼地说话，程归远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自己日夜期盼着的事竟会轰然落空，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便也只能自顾自愣在原地默不作声。 所幸的是，彼时这屋里便只有他们二人，并无旁人在侧，便也不至于被人瞧见他这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柳姑娘话止于此，又凝神看了程归远好一会儿，大抵是不知该如何再劝，便索性就悄然退走。 及至四下无人，程归远才忍不住懊恼，“电视里果然都是骗人的。” 亏得是程归远说这话的时候，始终都有意识压着声音，不至于贸然被其他人听了去，放眼偌大的撑花镇，除了甄泠朵和宋珩，大抵也再没有谁能明白他的话中深意。 柳姑娘虽说的确是斩钉截铁的拒绝了程归远，可这人终究是她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选的，自是没有可能毫无缘由的将人随意打发了。 至少，眼前很长一段时间里，程归远都可以全无半点顾忌地生活在这儿，就算是勉强端出一副琴瑟和谐的模样也好，总也不至于落人口实。 柳姑娘未必不知道此举实在有些冒失，可当初既已决定豁出一切仔细行事，她显然已是仔细思量了许多，她当然也曾为程归远设想颇多。 诚然，遇上这么一个热衷于和她成婚的男子的确不在柳姑娘的盘算之内，她原本甚至还想着或许可以多花些银钱将这事径直盖了过去，可偏生她遇上的是程归远。那人小心翼翼的抱着绣球，无论自己追问什么，总也恨不能虔诚抛出一颗心来给她。 这样炽热的局面却是柳姑娘先前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过的，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招架，便也只能先行借故离开。可与此同时，甄泠朵和宋珩却是已经接到了柳姑娘即将大婚的消息，老头说这是撑花镇的大事，他们也必须的要出一份力。 “需要我们做什么？”宋珩神色淡淡地问，似是半点不觉得有什么难的。 “三天之内，做九十九把粉色的油纸伞。” 老头径直丢下这一句，也不管甄泠朵和宋珩能否做得到，便自顾自忙活去了。 直到眼前再无旁人，甄泠朵这才从惊愕之中抽离了出来，颇为不解的追问身边的人，“要粉色的伞，是吧？我刚应该没听错吧？” 饶是她一字一顿说得笃定，可话里话外却无一不是希望宋珩反驳。 遗憾的是，甄泠朵没能如愿。 第747章 婚事 “对，九十九把，粉色的油纸伞，用来贺柳姑娘新婚。” 宋珩一字一顿的重复，尽管明知道他不过是在重复那老头的命令，可不知道为什么，甄泠朵听了总隐隐觉得这人毁掉了自己心底里那本就微茫的希望。 “为什么不用正红呢？那不是更喜庆嘛？” 大抵是因着心底实在疑惑颇多，加上此刻身边也没有旁人，甄泠朵便径直问了出来，末了还不忘笃定的补上一句，“就算是再古旧的从前，不也都是以正红为媒嘛？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 宋珩自是不可能答的上来，可又实在不忍心看着甄泠朵过分寂寥，便也只能试探着扫了一眼外头来往的人群，并借此给出最是诚挚的建议。 “与其问我，倒不如问问他们。” 倏然听着这一声，甄泠朵好似骤然清醒一般，真就登时放下了手头的事，急吼吼冲了出去。 瞧着那人急切的模样，宋珩不由得心底一紧。无可否认，撑花镇的村民们是他们打探消息的第一目标，毕竟他们全然不知两人真实身份，未必多有设防。可他们说的话究竟有几分真假，却是难以预知。 该说这一点，甄泠朵心底里也始终明镜儿似的。 先前她一直都将自己拘在这小小的工作坊里，未必就没有这方面的考量。但被宋珩一提，那些曾横在心头的不安，就像是骤然间消散得无影无踪一样，她竟是全然没了避讳。 到底是宋珩亲自出的主意，他又最是明白甄泠朵的性子。如今他们所处的这撑花镇，实在是和两人先头所了解的有太多的不同，宋珩心中不安，终究还是只能追上去仔细陪着。 他倒是未必会阻止甄泠朵，至多也不过就是在情势变得不可控的时候，见缝插针的帮个忙。 甄泠朵真是捧着一颗真心，想要问个清楚，可奈何她问了好些人，却是无一例外只得到一个再确切不过的答案。 “这我也说不清。” “这事我们也不知道。” “管他是什么颜色，只要是主家的要求，尽力去做便是了，想这么多作甚。” 听着这笃定坚决的说辞，甄泠朵不由得有些恍惚，她不自觉开始自我怀疑。不为别的，只因她一时间有些分不清，究竟是不是她过分执拗了些。 红的也好，粉的也罢，就算是柳姑娘开口要一堆白伞送嫁，他们也不该有什么话说。 “磨磨唧唧的聊什么呢，还不加紧赶工？” 就在甄泠朵兀自错愕的当口，那老头却是去而复返，他甚至没有多看两人一眼，只自顾自没好气的扔出这么一句，甄泠朵闻言便当即忙不迭往回转。 急匆匆跑回来的时候，她还不忘死死的拉着宋珩。 虽说的确是她一时兴起才想要问个究竟，且最终到底是没能问出个所以然来，但她和宋珩注定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不论到了什么时候，都绝没有轻易舍下对方的可能。 拉住宋珩，是甄泠朵下意识间的动作，她未必有过多少思量，反倒是宋珩，冷不丁被人圈住了手腕，竟是没由来轻笑了声。 这突兀的声响，显然很是让甄泠朵不解。 她下意识偏头去看时，宋珩却分明已经收敛了心神，依旧端着平日那副不动如山的姿态。但甄泠朵分明是听见了笑声的，重回了工位，仔细捏着纸往伞骨上贴的时候，她总是会不自觉停下手里的动作，偏头望过去。 有好几次，都被宋珩撞了个正着。 “仔细做工，小心再被师傅抓到错漏。” 宋珩也不多言，只一本正经地提醒她不可耽误了手头的工作，毕竟谁也不知道那老头又会在什么时候悄然现身，说些让他们不自觉间冷汗涔涔的话。 事实上，自打他们被那位径直戳破了身份，倒也不曾有过任何红脸的时候，他二人已经在这小小的工作坊里待了小半日，可除了最初近距离瞧着那老人家做了把伞之外，便鲜少有什么接触。 甄泠朵不止一次设想过，老人家该不会是樱花人提前安置在这儿的探子，为的就是要彻底搅乱他们的计划，可她没有实证，又实在是没有办法从眼前这堆杂事里抽身，自然也就只能先将这一应困惑压在心底里，只盼着寻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再做安排。 宋珩虽不似甄泠朵那般，绝不容许情绪上脸，可他心底里的不安却是半点不比甄泠朵少。他之所以始终隐忍着不发，也不过是不希望再有什么事被那老头抓把柄而已。 诚然，那位大方地接纳了他们外族人的身份，且也清晰地指明了方向。可哪怕此刻身在这小小的手工作坊里，宋珩的心却也始终七上八下的。 虽说他此前的确有过各式各样的猜想，并不知道如今的撑花镇里究竟藏着多少从外族人演化而来的人家，一切尚且不过是他的猜想，还需要切实的证据加以佐证。 可那老头应对这一切的姿态实在游刃有余。 哪怕是见多了风浪的宋珩对上了，竟也有那么一瞬不知该如何招架。被识破身份的那一刻，宋珩几乎是想也没想便当即应承了下来，可那样迅捷的反应落在那老头眼睛里，却始终是波澜不惊。 甄泠朵大抵是尚未曾思量过，但自那一刻起，宋珩便始终都打着十二分的精神，再不敢贸然让自己松懈哪怕半分。 故而，冷不丁听着那老头的催促时，他的确有一瞬不自觉愣在原地，亏得是一旁的甄泠朵下意识间拖着他就往工坊里钻。 短暂的惊疑之下，宋珩沉淀心绪，让自己在极短的时间内快速适应，甚至还能分出心神来和甄泠朵玩笑，为的也不过是最大限度地打消那不曾露面的老人家心底的疑虑。 可事实上，他虽已经竭尽全力，可却是全然不敢托大，毕竟那最终的效果终究是未知的，一切还得看那人自己。 “日落便歇，火烛得花银钱买，我可没有。” 倏然一声，惊得甄泠朵和宋珩都不自觉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第748章 不解 无他，只因两人都听出了话中深意，这已经是在下逐客令了。 “好。” “知道了，谢谢。” 宋珩和甄泠朵对视一眼，两人一前一后的应了一声，语调里却是藏不住的轻快。奈何，高兴不过转瞬的功夫，老人家却依旧厉声叮嘱，“三日内要完成，你们时间不多，不可懈怠。” 尽管他始终都端着一副不容置喙的姿态，但甄泠朵和宋珩却还是从中品咂出了些许关切的滋味。宋社长还好些，甄泠朵却是止不住换了笑模样。 “我出去赚钱，买了火烛，夜里回来加班。” 不由分说扔下这一句，甄泠朵也不管身边人究竟是个什么态度，竟是冷不丁拉着人就往外跑。宋珩一时招架不住，便也只能全由人拽着。 等跑了一阵，甄泠朵这才总算如实告知了自己的盘算，“咱两分头行事，我去找程归远套话，你再想法子再打探一下整个撑花镇。” 前头半句，甄泠朵说得再笃定不过。分头行事无疑是最为高效的手段，而程归远之于他二人，又显然是需要花些心思再三确认的重要人物。 宋珩和他多次交恶，尽管如今有了共同的利益驱使，只怕也鲜少能有法子打开豁口，彼此交心。可甄泠朵却是不同，她是女子，就算是程归远彼时已经完全忘却了旧日种种，她也还能有机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但凡是能引发那人哪怕一星半点的记忆回溯，便也是成功的。 最重要的是，程归远和柳姑娘大婚在即，甄泠朵身为女子，正好方便在这两人之间周旋一二。就算只是帮着传个话，她也注定比宋珩合适。 “行。” 宋珩没有反驳，径直应下，但到底还是叮嘱了声，“能问出个所以然来自然是再好不过，可倘使始终都全无收获，也不必为此头疼，早些回来休息才是最要紧的。” 尽管明知道宋珩话里话外无处不透着关切意，可甄泠朵却还是有意端着一副不快的模样，义正言辞地道，“宋社长，你这样可是很危险的！怎么能盼着你我始终一无所获呢？” 知道她是故意拿着腔调，也分明是有意借着这个当口缓和彼此心底的那份不安，宋珩自是不可能将她那些说辞放在心上，只径直摆了摆手，便自顾自回身离开。 既然他和甄泠朵此刻待办的差事截然不同，自也就不必时刻如影随形。最重要的是，若是始终凑在一起，便注定是没有办法深刻践行甄泠朵所谓分头行事的根本要务的。 比起甄泠朵，宋珩可选的范围实在太广了。 旁的不说，单就是此刻这小作坊附近的百姓，都可算作是他试探的第一步。再加上此前甄泠朵不管不顾的一通追问，虽说只是揪着油纸伞面颜色的问题和人争论不休，但也算是提前帮宋珩打开了话题。先头没能有机会问个清楚，如今好容易有了大把的时间，他自是不可能放过的。 “婶子，我能瞧着你们是怎么制伞的吗？我动作慢，经常被老头训。”宋珩自说自话地径直在附近作坊门前逗留，状若不经意的一句，却是让边上众人根本就移不开眼。 不为旁的，只因撑花镇自来以制伞闻名，端的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营生，四邻八乡的一众人马既是秉持着同一个信念，便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他们引以为傲的技术被外人抓住了错漏。 “熟能生巧，做得多了，自然也就快了。” “话是这么说，可我方才分明瞧着你们各自都有自己的小细节，有时是有意加快，有时却是故意放慢，时快时慢的节奏，都是大家伙积攒下来的经验，要是可以互通有无，是不是都能做得更好些？” 伞是唯一已知条件，同样也是帮着宋珩打开局面的最好媒介。 “这话倒是一点不假，凡是能将我们撑花镇的伞继续推往高处的，不论是谁，都是功臣。不论办法大小，都该记在功劳簿上。” 眼前人一字一顿说得再坚决不过，宋珩却是并不急着搭话，不为旁的，只因他本也不过是想要借此好让众人放下防备心思，至于旁的，他可想不了那么远。 宋珩这头进展喜人，可甄泠朵却没有这么幸运。 附近作坊都是忙着赶工制伞的，她只略略地扫了一眼便罢，倒也不是她不以为然，实在是此刻的她根本无暇他顾。 程归远不日就将和柳姑娘成婚，这本就是那小子已经牵念了许久的事。旁人或许不知情，可甄泠朵当初听着他一板一眼地和自己转述两人自相识后的种种，心底里便已经有了笃定思量。倘若此处非是幻境，甄泠朵是断然不可能任由程归远毫无顾忌地行事，毕竟他们彼此人鬼殊途。 于幻境之中，无论曾经发生过什么，倒也不至于影响现实。 这的确是让甄泠朵在不自觉间放松心神的唯一根由，可这并不意味着，她真就彻底安心了。旁的权且不提，单是如今的程归远和柳姑娘全然忘记了彼此并肩退敌的一应过往，虽是不得已被这绣球牵引着走到了一处，可到底还是没了彼此真心交付的前情，甄泠朵怕的是这两人纵是被强行绑在了一处，怕也未必是众人期盼着的圆满。 不论如何，程归远毕竟是她的兄长。 甄泠朵自是不愿眼睁睁看着他受委屈，纵是程归远此刻暂时未能回想起从前，可若是她仔细指引，说不准是可以奏效的。 正也是存着这样的念头，甄泠朵才想要推程归远一把。只是她曾认真设想过，如果要让宋珩知道，她愿意豁出一切推动那两人走在一起，想来宋社长一定有着诸多不愿。故而，她并不敢轻易让人知道，这才好容易找了个由头想要绕开他。 可彼时的甄泠朵大抵怎么也不会想到，纵是她笃定了心思想要去寻程归远，也已经暗自将一应路线仔细回溯了许多回，可沿途会遇上什么人，撞见什么事却是半点都由不得她。 第749章 分工 离开了那连片的手工作坊后，甄泠朵拐到了一条小路上，说来也巧，那附近竟是少有人声。起初甄泠朵还曾不自觉怔愣了片刻，迟疑着不知该不该继续向前。 毕竟，她对撑花镇算不上有多熟悉。越是寂静的地界，便总让人隐隐生出几分不安来，甄泠朵自是不愿冒险。可她偏偏撞见了个小子。 那小子瞧着也不过七八岁的模样，竟是一个人蹲在路旁，百无聊赖地扫视着周围。 甄泠朵兀自愣在原地好一阵子，自是免不了被人盯着瞧了好一会儿。就算是她早已经习惯了这些不曾带着任何敌意的眼神，却还是免不了生出几分异样心思。 彼时的甄泠朵的确顾不上多做思量，可哪怕是事后沉下心来再三回溯，也未必能说得清当下那一瞬她到底为什么生出了几分寒凉意。 四目相对了许久，甄泠朵到底还是径直上前，像没事人一般开口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路边待着，爹娘寻不见你该着急了。” “他们才没空管我呢，成日都只知道埋头做伞，有这功夫还不如去寻其他乐子。” 听他一字一顿说得愤怒，甄泠朵没憋住笑，“其他乐子？你想到了什么，说与我我听听。” “那可多了，”小子听甄泠朵这么说还真就自顾自直起身掰着手指头认真数，“逛商场，去游乐场，吃吃喝喝的岂不痛快。” 若是换做平时，甄泠朵当然不可能认定这回答有什么不对，可偏生甄泠朵此前曾再三试探，撑花镇的百姓更像是多年来根植于此，从未曾试过离开脚下这片土地。说好听的是自给自足自得其乐，说难听些便是固步自封自作自受。 可眼下寥寥几句对谈，却是让甄泠朵心底里不自觉警铃大作。 只因这小子脱口而出的，分明是外头世界的事。 可甄泠朵仔细瞧过这小子的身量，依着他如今这般年岁，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被选中外出售卖油纸伞的。既是连家都没能有机会走出几步，又哪里会知道外头的事？ 甄泠朵心下不安，可面上却是半点不显。 她径直蹲下身，好教自己能和那小子平视，“吃吃喝喝倒是自在，可这商场、游乐场是什么地方，我虚长你十好几岁，可也从没听过呢。” 甄泠朵有意端着一副茫然无措的模样，端的是要这小子给她答疑解惑。 无论他能否自圆其说，甄泠朵已然有种直觉，顺着他这条线继续往下查，一定能翻出些让她和宋珩意外的线索。 遗憾的是，甄泠朵没能如愿。 她有意卖傻，为的就是请君入瓮，可没成想，甄泠朵自己才是那主动送上门的猎物，对方于光天化日之下设伏许久，等的便是她。 “当真没听过吗？可我怎么觉得，你分明从从商场里走出来呢。” 倏然听着这一声，甄泠朵心底一沉，到底是没忍住变了神色。 她尚未开口，便下意识起身，彼时甄泠朵已然笃定这小子有问题，可依旧不敢贸然动作，所有的小心谨慎都不过是因为她并不确定对方有无团伙。 后招尚且不明，甄泠朵便也不愿提前泄露了自己的倚仗。 可还不等她开口，却听身后陡然传来一声呵斥，“你们是哪里来的，闯入我撑花镇意欲何为！” 不容置喙的一声斥责，带着任谁都不可轻视的凌厉意，甄泠朵起初并未多想，可一偏头骤然对上柳姑娘那怒不可遏的愤怒模样，却是不自觉怔愣了片刻。 她有意想要替自己辩驳，但脱口而出的却分明是一句阴恻恻的冷笑，“少废话，把伞交出来。” 这无论如何都不是她想说的话。 甄泠朵自己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儿，但最是让她惊诧的，还是她分明奈何不了。 这样这人强行束缚本心的情形，甄泠朵此前实在是没有遇上过。可惜的是，彼时的甄泠朵自己没能注意到边上的异样，她但凡提防得再早一些，那小子未必有机会动手。 但事到如今，终究还是太晚了。 “她不对劲，身后那小子有问题！” 事出突然，程归远顾不得许多，急吼吼的冲出来恨不能一把将甄泠朵拽到身边来，可还没能走出几步，却被柳姑娘径直伸手拦了。 “不准去！” 她厉声说得坚决，程归远迟疑许久，却到底还是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程归远是悄悄跟着柳姑娘出来的，自从被她斩钉截铁的拒绝过后，他委实暗自伤怀了好一阵子，好不容易才强逼着自己从失落的情绪里抽离出来，却冷不丁瞥见她不由分说径直往外走。 那一刻，程归远想也没想，便当即跟了上来。 他也担心自己这般无缘无故的动静会惹人不快，一开始并不敢追地太紧，要不是此刻柳姑娘和甄泠朵成了对峙姿态，除了一个神色阴郁的躲在甄泠朵身后的小子以外再无旁人，他是不会冲出来自爆身份。 甄泠朵如今情势危急，若是柳姑娘一口咬定，非要将所有的事都推到她的身上，自己便是唯一能替那丫头申辩的人。 可是他的话，撑花镇众人会听吗？他们会愿意相信吗？ 程归远虽再没能径直上前，可私心里却是暗自盘算了许久，他恨不能将所有可能的情势都翻出来，径直摆在台面上，再仔细思量出个最佳的应对手段来。 只可惜，当时情况危急，他根本就没有那么多时间来仔细思量，再三权衡。 变数只在朝夕之间。 柳姑娘抬手阻了人，面上虽始终端着那一副由不得任何人轻易说不的凌厉模样，但显然已经将程归远先前所言仔细听了进去。 甄泠朵如今的情态，的确是不正常的。 那躲在她身后，冷不防露出一张阴鹜脸色的小子才值得谨慎提防，可那家伙显然也是提前设想到了此刻，所以抢先一步给自己找到了最好的倚仗。 有甄泠朵在前，纵是她柳姑娘有再多的愤怒，总也不能无端将不快发作在无辜的人身上。 被控制了的甄泠朵，如今就是他最好的筹码。 第750章 交伞 本来应当是这样的。 可任谁都没有想到，甄泠朵竟是凭着坚定的信念强行挣脱了束缚。 她冷不丁反手控制住了身后那个白净的小子，强行将人从自己身后拖拽出来。因着顾念他还只是个孩子，到底是没有用蛮力。 “说说吧，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事到如今，甄泠朵要是还意识不到自己不过就是个可怜的靶子，对方的根本目标从来就是柳姑娘，准确来说，是她手里的伞。 方才，他借着自己的口，提的也是这个要求。 可惜的是，柳姑娘身后虽背着伞，可骤然打眼一瞧，却是从来看不真切。甄泠朵既然不知它究竟是红是白，便也只能缄默着不做声。 “没什么可说的。” 虽是被反手捆了背在身后，那小子却是半点没有情势生变的自觉，竟还始终咬紧了牙关，多一个字都懒得透露。 甄泠朵平日里就最烦在鬼蜮里遇上这般死活都撬不开嘴的硬茬，他们或许的确是迫于无奈不得已而屈从于规则的限制，的确无法多说哪怕一个字，可她还是不喜欢这样的滋味。 纵是到了如今，甄泠朵也远远没有那么喜欢抽丝剥茧地撕开一切迷雾的感觉。这自然并不意味着她愿意眼看着周围的一切始终陷在昏暗之中，挣脱不得，而是她虽极力逼着自己正视现实，可但凡可以选择，她更希望能回到从前最是熟悉的生活里去。 不必有多少顾忌，只自在地做她自己。 诚然，她或许并不是一个为人称道的神调门传人，可那时候的她最自在。 尽管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事到如今，想要再一次拥有那样的生活，几乎是不可能的，可心底里却还是不自觉存着几分希望。 奈何，身边这小子却是一点不明白她的心思，仍旧是不遗余力地在甄泠朵的雷区蹦跶。 “没什么可说的？既然你不肯好好配合，那就别怪我一点情面都不肯留。” 说话间，甄泠朵不自觉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她到底还是带着分寸的，知道这小子绝不是个善茬，一旦她完全松懈心神，很有可能会再一次给人以重新反制的机会，为了她自身，以及不远处柳姑娘和程归远的安危，她必然是要卯足了劲儿断了他旁的心思。 可却也不可径直将人彻底逼到了绝境，毕竟他们甚至都还没来得及仔细套话。虽说甄泠朵暗自猜想这小子身后必然还有其他推手，可只消那人始终都没有露面，便不可因此笃定非常。 他们如今虽在明处，可每走一步到底都是时刻被人牵着鼻子走的。 甄泠朵和宋珩很不喜欢这样的滋味，她料想柳姑娘和程归远也是一样的。 更何况，甄泠朵在不经意间被这小子径直摆了一道，还没来得及在柳姑娘面前坦诚真心，便先一步被按上了揣着诡谲心思的恶人身份，不说旁的，单是想要洗脱她身上那点嫌疑，都必然要拿出十成的诚意来。 眼下，便是她最好的机会。 甄泠朵是这样想的，便也是这样做的。 奈何，还不等她伺机发难，那小子却是暴毙而亡。 变数来得太快，甄泠朵一时间愣在原地，好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柳姑娘和程归远和他们隔了些距离，虽说的确是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了不对劲儿，可急匆匆追上来的时候，却已然回天乏术。 “我什么都没做……” 甄泠朵下意识替自己辩驳，诚然，她被这小子耍得团团转，心底里也到底是存着怒火，但不是她自己犯下的错，她便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由着谁不管不顾地往自己身上按。 柳姑娘和程归远没有出声，倒不是因为他二人信不过甄泠朵，实在是层出不穷的变故让他们根本就顾不上给她以笃定答复。 甄泠朵尚且没能搞清楚身边这小子为什么会突然没了生息，却冷不丁听着正有许多人向着这儿而来，她甚至还在里间听出了宋珩的声响。 “别着急，孩子贪玩，许是忘了时辰，咱们这么多人呢，仔细四下搜寻，总能找见的。”宋珩一边四下张望，一边还不忘安抚身边的人。 大抵是因着他起了个头，余下众人也简单附议了几声，彼时的甄泠朵委实没有思量太多，左右并不是她做下的孽，饶是有再多人瞧见，她也全无畏惧。 然而，让众人始料未及的是，那些人一见到甄泠朵怀里的小子，便登时变了脸色。 “这孩子怎么了？” 抢在最前头的那位，急吼吼蹲下身来瞧了一眼，又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的滋味追问甄泠朵。 “死了。” 七窍流血，骤然间全无生息。甄泠朵才刚刚探过的，不会有错。 骤然听着这一声，跟前的大队人马都不自觉一愣，甄泠朵分明瞧见就连宋珩也不自觉身形一颤，显然自打加入这个临时的寻人小分队开始，他就没有设想过会是这样的局面。 人死了。 且还是死在甄泠朵怀里。 虽说这些人并非是作坊附近的村民，可只要稍微打探一二，就能知道宋珩和甄泠朵走得近，只怕他这个从一开始就扎在人堆里想方设法帮着找人的良善之辈，用不了多久也会被打成一派。 这都还是其次，最是让宋珩意外的是，程归远和柳姑娘也在。且单是瞧着两人如今那般模样，虽不至于如其他人一般哭天抢地乱了阵脚，脸色却也委实不太好看。 难不成，就连他们也开始怀疑甄泠朵了？ 脑子里轰然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宋珩不由得有一瞬错愕。倒不是为了旁的什么，只因他一时间有些想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到了眼前这般田地。可没等宋珩仔细思量，冷不丁丧子的夫妻二人，骤然间便将那满腔怒火集中到了甄泠朵身上。 “你为什么伤害我的孩子？” “杀人偿命，我要你死！” 两人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倏然就挣脱了边上众人的束缚，不由分说径直冲到甄泠朵身前，和她厮打起来 对手过分激动，甄泠朵却是还存着几分理智，她先是下意识往边上避了避，腾出个空来将怀中已经没了生息的小子仔细安顿好，这才起身解释，“你们误会了，真不是我……” 第751章 撞见 毕竟是冷不丁被这么多人撞见，纵是甄泠朵不久前才刚对着程归远和柳姑娘言之凿凿的说过一模一样的话，但比起此前，这一回明显是底气不足。 尤其，甄泠朵说这话的时候，还总是时不常的越过其他人的视线去看宋珩。 这人不在眼前时，她并非是不能全凭着个人的意志行事，事实上，过去好几次遇上了惊险万分的麻烦事，甄泠朵也可以临危不乱，保全自己和身边的人。 这样的时候并不在少数，可只要是宋珩一照面，她总也是免不了想要去观察那个人的神色。甄泠朵自己心里清楚，这已然是她这么久以来形成的下意识依赖。 这种东西当是要不得的，这一点甄泠朵再明白不过，只是她始终都说不清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有意无意的，她总会在不自觉间迷恋这样的滋味，就算是它或许没有什么必要。 宋珩状若不经意的抬了抬头，他自然也瞧见了甄泠朵的异样，事实上他第一眼瞧见眼前情势的时候，也委实被吓得不轻。 彼时，他满脑子都只剩下一个疑问，为什么会是甄泠朵。 为什么偏偏是她。 毋庸置疑，他二人如今赫然是整个撑花镇唯二保持着清醒意志的人，不论此前是因果，单是现如摆在明面上的这一现实，便实在由不得他们二人不互相扶持，彼此勉励。 这也是为什么甄泠朵提出分头行事时，宋珩虽心有顾虑，可到底没有在第一时间出声反驳的根本缘由。离开是他们共同的目标，虽说过程的确比他们想象中要艰难些，可宋珩始终相信，凭着他们二人过往数不清的默契合作，解决眼下的困境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但他没想到，被困住的，是甄泠朵。 “怎么不是你，我孩子可是倒在你怀里的！” “如今人已经死了，逝者已已，他定是不能为自己申辩的，还不是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比起活人，死者总是更容易赢得常人的怜悯和同情。听着身边人言之凿凿的时候，甄泠朵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为自己解释一二。对方正在气头上，纵是她一口咬定眼前的一切和自己全无关联，且她本质上还是个可怜的受害者，根本就没有半点用处。 真相唯有等心思沉稳的人方能最终解开。 而宋珩，便是最好的选择。 甄泠朵当然也可以径直将程归远和柳姑娘拉入这混乱的局面，毕竟在这些人猝然发难之前，他二人才是真正有价值的目击者。 然而，甄泠朵先前言之凿凿的说辞，并没有能够赢得他们任何笃定的回应，且依着她此前的几次试探，这两人显然早已经记不得彼此之间的那点牵连。 况且，单是瞧着眼下情势，她甄泠朵无疑是落在下风的那一个，凡是能沉下心来仔细审时度势一番，任谁都不会想要和自己有什么牵扯。 故而，这两人兀自做壁上观，倒是并不难理解。 甄泠朵最希望得到的，不过是宋珩的信任而已。可那人不过是有意无意的瞥了自己一眼，便径直收回了视线，若非是甄泠朵真切的感知到他们之间曾经有过短暂却真实存在过的视线交汇，她怕是也会不自觉陷入自我怀疑。 但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就在众人争论着要即刻将甄泠朵关押起来，让她以死谢罪的时候，柳姑娘站了出来。 她是突然站出来的，动作之突兀，就连一直都分出心神仔细盯着她瞧的程归远见状都不由得吃了一惊。 “你……”他下意识开口，奈何话还梗在喉咙口呢，柳姑娘却是兀自沉声用随身带着的白色油纸伞遥遥的向上一挑。 这动作如同骤然挤在前头来的柳姑娘一样，委实是让人有些看不穿。可柳姑娘其人，撑花镇上下却是无人不识，该说众人之所以在那一刹那，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缄默，不过是因为心底里存着的那几分无法言语的敬畏之心罢了。 无人不知柳姑娘的真本事，虽说一开始也的确有人瞧见了她，可那时候的柳姑娘到底是没有多说一个字，自然也就在不经意间给了旁人几分笃定的念想，心说她之所以依旧留在原地静默着不做声，也不过就是想要看看整件事最终如何收场。 但没成想，柳姑娘却是亲自入了局。 她看似不经意的动作，却是逼的所有人都不自觉提了一口气，就连甄泠朵也是一样的。她最是清楚此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小孩不惜耗费全部的力气控制她，也不过是想着要逼柳姑娘交出手里的油纸伞而已。 可那时候，柳姑娘并不肯配合。 冷不丁瞥见那一抹白色时，甄泠朵和宋珩脑子里都不自觉响起了那小孩的叮嘱，白色意为不详，是罪孽，是灾祸。 但为什么，柳姑娘偏偏选择在这个时候将油纸伞亮了出来。 甄泠朵不相信这世上有毫无缘由的事情，诚然她对柳姑娘实在还存着太多的不解和疑惑，可仅是凭着近期在撑花镇内的一应遭遇，她却还是不自觉便选择相信那言之凿凿的预兆。 白伞现，灾祸临。 她要倒霉了吗？ 甄泠朵不知道。 那一刹那间，她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好像被一股子无法言说的恐怖力量裹挟着，她下意识闭上了眼，再不敢多看一瞬。 但就在那转瞬之间，柳姑娘不由分说径直掀开了那小子的面皮。伞尖触上那小子的脸时，便听撕拉一声响，这突兀的声响在骤然间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甄泠朵也好容易鼓足了勇气，小心翼翼的睁开眼来瞧。 只一眼，她便不自觉愣住。 不为别的，只因那孩子惨然的面皮之下，赫然是一只猴子。 好好的人，怎么就突然变成了猴子呢？ 甄泠朵想不明白，宋珩和程归远也是一样的，可偏生这所有的一切分明就是毫不客气的径直展现在他们面前，除了他们，边上那些个同样惊诧不已的撑花镇村民，也能作为见证。 前后不过瞬息的光景，根本就没有任何人有动手作乱的可能。 第752章 信任 再者，就算是柳姑娘真有那颠倒黑白的能力，甄泠朵也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人究竟是因着什么缘故，才会想要折腾这么一出。 