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罹患恶疾”
银白色巨狼……
将这条消息记在心底,秦转而问:“那株白兰花呢?它现在在哪?我还有一些细节需要向它确认。”
座敷童子头顶的鬼火颤了颤。
“死、死了……”
“死了?”
“对……”被拎着靠近大妖的面门,座敷童子欲哭无泪,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成为大妖的养分了,“它原本就只是一株柔弱的观赏植物,虽然在妖血的作用下开了智、勉强成为了一只异常,但它的根系却也在妖血的腐蚀下变得破烂不堪了……浑浑噩噩活了十来年,我听说它在前些年就独自悄无声息的枯萎了。”
暗潮在金蜜色的海洋之中一闪而过,秦沉默了一阵,点了点头,把还没有自己爪子尖大的小妖怪重新安放回地面。
“我知道了。”
挣扎着从地面上爬起身,座敷童子长松了口气,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踮着脚跳了跳,试图吸引大狐狸的注意力。
“主公大人,您之前要求我们调查的血色夜相关,也已经有些眉目了,您现在有空听取一下汇报吗?”
耳尖微动,秦蹲坐下来,眸光随着小妖怪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说吧,我听着。”
异常群里,一头肌肉虬结、壮硕狰狞的灰色獒犬恭敬的俯下身,将头贴到前爪上:“经过追查,确认风狸一族曾经举族参与了血色夜大混战,元气大伤,战后又遭不明力量袭击,全族幸存者十不存一。”
“幸存者在哪?”
獒犬吐出一截猩红色的舌尖,细小的眼珠里闪过一丝暴虐:“已经为您清理干净了。”
短暂沉默过后,秦轻“嗯”了一声,随即尾尖一甩。
一小团浅金色的妖血凭空浮现,被狐火包裹托举着,漂浮到了獒犬的面前:“赏你的。”
獒犬很高兴地呜咽了一声,连狐火带血液一口闷了下去。狐火在体内炸开,剧烈的痛楚迫得獒犬“嗷呜”一声惨叫,在地上连打了好几个滚,这才踉踉跄跄地艰难爬起。
三尾血肉最为滋补,得了馈赠的獒犬忍耐着狐火焚身的痛苦,低下头,谦卑地舔了舔白狐的前爪,在被对方很不耐烦地一爪蹬开之后,这才心满意足地夹着尾巴溜回到异常群中间去了。
獒犬开了一个好头。
很快,陆陆续续地,就有许多实力已经达到大型水准的异常们依次上前,向秦汇报着自己查到的结果。
“——关东参战咒灵已经全部清理干净,不留活口。”
“——战后围剿狐狸们的势力驳杂,几乎所有在血色夜里未曾帮助狐狸一方的势力都参与其中。按照您的吩咐,在下夺回了死在那场围剿之中的狐狸们的遗骸,将所有保存有遗骸的势力全部进行了镇压。”
“——按照食尸鬼的说辞,它们清扫战场时,曾经发现现场残留有熟悉的魔力波动,根据猜测,推测为天使恶魔与蜘蛛恶魔所留。”
“——情报显示……”
听着耳畔喋喋不休的汇报声,秦眉心紧锁,思绪在脑海之中飞速闪动。
血色夜,还有血色夜之后的狐狸围剿事件……
秦原本以为,这两者应该是两方截然不同的势力所为,但现在看来,却也不尽然。
血色夜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以那个将整条江户川尽数染做血红的夜晚为界限,第二天,当天空中第一缕阳光破晓之后,整个关东地区,所有未曾宣布与狐狸结盟的势力,都在次日的狐狸围剿行动中添了把火。
没有人是无辜的。
所有在血色夜里保持缄默、未曾发声的异常,都是酿造那场残酷至极的屠杀的刽子手之一。
但……
——为什么呢?
被巨大的荒诞感与不真实感裹挟,秦感觉自己爪下轻飘飘的,那些趴伏在眼前、显得乖顺的异常们在此刻也仿佛扭曲了起来。
他的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陷入了无边大雾。
置身迷雾之中,狐狸竭尽全力寻找出路,左右四顾,却愕然发现,入目之处,皆是地狱。
——自己的族群难道是犯了什么天条吗?
秦忍不住地心生疑问。
为什么会成为众矢之的?
为什么会被这些从未交恶过的组织共同追杀?
为什么兄长会在那场大战之前选择自裁逃避而非反抗到底?为什么兄长碎尸而死之后,异闻课内,就连兄长的档案、那些能够证明他曾存在过的证据,都被尽数抹消了?
为什么三十年后的今天,会有身份不明的家伙借用早已身故、存在痕迹都被抹消得一干二净的兄长的身份,趁自己不在悄悄接触自己的幼崽?
当年……
——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太多的疑问仿佛远海巨大的风暴漩涡,拉扯着、吞噬着,将附近路过的航海船只尽数拖进漩涡最深处,然后将一切尽数埋葬。
再套不出更多的情报,秦将自己提前准备好的三尾精血分发下去之后,摆摆尾巴,示意河堤边汇聚成群的大小异常们就此散去。
目送走在最后的座敷童子和灰獒你推我搡地消失在夜色里,秦伫立在一片被狐火点亮的河堤岸边,静静地眺望着流速平缓的江户川蜿蜒着渐行渐远,逐渐没入那片神秘莫测、无法被狐火照亮的无边夜色尽头。
然后……
消失不见。
就像是被迷雾吞没的真相。
缄默许久,白狐安静地站起身,简单辨认了一下方向后,挟着一身夜露与疲惫,慢吞吞地朝着警校宿舍的方向踱去。
——————
第二天早上没课,秦给自己的宝贝尾巴洗了个香香、做完护理之后,便安安心心地蜷缩到自己的大床上。
但……
凌晨三点,睡眼惺忪的狐狸就被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从睡梦中惊醒。
秦:“?!”
地震了?!
还是恐怖分子趁夜想不开来轰炸警校了?!
心急火燎地披上外套,秦甚至来不及整理衣襟,便胸口大敞着冲出了办公大楼,朝着爆炸声传来的方向疾冲而去。
身侧景色飞快变幻。
随着距离爆炸中心越来越近,望着身边那熟悉的小树林绿化,秦教官的瞌睡书瞬间就醒了,一时间,感觉一股不祥的预感浮上了心头。
“应该……”
“不会吧……”
感受着心底越来越浓烈的不祥预感,秦喉结耸动,有些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喃喃自语。
两分钟后。
终于抵达爆炸发生区域,死死盯着这栋近在咫尺的学院宿舍楼,白发金眼的年轻教官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捂着胸口,虚弱地踉跄倒退了好几步,面色苍白、唇瓣微微颤抖,就像是下一秒就要昏过去一样。
身边路过的一名警校生好心扶住了这位罹患恶疾的教官。
他看了眼对方的脸色,关切道:“是低血糖发作吗,教官?需要去旁边树荫下坐着休息一会儿吗?”
秦·罹患恶疾·教官:“……”
他虚弱地摇了摇头。
“不,我、我没事……”
——这完全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啊?
但既然对方这样说了,警校生最终还是迟疑着松开了手。
学生宿舍楼的某个窗口,袅袅黑烟正打着圈从室内钻出。那副飘飘荡荡的模样,就像是狐狸飘摇出窍的灵魂,凭风而动,无从皈依。
事情……
果然朝着最可怕的方向发展了……
定定注视着宿舍楼上那一抹黑烟,双手紧紧按住胸口的狐狸眼前一黑,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还是亖了。
“……”
“……”
日本本就是个位于地震带上的过度,此刻,三更半夜的巨大轰鸣声声,很轻易地,就将已经进入深度睡眠的警校生们从梦中惊醒。
不断有衣衫不整的警校生慌慌张张从宿舍楼内跑出来,满脸惊恐与迷茫地回望着身后的宿舍楼,此起彼伏的呼喝声与讨论声响成了一片。
双手拢着自己大开的衣襟,秦满脸无助地站在人群之中,看了看不断冒烟的楼,又看了看陆续赶到现场、满脸惊异不定的教官同事们,略微沉吟,默默转身,悄不声息地往人群外面小步小步地溜去。
“——秦教官!”
“……”
“……”
被拦住了……
面上强作镇定,秦回过头,对上鬼冢教官那张心急如焚的脸:“鬼冢教官……晚上好。”
晚上好??
鬼冢教官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抖着手,指着黑烟直冒的学员宿舍楼,表情都快裂开了:“秦教官,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秦教官耷拉着耳朵,语气沉稳,面色平静:“……我也刚到,具体情况还不清楚。”
“这样啊。”
协助其余教官迅速疏散了簇拥在楼下的警校生们,鬼冢教官仰头看了眼颜色越来越浅的黑烟,迟疑片刻,有些不太确定地道:
“没有明火……应该不用呼叫消防队吧?”
此刻他的身边只有秦知也秦教官一个人,鬼冢教官秉持着对学生负责的心态,扭头邀请身边的新同事:“——秦教官,和我一起上去看看?”
狐狸心虚。
狐狸不敢吱声。
狐狸默默点头。
于是,两分钟后,佩戴简易隔烟面具的两位教官先生,就在宿舍五楼转角的方向,正正好撞到了五个拎着垃圾袋、惊慌失措准备溜下楼的这一届警校新生。
双方在猝不及防之下骤然相撞,被卷发新生抓在手里的垃圾袋被鬼冢教官不小心被撞开了一条口子,大堆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顿时从漆黑不透光的垃圾袋里倾落出来。
低头望着咕噜噜滚落到自己鞋边的酒精灯碎片,鬼冢教官:“?”
五个满脸心虚不敢直视教官的罪魁祸首:“!”
大脑放空、心力交瘁的秦教官:“……”
第112章 真愁狐啊
次日清晨。
办公大楼。
教官办公室。
桌面被人拍得砰砰作响,鬼冢教官国字脸涨得通红,怒火中烧,指着面前五个混球鼻尖的手指都气得有些哆嗦了。
“——你的意思是,刚才的爆炸、是你们几个试图在宿舍里帮伊达航组装手机,然后一、不、小、心弄出来的动静?!”
降谷零低下了头,诸伏景光移开视线,松田阵平满脸无所谓,萩原研二挠了挠脸颊,眼神闪烁,一看就是在绞尽脑汁思考着辩解之词。
“我是什么很蠢的人吗?!编理由至少也要找个不那么离谱的吧???”
松田阵平撇了一下唇角,小声嘀咕:“本来就是这么回事啊。而且,难道骗你你就会更高兴一些吗?这不纯纯有病吗?”
鬼冢教官:“???”
他几乎要被对方给气笑了:“我有病??松田阵平,我看你是——算了!松田阵平你给我面壁站好!把嘴闭上!伊达航,你来说!”
不是很服气地撇了撇嘴,松田阵平原本还想争辩两句,下一秒,却是被旁边那几个不靠谱的同期一把薅到了墙根边上。
听到自己被点名,伊达航上前两步,老老实实地低下头,态度相当诚恳地低头认错:“对不起,教官,是我拜托松田和萩原帮这个忙的……任何处罚都请让我一人承担!”
“这是处罚的问题吗?!”
“腾”地一下从办公椅上拍案而起,鬼冢教官试图利用身高给对方增添压力!
……失败了。
瞪着对方那奔着两米就去了的大高个,鬼冢教官眼皮跳了跳,嘴巴闭了又张张了又闭,最终很是憋气地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所以说这一届的新生到底为什么会这么难带啊??
啊?!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思及此处,鬼冢教官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自家混球学生,片刻之后揉了揉太阳穴,强行按捺住心头的怒火。
“说吧——你为什么没交手机??我记得开学的时候不是你亲手收集班上同学的手机的吗?!”
伊达航:“……抱歉,是我的错。”
“???”
一瞬间,鬼冢教官感觉自己的血压就飙上来了:“我不想听对不起!!给我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啊你这家伙!!!”
