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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蜂毒

作者:晟灼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次日,开封城内。


    “炊饼嘞!热哩炊饼,一文钱一个咧!”


    这吆喝声扯着长腔,在街面上悠悠地荡着,能传出老远。


    挎篮子的农妇也沿街叫卖:“便宜卖嘞,石灰裹泥的变蛋嘞!个个溏心流黄!口感滑嫩,五文钱一个!快来瞧一瞧,看一看呐!”


    “香油嘞!石磨香油咧!”卖香油的扯着尖嗓子喊,“磨的是头茬芝麻,走过路过别错过咧!不买就没啦!”


    “锵剪子来磨菜刀嘞——”


    日头刚冒尖儿,开封城就热闹起来了。


    尤明姜穿了身褐麻衫裙,长发束在脑后,系着蓝头巾,身姿轻盈地跃下骡车。


    一只竹编药篓,稳稳地挎在她的肩膀上,篓中错落着十来株地黄、牛膝、铁皮石斛。她牵着骡车,快步走到一家熟悉的茶棚前,从怀里摸出十文钱,交给嗑瓜子的茶婆,嘱托她老人家帮忙照料一下骡车。


    茶婆笑着收了钱,将骡车牵到棚子后面,一边喂草料,一边抻长了脖子吆喝:“尤大夫,您忙完了,来棚子里喝口茶呗,特意给您留了好茶叶呢。”


    “行啊。”尤明姜随口应了一句,转身背着药篓,向着药铺的方向稳步走去。


    药铺里面供奉着药王孙思邈的神位,因为今个儿要来药铺,她守着规矩,将虎撑老老实实地藏在药篓里。这杨家药铺是老字号,药材成色不错。杨药伯挺大方的,给她换了些上等香药,比如说红花、肉桂、丁香之类的。她捏起一撮,触感挺干燥;凑在鼻尖闻了闻,没霉味。药铺还送了些明矾,挺实惠。


    她把大包小包的香药,统统一股脑地塞进了那只竹编药篓里。药篓像是被塞得满满当当,小药童在一旁看着,眼中满是关切。


    忍不住发问:“尤大夫,这篓子看着沉甸甸的,你能背得动吗?”


    尤明姜转过身,将药篓背在肩上,冲他笑了笑:“放心吧。这点子重量。”


    ·


    小药童完全是多虑了。


    她手头这一只竹编药篓,实际上是圣母系统出品的储物空间。


    形似小巧,却内藏乾坤。


    【物品名称:竹编药篓】


    【描述:相传曾是药王孙思邈的旧物,其空间容量为8立方米(长4米*宽1米*高2米),此药篓重量恒定为两斤,篓内物品能自动分类存放,且永不腐坏。】


    【注1:该篓不可放置活物,不可放置人类的尸体。】


    【注2:已绑定用户,不可解绑,不可交易,遗失后自动刷新。】


    这个篓子很神奇,哪怕里面堆满了何首乌这类“大块头”,它的重量也始终和空篓一样,如此,尤明姜才能轻松地背着它采药。


    一路走着瞧着,那些繁华地段确实繁华,但也有不少个脸色蜡黄的佃农,在街边摆摊儿。他们大部分收成都要上交给地主,只剩下一丁点儿粮食。因此,为了攒点钱补贴家用,农闲时,也会卖一些自家做的粗糙小物什。


    但凡瞧见了些实惠物件,尤明姜就停下步子,尽量多采买些。


    先是相中了两个粗陶碗,模样虽糙,却敦实耐用,盛个药汁子正合适。又瞅见几双草鞋,拿在手里一瞧,就觉着结结实实,便买了五六双。再往前走,寻着一卷苇席,纹理匀净细密,往榻上一铺,定是清爽极了。


    听到了卤水豆腐的叫卖声,她花了十五个铜板买了剩下的底儿,豆腐娘子麻溜地用刚采下的荷叶包好,那荷叶的清香渗进豆腐里,闻着就觉着新鲜。


    再一股脑的,统统装进竹编药篓里。


    除此之外,她的药篓里总放着一个陶罐,里面装的是冒着丝丝热气的豆腐汤。


    就是最普通的豆腐汤。


    锅底擦点儿油,豆腐一煎,撒把细盐儿,加水一“咕嘟”,就炖成了奶白汤水。


    当年在崖州的地界上,她见过不少面黄肌瘦的路倒儿。


    有的是病倒的,有的是饿倒的。但绝大多数的路倒儿,都是因为肚子里没食儿,饿得身子骨都快散架了。疾病只是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有人实在捱不住了,靠在墙角歇上片刻,缓一缓劲儿,哪承想,这一靠下去,就再也没能起来。


