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人们都说有鬼，奴婢昨夜不曾出门，不知是否真的有鬼。”
不过李青棠没有打算刻意做什么表情来隐瞒什么，她从床上下来走到妆镜台前坐下等梳妆——宫里的头的发髻有些难为她了，那女使又说：“殿下，郑公公还说您醒了去一趟朝晖殿，说是皇上有事找您。”
“这样啊，嗐～”李青棠打了个哈欠，“那用过早饭再去吧，朝晖殿里有客人，不自在。”
女使欠身道：“是，奴婢叫厨房预备着。”
“不必你亲自去。”
女使稍稍愣一愣便明白了，叫来别的宫女去传饭。
李青棠在镜中看了这个女使两眼：“你叫云风？”
女使在为她梳头，闻言抬头：“回殿下，云风是奴婢进宫前的名字。”
“这个名字多好听，是你自己想要改的吗？”
云风摇摇头：“回殿下，是奴婢进宫后由凤仪之下的掌事女使改的，奴婢原本姓云，掌事女使说‘风’字与‘凤’相携，遂去了‘风’字，便叫做阿云。”
“阿予死的那天是你去太医殿请的太医吧？”
“回殿下，是奴婢。”
“进宫几年了？”
“回殿下，奴婢进宫七年了。”
“七年？”李青棠都有些不可思议，“你多大进的宫？”
“回……”
“回答本宫就好。”
“是，奴婢十岁进的宫。”
“你今年十七岁？”
“是。”
“过了二十岁可以出宫，家里什么打算？”
云风忽然不说话了，李青棠便知她有难言之隐：“家中可有人替你说亲？”
“……有……”
“你不喜欢？”
云风摇摇头：“奴婢不曾见过，说不来喜不喜欢。”
“什么样的人？”
“听说是个商人，走南闯北的，路过我们镇子，也不知奴婢爹娘是如何与那商人商议的，说定二十岁出宫后跟着商人离开。”
“要离开？这么说那商人会在你们镇子住一段时间。”
“或许是吧，奴婢的爹娘不曾说明。”云风微不可查地叹气，好似将她的一生都叹进去了。但她就站在李青棠身后，那声叹息听进李青棠的耳朵里。
“想嫁吗？”李青棠问。
别的侍奉不敢进屋，只因从前李青棠身边就只有红尾伺候，从不需多的人进来，昨夜也只有云风在屋里，别的侍奉们也不想进来，都躲得远远的。
云风很决绝地摇摇头：“奴婢不想嫁。”
“是不想嫁给这个人，还是谁都不想嫁？”
云风停下手上的动作，她大概没想到李青棠会这么问，思量后才说道：“殿下明鉴，奴婢不知，奴婢也不知是不想嫁给这个人，还是谁也不想嫁。”
“婚嫁……”李青棠也想了想，无奈地笑了，“放从前本宫会说本宫也不知道嫁与不嫁究竟哪个好，可现在本宫倒是做出了选择，依旧不能和你说，因为本宫还是不知。杜大人的母亲，俞夫人曾说婚嫁这件事并不能但论嫁与不嫁好不好，而是要论所嫁之人好不好，显然你在这个商人身上并没有办法做到这一点。”
“是……”
“你的月钱是都寄回家里去了？”
“大半吧，奴婢非是长女，家中还有阿姊和弟弟，但奴婢已算是家中最风光的了……”
“方才你便支支吾吾的，是还有什么话不好说？”
云风有些不自在：“是……”她放下梳子跪下来，“奴婢不敢欺瞒殿下，奴婢爹娘之所以能为奴婢寻来这样的婚事还是仗了殿下的名头，奴婢爹娘与人说奴婢在宫里当差，总会被高看两眼，但也至多是在奴婢家镇子上，再往外走也不会有谁在乎这个，除非……”
“除非是皇上身边的，或是皇后贵妃那些受宠的子女嫔妃身边的。”
“殿下恕罪。”
“起来吧，这没什么，你的爹娘也只是在说事实罢了，你确实在本宫身边当差，不是吗？”
云风吓得急得欲哭，被李青棠拉起来：“你没有错，所有的事错都不在你，不是你要进宫为奴为婢，也不是你四处宣扬你在谁人宫里当差、是否风光的，你只是任人摆布，做你能做该做的事，他人过错，万不可揽在己身，这是最糊涂的最愚蠢的念头。”
云风愣愣地：“殿下……”
“梳妆吧，本宫还要去朝晖殿。”
云风收拾收拾情绪，稳稳手才又拿起梳子。
李青棠还是从镜中看云风，面色平静，直待云风让她选簪子时她拿起一枚嵌了紫玉石的簪子递给云风，风轻云淡般说：“一会儿跟本宫去趟朝晖殿吧，本宫身边还是有个人的好，是吧。”
云风道：“是，奴婢尊令。”