“——是模型机。”
猝不及防地,一道温软的声音从办公室角落里传来。
众人闻声纷纷扭头,朝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就见某个白发金眼的年轻教官不知道什么时候跟着他们进入了办公室里,悄无声息地撬开了衣柜锁,此刻掂量着手里那支翻盖手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秦教官?”鬼冢教官愣了一下,略微迟疑,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手机,“你这是……?”
“——伊达航开学交的那支手机。我检查过了,开不了机。”
秦警官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到莫名给人一种生死看淡的从容感和恬适感。
“我刚才随手掂量了一下重量,确定这部手机要比正常版型轻了一般,目测主板和电池都被拆掉了,只剩个壳子……是很典型的模型机。”
鬼冢教官听懂了。
本就高涨的怒气,这下子更是发上指冠,他抖着手指着深受自己器重的班长。
“——你必须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伊达航!警校规定不允许学生私自携带手机,你告诉我,你身为班长,为什么违反规则?!”
伊达航沉默着,好半天没说话。
一直到气急败坏的鬼冢教官再次呵斥出声之前,他这才垂落眼帘,低低道:“因为有想要保持联络的人,所以……”
“??”
这是什么鬼扯的理由?!
眼瞅着鬼冢教官额角青筋都气得崩起来了,为了对方身心健康着想,秦默然片刻,还是将话语权接管了过来。
笃笃——
屈指轻叩桌面,等五个不省心的混球崽子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之后,秦这才扬起眉梢:“别偏题了,诸位。”
他望着心虚到就连眼神都不敢跟自己对视的小兔崽子们。
“现在说说你们的问题吧——关于深夜不睡觉改装同期手机、导致室内发生明火爆炸的事。”
“……”
锐利如同野兽一般的眼神,很快就挤破了某些心理素质并不那么强的崽子的心理防线。
“对、对不起……”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萩原研二的声音细如蚊蝇,小小声地说,“是我在接电路的时候没看清细节,接错了……”
“然后就爆炸了?”
“……”
“……”
“哦,你不提我还差点忘了这个。”
骨节分明的手指捏起一枚酒精灯的碎片,秦将其举到眼前,仔细端详了片刻,似笑非笑:“我很好奇一件事啊——你们改装手机的时候,为什么还会用到酒精灯呢?”
“……”
“……”
“不说话?猫把你们舌头叼走了吗?”
面上浮起一丝尴尬,诸伏景光红着耳朵,酝酿片刻,低声说:“抱歉,是我出的主意……因为感觉有点饿,刚好宿舍里有一些预制菜包,所以就想简单弄一点吃的,让松田和萩原他们边吃边组装……”
“哪来的酒精灯?”
脚尖不动声色地碾了碾面前的地板,下一秒,还不等反应过来,降谷零就听见自己的名字在狐狸教官的唇齿间清晰传出。
“——降谷零,你说。”
降谷零:“……”
他闭了闭眼,感觉一股热气从面门直窜向耳根和脖颈,心头很快涌起一丝羞愧:“是、是我去医务室拿的……”
秦眼眸微眯,唇瓣微张,似乎有话要说。
见状,降谷零连忙补充:“但我付了钱的!我没有白拿!”
秦:“?”
他顿时就被气笑了:“不是,这是白不白拿的问题吗??我现在是在跟你说——算了。我问你,你们几个之前,是打算拿酒精灯加热预制菜包?”
“嗯……”
“对……”
“十分抱歉……”
秦揉了揉眉心:“我先不问酒精灯那点热量,菜包要加热多久才能吃……我就想知道,最后的爆炸到底是怎么引起的??”
萩原研二眨巴眨巴眼睛。
松田阵平瞥开眼去看天花板。
“——别装死!松田阵平你来说!”
脸上不知道被什么东西蹭过、沾黑了一大片的松田阵平抓了一把自己的小卷毛,支支吾吾,语调含糊:“啊,就是、hagi不是接错线了吗?然后我怕他把班长的手机主板烧了,我就伸手去按他的手……”
“然后?”
“然后我就被电了一下嘛……”松田阵平心虚到说话都有些吞吞吐吐的,眼神飘来飘去,完全不敢对上秦的目光,“就、电了一下,然后我手抖了一下……然后……就把酒精灯不小心打翻了……”
秦:“?”
打翻了,所以呢?
这和爆炸到底有什么关系??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出于对这起意外爆炸案真相的探究与还原,秦谨慎发问:“就算酒精灯不慎打翻,酒精溶液流出瓶内,应该只会发生燃烧、不会爆炸吧?你还隐瞒了什么?”
松田阵平:“……”
他不吱声,秦也不着急。
慢条斯理地将自己衣襟一点点拢好,纽扣也一粒一粒慢慢系上,秦哼笑一声,垂着眼睫,很随意地道:“知道私自爆破警用建筑要承担什么责任吗?”
“……”
“轻一点的行政处罚,重一点的,已经写到刑法里面了。”
原本只是草草披在身上的藏蓝色衬衣很快就被整理整齐,秦手指停顿了一下,没去系最上面两粒纽扣,就那样任凭领口随意敞开着,露出一截胸口处结实流畅的肌肉线条。
“——容我提醒你一句,松田阵平,你好好想想清楚一件事:虽然爆炸并不严重,波及范围也仅仅只局限于你宿舍的阳台那一小片区域,但那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就能炸的民居,而是归属于警用建筑的警察学校宿舍。”
“爆破警用建筑,你这样的行为已经可以够得上袭警罪了,如果上面一定要追究的话,你轻则退学,重则是要记入档案、从此以后不能再被公务部门录用!”
松田阵平眼皮动了动,沉默好半天,最终憋出一句:“……昨晚是我做的不对。”
秦耐心等了一阵,结果一直到外面下课铃都响了起来,都还没等到松田阵平的下文。
秦:“??”
就这??
台阶递到面前了都不晓得下,你小子是铁了心准备挨处分退学是吧??
“还是我来说吧——!”
冷不丁的,一旁的萩原研二忽然截过了话头。
他看向秦,眼神很诚恳:“之前我和小阵平在学校附近捡到一只流浪小狗,对方身上很多伤疤,还一瘸一拐的,我和小阵平都很同情那孩子,所以决定找个地方安置对方。”
“担心对方因为流浪狗的身份、被城市管理部门以整顿市容市貌为由抓走安乐死,小阵平昨天晚上用自己的皮带改了个项圈……”
“期间我们想利用酒精灯加热铁丝、用铁丝在皮革上给小狗刻上简单的身份信息,把对方伪装成家养犬,结果铁丝通电之后误伤到了我和小阵平,我们因此不小心打翻了酒精灯,明火和旁边的舒化奶奶粉发生反应,最终引发了爆炸……”
“……”
“……”
晨间第一节课已经下课,此时,透过那扇厚重的办公室大门,隐隐约约能听见外面传来一阵阵嘈杂喧嚣的欢闹声。那样充满年轻朝气的笑声实在太有感染力,秦听着,恍惚间感觉原本沉闷逼仄的办公室里,都仿佛流淌着欢快的气氛。
鎏金似的阳光顺着窗缝溜进室内,将那几张写满忐忑的年轻面容,映衬得鲜活且肆意。
在他们的身上,秦看见了无论用多少美好的词汇来描述都不过分的年少轻狂、恣意无畏。
——那是他所熟悉的东西。
那也是……在血色夜之后,再也不曾出现在他生命里的东西。
从未有哪一刻,秦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属于自己、属于妖怪们的血腥时代早已过去,而如今,这个被温暖晨光轻轻唤醒的世界,应该属于面前这些如旭日一般生机勃勃的年轻人们。
温顺地低着头,萩原研二还在小声讨饶:“对不起,秦教官,我们已经认识到昨晚行为的不妥了……但事出有因,还请您从宽处罚。”
从宽处罚啊……
秦的沉默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紧张。
正值年少轻狂的年纪,五个人行事时并未考虑过太多后果,也没有将“半夜替同学组装手机”、“铁丝烫项圈”、“酒精灯煮宵夜”这些事可能会引起的后果想的太过严重。
但秦那番无比现实的话,却是结结实实给了他们一记重击。
就算是几人之中最桀骜不驯的松田阵平,你要问他还想不想当警察,他会给出的答案,却也永远只有一个。
——想的。
正因为想的,所以那些太过沉重的代价,在年轻人的眼中,就未免显得过于严苛沉重了些。
一片落针可闻的静默里,五个衣衫不整、脸庞被尘埃和烟火熏的黢黑一片的人类大崽们,正屏息凝神,满脸紧张地等待着秦教官即将给出的宣判。
看了眼这位新晋的神秘同事喜怒难辨的模样,鬼冢教官想了想,转头去问低头不吭声的几人:
“狗呢?”
松田阵平垂着头,闷声道:“……包扎完就跑了。”
“跑了?”
萩原研二点了点头,看鬼冢教官脸色黑沉,连忙补充道:“当时天太暗,我们也没看清它跑去了哪里!”
鬼冢教官目光一瞬不顺地注视着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面色沉凝且严肃:“你们得知道一件事——警校附近不可能出现流浪狗的。”
仿佛瞬间听懂了对方的暗示,松田阵平倏地抬起头,睁大了眼睛:“可我明明就、——”
“松田阵平。”
软绵绵、轻飘飘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打断了松田阵平的争辩。不太甘心地扭过头,松田阵平看向秦,咬着牙,眸光执拗:“——连你也不信我吗?!”
“不是。”
头顶微微一沉,在松田阵平瞳孔紧缩的目光注视之下,白发金眼的俊美男人眼眸微弯,将一只滚烫的大手轻轻搭在了自己的头顶。
“——奶粉没收。”
撸了一把编外崽的头毛,秦有些惆怅地想——看来,为了防止崽子们再闯出什么大祸,自己以后的每一个夜晚,都最好是和这群比家养狗子还精力旺盛爱拆家的小崽子们呆在一起了啊……
真愁狐啊。
啧。
听见这话,五只年轻的人类大崽俱是一愣。
“看什么看?零食通通没收,没得商量!”重重拍了一下松田大崽和萩原大崽毛茸茸的脑袋瓜,秦挑起眉梢,看向旁边满脸不知所措的诸伏景光,唇角似笑非笑,“还有你的预制菜包,一会儿也给我一起交上来。不许私藏,我会去检查的,懂?”
诸伏景光唇瓣蠕动:“好的……”
“酒精灯的事暂且不追究,等你们放月假的时候,降谷零,你去买一瓶新的酒精灯补给医务室,听见没?”
降谷零默默点头。
“手机……”
伊达航身体瞬间紧绷。
秦伸手,将不知道从哪摸出来的物证袋递给了伊达航:“手机被炸变形了,大概用不了了。想要和亲友保持联络是好事情,之后你想打电话的话,来我宿舍,我可以把我的手机借给你用。”
短暂怔愣过后,收到了过量善意的伊达航有些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后脑勺,试探性地道:“那……谢谢秦教官?”
“不客气,谁让我是你们的教官呢?这是我活该的。”
另一边,听着秦这偏袒的意思再明显不过的发言,鬼冢教官也有些懵逼,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压低语气、飞快地问:“秦教官,你这样不太好吧?这起爆炸案已经被上报给警视厅了——”
“我会处理的。”
不知从哪摸出一个青黑色外皮的小本子,秦冲着自家同事飞快地晃了一下。他的手速实在太快,一直到小本子被重新收起之前,旁边的五个人,就只来得及看见一枚印在本子中央的樱花勋章。
看清小本子上的内容,鬼冢教官的态度很快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迟疑了一下,凑近秦,小声耳语道:“等下过来调查的人员里,除了警视厅,可能还有警察厅的公安。”
公安?
