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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梁上君

作者:小银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今晚天浓稠得比往日早。


    阴云如墨,团团地晕开,就等着老天爷一声令下,将墨泼做雨,洒透这人间。


    书房隔绝了室外的气闷,凝着一股幽凉的沉静。晏元昭捧着一卷书在读,眉眼清隽而专注,沈宜棠盘腿坐在临窗的小几前,几上摊着书,摆着各色果子酪浆,她手支着下巴,一边脸颊肉莹莹地鼓起来。梨茸卧在地板上,眼儿眯起,张大嘴打哈欠,露出两颗小尖牙。


    天压得愈发低了。


    门上轻叩两声,白羽进来道:“郎君,裴世子来找您。”


    晏元昭掩卷,看了一眼窗外,“这个天?”


    白羽肯定地点点头,“人在会仁堂等着了。”


    晏元昭望向小几后,小丫头安静得一反常态。


    他走过去,看到她胳膊蜷着,半张脸贴在几上,鸦羽似的睫毛密密地覆住眼睛,身子微微起伏。


    是睡着了。


    晏元昭眉头皱了皱,觉得不太妥。


    白羽的目光也循着过去。


    见郎君犹豫,他适时地提醒,“沈娘子这样睡估计不太舒服。”


    晏元昭深以为然,他抽手把她右臂上的衣袖展平,然后抬起她下巴,将脑袋搁在袖上。


    如此,小几上的花纹就不会在她脸上留下印子。


    白羽默默为郎君打开门,跟着他出去。


    他还以为郎君会将人抱到旁边的小榻上去呢。


    几缕闷滞的空气钻进屋里,很快门就被轻轻合上。


    一滴雨悄然打在窗棂上,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小几后的女郎耳尖动了动,尔后从袖上抬起头来。眼珠一转,与趴在墩子上好奇探头的梨茸对上了眼神。


    “嘘——”沈宜棠食指竖在唇前,“你什么都没看见。”


    梨茸呆呆地看她,细溜溜的尾巴勾起来,摇了摇。


    沈宜棠轻手轻脚地起身,来到书架前。


    雨势逐渐浩荡,夹着愈来愈响的闷雷。


    忽然,轰隆一声——


    “——好茶呀。”


    着红衣的郎君痛饮热茶入喉,满足地将青瓷茶盏放到案上,铿地盖过窗外匝匝雨声。


    “明光,我真喜欢你府上的永溪眉,喝过这么多次也不厌,十金一两的名茶就是不一般。”


    晏元昭瞥他,“两月前我送了你两斤,你非要到我这里来喝?”


    “不错,就得和你一起喝才有感觉,我自己喝就俗了。”裴简振振有词,笑问,“你从东都回来没几天,怎么突然就要成亲了,也没和我说一声?”


    “没来得及。”晏元昭没有理亏的意思,“而且你应该也猜到了吧。”


    “我是看出来你对人家有意,但没想到你动作这么快。想想此事也奇,当初你我在颐园初见沈娘子,你还对人家不屑一顾来着。前倨后恭,你也有这一天啊。”


    晏元昭挑眉,“前倨后恭是这么用的吗?”


    “你看你,还是像小时候那么爱给人挑错。”


    窗外密雨成阵,晏元昭不想和他饶舌,“你今日到底是干什么来了?”


    “我来给你送礼,新婚贺礼。”裴简一本正经。


    “贺礼?”晏元昭看着两手空空的裴简,“在哪儿呢?”


    在哪儿呢?


    沈宜棠心心念念着账册。


    她使出看家本领,捻了枚铁丝伸进书架下橱格的锁头,摸摸索索,几屈几勾,瞬息功夫,关窍霍然得解。可惜里头装着的都是珍稀古籍抄本。她如法炮制开了另外几格带锁小橱,也都是珍本字画等,上下翻遍不见账册。


    她又飞速将屋里的笼屉箱柜逐个打开寻找,文房四宝,金石如意一一扫过,依然遍寻不得。


    沈宜棠甚至在一个铜质函盒里看到了自己的笔墨,赞晏元昭是大周明珠的,问他有无想她的,几张零星的纸笺和晏元昭与父母往来的家信放在一起,不伦不类。


    “这种东西还留着干嘛……”沈宜棠咕哝道,小心地将函盒封好放回原位。


    雨声淹没了她翻找什物的声音,窗纸上歪斜的雨丝模糊了她鬼祟的身影。


    沈宜棠穿过碧纱橱,迈进卧房。


    房里极是素简,入目一架山屏,一方卧榻,榻前有一方杌,一小橱。榻后还有半间室,置有衣架盥盆等物——也没什么能藏物的地方。


    兜转一圈回到书房,沈宜棠双目紧盯书案下的抽屉。


    只剩这里没找了。


    可是那莲花锁精巧复杂,不是她能用工具打开的,要找到钥匙才行。


    钥匙又放在哪儿呢?


