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衍直到掌灯时分才从外头回来。
林芷在院子里纳凉,嘴里还啃着一根才从井里拿出来的胡瓜。她现在吃不得冰,可天气燥热,她怀着身子更是受不住热。便只能将果子湃在井里,间或啃上一两个解解馋。这些果子里有一样本地特产的蜜瓜是她的最爱,瓜肉翠绿,清甜爽口,还有一股子甜蜜的香气。
这蜜瓜据说在前朝时是贡品,直到太祖皇帝建立大虞朝后,言边关偏远之地,运送贡品属实不易,御笔一勾将此类鲜果通通划去。这蜜瓜才流入了寻常百姓家,有些商人也会带些蜜瓜一路往外售。
林芷手里的这个,是沈发给的。
沈发今日是有备而来,他在宣威县的这大半个月显然一直在准备这件事。边关的皮毛、香料、珠宝和药材在别处是紧俏货,而南方来的丝绢布料、粮食茶叶、漆器陶瓷等又能在边关卖出好价。
“娘子,您别看咱们路上遇见的都是上百人的大商队,可也有不少是只有几十人的小商队呢!”沈发眼睛发亮,“这样的小商队,咱沈氏一族现在就能凑出来。咱这一路走来,大部分的路我都记熟了,若有些错漏,还请娘子帮我瞧瞧。”
沈发递来一张自个儿绘的地图,与专业的地图肯定有差别,可林芷愣是从那些极具个人特色的标记和注释里回想起了这一路走来的路线。她盯着那句‘出永州,西行过秦州,自兰州渡河,越戈壁,过天山隘口,至凉州。越洪池岭,见汜水,入宣威’。
四十七天车马不停,一千多公里的路程,便在这寥寥数语中一带而过。
沈发将带来的蜜瓜切开,捧了一牙与林芷:“娘子,像这样的蜜瓜,若是能运到富些的地方,多的是人争相购买。”
“鲜果可不好运,没有驿站可停,一路上的食水先不说,单单是路程,便要多耗去好些日子。还有,咱们这一路走来未见盗匪全是借了转运使的势,若是自个儿跑商,路上可没这么平静。”林芷戳着蜜瓜,神色甚是冷淡。
沈发却很兴奋,他和林芷认识已久,若是林娘子真无此意,压根儿就不会浪费时间说这许多话。林娘子既问了,便是考他,若是能过了林娘子这一关,沈大人那里自然不肖多说,连带着族长和族人也会支持他!
沈发压下心里的激动,尽量平缓道:“娘子,这些我都打听过了。鲜果蜜瓜定然不会咱们的要紧货物,我写了张单子,劳您瞧瞧。还有路程我也细细打听了,普通的商队,从京城一路走来至多两月余,若是所带货物不那么娇气脚程快些的,便只用四十来天!”
林芷估算了一下,发现果真如此,她们一路跟着转运使走了四十七天。可运粮队伍颇为庞大,转运使又格外谨慎,行进速度着实算不得快。
“至于路上的盗匪。”沈发说到这里有些郝然,“我想着,沈大哥与沂山村的射生户熟识。便想请他做中间人,聘一些好手跟着咱们走。”
林芷笑了:“你还打着武叔的主意吧?”
武叔从前在清河县内最大的镖局里头当过镖师,后头因着年纪大了退下来,可他与镖局还是处下了些情分。有武叔在,至少能在镖局里头挑些好手,再加上沂山村的青壮,沈发的跑商队伍至少在武力值这一块儿,有保障了。
被看穿了小心思的沈发也不恼,他挠挠头头一脸的笑:“叫娘子说中了。武叔和沂山村的射生户无论是身手还是人品都是这个!”
他竖起大拇指:“再有这些年卖柿子处下的交情,他们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还有当初那一堆儿的狐狸皮,让沈发愈发相信沂山村人的人品。
林芷看着沈发脸上的笑,这小子,这份儿讨人喜欢的本领大概是天生的吧。任谁都能聊上几句,积下几分善缘,人还机灵,警惕性又强,这样的人,的确适合跑商。
林芷往后靠了靠,格外放松:“好了,你的跑商计划听起来不错。现在说说吧,来找我还有甚打算?”