肉感很强的柔软耳尖微微抖了抖,秦眯起眼。
还不等他说点什么,下一秒,属于公安警察[秦]的那支手机,忽然间震动了起来。
秦拿起手机一看。
【aki来电】
“哟~”
薄唇微微勾起一个弧度,秦笑眯眯地冲几只瞬间紧张起来的崽子们晃了晃手机:“这可不就赶巧了吗?”
第113章 三六九等
凌晨发生的这场小型宿舍爆破事件造成的影响,已经在教官们紧急出面的疏散和安抚之下,暂且平息了下来。
现在是第二天早上八点。
正值上课时间,警校内的道路上,几乎看不见警校生和教官们的身影,偶尔有一两个一闪而过的,也都是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样,飞快的出现,又飞快地消失,像是揣着花粉匆匆回巢的小蜜蜂。
偌大一个警校,除了训练场方向偶尔传出的呼喝声外,几乎没有任何杂音,安静得就像是一座巨大的无人禁区。
——当然,是异常的禁区。
穿行在阳光斑斓的小道上,早川秋视线快速在身周逡巡。
像是警校这样阳刚之气浓重的地方,一般来说不会滋生小型异常,偶尔孕育出异常,也是一些实力极强、足够抵御阳气侵蚀的一方巨擘。
而现在……
草丛里的菌菇头异常蔫哒哒地瘫软在地,头顶上的伞盖裂了个大口子,粘稠的毒液像是眼泪一样源源不断地从口子里流出,还不等落到地面上,就被菌菇头眼泪汪汪地自己嘬了回去;
围墙墙根下蹲着一只珠圆玉润的小山雀,屁股毛和翎羽不知道怎么回事,参差不齐的,见到早川秋靠近也没什么太大反应,只是慢吞吞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默默从翅膀底下掏出一只略显干瘪的小果子蹬了出去,随后又陷入了痴呆样的沉默之中;
还有教学楼外层攀爬着的、被撕裂了一小半身体的爬山虎样恶魔,以及浑身上下只有肌肉没有脑袋、刻板行为似的“呼哈呼哈”在操场上一圈又一圈玩命狂奔着的人形咒灵……
——秦大人,真的很会调教异常啊。
早川秋在心里微微感慨这着,面上应对警校负责人的询问与交谈时,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沉静模样。
这样的平静,一直持续到某个瞬间。
“aki酱——”
远远的,一声甜润绵软的呼唤声就从办公大楼门口传来。
还不等早川秋反应过来,下一秒,一具沉重滚烫的躯体就从身后飞扑而来,下个瞬间,就结结实实将早川秋扑了个满怀。
“我好想你啊aki酱~”
毛茸茸的触感在脸侧传来,似乎有狐狸用自己毛茸茸的大耳朵开心地蹭了蹭自己的脸颊。
早川秋眉眼间的冷峻消退了些。
摆了摆手,制止住身边受惊之下枪支出套的部下,早川秋头顶着一只大狐依人的前监护人,一边走,一边面无表情道。
“——这次又是什么事情。”
“嘿嘿……”
头顶狐毯趴的大狐狸似乎有些心虚,早川秋感觉自己的眼角飞快闪过了一抹水红色的影子,随后脸侧便再次传来痒酥酥的触觉。
狐狸毯子把自己挂在大崽身上,软绵绵地问:“aki~这次的爆炸案,你是负责人吗~?”
“嗯。”
“这次爆炸是个误会,是你弟弟不小心弄出来的,之后我也会去写个事件说明呈交到上面的,你看——”
“……弟弟?”
早川秋微微一愣,皱眉思忖了一阵,问:“你说的‘弟弟’,该不会就是你捡回家养的那个诅咒之种吧?等等、他身上的诅咒之种不是已经被你吞掉了吗?那他现在应该已经是个普通人类了吧?你为什么还跟着他?”
听见这话,他头顶上那条软趴趴的狐狸毯子抖了抖耳尖,很是惆怅地叹了口气。
“我也不想的嘛——”
狐狸毯子满脸的生无可恋:“是上面那些人说,我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回一线,出于综合考量,决定让我在警校当一段时间的教官、好好休养一下,然后我就被发配到这里了……”
早川秋:“……”
倒也称不上发配吧……?
毕竟自己这位前监护人看上去,在这片区域似乎混的还挺好的……没见警校附近的异常都是被揍怕了的规矩模样么。
但,不管怎么说,早川秋都是个很有原则的公安。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徇私枉法的事我是不会做的,你死心吧。”
狐狸毯子叹了口气,没骨头似的转移阵地挂到小崽肩膀上,凑近小崽耳畔,这这那那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当然,他刻意淡化了某只流浪小可怜在这起事件中的存在感。
其实这桩爆炸案说小也不小,非要严查扣帽子的话,也称得上是袭击警务用地,但其中可供斡旋的余地却也并不是没有,稍微调整一下笔录话术,完全可以定性为几个调皮捣蛋过头的问题学生半夜睡不着觉搞事弄出来的小型意外,口头批评教育加警告就可以了。
秦眼巴巴地看着调查组负责人:“他们都是很有天赋、很乖巧的孩子,aki酱,你也不希望弟弟们因为这个意外,导致以后都没办法进入警界、成为一名优秀警察的吧?”
早川秋:“……”
有没有天赋暂且不论,但……
——“乖巧”???
“你听我的,aki,你就照着我说的这么写,绝对没问题……”
嘀嘀咕咕地跟自家小崽PY完毕,秦看着早川秋在出勤记录上落下最后一笔后,心情愉快地摇晃了一下尾巴尖尖,给许久未见的小崽塞了一块小面包。
“这个是零酱买的羊角包,很好吃的!你尝尝~”
早川秋尝了一口,面无表情:“我也会烤。”
“很不错嘛!”狐狸大妖笑嘻嘻地拨弄了一下青年头顶的小啾啾,“听起来,aki有在好好生活、认真照顾电次和帕瓦呢~”
“……”
偏了偏头、把啾啾从前任监护人魔爪下抢救出来,早川秋移开目光,淡淡的“嗯”了一声。
“电次和帕瓦现在关系还好吗?听说猫狗不能混养,他们两个在你家里还有在吵架打架吗?”
听着某人越说越离谱的“猫狗混养”理论,早川秋一时无言,感觉自己的太阳穴跳了跳。
“……他们是人。平时相处的还好。”
秦无所谓地甩了甩尾巴尖尖,开玩笑似的用尾巴扫了扫早川秋的下巴:“嗯嗯,他们是人,只有aki酱是我家的狐狸崽崽~”
早川秋:“……”
“我也是人。”
“你是狐崽。”
“人。”
“狐崽。”
“……”又被狐狸毯子黏住挂到了身上,早川秋忽然就感觉自己和前监护人这番争辩仿佛小学生斗嘴。
他转眸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部下,果不其然,对上了几张忍笑忍得面色涨红的脸。
略微沉默,面无表情的年轻公安点点头:“嗯,是狐崽。”
小气鬼狐狸顿时就满意了。
他想了一阵,忽然问:“说起来,我还没问你——养在楼下的那几只猫崽子最近怎么样了?之前走的突然,这次回来,我还没来得及去探望它们。我存卡里的猫粮和罐罐钱还够不够?不够我再打点。”
“……”
“?”
眼见早川秋不吱声,狐狸毯子顿时支起耳朵,有些警觉,“怎么不说话?是它们出什么事了吗?”
“……”
早川秋抿了抿唇,声音有些低沉,“你养大的那一窝猫,前几年陆陆续续去世了,就剩一只橘猫和一只三花……大概是寿命到了。”
脑海之中飞快闪过某只三花猪和橘猪圆滚滚毛茸茸的身体,秦掐指算了算时间,一时有些怅然。
“算起来,从捡到它们开始,也有二十多年了……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早川秋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小阿橘和小阿花呢?它们两个现在状态怎么样?都是二十多岁的老猫了,要不就趁这个时间送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
秦心里浮现出一丝不太好的预感,软乎乎的耳尖绷得笔直。
“它们两个,该不会也……?”
“没有。”
秦顿时松了口气。
“三花没什么事,但橘猫……”迎着那宛如流淌的阳光一般金蜜色的眼眸,早川秋张了张嘴,感觉喉咙有些发干。
他不想,也不能隐瞒。
“那只橘猫……前几天突然被人抓走了。”
狭长的狐瞳瞬间圆睁,秦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刚才说什么?小阿橘到底怎么了??”
错开秦的眼神注视,早川秋沉默地点了点头。
“……”
秦的眼底闪过一丝阴沉:“谁干的。”
“从监控里看到的。对方穿着一身很遮体型的黑色风衣,背对摄像头,身型和面容都看不清楚。”
“那就去查啊?!这么多警察是吃干饭的??”
从没有哪一刻,秦感觉这些公安的同事们全都是些尸位素餐的废物,“那么多警犬和监视网络,连环杀人犯能追查到线索,我不相信会连个小小偷猫贼都找不出来!!”
早川秋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低声说:“我提议过了,被驳回了。他们说,那只是一只猫,不值得占用警力资源、浪费时间和精力去查。”
“……”
“……”
秦有些费解。
他像是忽然就听不懂人类的语言了一样,怔怔地望着早川秋。
“就因为它是猫,所以,被人抓走也无所谓……是这个意思吗?”
“……”
“那我呢?”
他的语气有些异样的平静。
“——我也不是人类,我是狐狸,那我失踪、甚至死掉的话,是不是也会无人问津,根本没人在意?”
早川秋下意识想要反驳,他想说你和猫不一样,如果你失踪了警察厅绝对会动用大资源搜查。
但他很快又意识到,秦想问的,绝对不是这个。对方想要得到的答案,也绝对不是这个样子的。
——不同的生命,在警察厅官员的眼里,也会被分成三六九等吗?
如果说狐狸亲手喂养大的猫咪的死活可以不被人在意,那亲手喂养猫咪,把猫咪、人类、甚至其他种族的幼崽一视同仁当做自己孩子的狐狸,又凭什么觉得自己在人类眼中,和猫咪是不一样的?
而,会这样想的自己,和那些并不在意一只猫的死活的警视厅官员们,到底又有什么区别呢?
望着那双澄明见底的狐瞳眼底,倒映着的、这个世界荒谬又悲哀的轮廓,早川秋忽然就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
“……”
秦是真的感觉疑惑了。
他在问小阿橘的事,但又不仅仅只是在问小阿橘的事。
他想起了三十年前,为了保护幼崽和族群自戕于阵前,在尸身被敌人分食了个干净之后、就连存在过的档案也被公安封存的兄长祁。
如果身为一只普通猫咪的小阿橘的死活不值得公安在意的话,那……
——祁呢?
那只明睿的、稳重的,就算到了千钧一发之际,也会毫无惧色挡在危险之前的成熟狐狸,他的死就好像一滴水落入海洋,除了一圈小小的涟漪之外,在没有引起任何其他的波澜。
他的死那样轻描淡写,比一枚成熟之后跌落在田垄里的麦穗落到地上更加无足轻重、不足挂齿。
所以……
生命,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
第114章 你的“秦”来了!
——生命也会因为价值不同,而被分为三六九等吗?
这个问题,早川秋想不出答案。
他回答不了秦的疑问,同样,也自觉无法面对狐狸大妖那双纯粹到几乎不含任何杂质的眼睛。
他能做的,就只有沉默。
但……
沉默永远不是解决问题最好的方式。
很多时候,沉默也会成为帮凶。
于是,在这漫长的、凝固的、几乎要令人当场窒息的沉默之中,早川秋凝望着对方眼底倒映出的那个面容模糊的自己,半晌之后,低下了眼帘。
“我……”
他嗓音有些发哑:“我会帮忙调查的……关于橘猫的去向。”
就算没办法动用公安的关系网和情报网也没关系。
早川秋想。
——如果以公安的立场不能支持对方的话,那就以私人角度站在对方的身后吧。
所以。
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自从当年被一只浑身雪白、只有耳尖和尾尖染着一抹水红的狐狸,从枪之恶魔肆虐过后的废墟里挖出来,又在所有人都反对的情况下力排众议、选择亲自抚养自己长大的那一刻起,自己和秦的命运,难道不就是永远绑定在了一起吗?
