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主簿落后沈知衍半步,引着一行人进入宣威县。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林芷老觉得一进城来,一股子贫穷且凶悍的气息迎面扑来。
这边的人普遍生得高大,沈知衍兄弟俩在家时鹤立鸡群般的身高在这里只是寻常。路上的往来的百姓面愁不展,一层又一层的补丁摞在粗布衣裳上。空荡荡的衣裳和发黄的面色,本是一副贫弱之相,可身形高大,双眼发亮,时不时扫过来的眼神更是透着凶狠。
瞬间就变作悍民了。
胡主簿的声音恰好传来:“大人见谅。本地多军士而少平民。许多人户不是家里有守关的兵士就是兵士之后,自来有几分胆气。且边关不平,本地少见生人,乍一瞧见如此多的生人进城,自然更添警惕。”
“无碍,乡民勇而好义,是好事。”沈知衍面不改色,张口就夸。
胡主簿脸上也看不出变化,还是那副老苦瓜似的模样继续介绍:“宣威县是太祖时才设的,下辖十三屯,一屯一百户。民屯有五,多在城外,军屯有八,半数在城内。不过大家都是逐水而居,离得不算远。”
这便是边关的特殊之处了,不分村落,只说屯。
“整个宣威县的兵民都绕着汜水而生。县尊大人一路走来相必也看见了,边关不比中原,山多、戈壁和沙漠又占据了大半平地,水少地贫,汜水河也只能够堪堪养活一千七百来人。咱们县里,乡民悍勇,每年为抢水争垄都会闹出些事儿来。”
胡主簿留意着沈知衍的神色,见县尊大人面上毫无异色,只继续道:“只是请大人放心,县里的乡民祖上说起来都是沾亲带故的,这些小事儿有里正耋老协助,从没闹出格过。说起来,咱们县衙,设知县一人,下官是主簿还兼着县丞的职,典史一人,捕快两人,兵士两人。”
沈知衍听到这里,面上不变,心里却奇怪:县丞和主簿兼作一人还算常见,可六房书吏直接没了,三班衙役只有俩,巡检司也只有两兵士。县学没提自然是未有,敎谕与训导肯定也就没了。
好好一个县衙,居然只有七人管事。这是人少事少,不需要这么多官员,还是宣威县压根儿就不想要官员呢?
胡主簿的声音还在继续:“对比其他县衙的差役人数,宣威县自然是少,可大人明鉴。咱们县是个下县,穷,人若是多了,实在是养不起。”
胡主簿说到这里长叹一声:“自上任县尊大人殉职后,朝廷一直没派遣官员前来,下官无能,心中实在惶恐。幸而大人来了,印信及一应的赋税册籍案卷公文下官都封存好了,只等着大人接管。”
“胡主簿何须自谦,你代管宣威县多年,除了粮税有瑕外,县里一切人事都井井有条,哪里能说‘无能’二字呢?”沈知衍神色淡淡,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林芷在后头竖着耳朵听,一听就知道沈知衍心里有怒。也是,人就差直接明说:咱宣威县不需要劳什子知县。虽说这官不是沈知衍自个儿想要的,可他苦读多年,心中自有抱负,刚来就被架空,任谁心中都有不忿。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林芷的错觉,她老觉着路上行人都在隐晦地打量他们。且目光不算良善,眼神里的审视和质疑一点儿没遮掩。与清河县内的百姓差异极大,虽说边关百姓悍勇,可自来便有民不与官斗之说,这样直愣愣地显露出与‘官’的不满,已不是胆子大可以解释得了,实在奇怪。
在几人的交谈之时,宣威县县衙已至。
衙门的匾额上书‘宣威县署’,门联刻‘宽一分,民多受一分赐;取一文,官不值一文钱’[1]。匾额和刻字已有些年头了,门联上的字有些已经模糊不清了。
林芷看着这格外简朴的大门心里有些不详的预感。
大虞朝的县衙,前面办公,后面供官员居住,门面已经简朴至此,后头的居住之地又该是如何萧瑟?果然,绕过中路办公的建筑群后,到达县衙后面的住所后,别说林芷,就是沈乐海都在心里疑惑:这是主院吧?这主院能住人?
