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衡心中微微思索,想到昨日之事,眸色更深。两州刺史此刻还关在大理寺,圣上未发话,谁都不敢擅自开口,但他知道,圣上对松吴江的事恐怕远不止表面那么简单。
他目光沉沉,看似不经意地扫过那边的身影,却在瞬间收回,眼底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右相徐勉跟在其后则是露出一个满意的笑。
他半垂着眼,目光从关宁的身上轻轻掠过,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
好戏就要开场了。
他微微调整了袖口,目光平和地落在殿前,摆出一副袖手旁观的姿态。
李博看到关宁,低声冷哼了一声。
他敛袖立在一旁,眼中掠过一丝轻蔑。松吴江之事,纵然她查出了什么,但又如何?李家所辖之地向来尽职尽责,证据再多,也绝不可能将李家牵连进去。她关宁翻不出什么浪花。
这点,他比谁都清楚。
他唇角微微勾起,眼神不屑地掠过她的侧影,仿佛在看一只自以为能翻盘的棋子。
赵怀书立在殿中一侧,垂眸忍着隐隐作痛的伤口。
他站得笔直,袖下的手却微微收紧。杖伤虽不算严重,但这般长时间站立,仍旧让他有些不适。可这点疼痛,他自是不放在心上的。他早已习惯隐忍,习惯将所有不堪埋在最深处,不让任何人窥见。
可他仍是忍不住,悄悄地朝含元殿的另一侧看了一眼。
只是下意识的动作,他甚至未曾意识到自己为何要看。可当视线落在那道端坐的身影上时,他的心神微微一震,随即猛然收回目光。
他在做什么?
他忍不住在心底自嘲一笑,压下那一瞬间的悸动,重新垂下眼,专注于眼前的大殿,不容自己再有丝毫分神。
可是,即便如此,他的指尖仍旧隐隐发紧,像是想要抓住什么,却又无法伸出手去。
含元殿内,百官肃立,沉默之中,暗流涌动。
关宁的手轻轻搁在书案上,指尖缓缓摩挲着纸张,眼睫微垂,似在思索。她能察觉到殿内的种种目光,或沉重,或轻蔑,或揣度,她都知晓。
但她毫不在意。
无论是李衡、李博,还是徐勉,她都看在眼里。她知道,李衡在试探,李博在轻视,徐勉在观望。而赵怀书……她的眼角余光微微一动,捕捉到了那一瞬的偷瞥。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露出任何表情,只是唇角微微弯了一下。
她知道,他在看她。
哪怕再小心翼翼,也终究是会暴露一些情绪。
***
晨光透过殿门洒落,映照在朱红的柱梁上,将含元殿的庄严渲染得愈发沉重。朝堂之上,百官肃立,殿内静得仿佛连呼吸声都被隐去,唯有那高台之上的声音,在这深沉的静默里留下一丝浅浅的波澜。
老生常谈政务先行,朝堂之上的气氛循规蹈矩,直至兵部上报岭南道按察使的奏折递上,南单似有异动。
南单蠢蠢欲动,大康内忧外患。
这是关宁在听到那封奏疏时,心中第一时间浮现的念头。
她抬眸,望向殿中央,皇帝正垂眼看着那份折子,目光晦暗不明,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等待着谁的反应。
群臣闻言,面色不动,实则心思各异。
内忧未解,外患再起。
朝臣们心知此事非小,然而在皇帝未曾开口前,无人敢先表态,皇帝看着奏折让政事堂随后去宣政殿议此事。
大殿内气氛凝重,寂静无声。
直到大理寺卿被点名。
皇帝放下手中的折子,抬眸望向立于殿中的大理寺卿,声音平淡,却透着一丝隐隐的压迫:“大理寺,宣州刺史、湖州刺史可开始审问了?”
这句话一出,殿中众人神色微变。
大理寺卿拱手,声音沉稳:“启禀圣上,昨日二人压入大理寺,已经开始审讯,二人虽已供认买卖粮食之事,但其余事项尚未彻查清楚。”
“好生审着,务必查清。”皇帝轻飘飘地道,语气虽不重,但大理寺卿却明白了圣意。
一定要“查出”这些年两州刺史暗下买卖粮食的钱款去向。
他低下头,恭敬地应是。
朝堂上的气氛悄然一变。
关宁执笔的手微微停顿了一瞬,低头掩去眼中的思索,继续书写记录。
接着,皇帝话锋一转,提及李经彦。
“象山一战,倭寇退败,李卿之功,朕记得。”
李经彦立刻跪地叩谢,声音洪亮:“臣愧不敢当,皆赖圣上英明,臣不过尽本分而已。”
他语气恭顺,面上是恰到好处的谦卑。可就在他低头的瞬间,他察觉到皇帝的语调微妙地变化了一丝。
“只是——”
殿内陡然一静,许多心思活络的大臣立刻收敛了呼吸。
皇帝缓缓开口,话语之中不复先前的嘉奖,而是冷冷地质问道:“江南西道的二州,竟然公然买卖粮食,李卿,你身为江南西道按察使,却不闻不问?”