就算所有人、所有公安都反对秦,他也应该像狐狸当年毫不犹豫将自己叼回窝里那样,毫不犹豫地站在狐狸的身后。
因为这就是他能为对方做出的,最微不足道的事了。
在心中落定了决意,早川秋刚想说点什么,下一秒,却看见那双澄明如水的金蜜色狐瞳里,一点一点荡漾开了一丝涟漪。
——那涟漪似乎并不像是失望,亦或是别的什么。
大妖摸了摸幼崽的头,像过往无数次那样,亲昵地轻轻拨弄了一下幼崽头顶那一小撮仿佛苹果柄一样束起的碎发。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早川秋难得没有躲开对方拨弄自己小啾啾的爪子:“……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
于是,在那片深邃辽阔、仿佛承装着落日海岸一般灿烂的狐瞳里,早川秋看见自己的面容和身影正一点一点变的清晰。
狐狸大妖抖了抖耳尖,呼噜了一把小崽的脑袋瓜:“小阿橘是我养大的崽,它的去向我自己会去查的。”
“可……”
“——如果实在过意不去的话,就拜托aki帮我留意一下日本境内,白毛红纹、实力强大的巨狼妖怪的踪迹吧?”
早川秋一顿,眸光微怔。
“……和你要追查的血色夜有关?”
“对。”
沉默片刻,早川秋望着大妖眼底的笑意,最终什么都没有多说,只是点点头:“我知道了。”
“嗯嗯,好孩子。”
他望着秦:“我还能为你做什么?”
微微抖动的水红色耳尖蓦地一顿,秦思忖片刻,冷不丁问:“你之前说,我兄长的档案被封存了,是不是?”
早川秋“嗯”了一声。
“确定吗?”
“确定。”
狭长的狐瞳微微眯起,秦若有所思:“可是最近一段时间,零和他的同伴们在警校附近,遇到了一个自称是我兄长的红发男人。”
早川秋的眼眸有一瞬间的放大。
他几乎是满脸惊愕,猛然抬头直视着秦:“这不可能——您确定那个人是祁警官吗?”
秦没有说话。
早川秋眉心紧蹙阵,沉默了一阵之后,略显犹疑道:“那么,您的意思是……警察厅伪造了祁警官的存活状态、真正的祁警官很可能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吗?”
“……”
金蜜色的眼底闪烁着早川秋看不懂的暗色。
过了好一会儿,早川秋才听见一道绵软的声音,用最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着最残酷的现实:
“怎么可能呢?”
“——毕竟,当年,我可是亲眼看着他的尸体被撕的粉碎、最终就连血肉残躯都被那群疯子啃食干净的啊。”
早川秋:“……”
他怔怔凝望着秦。
这个语气……
对方现在的状态,真的没问题吗?
狭长的眼眸半敛着,早川秋第一次仔仔细细端详对方,蓦然发现——狐狸监护人的眼睫,竟然是笔直朝下的。
抬起眼看人时还不明显,可当对方将眼皮垂落时,那些直且长的睫毛就会淡淡搭在眼眸之上,半遮半掩间,无端令那落日熔金一般明净的金蜜色眼眸平添了一丝深邃莫测。
这样异样的反差,让早川秋忽然就从自认早已熟识的前监护人身上,感受到了一种陌生的危险感和疏离感。
“aki。”
秦的语气很轻。
“——你说,记忆这种不可控的东西,真的不会背叛我吗?”
——————
送走早川秋和□□处理班的警员之后,秦火速给冤种上司去了电话。
在经历了焦头烂额的一通解释和保证后,他这才算勉强将臭崽惹出来的烂摊子收拾干净。
草草更换了一身作训服,秦拎着课表再三确认,确信下午自己排了满课之后,顶着一对黑眼圈,跟怨鬼附身似的,相当不情愿地游荡到了术科训练场。
经历了秦教官前段时间的花式毒打,现在,鬼冢班的小崽子们显然比刚开学要老实的多,认认真真完成课堂训练的样子,让秦几乎都有些不忍心再挑刺了。
——尤其是家养的那几个崽子,还顶着一头被爆炸的高温燎得乱七八糟、跟被狗啃了一口似的奇葩发型。
盯着某人被火燎得参差不齐、汗湿之后张牙舞爪贴在脸侧的金色碎发,秦按着自己活蹦乱跳的良心,忽然就感觉,自己对崽崽的拳拳爱护之心,好像也并不是那么的浓烈了。
太丑了。
实在是太丑了……
幼崽的发型果然是家庭共同财产……
——决定了,以后零崽换发型必须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进行,否则容易影响他们之间的亲子关系。
这样想着,秦怀揣着侥幸心理,心想着万一只有零崽比较惨、新造型惨绝人寰,其他崽子们都还在接受范围之内呢?
于是他扭过头,又仔细地看了一眼旁边的景光崽。
“……”
“……”
正在认认真真挥拳打靶的诸伏景光:“?”
顶着一头被火燎成二八分的怪刘海,诸伏景光眨巴了一下眼尾上翘的猫眼,用满含疑惑的眼神望向秦。
秦:“……”
悬着的心,终于还是亖了……
一把捂住心口,狐狸教官默默扭回过头,决定再也不要伤害自己和幼崽之间岌岌可危的感情了。
“——看什么呢,这么专注?”
身侧,一阵微暖的轻风扑洒到颈侧,秦微微扭头,对上卷毛崽汗津津的面容。
没大没小地用力推搡了一下教官先生的肩膀,松田阵平兴师问罪道:“你不是说要纠正我的侧踢动作吗?眼睛看哪呢?我看你根本就没有好好观看我的演示吧?!”
“看了看了。”
“你敷衍我?!我就知道你是个偏心眼!以前你在大学代课就没好好听过我和hagi的课堂展示,现在到了警校还是这样!”
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气势汹汹地谴责了对方一番,松田阵平挑起了眉,似笑非笑:“我说——你能不能把眼珠子从降谷和诸伏身上移开啊?你这样我真的会怀疑他们两个是你亲生的孩子了,已经年近奔四高龄的秦、教、官!”
“……”
“说起来,你是不是也该到所谓的中年油腻期和更年期了?”
松田阵平歪头看秦,想了一会儿,唇角忽然扬起一抹坏笑:“「——还在因为练不好擒拿而感到烦恼吗?现在不用烦恼了,因为你的‘秦’来了」……你以后该不会要这样跟我们说话吧?”
秦:“……你好恶心啊。”
“油腻中年男不都这样吗?还是说你想这样——”略微沉吟,单手撑墙、松田阵平作势要拿右手去捏对方的下巴,“「这么简单的擒拿都练不好?同学,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yue……!
秦瞬间瞳孔地震,脸上表情仿佛看见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强忍着才没有一脚把作妖的某人踹飞出去。
妖孽退散啊啊啊啊!!!!
“——秦教官,小阵平的侧踢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进的吗~?”
……得,这还有个祖宗等着呢。
眼角余光瞥见鬼鬼祟祟伸手去拉松田阵平、被自己发现后光速换上一副熟悉的轻浮笑容的萩原·行走的谣言传播机·研二,秦深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一巴掌糊在某个代养崽贴的有些过分近的大脸。
“——零分。侧踢发力角度不对,罚重踢200次找找感觉,萩原研二给他计数。”
笑容顿时僵硬在脸上,萩原研二睁大眼睛,低头看了看前臂上套着的护具:“哎?我吗……?”
秦瞥他一眼:“还是说你也想一起?也可以。伊达航——”
他呼唤了一声。
得到应答之后,秦拍了拍快步过来的人类青年的肩膀,眉眼间浮现出一丝满意:“你练的不错,休息一会儿。正好,你来给他们两个计数,200个侧踢,少一个都不行。”
200个……
一瞬间,伊达航看向两位同期的表情里就写满了同情。
给了小伙伴们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伊达航很是沉稳地一点头:“是,我明白了。”
……
……
当天下训,据说某两位刺儿头新生是一瘸一拐、彼此搀扶着离开术科训练场的。
——————
[行动力强]这个标签,不管是对于妖怪来说、还是人类来说,都是一个无可争议的褒义词。
聪明的狐狸向来善于把握时机,对于早已经做好的决定,也能一丝不苟地严格执行下去。
于是……
是夜,9:00。
结束掉人格犯罪模拟与侧写的课程之后,松田阵平抱着书,被诸伏景光搀着胳膊,一瘸一拐地往宿舍方向走。
“你好逊啊,hagi!”
单腿蹦哒了两步,他扭头看向身后被降谷零撑着的萩原研二,向自家幼驯染发去了无情の嘲笑。
“——你怎么走路一米七一米八的?看上去像个被拴住腿的青蛙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萩原研二哼唧了一声,耷拉着眼角,眼神幽幽地看向松田阵平:“我是被谁害成这样子的?”
“200下侧踢……只踢了130下我的腿就要抽筋了!害我一起挨罚的罪魁祸首不内疚也就算了,到底是为什么会好意思笑话我啊?”
罪魁祸首单腿蹦哒到幼驯染面前,在诸伏景光一迭声的“哎你小心别摔倒了”的提醒声里,理不直气也壮地争辩:“那他怎么只罚你,不罚降谷诸伏和班长?一个巴掌拍不响,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就不能在你自己的身上找找原因吗?”
“??我能有什么问题啊?”萩原研二登时就不干了,睁着一双委屈巴巴的小狗眼指责对方,“我感觉我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缝住小阵平的嘴,所以才会惹来这样的池鱼之祸!”
“你还好意思说我?难道不是某个谣言传播机更应该闭麦吗?”
降谷零叹了口气,伸手将恼羞成怒打算去推松田阵平、最后却一个趔趄险些摔个狗吃屎的萩原研二扶稳之后,同样疑问:“是啊,萩原,你为什么总是喜欢开老师的玩笑?我总感觉你少造点谣,老师大概就不会针对你了呢……”
“我吗?”
深紫色的下垂眼眨巴眨巴,萩原研二歪着脑袋想了一阵,忽然弯起唇角笑了起来。
“因为感觉秦老师明明又憋气又恼火,但最后却只能用无语的眼神瞪人、就连想骂人都找不出像样的脏话的样子实在很可爱,就像是被抢走骨头后生闷气的小狗一样,所以总是会忍不住想要逗一下他呢~”
降谷零“喂”了一声,半月眼:“这样说未免也太失礼了吧?那可是我的老师啊,你就不怕把你丢在这里、自己回宿舍吗?”
闻听此言,萩原研二顿时大惊失色,光速化身狗皮膏药,死死扒在了降谷零的肩膀上:“别别别!英俊潇洒机智勇敢的降谷同学,你一定不忍心让你可怜的同期留在这里吹一晚的冷风吧?不要啊,那样的话我会死的、我真的会被冻死的QAQ!”
降谷零很是嫌弃地推了萩原研二一把,但到底是没把人丢下,拖着人费劲巴拉地往宿舍艰难行进。
“说起来——”
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伊达航转头看向两个半身不遂的同期:“松田、萩原,你们之前不是还说要给那个偶遇的流浪小狗准备项圈吗?项圈呢?还有,你们为什么确定还能见到那只流浪小狗啊?”
闻言,降谷零不动声色地和诸伏景光交换了一个视线。
——总感觉这个流浪狗的出现有点怪怪的。
——该不会是秦老师伪装的吧……?
——不、应该不可能。没道理全世界那么多流浪狗都是老师变的啊,而且以老师那种死要面子的性格来看,怎么可能会假装成流浪狗、哄骗松田和萩原心软收留他啊?想想都不可能。
——也对,秦老师那样优秀又厉害的大妖,应该是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是的,完全不符合人设嘛!