诚然，借着这十足骇人的猴子，甄泠朵的确是能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但那之后呢？ 倘若仅仅只是为了她，柳姑娘究竟有无必要做到如今这一步？ 这是甄泠朵实在百思不得其解的难题。 她思量不出个所以然来，便也只能兀自愣在一旁，不做言语。 可面对此情此景，前一刻还穷追不舍的撕咬着甄泠朵，非要让她以死谢罪的那对夫妻，却不知在什么时候反而沉静了下来。 他们收敛起先前那一副凶神恶煞模样，垂头瞧着眼前的一切，尽管面上还是止不住泪流，可再看向甄泠朵的时候，眼神里竟是不自觉存着几分诚挚的感激。 “谢谢，谢谢您替小子伸冤。” 甄泠朵怔怔的受了这莫名其妙的谢，对于他们一字一顿恳切非常的说辞只觉得一头雾水，怎么就又要谢她了？ “我们做父母的实在糊涂，竟对恩人恶言以对，还请您大人大量，莫要计较。” “若非您出手，还不知我家小儿何时能报仇雪恨……” 没等甄泠朵兀自缓过神来，对方便又自顾自往下说了好长一段，甄泠朵听得如坠云里雾中，实在是不解得很。 她不过就是个倒霉催的，莫名被那小子摆了一道的可怜人，至今都没能搞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反而成了替他报仇的人了呢？ 旁的权且不论，她连那小子是怎么死的都没搞明白，谈什么替他报仇？不替自己恶狠狠得教训那无知小子一顿，已是极好的了。 虽说甄泠朵始终茫然无措，可到底是平白洗掉了那被人紧咬着的所谓杀人凶手的恶名，不管怎么说，终究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 当下，甄泠朵虽心有疑惑，但到底还是静默着没有言语，只等着周遭众人总算有人回过神来，说事已至此，无论如何得让孩子入土为安，云淡风轻的一句，在骤然间猛得让所有人心底一振，又忙不迭四散开去。 顷刻之间，依旧横在原地，没有一窝蜂似的追逐那一众撑花镇村民而去的，便只剩下了他们四个。 再三确认身边再无旁的人，甄泠朵这才小心翼翼的凑到了柳姑娘身边，想要问个清楚，可开口的那一刻，她心底里却也不免打着嘀咕，倒不是为了旁的什么，只因实在无法断言，眼前人此番究竟会否愿意配合。 毕竟，柳姑娘根本就不认识她。 就算是他们之间也算的上是真正意义上的生死之交，可柳姑娘和程归远既是在眨眼之间便将过往种种忘了个干净，尤其是甄泠朵已知此番光景无一例外全是那该死的幻境所致，纵是心底焦急不安，可到底也不敢过分苛责。 她只能寄希望于命运。 毕竟柳姑娘此前冷不丁站出来那超出了所有人预料的动作，说到底最终还是给了她一份无法言语的希望。 “那个，我其实有些搞不明白，那孩子的父母，为什么会突然说要谢谢我替他报了仇？这中间是有什么误会吗？” 甄泠朵迟疑着，小心谨慎的开口，说这话的时候，她倒是一脸虔诚的盯着柳姑娘，只希望她能立刻解开自己心头的疑惑。 可奈何，柳姑娘却始终无言沉默。 除了此前那毫不客气的一声呵斥外，她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 她不过是冷冷的扫了甄泠朵一眼，便自顾自离开了。这样的行径委实不在所有人的预料之中，就算是程归远，一时间竟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秉持着他如今所谓的未来夫婿身份，他自然是毫无疑问要时刻跟在柳姑娘身边的，可甄泠朵此番莫名的境遇却还是让他不不自觉提着一口气，眼前的撑花镇显然不可能是柳姑娘从前最为怀念的故土，这一点，程归远几乎是可以笃定的。可奈何，因着他先前的迟疑与纠结，此刻到底是没办法再像个没事人一样，直愣愣得替他们说话。 诚然，甄泠朵提出的，几乎是他们三个共同的疑惑。可既然柳姑娘不愿意说，程归远必是无论如何也要由着她的。 不论旁人作何想法，他定然是毫不迟疑的站在柳姑娘这一头，哪怕会因此引发甄泠朵的不快甚至埋怨，他也绝无怨言。 那小子还在身后跟着。 柳姑娘虽不曾回头张望，但心底里却始终明镜儿似的，自那人绣楼相会，这个叫做程归远的家伙无疑已经拿出了全部的诚意，他丝毫没有半点保留，甚至还言之凿凿的说要愿意和自己一道承担。 倏然听着这一句时，柳姑娘曾不自觉有片刻恍惚。要知道，她此前从未曾设想过有任何人能陪着自己一道历经风雨。纵然是如今这个人冷不防出现，她也实在无法交付信任。 无他，实在是责任重大。 但经由今日之事，柳姑娘倒也不自觉对这人高看了几分，倒不是为了旁的什么，实在是程归远在面对前头那样慌乱的问题时，竟是始终没有半点迟疑，从始至终都坚定的站在她的身边。 事实上，柳姑娘虽没有做声，可事发之时却时刻都注意着周遭众人的神色，尤其是甄泠朵和程归远。 他们一个是被无端牵扯其中，明明是被蛊惑了心神，竟能在转瞬之间兀自沉静下来，甄泠朵身上的一身本事让柳姑娘最是好奇，至于程归远，那自然是因为他是不由分说径直追上来的，柳姑娘猜不透他的心思，才不得不时刻多加提防。 可现实是，饶是她凝神仔细观察了许久，却也并不曾从这二人身上发现任何了不得的异样。 旁的权且不论，单就是甄泠朵末了还要小心翼翼的追问她其中根由这一遭，便足以证实她根本就不知其中内情，这让柳姑娘不自觉将悬着的心放缓了许多，却又不由得多添了几分懊恼。 撑花镇境内，鲜少有她看不穿的人。 如今却冷不防多了三个。 第753章 猜疑 宋珩原本或许并不至于引起柳姑娘的警觉，但在其余众人都不自觉四散开去的时候，他始终立在原地不动。虽说那个时候甄泠朵的注意力已经不自觉的落在了柳姑娘的身上，可却还是让人瞧出了异样。 事涉甄泠朵，若非是跟她有些旧识，该是无论如何都不至于留下来的。 至少，柳姑娘就实在没有找到自己还需要留在原地的必要，正也是因着始终都想不明白，她才自顾自一走了之。但宋珩没有，这便无疑意味着他们之间注定是不同寻常的。 柳姑娘暗暗思忖着，此时不单是她，四个人几乎是心思各不相同。 程归远是忧心她，而宋珩和甄泠朵虽也都牵挂着已然发生的事情，想要找个机会能查出透彻，但彼时横在他们脑海里的念头，却到底是不一样的。 甄泠朵想的是柳姑娘数次缄默，虽不至于让人有机会即刻了然，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却也算得上是无言叮嘱。连她都不敢贸然多言，便可以想见其中艰险。 可宋珩想的是，既然无人能解释一二，想要找到那唯一的答案，便只能由着他们自己来。 只是，甄泠朵才是当事人，倘若她不肯配合，单凭着他一个，倒也未必寻不出个所以然来，却也不至于全然一无所知，无非是要多耗费些功夫罢了。 但若是以甄泠朵为先，事情显然就能容易很多。 毕竟，她如今可是摇身一变成了救命恩人，既已经得了人千恩万谢，便无论如何不至于被人三两句话搪塞着对付了才是，纵使是当真遇上了那样的情况，有宋珩在边上瞧着，他也会不遗余力的试图将那些话题重新提到台面上来。 然而，宋珩到底是不愿意强迫甄泠朵做任何或许会让她感到不快的事。 尤其，她差点就染上了一身难以清洗的嫌疑。 就在宋珩迟疑之间，甄泠朵却是骤然回神，她不经意间偏头瞧见宋珩那兀自失神的模样，更是不自觉大吃一惊。倒不是为了旁的什么，实在是这人的神情太过严肃，对视的那一瞬，甄泠朵甚至有些想不起自己上一次在宋珩脸上瞧见这样凝重的神色是什么时候了。 “事情很严重吗？” 深吸了一口气，甄泠朵好容易才试探着开口。 宋珩闻言，却是当即偏头，他大抵是实在没想到这人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就在他恍惚之间，甄泠朵却像是好容易才回想起来一般，大喊了声，“要不，我们自己去查吧？” 尽管说这话的时候，甄泠朵用的是疑问语气，可宋珩却半点都没有质疑过她的行动力，事实上，才刚自顾自蹦出这么一句，甄泠朵便不由分说立刻拉着人就往前跑。 她根本就不知道那孩子究竟是哪家，只是依着记忆，下意识往先前众人离开的方向跑。所幸的是，甄泠朵不曾忘记，那也是她的来时路。 自她走出了工坊，和宋珩分道扬镳之后，便是一路向前才最终走到了事发之地，往返都只有这一条路。 “虽然我不知道那究竟是哪一家的孩子，但既然是要给他办白事，多走几处，终归还是能问个明白的。”甄泠朵一字一顿，说的再笃定不过，她似是还想要借此来安抚宋珩。 后知后觉的品咂出她话语里的别样滋味，宋珩到底是没忍住，兀自轻笑出声。 这突兀的声响让甄泠朵不由得心底一紧，她不自觉松开了手，生怕宋珩根本就不愿意陪着自己追本溯源，毕竟那只是她身上的污点，和那人全无干系。 但没成想，宋珩短暂怔愣之后，却是悠悠然轻哂了句，“我觉得，你可能忘了一件事。” 忘了什么事？ 几乎只在刹那之间，甄泠朵就忍不住暗自发问，虽无声无息，可她叩问自己时从来是毫不留情。 因着事态紧急，甄泠朵一时间也实在是无暇顾及其他，只自顾自立在路中央，凝神蹙眉仔细思量起来，这倒是宋珩此前从来都没有见识过的画面，正也是因此，他不自觉便多看了几眼。 可没成想，当他有意无意的试探着望过去的时候，甄泠朵面上的神色总也会不自觉变得愈发凝重，这实在是宋珩始料未及的事。 他等了许久，却始终不见甄泠朵收敛心神，便也只能自顾自揭开疑惑，“我可是跟着他们一道来的。” 他一字一顿的说完，甄泠朵却并未能在骤然间回神，从前身处鬼蜮之中，无论情势有多艰险，甄泠朵也都逼着自己保持冷静，哪怕只有一丝一厘。 该说眼前情势远没有那么惊险，至少，单就从宋珩的视角来看，是这样的。 他毕竟没有如柳姑娘和程归远一样，偏巧撞见她被那猴子蛊惑。可事实上，此刻的甄泠朵倒也并非是为了前头发生的一切而头疼，只是冷不丁意识到自己可能实在过分依赖宋珩了。 方才他言之凿凿一本正经所说的话，本该是她第一时间便注意到的事。毕竟那个时候，甄泠朵还曾下意识偏头瞧过。任谁都无法理解，在注意到宋珩的那一刻，甄泠朵心底里到底有多少雀跃和欢喜。 可惜的是，这个人却是并不能在那样关键的时刻，不由分说径直站出来保护她。 甄泠朵自是知道轻重缓急，她当然不可能因此而对他有多少怨念，相反，直到此刻她还会不自觉责怪自己。这样一个会冷不丁就忽略关键线索的队友，显然不可能是宋珩最希望拥有的搭档。 她还可以做得更好。 脑子里陡然闪过这个念头时，甄泠朵突然兀得顿了一顿，再下一瞬，她倏然抬眸直勾勾盯着宋珩，挺直了腰杆义正言辞的向他承诺：“我保证，同样的错误，下一次一定不会再犯！” 一字一顿说完，也不管宋珩作何反应，甄泠朵便羞愧的径直退后一步。此刻的她显然是已经没了前一瞬不管不顾径直拉着人往前冲的劲儿，整个人变得畏畏缩缩的，恨不能兀自立在原地，不动如山。 第754章 保证 宋珩一时间没能完全适应她的这一变化。 要知道，他之所以挖空心思想要逗人，也不过是生怕甄泠朵将自己拘得太狠，反而不好。 可没成想，这无关痛痒的一句提醒，却是让甄泠朵在无意间生出了些旁的心思，倘若宋珩能知道她此刻所想，定是恨不能没说过那话。 奈何，这世上最是无奈的，便是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 说过的话，自也没法当没听见。 “行了，别想那么多，只管往前走就是了，我带路。”甄泠朵有意让出指引者的位置，宋珩也不至于因此和人推诿不前，一则是两人早已经熟稔非常，根本就犯不着如此。二来，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当事人家里去，拖的太久，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明明两人都曾走过一轮，可一前一后依着记忆折返回去的时候，竟是不管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找到来时的路。意识到两人一直在兜兜转转的绕圈子时，宋珩终究还是变了神色。 无路可寻，这本就是再危险不过的事。 甄泠朵自然也发现了异样，可她没敢说，既是怕搅乱了宋珩的思绪，也担心此刻贸然开口，只会引发新的问题。如今到底是敌人在暗他们在明，与其时刻被人牵着鼻子走，倒不如按兵不动，诱敌上钩。 困局是一定要破的，但凡可以选择，甄泠朵和宋珩都会选择将主动权紧紧的攥在自己手里。唯有如此，他们才可能有机会撕开眼前那始终黑蒙蒙的一片。 甄泠朵当然相信，他们无论如何一定都会成功的。 但胜利若是能早来哪怕一瞬，想来也没有人会愿意拒绝。 宋珩显然也是这样想的，他不自觉放慢了动作，身后在甄泠朵亦然。尽管她前不久还错误的估量了宋珩的心思，可在这样关键的问题上，却是不可能有分毫马虎。 两人并没有在那陌生的地界绕多少圈子，倒不是他们轻易选择了放弃，而是有人不答应。 “这不是你们该掺和的事。”不容置喙的声音响起时，甄泠朵和宋珩心底里的不安即刻就消散了大半，两人兀自停在原地等了会儿，果不其然，那声音的主人便一步步踏进了他们的视野。 来人也并不陌生，正是那个第一时间识破他们真实身份的老头，也是将他们带去制伞工坊，要他们在三日内完成九十九伞的老人家。 因着先前遭遇的那些异样，此刻甄泠朵和宋珩对他的怀疑无疑更甚了些，只可惜那老头依旧没给两人以反应的时间，只自顾自走在前头，他虽不曾出声催促，但已经在原地兜了好久圈子的人，稍一思忖，到底还是决定跟上去。 让两人始料未及的是，那人竟是他们去往闲置的房间休息，这显然是甄泠朵和宋珩此前根本就没有设想过的事情。该说彼时的他们满脑子都是先前发生的那一桩莫名其妙的蛊惑和死亡，以至于根本就不曾腾出心神来仔细设想他们今夜究竟该宿在何处。 事实上，依着甄泠朵和宋珩原先的想法，他们大抵根本就不可能有片刻空闲，一旦从那些村民口中套问出些东西，便会第一时间着手去查，再没有完全搞清楚之前，是一定不可能顾及旁的事的。 可现如今被那老头带着，倒也冷不丁后知后觉的回想起这中间或许委实托大了几分，连自己的落脚之处都尚且不曾寻个明白，居然还敢贸然插手管旁人的事，一旦传扬出去，实在不怎么好听。 “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你们既进了这屋子，晚上便安分待着，甭管外头有什么响动，都只管闭门不出，明儿一早早自己去坊里忙活，该是你们的事，谁也替不了。” 老头难得一次性说了这么多词，甄泠朵听着不自觉有些微愣，要知道此前不论他们如何追问，他始终都不肯多说一个字，就连那撑花镇的制伞技艺，也得由着他们自己想法子学，他至多不过是径自演示一遍罢了。 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尤其是他一本正经的叮嘱，宋珩和甄泠朵闻言便都径直应下，半点不敢存着忤逆之心。 “我们一定听话，好好睡觉，养足精神。” “请您放心，我们可不敢胡来。” 两人一前一后的承诺，尽管面上端着一副笃定心思，但私心里却分明存了警惕心思。 今晚定会发生什么。 可就在他们毕恭毕敬的送走了这个看似唯一可以暂且相信的老头，恨不能提起十二分的警惕心思密切注意着外头动静，却竟是怎么都没有听到任何响动。 外头一点声息也无，实在静得可怕。 甄泠朵不止一次的抬眸望向宋珩，瞧见他也和自己一样，不自觉端着一副疑惑心思，悬着的心便落下了些。 “咱两分一下工，我守前半夜，后半夜交给你。”甄泠朵倏然提议，宋珩闻言却是不自觉一顿，他下意识想要拒绝，但奈何，话到了嘴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呢，却是被甄泠朵先一步抢白，“谁也不知道接下来究竟要面对什么情况，养精蓄锐虽然有些奢侈，但总不能完全透支精神。” 顿了顿，她又一字一顿，言之凿凿的补充了句，“我保证，一旦发现异响，一定第一时间叫醒你！” 末了，她倏然又缓了语气，叹息着喃喃了声，“女孩子守后半夜更辛苦。” 话至于此，显然是再不愿意多给她任何反口的机会，宋珩知晓甄泠朵是个什么脾性，她既然说出口，便显然是已经做出了决定，若是自己非要拒绝，只怕适得其反。 “就按你说的办。” 说完，宋珩也不管甄泠朵作何想法，便径直回房休息了。 隔着门，左右她也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宋珩暗暗决定要默默守着上半夜，隔不过两个小时，便信口胡诌个由头让那丫头休息便是。 可两人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他们守了许久，却是什么都没有等到。 偌大的撑花镇，也唯有程归远一个，意外发现柳姑娘竟是深夜外出…… 第755章 异响 白日里接连的意外，让程归远始终都提着一颗心，他根本就不敢贸然合眼，怕极了自己一个疏忽，便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故而，他始终都悄然关注着柳姑娘的动静。 倒不是他有意想要监视，实在是除她以外，其他人程归远一时间根本就无暇顾及。他们本也就不曾住在同一处，自是根本无从关注，所幸的是，甄泠朵身边还有一个宋珩。虽说程归远的对那小子从来都没有什么好脸色，可仔细想来，那两人之间也算默契十足，想来有他陪着，甄泠朵当无大碍。 正也是时刻秉持着这样的信念，程归远才能让自己如同没事人一般安心跟在柳姑娘身边。 他们四人，大抵是注定不可能合而统一的，既是注定拗不过，便不若始终分头行事，下意识追了上去的时候，程归远甚至还不忘给自己找理由。 他暗暗想着，若然易地而处，甄泠朵和宋珩也终究能够理解自己如今的艰难。 这样想着，程归远便少了许多负累，只管一门心思跟着柳姑娘便好，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程归远兀自恍惚的时间着实久了些，等他快步追出去的时候，眼前居然早已经没了那人的身影。 程归远只觉心底里没由来一沉，只那么一刹的功夫，按理说不可能出什么岔子才对。依着程归远对柳姑娘的了解，这人无疑是个细致仔细的，按理说不可能全无预料，任凭意外发生，除非是事态的发展已然超出了她的预设。 难道是樱花人？ 脑子里倏然迸出这个念头的时候，程归远只觉得心底里没由来一紧。不安的念头骤然袭来，他便也顾不上什么，只忙不迭想要追上去，可奈何，程归远还没来得及走出几步，整个人便骤然失控，昏了过去。 等再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 程归远茫茫然环视周围，却是一时间怎么都想不起此刻究竟身在何处，彼时的他满脑子都只剩下柳姑娘的安危，心念一动，他一骨碌站起身来，正准备扭头就走，却不想身后却是冷不丁响起了一阵开门声。 突兀的声响让程归远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他本想要视若无睹，可没成想，身后的人却是已经认出了他。 “程归远？” 甄泠朵试探着喊了一声，没等这人有什么应对，便急吼吼大步上前，不由分说拦在了他的前头，她这一声喊的突兀，非但是让程归远下意识愣住，也让落后一步的宋珩闻声而来。 “你在这儿做什么？” 甄泠朵怎么都没有想到，他们守了一夜全无结果，可天亮之后却是无端起了变数。饶是她挖空心思再三设想，却也都没有料想过会是程归远。 她问这些话时，从来直白干脆，倒像是根本就不记得现如今立在自己面前的程归远根本就不记得他们之间有过任何牵扯，可程归远却实在头疼的很。 他只记得昨日夜里自己莫名就昏了过去，既不知自己究竟为何会身在此地，也从没有设想过要再和甄泠朵他们仓促会面。 “我不知道……”程归远硬着头皮，一时间只觉头疼不已，单是装作不认识他们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不消说他此刻还挂念着另外一个人，多一分钟都不想耽误，“抱歉，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程归远自顾自说着，也不管身前身后的人究竟是什么姿态，只忙不迭想走，甄泠朵原本想要拦着，可还没来得及，却是被宋珩制止了。 “让他走吧，既是陌生人，何必在意。” 宋珩这话说得再生疏不过，程归远虽不曾回头张望，但冷不丁听着这一句时，心底里却还是没由来一沉。倒不是为了旁的什么，只是隐隐带着些不忍。 诚然，他们曾在那商场鬼蜮里数次交手，凭着甄泠朵和宋珩的能耐，未必不会查到樱花人头上，可程归远毕竟也在这其中推波助澜了好一阵子，正也是因此，才将他二人最终逼到了如此境地。 昨日若非是柳姑娘出手，甄泠朵只怕是根本就没有办法洗脱自己身上的杀人嫌疑，程归远不敢再做设想，真要是到了那样的田地，他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他……” 程归远没有言语，反倒是甄泠朵有些听不下去，下意识就想要替人转圜，只可惜宋珩显然根本就不愿意多听她说哪怕一句，径直回屋去了。 程归远离开，宋珩折返，甄泠朵兀自愣住原地，一会儿往前头探，一会儿往身后瞧，愣是好一会儿都不知该作何锋选择。她私心里觉得，程归远如今短暂失忆虽说着实让一应行事变得艰难，但转念想来，或许可以趁着这个当口，缓和宋珩和他之间的关系。 甄泠朵不敢奢望完全清除两人之间的误会，可或许他们可以借此机会看到彼此身上完全不同的那一面呢。 当然，这算的上是甄泠朵心底里的一点小九九，可惜的是，无论是宋珩还是程归远，都没有给她执行的机会。彼时的甄泠朵怎么都不会想到，就在她暗暗头疼的时候，宋珩却是已经笃定，某人不过是在装作不认识罢了。 “那个……” 甄泠朵兀自思量一阵，终究还是决定回头去找宋珩，毕竟他们二人如今已然注定是被绑在一条船上的，根本就不可能轻易分散。 宋珩似是想要说什么，可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却是被甄泠朵先一步抢白，“该去工坊了，再不抓紧点，九十九把伞的任务可就完不成了。” 这是在故意转移话题。 甄泠朵的那点小心思，自是不可能瞒得了宋珩，他一眼洞悉，暗自思忖了一瞬，到底是再没有继续往下说。 无他，程归远的演技并不卓越，宋珩和他相处不多，都尚且能从那细枝末节里翻出他伪装的证据，甄泠朵和他自小一起长大，便更能察觉他的异样。 说不准她早便已经知道，程归远是装的，只是懒得戳穿而已。 第756章 识破 甄泠朵的确看出来了。 可她也只是比宋珩早了一步而已，委实担不得他的赞誉。 “说实话，我一点都不喜欢这种过分重复的工作，夏艺璇那丫头总说我是耐不住性子的那一个，就算是在宠物医院，也得每天去找些不一样的小家伙来逗弄才好。” 两人并肩前往工坊的时候，甄泠朵淡淡地开口，她有意捡着撑花镇外头的事情说，无非是想要借着这个当口证实自己没有失忆。她得向宋珩证明，她不是装的，尽管这本也没有什么必要。但对于苦熬了一夜，却终究一无所获的他们来说，实在是太需要足以支撑他们的信念了。 外头那些放不下的人与事，便是他们坚持的动力。 “是吗？我倒是不这么觉得。”宋珩淡淡道，“昨儿那几把伞，你做的挺仔细的。” 宋珩微一思量，郑重其事的给出了他的答案，甄泠朵此前倒是根本就没想过这人会如此一本正经的回应，她根本就没有设想过宋珩一旦接茬，自己该如何应对。故而，冷不丁听着这一句，却是不自觉愣住，好一会儿都不知该如何应对。 宋珩显然也没想到自己只是如实夸奖了一声，竟能让甄泠朵不自觉愣在原地，他实在是有些日子没瞧见过甄泠朵这般恍惚失神的模样，便不自觉多看了会儿。 冷不丁被宋珩盯着瞧，甄泠朵不自觉脸上泛红，她实在是有些摸不清他的思量，又着实没有勇气任由人来回打量，心底里骤然生出几分羞赧意，甄泠朵也顾不上旁的，只忙不迭拔腿就跑。 望着那人仓皇离开的背影，宋珩却是不自觉失笑，倒不是为了旁的什么，实在是自他结识甄泠朵以来，便从未曾见识过她有这样的举止。 “居然这么不禁逗？” 宋珩低声喃喃，暗地里却是不自觉盘算着将来寻了机会，还是得有意无意的撩拨一阵，无他，实在是耳尖染红的甄泠朵着实别有一番韵味，比平日里豁出性命横冲直撞的时候可爱多了。 这样想着，宋珩暗暗摇头，却到底是不敢多做耽搁。 甄泠朵刚才有句话说的不错，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算多，三日之内完成九十九把浅色油纸伞是已知必须要完成的考验，他和甄泠朵既然想要留在这撑花镇里仔细打探，便无论如何都得通过这次试练。 然而，让两人没想到的是，他们回到工坊，正准备继续手头尚未完成的工作，却意外发现提前备好的浅色染料里竟莫名带着些许血腥味。 甄泠朵和宋珩毕竟是时常出入鬼蜮的，对这些实在不怎么寻常的气味最是敏感，尤其是这两人本也清晰的记得，昨日他们离开工坊之前，从不曾发现任何异样。 换言之，这染料是在他们离开之后才出现变数的。 两人不自觉凝神，下意识打量着周遭，却意外发现边上众人对此始终都端着一副没所谓的姿态，便好似是从始至终都没觉出任何异样一般。 不对劲儿。 太不对劲儿了。 甄泠朵和宋珩心底里不由得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得不始终端着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并不敢轻易让人瞧出不对来。 无他，毕竟他们二人如今的身份实在是尴尬非常，虽说人已经身在撑花镇，可毕竟是没有被所有人认可，尽管甄泠朵和宋珩如今的确是全虚全尾的出入工坊，且没有受到任何为难，但在这看似平静的日子背后，却是这两人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忐忑却无处诉说的艰难。 所幸的是，他二人终究还是寻了机会凑在一处，若是只有孤独一人，想来甄泠朵多少有些手足无措，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眼下她便有些不安，好几次挣扎着想要起身去问问外头那些人，甄泠朵怎么都不愿意相信这是寻常事件，可却被边上的宋珩以眼神制止。 眼下并不是刨根问底的好时候。 甄泠朵见状，不得已只好强压着心头的愤怒，硬生生逼着自己权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直愣愣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最后还是宋珩看不过眼，装作不经意的催促她赶紧干活，“别想偷懒，九十九把伞，少一样就是没完成。”他一字一顿说的很是坚决，甄泠朵被他这不容置喙的话一激，到底还是不自觉收敛起了诸多不安，自顾自埋头继续手边的工作。 可无论她如何适应，却始终都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像是个没事人一般，全然无视那本就不对劲儿的染料。 宋珩瞧见她这般心不在焉的姿态，虽面上不显，可私心里却到底还是始终都提着一口气的，“磨磨唧唧的，还是我来吧。” 他不动声色的将甄泠朵赶去做前一道工序，强行逼着她避开了这委实骇人染料，而自己则云淡风轻的继续着手里的动作。 彼时的宋珩瞧着和外头那些人并没有丝毫不同，若非是甄泠朵曾亲眼见着那人不自觉蹙着眉头的模样，或许也会认为这人也和周遭那些撑花镇的村民一样，冷了心。 可昨儿个替那对夫妻四下里惊慌失措的寻人时，他们可从来不是这样的。 甄泠朵一时间有些想不明白，依着程归远先前所言，撑花镇众人该是最为紧密的，他们习惯了自给自足，也惯会互相支撑，按理说这撑花镇里冷不丁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他们就该团结一致，想方设法的揪出那幕后的始作俑者，好最终还这村子一份清明。 可他们没有这么做，非但是没有采取任何行动，甚至还习以为常。 这样的冷漠和程归远转述的村人大不一样，这一发现让甄泠朵再一次不自觉警觉起来。 难不成，就连这些人，也根本就是假的？ 脑子里猝然闪过这一念头的时候，甄泠朵不由得心下骇然，她实在存着太多的疑惑，想要和宋珩一道仔细分析一二，可奈何好几次抬起头来看时，都只瞥见那人兀自沉浸的制作着油纸伞，他似是根本就无暇分神来关注旁的事。 第757章 异样 甄泠朵瞧他如此，便也只能佯装无事，可等她好不容易也埋头做伞，却发现如今工坊里暂存的染料根本就不够支撑他们完成九十九把油纸伞的任务。 “染料不够了。” 宋珩冷不丁喊出这一声时，甄泠朵不自觉一顿。 “那怎么办？” 她想也没想便下意识问道，话一说出口甄泠朵便不由得生出了几分赧然意，倒不是为了旁的什么，实在是有宋珩在边上护着的时候，她总也会不自觉忘记思考，下意识便将所有的问题一股脑儿都丢给那人来解决。 这是她在数次进出鬼蜮后形成的习惯，这当中自然免不了有甄泠朵自己的缘故，可仔细想来，宋珩也没少在中间推波助澜。 正是眼前这人一步步纵然，才让甄泠朵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可饶是她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儿，想要即刻找出法子来应对，却也是万万不能的。偏生宋珩明知这其中的缘由，却还自顾自端着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似是只等着看她的笑话。 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一点时，甄泠朵只觉面上泛红，好容易才挤出一句，“我去问问附近的大家，看能不能先借一点……” 在甄泠朵看来，偌大的撑花镇既然免不了是靠着制伞闻名的，想来早已经习惯了互相帮衬着行事。可没成想，当她试探着开口时，却是毫无预兆的得了那些人毫不客气的拒绝。 “我们手头的材料也不太够，若是都借给你们了，就真交不了货了。” “不好意思，染料都是有定量的，我们没锋办法外借……” 一连问了好几家，甄泠朵都没能得到一个肯定答复，这让她多少有些失落，再转念一想，当宋珩提出眼前困境时，她虽是尚且结局如何，却到底是没有能找出第二种解决方案。故而，她一时间有些不敢直视宋珩，生怕被那人耻笑。 可事实上，宋珩也实在顾及不上。 甄泠朵外出借染料的当口，宋珩也没闲着，他虽说的确并不曾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外人身上，可既是甄泠朵想做的事，他无论如何都会锋放手让她主动一试。 且不论结果如何，不打击手下人做事的积极性，是他作为侦探社社长定下的第一个规矩。故而，不论夏艺璇还是梁风祁，但凡是他们想要做的事，不论好怀，宋珩都鲜少径直拒绝。无非是等到他们再也无法坦然收尾时，再不得已站出来收拾残局。 宋珩倒是不会因此而给他们以异样的眼神，反倒是他手下的那些人，每每到了那些时候，都会不自觉羞愧的低下头，好半晌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原本，甄泠朵不是这样的。 她曾经也会毫无顾忌的行事，为的只是达成心中所愿，有好几次，为了能够达成既定的目标，她不得不做出巨大的牺牲，但她半点不悔。