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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真相

作者:鳞游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竟是如此么……”


    听完杨惜讲述的事情原委后,睿宗负手而立,怆然抹面,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原来是朕造的业孽。”


    “父皇您并不知晓其中纠葛,这或许就是既定的因缘命数,人力无法转圜,兜兜转转,还是殊途同归了。”


    站在睿宗背后的杨惜也叹了口气,出声劝慰。


    “朕会下旨昭告六宫,罪妇杜莺娘因妒恨姜昭仪的恩宠而行碎尸皇子、陷害柳贵卿的歹事,已畏罪自戕。年关将至,举国欢庆的日子,朕不牵连她的家人了。”


    “……至于姜昭仪,姜昭仪积郁已久,突染急疫而亡,追封敦肃贵妃。”


    “父皇英明。”


    杨惜垂下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柳贵卿日前自请离宫入道观为皇家祈福修行,”睿宗顿了顿,转过头,神情复杂地看着杨惜,“朕允了。”


    “他离宫之前,去见过你一面,对吗,凤皇?”


    杨惜闻言点了点头,思绪飘回姜兮和绛真身死那日。


    他神思恍惚地自钟粹宫走出,抬头望见晴阳薄云,雪后初霁,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他刚回到显德殿,将染了鲜血的衣物换下,正在沐浴时,突然有宫人通传说柳贵卿不顾身后监使的阻拦,站在显德殿门前,求太子殿下见他一面。


    杨惜心想柳梦书定是为了姜兮的事前来,才这样急切,于是他一头湿漉漉的墨色长发还未仔细拭干,就到显德殿门前见了柳梦书。


    “殿下,那日你也在钟粹宫……我求求您,告诉我,阿兮她……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去问过,钟粹宫的宫人们皆闪烁其辞,只说当日只有督办饺饵案的太子殿下一人在场。”


    柳梦书几日前才从慎刑司里放出来,脸上的伤痕淤青还未好全,形销骨立,神情痴若偶人。


    他见到杨惜后,一撩衣袍,跪在阶下。


    杨惜叹了口气,对柳梦书身后要前来将他架起的监使摆了摆手,亲自将他搀起。


    柳梦书手上满是痂疤与鞭痕,微微发颤。他死死地攥着杨惜的手,面色泫然,“殿下,我,我求求您了。”


    杨惜附在他耳畔轻轻耳语了一阵。


    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清楚后,柳梦书松开了杨惜的手,失魂落魄地来回踱了几步,身形一晃,重重地倒在阶石上。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柳梦书一身素衣上俱是青苔雪渍,他抬头望着晴空,嘴中痴喃。


    “即使重来一次,也是一样的,你还是愿意和她一起去死,对吗,阿兮?”


    一行泪水自柳梦书的眼中缓缓滑落。


    “我原以为绛真走了,我再默默陪着你,向你表白心迹,你就会回头看看我。”


    “可是走了一个绛真,又来了一个萧梧山。”


    “我以为你爱上萧梧山了,可是绛真一回来,你就毫不犹豫地为她去死了。”


    “原来你从头至尾爱的都是她,只有她。”


    “我当年……好不容易才将你救回来的,你怎么就这么犟,非要和她去呢。”


    杨惜敏锐地捕捉到了柳梦书话中的关键信息,眼神一凝。


    “……救?”


    杨惜走到柳梦书身旁,蹙着眉,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柳梦书抬起头和他对视,苍白一笑,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殿下,你知道的,我从小就喜欢阿兮。”


    “三年前的冬至日,我派我家小厮去给阿兮送饺饵。我们自幼一起长大,她从小就爱吃我亲手做的饺饵。”


    “但是那日晚间,尚书府的仆役来回话说,他们小姐满腹忧思,早上送去的饺饵一口未动。我心下奇怪,想到尚书府去问个究竟。”


    “可门还没进去,我就看见阿兮作男儿装扮,独自一人翻墙出府。她将一沓书信埋在墙根儿,便独自骑着马去了平康里。”


    “我将那沓信件掘出,发现那是阿兮和一个青楼名妓之间往来的信件,原来她们早已结为爱侣……”


    “最上面的一封,是那个名叫绛真的妓子写给她的,只书了五个字:‘与君同死生’。”


    “结合之前的信件,原来,她们竟要在今夜殉情!”