顺利理清逻辑、说服(?)了自己,降谷零按下心底隐隐翻涌的古怪情绪,连同诸伏景光还有伊达航一起把两个半残同期送回自己的宿舍之后,这才各自散去,回房洗漱。
拖着酸软无力、小腿肚子隐隐抽痛的左腿,松田阵平草草冲了个澡,很是艰难地换好衣服之后,一蹦一跳地蹦哒到了自己的床边。
熄灯。
摆好枕头。
掀开被子。
脱鞋上……
“——卧槽、什么东西毛茸茸的?!”
第115章 留宿
浅眠被人吵醒,秦抬爪拨开摁在自己脊背上的手,有些不怎么高兴地睁开眼睛,冲着面前这只不省心的臭崽“呜呜”了两声。
——干什么干什么?一惊一乍的。
松田阵平一脸惊魂未定,捂着胸口平复了好半晌,这才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卷毛蹲到了自己的床边上。
借着月光,他仔细看了看在自己床底下蜷缩着的小白团子。
“……你是,那晚的流浪狗?”
秦抖了抖耳尖,没好气地白了对方一眼。
什么流浪狗?能不能对教官放尊重一点啊?
松田阵平眼尖,精准无误地捕捉到了这个白眼,有些新奇地把脸凑到小狗面前,扒拉了一下对方QQ弹弹的大耳朵:“哟,小东西体型不大,居然还会瞪人呢!”
秦:“……”
“来来来,你再翻一个白眼我看看——”
秦:“……”
好烦……
早知道去萩原研二的宿舍蹲着了:)
要不是为了盯着这一窝不省心的臭崽子,防止对方再搞出点什么事、再把这栋命途多舛的宿舍楼趁夜炸飞了去,他才不会放着好好的教官宿舍大床不睡,巴巴地跑来睡冷冰冰的地板呢!
偏偏让他睡地板的臭崽子还一点都不承情!
一把将狗从床底下掏了出来,松田阵平很敷衍地给对方拍了两把灰,就着月光把狗放到自己的床上,又仔细帮狗检查了一下身体:“上次干嘛突然就跑掉了啊?伤好了没?走路还瘸不瘸啊?”
“呜。”
不瘸。
确认过大关节没有出现脱位扭曲的情况之后,松田阵平放心了些,手法略显粗鲁地拍了两下小狗的脑袋瓜:“你说,我们两个是不是有点犯冲啊?第一次在医务室见面就差点因为你被教官抓包了,昨天晚上又因为你差点把宿舍给炸了……等等!”
他有些狐疑地盯着狗:“你腿倒是不瘸了,但我现在开始瘸了——这该不会也是你克的吧?”??
这也能怪到我身上???
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人搞封建迷信呢??松田阵平你还记得自己是个警察预备役吗?!
小狗无语。
小狗翻了个身,用屁股对着他。
大概松田阵平也知道自己的猜测有点过分离谱了,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抄起小狗,强行又把对方的身体转了回来,正面面对着自己。
在自己的枕头底下仔细摸索了一阵,片刻之后,松田阵平拎出了一条隐隐弥漫着焦糊味的皮质项圈。
“给你。”
他把项圈凑到小狗面前,得意洋洋的展示了一下:“我和hagi亲手给你做的,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帅气?”
“……”
“快看看,喜不喜欢?”
虽然对这份礼物有些敬谢不敏,但臭崽的心意秦还是领受了。
感动地抖了抖耳尖,秦垂眸看了一眼项圈。
……这个丑了吧唧的、甚至还糊掉一小块的骨头图案到底是谁刻的?丑死了。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拜托!我大半夜不睡觉,为了弄这玩意把宿舍炸了不说、还挨了秦知也一顿批,我到底是为了谁啊?!”
松田阵平又拍了一下小狗的脑瓜子,力道并不怎么温柔,似乎很少跟小动物亲密接触。
秦:“……”
行吧。
嗅着阳台方向传过来的、隐隐约约的焦糊气味,秦勉为其难的舔了一下臭崽的手指。
“我给你戴上。”
松田阵平顿时就被哄高兴了,但脸上表情却还是臭臭的,强行让自己露出一副算你识相的表情。
项圈……
在对方试图把项圈套在自己颈子上的瞬间,秦后腿蹬床,身体用力往后缩了缩。
松田阵平:“?你干嘛?”
秦半蹲在床上,盯着那条皮质项圈,没吱声。
他以前能勉强忍受降谷零给自己佩戴牵引绳,是因为那个人是降谷零,并且牵引绳本身只需要在外出遛弯时佩戴几十分钟就可以。
但项圈不一样。
——这种佩戴上之后就会受制于人、在身上明明白白打上对方标签的东西,对于大妖来说,是一种羞辱。
看了看项圈,又看了看抗拒意味相当浓厚的小白狗,松田阵平愣了一下,眉心微皱:“不想戴这个?”
“呜。”
“这是为了你好。没有这个的话,你在外面玩的时候如果不小心碰到警察,可能会被对方当场抓走的,日本对于流浪犬只的管理可是很严格的。”
秦盯着项圈,在对方再次试图伸手抓自己的时候,一甩尾巴,跳下了床榻。
“……”
“……”
“啧。”
对方动作太过灵活,捉了半天连根狗毛都没碰到,给松田阵平气得直瞪眼,最后只能将项圈放下:“行行行,不戴就不戴吧,那你自己机灵点,看见警察就快跑,知道吗?”
“呜。”
“……也不知道到底听懂了没有。”
小声嘀咕了一句,松田阵平冲狗伸出手:“过来吧?十一点多了,也该睡觉了——还是说你真打算睡地板啊?”
看对方仍然蹲坐在地没有动静,他有些无语,又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床:“我都不嫌弃你没洗澡,你还有什么不乐意的啊?而且就算是春末,地板返潮也还是很冷的,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还是睡床对骨头好一点。”
对骨头好一点……
秦有些犹豫。
他扭头看了一眼自己光秃秃的尾巴根部,又看了看松田阵平“砰砰”拍打着床铺的手,迟疑片刻,最终还是没有接受对方的好意。
同床共枕什么的……
这种距离,就算是对妖怪来说,也稍微有点过分近了些。
姐姐和兄长以前曾经说过,不可以随随便便和没有特殊关系的妖怪睡在一个窝里——这个规矩代换到人类身上,想来也是成立的。
重新在宿舍里寻找了一个背风的偏僻角落,秦用爪爪刨了两下,确认地上并没有太多灰尘之后,一甩尾巴,趴了下去。
给自己找到合适的休眠地方之后,狐狸扭头冲撑坐在床沿的松田阵平抖了一下耳朵。
“呜呜。”
「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晚安臭崽。」
松田阵平没说话。
耳朵里很快就传来出硬质床板“吱呀吱呀”的声音,秦竖起耳朵听了一阵,在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也逐渐消失之后,这才慢慢合上眼。
就在他即将再次进入梦乡的前一秒……
嗖——
微弱的破空声响起。
迷离夜色之中,白狐瞬间绷紧身躯,睁开眼,警觉锐利的眸光猛然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团洁白的方形物体在视野之内迅速放大。
望着那团熟悉的剪影,秦微微一怔,身畔逐渐腾起的狐火火苗迅速被他重新收了回去。
噗——!
不明物体在距离秦不到20厘米的地方轻轻坠落,沉闷的落地声响起,同时带起了一股微弱的风。
“——给你,睡这上面。”
松田阵平淡淡的声音从床榻的方向传来。
眸光微顿,秦低下头,发现横卧在自己面前的,是对方那仅有的一只洁白柔软的枕头。
——————
作为五人组里最能搞事、最不消停的幼驯染组合,毫无疑问地,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很快就得到了秦的重点关注。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秦现在已经逐渐和这两个臭崽达成了某种默契,一三五去松田阵平宿舍盯着松田阵平休息,二四六在萩原研二宿舍监督萩原研二早睡早起不搞事,周天回老东家帮忙处理一些不太棘手的任务,日子过得忙碌且充实。
对于小狗的留宿,萩原研二当然是举双手双脚赞成。
他一向喜欢小动物,再加上颜控属性大爆发,对于秦这只可可爱爱到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的雪糯米团子没有任何抵抗力,几乎是欢天喜地用自己的干净衣服在床边给小狗搭了个窝,每逢小狗留(临)宿(幸)时还会提前准备好狗零食,括弧秦教官没收之后补货的括回。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在他开火腿肠的时候,都会得到小狗阴沉沉的眼神注视就是了。
至于松田阵平。
虽然也不抗拒小狗在自己宿舍里留宿,但小狗在他这里的待遇,可就要比在萩原研二宿舍的要差上不少了。
松田阵平不是个多么敏感温柔的人,他和他的幼驯染很不一样,像是某种直觉系的野生动物。
高兴的时候,他会捞过小狗、手法相当之粗糙地一通呼噜,不高兴的时候……不高兴的时候松田阵平也撸狗,但下手那力道就更加没轻没重了,经常把小狗搓揉得毛发打结,气得小狗“嗷呜”一口狠狠叨在他手上,等到终于抢救出自己的爪子,看到手上那一对圆圆的小牙印之后,这才舒坦地撒开狗去做自己的事。
——仿佛什么奇怪的变态一样。
鉴于松田同学的粗鲁态度,秦磨了好几天牙之后,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第不知道多少次从松田阵平的枕头上醒来,秦打了个哈欠,抖抖耳朵,叼起枕头一个纵跃,精准降落在松田阵平的胸口。
“唔噗——!!”
巨力袭来,松田阵平险些一口气没上来,直接在睡梦中撅过去。
大尾巴扫了扫松田臭崽的脸颊肉,秦“呜呜”两声,提醒对方到点起床了。做完这一切后,他松开枕头,顺着阳台特意给他留的窗缝,三窜两跳消失在了窗外。
如此这般度过了一段相安无事的日子,秦心底对两个搞事精的警觉稍微减退了些,每天晚上得到盛情款待(特指萩原研二)的时候,偶尔还会为自己先前的不信任而感到惭愧。
但……
有些事是不能被念的。
一念及,不好的事情就会应声而动。
这天下午,秦溜溜达达地来到术科训练场,正琢磨着今天下午用不用再给小崽子们上点压力、感受一下社会的毒打,下一秒,却听见自己所在的这间场馆大门被人重重拍响。
“——秦教官、出事了!您快来看看啊!!!”
第116章 不见了
鬼冢班……
“……”
强压下心底隐隐的不安,秦快速拉开场馆大门:“发生了什么事?别慌,把话说清楚。”
大门忽然被人用力拉开,门外的警校生一个不留神,险些一头栽进秦的怀里。
连滚带爬地站直了身体,他满脸热汗,慌忙道:“——出事了!鬼冢教官为了接住修补屋顶的工人、被安全绳吊在射击馆了!!”
秦眸光一顿。
“几号射击馆?”
“003!”
简短有力地回复了一句“走”,秦跨出训练馆,眼角余光瞥见那个来报信的警校生还撑着膝盖跟那喘粗气呢,道了一声“失礼”,随后夹着人一路飞奔往003号射击馆。
都是术科训练馆,射击馆与格斗道馆的距离原本就不算太远,在秦的大长腿加持之下,两人几乎是眨眼间便闪现到了003号射击馆门外。
嗡——!!