宋珩反倒是有些看不过眼，可惜的是，他终究是没有立场多说一个字。 等到后来甄泠朵不自觉间开始过分依赖他的时候，宋珩并非是没有意识到这其中的不对劲儿，可出于那些个不可说的缘由，他到底还是放任甄泠朵如此。 一直到如今。 “他们不肯借，我们得自己想办法。” 甄泠朵径直冲进来，一本正经迸出这么一句的时候，实在是让跟前众人不自觉吃了一惊。 就连宋珩也不无错愕盯着她瞧，可彼时他眼睛里却是不自觉带着几分欣赏意，无他，只因他从来都坚信纵是没有自己作陪，哪怕甄泠朵不得已孑然一身面对眼前的困境，她也一定能想出应对的法子。 事实上，甄泠朵也的确没有让他失望。 “我也不去问其他人了，你们是老前辈了，总比咱们新来的知道的多些，伞面的染料是从哪儿来的，你们只管说，我自己去寻。” 甄泠朵说着，自顾自环视周围，也不知道是她说这话的时候实在过分笃定，还是这工坊里一屋子人此前根本就我有设想过这一可能性，冷不丁听甄泠朵追问出声，却是下意识愣住原地，不自觉面面相觑，好一会儿都没有人应声。 甄泠朵想到了可能会一无所获，却并不肯轻易接受这样的现实。 就在她挖空心思想要的劝服众人勇敢发声的时候，程归远却是毫无预兆的被柳姑娘戳穿了身份。 他好容易找到了回柳家的路，冷不丁在门口撞见柳姑娘时，满心满眼都只顾着确认她是否安好无虞，可没成想，程归远急吼吼追上去的时候，柳姑娘却是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 她阴沉着脸毫无预兆的抬眸扫视眼前人，厉声反问，“你究竟有何目的！” 这冷不丁一声，却着实让程归远大吃一惊，骤然间，他心底里隐隐生出了些不太好的念头，可下一瞬却还是只能逼着自己佯装没事人一般，怔怔的反问，“姑娘说的什么话，我不明白。” 说话的功夫，程归远便不自觉低下了头。 自昨夜起，那连番的意外让他始终不自觉提着一口气，旁的不说，单是宋珩阴恻恻的言语，便让他一路都惴惴不安，生怕已经被他们识破了自己的伪装。事实上，程归远最担心的，还是柳姑娘对他存有不可说的怀疑。但他仔细回溯他们在这儿自遇见开始的每一步，却是到底没能想出任何纰漏之处。 非要说的话，大抵也就只剩下程归远总会不自觉关注着柳姑娘罢了。 必须承认，程归远的视线的确鲜少从柳姑娘身上移开，可他毕竟是那人自己在绣楼招亲时选的佳婿，左右是得来了撑花镇众人亲自见证的，虽说柳姑娘曾已经找过由头想要拒绝，但只要程归远不答应，这婚大抵还是必须得成。故而，他一个未婚夫婿，对心上人多有关注，不过是人之常情而已。 可这些由头拿来搪塞旁人或许可行，如今当着柳姑娘的面，程归远显然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的。 “你不是我撑花镇人，潜伏在此，究竟有何目的？” 第758章 逼问 程归远尚未开口，柳姑娘却是再次发难。 如果说前一句她还只是自顾自冷着脸，让程归远不自觉感受到了一股子带着疏离意味的冷，冷不防听到这一声，他登时不自觉愣住。 他的确不是撑花镇人，是个外来的闯入者。 可程归远自问从不曾跟任何人提及这一样，就算是当着甄泠朵和宋珩的面，他也是卯足了劲儿端出一副素不相识的冷淡模样，为的就是锋想方设法的杜绝被任何人抓到蛛丝马迹的可能。可没成想，他尚且没有完全被甄泠朵识破，反而是先被柳姑娘抓了个准。 “我不是……” 瞧着柳姑娘神色阴郁，程归远一时间有些摸不准她的心思，便也只能下意识推诿。他和甄泠朵等人走到如今这一步，中间实在有着太多的不得已，且又和眼前这人有着牵扯不断的勾连。 虽说程归远此前曾设想过许多次，但却也从来都没有设想过，最先识破了自己身份的人，正是柳姑娘自己！ “休想狡辩！” 倏然听着这一句，柳姑娘突然厉声打断，大抵是因为这人此前鲜少都没有如现在这般毫无预兆的和程归远红脸，以至于那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只下意识摆了摆手道，“好，我不说了！” 原本，程归远就不愿意过分忤逆柳姑娘的意思，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但凡是这人言之凿凿说出口的话，他十有八九都不可能说半个不字。这份下意识的顺从，哪怕是到了此刻明晃晃存在生死危机，程归远也不曾动摇分毫。 可奈何，饶是他一字一应得再坚决不过，柳姑娘却也并不曾因此而有半分缓和，相反，她脸上的神色似是愈发凌厉了些，好似是因着他这样毫不犹豫的应对而生出了更多的不快。 程归远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一颗心已是提到了嗓子眼，他心知自己十有八九便是已然暴露了身份，该说他本也没有想过要对柳姑娘遮掩一二，事实上此前两人独处的时候，他便总有意无意的透露了好些事情，可奈何眼前人却是半点都想不起来，无奈之下便也只剩下程归远一个喃喃的说着从前。 可饶是如此，他也从不曾失落过。 无他，只因程归远从来坚信，他终究还是可以让柳姑娘再一次重新选择相信他。倒不是因着他盲目自信，而是程归远始终坚信，他们两个之间的情谊本也是从许多艰难险阻里慢慢建立起来的。就算是柳姑娘一时间忘记了，却无论如何都有仔细回想起来的那一天。 待到那个时候，想来这人便会愈发感激自己时刻陪伴在身边的这份情谊。 或许到了那个时候，程归远也就可以顺势说出他心中所想，又或者那个时候他们早便已经顺利成婚，那是程归远默默期许了许久的事，他当然不希望贸然落空。 只是事到如今，他怕是免不得要重新再三思量。 “你昨日离开，去寻那甄泠朵和宋珩说了什么！” 程归远虽自顾自翻覆着好些别样的思绪，可大半的精神却还是不自觉落在了柳姑娘的身上，只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她会径直说出另外两个人的名字。 甄泠朵和宋珩。 他此前虽曾有千般设想，可却是从来都不曾料想过要胡乱牵连到旁人，这也是一大早冷不丁和甄泠朵径直对上时，他会下意识间慌乱无措的根本缘故。 “甄泠朵？宋珩？他们是谁，我根本就不认识啊。” 程归远面做错愕状，言语间满是茫然无措，权当自己半点听不明白柳姑娘在说些什么，可奈何眼前人却是根本就不给他任何装疯卖傻的机会，直愣愣便点破了他和那两人之间的数次交锋。 “你不认识？可那个名为甄泠朵的丫头，此前可是数次和你攀谈过，若非是旧相识，她怎的不去找别人，非要锋盯上你？” “长老已经辨识了他二人的身份，他们并非是我撑花镇人，正所谓物以类聚，你以为你能跑得了吗？” 不容置喙的一句落下，程归远的心无端凉了大半。 “三日之后，我便命人送你们离开！” 不等程归远反应，柳姑娘便又毫不客气的扔下一记惊雷。 程归远知道这人向来是言出必践的，说是三日，便绝不可能容许他们轻易多留哪怕片刻的光景。 但他怎么可能离开呢？ 只是，现如今程归远似是已经再没了别的选择。 他的确是从不曾考虑到那两人早已经暴露了身份，更不曾料想过柳姑娘对自己的怀疑从那么早便已经开始了。亏得他还自以为行事谨慎，从始至终都没有过半点疏失，可现在看来，大抵无论他做了什么，根本就没有办法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 事到如今，程归远已然无话可说。 他自顾自埋下了头，神色间多有怅然，却到底是不愿意轻易接受这样的命运。他们几个和柳姑娘本该是同气连枝的，他们尚且不曾丢失关于过往的一应记忆，按理说柳姑娘也该清楚记得从前种种。 “你难道当真一点都不记得了吗？”程归远自岿然不动，只一字一顿，小心翼翼地问。 诚然，在冷不丁对上她这般言之凿凿的狠厉模样时，程归远私心里已是多有思量，可他终究还是不肯轻易放弃，不等柳姑娘开口，便自顾自说了许多从前的往事。 有他们同被困在商场鬼蜮里的，也有在撑花镇一同设计为难宋珩的，自然还有甄泠朵因着一时情急差点和她起冲突的，桩桩件件，程归远都有意讲解得很是细致。他尽量不让自己错过任何一点细枝末节，为的就是最大限度的激发柳姑娘的记忆。 但很遗憾，饶是他挖空心思，到头来却也始终徒劳。 柳姑娘仍旧是半点没能回想起来他们的从前，甚至还因为程归远想方设法非要跟她凑近乎的这些行径而愈发不满。 “你不用多说，这三日只管安生待着，没我的允许，不可随意离开撑花镇，否则后果自负！” 第759章 辩解 程归远尚未开口，柳姑娘却是再次发难。 如果说前一句她还只是自顾自冷着脸，让程归远不自觉感受到了一股子带着疏离意味的冷，冷不防听到这一声，他登时不自觉愣住。 他的确不是撑花镇人，是个外来的闯入者。 可程归远自问从不曾跟任何人提及这一样，就算是当着甄泠朵和宋珩的面，他也是卯足了劲儿端出一副素不相识的冷淡模样，为的就是锋想方设法的杜绝被任何人抓到蛛丝马迹的可能。可没成想，他尚且没有完全被甄泠朵识破，反而是先被柳姑娘抓了个准。 “我不是……” 瞧着柳姑娘神色阴郁，程归远一时间有些摸不准她的心思，便也只能下意识推诿。他和甄泠朵等人走到如今这一步，中间实在有着太多的不得已，且又和眼前这人有着牵扯不断的勾连。 虽说程归远此前曾设想过许多次，但却也从来都没有设想过，最先识破了自己身份的人，正是柳姑娘自己！ “休想狡辩！” 倏然听着这一句，柳姑娘突然厉声打断，大抵是因为这人此前鲜少都没有如现在这般毫无预兆的和程归远红脸，以至于那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只下意识摆了摆手道，“好，我不说了！” 原本，程归远就不愿意过分忤逆柳姑娘的意思，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但凡是这人言之凿凿说出口的话，他十有八九都不可能说半个不字。这份下意识的顺从，哪怕是到了此刻明晃晃存在生死危机，程归远也不曾动摇分毫。 可奈何，饶是他一字一应得再坚决不过，柳姑娘却也并不曾因此而有半分缓和，相反，她脸上的神色似是愈发凌厉了些，好似是因着他这样毫不犹豫的应对而生出了更多的不快。 程归远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一颗心已是提到了嗓子眼，他心知自己十有八九便是已然暴露了身份，该说他本也没有想过要对柳姑娘遮掩一二，事实上此前两人独处的时候，他便总有意无意的透露了好些事情，可奈何眼前人却是半点都想不起来，无奈之下便也只剩下程归远一个喃喃的说着从前。 可饶是如此，他也从不曾失落过。 无他，只因程归远从来坚信，他终究还是可以让柳姑娘再一次重新选择相信他。倒不是因着他盲目自信，而是程归远始终坚信，他们两个之间的情谊本也是从许多艰难险阻里慢慢建立起来的。就算是柳姑娘一时间忘记了，却无论如何都有仔细回想起来的那一天。 待到那个时候，想来这人便会愈发感激自己时刻陪伴在身边的这份情谊。 或许到了那个时候，程归远也就可以顺势说出他心中所想，又或者那个时候他们早便已经顺利成婚，那是程归远默默期许了许久的事，他当然不希望贸然落空。 只是事到如今，他怕是免不得要重新再三思量。 “你昨日离开，去寻那甄泠朵和宋珩说了什么！” 程归远虽自顾自翻覆着好些别样的思绪，可大半的精神却还是不自觉落在了柳姑娘的身上，只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她会径直说出另外两个人的名字。 甄泠朵和宋珩。 他此前虽曾有千般设想，可却是从来都不曾料想过要胡乱牵连到旁人，这也是一大早冷不丁和甄泠朵径直对上时，他会下意识间慌乱无措的根本缘故。 “甄泠朵？宋珩？他们是谁，我根本就不认识啊。” 程归远面做错愕状，言语间满是茫然无措，权当自己半点听不明白柳姑娘在说些什么，可奈何眼前人却是根本就不给他任何装疯卖傻的机会，直愣愣便点破了他和那两人之间的数次交锋。 “你不认识？可那个名为甄泠朵的丫头，此前可是数次和你攀谈过，若非是旧相识，她怎的不去找别人，非要锋盯上你？” “长老已经辨识了他二人的身份，他们并非是我撑花镇人，正所谓物以类聚，你以为你能跑得了吗？” 不容置喙的一句落下，程归远的心无端凉了大半。 “三日之后，我便命人送你们离开！” 不等程归远反应，柳姑娘便又毫不客气的扔下一记惊雷。 程归远知道这人向来是言出必践的，说是三日，便绝不可能容许他们轻易多留哪怕片刻的光景。 但他怎么可能离开呢？ 只是，现如今程归远似是已经再没了别的选择。 他的确是从不曾考虑到那两人早已经暴露了身份，更不曾料想过柳姑娘对自己的怀疑从那么早便已经开始了。亏得他还自以为行事谨慎，从始至终都没有过半点疏失，可现在看来，大抵无论他做了什么，根本就没有办法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 事到如今，程归远已然无话可说。 他自顾自埋下了头，神色间多有怅然，却到底是不愿意轻易接受这样的命运。他们几个和柳姑娘本该是同气连枝的，他们尚且不曾丢失关于过往的一应记忆，按理说柳姑娘也该清楚记得从前种种。 “你难道当真一点都不记得了吗？”程归远自岿然不动，只一字一顿，小心翼翼地问。 诚然，在冷不丁对上她这般言之凿凿的狠厉模样时，程归远私心里已是多有思量，可他终究还是不肯轻易放弃，不等柳姑娘开口，便自顾自说了许多从前的往事。 有他们同被困在商场鬼蜮里的，也有在撑花镇一同设计为难宋珩的，自然还有甄泠朵因着一时情急差点和她起冲突的，桩桩件件，程归远都有意讲解得很是细致。他尽量不让自己错过任何一点细枝末节，为的就是最大限度的激发柳姑娘的记忆。 但很遗憾，饶是他挖空心思，到头来却也始终徒劳。 柳姑娘仍旧是半点没能回想起来他们的从前，甚至还因为程归远想方设法非要跟她凑近乎的这些行径而愈发不满。 “你不用多说，这三日只管安生待着，没我的允许，不可随意离开撑花镇，否则后果自负！” 第760章 不安 柳姑娘这话说得再笃定不过，因着那其中不可置疑的狠厉姿态，程归远不由得心下一沉。 当着柳姑娘的面，他着实没有勇气笃定而坚决的说出哪怕半个不字，他只能硬着头皮点头应许下来，再三承诺自己绝不会胡来，末了还不忘叮嘱她重新仔细思量，“我今日所言，从无半字虚假，你打大可沉下心来仔细思忖，我等着你改变态度！” 这一句，程归远说的同样坚决。 无他，只因程归远从来坚定的相信，柳姑娘绝不是那会肆意无视他人生死的人。在他看来，这丫头之所以会挖空心思恨不能提前将他们三个径直打包丢出撑花镇，十有八九是因为已经预料到了后续可能发生的危险，这才不遗余力的想要将他们和整个撑花镇仔细剥离清楚。 只是，这样的根由她显然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提前透露分毫的。 最是让程归远揪心的，还是他迄今为止依旧没能寻到哪怕一点细枝末节的线索，他甚至搞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在什么时候意外暴露了身份。 旁的权且不提，单是如今这艰难的处境，再想要他独立支撑，却是万万不能的。 若不是那柳姑娘已然毫不客气的掀开了他们最大的秘密，程归远大抵也不至于如此手足无措。若然被识破的仅仅只是他一个，程归远断然不至于乱了心神，可现如今冷不丁得知宋珩和甄泠朵也早已经暴露了身份，偏生当他仔细回想时，那两人却是从始至终都没有显露一二。 回想到这一出时，程归远心底里不由得咯噔一下，倒不是为了旁的什么，只是后知后觉的开始担心，那两人该不会也对自己起了嫌隙吧。 虽说心下不安，可程归远到底是实在没有办法始终视若无睹。 他必须要做些什么。 仔细思量再三，程归远最终还是决定团结甄泠朵和宋珩二人。 无他，实在是放眼周遭，也仅有他们三人是始终被绑在一根绳子上的，既是注定不得不同生共死，便也属实是再没了旁的选择。 想通了其中情由，程归远便也顾不得其他，只忙不迭动身去寻二人。 他二人如今身在工坊，那是程归远已然知晓的信息，可他显然怎么都没有想到，等他急吼吼赶到目的地，那儿却根本就不见人影。 宋珩和甄泠朵都不在。 这一发现让程归远直觉脊背生寒，他生怕是在自己不经意间暴露的当口，那两人也无可避免的遇上了些近乎毁灭性的打击。 “见到甄泠朵和宋珩了嘛？他们在哪儿？” 慌乱之间，程归远只得下意识拉着人询问，诚然彼时他私心里已是不自觉闪现过许多可能，却到底还是始终笃定的相信，他们一定还身在撑花镇，不曾远走。 毕竟，柳姑娘此前许诺过，要到三日之后，才会亲自安排送走他们。期限未到，柳姑娘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提前运作的。 在这一点上，程归远始终对她有着从不曾撼动分毫的坚定信念。 “他们应该是去找染料了。” 程归远毕竟是当着许多撑花镇村民的面被柳姑娘选出来的，二人婚期将近，却冷不丁腾出空来寻访他人，这一幕落在许多人眼里，确也着实让人不自觉想入非非。 可那些撑花镇村民到底是没有轻易表现出来，一则是不希望莫名触怒了他，二来也是宋珩和甄泠朵骤然瞧着的确是一副好相与的模样，可倘若真是遇上了什么事，却也从来都不给其他人以任何喘息的机会。 过去他们的确是没机会亲历，可只这染料缺少这一桩，这两人在此事上表现出来的决绝姿态，实在是让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那宋珩会仙术。” 冷不丁听着这一声时，程归远只觉得心底一颤。他毕竟曾和那小子打过不少交道，虽说每次交手，不到那最后一刻，始终是输赢难料。可单是依着程归远的经验来说，他虽说也的确有些本事，可要说仙法，那显然是万万不能的。 可奈何，眼前这些撑花镇村民却是一字一顿说的再笃定不过。 怀揣着些许不安，程归远便下意识追问了一声，经由眼前人你一句我一句叽叽喳喳的声响，他才总算拼凑出了个大概。 原来，甄泠朵率先提出要主动去寻找制伞所需的一应原料时，工坊的工人们却是始终三缄其口，多一个字都不肯说，他们面露迟疑，显然是根本就不相信他们的能力。 宋珩虽说没有在第一时间站出来表示认同，却也从来都没有言辞笃定的拒绝。 相反，甄泠朵此刻所提，正好也是他心中所念。 今日所见的染料，毕竟和此前全然不同，那中间掺杂了旁的东西，饶是他和甄泠朵一眼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儿，也从来断定撑花镇众人心中早有思量，可却是始终没有任何一个站出来对此表现出哪怕一丝一厘的质疑。 正也是因此，自然就让他二人对此愈发疑惑。 该说若是附近那几家工坊愿意配合，主动匀出部分材料，好让甄泠朵和宋珩有机会完成那九十九把纸伞的任务，他二人倒也未必非要亲身而至，即刻一探究竟。 可现如今，他们无疑是再没了旁的选择。 眼前赫然已经全无退路，偏生眼前众人却还支支吾吾，多一个字都不肯说，彼此僵持的姿态是宋珩最是懊恼的。 眼见着甄泠朵渐渐被逼到了绝境，一时是进不得也退不得，他索性就不由分说闷声站了出来。无人知晓他究竟想要做些什么，冷不丁瞧着他端着一副冷峻姿态，自顾自立在人前时，甄泠朵也不自觉吃了一惊。 但说到底，惊愕不过是转瞬的事。 最是让甄泠朵懊恼的，还是她始终没有办法在挣脱宋珩的庇护后，独立自主的行事。 明明独自一人的时候，她都可以办的。 在所有人茫然无措的视线之下，宋珩冷不丁释放了雷法，转瞬间平地生雷，那突兀的声响让所有人全然无法招架。 第761章 威慑 撑花镇众人显然是从始至终都没有见识过这样的阵仗。 至于甄泠朵，她至多是从来都没有设想过，宋珩会在毫无预兆之间，冷不丁就暴露自己的真本事。尽管此刻他所使用的雷法，并非是为了攻击或是自保。 在甄泠朵看来，宋珩如今的行径，更像是在不经意间显了一手，从始至终都不曾携带哪怕丝毫的攻击与胁迫意味。可奈何，这一切之于撑花镇众人是全无预兆的。 他们根本就无从设想，眼前这一幕究竟是怎么发生的。明明不过只是转瞬的功夫，但这一切就这么毫无预兆的显露在眼前。 若非是宋珩有意避开了人，他们甚至无处逃蹿。 那是在他云淡风轻般自顾自收敛了神通时，所有人才后知后觉一般意识到的事。也是从那一刻起，前一瞬还不自觉对甄泠朵和宋珩多有观望的众人，下意识间便生出了敬畏心思。 不等他二人再度开口，便已经有人极有眼力见儿的忙不迭自顾自上前，主动表示愿意带领他二人前去寻找染料。 “我可以带你们去找染料！” 其他人骤然听着这一消息，也无一例外举手示意，“我也可以。” “我去帮忙。” “我也去！” 不过眨眼的功夫，情势便即刻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显然是甄泠朵此前从来都不曾设想过的。最是重要的，还是这一应变化，归根究底还是由宋珩带来的。 诚然，甄泠朵也可以借着请神，以神明之力威慑四方，她相信凭着那样的手段所制造出来的恐惧范围只怕会比宋珩此刻造成的影响力要大得多。可惜的是，她到底没有办法全无顾忌的使用自己的那些能耐。 不为旁的，只因宋珩的雷法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但甄泠朵的请神之术，却并非如此。 虽是在顷刻之间便得到了许多簇拥者，可宋珩和甄泠朵到底还是没有允许任何人跟从，“不必跟着，你们只管画个地图，余下的事我们自己担。” 这话是宋珩说的，却也是甄泠朵心中所想。 虽说如今这些工友的确因着宋珩这无需言语的威慑而不由得心神动荡，可他们到底并非真心实意想要跟着一道前去，若是他二人不曾提前部署，万一一个不小心踏进了他们提前设置好的陷阱里，可就再难脱身了。 顿了顿，甄泠朵又一字一顿，毫不客气的补充了句，“为免万一，所有人都分开画图，一人一份，不可私下借鉴或探讨！” 这话一出，工人们不自觉变了神色。 倒不是为了旁的什么，只因甄泠朵丝毫都不曾掩饰对他们的怀疑，可纵然如此，却依旧愿意给他们每个人以表现的机会。 宋珩闻言虽始终不曾作声，可那无声的威慑却也实在致命。毕竟他此前已经毫不客气地显露了他的手段，虽不过是状若不经意的扫了一眼，但那背后的意思却是再鲜明不过。 凡是有任何人蓄意弄虚作假，怕也免不了要承接远远超出了他们承受能力的责罚。 轰然成雷，骤然落下。一旦劈中了人，便是生死成空。 显然，任谁都不愿意面对这样惨淡的局面，众人闻言忙不迭点头应是，再三承诺绝不会弄虚作假，更不敢欺瞒两人。 甄泠朵和宋珩这才默声寻来了纸笔，分给众人，让他们各自分散而作。 前后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两人便收回了好些简易地图。甄泠朵和宋珩顾不上当即核实真伪，而是径直将所有东西揣入怀中，径直离开了。 临行前，他们甚至没顾得上交代一句，若然那老头问起，只管直言相告。事实上，有了此前种种作保，纵是他二人什么都没有说，其他人也绝不敢贸然遮掩一二。 只是，任谁都没想到，那老头还尚不曾知悉，却是柳姑娘的未婚夫婿先一步急吼吼的跑来寻人。村民们自然也是全无保留的据实相告，可程归远听了，心却是即刻提到了嗓子眼。 他只恨自己无法即刻追上去。 可程归远不敢。 一则，是他自问自己孤身而行，在没有同行人的前提下，未必能全身而退，二来，如今那两人无端没了身影，任谁都无法设想那幕后之人会否在这个当口突然发难。 如今他们三个已是步履艰难，虽说是没能来的及互通有无，可其中利害，程归远终究还是分得清的。正也是因此，他才不得不强行压制着心底的不安，只硬着头皮替他二人镇守后方。 旁的权且不论，单是那二人若是不能在三日之内折返回来，程归远便也只好想尽一切办法替他们遮掩，至少是无论如何也要跟柳姑娘多争取些时日。 而这一切，早已经自顾自远走的甄泠朵和宋珩并不知晓。 诚然，他们不曾当着一应工人的面，径直查看地图的真伪，可他们心底里清楚，在宋珩的威吓之下，大抵也不会有谁胆敢冒着随时可能殒命的风险非要用尽手段敷衍他们。果不其然，等避过了众人，他二人从怀中掏出地图来细致核实的时候，便发现笔迹虽有不同，但他们最终勾画出来的线路，以及标注的目的地，是一模一样的。 “我有种直觉，咱们这一趟去，怕是没那么太平。” 虽说没有收到任何错误的指引，可甄泠朵却也并不敢因此轻易放松分毫，正相反，她反而愈发变得不安起来。 染料中存有血腥味，只这一样，便足以让他们提高警惕。 宋珩当然也明白此行大抵艰难，更清楚甄泠朵言语间虽是惴惴不安，可倘若非要让她驻地留守，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答应，但偏偏还要一本正经的玩笑，“若是害怕，你大可留在这儿，若是那老头问起，还能找个由头替我遮掩一二。” 骤然听着这一句，甄泠朵却是即刻变了脸色，她想也没想，便即刻道，“我不答应！” 这四个字她说得再笃定不过，可饶是说的言之凿凿，眼神却还是不自觉有些犹疑，无他，实在是担心宋珩会言出必践，硬生生截断她同行的资格。 第762章 惊异 宋珩闻言却只是笑。 他本也不曾设想过要让甄泠朵即刻折返，毕竟两人是在无数艰难险阻里一起并肩走到如今的，他们本就该是最为熟悉各自性情的人。 就算是宋珩真的毫不客气的阻了甄泠朵，她大抵也会想方设法地悄然同行。 与其放任她自行去找那条更为危险的路，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一起走。 何况，有甄泠朵在旁，他到底还能轻松一些。 诚然，这丫头有时候总也免不了会心神恍惚，可毕竟是从那么多复杂的鬼蜮里抽身而来，宋珩自信她是有能力应对变数的。自然，最是要紧的，还是宋珩实在放心不下将她一人留在外间。 虽说程归远一门心思想要伪装自己，可他冷不丁被送到了他们门前，这便也算的上是一份无言的警告，尽管宋珩他们如今尚且没能仔细翻找出那幕后的始作俑者，但仔细想来，来人肯定心思不善。 正也是因此，他便是愈发不可能贸然让甄泠朵离开自己的视线。 而这些估量，宋珩却是从始至终都没有和身边人提及一二。按说甄泠朵若是仔细思量，也未必不能想出个所以然来，可偏偏她没有这么做。 倒不是因为甄泠朵想不到这一层，实在是彼时的她根本就一门心思只想着要紧紧跟在宋珩身边，自行前来找染料毕竟是她先提的，虽说宋珩不曾否认，默声支持了，可那终究还是她先出的主意，这其中若是冷不丁生出什么旁的变数来，她自是该不遗余力的挡在最前头。 这是甄泠朵心底里从来都没有动摇过的信念，纵是没能有机会当着宋珩的面仔细剖白心意，她也会为此竭尽所能。这一点，是无论如何都不可动摇的。 “那就辛苦前头带路吧。” 宋珩将甄泠朵数次欲言又止的纠结看在眼里，眸子里不自觉带上了些许笑意，说话的功夫他下意识往边上退了一步。 因着此前全无预料，以至于骤然听着这一声时，甄泠朵不自觉吃了一惊，隔了许久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不对劲儿，可到底还是不敢贸然动作，只下意识抬眸看了宋珩一眼，及至瞥见眼前人眸子里的淡淡笑意时，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在了实处。 工人们画的地图大差不差，宋珩从一开始就懒得细看，反倒是甄泠朵仔细审视，不敢有半点疏失。 宋珩要她前头带路，可不就是要她她行的意思嘛？ 这是甄泠朵眼下唯一的心愿，冷不丁得偿所愿的刹那，她眼睛里有根本无处躲藏的笑意。然而前路终究是未知的，甄泠朵不得不兀自收敛起纷乱的心绪，沉下心来小心翼翼的往前探路。 前头全无声响，饶是甄泠朵和宋珩小心翼翼，却到底还是走得很是艰难。尤其是走在前头的甄泠朵，她希望能给后头的人开出个安全的行进路线，便更是需要仔细环视的周围，不可错过哪怕一点细枝末节的地方。 然而，甄泠朵怎么也不会想到，她会在这僻静的林子里，遇上面目狰狞的猴子。 冷不丁和它们直愣愣对上的那一刹那，甄泠朵心底里不自觉闪过了些许冷意，倒不是为了旁的什么，只是在那一瞬间，甄泠朵几乎是即刻就想到了那个倒在自己怀里的孩子。 那看似顽劣的面皮底下，藏着的便是这样一副狰狞的猴子面孔。 当初若非是柳姑娘冷不丁上前，用油纸伞柄挑开了他的伪装，甄泠朵只怕是根本就没有可能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如今的她大抵也根本就不可能有机会陪同宋珩亲自来到这鲜少有人踪迹的地方。 甄泠朵不自觉顿住了动作。 没有柳姑娘在旁，她并不能确认仅凭着她和宋珩，是否有可能震慑眼前这群畜生。但事实上，她根本就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纠结迟疑。 “猴子。” 甄泠朵只来得及冲着宋珩喊出了这么一句，只刹那的光景，两个人便被那些个蜂拥而至的猴子包裹了个完全。 待凑近了观察，甄泠朵便愈发确认，眼前这些和那小子面皮遮掩下的东西，是一样的。 事实上，不单是她，宋珩也发现了。 可他到底和甄泠朵不同，宋珩出手极快，雷法攻势骤然落下，只眨眼的功夫，便让那些个前一瞬还上蹿下跳蹦跶个不停的猴子没了声响。 眼见着它们直愣愣倒下的那一刻，甄泠朵悬着的心才总算放下了些。 她记不清是在什么时候和宋珩对调了位置，总之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然落在了那人身后。宋珩负责在前头毫不客气的击杀处置，而甄泠朵便负责将那满地的鲜血收集起来。 事实上，这并非是他们一开始的盘算。 就连甄泠朵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在注意到那些猴子倒下，且身上不同程度的带着血时，她便下意识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便好似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无形中指引着她非要这么做不可。 明明倒下的都是些猴子，可当甄泠朵真正蹲下身去仔细察探的时候，却意外发现这些畜生竟也和人一般，除了那一张张略显狰狞的猴脸以外，就连此前那不停摇摆的尾巴，竟也是假的。 刚意识到这一点时，甄泠朵不自觉被震慑了好一阵子。她并非是没有想过要即刻将这一消息说与宋珩知道，可话到了嘴边，一抬头却又瞥见他正全神贯注的对付着新涌过来的猴子。 甄泠朵喉头一紧，到底是什么都没说。 左右这事算不得太过着急，等他们完全脱困，再和宋珩仔细商议不迟。 这是当下那一瞬间甄泠朵脑子里径直闪过的念头，彼时的她还全然不知道，她不过是短暂犹豫纠结的功夫，前一瞬已然被宋珩的雷法攻的全无本事动弹的猴子，原本松松垮垮的尾巴竟好似又变了模样，莫名又柔软了几分，更像是真的了。 这连番的变数让甄泠朵不自觉一愣，好半晌都没有缓过劲儿来。 第763章 讨要 这一幕众人算不得陌生。 昨日柳姑娘也是这么做的，无非是那时候她行事并不在此地，油纸伞捅的也并非老头。非要论的话，那时候的甄泠朵还是众人怀疑的对象，而这一次，她却摇身一变，成了那随时边上众人群起而攻之的前排围观者。 这变化无疑是突兀的。 幸而彼时所有人注意力都不自觉集中在那被甄泠朵和宋珩卯足了劲儿努力隔绝余下众人的老头身上。事实上，陡然间听着从这头传来的声响，撑花镇上下无不惊错万分。 