故云阁的饭食从昨日李青棠回来时起就一直提着十二分精神，不仅仅是厨房里的人，还有厨房里的食材，人呐，难免困于神鬼之说，李青棠这次回宫算是将这东西算到了。
用饭时候云风是坐下来与李青棠一起吃的，没有别人。云风一句话不说，李青棠要是问她就答一声，要是不问那整顿饭吃下来就像在完成什么任务，食不言。
“昨夜的鬼长什么样？你有听他们议论吗？”
“说是穿着白衣，披头散发，对，有一个巡逻的兵被鬼拉住腿，摔倒受伤，还有个巡逻的兵因为鬼在他耳边吹了口寒气，尿湿了亵裤……殿下恕罪，这些话不该这个时候说起。”
“是本宫要问，你说你的就是，不必请罪，何罪之有？”
“是……”
“还真是奇怪，做人穿衣是为了遮羞避寒，做鬼穿衣是为了什么？也是为了遮羞？”李青棠这话云风听不懂，听不懂就不说话，她在宫里七年安安稳稳的也不足为怪了。
今日天气还算不错，临出门的时候有三个太监过来送东西，说是杜指挥使送进宫的，皇上让抬过来。李青棠翻看一番，叫人抬进屋里去了。
郭焱等在往朝晖殿走的那条路上——也不是唯一的路，但却是李青棠会走的路。
“公主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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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是要往明华宫去请安吗？”郭焱说着给李青棠行了个礼，彼此身边的侍奉们行礼。
李青棠只是点点头，没有做别的动作：“荣妃娘娘要往明华宫去吗？本宫是要去朝晖殿的，父皇有事找，皇后娘娘那里本宫昨日去过了，只是今日毕竟是本宫回宫的日子，不好不去，奈何父皇叫本宫去，又是两难。得遇荣妃娘娘，不知可否请荣妃娘娘替本宫与皇后娘娘说一声，就说青棠忙忘朝晖殿的事就去明华宫给皇后娘娘赔罪。”
“公主殿下的话臣妾一定带到。方才臣妾从那条路过来，见贵妃娘娘的轿辇往明华宫方向去了，德妃娘娘倒是不曾出来，今晨给德妃娘娘请安，称是病着，不知公主殿下往明华宫请安时是否能见到德妃娘娘。”
“这样啊，自然是身体要紧，至时若是德妃娘娘不便出来，如有必要，本宫自会登门拜访。”
“是，那公主殿下请，臣妾也往明华宫去了。”
李青棠点点头，先一步离开。
朝晖殿，说是李仞还未下朝，李青棠便站在殿外等，从前来时不曾在意过，此处竟也有一棵甘棠树，算不得枝繁叶茂，好似才长出来一般。
小太监把身体弯成一张弓，还是初进宫时见过的那般瘦弱不堪。
“郑公公吩咐说殿下来了请往偏殿去。”
“偏殿？”
“是，偏殿有个人，是悯苍公带进宫的，郑公公说此人不属于皇宫，却与殿下有几分交情，悯苍公不允生，但皇上怀慈悲之心，不余杀，故而想请殿下定夺此人生死。”
“一个人的生死就这么交到本宫手里了？”
小太监不说话。
“那走吧，去看看这个人。”
偏殿空旷的那一处，李青棠又一次见到顾卿，她栽倒在地上，看上去如同睡着一般。李青棠上前叫了两声“师姐”，言语之间尽是心疼与慌张之情，然而她的“师姐”未能把人叫醒，这下小太监站不住了。
很快顾卿死了的事情传到郑安耳朵里，李仞带着杜、顾二公从宣政殿回来，只见李青棠神色黯然瘫坐在偏殿地上，怀里抱着“没了气息”的顾卿，泪不受控一直往下淌。
李仞叫李青棠，迎面看过来的眼神让他一颤：“人不是朕下令杀死的。”
李青棠深深吸口气，将顾卿轻轻放在地上，抬手依着云风起身：“儿臣参见父皇。”
李青棠说：“父皇所言儿臣相信，若是父皇所为，今日必不会叫儿臣来看，可是父皇，儿臣至今不明白卿师姐所犯何罪，竟不告京兆府也不由任何部院，而是直达君前。”
李仞：“这……悯苍公说此女要杀他，他死里逃生进宫见朕，便把人一道带来了。”
“老师？”李青棠不可置信，“您是说，师姐要杀您？”
顾简之不语。
“老师，师姐是您的女儿，她什么样您最清楚，她整日与诗书为伴，刀都举不起来，她如何杀您？！她又为何杀您！”
“阿颂！”
“悯苍公明鉴，本宫，重华锦宁公主，李青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