推开门的一瞬间,秦身体晃了晃,差点摔倒。
馆内气氛很嘈杂。
尖叫声,指挥声,还有忧心忡忡的讨论声连成一片喧闹的海洋,置身其间,秦感觉自己的脑袋仿佛遭到了一记重拳,敏锐的耳朵一时嗡嗡作响,轰鸣声不断。
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因为……
——在视野的最中心位置,秦清晰的看见,一道相当眼熟的身影正被一根安全绳死死套住脖颈、整个人摇摇晃晃地悬吊在天花板上,而在他的身下,则是垂挂着一个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的维修工人。
被绳索套紧脖颈的鬼冢教官此刻正处于危急状态之中。
原本用来拉扯绳索、勉强维持气道畅通的双手,此刻早已使不上劲。
在自身体重和身下工人的双重重力拉扯之下,那条安全绳便连手带脖子一起死死套在了鬼冢教官的咽下,使得气道受压程度更甚。
若非下方的诸伏景光和伊达航搭人梯托举了一下,看这情况,鬼冢教官恐怕早已被勒断脖颈、窒息死去了。
秦:“?!”
淦、这节不是射击课吗??鬼冢教官这是在干什么?!
来不及多想,在确认眼下情形十万火急之后,秦大脑飞速运转,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便迅速做出了决断。
一把丢开挟在肋下的报信警校生,白发教官助跑两步,脚尖在楼梯扶手与右侧墙面练练飞踏,紧接着腰身一拧,整个人瞬间便如扶摇乘风一般,身形转眼间跃至半空之中。
哧——!!
什么东西被割断的轻微声响,在这个喧闹的空间显得那样不起眼。
但……
下一秒。
砰——!!!
震耳欲聋的枪击声,瞬间便统治了整个射击场馆。
场面倏然静默。
二三十名警校生们惊恐愕然的目光,在这一声枪响过后,不约而同地集中到了场馆破漏的天花板下方。
他们也因此,亲眼目睹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身法秀。
借力在墙面猛然一蹬,秦宛如一头扑食的飞鹰,整个人瞬间横贯而出,双手呈爪,一上一下,身形飞掠而过的瞬间,一上一下两段锦纶安全绳便瞬息而断。
哧!
哧哧!
牵连着两人的安全绳应声断裂,鬼冢教官和维修工人的身躯没有丝毫停顿,下一个瞬间,便猛然朝着地面快速摔落下去。
两人先前所处的高度并不算太危险,可就这样任由二人落地的话,伤筋动骨事小,万一落地时撞到毫无保护措施的后脑勺的话,可就不一定会引发怎样的后果了。
原本在下方托举的诸伏景光和伊达航瞳孔一缩,来不及发声,身体便朝着两人落地的方向飞扑过去,试图以自己为垫背,给早已经意识不清的鬼冢教官和建筑工人预留一点缓冲的余地。
但他人尚且还在半空,便见头顶那原本垂直落地的两人身躯忽然一震,紧接着,便对上一双金蜜色的狭长狐眼。
“——管好自己吧,小崽子们。”
狐狸似调笑又似警醒一般的绵软声线,在两人头顶上方响起。
下一秒。
飞掠而过的瞬间,一手揽住鬼冢教官的肩膀、一手拎住维修工人的腰带,秦匀称结实的长腿借势一绞,便将上方那截断裂的安全绳紧紧缠绕在了自己的腿上!
咻——!!
一左一右拎着两个老倒霉蛋的身体,秦整个人于瞬息间倒挂在半空,腰身飞快挺动卸力,仅仅只依靠那条勒进自己小腿肉的绳索止住落势,身型瞬间就在半空之中定格,随即重心不稳地左右摇晃了起来。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
兔起鹘落间,等到下方的一众警校生们反应过来之后,原本以上吊人姿势垂挂在绳索之上的人,就换了一个。
“……刚才发生了什么?”
“鬼冢教官得救了!是秦教官!鬼冢教官在秦教官的手里!!太好了!!!”
“——等等、秦教官现在是什么情况?!啊啊啊啊啊秦教官您坚持住,我们这就去找爬梯上去救您!!!”
大头朝下的姿势使得血液朝着头部快速汇聚,秦甩了甩头,感觉有些不太舒服。
警校生们惊慌失措的面容倒映着他的眼底。
秦眨了眨眼,冲人群里唤了一声:“喂——”
降谷零整个人都不好了。
指尖微微颤抖着,他连枪都顾不上好生保管,随手甩开之后就直接飞扑到了秦知也的身下。
因为安全绳被切掉了一截、又被秦勾住一长段的关系,降谷零快速衡量了一下对方现在所处的方位,确定就算再搭人梯也没办法够到之后,神情肉眼可见地慌张了起来。
“老师!”
他伸出手,臂弯顺着对方晃荡的弧度不断来回移动,拼了命地试图接住对方:“你能解开缠在腿上的绳子吗?别担心,往下跳!我一定会接住你的!”
绳索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秦面上神情微顿了一下,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
“你接我干什么?”
降谷零呆了呆,唇瓣微动。
“——接好你们教官就行,小心别被压伤了啊,我要丢下来了。”
降谷零:“?!!等等、你别——”
不等他将话说完,下一秒。
呼——!
砰——!!
话音落地的瞬间,鬼冢教官沉重的身体,便直挺挺砸落到降谷零大张开的怀抱里。
大概是因为秦丢人下去的时候手上稍微收敛了些力度,鬼冢教官那么大的体格子就这样照脸摔下去,除了撞得降谷零连连踉跄、在撞倒诸伏景光之后一屁股摔倒在地外,再没有弄伤他分毫。
崽崽没事。
同事也没事。
嗯嗯,真不愧是一次完美的投掷啊~
满意的抖了抖耳尖,在丢掉一个负重后,秦明显能感觉到小腿部分承受的拉力轻了不少。
他于是又将目光转向头毛凌乱、警帽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的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
“——接住这个小哥哦?”
松田阵平/萩原研二:“!!!”
不等手忙脚乱准备接人的两人摆好姿势,下一秒,早就已经陷入昏迷的维修工人的脸,便在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的眼中快速放大。
砰——!!
在这一次并不算如何温柔的、不太完美的投掷之下,三个人顿时仿佛滚地葫芦一样,晕头转向地摔成了一团。
“完美收工~”
秦拍了拍手,尾尖轻轻晃了晃,将零崽射出的那枚直奔自己耳朵尖就过来的子弹悄悄抖落在地。
叮咚……
叮咚……
黄铜质地的弹头跌落在地上,发出两声清脆的撞击声。
伊达航耳朵动了动,正要寻声望过去时,便听见头顶再次传来某个教官软绵绵的笑声。
“——让一下啊,伊达同学,你挡住我落地了。”
“什……”
下意识依言退开,不等伊达航大脑反应过来,头顶那个仅靠小腿绞紧绳索倒挂着半空的人影,便一个拧腰,长腿快速绕着绳索一勾一绊。
在所有人都没看清的一瞬间,那条早已经在重力作用下、深深勒进肉里的安全绳,便悄无声息地在秦腿间松脱。
急速下坠!
就在白发男人的身形即将接触到地面的瞬间,他那劲瘦结实的腹部瞬间弓起,一个鹞子翻身,屈膝沉腰,整个人相当利落地半蹲落地,没有激起丝毫尘埃。
咚。
——落点正好就在伊达航先前所占据的位置。
缓缓站直身子,秦扭了扭先前勾缠住绳索的左腿膝盖和踝关节,原地蹦哒了两下后,确定除了轻微的淤青和擦伤之外再无大碍。
——完美的救援,真不愧是我啊。
不、等一下……
心有余悸地抖了一下自己水红色的耳朵尖尖,秦有心想摸摸自己被高温烫焦了那簇耳朵毛毛、确认一下狐耳的完好程度,但看着瞬间将自己簇拥起来的人类大崽们,到底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有些后怕地想——还好自己当时反应够快、用妖力强行逼停了那枚射向耳朵的子弹,不然的话,自己以后,说不准就是一只独耳独尾的丑陋狐狸了……
那种画面太过惨烈,秦拒绝想象。
“……”
等等。
狭长的狐眼微微眯起,秦扭头看向人群之外帮忙把人抬上担架的五只臭崽,等到几人心急火燎地再次带领校医冲向自己之后,这才摆了摆手,语气平静地问:
“——子弹哪来的?”
五人面面相觑。
半晌后,人群之中,有个面色惨白、满头大汗的警校生缓缓举起了手:“抱、抱歉,是我想要留作纪念,所以偷偷留下的……”
“私藏弹药?”
“……十分抱歉!”
秦看了一眼被抬上救护车、紧急送去附近医院检查治疗的鬼冢教官,想了想:“你们班的负责教官是鬼冢君,我不好插手你们的犯错处罚,那就等他回来再说吧。”
那人浑身剧烈颤抖了一下:“是……”
眸光在对方身上淡淡扫过,秦扭头问刚才开枪的降谷零:“刚才那把枪呢?你放哪了?”
降谷零抬手一指楼梯角:“就在那——”
“……”
“……”
冷汗瞬间浸透了背脊,降谷零瞳孔剧颤,在秦疑惑的目光注视之下,艰难地张了张嘴。
“枪……”
他看向秦,唇瓣瞬间没了一丝血色。
“枪,不见了……”
第117章 我跟你拼了!!!!
在听清降谷零话语的一瞬间,秦的面色也骤然阴沉了下去。
日本境内对于枪支的管控虽然称不上太过严格,但那也要分情况。身为一个未来的警察预备役,在警察学校里丢子弹丢枪,这对于警校来说是大事,对于警察学校直属的部门警察厅来说,更是奇耻大辱。
如果是正式警察,就算丢枪之后又找了回来,那也要接受业内的处分以及时长不等的停职警告,像是降谷零这样还没有正式授勋成为一名警察的警校生,收到的处理只会更加沉重。
“……”
“……”
四目相对。
两秒后。
“老师,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降谷零的额角不断沁出冷汗,面上表情除了六神无主之外,更多的是恐慌与无措。
除了自己的警察生涯是否会就此断送,他更担心的、更害怕的,是连累到和自己一起执行这次救援行动的好友,以及身为在职警察的秦。
幼崽可以慌,但身为监护狐兼警察前辈的秦却不能自乱阵脚。
按住幼崽的肩膀微微用了些力,秦双眸直直地望进对方的眼底,一向柔润的声音此刻被压的很低。
“嘘——噤声,控制好表情。”
降谷零一怔。
不等他弄懂对方这话的意思,他很快就听见面前这位白发金眼的年轻教官继续低声道:“不要声张,这件事交给我处理。如果有其他人问起你的话,什么都不要说、保持沉默,听明白了吗?”
“……”
“……”
“你们也一样。”
转眸看向旁边那群同样面色苍白的小崽们,秦随手呼噜了一下靠的最近的诸伏景光的脑瓜子,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你们现在已经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零酱出事了你们也要跟着倒霉,所以……聪明一点。懂我意思吗?”
余下四人面面相觑。
片刻过后,四个人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达成共识。
目光在还等在射击馆大门口的医疗队、以及其他班级赶过来帮忙的教官们身上流转一圈,秦冲忐忑不安的小崽子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离开,随后快步过去,简单交代了几句之后,很快就将人群驱散开来。
只有一人留了下来。
秦看了一眼对方捧在手里的打靶成绩记录册,又看了眼对方欲言又止的神情,淡淡道:“你是鬼冢君的助教?”
“是、是的!”
“你找我什么事?”
很是局促地摸了摸后脑勺,助教君迟疑了一下,在秦那双野兽般诡异剔透的金蜜色狐瞳注视之下,弱弱道:“那个、请问之前松田同学拆解组装过的那支手枪……”
“啊,你说这个啊。”
狐耳不动声色地转了转,秦半眯起眸子,冲不安之意愈浓的助教挑起唇角:“那玩意儿在我这。怎么了吗?”
助教显然没想到秦会给出这样一个回复。
怎么了?
当然是还枪啊!