    她每次碰见了,都会凑上前扶起那人,往他嘴里灌一口豆腐汤。


    这一口汤灌下肚,人缓过劲儿来,好歹能留住小命,不至于悄无声息地走了。


    这世道,大伙儿都苦得很呐,尤明姜只想着能救几个是几个。


    ·


    茶婆说的好茶叶,就是茉莉花茶筛下的碎末。


    这些碎末色泽微黄,冲泡后,碎末上下翻腾,释放出一股清幽的香气。


    轻抿一口,茶汤在舌尖缓缓散开,泛着微苦的清甜味儿,转瞬之间,弥漫整个口腔。


    尤明姜手捧茶碗,一边喝茶,一边怔怔地出神。卖药材所得的钱,已被她花得一干二净,但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想马上回去。


    这时,一位姑娘从她身旁走过,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蜂蜜香气。


    尤明姜微微仰头望去,只见那姑娘怀中抱着个直径约摸两尺的脸盆,盆里盛放着蜂蜡,已掰成大小不一的块状,呈淡淡的琥珀色,微透明,表面光滑,泛着油腻的光泽。


    姑娘戴着一顶破旧的草帽,帽檐边缘微微卷起,帽檐下的脸庞苍白而清丽,粗灰麻衣上错落着几块补丁。


    她怀中抱着那一盆蜂蜡,脸盆上面贴着一根草标,脚步迟缓,走走停停,目光在人群中来回搜寻,逢人便殷切问道:


    “要蜂蜡吗?您买些吧!”


    “买些吧,这是自家熬的蜂蜡!”


    平头百姓收入微薄,一日工钱只有二三十文铜钱,一个月下来,收入不过八九百文铜钱,而蜂蜡价格不菲,一斤至少要几百文铜钱,故而问津者寥寥。


    铁萍姑抱着那盆蜂蜡,在集市的角落里寻了一处蹲下。


    整个人蔫巴巴的,身前显得颇为冷清。


    她眼神有些空洞,呆呆地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卖蜂蜡嘞,自家熬的蜂蜡……”


    声音微微发颤,还有些沙哑,很快就被集市的嘈杂声淹没了。


    或许是感受到尤明姜的目光,姑娘也抬起头来,目光从那盆蜂蜡上缓缓移到尤明姜脸上。


    两人的目光交汇,尤明姜心头一紧,下意识地低下头去。


    她囊中羞涩,实在买不起这些个蜂蜡。


    手里头的钱早已换成了两个粗陶碗,五六双草鞋,一卷苇席,新鲜荷叶包起来的卤水豆腐,还有那一碗热腾腾的菽麦粗面……


    ·


    铁萍姑从小就被寄养在她爹李大嘴朋友家。


    这寄人篱下的日子,忒苦。


    天还没透亮,她就得麻溜儿起身,“吭哧吭哧”地拉着风箱,但凡手脚稍慢些,那男人的拳脚便如雨点般落下来。


    等她烧好了饭,浑身被汗水浸了个精湿,却还要被说成是个懒蛆。


    男人眼睛一瞪,骂骂咧咧是轻的,还总把“卖掉她”仨字儿挂在嘴边。


    铁萍姑太害怕了,每一次吃得就更少了,只敢捡些剩饭剩菜吃。


    可就算是肚子里没食儿,她也得继续去后山干活儿。


    那男人在后山有一小片苹果园,蜜蜂嗡嗡飞着,能产蜜。但讨厌的褐胡蜂在墙缝里筑了巢,一到夏秋就乱飞。铁萍姑得像个守园人,天天在附近守着。


    她心里跟明镜似的,要是叫褐胡蜂伤了蜜蜂,男人非把她好一顿收拾不可。


    昨儿夜里,瞅见褐胡蜂在蜂箱边晃悠,铁萍姑的心一紧,赶忙抄起根长竹竿,小心翼翼地去驱赶。谁知道,那些胡蜂一下围上来,好几只狠狠地蜇了她。铁萍姑疼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她咬着牙,没吭一声。