三间破瓦房,只从新糊的窗户纸可以瞧出修缮的痕迹。林芷很怀疑若是天上下大雨,屋子里会不会下小雨。不对,宣威少雨水,她该是遇不上这等景象了。
胡主簿的声音很谦卑:“大人见谅,县里钱财有限,县衙自落成后便不曾扩建。这次为迎接大人,已重新修缮过一番,可下官实在……”
林芷直觉得胡主簿这一路上说得最多的便是‘大人见谅’几字。
“无妨,胡主簿费心了。”沈知衍更会装相,“在下不过一农家子,自来知晓民生艰难,有片瓦遮身足矣。”
胡主簿顿了一瞬又道:“东部是县丞署,小人不敢擅居……”
“胡主簿何须如此,你虽只是主簿之衔,可多年代管宣威,何处不可居。不若搬过来与同住,咱们比邻而居,若有事情也好商量。”沈知衍使出一招声东击西,打断技能条。
“大人折煞小人了。下官有老母侍奉,家母年纪大了,眷恋故居。”胡主簿一揖到底,很是恭敬,“请大人放心,下官自家的房屋与县衙只隔了一条街,大人若有甚事,派人传唤一声,下官赶来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再不会误事。”
沈知衍点头:“百善孝为先,确实不好劳动老人家。”
林芷在心里点头,挺好,这府衙破是破了点儿,可若是只有他们一家人居住,也算好事。
介绍完府衙,胡主簿很有眼色的告退:“大人一路辛苦,下官晚间在饭厅为您备下接风宴,还请大人不要嫌弃饭食简陋,赏光赴宴。”
“不必了,我家夫人怀有身孕,一路赶来甚是辛苦,晚间的接风宴便算了。”沈知衍的眼神扫过跟在胡主簿身后的五人,“咱们今儿就算是见过了。诸位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待我整理完交割事务,再做打算。”
其余人面面相觑,见沈知衍已有决断,便不再苦劝,只拱手应是,随即便四散离去。
沈知衍兄弟俩对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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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沈知淳便悄声离去。剩下的人,分出一个妇人陪着林芷后,春婶子带着人扫撒收拾行李,沈乐海带着沈发在几间屋子里转悠,看看还有哪里需要修整的。
沈乐海是族长儿子,便是在沈氏一族没发迹之前,家境也颇为殷实。他是没住过这么破的屋子,左右不着急回去,怎么着也得把这屋子再拾掇拾掇才走。不然,他一准儿要挨骂。
至于沈知衍,被林芷赶去看公文去了。她总觉得,宣威县从上到下都透着古怪,虽说那些公文都是整理过的,可万一能瞧出来点猫腻来呢?反正都要看的,赶早不赶晚,省得沈知衍在她跟前转悠。
林芷眼前清静了,便与妇人闲话:“云娘,你们这十人里有会种田的吗?”
莫云娘干巴巴道:“娘子,有的。我家男人便会种田,咱们虽与知府,不,与冯延为一族,可也不是家家都富贵的。我家便是平常的百姓,耕田纺布……”
“我以后只叫你云娘,记住了。”林芷打断她的话,“你识字,稍后将你们一行人的姓名、亲属关系和所擅之事都写下来。我也认认人。”
林芷以前听反诈宣讲时,说被骗入传/销组织后,头目干的第一件事儿就是不让叫名字,都以统一的代号叫人。这是一种常见的心里操控手段,可以弱化人的认知,形成一种集体无意识的状态,让人更加服从指令。
林芷本来无意与这些个被牵连的流犯为难,可此时听莫云娘满是怨气的话,便只能效仿。
这时代的律法可能不够完善,从连坐一事便可见一斑。可她没那个能耐给人翻案,连她自家都在皇权盛压之下被迫来了这荒凉的边陲之地。
她只想保全自身,保全一家人,其余的,便只能往后挪。
“边关,防守最是森严,一路走来你应该能感受到。若无公验,形迹可疑之人可就地格杀;此处地贫,沈家也不是甚大户之家,我们原是养不起这么多人的。若有万一,少不得要辜负郡守大人的美意,遣返几人去修建外城墙,那本来也是你们该去的地儿。”林芷并不去看云娘,只一字一句缓缓说完。
正好,春婶已将一间屋子收拾好了:“娘子,先来躺一躺罢。先前赶路娘子没吃什么,我给下一碗水滑面来,加辣肉酱、咸笋干和胡瓜丝儿。”
林芷咽了咽口水:“多做些,你们也吃。”
春婶闻言便笑,沈大人家都是厚道人,做这些个精细吃食也从不落下他们:“我省得了。娘子,这后院儿还栽了槐树,等咱们安顿下来我去瞧瞧,若是香花槐,便能做槐叶冷淘吃,还能做槐花饼子呢!”
“真的?才进来我就闻到一股子甜香,肯定能吃!”
两人走了,徒留云娘愣在原地,她不明白,为何一向亲善的林娘子会变了面色。
另一边,也有一群人满心疑惑。
“出身贫寒我倒是料到了,不然也不会来这儿。可,带着有孕的妇人上任?咱们这位新知县,到底是个甚路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