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太太吃了安眠药睡下，俞依依从卧室里出来，哭得眼睛快要看不清路，妈妈崩溃了，她也崩溃了。这家里夫妻不像夫妻，父子不像父子。
这一切闹剧都是拜那个人所赐。
俞依依盯着紧闭的另一扇卧室门，俞太太几度晕厥，他却始终不闻不问，就好像那早已是个陌生人。原来他不在乎自己，不在乎哥哥，也不在乎他的妻子。
她憋着一股火，后槽牙磨得咯咯响。
“这么恨我？”闻晓打开卧室门，和肿得像核桃的双眼相视，俞依依站在不远处，横眉怒视，攥紧拳头。
“我问你，这些事都是你策划的吗？你是要报复我妈妈吧？”俞依依迎面过来，不相信闻晓会好心劝话，更不相信她突然变成孝顺的女儿，“你恨妈妈抢了你妈妈的男朋友，所以让其他女人又抢了她的丈夫是不是？”
“终于反应过来了？”闻晓一脸淡定，越过俞依依，直往厨房走去。
“你等等！我的话还没说完！”
院子里的帮佣躲回去了，楼下一个人也没有，厨房回荡着俞依依的叫声，她跑过去关上打开的冰箱门，“你听见我说话没？”
闻晓转头，“好奇宝宝，还想知道什么？”
俞依依问：“那你是带着目的回来？”
“那不然呢，你觉得我跟他父女情深？”
“你不怕我告诉爸爸？”
闻晓浅浅笑了声，“那你去呗。”
俞依依瞧着闻晓无所谓的样子，气到脑袋发昏，“闻晓，你太嚣张了！妈妈稳坐俞太太的位置，不是那么容易被打败的。”
闻晓伸手拨开跳脚的俞依依，打开有一面墙宽的冰箱，期待的笑容僵在脸上，“你家不吃饭的吗？”
俞依依凑过去，“什么？”
闻晓侧身让她，指指冰箱里，“空的。”
“你还有心情找吃的？”
“闹一晚上，你不饿吗？”
两个人的肚子非常配合地响了声，俞依依大窘，闻晓笑起来，“行了，我随便弄点，你也随便吃点。吃完了再继续吵。”
俞依依抿抿唇角，“你会做饭吗？”
“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闻晓拿出一些剩菜剩饭，“坏消息是家里吵得太厉害，他们没来得及采购食材。好消息是中午吃剩的，也没来得及处理。”
俞依依诧异，“你要吃剩下的？”
闻晓检查厨房用具，“前段时间，我天天吃剩饭。”
俞依依想到什么说什么，“你很穷吗？听说你妈妈是画家，应该不至于吃不起饭吧？”
闻晓开火架锅，指挥俞依依打配合，“找两副干净的碗筷。别说你不知道在哪里，也别用一副看骗子的眼神看着我。”
锅铲咔咔作响，饭粒渐渐泛黄，炒饭香味飘出来。俞依依尝了一筷子，捂着嘴巴尖叫，“你真会做饭啊？”
“嗯，妈妈和院长都过世后，最无助的时候我一毛钱也没有，只靠卖一份份炒饭生活。”
“我长大了，独立了，可她们永远不能见到现在的我，永远不能吃到我做的饭。”闻晓盛好炒饭，递给欲言又止的俞依依，“依依，你告诉我，我凭什么不能报复？”
俞依依端着碗呆住，同样的愤怒让她多了些感同身受，就连称呼也不自觉变了，“我承认，是老俞对不起你们。可是你能不能放过我妈妈？”
闻晓随手拉把椅子坐下，慢条斯理地吃。
俞依依最怕这种沉默，她放下碗筷继续说：“即便当初妈妈做了不好的事情，那也是因为她想捍卫自己的婚姻，没有哪个女人能够接受丈夫心里有别人……”
“难道报复女人唯一的方法就是让她丈夫不忠吗？比起这些微不足道的，失权才能让她更加难受。”闻晓打断俞依依，索性一次性跟她说明白，“我可以安排阿念离开，她不会再出现在父子俩面前。”
俞依依拉过椅子，坐在闻晓旁边，“那你的条件是什么？”
“我要她名下股份的一半。”
“为什么是一半？”
闻晓直盯着俞依依，“全要她会给吗？”
俞依依抠抠头发，“你要我去说服妈妈？”
闻晓眨巴了下眼，“那不然我跟你聊什么？你去说她一定会答应，因为剩下的一半股份，我希望她能转给你。”
……
第二天中午，俞太太终于悠悠转醒。
俞依依破天荒去热了杯牛奶，坐在床头将闻晓的意思转达，也坦白了自己的想法，“妈妈，感觉她对我没有恶意，就同意她的要求吧，让这场闹剧尽快结束。”
俞太太很疲惫，热牛奶只喝了一小口就放下，“依依，别闹了，妈妈很头痛。”
“我没有，我是认真的。”
“别说了，问问你哥哥在哪里？”
俞依依接过杯子，脸色变了又变，“哥哥连直面家人都不敢，他回来了能起什么作用？他只会把局面搞得更糟糕。”
俞太太转过头，“怎么说哥哥呢？”
俞依依放下杯子，搁在边柜上“砰”一声响，“妈妈想依靠哥哥生活，可他是能靠得住的人吗？现在妈妈身边的人是我，唯一能替你分担的人是我，请妈妈看清楚一点。”
“谁教你说这些话？”俞太太从双手撑在枕头上，艰难地坐起来，“闻晓是想离间我们母子三人，你不要相信她！”
“可她从没在我面前说过你们的坏话，倒是妈妈和哥哥的所作所为让我寒心……”俞依依从床边站起来，“妈妈用几十年的隐忍，换了5%的股份给哥哥。可是当哥哥不屑一顾的时候，妈妈有没有想过我？”