    “先别急着问在哪儿。”裴简像平常摇扇一般摇摇手指,“且听我说说这礼的来路。”


    几个闷雷接踵而至,仿佛当头落在屋顶上。晏元昭吹了口茶气,忽想,这么大的雷,许会吵醒她。


    “你赶紧说。”他道。


    裴简笑道:“咱们少年时在学馆一起读书,你嘛,木秀于林,鹤立鸡群,做什么都比别人厉害,有些人就对你不太服气。这个你还记得吧?”


    钟京的官宦圈不大,高门子弟多数都在官学里开蒙上课,彼此从小熟识。晏元昭自幼聪颖,记性不凡,功课从来都是甲等头名。


    若只是这样就罢了,偏他家世又好,穿着用度比公侯家的郎君还高一等,脾性也傲,不肯与周围放鹰逐犬不求上进的大多数为伍,便有不少人看不惯他。


    看不惯归看不惯,他们忌惮他的长公主母亲,家里父兄但凡在朝为官,又都与晏父交好,再加上晏元昭本人我行我素,小小年纪就周身写满不好惹的气息,大家当面不敢得罪他,也就在背地里说几句。


    晏元昭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


    裴简坦承,“实话说,你我相交之前,我也是那些人之一。”


    晏元昭轻哼,“我不意外。”


    裴简笑得豪迈,“你样样都行,我偏不信这个邪。当时官学科目由五门增至八门,我和几个同窗打赌,赌新增的那三门,你不可能也都得甲首,要是你得了,我就把我的宝贝输出去。”


    “无聊透顶。”晏元昭点评。


    裴简不在意,“结果不用说,我输了,我价值连城的宝贝也离我而去,落到了陆家三郎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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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我舍不得啊,我就想法子和陆三郎做交易。那小子没出息,想看看宫里的公主什么样,嘉柔那时候就对你很好奇,我假称带她来见你,把她诓出来和陆三郎玩了半天,顺利拿回了宝贝。”


    话音刚落,一道雷落下来,屋内刹那雪亮。


    沈宜棠寻了一圈钥匙无果。


    不在书房,也不在卧房枕下,他又能把钥匙放哪儿,放身上?


    他的腰带她摸得七七八八的,没钥匙的影儿啊。


    她凝着脸在房里踱步,梨茸也煞有介事地跟在她屁股后头转悠。


    沈宜棠抓了抓头发,抱起梨茸塞进角落里的软垫,“乖一点,别乱窜。”


    梨茸蜷缩进去,呜了一声。


    沈宜棠心不在焉地摸着梨茸身上的软毛,眼睛在书房四壁游着,游着游着,手也跟着游起来,触到软垫边缘时怔了一怔。


    公主府连猫窝都做得精细,还带夹层的。


    沈宜棠手比脑快,念头还未转来,手指已窸窸窣窣钻进去,横撞上一块冰凉。


    她心砰砰跳,小心把手拿出来,并起两指拈的凉津津细条条的什物,可不就是一把钥匙!


    晏元昭叹了一口气。


    “我明白了,你要送我的礼就是这件宝贝,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这话可太不中听了。”裴简从怀里掏出一样由褐色麂皮包着的物什,向晏元昭一呈,“按理我该在成礼时送,可那就太晚,派不上用场了,所以我冒雨赶来给你,你笑纳吧。”


    晏元昭没伸手,“不纳了。既是你的宝贝,何必割爱?”


    “别啊,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从你刚才说的话来看,不是春宫就是男女行房用的助兴之物,我没猜错吧?”


    裴简笑道:“真瞒不了你,是春宫不假,一整本呢,市面上弄不到的好东西,你即将新婚,必然用的上。”


    晏元昭懒得听了,“你要没别的事,带着你的宝贝走吧,趁这会儿雨不大。”


    他朗声唤白羽进来。


    裴简将东西往案上一放,苦口婆心。


    “明光,你别拒绝,这事看似简单,其实内里也有学问。你看你家里没通房,你也从来不去秦楼楚馆的,对春宫更是嗤之以鼻,人再聪明也难擅此道,你门门功课得甲首,难道这一门就不争一下……”


    晏元昭拿起麂皮包裹,动作干净利落地揣进裴简衣袋,将人往打帘进来的白羽方向一推,“白羽,送裴世子走!”


    窗外雨丝漫天,极目不见人影。


    咔嚓一声,莲花锁迎钥而开。沈宜棠愈到紧要处愈冷静,无声地拉开抽屉。


    映目是那本由她手递还给晏元昭的琴谱。


    她手指停了停,慢慢拨开琴谱,宛如拨云见日一般,看到了安静躺在下面的那样东西。红漆漆的皮,薄薄的脊,半旧不新的样——价值五千金的账簿。


    沈宜棠心头一喜,赶忙拿起来翻看。


    数页翻过,女郎两弯远山眉不自觉地蹙起。


    又一闪划过庭院,白光再次劈亮斗室,刚好照见沈宜棠煞白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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