无他，只因任谁都不会想到，主动提出收容他们二人的老人家竟也会抢在所有人面前，冷不丁对甄泠朵和宋珩发难。最是让他们无法理解的，还是那两人此刻端着的那副坚决姿态。 旁的权且不论，单是那份收容的情谊，本也该是不至于被轻易磨灭的。可如今不可撼动的现实摆在他们眼前，却是根本就容不得他们不往深里想。 只是，没成想，还不等撑花镇众人从错愕之中回神，柳姑娘却是不由分说抬手捅了人一刀，只这一幕，便惊的所有人不自觉愣在原地，好半晌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毕竟是硬生生将人当胸捅了个洞，只眨眼的功夫里便血流如注，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弥漫的血色里竟是冷不丁又蹦出了只猴子。 猴子意为凶恶，无论是甄泠朵还是宋珩都是已经领教过一回的，此刻再遇上，总也不至于如初遇时那样惊慌无措。可边上的撑花镇村民们却还是不自觉露出了惊恐模样，倒像是好半晌都不知道该如何招架。 宋珩和甄泠朵瞧着周围人这般姿态，面上虽不曾显露分毫，但私心里却是多少有过些思量的，无非是眼下还不是仔细追究的时候。 宋珩当着所有人的面，云淡风轻的和甄泠朵配合着将那满地的猴子血一并收集了起来，一举一动之间从不曾有哪怕片刻的纠结或是迟疑。 无他，唯手熟尔。 毕竟，在那远离了喧嚣的僻静处，甄泠朵和宋珩早已经不记得自己究竟埋头做了多少回了。 左右都是猴子血，究竟在哪儿采的，好像已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拿去，趁还来得及，加紧赶工……” 宋珩状若不经意的将手里的猴子血递了出去，边上的工人们见了，却是迟疑着不敢接手。甄泠朵不自觉抬眸，冷不丁扫见这一出时，只觉没由来心头一紧。 倒不是为了旁的什么，只生怕她和宋珩这般全无顾忌的阵仗会吓坏那些好容易才从错愕里回神的可怜人。 她也的确从来都不曾设想过，宋珩竟会这样全无顾忌，加之这人行事之前更是从来都不曾仔细提过，以至于甄泠朵根本就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 等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不对，再想要转圜已经根本就来不及了。 所幸的是，工人们面面相觑了一阵之后，倒也总算有人试探着接了过去，宋珩手上一空，甄泠朵悬着的心也总算倏然落在了实处。 原以为一切彻底尘埃落定，此事便也算是暂时揭过了。但没成想，不过转瞬的功夫，却是又有工人急匆匆折返回来，小心翼翼的梗着脖子说，“血太多了……” 倏然听着这一句，宋珩和甄泠朵几乎同时偏头去看。 诚然，彼时的他们也全然不知道下一瞬可能会发生什么，但显然他们已经顺着摆在他们面前的一应线索，尽可能的走到了眼下这般田地，若是在这个关口，又莫名其妙被人毫不客气的堵住了去路，无论换做是谁都不可能释然。 血太多了？ 无可否认，这的确是甄泠朵和宋珩此前根本就没有设想过的问题。 的确，为了寻求一切可用的材料，他二人都默契的选择了绝不轻易浪费的根本原则，正也是基于此，他们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面不改色的将地上的血收集起来。 甄泠朵原本以为，比起她和宋珩两个门外汉，余下的工人们当是清楚具体配比的。毕竟，他们早已经习惯了染料中的血腥气味，尤其撑花镇数百年来皆以此为传承，按理说那些或不为外人所知的秘辛，当只传族人才是。 可现如今，他们心中那点笃定的猜想，被身后那些突如其来的紧急呼喊彻底打破，那一刻，要说他们心底里没有半分懊恼，到底也是假的。 可这两人却是实在别无选择，既不可在这紧要的关头冷不丁蹿出来指点江山，又实在没有办法做到视若无睹。毕竟单是如今那些染料，也是他们耗费了极大的精神才终于寻到的，倘若就这样莫名被人径直毁了，可实在是太过懊恼了。 所幸的是，还不等他们从纠结中缓过劲儿来，柳姑娘却是冷不丁喊了一嗓子，“做红伞！” 这掷地有声的三个字，委实让周遭众人都不自觉愣了半晌，无他，只因所需的东西都是早便已经通知下去的，就连那浅粉色的油纸伞也是柳姑娘自己的意思，可现如今距离婚礼不过眨眼的功夫，却冷不丁换了要求，实在是让人应对不及。 倘若说这话的人不是柳姑娘，而是其他任意一个撑花镇村民，只怕是会即刻被人群起而攻。 但偏偏，这是柳姑娘自己的意思。 话至于此，宋珩二人原以为变数至此便算终结，但没成想，众人短暂的错愕之后，却是一股脑儿连声劝说柳姑娘再三思量，“姑娘三思！” “姑娘，可不敢胡乱决定呀，既然已经定下了要做浅色的，万万没有临时改换的道理。” 众人说这话的时候，无一例外全是一派恭敬的姿态，可饶是他们挖空了心思，一连想出了数个托词，柳姑娘却是始终不曾动摇。 “做红伞，就这么定了。” “诸位不必再劝。” 及至她阴沉着脸，一字一顿的落下这一句，跟前众人讪讪然移开了眼，再不敢轻易搭腔。 甄泠朵和宋珩隐在人群中，来回扫视了一圈，眼见着再无旁的变数，便像是个没事人一般，作势要跟着一道回工坊去。 第764章 红伞 他们毕竟被要求非得要完成婚礼所用油纸伞的，连具体的数量和颜色都有明确的规定，虽说现如今有柳姑娘这位当事人自己提出改了部分要求，但数量却是一点没少。 就算是负责引领他们走到这一步的老头已在悄无声息间丧了性命，但甄泠朵和宋珩若然想要留下来，便还是得完成既定的任务。 依着这两人过往被困鬼域的经验来看，当是这样没错。 可现实是，甄泠朵和宋珩还没来得及走出几步，却是冷不丁被柳姑娘喊住了。 “等等。” 她突兀的拦在两人跟前，再不容许他们上前一步。诚然，宋珩和甄泠朵此前曾设想过无数次和柳姑娘交锋的场面，毕竟眼前人早已经忘记了他们同生共死的诸多过往，如今早已是对面不识的惨淡模样，可他们二人却是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罔顾程归远以及柳姑娘的安危，只论个人生死。 真要是那样的话，在被莫名识破身份的那一刹，甄泠朵和宋珩大可以直接一走了之，哪里犯得着为了能正大光明的留下来而耗费心神。 “姑娘有何见教？” 因着始终都摸不准柳姑娘的心思，宋珩自然也不敢轻易吐露真心。旁的权且不论，单是程归远处心积虑的强装不熟，便多少预示着他们还藏着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 宋珩虽无意即刻往深里探，却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和甄泠朵就此被步步牵连，亦或者因此莫名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无意间瞥见甄泠朵那委实纠结的模样，宋珩便知道这丫头如今正处在天人交战的为难时刻。 好容易才得了柳姑娘的青眼，她总归还是下意识想要出言试探一二。可甄泠朵却也明白，有些话一旦说出口，便将彻底没了转圜的余地。 若是这柳姑娘和程归远一样，本就是有意装疯卖傻佯装不知，或还能有些转圜的余地。可若然事实并非如此，甄泠朵和宋珩便再没有回头路可走。 故而，宋珩才毫不犹豫的抢在了甄泠朵之前，悠悠然开了口。 他学的是撑花镇其他人的称呼，且不论他和甄泠朵的真实身份还能隐藏多久，至少当时当下的这一瞬，宋珩没有办法毫无顾忌的戳破他们之间这最后一层壁垒。 除非，柳姑娘先坦诚相待。 但，依着现在的情势来看，只怕很难。 “你们两个跟我走。” 宋珩言语间的疏离意味再是清楚不过，可柳姑娘却像是半点没有意识到一般，只直愣愣迎上了眼前人半是试探半是不安的神色，一字一顿兀自说的坚决。 甄泠朵不自觉和宋珩对视了一眼，只刹那的功夫里，两人心底里便即刻有了答案。 跟。 这一跟，甄泠朵和宋珩便随着柳姑娘一并到了她如今的居所，甚至还迎面撞上了程归远。 虽说这人前不久才刚刚急吼吼跑去工坊里寻人，但此刻好不容易径直对上了却始终是不自觉端着一副陌生姿态，似是卯足了劲儿非要和他们演这一出。 宋珩和甄泠朵瞧着眼前人实在蹩脚的演技，只好按按在心里憋笑，却又实在担心万一自己忍不住，突然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又该如何是好。 幸而，柳姑娘自顾自开了口，“最迟后日，我会亲自送你们离开。” 柳姑娘说这话时，一如不久前对上那连声苦劝的撑花镇村民，从不曾留有半分余地。 可宋珩和甄泠朵却是实在茫然，无他，只因他们二人实在是半点摸不着头脑，冷不丁听着这样不容置喙的命令，率先闪过他们脑海的，是一连串的疑惑。 两人倒是默契的偏头看了程归远一眼，按说他们本也没有非要揪出个所以然的意思。可没成想，程归远却是根本就绷不住，不等他们开口，便当即不由分说的摆明了自己的态度，“我不走，我要留下！” 程归远一字一顿说的很是坚决，可柳姑娘面上那坚毅的神色也是丝毫未改。 “必须走。” 斩钉截铁的话语里，没有给任何人留下转圜的余地。 哪怕，如今横在她面前，坚定的表态自己一定不走的人，是程归远。 “我不走，除非你现在就打死我，不然，我还是会想尽一切办法留下或回来！” 程归远主意既定，又哪里是那么容易改换心思的，他心知柳姑娘是个执拗的，纵是他无意和人硬碰硬，可到了如今这些原则问题上，却也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动摇分毫。 尤其，柳姑娘已然识破了他们的身份。 程归远虽说是没有开门见山的追问，但心底里却也多少能猜出些许，柳姑娘接下来要面对的，十有八九是一场超出了所有人预料的恶战。 若非如此，她是决计不可能将他们三个绝对的后援不由分说径直扔出去的。 既是如此，他程归远便越发不能走了。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柳姑娘毫不客气的出声打断，倏然便抬起手，毫不犹豫的冲到了程归远身前，那人猜不透柳姑娘的心思，便也只能下意识后撤。 可柳姑娘却立刻又不容置喙的下了命令，“不准动。” 程归远闻言即刻应声停下。 他不愿意忤逆柳姑娘，无论什么时候，也不管自己究竟是如何的境遇。 但就在程归远应声停下的那一刹，柳姑娘却是飘然转了个身，再一次扬起手，毫不犹豫的劈了下去。 程归远直觉脖颈间一阵钝痛，转瞬便失了知觉。 柳姑娘到底没忍心让他径直倒在地上，亲自伸手去接，宋珩和甄泠朵也没闲着，即刻上前帮忙。 柳姑娘没有拒绝，她虽不曾抬眸，但脱口而出的一句却从来坚定，“你们必须走，留下来只会拖累我。带上他，离开这儿。” 说罢，也不管眼前两人究竟应许了几分，柳姑娘便自顾自离开了，徒留甄泠朵和宋珩围着个昏迷不醒的程归远兀自发愣。 他们该走吗？ 依着柳姑娘的意思，只怕是非走不可。 但他们愿意吗？ 显然，就算是暂时撇开了程归远，宋珩二人也不愿意。 第765章 拒绝 但他们却注定不可能和程归远一般，非要和柳姑娘争出个所以然来。 既不想走，便得想想留下的法子，且这两人始终坚定的相信，办法是一定会有的。 有时配合着迂回，远比剑拔弩张要有意义得多。至少，他们不必因此开罪柳姑娘，在各种意义下。 好容易安顿好程归远，甄泠朵和宋珩简单商议后，决定以不变应万变。至少，在柳姑娘做主将他们送离撑花镇之前，他们不可再贸然起什么无可转圜的冲突。 “趁着这个当口，或许还能查探出些旁的什么呢。” 尽管知道宋珩的心思，可甄泠朵却还是不自觉转了话题，“柳姑娘既一心想要让我们离开，说不准会因此疏于防范。”她自顾自不无笃定的补了一句。 宋珩闻言却只淡淡的应了一声，甄泠朵没能从中品咂出更多的滋味，一时间也着实有些摸不准他的心思，兀自沉吟片刻，索性就什么都不说了。 看好程归远，不让他因为一时的得失，而坏了他们的要紧事，才是最为关键的。 想到这儿，甄泠朵不由得偏头多看了程归远一眼。 诚然，在商场鬼域里骤然遇见时，甄泠朵花了不少的力气才有勇气让自己直面现实。事实上，哪怕到了现在，她都没有办法坦然面对这人和邪神交易一事。只是在转念一想，当初的程归远大抵是已经被彻底逼到了绝路，根本就再寻不到其他任何的办法，不得已才铤而走险。 他不过是为了活着。 为了和柳姑娘一道，好好活着。 脑子里倏然闪过这一念头时，甄泠朵便旋即将那些不安的心思尽数压下，毕竟当初那人深陷危局的时候，甄泠朵根本就全然不知情，纵是想要制止他铤而走险，也根本是全无办法。 故而，再多的不甘亦或愤怒，都不过徒劳。 在生死面前，那些权宜之计，半点不值一提。 及至入了夜，柳姑娘都没见甄泠朵和宋珩有什么异样。自她离开后，两人便径直守着那兀自昏睡的程归远，从不曾折腾出旁的声响。 柳姑娘是亲自盯的，她原本以为，依着甄泠朵和宋珩的心思，定然不可能这样乖顺，毕竟程归远果不其然半点都不听劝，虽说她和那两位相识时间不长，可到底是番设阵将人困在其中。加之如今被困撑花镇时的数次交锋，总让她心底里隐隐泛着不安。 思来想去，为求万全，她最终还是选择将三人反锁在屋里，再不轻易给他们任何自由，直到他们安全离开。 做完这一切，柳姑娘便当即头也不回的走了。 入夜时分，她还有要紧事待办，绝无可能时刻都守着他们几个。 事实上，宋珩和甄泠朵之所以好半晌都没有动静，也不过是因为始终都没听到旁的响动。柳姑娘显然是已经打定主意想要将他们一并打发出去的，除却识破了他们身份这一层，同时也隐隐让他二人觉得，她并未曾忘记一同经历过的种种。不单是和甄泠朵以及宋珩临时结盟共同迎战樱花人，也包括和程归远之间的种种。 她应当是都记得的。 若是不然，又如何敢全无顾忌的将他们三个放在一处。 如此行事，只有一个解释。 那便是柳姑娘笃定他们是站在一条船上的。 利益一致，生死与共。 她将他们三个瞧的太深了，若非是过分熟络，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做如此豪赌的。柳姑娘虽从始至终都不曾与他们提及从前，可眼前行事却无一例外都在借着这个当口，宣告她什么都记得。 正也是因为意识到了这一点，甄泠朵和宋珩才没急着和柳姑娘叫板。 她肩头的担子太重了。 过往只是听程归远转述从前时，甄泠朵便是这样觉得的。彼时的她，对撑花镇的历史并没有什么切身的体味，可如今被困其中，她却是实打实感受到了村民对柳姑娘的敬仰与信赖，也真切领悟了她的艰难。 不为旁的，只因敌人实在太善伪装，旁的权且不论，单就是宋珩和甄泠朵自己亲历的那两回，便委实凶险得很。 可每一次，柳姑娘都只能迎着所有人的凝视，坚定而果决的做出自己的选择。 虽说这两次，她的确是赌赢了。 非但是替撑花镇处理掉了隐藏的祸患，也为自己赢得了盛名。但若是柳姑娘赌输了呢？ 倘若那两个人并没有被猴子所裹挟，始终都是活生生的撑花镇村民呢？ 脑子里倏然闪过这一念头时，甄泠朵突然就不敢再继续往深里想。不为旁的，只因那后头的事，实在是超出了她的预料。 她不敢设想，若是自己对上了那样的事，该如何应对。也实在做不到设身处地的站在柳姑娘的角度，替她做出比眼下更为周全的选择。 正所谓，未经他人苦，莫劝人为善。 他们不曾亲历过柳姑娘的煎熬，自然也就无法理解她此刻的笃定与无奈。可无论如何，已经发生的事，注定没有避而不会的道理。 甄泠朵一行三人的身份既然已经完全暴露，权且不论那柳姑娘究竟是出于何种思量才笃定非要将他们打发出去，那是眼下他们根本就避不开的困局，他们必须要想办法面对。 程归远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但柳姑娘没答应。 换言之，甄泠朵和宋珩想要留下，便需得要拿出其他更具有说服力的证据来！ 二人这一等，便等了大半夜。 柳姑娘落锁时，动作轻微，不曾惊动屋内的人，可入夜之后，甄泠朵和宋珩却还是听到了些不同寻常的响动。 有短兵相接的凌厉声。 倏然意识到不对时，甄泠朵和宋珩对视一眼，几乎是想也没想，便即刻快步冲到门前。 及至此时，他二人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们被锁在了屋里，根本就出不去。 “一定是她！” 甄泠朵这一句说的笃定，边上的宋珩虽没有应声，可面上的神色却也算不得太好看。 无他，实在是任谁都无法设想，柳姑娘该如何凭一己之力，和躲在暗处的敌人相抗，那可是让宋珩和甄泠朵都在不自觉间吃过亏的。 第766章 围困 宋珩和甄泠朵变了神色，只一刹的功夫，便有了盘算。 两人甚至都没有言语，便分出了前后，形成了错落的姿势。宋珩在前，而甄泠朵垫后。 立在前头的人，起手便是雷法，那本是宋珩用来惩治敌人的手段，但眼下事急从权，他也就顾不得许多，且不论是用些什么法子，只管即刻让他和甄泠朵能破开这紧锁的大门即可。 而落后一步的甄泠朵也没闲着，她自顾自背着手，死死的捏着一炷已经点燃的香。 在氤氲的檀香滋味里，甄泠朵兀自提着一颗心，彼时的她强行将脑子里那些纷乱的念头都一并压了下去，她顾不上去思量旁的什么，只一遍又一遍的叮嘱自己，一旦发现外间情势有变，需即刻请神相助。 单靠着宋珩一个，只怕会应对不及。 柳姑娘凝神对付外敌，自是不可能分神在意旁的什么，以至于根本就不知道宋珩和甄泠朵联手破了门，竟不知何时居然已经立在了身后。 先到的是甄泠朵。 “柳姑娘，我来助你。” 争分夺秒请神上身的她，到底是比宋珩快了一步。她在漆黑的夜里，先一步找到了人，掷地有声的蹦了这么一句，原本只是想着要让柳姑娘安心，可没成想，眼前人却是根本就没有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出，虽是在短暂的惊诧之下便当即回过味来，却还是毫不客气的拒绝了她。 “这里不需要你，快走！” 柳姑娘只用余光瞥了甄泠朵一眼，便再一次凝神扫视着周围。她的对手是面前那些敌人，至于甄泠朵，她只要不拖后腿就好。 饶是已经被柳姑娘毫不客气的拒绝，可甄泠朵又哪里是那么轻易服从的人。尤其是当她扫见眼前那些面色狰狞的家伙时，心下便愈发郁闷。 无他，实在是这柳姑娘太过执拗。 那些围困他们的樱花人都已经找上门来了，柳姑娘居然还妄图自己应对。甄泠朵可是从来都没忘记，若非是她和宋珩冷不丁注意到了撑花镇，他们此刻或许也根本就犯不着面对这样的困局。 “事情因我们而起，怎么能轻易避而不会呢？” 甄泠朵自顾自说着，身形却是一动不动，显然，她是不可能离开的。 听她云淡风轻的说出这一句时，柳姑娘不自觉变了神色。她并非是没有听出甄泠朵言语间的笃定意味，可当下情势却远远没有他们以为的那样简单。 “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柳姑娘说着，便倏然提伞而出。 甄泠朵原先只注意到柳姑娘身披一袭红衣，却是没有注意到连被她握在手里的油纸伞，竟也是红的。眼见着她毫不迟疑的举起红伞，径直往那樱花人心窝里扎的时候，她才不由得心神一凛。 红伞！ 没记错的话，柳姑娘此前出手时，握的都是白伞。 替甄泠朵解围是白伞，处置那老头时，也是白伞。 这还是甄泠朵第一次看着柳姑娘执红伞退敌。 也是在那一瞬间，她冷不丁回想起白日里柳姑娘的命令，原定的浅色油纸伞也被她换成了红的。甄泠朵还记得，一众工人因着她这全无预兆的决定而不自觉变了脸色。 难不成，那些红伞是拿来退敌的？ 甄泠朵正兀自迟疑呢，樱花人却是自顾自改换了方位，他们本就是提前布阵困住了甄泠朵四人，如今对上柳姑娘，也总能借由阵法提前洞悉她的一应规划，故而也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仓皇间做出应对。 纵然动作多少有些狼狈，可却到底还是能轻易打断柳姑娘的布置，让她彻底乱了阵脚。而那些樱花人便能趁乱反击，凭借我众敌寡的优势，硬生生逼退柳姑娘的所有进攻。 这一夜，柳姑娘片刻都不得闲，但却是从来都没能在这些人手里占据上风。 甄泠朵只是在身后瞧了一眼，便再看不过去。 “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她没好气的呵斥一声，言语间多有轻蔑，说话的功夫里却也已经自顾自冲了出去。 此刻的甄泠朵是神明之身，自是比从往要厉害得多。可却也依旧只能替柳姑娘挡开樱花人自背后而来的侵袭，等她再调转头去想要和她联手退敌，也全无意外的被对手识破了自己的规划。 甄泠朵也没有得手。 “妈的，这群混蛋不是摆明了欺负人吗？” 几次试探都以失败告终，甄泠朵自是气不打一处来。可他们被困阵中，这分明是无可撼动的现实，为今之计，也只有靠着密切的配合，方有机会强行撕开个口子。 “人手不够！” 甄泠朵自顾自喊了一嗓子，下一瞬也不管柳姑娘愿意与否，便即刻召了了宋珩。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那人身后居然还跟着一个程归远。 他什么时候醒的？ 甄泠朵心底有疑，可面上却是半点不显，而是依旧直愣愣扫视着眼前的敌人。 柳姑娘也是一样的。 她手里的红伞虽实在无法保证一击即中，但在这愈发混乱的对局里，到底还是得手了几回。甄泠朵眼见着那红色变得愈发渗人，尽管柳姑娘从始至终都没有将油纸伞径直撑开，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已经不自觉倒抽了一口凉气。 难怪她每每盯着那伞的时候，都觉得那红得骇人。 “他们能借着阵法预判我们的行动。” 甄泠朵头也不回的对身后人道，她和柳姑娘已经在这上头吃了不少亏，宋珩和程归远既然也一并加入了战局，自该先避开这不必要的损耗。 “如果不能杀敌，便只能硬扛。” 宋珩抬眸扫过周围，心底里已是暗暗有了盘算，骤然听着这声响，甄泠朵索性便径直停了下来，她猜想那人大抵是已经有了应对的方案。 果不其然，不多时便听宋珩轻声道，“他们能合围，我们可行。” 宋珩云淡风轻的一句，落在余下几人的耳朵里多少让人摸不着头脑，可甄泠朵却几乎立刻了然了他的心思，“可以，东面归我。” 说罢，甄泠朵也不管其他人作何反应，只自顾自直面东向的敌人。 第767章 对阵 “我守南。” 宋珩说着，便也径直转过身严阵以待。 柳姑娘和程归远起初还有些茫茫然，但瞥见两人无比坚毅的姿态，却到底还是学着他们的样子分而攻之。 “北面交给我。”柳姑娘道。 程归远闻言，便自发面向西方。 东南西北，四人各守一方，这不仅仅意味着他们要迎战从同时将脊背放心的交付给队友。 这对于宋珩和甄泠朵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要知道身处鬼域之中的他们根本就没有旁的倚仗，除了自己，他们唯一可以选择相信的，便只有那个一路走来的队友。 事实上，曾一同在商场鬼域里想尽了法子对付樱花人的程归远和柳姑娘也是这样过来的。可他们四个却是从来在没有凑在一起团结协作过。 准确来说，被阵法困住之前，这四个人也的确有过想要共同退敌的心思，但遗憾的是，还不等他们有所发挥，就已经被冷不丁丢进了眼前的困局，直到不得不面对当下的困境。 “老实说，我刚见到这些人的第一眼，就想揍了，可惜之前一直都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眼见着众人各司其职，坚定而果决的立在各自的位置前，甄泠朵倏然开口。她言语间带着几分愤怒，却也夹杂着几分跃跃欲试的兴奋意。 这并非是他们第一次和樱花人交锋，可对甄泠朵而言，却又实在是第一次让她有机会直面对手。 四个人中，只有她此前从未曾在这些该死的樱花人手里取得过哪怕短暂的胜利。 “都盯死自己的对手，可不准瞎抢！” 甄泠朵冷不防蹦出这么一句，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便径直冲了出去。 诚然，眼下一身红衣的柳姑娘已经自顾自杀红了眼，可甄泠朵却是明白，彼时顺利请神的自己才是当下四个人最大的倚仗。 同时，她也意味着最大的变数。 不为旁的，只因就连甄泠朵自己都未必能说得清，她究竟可以坚持多久。毕竟，依着她过往的经验来看，每每请神上身，都存在诸多不可估量的变数。 但眼下，她却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将此事抬到明面上提。 所幸的是，宋珩最是明白她的艰难处境，瞥见甄泠朵径直冲出去的那一刻，他便也跟着一道退了。这并非意味着他不敢和樱花人正面对抗，而是他需要作为甄泠朵的侧应，替她提防着随时可能出现的意外。 柳姑娘也动了。 程归远等人能来帮忙，本就不在她的预料之中，虽说她也明白，依着这三人的心思，只怕不管她一连拒绝多少次，只消是他们早便已经打定主意要做的事，说再多也不过徒劳。 好容易有了队友，她便更该抓住时机，毫不犹豫的击退来犯之敌。 只可惜，眼前的情势实在并不乐观。 可饶是如此，他们也已然没了任何退路。 柳姑娘和甄泠朵发起攻势时，宋珩和程归远也没闲着，他们或是退后一步替两个女孩固守后方，亦或者是一前一后的动手试探，因着那出手的时机本就是错开的，就算是樱花人可以借着阵法的便利预判到他们其中某一个人的行径，却到底是没有精神一分为四，借机将他们各个击破。 而这，也成了他们此刻唯一的倚仗。 四人成团，竭尽全力将可能的破绽留到最小，以此达成绝不轻易给樱花人反击的可能。 不论东南西北四方哪一头暂时陷入危机，余下的人总也能在第一时间迅速回防，彼此协同，一齐防御。 一开始，宋珩等人的确不曾料想过这一夜会是一场恶战。 毕竟，柳姑娘是孤身一人来赴战的，且除了甄泠朵之外，其余几位都算是领教过樱花人能耐的，他们虽说未必都曾有机会在他们手上取得全胜，可总也不至于一直被压着打。 然而，真正交手之后，几人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事情或许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或许是阵法，也或者是因为撑花镇本身的禁锢，饶是甄泠朵三人已是不遗余力的耗尽了全部的手段，但对上樱花人时，杀伤力却远远比不上柳姑娘。 “这些樱花人怎么比猴子还麻烦。” 甄泠朵在又一次被迫后撤时，忍不住怒骂。 虽说寻访染料时，在前头动手的是宋珩，可甄泠朵到底是跟在后头瞧了全程的，心底里多少能有些估量。当时若是能让她处置，虽未必能如宋珩一般干净利落，可总也不至于始终都被吊着打。 然而，当下面对樱花人时，甄泠朵可是不止一次的感受到眼前那些混蛋分明就是故意耍着人玩，尤其是在他们基本洞悉了四个人的完全意图后。 “攻敌只需要一个人，余下的人负责把敌人送到她眼前去。” 宋珩登时改了策略，末了又悠悠的补充了一句，“在撑花镇，唯有拿着油纸伞的，才是主人。” 甄泠朵即刻了然。 她本还想着要回神叮嘱程归远几句，可没成想，那小子已是自顾自挑起了敌人就往柳姑娘那头扔。 瞧着这一幕，甄泠朵不由得会心一笑。 人机灵着呢，哪需要旁人多言。 四人鏖战一夜，也只能勉强不让那些樱花人凑近罢了，晨光熹微之时，樱花人更是骤然消失。 敌人转瞬消散的那一刻，柳姑娘才总算支撑不住，径直倒了下来。 甄泠朵也再无力支撑，作势要倒，可一旁的宋珩却是动作飞快，眼疾手快的上前一把扶住了人，“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得赶紧离开。” 宋珩语调里没有半点急切意味，可话刚一说出口，柳姑娘却是已经强撑着站了起来，“跟我走。” 尽管三人都默契的跟在柳姑娘身后，但彼时的他们却是怎么也想不到，兜兜转转还是要跟她一起踏入那被强行破了门的屋子。 冷不防对上那还没来得及收拾的残局，甄泠朵一行人面上都不自觉带着几分赧然，似是一时间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幸而，柳姑娘似是半点都不在意。 第768章 苦守 等径直关上了大门，重新坐定后，柳姑娘最先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你们不该来的。” 笃定的语调倒是和前一夜，甄泠朵刚找到人的时候一模一样。 但四人到底是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晚，虽是好容易才勉强挨过了一晚，但亲历过的人都知道其中艰难，宋珩和甄泠朵没有做声，反倒是落后几步的程归远始终心有戚戚然。 “要是我们没去，你就预备一个人扛？万一你要是没能扛得住呢？” 忙不迭问出这一句的时候，程归远声音里已是不自觉带着哭腔。饶是他已经亲历了许多事，也知道凭着柳姑娘如今的姿态，想来她锋之前也已经经历过许多回如同昨夜一般惊心动魄的事。可若然有的选择，无论什么时候，程归远都不可能视若无睹。 他是一定要跟着的。 “没有万一。” 柳姑娘沉声应道，“你们自己也都能感觉得到，对付樱花人，只能我自己来。” 说罢，柳姑娘兀自轻叹一声，她言语间不自觉多了几分怅然意，明知艰难，可这一路她却还是紧咬着牙关，拼命应对，并不敢让自己轻易露出哪怕些微的怯弱。 不为旁的，只因柳姑娘身后还站着许多撑花镇的百姓。 她从来都不是孑然一身。 柳姑娘所有的孤勇，都来自于身后一众村民的拥护。 她是为了所有人而战。 “我不想听什么万一，也懒得解释昨日种种，但事已至此，柳姑娘当真还不愿据实相告吗？” 程归远嘴唇翕动，他似是还想要再反驳一二，可奈何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却是冷不丁被一旁的甄泠朵径直打断。 生死输赢，此刻倒显得不是那么紧要。 甄泠朵他们最需要搞清楚的，还是那些敌人究竟为什么非要紧盯着撑花镇不放。 事实上，这是一直以来横在他们心头的疑惑，过去甄泠朵和宋珩不提，全因误会柳姑娘失了记忆，对他二人全无信任可言，不得已他们才只能曲线救国，先想方设法留在这撑花镇，再伺机深入探查。 可事到如今，情势一变再变。 无论柳姑娘还是程归远都不过是佯装不觉，且现如今他们四个已是联手对敌，且不论旁人作何想，那些樱花人是断不可能放过他们的。 既然已是不得已重又站在了一条船上，他们眼下需要做的，便是彼此坦诚，全无遮掩。 尤其是柳姑娘。 “樱花人对我撑花镇的控制，并非是这几年的事，早在百年之前，我们就已经身不由己。” 眼前人兀自沉思了许久，冷不丁蹦出的一句，却是让所有人不自觉冷汗涔涔。 百年之前樱花人便已经设计控制撑花镇？ 更让人意外的是，樱花人侵袭百年，却从未曾露出马脚？如果不是当前天地异动，鬼域丛生，他们或许还可能潜藏更久…… 脑子里倏然闪过这一念头的时候，甄泠朵只觉得心神一凛，她突然就不敢再继续往深里想。 事实上，不单是她，就连宋珩和程归远也是一样的。 “我们不过是他们的试验品罢了。” 柳姑娘不曾抬眸，她似是半点没有瞧见眼前人面上根本就无从遮掩的惊诧意，只自顾自说着，“数百年前，他们便控制了整个撑花镇，为了活命，我们不得已用亲人的皮骨做伞，这便是人皮伞。。” 提及过往，柳姑娘心底里不由得恨意翻涌，为了不在三人面前流露出的不该的神色，柳姑娘索性就死死的握着油纸伞，一如前夜里对上敌人时那般，从始至终都不曾动摇。 “人皮伞？” 倏然听着这三个字，甄泠朵只觉得头皮发麻，她花了极大的力气这才终于让自己沉静下来，一字一顿的反问，“所谓人皮伞，是我以为的那样吗？” 