    过后,她强撑着用草木灰水清洗了被蜇的地方,又找来紫花地丁,捣成药糊,轻轻敷在红肿的伤口上,还煎了金银花喝。


    这一通折腾,疼痛和肿胀虽说好些了,可头晕心慌的感觉一个劲儿往上涌。


    她躺在柴草堆儿上,难受得翻来覆去,却紧咬嘴唇,她知道,要是哼一声,招来的肯定是男人凶残的打骂。


    今儿一大早,还没等缓过劲,就又被那男人恶狠狠地打发出来卖蜂蜡。


    她脚步虚浮,抱着那盆蜂蜡,走在集市上,眼神里满是绝望。


    跟被抽走了魂儿似的。


    她不敢不来,怕卖不掉蜂蜡,被卖掉的就是自己。


    ·


    蜂蜡迟迟卖不出去,铁萍姑心里越来越着急,那滋味就像在火上烤着似的,煎熬得很。


    也不知怎么回事,她浑身难受,连蹲着的劲儿都没了,还老是喘不过气来。


    好不容易盼来个流里流气的混混要买蜂蜡,可那价钱低得简直不像话。


    “二百文!”


    铁萍姑惊得瞪大了眼睛,抬起头冲着那人说:“大哥,这么多的上好蜂蜡,只值二百文?!”


    “这价格已经很高了!”


    “啊?”


    铁萍姑一颗心“咯噔”提到了嗓子眼儿,伸出手比划着:“您就行行好,加点钱吧,五百文,不不不,三百文,就三百文成不?”


    老巢脾能煮出的纯蜂蜡本就不多,铁萍姑留着它用来诱蜂。


    这块蜂蜡是蜜脾熬出来的。


    要说蜡质最好的,那还得是蜜脾中的封盖蜡。


    这盆蜂蜡看起来质地纯净,之所以如此,一方面是因为它本身上乘的蜡质,另一方面离不开铁萍姑的细心。她把蜂蜡收拾得干干净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仔细过滤过蜂渣的。


    那混混却冷哼一声,撇着嘴说:“就二百文,多一个子儿都没有!”


    铁萍姑实在没辙了,苦着脸,正要咬着牙答应,心想:谁乐意卖这低价啊?可卖不出去蜂蜡,自己就得被卖掉,卖便宜了顶多挨顿打骂,总比被卖掉强。


    可还没等那混混掏钱,就听到一道清越的声音响起:“且慢!这么好的蜂蜡,既能拿来做紫云膏,又能当蜡烛使,两三百文岂不是贱卖了?拿来让我先瞧瞧!”


    突然听到有人说公道话,铁萍姑激动得眼眶都红了,忙不迭地应道:“诶——来了!”


    说话的正是尤明姜。


    她是特意给卖蜂蜡的小姑娘解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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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混混曾见过尤明姜,当时她把田伯光揍得口吐鲜血,还一脚将人踹进了臭水沟里。


    于是,那混混吓得脖子一缩,二话不说,麻溜地溜走了。


    铁萍姑抱着那盆蜂蜡,急急忙忙凑到尤明姜跟前。


    尤明姜瞅了她一眼,顿时呆住了。


    这卖蜂蜡的小姑娘脸色苍白,嘴唇泛着吓人的青紫色。


    尤明姜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这嘴唇泛着青紫色,可是要命的危险信号,得赶紧救人!


    “你是不是被蜜蜂蜇了?”尤明姜着急地问道。


    “不是蜜蜂,是褐胡蜂,叮了好几下……”


    吸气越来越费劲,眼前的东西也开始模糊不清,铁萍姑只觉得天旋地转。


    她两条腿直发软,再也撑不住身体。


    紧接着两眼一黑,整个人直挺挺地往后倒去。


    ·


    眼瞅着人就要栽倒了,尤明姜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手托住装蜂蜡的脸盆底,一手将人搂个满怀。


    茶婆忙不迭上前支应,接过那盆蜂蜡来。


    只见铁萍姑双眼紧闭,脸色惨白,嘴唇也没了一丝血色。


    就这么毫无生气地靠在尤明姜怀里。


    “这是休克了!”