李经彦的心骤然一沉。
果然,恩赏不过是前奏,真正的杀招才刚刚开始。
他神色微变,膝行向前一步,重重叩首,声音中带上几分惶然:“臣有负圣恩,实在愧对圣上。”
他没有试图为自己辩解,因为他知道,今日他入京的目的,本就是为了‘认罪’。
关宁笔尖不停,余光看向跪着的那个人,只觉得皇帝这招着实是高。皇帝不会质疑自己的政策,但政策之下若出了问题,就只能是官员之过。这一点,满朝文武都心知肚明。
而李经彦也知道,皇帝既然开了这个口,此刻最明智的做法,便是顺势而行。
李衡站在朝列之中,目光落在李经彦身上,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瞬。
他自然明白皇帝的意图,今日这一出,实际上是将江南西道的财政问题扣在李经彦头上,从而顺势收回他的权柄。
李经彦是他一手提拔的人,情同父子,他怎能不惜才?
他心中思索着如何开口,替李经彦争取,但就在他抬眸的刹那,却撞上了皇帝望向他的目光。
那目光幽深,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威压。
李衡心中猛地一沉,刚要出口的话,终究还是咽了下去。
他懂了。
皇帝今日在朝堂上的布棋,真正的目标并非李经彦,而是他。
看着跪地的李经彦,目光冷淡,淡淡道:“既然你自己也知愧对朕,那便不必再管江南西道的财政了。”
李经彦的手指微微收紧,心中已然明白皇帝这一步,毫不犹豫地俯首:“臣不过一介粗人,承蒙圣上厚爱至今,实不敢居此高位。”
他语气恭敬,话中带着对皇帝的感激,同时也在顺势而退。
他本就不愿再执掌财政,如今皇帝主动借机收权,对他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皇帝看着他的态度,满意地点了点头,缓缓道:“你还是继续管军务,朕另派一人去管财政。”
朝堂之上一片静默,所有人都在等待皇帝接下来的安排。
皇帝缓缓道:“苏庭灯。”
朝列中,一道身影走出,拱手叩拜:“臣在。”
皇帝看着他,缓缓道:“你去江南西道,担任布政使。”
殿中静了一瞬。
关宁微微抬眸,视线落在那个站出来的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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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心中微微一动。
炎州刺史苏庭灯,他在她离开这三月里,已被召回京。
陛下原来早有此手。
苏庭灯躬身谢恩,神色平静,仿佛对此早有预料。
朝堂之上,右相徐勉看着这一幕,嘴角微微弯起。
果然,皇帝这一手,是冲着左相去的。
一步棋,看似打在李经彦身上,实则是冲着李衡的权柄而来。
一个布政使之位,看似简单,却已然将江南西道的财政实权收回。皇帝不会贸然拔除左相,而是如细水长流般,一步步削去他的力量。今日这一手,虽未伤筋动骨,但却已经让李衡的势力受损。
李博的脸色铁青,李衡神色不变。
李衡站在一侧,神色未变,依旧沉稳如初,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徐勉看着,心中暗暗嗤笑。老狐狸,果然还能沉得住气。
但不论如何,皇帝的这一步,已然落定。
***
殿内静寂无声,唯有殿侧檀香徐徐袅绕,带着一种沉稳而悠远的气息。
皇帝缓缓收回目光,轻轻侧首,视线落在殿侧女子身上。
“关宁,你至宣州三月,松吴江堤坝一事可曾查清?”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似是寻常问询,实则所有人都听得出,这才是今日朝议的最后一事。
坐在殿内在一侧记录的关宁轻轻阖目,再睁开时,已恢复了波澜不惊的神色。她从容走出朝列,步履轻缓,却极有分寸,直至李经彦身侧,才俯身一礼,声音清而稳:“回圣上,松吴江堤坝一事,臣确已查清。”
她没有提政策,没有去说宣州调拨的赈灾银问题,而是直言灾情,直接道出——
今年江南百姓,连逢水患春汛、端午汛、伏汛,家破人亡者不计其数,沿江两岸,饿殍遍地,哀鸿遍野。
她并未夸大,只是以最平静的语调,将事实一一道出。
然而正是这份平静,让殿中众臣心头微微一紧。
关宁垂眸,继续道:“宣州百姓因水患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甚至有些村县疫病未清,饿死于江畔的孩童不计其数。至于松吴江一带……”
她顿了顿,才道:“臣至堤坝之时,已无完好之处,塌陷之后,江水倒灌,沿岸百姓逃无可逃,尸身沿堤堆积,皆是骨瘦如柴。”
她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却清晰地将那副地狱般的光景,呈现在所有人的脑海之中,犹如沉重的石块投入湖面,激起殿内阵阵涟漪。
皇帝的指尖缓缓摩挲着御案边缘,眸色微敛,脸色悲痛,终是未发一言。
大臣们亦是沉默片刻,有人面露痛色,有人抬袖拭泪,甚至有人低声叹息。
这朝堂上的老狐狸们,果然懂得揣摩圣心,如何传递情绪。
关宁看着他们的反应,心中暗道。她知道,自己说对了。
皇帝要的,正是这样的场面。
情绪已酝酿至此,关宁这才开口道:“松吴江堤坝并非人力有意破坏,而是因接连灾害,百姓无力自顾,募工修堤之人多已饥寒交迫,堤底夯实得不牢,终至塌陷。”
她没有将问题引向政策,而是直指民生疾苦灾情横行,百姓无以为生,连一座堤坝都无法修稳,塌陷只是必然的结果。
言罢,她微微抬眸,看向御座上的皇帝。
皇帝静静地看着她,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唇角却微微弯起一丝极浅的弧度。
果然,她的棋跟上了。
满朝皆知圣上睿智,圣上仁爱,圣上关怀百姓疾苦,而非政策有失。
他满意地扫过群臣,看着他们或痛心、或哀叹、或拭泪,心中已有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