虽说柳姑娘此前已然一字一顿说的再笃定不过，可甄泠朵试探着反问出这一句的时候，言语里却依旧不自觉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不为旁的，只因她实在没有办法设想，一群已经被外敌侵袭了数百年的村民，不想着一致对外，反而揪着身边的亲人，剥皮抽骨，那显然是将人往死路上逼。 有那么一瞬间，甄泠朵不由得陷入了恍惚。 她甚至有些分不清，撑花镇的敌人，究竟是那些个潜藏在各处的樱花人，还是那些因失了家园故土而不由得变得丧心病狂的原住民。 无他，实在是能想着做人皮伞这事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让甄泠朵觉得脊背生寒。 “很残忍对吗？” 柳姑娘似是一眼看穿了甄泠朵的心思，兀自苦笑了声，“可我们能怎么办呢？撑花镇的百姓只会做伞。” 甄泠朵闻言，没再做声。 “将已故的亲人剥离皮肉，剔出骨头，再怀着那抑制不住的愤怒，做成一把把人皮伞，靠着那集聚在上头的怨气，才能让那些樱花人避之不及。” 柳姑娘说着，便径直闭上了眼，纵然已是前尘往事，但不论任何时候骤然回想起来，那份痛楚却依旧浸入骨髓，让她痛彻心扉。 本不该是这样的。 撑花镇人数百年来以制伞立身，他们无意加入外头的纷争，只想守着这小小的撑花镇，过属于他们的平淡时日。 奈何，有人不愿让他们安稳。 “一旦那人皮伞刺伤了樱花人，弥散的血腥味会让周遭村民失去理智，难分敌我。” 不等甄泠朵等人再问，柳姑娘却是自顾自接了下去。 “那时候，唯有径直亮出白伞，让世人一眼扫见那惨淡凄凉的白，方能让那些径自陷入疯狂的村民沉静下来。” “用白伞只怕根本就无法抵御樱花人。” 柳姑娘尚未提及，可甄泠朵却是已经想见了其中的结局，她不由得喟叹一声，半晌都不敢抬眸看着眼前人。 无他，实在是柳姑娘已经勉力支撑了太久太久。 过去，她不过只是听程归远说了部分，便始终觉得柳姑娘背负了太多，如今由她亲自补上的部分细节，无疑更昭示了其中艰难。 他们不过是陪着柳姑娘鏖战了一日，都尚且脱力至此，可她呢？ 第769章 前尘 “当然。”夏艺璇和梁风祁异口同声。 可沈玄风却并不曾因此而收回那略显迟疑的神色，事实上，梁风祁会这么说他一点都不感到意外，毕竟他与那陈书易本也有过许多同生共死的经历，总也难免会带上些旁的念头。 真正让沈玄风错愕的是，就连夏艺璇都笃定非常。 她说这话时，神色从来坚毅，甚至在不经意间对上沈玄风那略带迟疑的神色时还自顾自皱了眉头，“你不该怀疑陈老板。” 当着梁风祁的面，夏艺璇冷不丁便蹦出了这么一句。 话一说出口，沈玄风便不由得变了神色。 的确，他待陈书易自来是不如宋珩那般亲厚的，尤其是在冷眼围观了两人许多次剑拔弩张的情势之后，沈玄风总是没办法坦然面对陈书易。 “纵是这世上所有人都背叛了宋珩，陈书易也不会。” 沈玄风端着一副赧然模样，听梁风祁一字一顿，说的再坚定不过。 眼见着跟前两人实在态度坚决，沈玄风便也只好讪讪然收回了心底里诸多思量。他当然也盼着陈书易能够倾其所有相助，可若然其中有个万一，他们也需得要早做打算。 毕竟宋珩不在，他们几个便是这逐明侦探社最后的倚仗。 那两位深入危局前，已将身后种种全然托付给他们照管，若是中间出现任何岔子，沈玄风只怕自己根本就无力承担。 而这也是他始终都无法全然信任陈书易的根本原因，但既然夏艺璇和梁风祁都愿意为他背书，沈玄风自然也就乐得成全。 事实上，摒除陈书易和宋珩彼此互相看不对眼的那些时候，陈老板的一应行事实在让人找不出什么错漏来。虽说他该骂的时候半点没闲着，可该挺身而出的时候也实在没有过任何迟疑。此前好几次当夏艺璇和梁风祁陷入进退两难的为难境地时，都是他不顾一切的站了出来，这些事沈玄风自然也是知道的。 然而，他到底还是不敢放松警惕。 “我不希望再听到类似的话。” 不等他完全从错愕之中抽离出来，却听着梁风祁没好气的扔下这一句，也不管身后人究竟是什么反应，便自顾自离开了。 “我……” 沈玄风踌躇着想要说些什么，可奈何话还哽在喉头，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夏艺璇径直拦下，“这次的事，你的确过分了。” 说着，夏艺璇兀自摇了摇头，旋即径直去忙。 经此一役，沈玄风自是不敢再多说半个字，及至陈书易归拢各方豪杰，众人齐聚在撑花镇外时，他便先一步站出来表示自己愿意为大伙打前战。 他们抵达的那一日，正好就是宋珩等人陪着柳姑娘抵御樱花人的那一夜。 许是因为冷不丁遇上了过分强劲的抵挡，反而让那些樱花人不自觉想要加强阵法，如此一来，自然也就惹得外间那些人再没有办法如宋珩及甄泠朵那般，顺利踏进撑花镇的属地。 这其中变数实在是让人应接不暇，却也委实无可奈何。 鏖战一夜的众人好容易才缓过劲儿来，可到底还是只能硬着头皮直面跟前种种。 甄泠朵和宋珩倒是的确替柳姑娘想出了好些应对的手段，可她到底是不敢轻易应承半个字。无他，实在是在过往百年的时间里，樱花人已经不知用了多少手段，在他们这里留了数不清的后手。 那些麻烦的玩意儿，柳姑娘虽已经卯足了劲儿拔除其中隐患，却到底是做不到肃清。就算是如今冷不防多了三个助手，也到底没能在短时间内还撑花镇以清明。 既做不到全无后顾之忧，柳姑娘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铤而走险的。 不为旁的，实在是如今的撑花镇已经再经不住任何动荡了。 单是深夜里与那些樱花人对峙，他们都无法占据上风，便足以窥见其中艰难。事实上就算是柳姑娘不说，甄泠朵他们也并非是全无感触。 只是，事到如今他们已然再没有旁的选择。 除了豁出一切尽力相抗，再无退路。 白日里，工人们加紧制作红伞，而甄泠朵三人便依着此前得到的路线，前往密林深处。一开始，他们只是希望能尽可能为撑花镇村人提供足够的制伞染料，然而刚一踏入其中，甄泠朵便敏锐的意识到了不对劲。 “猴子好像更多了……” 她不自觉喃喃了声，语调里不由得夹杂着几分不可置信。 说话的功夫，她下意识回头去看宋珩，似是只为从他口中得到同样笃定而坚决的答案。 程归远此前并不曾与二人同行，故而难知其中缘由，可瞧着宋珩和甄泠朵对着眼前这片林子径直摆出了一副惨淡模样，便也不难猜测前路艰险。 “管他呢，全杀了就是。” 说着，程归远也不管那两人究竟是什么模样，便自顾自冲了出去。 他没有和猴子正面交锋过，可前一夜毕竟是豁出所有和樱花人打过一场，加之他心底里始终都潜藏着对柳姑娘的无限怜惜，凭着那些再也压抑不住的心疼，此刻的程归远直觉自己充满力量。 他愿意为柳姑娘披荆斩棘，为此不惜牺牲一切。 因着程归远不管不顾的冲上前去，甄泠朵和宋珩虽说心底存疑，却到底也不可能作壁上观，诚然，那些猴子远远不是他们三人的对手，然而那近乎无法断绝的庞大数量，却还是让他们不由得心下大骇。 “我怎么觉得，这些猴子根本就打不死？” 程归远气喘吁吁的蹦出这么一句，宋珩和甄泠朵却是根本就顾不上回应，面对那没有穷尽的对手，仅凭着这样全无规划的厮杀，显然不够。 “得想个法子。” 甄泠朵边杀边喊，事实上在这过程中他们从来都不是坐以待毙的姿态，可奈何无论想出了什么应对的策略，最终的效果都不过寥寥。 就在他们一筹莫展的时候，柳姑娘却是突然派人传讯，说是有要紧事要和他们商议。骤然得了这一消息，程归远自是无暇顾及其他，他忙不迭就兀自折返回去，甚至还不忘催着余下的两人加紧跟上。 第770章 无措 “先别管猴子了，柳姑娘要紧。” 程归远生怕甄泠朵和宋珩会因着其他的缘由而耽误了柳姑娘的大事，始终都不敢轻易放松心情，眼看着他虽说急吼吼跑在前头，可总也免不了不自觉向后回望的动静，甄泠朵实在是有些看不过眼，没好气地叮嘱他，“仔细看路，摔了可顾不上扶你。” 她说这话时，言语间多少带着几分郁闷情绪，程归远隔的远，并不能在第一时间便感受到她的不快，反倒是负责断后的宋珩难得替前头那人说了句软话。 “关心则乱，难免的。” 一字一顿，宋珩说的再淡然不过。若非是甄泠朵能够真切的意识到，他如今这话实打实便是替程归远说的，且她本也是明晃晃感受到了某些人对柳姑娘的执念，若是不然，她只怕是先免不了陷入错愕之中。 无他，只因宋珩与程归远实在是极难得有能彼此帮腔的时候。 眼下共同抵御樱花人来犯，也不过是因着这是他们不得不面对的同一困境，既是任谁都躲不开眼前这一大堆的麻烦，倒不如便并肩而行。 就算是做不到一加一大于二的对敌效果，也总归是能好过他们各自为营，孤身作战。 “该不会是那些樱花人突然回过味来，想要集中一切对付柳姑娘罢？” 甄泠朵自己也说不明白她脑子里怎的就倏然闪过了这样一个念头，突兀的想法骤然站占据脑海的那一刻，她直觉自己整个人都不由得愣在了原地，好半晌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偌大的撑花镇，如今几乎只靠着柳姑娘一个人勉力坚持，他们几个也的确是因着她的缘故才深入了解了当前撑花镇的一应困境。诚然，纵是没有程归远这条线，依着宋珩以及逐明侦探社众人的能耐，他们未必不能查到这一步，但这其中显然无疑还要耗费更多的时间。 “柳姑娘身上的能耐大着呢，不用担心。” 宋珩干脆利落的清除掉那一路穷追不舍的猴子，还能分出心神来捞甄泠朵一把，被他不由分说径直拽到身前的那一刹，甄泠朵这才如梦初醒的回过劲儿来。事实上，连她自己都说不清当下那一刻心底里为什么隐隐泛着不安，可在对上宋珩那带着浅笑的眸子时，所有异样的情绪好像在骤然间消失不见了。 她什么都不用想，只要紧紧跟着宋珩就好了。 这本就是甄泠朵最是擅长的事呀。 好容易稳住心绪的甄泠朵原本盘算着要将他们此番境遇毫无保留的说与柳姑娘知道，毕竟她既然选择守而不退，便无疑是得要带着余下的撑花镇村民一同抵御来犯的樱花人。 眼下他们三个都已经拿出了全部的能耐，却始终无法在那些猴子身上讨要到什么便宜，可见敌人委实不好对付。 现实如此，他们能做的，便也只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尽力汇集所有的发现，尽可能商议出一个可行的方案来。但没成想，柳姑娘却是根本就没给他们开口的机会。 “时候差不多了。” 三人急吼吼赶到近前的刹那，只听着柳姑娘冷不防催促了一声。再下一瞬，他们便觉得眼前一黑，等再睁开眼，跟前哪里还有旁人的影子。 程归远怔怔的立在外头，那地方他并不陌生。 他身在撑花镇外，再不能轻易近前一步。 “该死。” 程归远几乎是即刻就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这是被柳姑娘不由分说强行送了出来。尽管她早在不久之前就已经提前通知过了，一开始程归远也的确多有提防，可事实却是，只消是他遇上了与柳姑娘有关的事，总也会在不自觉间彻底乱了分寸。 从前是，现在也依然如此。 “甄泠朵！” “宋珩！” 慌乱之间，程归远不自觉环视周围。他当然希望自己能够尽快回到撑花镇中，可奈何饶是他迅速反应即刻应对，也终究还是免不了被强行隔绝在外的现实。 茫然无措之间，他只得四下呼喊余下两人的名字，可没成想，却始终得不到回应。 该怎么办？ 他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短短一瞬的功夫里，程归远脑子里已是不自觉闪过了诸多纷杂的念头。他当然可以想见柳姑娘在做出这一决定时的坚决，可哪怕再是明白那丫头如此行事，只是不希望再有无辜之人被牵连其中，程归远却始终觉得心头实在堵得慌。 不为旁的，只因在他看来，眼下的柳姑娘早已经是独木难支。 除了他们三个，柳姑娘显然是再找不出其他的后援。 撑花镇众人纵有着和她一样的心思，可一旦混战发生，却依旧逃不开会被那些樱花人的血乱了心智。一旦援军失控，柳姑娘便无疑彻底陷入了腹背受敌的艰难境地。 程归远无法想象，若是到了那般田地，她该如何招架。但眼下，他却已是鞭长莫及。 当初他能顺利进出撑花镇，完全仰赖柳姑娘的信任，但此刻，那人提前给他们备下了封锁的屏障，便也是彻底隔绝了外乡人卷土重来的可能。 程归远被这兜头砸来的现实敲昏了，好半晌都茫茫然环视周围，不知所措。 而与此同时，柳姑娘的境遇却也的确变得愈发艰难。 那一夜的鏖战，甄泠朵三人的确是柳姑娘赢回了短暂的喘息机会，却也同时意味着全无保留的向樱花人开战。 他们毫不客气的斩杀由那些樱花人幻变的猴子，便是最为鲜明的证据。若非是无形之中多了三个帮手，依着柳姑娘自己的心思，她大抵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如此行事。 只是，有些事情一旦开了头，便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贸然打住。 柳姑娘显然是感受到了撑花镇即将陷入巨大的危机之中，这才忙不迭将他们三个强行送了出来，但不多时，她便被安倍雅子盯上了。 安倍其人，便是幕后设局做下这一应伤天害理之事的始作俑者。 如今撑花镇倏然动荡不已，作为阵法的设计者，她自是无论如何都得亲自走这一遭。 第771章 怀疑 “你比我想象的还要优秀。” 冷不丁听到这一声时，柳姑娘只觉心头一紧。 彼时的她才刚刚将甄泠朵三人强送出去，柳姑娘心知自己这般非常行事落在那几人眼里只怕免不了要被鄙夷一番，可眼下她也的确顾不得许多。 柳姑娘原本想着等处置完这三个外乡人再转头盯着村民加紧赶制红伞，可没成想，不等她有机会不自觉长舒一口气，却冷不防听到背后阴恻恻的传来这么一声。 那一刹那间，柳姑娘的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 她虽尚未回头将来人瞧个仔细，可心底里却也明白对方定是来者不善，加之她言语间甚至还夹杂着几分蹩脚的语调，不过转瞬的功夫，柳姑娘心底里便多少月了答案。 樱花人。 这念头刚一起来，柳姑娘的心便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 诚然，如今这撑花镇几乎已经算得上是他们的地盘，可从往那些樱花人却是从来都不会在白日里明目张胆的出现在众人跟前。 可此刻天色尚明朗，而那清晰的声响无疑意味着来人全无掩藏。 她无所顾忌！ 柳姑娘心知来人只怕比自己此前遇上的任何一个樱花人都要难缠，可纵是如此，她也从不曾轻易显露出哪怕半分惧怕之意。 不为旁的，只因柳姑娘心底里再清楚不过。她已是撑花镇众人最后的倚仗，若是连她都举手投降了，那撑花镇就将彻底不复存在。 甄泠朵他们此前曾对当前情势有过诸多设想，他们提出的许多都是不容置喙的现实。可有一点，却是错的离谱。 从来都不是柳姑娘执拗的想要留下撑花镇的一应故人，她当是比任何人都希望能还旧人自由，如今还始终坚守在这撑花镇里的村民，无一不知他们如今的艰难处境，但因着她柳姑娘从始至终都没有生出过哪怕分毫的怯弱心思，余下的人自也就不肯动摇。 柳姑娘和撑花镇，从来都是相辅相成，彼此慰藉。 想到此，柳姑娘倏然坚定的转身，她直愣愣盯着眼前人，眉眼间是藏不住的凌厉意。 无他，实在是她难以压制对樱花人的敌意。 数百年前发生的那些事，她已然无力转圜，且不论那些樱花人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考量才最终选定了这里，于柳姑娘和撑花镇众人而言，这都是一场无论何时回想起来都会不自觉脊背生寒的巨大劫难！ 柳姑娘纵是有再好的教养，也做不到对他们和颜悦色。 “坚持了这么久，不累么？” 对方似是半点都没有在意过强姑娘那凌厉的神情，只自顾自笑着，云淡风轻的开口问了一句。 她的态度太过淡然，轻蔑到如同在谈当下的天气，亦或者是其他根本和她们全无半点干系的事。 可正也是因此，反而让柳姑娘心底的恨意更甚。 要知道偌大的撑花镇之所以陷入了眼下的困局，所有的一切无一例外全是拜他们所赐。单是这一点，便是那些樱花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推诿的掉的现实。 尽管他们直到如今也从不曾在意分毫，可正也是因此，反而让柳姑娘愈发坚定了无论如何都必然要他们这些入侵者付出惨重代价的信念。 “你试试便知道了。” 柳姑娘本想要置之不理，但不成想那人竟是有着极大的耐心，俨然是眼巴巴等着她的回答，她索性便也端着一副没所谓的态度应了。 言语间却依旧还是带着那些根本就化不开的仇怨。 安倍雅子瞧着柳姑娘这般模样，到底是没忍住自顾自轻笑了声，那突兀的声响落在两人耳畔却分明有着截然不同的意味。 在柳姑娘听来，这大抵无异于挑衅。 对方本就是始终作壁上观的执棋者，她的确有这样的资格，事实上，若是当下两人的情势彻底调转过来，柳姑娘未必能做得比她更好。 但越是不以为意，越是云淡风轻，便愈发能让那本就处于劣势地位的人心生不愤。 因着当下尚且不知来人究竟有些什么盘算，柳姑娘并不希望径直出手，她有意观望，索性便径直移开了眼，只当根本就没听到。 这般阵仗却显然是那安倍雅子此前无论如何都不曾设想过的，瞧着柳姑娘陡然端出了一副全然不以为意的冷酷姿态，她先是不自觉一顿，而后了然。 “你对我的敌意很大。” 安倍雅子自顾自说着，她也不管跟前的柳姑娘究竟是什么姿态，只径直往下说，“这是的你的家乡，你恨我毁掉了从前平安的生活，这无可厚非。”说着，她兀自耸了耸肩，尽管动作幅度算不得太大，可这一幕陡然落在柳姑娘的眼睛里，总也还是不自觉激出了她诸多难以抑制的愤怒。 她不由得攥紧了那死死握着油纸伞的手。 雅子自然也瞧见了柳姑娘的动作，但她眼睛里的笑意不减，甚至还能像个没事人一般和她攀谈，“你也瞧见了，我对你很是欣赏，所以，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她停在了此处，再没有贸然继续，而是自顾自抬眸盯着柳姑娘瞧，看那阵仗似是在等着她主动开口。 柳姑娘和她僵持了片刻，却到底还是落在了下风。 倒不是为了旁的什么，实在是她的确有些受不住这时刻被人直愣愣盯着的不适感。柳姑娘心里清楚，眼前这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说出什么让所有人都满意的方案来，对方如今之所以端着这副姿态，不过就是想要将自己逼到绝境。 她没有做声。 刹时间，周遭突然静得可怕。 “你是我手下最好的式神，若是甘愿臣服于我，我可以为你放过这土地上的可怜灵魂。”安倍雅子终究还是先开了口，她甚至还在柳姑娘应声前，又自顾自补了一句，“这是我给勇敢者的最大奖赏，你可别不知好歹。” 柳姑娘实在是气笑了。 樱花人擅自闯入他们的领土，肆意屠杀无辜生灵，竟还能在做下此等丧尽天良的事情后，转而摆出一副救世主的姿态，实在下作得很。 第772章 驱赶 柳姑娘最终以那不可抑制的反击，作为回答。 事实上，她本是有些迟疑的。不为旁的，只因柳姑娘实在是见了太多被禁锢着的故人，她无时无刻都不在盼着希望能还他们自由。诚然他们还身在故土，可眼下的撑花镇早已经不是他们记忆里最是熟悉的模样。 就算要离开，柳姑娘也希望他们可以堂堂正正的走。 只可惜，这所谓的机缘实在太难寻。若非是眼前人径直提起，柳姑娘甚至不知道她得带着一众村人等到何时。 正也是因此，她才会不自觉陷入迟疑。 无他，只因她不希望因为她一瞬的恍惚而断送了众人唯一的机会。 然而，让柳姑娘始料未及的是，手中的油纸伞却是在骤然间积攒起了无法抑制的狠厉心思，竟是突然不管不顾的向着来人攻击。 事实上，不单是柳姑娘手里的油纸伞，在那一刹那，还有许多数不清的油纸伞陡然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柳姑娘不由得蹙了眉头，眼前这阵仗显然全然不在她意料之内，然而事已至此她已然顾不得其他，只一门心思想着要卯足了劲儿拦着来人。 毕竟她始终都摸不透眼前人的心思，但直觉告诉她这无疑是比此前遇上过的任何一个樱花人还要难缠的家伙。 就算是如今撑花镇上已再没有多少沉静的灵魂，可柳姑娘既然还身在此处，便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任由其胡作非为。 彼时的柳姑娘却是根本就不知道，在同一时刻奋起反击的可不只有她一个。 事实上，撑花镇上下凡是可以举起油纸伞的人，无一例外都受到了感召，他们从四面八方而来。 既是为了给柳姑娘提供组成困阵的油纸伞，也是想要陪着她一起抵御外敌。 彼时的他们显然已经全然顾不上自己一旦见到那些樱花人的血便会在不自觉间陷入思维混乱，甚至还可能因此自相残杀。可就算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他们也从不曾想过要迟疑分毫。 这是他们共同的责任，任谁都不会想过要推诿分毫。 漫天红伞悄然至的刹那，柳姑娘便即刻明白了众人的意图。她连半点迟疑也无，即刻设法成阵，为的就是抢在那女人有所动作之前，先一步阻断她可能的反击。 为了抢时间，柳姑娘恨不能将那组成阵法的一应动作发挥到极致，饶是当初因着拗不过程归远而设计困住甄泠朵二人时也没剩下多少光景而多少有些仓皇，却依旧抵不过当下的危急情势。 她实在没有多少时间。 连一秒钟都耽误不起！ 柳姑娘加紧动作的一应布置，倒是的确奏效了。 安倍雅子被困在了由数十把红色油纸伞组成的阵法里，那些蕴藏着撑花镇无数族人无法抑制的怒气透过那些骤然间撑开的伞，毫不客气的将来犯之人盖了个严实。 敌人没有抬头，但若是她顺着那些油纸伞望过去，就会发现目之所及以及再没了旁的颜色。 这自然是得益于族人相助，倘若只是柳姑娘孤身一人，她终究是没有办法在极短的时间内运作那么多的油纸伞的。 退敌。 这是所有人共同的心愿。 而柳姑娘如今所在的，不过是竭尽全力，完成众人的心愿。 该说出手的那一刹，柳姑娘自己都算不清会是个什么结果，她原以为眼前这人虽说是始终端着一副轻蔑姿态，可到底不可能当真全无顾忌的轻视跟前种种。 毕竟，他们和撑花镇的矛盾由来已久。所谓积郁最难平，一旦轰然爆发，便注定鱼死网破的结果。 柳姑娘显然是早已经做足了准备，从她转而让众人加紧赶制红色的油纸伞，又想方设法的将甄泠朵等人送了出去的那一刻起，她便已经准备好，要和撑花镇共存亡。 可眼前的樱花人呢？ 在柳姑娘看来，他们显然是不可能轻易牺牲自己的。若是不然，只怕也用不着如此大费周章的跑来撑花镇的地界活动。 纵是到了如今，她依旧不知道这些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仅凭着程归远等人的转述，和她自己的经历，并不足以拼凑出个完整的圆，可柳姑娘确信，那无论如何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不论是为了撑花镇，还是旁的人，她都必然要豁出一切。 正是因着这样的心思，柳姑娘一旦起手，便没想过要停下来。 安倍雅子自然是真切的感受到了眼前人的愤怒，柳姑娘自诩起手迅速，但却是忘了彼时的她到底还是被困在阵中，就算当初樱花人紧急结阵时并非为了困住她，而分明是冲着甄泠朵和宋珩来的，可事到如今，却也免不了要将这所有的一切都算在柳姑娘的头上。 早在安倍雅子现身之前，她便已经知道有人跑了。 事实上，她当初设计将柳姑娘放回故地，也不过是为了试探她的真本事。事实证明，这丫头的确没让自己失望。 若是不然，她也不可能提出让柳姑娘做自己的式神。 没本事的人，没有资格站在她的身边。 这是安倍雅子一直以来信奉的根本，无论是在属国，还是旁的地方，从来都没有过任何动摇。 在她起手的那一刻，安倍雅子便已经意识到，她动了杀心。 准确来说，早在自己出现的那一刻，柳姑娘便已经盘算着杀死她的一应可能。可奈何，仅凭着眼前这些手段，却是并不能让她收敛分毫。 不过几把油纸伞而已，根本就不可能困得住他们。 旁人或许不知，可雅子心底里却是明镜儿似的，无论阵法内外，有数之不尽的樱花人正在源源不断的为如今远赴他乡的他们提供能量与支持。 那是家乡遥远又神秘的魔法，无论他们身在何处，也依旧能和生养他们的土地产生最为紧密迫切的联结。 而这，便是他们最大的秘密武器。 遗憾的是，柳姑娘对此根本就一无所知。 她以为穷尽了眼前撑花镇众人的全部手段，就能让人再也无法轻易离开，殊不知，纵是再多上几倍，红色油纸伞形成的困阵，也始终都奈何不了她。 第773章 式神 雅子没动。 眼前的束缚不过皮毛，她以岿然不动的姿态坦然迎战柳姑娘，举手投足间从无半点急切意味。 柳姑娘见状，却只当这人在故作镇定。 毕竟，自两人见面以来，这人从始至终都不曾表现出半点抵抗的阵势，这很有可能意味着来人根本就没有什么真本事。 若非如此，她又何必非要想尽办法说服柳姑娘臣服于她呢？ 脑子里骤然闪过这个念头的刹那，柳姑娘突然便生出了几分即刻将人逼到绝境的念头，诚然，此刻的她并无法保证自己可以全然得手。 可如今瞧着那红色油纸伞层层叠叠密布的那一刻，柳姑娘只觉得此前拼命压制着的那些情绪在骤然间翻涌起来，潜藏了数百年的不甘在刹那间彻底爆发。那不是她一个人的怨或恨，而是整个撑花镇的反击。 心念一动，柳姑娘作势要打。 但没成想，就在同一时间，安倍雅子突然轻笑了声。 伴随着那几不可闻的声响，原本错落有致的油纸伞突然间就像是失控了似的，竟是莫名变得东倒西歪。 陡然瞧着这一幕，柳姑娘登时变了神色。 无他，只因她清楚地感受到了失控的滋味。 原本，那些油纸伞无一例外全归她统辖，自撑花镇众人争先恐后的将其交付到自己手里的那一刻，每一把油纸伞都会成为她能安心倚仗的武器。 事实上，不单是她，任何一个勇敢的撑花镇人都有资格将油纸伞高高举起。 区别只是，他们未必能发挥如柳姑娘一般万夫当关的效果而已。 可柳姑娘能拥有如今的能耐，也不过是因为有无数前仆后继的撑花镇人，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她的身上罢了。 更准确的说，柳姑娘从一开始就是被樱花人们故意留到最后的。 早在一开始，安倍雅子便看中了她。故而才接二连三的设置了层出不穷的考验，为的就是最大限度的激发她的潜能，好让其能最终成长为一个合格且优质的式神。 遗憾的是，只差这临门一脚的时候，柳姑娘却到底是没能如安倍雅子希望的那样，允许其圆满顺利的完成收拢式神的最后一步。 伞阵轰然裂开的那一刹，柳姑娘作为布阵人毫无意外的被阵法反噬，硬生生呕出了一大口血不说，整个人来趔趄着向后退了一大步。 “我给过你机会了。” 安倍雅子顺势飞出，剑指她命门而来，瞧那阵仗，显然是已经动了杀心。 这倒也的确怪不得她过分狠厉，柳姑娘能成长到如今这般田地，其中自然免不了有她推波助澜，但眼下辛苦磨砺的武器却是并不能为自己所用，换做任何人只怕都做不到坦然面对。 安倍雅子从来自负。 既是她百般追求也始终不得的东西，她便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任其落于他人之手。 放眼世间，唯有一死，方能让她再无后顾之忧。 正也是秉持着这样的信念，安倍雅子才卯足了劲儿想要柳姑娘以死赔罪，“你的阵法困不住我，可我安倍雅子想做的事，却没有任何人能阻止得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脸上已是不自觉带着些许嘲讽意，柳姑娘却是根本就无暇顾及，她仓促起身迎敌已十分勉强。因着安倍雅子从一开始就不曾显山露出水，以至于让她误判了形势。 红伞骤然裂开，许多原本依附在那上头的怨念便也只能四处奔逃。 这并非是撑花镇众人半点没有团结心思，正相反，他们是敏锐意识到危机，生怕自己滞留现场会给柳姑娘带来更多意想不到的麻烦，这才只好仓皇出逃。 撑花镇之于旁人是个困阵，于他们这些土生土长的旧人亦然。 至于柳姑娘，她肩头背负着的东西实在太多。前尘往事难抛却，立身当下抉择艰。连甄泠朵他们都尚且能明白她的艰难，时时刻刻和她生活在同一片天地里的撑花镇旧人又怎么会全无所知？ 柳姑娘太难了。 但她却从未曾有过哪怕丝毫的迟疑。 殊死一搏。 意识到情势远没有自己想象中乐观的那一刻，柳姑娘便当即有了决断。尤其是当感受到原本骤然集聚的怨念在慢慢消散的刹那，她便愈发坚定了自己的心思。 她得为撑花镇战斗至最后一刻。 纵是身死，也必让始作俑者付出代价！ 带着必死的信念，柳姑娘强撑着，要和眼前人战个不死不休。 然而，她尚不曾得手，却见阵法轰然震动。 那是包裹着整个撑花镇的大阵，自被樱花人侵袭至今，却是已经有数百年未生变故。上一次动荡难平，还是因为柳姑娘自那鬼域里偷学了樱花人的阵法，好容易借着程归远的庇护逃了回来时为了重踏故土而折腾出来的动静。 但上一回，柳姑娘拼尽毕生所学，也不过只是艰难撕开了个口子。在那之后，她也曾仔细重新尝试过无数次，但无一例外，再不曾有任何效果。 从前柳姑娘不以为意，但如今回想起来，却冷不防意识到，这所有的一切很可能根本就是那些樱花人提前布下的局。 从放任她离开鬼域，或者是从一开始留下自己成为牵制撑花镇羁绊的每一步，都是对方早便已经盘算好了的。 亏得是她满心以为自己千般筹谋能有机会为族人求自由，可谁曾想，到头来不过是时时处处被人算计。 脑子里轰然闪过这一念头时，柳姑娘只觉得满心凄怆。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过要将前一刻已然积蓄起来对付面前敌人的全部力气都归拢在自己身上。撑花镇被侵袭至今，她不曾帮到族人分毫，甚至还一步步为敌人所诱，或许那些牺牲的旧人之中，有许多是因她而死。 她不仅没能复仇，还转而背负了累累血债。 仅是这一个念头，便差点将柳姑娘压垮了。 幸而，在她彻底乱了心神之前，阵法破了。 安倍雅子显然也根本就没有预料过会有这么一出，一时间不自觉愣住，慌乱的环视周围。 第774章 反击 柳姑娘最终以那不可抑制的反击，作为回答。 事实上，她本是有些迟疑的。不为旁的，只因柳姑娘实在是见了太多被禁锢着的故人，她无时无刻都不在盼着希望能还他们自由。诚然他们还身在故土，可眼下的撑花镇早已经不是他们记忆里最是熟悉的模样。 就算要离开，柳姑娘也希望他们可以堂堂正正的走。 只可惜，这所谓的机缘实在太难寻。若非是眼前人径直提起，柳姑娘甚至不知道她得带着一众村人等到何时。 正也是因此，她才会不自觉陷入迟疑。 无他，只因她不希望因为她一瞬的恍惚而断送了众人唯一的机会。 然而，让柳姑娘始料未及的是，手中的油纸伞却是在骤然间积攒起了无法抑制的狠厉心思，竟是突然不管不顾的向着来人攻击。 事实上，不单是柳姑娘手里的油纸伞，在那一刹那，还有许多数不清的油纸伞陡然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柳姑娘不由得蹙了眉头，眼前这阵仗显然全然不在她意料之内，然而事已至此她已然顾不得其他，只一门心思想着要卯足了劲儿拦着来人。 毕竟她始终都摸不透眼前人的心思，但直觉告诉她这无疑是比此前遇上过的任何一个樱花人还要难缠的家伙。 就算是如今撑花镇上已再没有多少沉静的灵魂，可柳姑娘既然还身在此处，便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任由其胡作非为。 彼时的柳姑娘却是根本就不知道，在同一时刻奋起反击的可不只有她一个。 