嘴唇蠕动了一阵,助教搓了搓手,有些小心翼翼地道:“是这样,每一把教学用枪在后勤处都有登记编号,训练结束之后都需要立刻归还的……”
“哦。”
漫不经心地摆了一下手,秦随意道:“听说那把枪的转轮定位器出了点问题,我借来看看——放心吧,我会补上借调报告的。”
“可是……”
“如果能够确定枪管转轮和轴线歪斜因为是枪支的品控出现了问题的话,我之后会让公安装备课的同事去找工厂方面反映情况的,不必担心。”
公、公安?!
助教当场就懵逼了。
他无助地看着秦。秦挑起眉,表情淡淡地也同样看向他:“不信?我有警察手册,上面有警察厅公安部的章,要看吗?”
“——不、不不不!不用看了!是在下失言,秦警官您随意、您随意!”
怀揣着一肚子的疑问,在没有得到秦教官更多解释的情况下,可怜的助教先生最终还是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处理好这边的事情之后,秦转过身,整理好身上的制服之后,面容登时一肃,负手跨立,沉声喝道:“肃静,列队!”
清晰的口令响起,瞬间就戳中了警校生们连日训练出的条件反射神经。
哗——
哗哗哗——
眨眼间,一群身板笔挺的人类小崽就迅速完成了集合列队,一双双清澈的眸子格外专注地望向队列最前方的秦。
金蜜色的眸子在众人面上一扫而过,秦的语气轻飘飘的。
“刚才的事,你们应该也清楚了——教导你们射击的鬼冢教官目前出了点意外,之后恐怕需要住院疗养一段时间。在鬼冢教官住院的这段时间里,他的课将会由我暂代。”
话音落地,白发金眼的教官弯起唇角,冲底下一群满脸苦相的小崽子们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
“——我格斗课上的规矩你们也懂的,现在新增一条:每节课打靶成绩最差的,留下回整理靶纸加打扫卫生。你们有没有问题?”
“没有……”
“听不见,大点声~”
“报告教官!没有问题!”
“很好,”秦满意地点了点头,视线在人群里逡巡了一阵之后,落在了某个眼神飘忽的卷毛崽子脸上,“刚才我大致看过你们今天的环数统计了——松田阵平,出列。”
松田阵平浑身一僵,停顿两秒后,不情不愿地走了出来。
“到!”
“现在训练枪支已经回收,无论因为什么原因,你的靶数都创造了这节课新低。等会儿你留下来帮忙整理靶纸,有意见吗?”
“……没有。”
松田阵平哼哼唧唧地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嘴上说着没意见,但脸上表情是显而易见的“意见很大”。
秦笑容核善:“不乐意?那也行,以后靶数最低的给我当格斗课陪练——这个提议怎么样?”
脑海之中的警铃狂响,松田阵平瞳孔地震,头摇成了拨浪鼓:“不了不了不了、之前那个惩罚就挺好!我坚决服从教官的安排!”
“哦。”
很是遗憾地,秦视线又在其他人脸上转了一圈:“你们呢?有意见没?”
底下一群小崽子登时噤若寒蝉,没有一个敢吱声的,一个个看向秦的眼神就仿佛在看什么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
“看来没有。”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挂钟,秦点了点头,“差不多也到下课时间了,松田阵平你留下来,其他人解散吧。”
“是!”
松田阵平:“……”
等人全部走干净之后,秦溜溜达达地找了截楼梯,一撩衣摆,以标准的犬科蹲姿势往那一蹲,托着腮,笑眯眯地看着某个倒霉蛋垂头丧气地回收靶纸外加打扫卫生。
正好下节课是他的格斗课,秦也不着急走,跟农场主似的,一瞬不瞬紧盯着下方的牛马好好工作,时不时还要懒洋洋地支上一句“这里没拖干净”,气得松田阵平恨恨磨牙,却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嗯嗯,这才是学生与教官的正确相处方式嘛~
心满意足地,秦愉快抖动了一下耳朵尖尖。
正好现在场馆没人,他趁着松田同学扭头拖地的功夫,仔仔细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耳朵肉倒是没被子弹打缺,就是左边耳朵尖尖的那一小撮聪明毛被削断了,现在一只耳朵有聪明毛一只耳朵没有,看上去别说什么聪明劲了,整个就是一潦草二傻子狐狸。
变丑了……
变成一只丑陋滑稽的倒霉狐狸了……
大耳朵很是惆怅地耷拉下来,白发男人有些沮丧抱着自己的大尾巴,盯着下面辛勤劳作的松田同学,顿时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于是,心气不顺的狐狸开始支使人。
“这边再拖一下。”
“……知道了。”
“那边墙砖有灰,拿抹布擦一下。”
“……嗯。”
“全是硝烟味,你,去把窗户打开通通风。”
“好、的!您还有什么吩、咐??”
在松田阵平咯吱咯吱磨牙的背景音里,一直到无良狐狸开始试图支使松田阵平去给顶灯更换更亮的灯泡的时候,松田阵平终于忍不了了。
“——你针对我??”
一把薅起白毛教官的衣领,松田阵平欺近两步,恶狠狠地瞪着对方:“都跟你说过那是因为枪的转轮出了问题,不是我本来就射不准啊!你到底还想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一团软塌塌的狐饼伴随着他摇晃衣领的动作而随风晃荡,像一条质量极好的狐狸毯子。
此刻,面对幼崽唾沫横飞的谴责,毯子懒洋洋地眯起眼。
“哦,所以呢?”
“所以赶紧放我去换格斗服啊你这个混蛋!!”
“不要。”
松田阵平:“???”
“你终于疯了???”
狐狸毯子甩了甩尾巴,软绵绵地笑:“你手好重啊松田阵平,手上还有老茧……和人和动物接触的时候用这么大力气,对方会很不舒服的哦?”
蓬勃的怒火有了那么一瞬间的凝固。
松田阵平愣神了一秒,随即勃然大怒:“这你也能挑我刺儿??你看我不顺眼就直说!我跟你讲,我看你和那个金毛混球也不顺眼很久了!!!”
“就是很不舒服啊,毛毛都给我薅掉好多。”
“??”
在松田阵平满腹狐疑的目光注视下,白发教官慢吞吞地抬起手,在松田阵平拎着自己衣领的手上一抓,然后……
“——看,这个就是。”
望着对方捏在食指和拇指指尖的,一根前半部分雪白、尾端微微泛红的发丝,松田阵平短暂沉默了一阵之后,然后面色就肉眼可见地越来越红,越来越红,越来越红……
两秒之后。
他猛地一头撞上满嘴跑火车的混蛋教官的额头。
“——混蛋!!!我跟你拼了!!!!!!!”
第118章 不安的气息
结束了一天并不算辛苦、但着实有些心累的传道授业之后,拖着疲惫的身躯,秦端着自己的餐盘,低头注视着里面大块大块油汪汪的肉排……
他开始感觉到狐生无望。
吃又吃不好,每天还要追着帮人收拾烂摊子。
唉……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正当他蔫头耷脑准备随便扒两口饭、抓紧回宿舍摸点没收自小兔崽子们的零食饼干垫垫肚子。
下一秒。
“——求我,我就把这份军舰卷换给你,怎么样?”
无精打采地抬起头,秦瞥了一眼某个卷毛臭崽嚣张得意的嘴脸,又看了一眼对方盘子里那几枚略显粗糙的木鱼花寿司,嫌弃地抽了抽鼻尖,撇过了头。
“?”
松田阵平:“你干嘛翻我白眼??”
“不感兴趣,谢谢。”
诸伏景光忍着笑,将自己和降谷零餐盘里的素饭团换给了秦,又从对方盘子里把那两叠油腻腻的肉菜端走,这才挨着秦坐下。
“上课辛苦了,秦老师。”
秦“嗯”了一声,顺手搓了搓小崽的脑瓜子。
“今天上课教的听懂了吗?我看你捉对的时候被零酱按着揍,如果没懂的话晚上可以来我宿舍,我给你开小灶。”
诸伏景光想了一阵,笑着摇头:“听懂了的,只是运用的时候稍微有点生疏……而且我本来也不是zero的对手啊。”
还挺实诚的。
秦有些怜悯地想。
思忖片刻,他将自己盘子里的寿司又夹回给了诸伏景光一枚:“下次上课前记得洗把脸。”
诸伏景光一脸迷茫,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侧:“是……我的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不是。”
秦拍了拍乖崽的脑袋瓜,目光慈祥:“洗把脸,然后祈祷自己运气好分到一个体术差的队友。”
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
望着诸伏景光瞬间哽住的样子,伊达航“噗”地一下喷笑出声,在秦看过来之后,又开始“咕咕”地闷笑。
这下半月眼的人换成了秦。
笑点好低啊,伊达同学……
——你这个样子,以后要怎么处理奇葩居民的奇葩警情出勤啊?
很是怜悯地将自己的饭团也分给了对方一枚,秦捏起一个梅子饭团,开开心心地啃了起来。
衣袖滑落,一截线条利落流畅的小臂露了出来。
萩原研二盯着看了一阵,有些好奇地探出脑袋,小声问:“秦老师,当警察……也可以纹身的吗?”
“嗯?”
秦扫了一眼自己的手腕,在看见那抹殷红如血的诡异图腾之后,很随意地道:“你们的话,体检的时候肯定不行。这是我工作之后弄的。”
“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没有。”
“可是这个图案看上去怪怪的哎?”
喉结滚动,秦将嘴里的食物咽下之后,拖长尾音,很是无语地吐槽:“你好八卦啊,萩原同学——”
萩原研二“嘿嘿”笑了两声:“我也是好奇嘛……”
“是什么都没关系吧?反正一时半会儿也弄不掉,”秦又捏起一枚海苔脆饭团,瞥了一眼某人亮晶晶的眸子,眉梢上扬,“怎么?你难不成还想去警察厅找我上司告状?”
“没没没,我不是这个意思啦!”
一旁的松田阵平听了一阵,突然插话:“你就吃这点东西?这都不够补回格斗课上消耗的热量吧?”
秦低头,发现自己手里捏着的是盘子里的最后一枚饭团。
“你要听实话吗?”他问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愣了一下:“你说呗。”
“——把你的苹果给我。”
某人理所当然地伸出手,指着松田阵平餐盘里那枚圆滚滚的红苹果:“吃不饱,我要吃这个。”
松田阵平:“……??”
他几乎要被对方一点不客气的态度气笑了,护着自己的苹果:“你找我要我的苹果、居然还理直气壮的??”
“给不给?不给睡觉。”
话音落地,某只狐狸作势就要往地上躺。
“……”
“……”
两秒之后,叼着一枚新鲜脆甜的大红苹果,秦端起自己的餐盘,相当愉快地前往了盥洗池清洗餐具。
——————
夜里,12点。
今夜是满月,天上没有云,毛茸茸、朦胧胧的月光倾洒向大地,将世间的一切婆娑阴影都渲染成了温柔的霏色。
是毛月亮啊……
毛月亮的夜晚,最适合鬼祟出行游街了。
屋檐之上,身材娇小的白狐狸仰头观月。
片刻之后,当月晕扩散到极点的时候,一缕似有似无的阴气,悄无声息地浮现在了狐狸的身后。
秦没有回头,尾尖却是条件反射地跳了跳。
“——奴良鲤伴。”
语气笃定,仿佛不用亲眼目睹便能知晓这位不速之客的真实身份一样。
狐火升腾。
下一秒,狐火尽处,原本那只圆滚滚、毛茸茸的小白狐狸消失得无影无踪,原地,只留下一个身材颀长、面容妖冶的狐耳男人。
身侧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很快,一道身披羽织的身影蓦然出现,长刀往肩上一扛,很是潇洒地落座在了秦的身边。
“专门等我?”
狐耳抖了抖,白发金眼的男人淡淡的“嗯”了一声。
“你不会早就知道我要来吧?”
秦微微侧头,半眯起的狐瞳嘲笑似的钉在了身侧妖怪的身上:“滑头鬼身上的臭味,晚训的时候我就闻到了。”
奴良鲤伴以为对方在指责自己身上有体味,微微一顿过后,连忙低头确认了一眼自己的羽织外套。
“……不可能吧?我出门前专程换过干净衣服哎!”