    “我赶忙悄悄跟在阿兮身后,一路跟她跟到了曲江边。”


    “她站在曲江边,望着对岸华灯煌煌的醉红楼,那天的风很冷,她一个人站了很久很久。”


    “我听见她喃喃自语,说‘小真,你也会在今晚跳入此江吧,我们很快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然后,她脱下丝履,跳进了曲江。”


    “我登时慌了,也紧随她身后入江,待我好不容易将她救上岸时,她早已失去了意识,郎中说,若我送来得再晚一些,就救不回来了。”


    “其实那晚我挣扎过,要不要也去劝止那个绛真,将她一并救起,但是……”


    “我当时妒火中烧,心生邪念,想着如果绛真死了,而阿兮还活着,我是不是就还有机会?”


    柳梦书脸上闪过一丝阴险。


    “所以,我没有去救绛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发生,将阿兮背到了医馆。郎中给她喂过药后,我悄悄将她送回了尚书府,她的榻上。”


    “然后,我写了一封佚名书信放在姜伯父案头,说阿兮近日行踪诡异,要严加照管。”


    “我那时一心想着,死了不好,”柳梦书摇了摇头,“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阿兮她年纪小,也许只是一时冲动,所以我硬生生将她留下了。”


    “那个时候,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我做的是对的吧?我喜欢阿兮,所以我救了她的命,我救了我喜欢的人的命,谁能来指摘我呢?”


    “我原以为她们殉情是因为为世俗难容,可我太天真了,”柳梦书咬牙道,“我不知晓其中的内情,原来,阿兮寻死,是为了逃避入宫。那时陛下就已经对她有意,只是还未正式下旨。”


    “我虽将她救起,可两月后,竟听闻她接到了入宫为妃的圣旨。”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我自作聪明拆散了她和绛真,却不成想,到头来,还是这样的收梢。阿兮入了宫,昔日萧郎已成陌路人。”


    “……后来,我追悔莫及,把一切都抛下了,追到这里,可却还是要眼睁睁地看着她和绛真一起死去。”


    “三年前是这样,三年后也不曾改变什么。”


    柳梦书两眼通红,举袖拭泪。


    “你知道……你把她们两个害得多苦吗?”


    “这些误会仇怨,她们到死都没能解开。”


    杨惜面带愠色,语调淡漠。他用折扇挑起柳梦书的下颔,然后猛地向旁边一甩。


    “我知道,殿下,我知道。”


    “我还是要多谢您,未将我和阿兮的事公之于众,我的性命和家门得以保全……”


    柳梦书俯身,向杨惜恭谨地拜叩。


    “不必谢本宫,本宫并不是为了你,”杨惜冷笑一声,“是为了姜娘娘。”


    柳梦书闻言,淡淡地笑了,自顾自地说着:“其实我原想撞柱而死,随阿兮去。”


    “可是她们见了我……不会高兴的。”


    “所以……我打算去国观修行,为她们祈福,祈求她们来生安乐。等我死后,就化作一只大龟,往她们坟上,为她们驮一辈子的碑去。”


    “原来活着,也没那么好。”


    柳梦书轻笑一声,咳嗽着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远了。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1]


    宫道上很寂静,杨惜只能听见柳梦书轻轻吟诗的声音。


    隔日,杨惜去辟雍学宫上课,课后他特意去见了柳绩一面。老博士照样是一张严肃冷脸,他将杨惜先前所交的策论做了细致圈点批改,但不曾夸誉他一句。


    杨惜手捧策论,微微一笑,主动和柳绩提起了柳梦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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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柳绩冷哼一声,满脸怒容,灰白的胡子都跟着抖了抖,“殿下说那个孽子?休得再提。”


    待杨惜告诉他柳梦书入宫及出宫修行的实情后,柳绩扶着桌案静默许久,长叹一声。


    “何至于此……痴儿,子元,何至于此?”