沈发搓搓手,故意笑得有几分谄媚逗人:“果然甚都瞒不过娘子,我这不是手头紧吗?咱一路走来不容易,断然没有空手回去的理儿。您若是有意,与我些物资银两,您就是咱沈氏商队的大东家,我给您跑腿,您看着给个辛苦费?若是无意,我便写下借据,定下日期利息择期归还。”
林芷是真被逗笑了,这是把她当天使投资人了。
沈知衍家来见林芷在生啃胡瓜不由奇道:“蜜瓜吃完了?明儿我还要出门,再去买些来。”
他是知道林芷喜食蜜瓜的。
林芷摇摇头:“还有呢,白日里已吃了半个,晚间不好再吃了。”
自打嫁入沈家,林芷的生活水平和自由度大大提升,糕点蜜饯鲜果饴糖她没少吃。现下有孕了,她突然记起来一件事儿。上辈子一个办公室的同事怀孕后,每天下午茶都躲得远远儿的。奶茶蛋糕小饼干是一点儿都不敢动,说是要控制血糖。
这时候是有消渴症的,林芷也不敢大意,便有意控制着甜食的摄入量。
“我让春婶给你备了冷淘。”见沈知衍眉头微皱,林芷撇嘴,“放心,我可没吃,单是给你的。”
先前她对槐叶冷淘爱得紧,一连吃了好几天,吃得让沈知衍心惊,急急翻出《草本》指给她看:槐叶性寒,脾胃虚寒及孕者慎用。
后院那棵槐树新长出来的嫩叶子总算是保住了。
在沈知衍就着酱菜爊肉吃冷淘的时候,林芷便把沈发打算跑商的事儿说给他听。沈知衍近来实在是忙,且沈家一向没有食不言的习惯,俩人经常就着吃饭的时候说话。
“沈发……”沈知衍琢磨了一下,“确实是个跑商的人才。若是能打破宣威县百姓对商队的成见,吸引商人来此,确是能盘活税收与民有利。”
说到税收沈知衍也是头疼,田税因地理条件先不说了,宣威居然连商税都收不到。偌大一个宣威县,居然只有一间卖杂货的铺子和一间破旧的酒楼。他们没有多收银子可缴,那些个多是以物易物的小摊贩就更别提了。
胡主簿能凭着这些个银钱养活县衙里六个管事儿的,也是本事。
按理说,有水、有墙、有人的宣威县怎么也不能混成这幅模样吧?沈知衍一路行来,是知道这一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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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来的商队有多少的。整个西北幅员辽阔,又因地势和水源的缘故,城与城之间相距甚远。
而商队,即便是带着粮食,可也总得补充净水。逐水而居的宣威县怎么着也得是往来商队歇脚补货的一站,可偏偏这些个商队就像是约好似的,极少来宣威。迫不得已来了,也是匆匆买些东西便走,从不留宿。
林芷似乎看见了一个个移动的金库长腿绕开宣威的模样了。要知道,敢走关外贸易这条线的商队,那一个个可是富得很!
若是没有这些个富商,地贫人少又封闭的宣威县,只能一代又一代的穷下去。
而造成这一切苦果的,是上一任知县。
上任知县好巧不巧,也姓陆,这个林芷最讨厌的姓氏。而这位陆知县,与林芷上辈子电视剧里演绎的那种‘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贪官形象十分符合。
人虽只是一小小知县,还是个贫困县的知县,可陆知县就有本事在这本就不甚富裕的土地和百姓身上刮出一层油水来。
陆知县极爱办宴席,三节两寿的只是基本操作,连他府里一朵破花开了,也要办个席面邀人赏花。
这些事儿不难打听,而更为隐蔽的,是陆知县疑似与商队勾结。将宣威本地的货物以极低的价钱卖与往来商队,而商队带来的粮食粗布粗盐,却能在宣威卖出一个与关外差不多的价。
完全是把宣威本地的百姓当做外族来整治,不,应该比关外的外族还惨,人家那里的宝石骏马还是能卖上一个正常价的。
而为什么说疑似呢?因为陆知县死了。
陆知县上任三年后,朝廷的文书下来了,继续连任。像这样偏远贫穷的县城,连任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没找到另外的冤大头,没门路的官员,连任至死都是有可能的。
可连任,陆知县受不了,他要活动,要各处走礼拉关系,要离开这个满是风沙穷得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银子从何而来?还是只能落在宣威县这片干巴巴的土地上以及在这里挣扎求生的百姓身上。
陆知县下手更狠了。
可他没能等来调令,反而在当知县的第四个年头,死了。
陆知县每年就出城两次,夏收和秋收。在那年的夏收时:中了暑气,身子不适,从马背上跌落下来,直接跌入汜水河。又因河堤年久失修,竟被一路冲向奔腾不止的天水河。
尸身都找不着啦。
而当时留在宣威县的商队,离开宣威向甘州走时,在一片戈壁上不幸遇上了沙匪。商队里的人基本死光了,侥幸逃回来的一两个,报官后也没了下文。
他们认不出行凶的歹人,商队里遇害的人在荒野上留了一天一夜,直接被啃了个面目全非,一点儿线索也没留下。这便成了一桩悬案。
陆知县殉职,商队也不再来宣威。朝廷未派遣官员赴任,胡主簿代管宣威,一管就是五年,直至沈知衍上任。
而这些个消息俱是沈发这些日子借着买材料修缮县衙往外跑带回来的,零零碎碎打听来的消息,让林芷和沈知衍勉强拼凑出了这么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