事实上，撑花镇上下凡是可以举起油纸伞的人，无一例外都受到了感召，他们从四面八方而来。 既是为了给柳姑娘提供组成困阵的油纸伞，也是想要陪着她一起抵御外敌。 彼时的他们显然已经全然顾不上自己一旦见到那些樱花人的血便会在不自觉间陷入思维混乱，甚至还可能因此自相残杀。可就算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他们也从不曾想过要迟疑分毫。 这是他们共同的责任，任谁都不会想过要推诿分毫。 漫天红伞悄然至的刹那，柳姑娘便即刻明白了众人的意图。她连半点迟疑也无，即刻设法成阵，为的就是抢在那女人有所动作之前，先一步阻断她可能的反击。 为了抢时间，柳姑娘恨不能将那组成阵法的一应动作发挥到极致，饶是当初因着拗不过程归远而设计困住甄泠朵二人时也没剩下多少光景而多少有些仓皇，却依旧抵不过当下的危急情势。 她实在没有多少时间。 连一秒钟都耽误不起！ 柳姑娘加紧动作的一应布置，倒是的确奏效了。 安倍雅子被困在了由数十把红色油纸伞组成的阵法里，那些蕴藏着撑花镇无数族人无法抑制的怒气透过那些骤然间撑开的伞，毫不客气的将来犯之人盖了个严实。 敌人没有抬头，但若是她顺着那些油纸伞望过去，就会发现目之所及以及再没了旁的颜色。 这自然是得益于族人相助，倘若只是柳姑娘孤身一人，她终究是没有办法在极短的时间内运作那么多的油纸伞的。 退敌。 这是所有人共同的心愿。 而柳姑娘如今所在的，不过是竭尽全力，完成众人的心愿。 该说出手的那一刹，柳姑娘自己都算不清会是个什么结果，她原以为眼前这人虽说是始终端着一副轻蔑姿态，可到底不可能当真全无顾忌的轻视跟前种种。 毕竟，他们和撑花镇的矛盾由来已久。所谓积郁最难平，一旦轰然爆发，便注定鱼死网破的结果。 柳姑娘显然是早已经做足了准备，从她转而让众人加紧赶制红色的油纸伞，又想方设法的将甄泠朵等人送了出去的那一刻起，她便已经准备好，要和撑花镇共存亡。 可眼前的樱花人呢？ 在柳姑娘看来，他们显然是不可能轻易牺牲自己的。若是不然，只怕也用不着如此大费周章的跑来撑花镇的地界活动。 纵是到了如今，她依旧不知道这些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仅凭着程归远等人的转述，和她自己的经历，并不足以拼凑出个完整的圆，可柳姑娘确信，那无论如何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不论是为了撑花镇，还是旁的人，她都必然要豁出一切。 正是因着这样的心思，柳姑娘一旦起手，便没想过要停下来。 安倍雅子自然是真切的感受到了眼前人的愤怒，柳姑娘自诩起手迅速，但却是忘了彼时的她到底还是被困在阵中，就算当初樱花人紧急结阵时并非为了困住她，而分明是冲着甄泠朵和宋珩来的，可事到如今，却也免不了要将这所有的一切都算在柳姑娘的头上。 早在安倍雅子现身之前，她便已经知道有人跑了。 事实上，她当初设计将柳姑娘放回故地，也不过是为了试探她的真本事。事实证明，这丫头的确没让自己失望。 若是不然，她也不可能提出让柳姑娘做自己的式神。 没本事的人，没有资格站在她的身边。 这是安倍雅子一直以来信奉的根本，无论是在属国，还是旁的地方，从来都没有过任何动摇。 在她起手的那一刻，安倍雅子便已经意识到，她动了杀心。 准确来说，早在自己出现的那一刻，柳姑娘便已经盘算着杀死她的一应可能。可奈何，仅凭着眼前这些手段，却是并不能让她收敛分毫。 不过几把油纸伞而已，根本就不可能困得住他们。 旁人或许不知，可雅子心底里却是明镜儿似的，无论阵法内外，有数之不尽的樱花人正在源源不断的为如今远赴他乡的他们提供能量与支持。 那是家乡遥远又神秘的魔法，无论他们身在何处，也依旧能和生养他们的土地产生最为紧密迫切的联结。 而这，便是他们最大的秘密武器。 遗憾的是，柳姑娘对此根本就一无所知。 她以为穷尽了眼前撑花镇众人的全部手段，就能让人再也无法轻易离开，殊不知，纵是再多上几倍，红色油纸伞形成的困阵，也始终都奈何不了她。 第775章 不敌 雅子没动。 眼前的束缚不过皮毛，她以岿然不动的姿态坦然迎战柳姑娘，举手投足间从无半点急切意味。 柳姑娘见状，却只当这人在故作镇定。 毕竟，自两人见面以来，这人从始至终都不曾表现出半点抵抗的阵势，这很有可能意味着来人根本就没有什么真本事。 若非如此，她又何必非要想尽办法说服柳姑娘臣服于她呢？ 脑子里骤然闪过这个念头的刹那，柳姑娘突然便生出了几分即刻将人逼到绝境的念头，诚然，此刻的她并无法保证自己可以全然得手。 可如今瞧着那红色油纸伞层层叠叠密布的那一刻，柳姑娘只觉得此前拼命压制着的那些情绪在骤然间翻涌起来，潜藏了数百年的不甘在刹那间彻底爆发。那不是她一个人的怨或恨，而是整个撑花镇的反击。 心念一动，柳姑娘作势要打。 但没成想，就在同一时间，安倍雅子突然轻笑了声。 伴随着那几不可闻的声响，原本错落有致的油纸伞突然间就像是失控了似的，竟是莫名变得东倒西歪。 陡然瞧着这一幕，柳姑娘登时变了神色。 无他，只因她清楚地感受到了失控的滋味。 原本，那些油纸伞无一例外全归她统辖，自撑花镇众人争先恐后的将其交付到自己手里的那一刻，每一把油纸伞都会成为她能安心倚仗的武器。 事实上，不单是她，任何一个勇敢的撑花镇人都有资格将油纸伞高高举起。 区别只是，他们未必能发挥如柳姑娘一般万夫当关的效果而已。 可柳姑娘能拥有如今的能耐，也不过是因为有无数前仆后继的撑花镇人，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她的身上罢了。 更准确的说，柳姑娘从一开始就是被樱花人们故意留到最后的。 早在一开始，安倍雅子便看中了她。故而才接二连三的设置了层出不穷的考验，为的就是最大限度的激发她的潜能，好让其能最终成长为一个合格且优质的式神。 遗憾的是，只差这临门一脚的时候，柳姑娘却到底是没能如安倍雅子希望的那样，允许其圆满顺利的完成收拢式神的最后一步。 伞阵轰然裂开的那一刹，柳姑娘作为布阵人毫无意外的被阵法反噬，硬生生呕出了一大口血不说，整个人来趔趄着向后退了一大步。 “我给过你机会了。” 安倍雅子顺势飞出，剑指她命门而来，瞧那阵仗，显然是已经动了杀心。 这倒也的确怪不得她过分狠厉，柳姑娘能成长到如今这般田地，其中自然免不了有她推波助澜，但眼下辛苦磨砺的武器却是并不能为自己所用，换做任何人只怕都做不到坦然面对。 安倍雅子从来自负。 既是她百般追求也始终不得的东西，她便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任其落于他人之手。 放眼世间，唯有一死，方能让她再无后顾之忧。 正也是秉持着这样的信念，安倍雅子才卯足了劲儿想要柳姑娘以死赔罪，“你的阵法困不住我，可我安倍雅子想做的事，却没有任何人能阻止得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脸上已是不自觉带着些许嘲讽意，柳姑娘却是根本就无暇顾及，她仓促起身迎敌已十分勉强。因着安倍雅子从一开始就不曾显山露出水，以至于让她误判了形势。 红伞骤然裂开，许多原本依附在那上头的怨念便也只能四处奔逃。 这并非是撑花镇众人半点没有团结心思，正相反，他们是敏锐意识到危机，生怕自己滞留现场会给柳姑娘带来更多意想不到的麻烦，这才只好仓皇出逃。 撑花镇之于旁人是个困阵，于他们这些土生土长的旧人亦然。 至于柳姑娘，她肩头背负着的东西实在太多。前尘往事难抛却，立身当下抉择艰。连甄泠朵他们都尚且能明白她的艰难，时时刻刻和她生活在同一片天地里的撑花镇旧人又怎么会全无所知？ 柳姑娘太难了。 但她却从未曾有过哪怕丝毫的迟疑。 殊死一搏。 意识到情势远没有自己想象中乐观的那一刻，柳姑娘便当即有了决断。尤其是当感受到原本骤然集聚的怨念在慢慢消散的刹那，她便愈发坚定了自己的心思。 她得为撑花镇战斗至最后一刻。 纵是身死，也必让始作俑者付出代价！ 带着必死的信念，柳姑娘强撑着，要和眼前人战个不死不休。 然而，她尚不曾得手，却见阵法轰然震动。 那是包裹着整个撑花镇的大阵，自被樱花人侵袭至今，却是已经有数百年未生变故。上一次动荡难平，还是因为柳姑娘自那鬼域里偷学了樱花人的阵法，好容易借着程归远的庇护逃了回来时为了重踏故土而折腾出来的动静。 但上一回，柳姑娘拼尽毕生所学，也不过只是艰难撕开了个口子。在那之后，她也曾仔细重新尝试过无数次，但无一例外，再不曾有任何效果。 从前柳姑娘不以为意，但如今回想起来，却冷不防意识到，这所有的一切很可能根本就是那些樱花人提前布下的局。 从放任她离开鬼域，或者是从一开始留下自己成为牵制撑花镇羁绊的每一步，都是对方早便已经盘算好了的。 亏得是她满心以为自己千般筹谋能有机会为族人求自由，可谁曾想，到头来不过是时时处处被人算计。 脑子里轰然闪过这一念头时，柳姑娘只觉得满心凄怆。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过要将前一刻已然积蓄起来对付面前敌人的全部力气都归拢在自己身上。撑花镇被侵袭至今，她不曾帮到族人分毫，甚至还一步步为敌人所诱，或许那些牺牲的旧人之中，有许多是因她而死。 她不仅没能复仇，还转而背负了累累血债。 仅是这一个念头，便差点将柳姑娘压垮了。 幸而，在她彻底乱了心神之前，阵法破了。 安倍雅子显然也根本就没有预料过会有这么一出，一时间不自觉愣住，慌乱的环视周围。 第776章 围困 “柳姑娘！” 突兀的一声喊，让柳姑娘骤然从恍惚中抽离了心神。 她记得这个声音的主人。 半刻钟前，柳姑娘还见过的。那时候她借口有要事相商，将人不由分说径直喊了回来，又借着对这撑花镇的熟悉，将他们困在早便已经预备下的阵法里，不容他们说半个不字，转头就将人送了出去。 那时候的柳姑娘显然无论如何都不会意识到他们这么快就会重遇。 “柳姑娘别怕，我带了帮手来！” 甄泠朵自顾自喊出这一句的当口，便已是不由分说冲到了最前头。她和宋珩到底是先行者，诚然如今立在柳姑娘面前的那一个让他们颇为陌生。可仔细想来，她十有八九也是樱花人，自是不必有丝毫迟疑。 “有一个算一个，兄弟们，咱今儿可不能再放任这些樱花人出去祸害别人了。” 甄泠朵身先士卒，身后众人却也从来都没闲着。 陈书易紧急将他们召集起来，说是要做一件为民除害的大事，且此事全由宋珩这位内八门门主牵头，若是做得好了，说不准还能有自行开宗立派的机缘。 仅是这一样，便让那些能人异士都不由得乐开了花。 且不说开宗立派，单是能被宋珩收归进内外八门，便是他们从前半点不敢轻易设想的荣耀事，那可是求也求不来的，可现如今这机会偏生就是明晃晃的摆在了面前，试问谁会甘心轻易错过。 “能和宋老板一起退敌，值了。” 宋珩虽是始终紧紧跟在甄泠朵身边，可冷不防听着身边那些窸窸窣窣的声响，却还是不自觉蹙了眉头。 诚然，在他们被柳姑娘不由分说强行送出撑花镇的时候，便径直和沈玄风等人对上，也在仓促间知晓了个大概。可对于陈书易那小子莫名其妙做出的承诺，他这位内八门门主却还是感到十分头疼。 内外八门，那可是自来就立下的规矩，哪里是他这个门主就能轻易撼动的？ 更何况，如今世道局势混乱，他迄今都不曾想出个确切的法子来应对跟前种种，先是层出不穷的鬼蜮，再是应接不暇的樱花人，单单是那几个捅出了泼天的篓子又消失不见的始作俑者，便足以让宋珩耗费大量的心神，他实在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否还能腾出功夫来应对旁的事。 奈何，眼下若是想要将一众樱花人彻底封死在这撑花镇，仅凭着他和甄泠朵几个，显然是不够用的。 不论那陈书易此前究竟越俎代庖一般应许了什么，当下这一批从五湖四海涌来的能人，便是他们最大的倚仗。 正也是因此，便也不论他宋珩心底里究竟存着多少不快，却也只能始终硬着头皮招架。 他们本就是集所有人之力，才总算破开了阵法。如今若是莫名阻断了那些人的冲劲儿，只怕于形势是大不利的。 “不好，那女人要跑！” 就在宋珩兀自恍惚的当口，甄泠朵却是先一步发现了安倍雅子的逃蹿行迹，彼时的她自也就顾不得什么，只忙不迭喊了一嗓子。 冷不防听着这一声，宋珩理智回笼，扬声喊道，“陈书易，你找来的人自己负责。” 隔着汹涌的人潮，饶是宋珩已是不自觉卯足了劲儿，但却也并不能完全保证某些人真能听得完全，可事到如今，他显然已经是顾不得了。 急吼吼拉着甄泠朵前去围堵时，他甚至还不忘安排余下的人，“沈玄风，你小子赶快！” “往死里围，我就不信咱们这么多人，还能让她跑了不成。” 先前在商场鬼蜮时，甄泠朵总是因着各种奇奇怪怪的缘故没能亲自和樱花人撞上，而自打进了这撑花镇她又莫名其妙成了他们率先围堵的选择。甄泠朵可是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忘记过她冷不丁被那个小孩反手陷害的滋味，尤其是在冷不丁顿悟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樱花人从中作梗之后，便算是彻底将这笔帐几下了。 如今好容易才等来了一个值得让她花心思清算的人，她自是不可能轻易放过。 甄泠朵有吩咐，沈玄风自然不可能说半个不字。毕竟被留在外头的夏艺璇可才刚刚三令五申的说过，无论如何都得跟着甄泠朵一道行动。 但这一次，沈玄风的一应举止却分明有了更大的保障。 无他，只因宋珩也是这样想的。且他甚至还抢在甄泠朵之前，为沈玄风安排好了既定路线。 甄泠朵一行三个，再加上柳姑娘，按理说倒也的确能将那该死的樱花女人围个严实，然而柳姑娘毕竟已经和她交手过，且依着此前的情势来看，分明就没能讨要到什么便宜。 甄泠朵和宋珩此前所言，安倍雅子自然也全然听了去。 冷不防扫过两人的时候，要说安倍雅子心底里半点恨意也无，那必然是不可能的。毕竟甄泠朵和宋珩这几个，也算是连番毁了他们的诸多部署。本以为能借着在撑花镇的功夫里，将他们彻底解决了。可没成想，眼下反倒是自己一步步被逼着陷入了绝境。 这样的情势显然不是任何人能够轻易接受的。可事已至此，饶是心底里有再多的不甘，她此刻也只能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来仔细应对。 现如今倒并非是一定要让眼前这几个始作俑者付出代价，却是得先想法子保全自己。 雅子和宋珩是交手过的，饶是此前这人在她手里没能有多少胜率，可这家伙的实力却是不容小觑。旁人或许不知，可安倍雅子心底里却始终是明镜儿似的。她清楚的知道，宋珩没能发挥自己十成的功力，可就算是不得已被鬼蜮压制着，他却也依旧能一点点找回对当下情势的掌控力。 单凭着这一点，便足以证实他的实力。 甄泠朵其人那请神的本事，隔着阵法她也已经瞧了个七七八八，虽说是尚且没有机会径直对上，可当下情势危急，安倍雅子实在是不愿做那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 她思来想去，唯有柳姑娘最适合作为活靶子。 第777章 挑拨 毕竟是她早便已经仔细盯了许久的心仪式神，饶是尚未能得到柳姑娘斩钉截铁的应许，可安倍雅子始终坚信，她终有一天会投入自己的怀抱。 至于眼前这些全然超出了预料的事，虽说也免不了会给她增加许多负累，可这一切终究还是会过去的。只要她依旧保有对这偌大撑花镇的掌控权，柳姑娘便毫无意外照例得为她所用。 因着这样的念头，雅子几乎是想也没想便朝着柳姑娘冲了过去。 那一刻，周遭几人的心都不自觉提到了嗓子眼。 不为旁的，只因柳姑娘是他们之中伤势最重的那一个，虽说甄泠朵等人没能透过阵法将她和安倍雅子之间的种种瞧个真切，可多少也能猜出个七八成。 柳姑娘是是当前围困大法里最有可能被先冲破的那一方，这是谁都能想见的事。可眼下加上了沈玄风也只有三个人，甄泠朵他们的确是没法子再去找一个合适的人顶上。 甄泠朵越想越是着急，连带着神色也不由得凝重起来，宋珩不经意间扫见，便索性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柳姑娘，这是一场硬仗，相信你会为撑花镇而战，直至最后一刻。” 这话明面上是对着柳姑娘说的，可实际上却分明是说给甄泠朵听的。宋珩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一样，那便是无论情势如何，也务必要拿出绝对的信心。 不为旁的，只因眼下柳姑娘就是他们的队友，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可自乱阵脚。 甄泠朵听明白了。 尽管并不确信宋珩究竟能否瞧个真切，可她还是不自觉点了点头。大敌当前，最忌讳军心大乱，缓过神来的那一刻，要说甄泠朵没有半点后怕，却到底也是假的。 可此刻她却是再不敢轻易显露分毫，无他，实在是担心会影响到周遭的人。 旁的便也就罢了，沈玄风那小子到底是没有太多的经验，又是临时被他们抓壮丁来帮忙的，他若是再分了神，可就算是又送了安倍雅子一个巨大的破绽，单是想想，便足以让甄泠朵头皮发麻。 她不可以放任这样的事情发生！ 因着这样的念头，甄泠朵强逼着自己拿出所有的精神来仔细应对。他们不但要努力守好自己所在的那一方，还得在关键的时刻及时驰援，万万不能让柳姑娘真就落在了下风。 总之，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那安倍雅子有再度翻盘的机会。 饶是心念坚毅非常，可甄泠朵的心却始终还是提在嗓子眼，半晌都没法子落在实处。 “就凭你们？” 安倍雅子没好气的冷笑了声，四人形成包围姿态已经有些时候了，但不知为什么，宋珩与那柳姑娘到底是没有径直不管不顾的冲上来。双方隔着并不算远却也说不得近的安全距离数次试探，从明面上瞧算是彼此僵持，形势胶着。可安倍雅子心底清楚，和这些人纠缠的越久，她的胜算就越小。 无他，实在是能为她提供源源不断助力的人，正在以无可估量的速度锐减。 那些曾经无论甄泠朵和宋珩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将其消灭的樱花人，如今被那如海浪般莫名涌入的家伙团团围住，不停袭扰。 他们并不急着立刻将人抹杀，但却是硬生生用人墙不由分说阻断了他们继续和同胞们集结的可能。 此前樱花人以人海战术和甄泠朵等人对峙，可现如今，陈书易却也几乎用了同样的法子，硬生生截断了他们之间本该最是紧密的牵连。 如此一来，被甄泠朵四人围着的安倍雅子自然也就难免落在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这自然是她此前无论如何都不曾设想过的局面，可现如今却也只能硬着头皮招架。 冷不防的一声奚落，让跟前四人都不自觉提着一颗心，那一刹，任谁都不敢轻易移开视线，只怕稍不注意，被困在中间的女子就会倏然反击。 在眼下这样紧张的情势下，哪怕只是一瞬的恍惚，都有可能造成无法估量的后果。 安倍雅子动手的那一刹，柳姑娘即刻起手应对。彼时的她已经拿出了全部的精神，可真正对招的那一刻，她却还是不得不承，依着她如今的能耐，只怕是根本就没办法全然招架。偏生就在那一刻，她听到了一句最为坚定的声音。 “柳姑娘，我来助你！” 是程归远。 冷不防听到他声响的那一刻，不说柳姑娘，就连甄泠朵和宋珩也不由得吃了一惊。 诚然，他们三个是同时被送出去的，可被迫隔在撑花镇外的时候，他们却是从来都没能有机会找到程归远。正也是因此，他们才最终决定让夏艺璇和粱风祁带着一小部分人守在外头。既是为了阻断樱花人的援军，也是希望能继续大范围的搜寻。 权且不论最终能否找到程归远，但也不能就这样由着他去。 可显然，任谁都没有想到，程归远居然也再一次跑了回来。 事实上，此刻甄泠朵和宋珩心底里实在存着太多的疑惑，然而当下实在不是刨根问底的好时候，亮人不自觉对视一眼，便径直收了视线，只将全部的注意力再一次集中到了他们共同的敌人身上。 有了程归远的相助，柳姑娘到底还是扛住了这一击。 可这样的结果之于安倍雅子而言，到底是难以让人接受的。最大的破绽被硬生生的堵上了，她若是想要破局，便必然等即刻再想些别的法子。 然而，留给她的时间实在不多了。 安倍雅子阴沉着脸仔细环视周围，这期间还得不时腾出空来招架甄泠朵等人层出不穷的袭扰。她最终将目标锁定在了沈玄风身上。 这小道士瞧着眼生，且他此前分明是根本就由着宋珩和甄泠朵招呼，想来是个最没主心骨的，自然也就成了最好忽悠的那个。 “你长得不错，可惜本事差了点，眼下倒是有个不错的机缘，与我双修，我保你从此青云直上……” 沈玄风怎么都没有想到，被围困的人居然冷不防调转头来和自己说话，提的还是什么劳什子双修，他当场就愣住了。 第778章 救赎 双修？ 沈玄风一头雾水，他正待说些什么，却不成想，陡然间却是有一段不化骨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安倍雅子身上。 这突兀的动作让跟前所有人都不由得一愣，显然，任谁都不会想到会生出这样的变数。而最是难以招架的，无疑是安倍雅子。 毕竟这人此前筹谋了许久，但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她连番设计了许久，可到头来却是始终都没能有机会突破桎梏。单是处置一个柳姑娘，便让她头疼不已，可没料想，先是遇上程归远，再冷不防被这从天而降的东西砸了个满头包。 迎头的痛击让安倍雅子硬生生花了好大的时间才终于稍微缓过来些，然而，尚且不等她有机会反击一二，那不化骨却是自顾自扭头就走。 无非是在对是沈玄风的那一刻，倏然停了下来，意味深长的看了人一眼。 只这一瞬的功夫，沈玄风却是忙不迭即刻跟了上去，不为旁的，只因他一眼便识破了那人的真实身份。 那不化骨，可不就是他已经许久不曾遇上的师兄。 自两人先后下山，且行事相悖之后，沈玄风虽也是花了不少精神仔细去寻那人的身影，可奈何却始终都没有任何线索。 沈玄风却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见过，会在当下的境遇下遇上。 他几乎是想也没想就登时追了上去。 然而，说不清到底是为什么，饶是沈玄风卯足了劲儿，可到底是没能追上人。 无奈之下，沈玄风便也只能讪讪然回头。 彼时的沈玄风脑子里全然都记着自家师兄的事，至于旁的，倒也的确是顾不得了。安倍雅子有心想要为自己复仇，奈何，沈玄风前脚刚走，甄泠朵等人便即刻回过神来，不自觉便凑了上去，不由分说的往她头上招呼。 四个人兵荒马乱一般肆意动手，饶是安倍雅子有心想要反击，却根本是双拳难敌四手，根本就无力招架那连续不断的攻势。 末了，她只能沉默着接受死亡。 就在那安倍雅子倒下的那一刹，原本和那些能人异士勾连在一起的那些樱花人，却是也全然没了招架的能力。借着人多势众，他们便也就趁势将偌大的撑花镇重新替柳姑娘抢了回来。 “谢谢大家。” 柳姑娘径自领着一众村民立在甄泠朵等人面前，言辞恳切地道。 甄泠朵和宋珩两人立在前头，余下的那几个人便也只是静静的候在一旁，好似眼前这一切根本就和他们全无关系。 可事实上，若非是这些人乌泱泱的涌到撑花镇前，才总算给了柳姑娘以喘息的可能。 “如今旧事已了，你也该往前走了。”甄泠朵没有开口，倒是一旁的宋珩凝神看了柳姑娘一眼，倏然正色道。 骤然听着这一句，柳姑娘尚未作声，甄泠朵闻言却是不自觉一愣。诚然，她此前也的确用几乎一模一样的说辞劝过柳姑娘，可那时候她却是始终都没有应许过半个字。 然而到了眼前这般田地，宋珩再说这话时，柳姑娘倒是终于坚定地点了点头。 “好，我会安排的。” 难得听着柳姑娘不无坚定地应了这一声，众人悬着的心总算是彻底落了下来。无他，实在是眼下横在他们肩头的不安，彻底消散了个完全。 撑花镇之于柳姑娘而言，实在是个巨大的劫难。可现如今，他们却是希望她能放下心头的负累，尤其是程归远。 比之于身边其他人，他实在是将柳姑娘其中的艰难瞧了太多，尤其他心底里总也还是有些别的念头，自然也就愈发心疼。 如今好容易得了她坚定的答复，程归远几乎是想也没想便径直补了一句，“我帮你。” 这一句他说得再笃定不过，可边上众人瞧见了，眼睛里却是不自觉带着几分淡淡的笑意。以甄泠朵为首，夏艺璇等人眼睛里的笑意最是玩味。 程归远自然也接收到了那些莫名的笑意，可为了不让柳姑娘因此感到纠结或难堪，便也只能始终端着一副没所谓的姿态，权当根本就不在意。 他是男人，若是不能在这关键的时刻身先士卒，又哪里能让人安心？ 程归远坚毅而果决的一句，让柳姑娘不自觉愣了一愣，显然，她根本就没预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出。再加上撑花镇的事，她本也没有办法坦然交付到旁人手里。 因着这样的缘故，她便愈发迟疑着不知该如何应对。 幸而，甄泠朵眼见着这一幕，到底还是心有不忍，转而替柳姑娘劝慰了一声，“需要帮忙的话，柳姑娘定会主动招呼的。” 说话间，甄泠朵便不由分说将人径直拉到了自己身后，不等柳姑娘开口，便无声以眼神制止。这样突兀的动作，倏然落在程归远眼睛里自是让他心有不快，然而眼前人说这话时实在笃定非常，加之她边上还有一个沉默着不做声的宋珩。 程归远兀自思量了一阵，到底还是强自按捺着自己不安的心绪，只依言沉默着，眼神虽时不常盯着柳姑娘不放，但到底还是失了那份不由分说即刻冲上前去帮忙的心思。 “柳姑娘请吧，相逢即算有缘，我们也好送他们一程。” 众人尴尬着对峙的当口，宋珩却端着一副没事人的模样，云淡风轻的开口。他说这话时从来是一副淡然模样，奈何，说出口的每一个字更是让边上众人没勇气说吃半个不字。 柳姑娘闻言，当即点头应了。 她径直举起手中的油纸伞，虔诚祈愿，也不知是究竟默念了多久，原本附在那红伞之上的灵魂绕着柳姑娘及撑花镇众人幽幽环了几圈，到底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撑花镇之于众人，既是故土，也是牵绊。 仅是瞧着柳姑娘，便足以让众人想见其中艰难，她如是，其他人自然也是一样的。 尤其，当初撑花镇陷入艰难时，柳姑娘自是不得已肩负起所有的一切，眼下这些被圈禁的灵魂终得自由，于她而言，也算是一份难得的救赎。 第779章 分工 撑花镇的事情已了，甄泠朵他们自然也就没了多做停留的机缘。最为要紧的是，宋珩他们实在还有着太多需要去办的事。 程归远却是没有跟着甄泠朵等人回来，他依旧愿意寸步不离的守着柳姑娘。这一次，甄泠朵到底是再没忍心阻拦。 诚然，程归远始终都没有能坦然说出自己的心意，可他和柳姑娘到底是共同经历了许多意想不到的风雨，有些话纵是没能说得过分直白，可总也不至于全无体味。 “柳姑娘还会继续守着撑花镇吗？” 回侦探社的路上，夏艺璇到底是没忍住试探着问身边的人，为了不影响身边人，她一直都有意压着语调，只敢保证甄泠朵可以听得真切。 然而，甄泠朵却是始终都给不出确切的答复，然而对上夏艺璇那不无好奇的神色，她便也只能颇为无奈的应了一声，“我不知道。” 说这话的时候，甄泠朵语调有些讪讪然。 夏艺璇没能问出什么，多少有些失望，可再转念一想，便也只能颓然作罢。 无他，实在是眼前种种本就不该是他们这些人可以仔细深究的。除却夏艺璇对两人之间的过往实在太过好奇之外，倒也实在没有旁人在意。 “社里还好吗？” 大抵是不经意间瞥见了夏艺璇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失落意，甄泠朵没有办法，便也只能转而又重新起了一个新的话题。 “左右只有咱们几个，倒也没有什么旁的。”夏艺璇仔细思忖了片刻，淡声道。 “辛苦了。” 甄泠朵说话间便径直将人一把揽过，她和宋珩被困撑花镇的时候，全然仰仗夏艺璇和粱风祁等人稳固后方。若是没了他们的助力，他们显然是没办法顺利解决撑花镇的祸患。 甄泠朵一字一顿说的再虔诚不过，可这话落在夏艺璇的耳朵里却是总也隐隐泛着些旁的滋味，“这不都是应该的嘛？” 夏艺璇说得云淡风轻，言语间不自觉端着几分异样神色，对上甄泠朵那略带错愕的神色时，她索性就一字一顿的反问了声，“我应该还是侦探社员工吧？” 她冷不丁的一句，却是让甄泠朵不由得愣住。 “当然。” 她应得坚决，“宋老板如今根本就腾不出空来管旁的事，自然是因为最是仰赖于你呀，显然，他应当是很满意你的。” 夏艺璇倒也委实没有想到甄泠朵居然还能专门花些心思来仔细劝慰，骤然听着这一声，她愣是半晌都没有缓过劲儿来。 “撑花镇的事算是了了，但余下的樱花人却还是不得不防。” 众人落座侦探社时，陈书易冷不丁开口蹦了这么一句，饶是彼时他们身前还立着好些不久前还并肩作战的一众好友，他却也依旧全无隐藏。 陈书易这话自是来得突兀，可粱风祁等人闻言却是登时变了神色。无他，实在是因为如今跟前鱼龙混杂，饶是他们的确在助力撑花镇一事上卯足了劲儿，可到底不过是些临时拉扯起来的队伍，单是依着粱风祁的心思，总也是没法子对他们拿出十足的信任。 “我会着人继续盯着，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说罢，陈书易也不管其他人究竟是什么反应，便自顾自起身离开。 粱风祁自是根本就没有预料到这一出，他怔怔然立在原地，迟疑着不知该不该即刻追上前去。他试探着打量了一番宋珩的神色，似是想要借着他的指引行事。奈何，宋珩却好似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一般。 “都散了吧，回去休息好了再来。” 就在粱风祁惴惴不安的当口，宋珩突然发了话，边上众人闻言便即刻四散开去。 宋珩亲自坐镇侦探社，这是已经许久都没有过的景致了，夏艺璇好几次因此拉着甄泠朵咬耳朵，“说实话，现在每次到社里来，都能一眼见到老板本人，我总会不自觉恍惚，就怕这一切根本就只是我的一场梦。” 夏艺璇言语间带着藏不住的玩笑意，甄泠朵却是强忍着，不敢轻易笑出声来。 不为旁的，只因早在夏艺璇拉着她说悄悄话之前，甄泠朵便已经预判到了她可能的行径。且早在夏艺璇搭腔前，甄泠朵便已经瞥见了宋珩那副冷峻的姿态。 “那你就当是梦吧。” 甄泠朵还没有答话，身后却是冷不防传来宋珩淡淡的回答。 倏然听着这一句，夏艺璇直觉心底一凛。诚然这并不是她第一次背着宋珩吐槽，也绝不是首次被当事人毫不客气的抓包，但每一次被宋珩径直对上，总也还是能让她不自觉感到脊背生寒。 幸而，宋珩轻飘飘落下这一句后，也不管甄泠朵和夏艺璇究竟是什么反应，便不由分说径直往办公室走。 两个丫头盯着他离开的背影，硬是好半晌都没能缓过劲儿来。 但这一日，侦探社里到底还是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忙的吗？” 程归远立在宋珩面前，突然斩钉截铁的问了这么一句。也不知他是怎么找上门来的，但听着他言语间不自觉带着几分清冷意，宋珩倒也不自觉露出了几分玩味意。 “你能帮什么忙？” 宋珩不答反问，这冷不防的一声却也委实让程归远神色一顿，倒不是为了旁的什么，实在是根本就没有预料到宋珩会不管不顾的问出这么一句，故而他不自觉愣住，好一会儿都不知道该如何招架。 他硬生生是缓了好一阵子，才咬牙切齿一般回了一声，“你只管吩咐，我一定照办。” 