    是啊,何至于此呢?


    杨惜垂眸,在心中默念。


    ……


    面对眼前睿宗的质询,杨惜面上笑容滴水不漏。


    “是,柳贵卿来见儿臣,是因为他和姜娘娘儿时是要好的玩伴,姜娘娘薨了,他很为她伤情。”


    “嗯……”


    睿宗摆了摆手,似是想起了什么,道:“凤皇啊,明儿就是除夕家宴了,父皇知道你和白雉感情好,可你留白雉在显德殿住了这许久,昭王府那边也很是挂念。”


    “明晚你昭王叔会入宫赴宴,你也该把白雉还给昭王府了吧?”


    杨惜听了这话,注意力没有落在后面的“该把白雉还给昭王府了”一句,而是“明儿是除夕家宴了”这一句。


    他忽地一拍脑门,想起了什么似的,急匆匆地行礼告退,吩咐轿辇往显德殿行去。


    一晌后,刚在院中练完剑的萧鸿雪正准备走进屋内,转头望见了一道青色的颀长身影。


    杨惜提着食盒,笑意盈盈地朝他挥了挥手。


    萧鸿雪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加快了回房的脚步。


    杨惜:……


    杨惜急忙小跑跟过去,赶在萧鸿雪将门合上之前硬闯进了萧鸿雪的寝殿。


    “呼……”


    杨惜弯下腰喘气,他的面颊被寒风吹得微微发红,发丝也有些凌乱。


    萧鸿倚着门框,面无表情地擦着剑,睨了杨惜一眼,道:“太子哥哥,你觉得臣弟很好玩吗?”


    “啊?”杨惜有些疑惑。


    “臣弟生性冷淡,寡言少语,脾气古怪,旁人唯恐避之不及。”


    “太子哥哥为何三天两头往臣弟这里跑?”


    “因为我不觉得你有这么不好啊。”


    杨惜坦然地笑了笑,晃了晃手中的食盒。


    “我来,给我们‘生性冷淡、脾气古怪’的阿雉庆贺生辰。”


    生辰?


    萧鸿雪闻言惊异地抬起头,心口莫名一颤。


    除夕前一日,是他的生辰。可这个连他自己都不怎么在意的日子,萧成亭居然记在心里了?


    杨惜变戏法似的从食盒中取出了寿桃、长寿面、千层酥,这种上至八十老翁下至八岁小儿都能共赏的庆生礼包套装,通用百搭到显得有些敷衍。


    “尝尝。”


    萧鸿雪虽然依旧满脸嫌弃,但杨惜将箸勺递给他时,他还是挺给面子地接过了,没有直接打翻。


    “寿桃是我亲手捏的,面是我亲手煮的,千层酥……千层酥是我亲手买的。”


    杨惜似乎也觉得这些食点看着很敷衍,特意补充道。


    萧鸿雪心不在焉地小口小口品尝的时候,杨惜悄悄绕到了他身后,将一样物事戴在了他颈间。


    准备趁杨惜不注意将吃食偷偷吐掉的萧鸿雪一顿,望向自己颈下。


    那是一条做工精巧、闪闪发亮的银锁。


    “这个,叫长命缕。据说可保佑佩戴者无灾无祸,平安长大。”


    “是我自己刻的,虽然比不得能工巧匠,但胜在心意,我手指握凿刀都握出薄茧了。”


    杨惜笑着把自己的手伸给萧鸿雪看。


    萧鸿雪听着杨惜的絮语,难得不嫌他烦。他望了一眼那条银锁,又望了一眼杨惜的手,静静地垂下眸,愣了许久,不知在想些什么。


    “孩童稚子戴的东西……太子哥哥,臣弟十五岁了。”萧鸿雪用素白的手指拨了拨银锁,声音很轻,话语里竟能听出些无奈的意味。


    “现在是十六岁。”杨惜不以为然,笑眯眯地纠正。


    “生辰喜乐,岁岁平安。”


    “我的……阿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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