“我怎么没有……”俞太太下意识解释，却找不到有力的证据证明，她好像一直觉得女儿不愁吃穿就行，那些东西不需要争取。
“依依，你还小……”
“我二十三岁了，其他家庭的孩子早已工作了，而我成天无所事事，不是忙着给哥哥打掩护，就是帮着妈妈讨好爸爸。”俞依依闭闭眼睛，“我不愿意再做这些事情了。”
俞太太听到女儿大声地抗议：“哥哥有的，凭什么我不能拥有？”
俞依依下最后通牒，“如果妈妈不愿意，我像哥哥那样，不回家就行了，说不定你们还能想起女儿的好。”
俞太太眼睁睁看着女儿后退，迅速转身打开卧室的门，她急忙掀开被子，朝门口大喊：“俞依依，你站住！”
俞依依头也不回。
俞太太从床上下来，踉跄两步追上去，“你听妈妈说……依依，让闻晓来见我！”
……
闻晓维持友好姿态，带了打包回来的午餐上楼，“俞太太，助眠药物不能多吃，一日三餐还是要保持规律。”
俞太太坐在床上，随她摆弄好桌板，“闻晓，我第一次见你还是个孩子，你为报仇竟然愿意蛰伏十几年？”
闻晓摆好餐具，没忍住笑出来，“俞太太电视剧看多了，我才没那么无聊，不会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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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
俞太太不理解，“那你为什么要回来？”
闻晓就床边的椅子坐下来，“你不是一早就知道吗？是老俞主动找上我的，他早有计划放弃俞成松，而我只不过顺水推舟。”
“那成松和阿念的事情呢？”
“如果他不去骚扰阿念，我也没机会和阿念合作。一切都是有因有果，现在我在这里说的每一句你不想听的话，也是因为当初你执意选择一段错误的婚姻。”
“当年是爸爸和兄长们选的联姻，我没有拒绝的权利……”
闻晓递上纸巾，等俞太太擦干眼泪，她才继续问：“那你愿意依依也走这条路吗？”
俞太太一愣，“你会好心替她着想？”
闻晓叹了口气，“可能是同病相怜，有这样一位父亲，我替她感到难过。依依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她值得拥有能够自己做主的幸福。”
俞太太紧紧盯着闻晓，看到坦然自若的脸庞，忽然觉得自己像面目可憎的小丑，这么多年她到底在跟谁较劲。
“好，我同意。”俞太太招呼她坐过来，抓着闻晓的双手，“以前，我为了孩子们求过你。现在，我还是为了孩子们，再次请求你。”
闻晓点点头，“你说。”
俞太太拍拍闻晓的手背，“我会走得远远的，不会影响你的计划。孩子们就拜托你照看一二……尤其是依依，她真的什么都不懂。”
“不是的，依依最近在公司学得很认真，会务工作她都会做了。”闻晓也拍了拍俞太太的手背，“您放心吧，他们都长大了。”
俞太太低下头，用额头碰碰两人交握的手背，“我愿意用我的所有向你妈妈道歉，当年闻砚秋说得对，那个男人不值得我们为他伤心，恩恩怨怨到此为止吧。”
“俞太太，那我们就两清了。”闻晓又改口说，“抱歉，因为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俞太太微微一笑，“林初静。”
*
闻晓讲完前因后果，已是日暮偏西。
郑姨不停嗑着瓜子，越听越来精神，丝毫没注意到轮椅上的周叔已经睡着。闻晓摆摆手不想说了，“姨，我口渴。”
“我来倒水，你继续说。”郑姨站起来。
“讲完了。”闻晓打了个哈欠。
“你就这么放过林初静了？”郑姨追问。
“毕竟她只是另一个受害者。”闻晓回答。
郑姨松开手里瓜子，一边倒水一边问：“你在是非问题上看得那么清楚，怎么非要在自己的婚姻问题上犯轴呢？”
闻晓接过茶水，“我哪有，只是没想好。”
郑姨直接打断，“你就是个胆小鬼，害怕婚后他变心吗？如果你不相信他，不如选择对你对你更好的、让你感觉更踏实的人。”
“没有了。”
“怎么没有？”
“其他人，再好我也不要。”闻晓捏着玻璃杯，思考好半天，“之前丢失记忆时，在不认识他的情况下，偏偏再度喜欢上他。我尽量保持理智，却骗不了自己的心……”
郑姨没说话，静静听她说。
闻晓深吸一口气，“我……我是爱他的。”
“哐当——”
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屋里传来接二连三物品掉落的巨响，闻晓急急收回眼泪，“那是什么声音？”
在她的无比震惊中，黎时从厨房里走出来，身上还系着围裙，语气都是颤抖和狂喜，“晓晓，你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