程归远一字一顿说得很是坚决，这般坚毅的神色落在宋珩眼睛里自也就有了些旁的滋味。 “我想想看。” 宋珩故作思忖状，兀自沉思了好一会儿，这才招呼粱风祁将人带走，“人归你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全由你安排。” 冷不丁被宋珩安排了个意想不到的差事，粱风祁倒也免不了有一瞬错愕，但惊诧之余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招架。 第780章 求助 尽管梁风祁并没能在第一时间参透老板的真实想法，但还是因着在撑花镇外初见时，那二人彼此阴沉着脸的模样而下意识选择将程归远带得远一些。 该说那时候在的程归远倒也并非是因着甄泠朵的缘故而对宋珩颇有微词，事实上，柳姑娘将三人毫不客气的丢出撑花镇外的时候，多少已经顾念到了他们一旦意识到其中缘由，大抵会免不了重新聚拢回来，好教一切从头来过。柳姑娘虽说并不能笃定自己究竟还能坚持多久，可他们三个到底远来是客，无论如何都不该被莫名牵连进撑花镇的旧事里。 程归远正好离宋珩和甄泠朵都很远。 故而那两位依循着记忆重新找到撑花镇入口，并意外和那一众援军汇合的时候，程归远还在对着那始终都无法攻破的幻境做无用功。 他当然清楚这全然都是柳姑娘的手笔，可那毕竟是他自来都小心翼翼放在心尖子上的的人。纵是她有再多的不是，程归远总也免不了下意识替人转圜。 但宋珩就不一样了。 早在商场鬼域里冷不防遇上的那一刹，对方便始终端着一副俾睨天下的淡然姿态，总也无端让人下意识相信他终归是个有能耐的。 程归远既曾和宋珩为敌，也短暂成为队友，故而也最是明白他的实力。 尤其是他早便已经提醒过他和甄泠朵，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任由柳姑娘不由分说将他们遣散出去。眼下偌大的撑花镇，他们三个无疑是柳姑娘最大的倚仗。 可哪怕有程归远的提点在先，宋珩却到底还是入了套。 这一结果无论如何都是程归远无法接受的，更不消说，好容易等他寻到了突破口，夏艺璇等人却是冷不丁立在跟前将他紧紧围着，不容许他轻易踏进一步。 “这是我们老板的意思，抱歉。” 彼时的夏艺璇只记得宋珩临走前神色凝重的叮嘱，要她务必瞧仔细了，非得要找到程归远不可。三言两语间，宋珩二人根本就无暇和所有人解释其中根由，夏艺璇又哪里会知道宋珩此言不过是委实担心程归远这小子因着过分担忧柳姑娘而做出什么糊涂事来。 他更不会想见，自来聪慧敏锐的夏艺璇竟是冷不防在这事上生出了几分迟钝。 一来二去的莫名误会，硬生生拦住了程归远的驰援步伐，要不是后来他发了狠，强行调用了邪神的能力，说不准还赶不上在紧要关头替柳姑娘同力阻击。 真若是那样，如今这情势自然也就必然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单是想想，都足以让人脊背生寒。 而梁风祁当初撞见的，就是程归远因着一时心急而没能摆出什么好脸色的狠厉姿态。 因而眼下冷不防收了宋珩的命令，实在是战战兢兢不知该如何应对。幸而，彼时的程归远倒像是已经收敛了当初那炮仗一样的脾气，无意间瞥见身边人那谨小慎微的模样，甚至还能云淡风轻的出声安抚，“放心，我既主动寻上门来，便不至于让你们难做。” 不让底下人难做简单，麻烦的是，会不会让宋珩难做啊。 梁风祁心说。 可他到底是没有将心底的这份不安毫无保留的显露出来，只笑吟吟附和道，“撑花镇一事后，除灵官方正式受理了樱花人一案，此事牵连甚广，眼下正愁人手不足，你能来帮忙就再好不过了。” 权且不论程归远究竟存着什么样的心思，对于这送上门的劳动力，梁风祁还是十分欢迎的。 当然，如果他能如他所愿，拒绝和宋珩正面交锋，那自然是更好。 但这后头的一句，依着眼下梁风祁和程归远并不熟稔的关系，他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贸然说出口的。 纵是他心底里存着这样的念头，也早已经习惯了想方设法替宋珩解决一系列意想不到的麻烦，可如何行事，他心底里终究还是存着一条不可轻易动摇的准绳。 “不用客气。” 程归远神色淡淡的应道，他没说的是，原本想要前来侦探社里帮忙的是柳姑娘。 尽管程归远不至于对宋珩和甄泠朵存着多少迟疑心思，但柳姑娘的身份毕竟特殊了些，程归远实在放心不下，这才宁肯自己先来体验一番。 除非是亲自确认过，不然的话，程归远是不愿让柳姑娘轻易涉险的。 对于他这执拗的态度，柳姑娘多少有些不以为意。 不为旁的，只因她愿意相信宋珩和甄泠朵。 “他们二人做事，你还不放心吗？” 脑子里倏然闪过柳姑娘那不无惊疑的反问时，程归远面上不自觉露出了几分轻蔑姿态。还别说，冷不防见到宋珩端着一副社长姿态，将生人勿进几个字明晃晃写在脸上的那一刻，他还真就无比庆幸提前替人走了这一遭。 当初在撑花镇时，那人可是卯足了劲儿想要在柳姑娘面前刷脸，诚然这中间多少还有甄泠朵推波助澜的缘由，可只要一想到那人赫然有着两副截然不同的面孔，程归远便委实不放心柳姑娘和他接触太多。 此刻的程归远显然已经全然不记得自己冷不防和邪神交易之后的模样。 那时候的他，实在是比兀自冷着一张脸，见面也权当不相识的宋珩要令人生厌地多。 幸好，宋珩除了神色淡淡，一应行事却还算有章法。饶是目前偌大的侦探社可以随时调用的人不多，可一切总算是井然有序。 他这个名誉上的社长也并非只是静坐在高堂之上指点江山，宋珩虽基本始终坐镇侦探社，可该他干的事却是一点没少。 陈书易那头冷不防丢过来一些最新的线索，夏艺璇等人若是来不及细致追踪，那便全是他的工作。 对此，宋社长从来都没有过半句怨言。 程归远也曾几次和甄泠朵不经意间对上，但各自忙碌的当口，任谁都腾不出空来聊家常，论的最多的还是当下的情势。 人一多，可以设想到的一应可能也就更充分了些。 和他们一道商议对策的时候，程归远总也免不了心神恍惚，暗自想着若是当初他和柳姑娘能多找些同行者，一切锋会否能更顺利些？ 第781章 劝说 然而，比起眼下纷杂的麻烦，他们的那些过往，早已经不值一提。 不为别的，只因撑花镇的麻烦已了。 这日，好容易送走在一线忙碌的诸多伙伴，甄泠朵不自觉抻了个懒腰，正想要不自觉歪倒在沙发上放松会，电话铃声骤响。 这突然的动静让她不由得心神一颤，饶是这些时日甄泠朵和夏艺璇早已记不清自己究竟接了多少电话，可因着逐明侦探社的特殊性质，且不论是从哪儿传来的消息，他们都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 这次也是一样的。 不等甄泠朵开口，电话里却是冷不防传来呜咽的抽泣，而后才是夹杂着哭声，断断续续的一句，“请你帮帮我，我姐姐变成柳树了，我该怎么办？” 电话里的声音很是稚嫩，又因着实在受了刺激，小男孩似是根本就已经乱了心神，饶是甄泠朵好几次耐着性子安抚，希望他能尽可能冷静下来，并尝试提供清晰的线索。 “小弟弟，我知道你现在很害怕，我很想要立刻出现在你面前抱抱你。你愿意告诉我你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吗？” “如果实在记不清，也没有关系。你可以试着看看周围，告诉我你身边都有些什么东西。” “是房屋，是大山，还是别的什么？” “你还记得，姐姐变成柳树之前发生过什么吗？” …… 诸如此类，甄泠朵尝试了几乎所有的法子，可数次试探，却到底以失败告终。 受了惊的小孩，能有勇气打出求救电话，便已是再勇敢不过。在极度慌乱的状态里，他根本就做不到甄泠朵想要的那份沉静。 事实上，别说小孩了，就算是大人冷不防被丢到了那样惊慌无措的环境中，只怕也未必能做的比他更好。 这一通电话是在毫无预兆间突然断掉的。 听着对面传来的突兀的忙音，甄泠朵的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 不为旁的，只因打来求助电话的是个小孩。 当前世界实在混乱不堪，而那些不谙世事的孩子无疑是其中最是可怜的人。放下电话后，甄泠朵暗自思忖了许久，她越想越是觉得心底不安。 那很可能是和姐姐相依为命的小孩，在这愈发艰难的世道里，且不论姐弟两个要耗费多大的心神才能勉强躲过那层出不穷的意外，互相依偎的时日久了，无论是他们当中的任何一方骤然遭逢意外，对余下的那人而言，都是无可估量的折磨。 更遑论，眼下被留下的，还是年纪更小的那一个。 不行。 她不能因为没有线索就放弃这份求助。 她必须得做点什么。 心念一动，甄泠朵便已经有了盘算。她将电话里的消息和夏艺璇大略说了说，而后便自顾自不无笃定地道，“你守着，我去找官方的人想想办法。” 眼下，摆在甄泠朵他们面前的，无非只有一个查不到归属地的号码。 仅凭着这单一的线索，自然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定位到求助人的具体方位。饶是逐明侦探社的确擅长寻人，可也还需要依托更多的消息才有可能办得到。 所幸的是，甄泠朵此刻虽说心底生急，可也算不得是全然失了分寸。 她虽说始终都没有能探问出更多的线索，但因着那小孩抽泣着重复了许多次，却也到底是将姐姐变成柳树这一鲜明的印记记了个真切。 “就从变成柳树这事开始查，我就不信会一点线索都找不到。” 甄泠朵边走边说，语调是一如既往的坚定。留在原地的夏艺璇听着，不由莞尔。 甄泠朵言辞间不自觉显露出来的那份笃定滋味，倒是和某人相差无几，果然是相处久了，便会不自觉互相影响。然而下一瞬，也不知怎么的，夏艺璇却是冷不丁回想起来这丫头刚到社里的时候，总也是免不了要和宋珩呛声。 诚然，夏艺璇不得不承认，她很庆幸那两个人能互相消除芥蒂，合作得亲密无间。但，无可否认的是，他们剑拔弩张时候的气氛，也实在不差。 她还真是有些怀念呢。 “她做什么去了？” 就在夏艺璇兀自失神的时候，宋珩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冷不防立在了身后。他显然是来晚上了一刻，以至于没能亲自追上甄泠朵问清楚对方的意图，只瞧见了某人自说自话间头也不回就往外走的坚毅背影。 既不能找当事人，那自然也只好揪着夏艺璇不放了。 可怜那丫头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难得摸鱼被老板抓包，下意识想要为自己辩解一二，然而推诿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却冷不防后知后觉的回过味来，“她？你说朵朵吗？” “刚接了个小孩的求助电话，他没能说清楚，朵朵的意思是去找官方问问消息，也许能得到些新的线索也说不定。” 夏艺璇无有半点遮掩，遇上了事总也盼着能在第一时间问个清楚，这是甄泠朵一贯以来的作风，宋珩倒也并不陌生，因着这样的缘故，他到底是没再多问。 却不成想，甄泠朵跑去问官方，最终得到的答复是劝她放弃这个求助。 “帮忙定位不是不行，但那小孩实在是个淘到没边的，不只是你们侦探社，已经有好多家收到他恶作剧一样的消息了。” 工作人员手上的动作不停，但嘴上也没闲着。 冷不防听着这一声，倒也的确让甄泠朵警觉不已，可等最终拿到确切的地址，她思来想去终究还是心底不安，便将这一消息如实告诉了宋珩。 “是有点奇怪。” 宋珩听完，不自觉蹙了蹙眉，除此以外却是并不急着发表意见，只状若不经意的偏头，似是很在意甄泠朵的决定。 “还是深入查查罢，没什么大事自然是最好不过，真要是有什么不太好的苗头，也能趁早截断。” 这是甄泠朵从始至终都不曾动摇过的根本信念。 宋珩由着她一字一顿，坚定非常的说完，这才淡淡补了一句，“问问有谁在附近，先过去探探风好了。” 第782章 结伴 社长大人说的漫不经心，可心底里那份倏然安心的滋味，却是没能瞒得过资深员工。 甄泠朵悬着的心落下了大半，且不论情况究竟如何，宋珩愿意着人去查，便早晚都会有结果的。她就知道，他是不可能放弃任何一个可疑案子的。 而另外一头，真正的资深夏员工却不是这么想的。 甄泠朵眼下在查的事，她先前就已经和宋珩说了个七七八八，可那个时候这家伙却是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半个不字。至少，依着夏艺璇对他的了解，始终都没能品出个所以然来。 可现如今甄泠朵一开口，事情便有了近乎意外的发展，这其中根由可实在是太好猜了。 诚然，夏艺璇私心里实在为某人为了博取佳人一笑而祸及员工的行为深感不忿，但她也实在清楚甄泠朵那丫头的脾性，宋珩能点头应许，指派人即刻跟进自然是最好不过，若是不然，她的好姐妹大抵也会亲自动手的。 甄泠朵从官方那头打探来的消息就摆在眼前，饶是甄泠朵始终不以为意，可夏艺璇却始终都没法子像是个没事人一样，任由她胡来。 无可否认的是，无论任何人被牵连进案子里都注定是危险的。可夏艺璇自问不是个拥有博爱的人，她只希望身边的人能安好无虞。 “艺璇，目的地周围都有谁在？” 就在夏艺璇兀自出神的当口，甄泠朵却是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凑了上来，冷不防的一声让眼前人不由得心神一凛，硬是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总算缓了过来。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甄泠朵显然是半点不知道好友彼时心中所想，还能笑吟吟和人玩笑，权当是某个小道士出外勤太久，连累她不由得害了相思。 可怜夏艺璇好容易稳住心神，便冷不防对上了某人这样玩味的神色，实在是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倒不是担心别的，实在是怕极了甄泠朵不过只是宋珩的马前卒而已。 这几日因着有宋珩亲自坐镇，夏艺璇便也就索性正大光明的摸鱼，然而，抛开他们的亲属关系不谈，老板在一旁忙的脚不沾地，员工在一旁自得其乐。这样的事无论任谁见了都不可能不替夏艺璇捏一把汗。 “还能想什么，还不就是那个小孩，你说他做什么要接二连三的打电话报警，逼的官方把他拉进黑名单，这有什么意义呢？” 夏艺璇说着，眉头便蹙得愈发深了。 事实上，这也正是甄泠朵始终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除此以外，她心底里还有好些疑惑，但这所有的一切，都需得是他们去到现场，仔细核实过才能知道。 “别想了，等咱们的人去现场看了再说。你查查那个小区附近，这儿都有谁在，方便的话，就让他们赶紧去一趟。” 甄泠朵淡声道，倒不是她为人沉稳，亦或者是十足耐得住性子，实在是眼下的情况多想无益，有这功夫还不如加紧去探查呢。 被她再一催促，夏艺璇便也就自然没了自在，只得忙不迭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翻查名录。 这一看，她登时笑了。 “巧了，还真有人在那小区附近，还是熟人呢。” 夏艺璇冷不丁的一声，甄泠朵便即刻也凑过了身子瞧，但下一瞬，她也不自觉望着那上头的名单出神。 “柳姑娘？她怎么也在？”她不无惊诧的反问。 “这不还有个程归远吗？这两位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本也就不是秘密吧。” 夏艺璇故意点着那个被甄泠朵有意忽略的名字，一字一顿，说的再笃定不过。 “柳姑娘什么时候也加入外援了嘛？” 甄泠朵到底是没有顺着夏艺璇的话继续，而是自顾自问出了心头的疑惑。程归远入局是亲自来的社里，宋珩将人丢给了粱风祁，但柳姑娘呢？ 甄泠朵实在想不明白，反倒是一旁的夏艺璇始终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你管这么多做什么，我可听粱风祁说了，除了这位柳姑娘可就再也没有谁能压得住随时可能暴走的程归远了，有她在边上看着，大家也能安心。” 听了这话，甄泠朵兀自讪讪然了好一阵子，半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末了，她也只能静默着眼看夏艺璇联系二人去往小区查探，无声说了句小心行事，好在自家姐妹反应十分迅速，全无半点迟疑的转达了。 冷不防接到这个任务，该说程归远和柳姑娘多少是有些愣的。 虽说夏艺璇并不曾仔细解释，可依着程归远这些日子跟着粱风祁跑外勤的经验来看，这小区分明是被除灵官方径直撇了出去。 平日里出任务的时候，也没少有其他的兄弟意味深长的叮嘱程归远他们多避开些，他们倒是即刻点头应了，可但凡好奇多追问两声，对方要么是避而不谈，要么是语焉不详，总归是无论如何都没法子问出个所以然来。 正也是因此，程归远再三确定目的地后，没忍住暗暗嘀咕了好一阵子。 他甚至还想过劝说柳姑娘留在外头，自己一个人去，可惜的是，这话刚一说完，就被柳姑娘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你这么做无非是因为那儿太危险，可你一个人去，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这怎么能行？” 柳姑娘一字一顿，问的坚决。程归远倒也并非是没有任何辩驳的由头，可奈何，眼前人却是从始至终都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且夏小姐电话里提的便是要你我一同去，你既应了，如今便再没有胡乱安排的道理。” 话至于此，程归远隐隐听出了柳姑娘华语里藏着的淡淡怒意，暗暗思忖了好一阵子，却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 两人到底还是结伴进了小区，明明还是日头高照的时候，可不知为什么，柳姑娘和程归远一脚踏进去，便直觉心底发寒。 那股子莫名的阴冷气息让两人都不由得警觉万分，可仔细凝神扫过，却到底是没能有机会瞧出任何异样。 第783章 驱逐 两人不自觉对视一眼，心底的不安却是更甚了些。 不为别的，只因程归远和柳姑娘此前毕竟也经历过不少的事，虽说他们的直觉未必能如宋珩和甄泠朵那般，只消一眼便登时瞧个真切。可大抵正是因为他们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得不和那些樱花人彼此周旋，故而对周遭的环境总也有着超出常人的警惕心思。 阴恻恻的滋味，这几日随着粱风祁等人一道进出鬼蜮的时候，他们都已经体悟过了。 虽说尚且没能寻见任何足以让他们笃信心中猜想的证据，却也足以逼着柳姑娘和程归远小心行事。 他们是马前卒，至多不过是来打个前站。 更何况，电话里夏艺璇可是从来都没有直言说要他们肃清麻烦，故而安全起见甚至没必要深入其中。 当然，这只是程归远的意思，柳姑娘可不那么想。 “这小区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房子出租，要是能住在这儿，通勤倒也方便。” 没等程归远回过神来，柳姑娘突然自说自话一般的蹦出这么一句。起初程归远不解其意，可冷不防后知后觉的品咂出其中意味来，却是不自觉惊出了一身冷汗。 要知道这丫头不由分说非要跟着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深入危险腹地，已是让程归远时刻提心吊胆，眼下就算是知道柳姑娘不过是为了小心试探，可在那一刹那间，他脑子里却是已经轰然显现出了一副画面。 倘若他们真就被留在了这儿呢…… 万一这小区，真的有问题，该怎么办？ 不过转瞬的功夫，此前被困在商场鬼蜮里的种种过往毫无预兆的席卷全身，诚然那时候的程归远豁出一切为他和柳姑娘博了一条生路，然而其中艰险唯有亲历过的人才能知晓。 更不消说，那时候的柳姑娘虽说是侥幸避开了鬼蜮，可只身回到撑花镇，所需要面对的却是远远不比在鬼蜮时简单。 诚然，眼下撑花镇危急已解，但程归远却也是实在没有勇气再亲历一回了。 遗憾的是，彼时柳姑娘已是言之凿凿将话说了出来，饶是程归远有心想要撤回，却也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柳姑娘话音刚落，便有一个瞎了眼的老婆婆闻声而来，她似是极为不满，人还没到他们跟前呢，便当即没好气的怒斥道，“喊什么？赶紧走！别在这儿搅人清净！” 饶是眼前人实在是个没什么好脾气的，可柳姑娘却是个有耐性的。她一个人苦苦支撑时，遇到的难事可比眼下多得多。若是能轻易被人说服了去，她大抵也就做不到成为众人唯一的倚仗了。 柳姑娘全无犹豫，几乎是想也没想将拉着程归远上前，凑到那老婆婆跟前柔声道，“婆婆，您知道这小区哪里是对外出租的吗？” “我们是外乡来的，好容易找了份工作，想就近找个房子租来住……” 柳姑娘一字一顿说的再坚定不过，她故意放缓了语调，言语间也总也不自觉夹杂着些无奈的叹息，似是想要因此显露她当前的困境，为的不过是博取对方的同情和怜惜。 事实上，不久之前柳姑娘才刚用过这样的手段。 她离开撑花镇，选择投奔宋珩等人，便意味着从此居无定所。那时候的柳姑娘甚至已经准备好随时在社里对付着休息，可程归远不答应，非要拉着人四处找地方。 刚才柳姑娘言之凿凿的那一句，便是此前程归远替她找的由头。正也是因此，他在冷不防听到柳姑娘说要租房的时候，才会不自觉警觉。 无他，实在是这地方比之于他好容易陪同柳姑娘找到的地方差得太多。 旁的权且不论，单是那毫无缘由阴恻恻的氛围，他便绝不可能允许柳姑娘放弃更好的休息环境，退而求其次。 幸而，老婆婆却是始终半点面子都不肯给。 “走走走，这儿没地方租给你！” 纵是柳姑娘言辞恳切，她却是始终不改初心。那不无坚毅的言语里，甚至还没来由带着几分嫌恶意，程归远怕极了那老太太会突然上手推搡，便索性抢先一步拦在柳姑娘前头。 “婆婆，您别动气，我们不是坏人。” “您如果不方便，可不可以让我们自己进去瞧瞧，若是有合眼缘的，我们可以自己和业主联系的。” 程归远以退为进，求的不过是能带着柳姑娘尽快将这小区里里外外都检查一遍。 奈何，婆婆依旧是半点面子没给。 “听不懂吗？赶紧走，滚蛋！” 大抵是此前从来都没有遇上过如他二人这执拗的家伙，婆婆几次三番的劝慰到头来都不过徒劳。一来二去，她索性就将压在心底里的那些愤怒都一股脑儿的发泄了出来。 “滚！” 中气十足的怒骂几声，说话的当口，她也不管此刻拦在面前的究竟是些什么人，便即刻亲自动手将人一把推了出去。 婆婆眼瞎但心不盲，借着柳姑娘和程归远仓促应声的功夫，早已经判断出了两人所在的具体方位，豁出性命一般恶狠狠的推搡动作做起来半点不曾迟疑，反倒是小心翼翼赔着笑脸立在面前的两个人却也总不自觉倒抽一口凉气。 无他，实在是程归远和柳姑娘生怕自己稍不注意就牵连了婆婆。 她本就有诸多不易，倘若还因此受了伤，他们二人定会过意不去的。 若然眼前是个健全人，且并不曾显露出如此老态，依着他们的心思说不准还会和人力争到底，然而眼下看来，却是无论如何都没有这样的机会。 程归远和柳姑娘边劝边退，他们还想再劝，可没成想那老太太却是突然没好气的喊了一嗓子，“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出来哄人。” 话音未落，登时有人闻声而来。 四面八方骤然涌来了好些人，他们和瞎眼婆婆一道，毫不客气的将柳姑娘和程归远往外推。 两人倒也的确拿出了十成的精神应对，可奈何，双拳难敌四手，他们终究还是寡不敌众，只得遗憾落败。 第784章 失联 初次试探虽不得已以失败告终，可固执己见的瞎眼婆婆，以及小区里无可忽视的阴冷滋味，终究还是让程归远和柳姑娘心有戚戚然。 这儿肯定不对劲儿。 旁的权且不论，可实在是太排外了…… 得再想办法，他们都不是会轻易认输的人，这一回虽是意外遇上了坚决的抵抗，但下一次，说不定就能再发现更多的秘密。 带着这样的想法，程归远决意和柳姑娘想法子开启迂回作战路线。 正大光明从小区门口进去的路线，如今看来暂时是行不通了的，但其他的路子，未必没有。 “你在外头等我，我从后院爬进去试试。” 程归远心念一动，便即刻有了主意，大抵是实在太希望能替侦探社查清这小区的秘密，正儿八经的在众人面前长一回脸，他边说边跑，从始至终都没有给柳姑娘以任何反应的时间。 事实上，就算是程归远主动征求她的意见，柳姑娘也不可能说半个不字。 权且不论用些什么法子，只消是能撬开这小区阴森背后的秘密，便也总归是好的。 只一条，柳姑娘盼着程归远能注意安全。 奈何那人跑得飞快，眨眼的功夫便不见了踪影，柳姑娘没法子，便也只能将这份祈愿放在了心底里，暗自默念了几遍。 正所谓心诚则灵，他们实在是经历了太多的困苦，如今能跟着甄泠朵和宋珩做事，既是再不给那些樱花人以可趁之机，也是希望撑花镇的悲剧可以不再重演。 撑花镇以伞闻名，他们自己淋过雨，想要为他人撑一把伞，总也是无可厚非的。 这边厢，程归远和柳姑娘正想方设法潜入小区，而兀自沉静下来的甄泠朵却是开始重新梳理眼下好容易才得到的消息。 男孩抽泣着的求援，以及除灵官方那副不以为然的姿态，暂且都不必花心思深究。在甄泠朵看来，当前最有价值的线索，无非就是最终的定位。 “艺璇，再陪我一块查查吧。” 甄泠朵冷不防蹦出这一句的时候，夏艺璇却似是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她虽说是想也没想便即刻点头应了，但下一秒却是怔怔的问，“你要查什么来着？” “查小区，就官方给的那个地址。” 甄泠朵手上的动作不停，难得分神应了一句，下一瞬便又自顾自忙去了。 “那还有什么好查的，官方不都已经给资料了吗？”夏艺璇不解。 手头唯一的线索，是甄泠朵亲自去找来的，那可是连他们侦探社都查不到的消息，由此可见除灵官方如今的确是藏龙卧虎，不可小觑。 若然他们真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儿的东西，便显然不可能是眼下这般弃之不理的态度。 夏艺璇正也是因为笃信这一点，才着实有些不理解甄泠朵为什么还要耗费心神重新再查。 “说不上来，但还是咱们自己查一遍，才能放心。”甄泠朵头也不回的说，“我总觉得，那通电话不寻常，那孩子既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求援，这其中必然有缘故，很可能是官方忽略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夏艺璇虽多少觉得甄泠朵如今有些草木皆兵，事情原也并不曾有多复杂。但眼下深入其中的毕竟是柳姑娘和程归远，那两人到底和甄泠朵有些关系，她过分惦念，十足小心，总也还是说得过去的。 然而，当她陪同甄泠朵一道细致往下查的时候，却到底还是变了神色。 无他，实在是两人查到了些此前从未曾预想到的东西。 “那小区已经废弃了。” 甄泠朵和夏艺璇认真综合了各方线索，最终得出来这么一个答案。 “准确来说，那是个空无一人的小区才对，原住民早就都已经拆迁走了，现在应该只剩下个空壳子，按理说现在应该没什么人才对。” 夏艺璇简单修正了甄泠朵的用词，可其背后的隐藏深意却是一样的。 无人居住的废弃区域，常人当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住在那儿的。 换言之，给除灵官方和甄泠朵打来电话的，大抵不太可能是人。 诚然如今这世上鬼蜮林立，大抵谁也说不清自己会在哪一刹那，冷不防就踏进一个未知的深渊中，但既然已知其中艰险，甄泠朵便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由着人肆意冒险。 “立刻联系程归远，赶紧撤回来。” 饶是如今她们尚且没能得到更多的消息，但仅凭着甄泠朵和夏艺璇抽丝剥茧一般，梳理出来这不曾被官方意识到的巨大漏洞时，两人都是不由得心底一颤。 不为旁的，只因在那一刻，她们几乎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件事。 官方曾言，那小子是个惯犯。 换句话说，同样的电话他已经打了很多个。权且不论对方究竟存着什么样的心思，可在这数度不曾言明其本来目的的简短通话里，却是始终都没有一个意识到问题。 单是这一样，便足以让她们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应对。 “电话没人接。” 始终无人接听的电话，让夏艺璇的心不自觉沉了大半，说这话的时候她甚至不敢偏头去看甄泠朵的眼神。诚然，夏艺璇并非是唯一一个没有即刻发现问题的经手人，可当初致电程归远要他就近赶去查探消息的通知，毕竟是她发的。 尽管那个时候，甄泠朵也在身边。可那两位要是真有个什么万一，夏艺璇便也多少有些由不得她不承担的责任。 “找柳姑娘！” 甄泠朵却是即刻下了新命令，可奈何，夏艺璇听着这话却到底还是半晌都没有动作。 “我没有她的联系方式……” 再开口时，夏艺璇的声音已细弱蚊蝇，“柳姑娘一般都是透过程归远联系的……”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算是疏忽。只因为所有人几乎都默认了程归远无论何时都与柳姑娘共同进退，若非是今日的意外，大抵也没有人意识到如此行事到底是会出现大疏漏的。 “宋珩呢？他总不会也找不见吧？”甄泠朵突然没好气的呵斥了声。 第785章 应对 她鲜少发怒，尤其是在夏艺璇跟前。 该说两人结伴做了多年挚友，夏艺璇眼见着甄泠朵倏然发难的次数屈指可数。故而，她不由得吃了一惊，可没等她反应过来，甄泠朵已经一把抢过了工作电话，调出宋珩的电话，发了个消息。 “程归远和柳姑娘组队前去查探涉事的小区，现已失联。” “发消息的话，他未必能在第一时间看到。” 夏艺璇怔怔地看着甄泠朵在骤然间换了个传递消息的方式，一时间有些没能回过神来，直到眼见着她兀自收拾东西准备往外赶，才后知后觉的补了一句。 “告诉他只是以防万一，你守着家里，我过去看看。” 说着，甄泠朵便自顾自头也不回的走了。 夏艺璇怔怔的立在原处，诚然，她已经习惯了众人一旦遇上紧急事件便默契分工各自行事的基本规范，也早便已经坦然接受自己大概率是得留守后方镇守大本营的那一个，但眼见着甄泠朵全无半点迟疑，毫无畏惧的风风火火往事发地而去的背影，要说她半点都没有羡慕，那定然也是假的。 所幸的是，夏艺璇远不至于因此而兀自纠结太久。 作为资深员工，她最是明白宋珩行事时的适合原则。比起其他人，她夏艺璇的优势的确只在收集线索，远程协助等方面，虽说她和小鬼之间的确结了契约，但凭着她这三脚猫的功夫，若是非要跟着去，也不过是给其他人多加个累赘罢了。 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罢了罢了，夏艺璇你还是加紧找线索好了，朵朵都去了，真要是全然没有头绪，宋珩回来不得我疯了。” 她自说自话似的玩笑道，借着这不以为意的云淡风轻，强行将浮在眼前的诸多不安尽数打散。 