    尤明姜心一揪,将人打横抱起,就往茶棚里冲。她一边小跑,一边扯着嗓子喊:“茶婆,快腾个地儿,人昏死过去了!”


    冲进茶棚,围观的百姓却没散开,还一个劲儿地往前挤。


    “哗啦”几声,尤明姜直接把四五张方桌,踹得侧翻在地,竖在周围弄成了个简易的围挡,刚好把那些好奇的目光挡在外头。


    然后,她又从竹编药篓里拽出那一卷苇席,三两下铺在地上。


    尤明姜把铁萍姑安置上去,再伸出手指,使劲掐铁萍姑的人中。


    糟糕!


    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她深吸一口气,迅速从竹编药篓中取出一支0.3mg的【肾上腺素自动注射器】。


    针头闪着冷光,尤明姜用食指轻轻弹了弹针筒,“啪”的一声脆响,把多余的空气赶走,接着缓缓推动活塞,药水慢慢向针尖移动。


    找到静脉后,尤明姜把针头扎进铁萍姑的皮肤,药水缓缓顺着血管流进去,注射完了,她迅速拔出针头,用纱布紧紧按住针眼。


    尤明姜紧紧盯着铁萍姑的脸,额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醒过来,一定要醒过来。”


    没一会儿,铁萍姑的眼皮轻轻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睛。


    “醒了!真的醒了!”


    “这玩意儿可真神了!”


    周遭的惊叹声一下子炸开了锅。


    与此同时,耳边传来一阵系统播报声:


    【叮!尊敬的少侠,您在开封城中行侠仗义,成功拯救一名身中蜂毒的弱质女流,义酬已发放到您的竹编药篓。】


    义酬如下:


    【奥美拉唑肠溶胶囊10mg*14粒/盒】


    【氯雷他定片10mg*12片/盒】


    【凝血酶冻干粉500单位*10瓶】


    【特发此礼,以资鼓励,望少侠戒骄戒躁,再接再厉。】


    尤明姜知道,这就意味着这个卖蜂蜡的小姑娘,已经成功被自己抢救过来了。


    她一直紧绷着的神经这才松了松,脸上露出一点欣慰的笑。


    当然,她也不敢多耽搁,从竹编药篓里取出一瓶500ml的【静脉输液瓶(林格氏液)】,麻溜地给铁萍姑挂上了吊针。


    茶棚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周遭儿议论纷纷:


    “这个透明的瓶儿,又是啥玩意儿?那根细管子还能扎进肉里头哩!”


    “俺滴个乖乖,这玩意儿太生猛了,那药水直接就进了身子,咋做到的?”


    “万一出了岔子,人还能活吗?俺可不敢用!”


    ……


    茶棚对面是个小饭馆。


    小饭馆的屋脊上,稳稳地坐着个头戴笠帽的灰衣青年。


    帽檐压得很低,他一条腿随意晃荡着,另一条腿蜷在瓦片上。


    修长的手指拈起一颗饱满的干炒花生,不太生,也不太熟。


    在太阳的闪光下,花生壳的纹理清晰可见。


    随着指尖轻巧发力,“咔哒”一声,花生壳裂成两半,露出几粒粉嫩白胖的花生仁。他将花生丢进嘴里,微微眯眼,一边嚼,一边打量茶棚里救人的年轻铃医。


    单看身段,便能看出她是个美人,只是打扮颇为寒酸。与那些精心妆扮的美娇娘相比,她显得有些“不修边幅”,也全然没有那一派弱柳扶风之态。


    瞧她那健康的模样,仿佛随时能捋起袖子,轻轻松松扛起一麻袋麦穗,甚至还能飞檐走壁。不过,想必没人敢在她面前多嘴,她看起来就不太好惹,谁要是冒犯,她说不定真会撕烂对方的嘴 。


    很特别。


    将最后一粒花生扔进嘴里,灰衣青年轻轻扬起了嘴角,一阵风吹过,屋檐上已不见他的踪影。


    只剩下一堆微微晃动的空花生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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