眼下有更为重要的事情做，没功夫想些有的没的。 而另一头，柳姑娘终究也感受到了不对劲儿。 程归远离开之后，两人之间还尚未彻底断了联系。夏艺璇的确联系不上柳姑娘，但程归远与她却不至于全然不知道对方的动向。 “已顺利入区。” 柳姑娘死死的捏着手机，最新的消息已是一个小时前。 那应该是程归远顺利从后院翻进小区的第一时间，但往后他便再没传出哪怕只言片语。 柳姑娘的手机，是程归远的，号码还是他的副卡，这是他拗不过柳姑娘，不得不由着她参与逐明侦探社案子时，硬逼着她接受的唯二物件。 “这号码没其他人知道，我可以答应你涉险，但你也得答应随时得给我消息。” 饶是程归远当初说的言之凿凿，可事实上，柳姑娘自打拿了手机，却也从来都没有主动联系过任何人，至多不过是接收某人如同打卡一般的日常。 时日一久，她也就渐渐习惯了。 但现在，消息突然中断，她心底里的不安便也就变得愈发浓重了。 毕竟，程归远往日里可是会隔十分钟发一次消息的，就算是手头事忙，他也总会在后续补上。但眼下整整一个小时全无消息，柳姑娘怎么可能不急？ 她曾好几次纠结着想要致电追问，可举起了电话的那一刹那，却到底还是只能迟疑着放下。倒不是为了旁的什么，只是担心他身在小区四面楚歌，一旦因着她这不期然的搅扰而陷入了新的危机，反而得不偿失。 思来想去，柳姑娘终究还是决定涉险前去和他会合。 事实上，柳姑娘也并非是没有想到过要将他们这边的境况及时反馈给侦探社的各位，可事到临头她才不无郁闷的发现，先前她实在是过分倚仗程归远了。 无论什么事，但凡是那家伙不由分说一把揽了过去，她便绝不会多说半个字。以至于到了现在，她居然连侦探社的电话都不知道。 若是换做他人，依着这等一问三不知的阵势，只怕是根本就不可能再有机会与大家共事。 等此间事了，她还是得全部靠自己才行。柳姑娘暗暗想着。 心下主意既定，柳姑娘便又从小区正门而入，所幸的是，彼时门口依旧无人值守，有了上次的经验，她自是无论如何愣愣的立在一旁，而是趁着无人在意，径直就冲了进去。 之前就是因为她和程归远实在太过规矩，笃定心思将自己视作了小区的外来客，以至于瞎眼婆婆刚出声赶人，他们就下意识乱了分寸，之后更是全然乱了章法，被赶出去也便成了板上钉钉的事。 如今好容易有机会重来，柳姑娘自是半刻都不愿意耽搁。 毕竟，此番她的重点不在其他，唯有程归远。 进去之前，柳姑娘想的再清楚不过，权且不论那小区究竟有什么问题，她只管寻程归远，找到人就离开，至于旁的事，她一点都没心思在意。 然而，柳姑娘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等她好容易见到了人，对方却已经根本就认不得自己。 “程归远？” 柳姑娘怔怔的喊了一声，眸子里却还是不自觉带着几分惊诧意。不为旁的，只因此刻立在她眼前的人还是熟悉的模样不假，偏生两只手却已经成了木头。 长长的手臂，绷得紧且直，就那么平直的横在胸前，硬生生拦住了她即刻上前的路。 柳姑娘并不确定，眼前人是否就是程归远。 他望向自己的眼神，再不似从往那般满是虔诚，而是带着无可忽视的警觉，可纵然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柳姑娘也不容许自己轻易错过。 孤身踏进小区的那一刻，被阴冷滋味侵袭全身时，她便意识到松口允许程归远单独行事是一个非常错误的决定。她既没有法子回到过去阻止错误发生，便也就只能卯足了劲儿，想方设法拨乱反正。 旁的权且不提，但至少一定不能再让程归远孤军奋战。 如今，程归远就在眼前，柳姑娘悬着的心落下一层。可还不等她有机会多探问两句，眼前人却是突然发难。 程归远虽手臂僵持，可腿脚却始终灵活，又是突然发难，柳姑娘一时恍惚，差点就应对不及。 第786章 通缉 “程归远，你看清楚！” “是我！” 柳姑娘仓促着向后退了一大步，这才总算堪堪避开了他的第一轮攻击，好容易稳住身形，便当即扯开了嗓子喊。 饶是柳姑娘并不能笃信这样的呼喊究竟能否让程归远恢复神智，可这人毕竟是一直以来守在自己神身边最值得信任的朋友，柳姑娘终究是不愿意对他刀剑相向。 哪怕是先前被困撑花镇里，柳姑娘为了能让他毫无眷恋的安心离开，而不得不狠下心肠，却也终究是没有动用非常手段逼着人妥协。 尽管她从来都不曾毫不犹豫的应许过程归远什么，可那人赤诚又真挚地说喜欢她，说愿意和她共同面对以后的所有风浪，她怎么可能不动心呢？ 只是她不能呀。 情到深处，总有许多不得已。 柳姑娘从前不说，是没有必要。她注定不可能给程归远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倒不如权当什么都不知道，好教两人之间依旧保有着最为诚挚的友情。 此刻她说不出口。 危急关头才不得不印证那数次被硬着头皮抛弃的情感，偏生眼前人还半点都不知情。 这一刻，要说柳姑娘心底里全无半分后悔，倒也是万万不能的。纵是她始终坚定的相信，程归远终究还是会恢复清明姿态，他们也终将离开这个鬼蜮。可若是那时候，程归远后知后觉似的回想到了如今这一幕呢？ 柳姑娘脑子里思绪陡转，她既遗憾没有笃定而坚决的告诉眼前人她的感激和纠结，却也委实生怕今日种种反而会激出他更多的疯狂举动。 程归远大抵是爱惨了她。 可他本不该承受这一切的。 就在柳姑娘兀自陷入天人交战的为难境地时，甄泠朵为求速度抵达，随手拦了辆出租赶去现场。就在她报出地址后，随车音响却是冷不防开始播放连环杀手的通缉令。 “现在播放一则通知……” 毫无预兆的声响，让甄泠朵不由得激出了一身冷汗，可倘若那通缉令只是一个寻常玩意儿，倒也再正常不过。毕竟如今这世道实在太乱了，免不得需要全民协同缉凶。 然而，当甄泠朵稳住心神仔细往后听了部分，她不淡定了。 “请各位市民注意，近日外出千万不要坐出租车，尤其是警惕无人应声的主驾驶者。若不得不选择出租出行，万不可落单……” 沉默的司机，落单的乘客。 这说的不就是她吗？ 脑子里灵光乍现般的涌出某些骇人的念头，实在是将甄泠朵吓得恨不能即刻就跳车而走。然而，那仅存的理智到底还是强行将她扣了下来。 甄泠朵不能走。 权且不论她眼下尚且没能搞清楚这所谓的连环杀人通缉令究竟有何用意，单是她选择跳车这一决定可能耽误她赶去小区寻找程归远和柳姑娘的这一现实，便逼得她不得不耐着性子仔细应对。 “不能慌，甄泠朵，沉住气，你可以的！” 甄泠朵记不得自己究竟花了多少时间，才终于让自己暂且脱开了那始终被不可估量的清冷通缉声环绕的折磨。 “司机师傅，麻烦把广播关了呗。” 试探着说这话时，甄泠朵已是不自觉倾身让自己下意识靠近驾驶座的椅背，一旦那所谓的凶手突然发难，她便能借着那一瞬的视觉盲区，为自己尽力争取转圜的可能。 “左右这车里只有咱们两个，一而再再而三的播报也没什么意思。” 眼见着司机无有反应，甄泠朵便索性又阴恻恻的补了一句，“还是说，你得靠着这声响才能保持的清醒？” 说话间，甄泠朵突然兀自伸出手去。 她的目标很是明确，从来都只有那始终聒噪不安的广播而已。 “唉，你快些坐好，系好安全带，不尊重安全乘车的规则，要是出了事，可怎么是好？” 沉默了许久的司机在这一刻似是冷不防被人撬开了任督二脉似的，突然就忍不住叫嚷起来，“你以为我不想关吗？我关不掉啊。” “谁知道这电台系统究竟抽什么疯，已经好几次了，只要是车里有乘客，就会莫名其妙播放一路，关都关不掉啊！” 对方没好气的吐槽，让甄泠朵不由得有片刻迟疑。 无可否认，她的目标从来都不说那个只会喋喋不休的通报提醒的随车系统，甄泠朵真正需要提防，并再三试探的，只有这狭小空间里的另外一个人。 司机。 事实上，倘若他始终缄默者不做声，甄泠朵大抵也就全然由着他去，倒也未必还会拿出多少心神来应对。 毕竟这车里的环境，自她踏进来的那一刻起，就从里到外透着不对劲儿。 虽说甄泠朵面上不曾显，可她要是当真半点都感受不到，可真就着实白费了她进进出出的那么多个鬼蜮了。 “是吗？” “那还真挺麻烦的，你没有报修吗？” 甄泠朵语调淡然的和司机对谈，语气玩味，神色却始终坚毅非常。 “报修？我看现在是连报警都没用了。”司机无奈的摇了摇头。 “那不如我来帮你。” 甄泠朵轻笑一声，再下一瞬，她倏的倾身，想要圈住他的脖颈，逼着司机即刻停下来，仔细接受自己的盘问和审查。 诚然甄泠朵在这方面始终及不上宋珩分毫，可就算不那么专业，端是拿出来唬人，应该是够用的吧。 甄泠朵正这样想着，还没来得及动作，司机却是已经稳稳的熄了火，淡淡道，“到了。” 倏然听着这一句，甄泠朵悬着的心不由得愣了片刻。 柳姑娘和程归远的安危，与这诡异司机的身份，一时间诸多疑惑在甄泠朵脑子里盘旋。她只迟疑了不过一瞬的功夫，便打开了车门。 还没下去呢，甄泠朵便被眼前景致惊得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她明明记得自己报的是小区的地址，可现如今司机停车的位置，却分明是墓园。甄泠朵倒是记不清自己究竟在路上走了多久，低头扫了一眼时间，午夜一点。 第787章 有鬼 这可真是个好时候啊。 甄泠朵不无自嘲的想，可转念又登时意识到不对，不为旁的，只因她急吼吼离开侦探社时，还是白日，而如今陡然间却不得不面对午夜时分，这其中的缘故，倒也实在是不难猜。 甄泠朵面上不显，但心底里却是已经开始暗自盘算开了。 大抵是因为感受到她松懈下来的心神，原本静默着坐在前头的司机却是一反常态，陡然间便毫不客气的扭过头来，端着一副狠厉姿态，咬着牙冲她喊，“立刻下车，别耽误我做生意。” 他不过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跑车人，系统发癫已经吓得他半晌都找不着北，冷不防还要被甄泠朵威胁，无论换做是谁，都不可能坦然。 听着他陡然间变得凌厉的语调，甄泠朵的确是多有意外。 这一路上，她再三试探，几乎能够笃定，这位倒霉的司机身上实在没有值得她深究的意义。只是，她原本以为，这人大抵会时刻都谨慎小心，只闷头做自己的事，至于旁的，自是半点都顾不上。 但没成想，身在这阴风阵阵，随处都透着凄凉的地界，他居然能莫名翻身而起，那一句毫不客气的怒斥声，若是换做最初，甄泠朵很难不即刻给人一记手刀。 “别急啊，你且看看身后。” 甄泠朵自顾自轻笑一声，幽幽开了嗓。 她说这话时，神色委实玩味，语调又特意拖得悠长，加之眼前本就是些比肩而立的坟茔，其中滋味自是愈发瘆人。 饶是心里不安，可那司机却还是只能硬着头皮端出一副淡然模样，一字一顿的警告，“你又想耍什么花招？立刻马上结钱下车。” 他本是言之凿凿，可奈何，说到最后声音却是不自觉多了几分飘忽。 不为别的，只因他冷不防就和不知什么时候立在身后的鬼撞了个满怀。 “鬼……啊……” 前一刻还镇定自若，可下一秒却即刻吓得瘫在驾驶座上，就连大声喘息的求生本能都没了。 “真是不惊吓。” 甄泠朵瞧着眼前这一幕，却到底只能无奈得摇了摇头，实在是怪不得她如实相告，他们停在这墓地里至多不过几分钟的光景，周遭便已经被小鬼们围了个严实。 就算是甄泠朵有心带着其避开了身后的那个，却也着实无法保证，让他这一路终究是什么都瞧不见。 一个注定帮不上忙的废物司机，与其眼睁睁看着他成为累赘，倒不如从一开始就让他认清现实。要是能因此被激发出什么潜能，说不准还能在逃生路上大放异彩呢。 奈何，单就如今摆在眼前的情势来看，潜能大概率是没了。 甄泠朵的希望也算是彻底落了空。 但不管怎么说，他是真昏也好，假晕也罢，只消是没功夫破坏甄泠朵后续的计划，便还算是发挥了作用的。 “人已经被你们吓了个半死，然后呢？” 甄泠朵自顾自收回视线，不无玩味的审视着冷不防涌到跟前的小鬼。她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面对这样骇人的场面，甄泠朵神色始终淡淡的，与平时并无半点不同。 可或许是因为她实在过分笃定，反而让跟前的一众小鬼都不由得愣住。 “既然你们没法子，那我只能找报警了。” 甄泠朵凝神看了他们好一阵子，而后不疾不徐的掏出手机准备求援。 现在这阵仗，找警察显然没用，找除灵官方也不知道要等多久，饶是甄泠朵心里实在没什么底，可事已至此，她也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眼见着甄泠朵这般动作，好容易挤到了跟前的一应小鬼却是不知为何竟然伸手就抢。 他们这是不准备给她留活路啊。 甄泠朵暗暗想着，神色也陡然间变得凝重了起来。诚然，她可以即刻请神，应对眼前的困局。可哪怕是到了现在，她却也依旧不知道外头究竟还有多少潜藏在暗处的小鬼在等着攻击的号角。 敌人在暗，她在明。 就算是难得少了一个累赘，可这场恶战终究还是难免。 “我不想动手的。” 手机被几个几乎同时冲上来的小鬼们抢走的那一刻，甄泠朵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 ，末了又一字一顿的补了一声，“是你们逼我的。” 陡然听着这一声，小鬼们都不自觉吃了一惊。无他，只在这骤然之间，甄泠朵的神色陡然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明明此前是对一切都不以为意的淡然模样，但在这一刻，却是莫名变得凌厉起来。 虽说那司机突然变脸的那副光景，也的确让小鬼们不自觉心里一颤，可眼下亲自感受着这女人身边气场的变化，却愈发让小鬼们脊背生寒。 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滋味。 这女人比前头那个男人难对付多了。 小鬼们几乎是同时意识到了这一点，然而，甄泠朵却是再没有给他们任何反应的机会，登时出手。她甚至没有动用神明之力，仅仅是靠着自身的力量，毫不犹豫的出拳，不偏不倚的落在了小鬼身上。 这本该是对付小流氓的手段，按说人鬼殊途，小鬼们又占据着绝对的数量优势，可不知道为何，甄泠朵拳风所至，却还是让他们没有半点招架的可能。 他们打不过。 就算是集结了所有小鬼，一起抵御，也未必能行。 意识到这一点，小鬼们登时跪地求饶。 “我们只是想要为自己报仇，绝没有牵累旁人的意思。”领头的小鬼冷不妨的一声，让甄泠朵到底还是迟疑着收起了即将落下的拳头。 她面色淡淡，只自顾自沉声道，“说清楚！” 掷地有声的三个字，虽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但许是因为甄泠朵突然收了手，倒是让小鬼们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至少，暂时不必再被动挨打了。 可面对甄泠朵的质问，他们心底里显然还是多少带着些不安的，下意识间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子，也没能将先前中断的对话继续。 甄泠朵也不急着催促，左右她这个近乎暴躁的性子，跟前的小鬼们都已经领教过了，倒也不必她再多言。 第788章 成全 迟疑良久，小鬼们到底还是打定主意如实相告。 甄泠朵的本事他们已然领教过了，虽说信口胡诌个由头说不准也能由他们跌跌撞撞的闯出一条生路，可要是事情败露，其后果显然也并不是他们可以承受的。 “我们都是他的刀下亡魂。” 静默了许久，冷不防再听到小鬼们开口的那一刻，甄泠朵到底还是不自觉失神了片刻。 倒不是因为旁的什么，而是纵然甄泠朵此前心底里已然有了些猜想，但冷不防对上眼前这些容不得任何人质疑的，活生生的证据时，却还是有些无法自持。 “他就是个恶魔。” “借着深夜载客的由头，把我们骗到荒郊野外，残忍杀害。” “因是无辜枉死，我们无法入轮回，便也只能在这条路上来回游走。” “他身上的怨气和杀意太重，且本就沾染着的是我们的血，所以我们近不得，也杀不得，至多也不过就是像今日这般，吓一吓罢了。” …… 有人开了头，余下的小鬼们便也登时被赋予了勇气，敢于将自己的一应遭遇和盘托出。 甄泠朵听完，只觉得胸中怒火飞扬。 “车里的警报，是你们做的？” 好容易沉静下来，甄泠朵却只问了这一句。 可这毫无预兆的追问，却还是让小鬼们静默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作声。 这的确是他们的手笔，但却显然是不合规矩的。 在向甄泠朵陈述过往的时候，小鬼们已是默契非常的径直隐去了这一桩。可没成想，眼前人眼里分明容不得半点沙子，他们不提，她索性就径直戳破。 事已至此，小鬼们自是不敢再有所欺瞒。 “是。” 听着这个并不意外的答案，甄泠朵面上依旧不改，但正也是这副神色淡淡的模样，却是让小鬼们好半晌都拿不定主意。 纵是到了如今，他们依旧捉摸不透她的心思。 眼下，他们至多不过是硬着头皮劝慰自己，这女人好歹不是那人的帮凶。 “我们没法让凶手谢罪，也阻止不了悲剧继续发生，只能眼睁睁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无端命丧他手，那样的滋味实在太痛苦了。” 倏的，有人愤而怒喊了一声。 大抵是因为他们实在不得已将这些情绪积压了太久，又实在是好容易才有了眼下这么一个可以发泄的机缘，在这一声豁出一切的怒吼之后，竟又有好些小鬼不自觉抽泣起来。 一时间，哭声震天。 甄泠朵实在没有多少处理这些事的经验，那一刻，她只得淡漠得扫视周围，心中却是暗暗想着，难怪宋珩无论遇上了什么事都从来端着一副波澜不惊的姿态，有些时候，也算是不得已而为之。 可再转念一想，她又会不自觉暗恼。 同样的境遇下，夏艺璇处理起来肯定比自己得心应手得多。至于宋珩，他自然能处理的更加妥帖。饶是甄泠朵如今被许多人认作是宋社长的左膀右臂，可真要是遇上了事，他们之间的差距却绝不是任何人能轻易忽视的。 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甄泠朵心想。 但眼下，她还考虑不到那么远。 “停！” 耳畔多是些聒噪的声响，甄泠朵被吵得头皮发麻，根本就没法子沉静下来仔细思考。 她冷不丁的一声喝，如九天惊雷一般，轰然落在几个小鬼身上，打得他们根本就无暇顾及其他，只敢忙不迭收敛心神，生怕自己停得晚了，会开罪眼前人。 瞧着他们这般战战兢兢的模样，甄泠朵气笑了。 诚然，她并非是全然没有感受到眼前这些小鬼为了不落得个灰飞烟灭的结局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可偏偏他们所做的一切，在甄泠朵看来，实在都是些无用功。 “报仇的法子有许多，你们何必亲自动手？” 甄泠朵难得好脾气的放柔了声音，她好整以暇的环视着眼前一众小鬼，尽管她也很希望能为他们找出个合乎情由，又不至于落人口舌的托词，但遗憾的是，她想不出。 “入不得轮回，是你们心有魔怔。案子已经做下，总也有人能替你们报仇。警 察不行，还有阴司。至多不过是多得几年罢了，死都死了，你们还有什么可纠结的呢？” “好，就算你们是为了警示其他人，才安排了那个警示电台，可结果呢？” “他收手了吗？” 甄泠朵的连番追问，让小鬼们不由得神色一沉。 不为别的，只因甄泠朵说的一点不差。 饶是他们借着世道突变的由头，好容易才想出了个通缉警示的法子，但却是并不曾从源头上彻底遏制悲剧本身。 那突兀的声响，并不能发挥任何警示作用，甚至许多时候还莫名成为了催命符。 有好几次，陌生乘客因着那突兀的警示而不由得脊背生寒，以至于第一时间就想要下车逃离，可那个时候，习惯了嗜血滋味的凶手却是已经被这无端的挑衅激出了潜藏在心底里的反叛因子。 饶是他此前本也不曾存着心思想要对方的性命，但事到如今却已是不得不为。 自此，厄运循环，再无终结。 “我……” “我们……” 小鬼们支支吾吾，好半晌都不知该如何应对，甄泠朵却是根本就懒得多看一眼，而是转头直愣愣的盯着那个至今都没有任何动弹的司机。 “这案子既然被我遇上了，视若无睹自然是不可能的，那就做个交易吧。”甄泠朵倏然道。 一句交易，登时惊得小鬼们下意识挺直了脊背，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分了神，再不能真切领会她的真实目的。 “我可以想法子散去他身上的煞气，将你们恨之入骨的人，交由你们处置。”甄泠朵却是并不急着说出自己真实盘算，只先将她的诚意径直摆在了台面上。 “亲自复仇，这该是你们所有人都希望的结果吧？” 甄泠朵淡然环视周围，面色沉静，尽管眼前的小鬼们已是不自觉怔住，一时间大气都不敢出，可眼前人却依旧不疾不徐，“说是交易，倒不如说是我单方面成全诸位。” 第789章 灵车 说话的功夫，甄泠朵便径直抬起手，运用当初和沈玄风学的，散了那司机身上的大半煞气。 环绕在跟前的小鬼，于旁人看来，或许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可甄泠朵却是始终愿意向他们释放自己最大的善意。 那司机的确不是个好货色。 如果不是甄泠朵先一步有所提防，且又实在有些本事，大抵也和面前这些不知何时莫名殒命的可怜人是同一个下场。 换言之，她眼下之所以还能有机会全虚全尾的坐在这儿，气定神闲的和这些小鬼们说话，多少也是借了他们的恩。 要不是这些小鬼出现的恰到好处，甄泠朵又哪里来的自由。 做这些时，甄泠朵始终端着一副淡然模样，她甚至没有多看小鬼们一眼。事实上，绕是眼前人说的言之凿凿，但这样的结果却实在远远超出了小鬼们的预料。 事实上，在不自觉涌动车里之前，他们甚至都还暗自想着，会不会又将不得已再多牵累一个人。 然而，当甄泠朵摇下车窗，悠悠然环视周围的那一刻，一切都不一样了。 “车归我，剩下的事，你们自己看着办。” 好容易等甄泠朵收手，小鬼们悬着的心才不自觉落下了大半，不想，只转瞬的功夫，却又听着她自顾自道。 该说彼时本也还有不少小鬼兀自恍神，半晌都不知该如何应对眼前局面，但听着甄泠朵这冷不丁的一句，前一刻还茫茫然不知所措的小鬼们心底里当即有了盘算。 “多谢。” 他们异口同声的转而向甄泠朵道了谢，再下一瞬，便是毫不犹豫的径直涌入那司机的身体里。 甄泠朵出手，化了他起码半世的煞气，借着这墓地深入阴森诡谲的阴冷态势，小鬼们若是能集结全部的力气，倒也未必不能亲自教训那不知道被记恨了多久的真凶。 甄泠朵眼看着前一刻还活生生的人，在骤然间被小鬼们侵袭成了人面疮。 若是换做往常，她大抵是做不到始终淡然处之，任由一切发生。可眼下，甄泠朵却也成了这中间极为重要的一环。 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既有人犯下大错，便注定是要为此付出代价的。 如今这世道实在太乱了，官方未必能腾出空来处置，甄泠朵不过是推波助澜了那么一小下而已，着实无足轻重。 人面疮已经不在，车里仅剩下甄泠朵一个。 大抵是被聒噪的环境吵得久了，冷不防归于沉静，倒也委实让甄泠朵不自觉有一瞬错愕。幸而，她很快就回过神来，再一次回想起了她今日最为重要的行程。 去小区，找程归远他们！ 心思一定，甄泠朵便径直收敛心神，急吼吼换到了主驾驶位上。 她之所以非要留下这辆血车，不过是想代步而已，然而，现实却是比甄泠朵想象中还要惨淡得多。 亲自上手之后，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一切原也没有什么必要。 车已经没油了。 她根本就用不了。 若然甄泠朵能早一步发现问题，她说不准还能向那些小鬼们提些要求，让他们帮着一块想想办法，但如今却是太晚了。 甄泠朵认命的轻叹了声，下车步行。 她倒是不至于完全悲观，这墓地附近定然没什么机会，但稍走远一些，总不至于连一辆四个轮子的车都没有。 届时无论是诓是骗，但凡有任何一辆四轮车从甄泠朵的眼前闪过，她都必然会卯足了劲儿的爬上去。 正大光明的顺风车也好，无奈胁迫也罢，甄泠朵自是无论如何都必须要离开这儿，去办正事的。 彼时的甄泠朵并不知道，宋珩处理完自己手头的要紧事，冷不防看到了她此前的留言，不由得心头一紧，即刻调头往目的地而去。 刚出墓地，迎面就来了一辆车。 甄泠朵只简单的扫了一眼，从始至终都没有过半分迟疑，便径直招手拦下，快步登了上去。 甄泠朵报了地址，便径直倚在位置上，她似是半点都不在意这车始终空荡荡的，没有声息。 反倒是坐在前头的司机透过后视镜瞧见她这般淡然的姿态，心底里总也免不了涌动着几分好奇，可不等他有机会多看两眼，甄泠朵却是突然没好气的怒瞪了一眼。 四目相接的那一刻，乘客虽没有作声，但还是将可怜的司机吓得不轻。 “麻烦快点，我赶时间。” 甄泠朵幽幽的一句落下，那司机便即刻风风火火的往前开去。 旁人瞧不见，可甄泠朵却是将那小子满脸的兴奋劲儿瞧得一清二楚。 开个灵车而已，有什么可得瑟的？ 这边厢，甄泠朵登灵车赶路，心中暗暗祈祷程归远与那柳姑娘并无异样。不管怎么说，这案子是她先决定要查的，那两位突然失联，也无一例外全是因着她的部署。 既然这一切的事情无一例外全是因她而起，甄泠朵便有责任要将他们平平安安的带回来。 然而，中途耽误的这些功夫，又会不会发生些让他们无从预料的意外？甄泠朵始终不得而知，她生怕自己耽误了要紧事，便也只能盼着宋珩能明白其中利害，也有机会抢在自己前面去救人。 殊不知，宋珩依着甄泠朵给的线索，绕了不知道多少个圈，也依旧没能寻到小区入口。 那地方，早便不如白日里程归远和柳姑娘能轻易踏进去那般。 就在宋珩郁闷不已，眼看着就要暴走的功夫里，倏然有辆灵车拦住了他的去路。宋大社长稍一思忖，到底还是决定换个法子。 他径直弃车而走，转头投奔灵车。 和甄泠朵一样，从始至终都只简单报了个地址，除此以外，实在是不曾轻易多一个字。 可宋珩遇上的鬼司机实在是个耐不住寂寞的，骤然听闻，便即刻做出了一副夸张至极的惊愕模样，“那地方可是有去无回，你可千万想仔细了。” 宋珩却只当根本就没听见。 奈何，他这般淡漠的模样落在那鬼司机的眼里却分明是无知者无畏的姿态，他反而愈发起劲儿了。 说话的功夫，甄泠朵便径直抬起手，运用当初和沈玄风学的，散了那司机身上的大半煞气。 环绕在跟前的小鬼，于旁人看来，或许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可甄泠朵却是始终愿意向他们释放自己最大的善意。 那司机的确不是个好货色。 如果不是甄泠朵先一步有所提防，且又实在有些本事，大抵也和面前这些不知何时莫名殒命的可怜人是同一个下场。 换言之，她眼下之所以还能有机会全虚全尾的坐在这儿，气定神闲的和这些小鬼们说话，多少也是借了他们的恩。 要不是这些小鬼出现的恰到好处，甄泠朵又哪里来的自由。 做这些时，甄泠朵始终端着一副淡然模样，她甚至没有多看小鬼们一眼。事实上，绕是眼前人说的言之凿凿，但这样的结果却实在远远超出了小鬼们的预料。 事实上，在不自觉涌动车里之前，他们甚至都还暗自想着，会不会又将不得已再多牵累一个人。 然而，当甄泠朵摇下车窗，悠悠然环视周围的那一刻，一切都不一样了。 “车归我，剩下的事，你们自己看着办。” 好容易等甄泠朵收手，小鬼们悬着的心才不自觉落下了大半，不想，只转瞬的功夫，却又听着她自顾自道。 该说彼时本也还有不少小鬼兀自恍神，半晌都不知该如何应对眼前局面，但听着甄泠朵这冷不丁的一句，前一刻还茫茫然不知所措的小鬼们心底里当即有了盘算。 “多谢。” 他们异口同声的转而向甄泠朵道了谢，再下一瞬，便是毫不犹豫的径直涌入那司机的身体里。 甄泠朵出手，化了他起码半世的煞气，借着这墓地深入阴森诡谲的阴冷态势，小鬼们若是能集结全部的力气，倒也未必不能亲自教训那不知道被记恨了多久的真凶。 甄泠朵眼看着前一刻还活生生的人，在骤然间被小鬼们侵袭成了人面疮。 若是换做往常，她大抵是做不到始终淡然处之，任由一切发生。可眼下，甄泠朵却也成了这中间极为重要的一环。 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既有人犯下大错，便注定是要为此付出代价的。 如今这世道实在太乱了，官方未必能腾出空来处置，甄泠朵不过是推波助澜了那么一小下而已，着实无足轻重。 人面疮已经不在，车里仅剩下甄泠朵一个。 大抵是被聒噪的环境吵得久了，冷不防归于沉静，倒也委实让甄泠朵不自觉有一瞬错愕。幸而，她很快就回过神来，再一次回想起了她今日最为重要的行程。 去小区，找程归远他们！ 心思一定，甄泠朵便径直收敛心神，急吼吼换到了主驾驶位上。 她之所以非要留下这辆血车，不过是想代步而已，然而，现实却是比甄泠朵想象中还要惨淡得多。 亲自上手之后，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一切原也没有什么必要。 车已经没油了。 她根本就用不了。 若然甄泠朵能早一步发现问题，她说不准还能向那些小鬼们提些要求，让他们帮着一块想想办法，但如今却是太晚了。 甄泠朵认命的轻叹了声，下车步行。 她倒是不至于完全悲观，这墓地附近定然没什么机会，但稍走远一些，总不至于连一辆四个轮子的车都没有。 届时无论是诓是骗，但凡有任何一辆四轮车从甄泠朵的眼前闪过，她都必然会卯足了劲儿的爬上去。 正大光明的顺风车也好，无奈胁迫也罢，甄泠朵自是无论如何都必须要离开这儿，去办正事的。 彼时的甄泠朵并不知道，宋珩处理完自己手头的要紧事，冷不防看到了她此前的留言，不由得心头一紧，即刻调头往目的地而去。 刚出墓地，迎面就来了一辆车。 甄泠朵只简单的扫了一眼，从始至终都没有过半分迟疑，便径直招手拦下，快步登了上去。 甄泠朵报了地址，便径直倚在位置上，她似是半点都不在意这车始终空荡荡的，没有声息。 反倒是坐在前头的司机透过后视镜瞧见她这般淡然的姿态，心底里总也免不了涌动着几分好奇，可不等他有机会多看两眼，甄泠朵却是突然没好气的怒瞪了一眼。 四目相接的那一刻，乘客虽没有作声，但还是将可怜的司机吓得不轻。 “麻烦快点，我赶时间。” 甄泠朵幽幽的一句落下，那司机便即刻风风火火的往前开去。 旁人瞧不见，可甄泠朵却是将那小子满脸的兴奋劲儿瞧得一清二楚。 开个灵车而已，有什么可得瑟的？ 这边厢，甄泠朵登灵车赶路，心中暗暗祈祷程归远与那柳姑娘并无异样。不管怎么说，这案子是她先决定要查的，那两位突然失联，也无一例外全是因着她的部署。 既然这一切的事情无一例外全是因她而起，甄泠朵便有责任要将他们平平安安的带回来。 然而，中途耽误的这些功夫，又会不会发生些让他们无从预料的意外？甄泠朵始终不得而知，她生怕自己耽误了要紧事，便也只能盼着宋珩能明白其中利害，也有机会抢在自己前面去救人。 殊不知，宋珩依着甄泠朵给的线索，绕了不知道多少个圈，也依旧没能寻到小区入口。 那地方，早便不如白日里程归远和柳姑娘能轻易踏进去那般。 就在宋珩郁闷不已，眼看着就要暴走的功夫里，倏然有辆灵车拦住了他的去路。宋大社长稍一思忖，到底还是决定换个法子。 他径直弃车而走，转头投奔灵车。 和甄泠朵一样，从始至终都只简单报了个地址，除此以外，实在是不曾轻易多一个字。 可宋珩遇上的鬼司机实在是个耐不住寂寞的，骤然听闻，便即刻做出了一副夸张至极的惊愕模样，“那地方可是有去无回，你可千万想仔细了。” 宋珩却只当根本就没听见。 奈何，他这般淡漠的模样落在那鬼司机的眼里却分明是无知者无畏的姿态，他反而愈发起劲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