“只是一种形容。”
“……”奴良鲤伴哽住,就连习惯性半闭着的眼睛都睁开了些许,“那你的这种形容,委实有些不够风雅了啊。”
“风雅?”秦半月眼,冲某个素质堪忧的妖怪首领摊开一只手,“想要风雅的形容的话,有本事你别偷我家崽子的枪和零嘴啊,还是说奴良组大将是已经活不起了吗?”
奴良鲤伴:“……”
面色微微一僵,顺吃顺喝顺习惯了的妖怪首领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神情很是自然地从怀里摸出不知何时顺来的左轮手枪和两袋小饼干,物归原主。
“不就两袋饼干吗?还真是个吝啬的妖怪啊,秦君——你这样可是不会受到女性青睐的哦?”
被指责不会被青睐的秦一脸冷漠:“哦。”
“太冷淡了吧,秦君——”奴良鲤伴双手撑在身后,微微仰头,望着天边那一轮毛茸茸的月晕,“我可是有很重要的消息来知会你的啊……你难道就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独自过来这里见你吗?”
狭长的金蜜色眸子微微眯起,狐狸眸光狡黠。
“我不急,但总有人比我急。”
“……”
“你呢?你急不急?”秦打了个呵欠,头顶那对肉感极强的大耳朵也有些倦怠地转动了一下,“不急的话我先回去睡觉了,有点困,最近没太休息好。”
“……”
“晚安。”
“等等——!”
一顿过后,仰头望着三尾转身就打算离开的背影,奴良鲤伴有些无奈地唤了一声。
等到对方应声回头时,他这才笑叹道:“我很急。所以,秦君,能拜托你留下,稍微听我说上几句吗?”
“早这样坦率一点,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吗。”
奴良鲤伴听着这话,总疑心对方是在意有所指。
但三尾的表情实在太过懒散随意,从对方半眯着的潋滟狐眸里,奴良鲤伴仔细分辨了一阵,看见的除了困意还是困意。
……行吧。
等到三尾重新在自己身侧坐下,奴良组二代目首领斟酌了一下语气,面色逐渐严肃了起来。
“部下来报,东京辖区内狐狸的气息,正逐渐变得浓烈。”
秦一怔:“狐狸……”
“对。考虑到此事牵扯到你同族的关系,在正式开启调查之前,私以为有必要知会你一声。”
奴良鲤伴注视着秦,暗金色的眸底似乎有什么异样的暗流在缓慢涌动。
秦知道他想问什么。
“——东京只有我,姐姐和幼崽们都不在这里。”
“那就要提高警惕了啊。”
微微侧头,奴良鲤伴半闭起左眼,余下那只暗金色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紧盯着秦的脸:“三十年前那场围剿之后,日本狐狸十不存一,现存的狐狸也大多隐居乡野、不问世事。”
“如果那股气息不是你带来的话,很可能,会是蜗居京都的那个危险家伙,过来东京了。”
危险的家伙?
秦的狐耳忽地一动,眼眸微眯:“京都的妖怪,也管东京的事吗?”
“四百年前……罢了,只是一些陈年旧事,不足挂齿。之前的事还没谢谢你,乙女的记忆恢复了,灵魂也逐渐趋于稳定,目前正在奴良组内修养。”
秦“嗯”了一声:“这两年养伤的时候,有听鸩小鸟陆陆续续说起过她的事……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如果她想留下来的话,我——”
“奴良鲤伴。”
秦看向身边的黑发青年:“我的情报网自问还算灵通,你们之间的事,我稍微知道那么一点点。”
奴良鲤伴收回目光,仰望着天上那一轮圆月,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见对方不出声,秦仔细酝酿了一番措辞,半晌后道:“你已经是一个孩子的父亲了,那应该知道这个道理——很多时候,犯过的错或许还有机会弥补,但对对方所造成的伤害,却再也没机会抹消了。”
“奴良鲤伴,她或许不恨你,可你们之间再也回不去了,横亘在你们之间的不只有那些遗憾错过、未能相守相伴的漫长岁月,还有你肩上扛起的,属于奴良组的、也属于你自己那个温馨小家的责任。”
“缘分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你没办法强求,但这才是它之所以珍贵的原因啊。这是你的家事,原本我不该多嘴的,但朋友一场,我总不能看着你痛苦、也给你身边的人带去痛苦……之后要怎么选,你再好好想想吧。”
“……”
奴良鲤伴没说话。
他脸上表情怔怔的,眼底波荡着粼粼微光,说不清是痛苦还是愧疚,亦或是别的什么。
漫长的沉默。
一直到月上西梢头,夜鸦携着一身露水疲倦回巢、飘零的鸦羽自天际坠落,这位年轻有为的妖怪首领,这才像是被羽落之声霍然惊醒。
他动了动身子。
肩头的羽织结了一层露水,一粒粒夜露顺着他的动作滑落向屋檐,像是月亮流下的温柔泪珠。
弥弥切丸被主人重新扛上肩头,朦胧月色之下,俊美不似凡人的妖怪首领缓缓站起身。
“……我明白了,我会好好考虑的。”
秦仰头瞥了他一眼,没吱声,只是从尾巴里抖出一小袋饼干,看都没看就递给了对方。
“送你,夜宵。”
“……”
短暂怔愣过后,奴良鲤伴舒展开眉眼,接过饼干,捧在掌心仔细端详了一阵,突然笑了起来,“——这不就是你刚才从我这里要回去的那袋饼干吗?我还记得它,是蓝莓酱夹心的,有点甜过头了。”
护食的三尾用眼角余光斜睨看他,一伸尾巴就要去抢:“所以你要不要?不要还给我,我自己吃。”
灵巧地一个旋步,奴良鲤伴向后让开三尾夺食的手,微闭右眼,半开玩笑似的道:“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再要回的道理?秦君可是千年难得一遇的三尾,如此行径,实在有失大妖的风度啊——”
啧。
“惺惺作态。”
被人当面蛐蛐,奴良鲤伴倒也不生气,弯眸笑了笑,转而道:
“你帮了乙女,在这件事上我欠了你一个情——需要我为你做什么?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奴良组任你调遣。”
这样说着,他撕开包装袋,拈了块饼干放到嘴里,“先别急着婉拒,秦君。如你所说,我们是朋友,你没必要和我客气,否则,真要认真算账的话,你这几年拖欠鸩的诊疗费,都够买一仓库的饼干了。”
秦:“……”
秦:“很难想象,37度的嘴里是怎么说出如此冰冷的话的。”
秦:“朋友之间,谈钱伤感情。”
秦:“一身麦香的我,怎么敢高攀一身铜臭味的你。”
对此,滑头鬼的反应很直接。他冲秦伸出一只手:“行,那把诊金补上吧。”
秦:“……”
之前倒是有听说过,外人想请小鸟出诊,一次就要花费千金。自己虽然也付了钱、买了燕窝,但这点钱,似乎完全不够抵扣诊费啊……
啧,怪不得人类都说当医生最赚钱。
“给钱,或者认这个情,你选一个吧。”
秦火速握住了对方的手,眼神真挚,语气恳切:“挚友,我这里正好有个忙需要你帮。”
滑头鬼微笑:“挚友,请讲。”
秦于是想了想。
“你还记得祁吗?”
奴良鲤伴一怔:“你是说那个——”
“嗯。他……好像回来了。”
“复活?”
秦沉默了一阵,摇头:“我不知道……我明明记得,当年兄长的确是死在我的面前,鲜血把我的皮毛都染红了,但通过幼崽对我的描述来看,那个莫名其妙找上他们的红发男人,又真真实实自称为我的兄长……”
“你有几位兄长?”
“一位,”秦淡淡道,“昔年父亲英年早逝,在我之前,只与首领育有一子一女,也即我的一双兄姐。在三十年前的血色夜里,姐姐被族人拼死护住杀出重围,而我也在阿裴的掩护下与姐姐汇合、一同逃亡乡野避难。唯有兄长,在我赶到之前,便自裁谢罪了。”
奴良鲤伴眉心微皱,沉吟:“如果照你所说,令兄当年果真身故、如今复活的话,联系到乙女的情况、以及近期陌生狐狸气息渐浓的现状……这件事我会帮你留意的,秦。”
“——我闻到了,一股不安的气息,正在逐渐逼近你我。”
第119章 像谁多一点
结束了与奴良鲤伴这段并不如何轻松的洽谈之后,秦站起身,抖了抖尾巴,变回了原型。
“——今晚就到这里吧。”
小小一团雪白色的糯米糍冲这一代的滑头鬼点头致意,“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你也该回去继续统领你的百鬼夜行了。”
“秦君这么着急回去做什么?”
奴良鲤伴饶有兴致地扬起眉,盯着狐狸上下打量了一阵之后,半开玩笑道:“莫非真如传言中所说,三尾大妖爱上了一名人类,还与对方诞下了一位具有半妖血统的人类幼崽?”
“????”
小白狐狸登时睁大眼睛:“简直是无稽之谈!堂堂滑头鬼也然也会信这种市井流言??——传言还说什么了?”
“我想想啊……”
捏着下巴,俊美风雅的滑头鬼故作思忖,随后促狭一笑:“传言还说,三尾为了那名人类爱的寻死觅活、难舍难分,在对方诞下幼崽不久就因病去世之后,发誓此生再不婚娶,为爱守寡,独自艰辛拉扯着爱人留下的唯一血脉长大。”
“??”
秦一脸的不可置信:“为爱守寡?我??不是、这么离谱的谣言你居然也信???”
“为什么不信?”
好整以暇地望着狐狸气炸毛变成狐球的样子,奴良鲤伴笑眯眯道:“你还不知道吧?三年前你舍命救诅咒之种的事已经在妖怪里面传开了,你和人类爱人之间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以及对于诅咒之种的拳拳舐犊之情,早已经被文采不错的妖怪编成了话本,发售之后,在妖怪之间的销量可谓是火爆至极啊。”
秦:“……”
“我之前好奇,想买一本观摩学习一下,结果初贩告罄不说,就连二手价格都被炒到了一个令人咂舌的高价——看得出,大家对你这位珍惜三尾的私人生活,相当感兴趣呢。”
秦:“……你闭嘴。”
三尾羞愤至极,眼瞅着再逗就要炸了,奴良鲤伴见好就收,相当有眼色地同对方告辞:“组里还有些事要处理,在下先行一步。夜安,秦君。”
……
……
滑头鬼溜得相当麻利,迷蒙黯淡的月晕之下,很快,就只剩一只小白狐狸孤零零的身影久久伫立,无言对月。
“……”
“……”
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消化奴良鲤伴带来的这个消息,秦沉默良久,最终咬牙决定回头就去二手市场高价收几个二手本子,看看那就连自己本人都不清楚的、所谓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究竟是怎么个事。
他突然就意识到一件事——人类喜欢脑补和造谣传谣这个表征,可能不是特性,而是共性。
比如萩原研二。
还比如这位编撰话本的不知名妖怪。
打定主意之后,秦用尾巴卷着手机凑到身前,看了一眼时间。
一点多了。
该回去盯着不省心的臭崽睡觉了。
毛茸茸、圆滚滚的雪糯米糍一个咕噜,动作灵巧地从屋檐一跃而下,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同样毛茸茸的朦胧月晕之中。
——————
秦回到宿舍的时候,松田阵平的宿舍静悄悄的,没有开灯,只能借着窗外月光,隐约瞧见室内桌椅摆设的影影绰绰。
用爪尖小心翼翼刨开窗户,小白狐狸顺着窗缝溜进宿舍里,蹑手蹑脚找到那只摆放在角落里的柔软枕头。
前爪交替踩了踩,狐狸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翘着尾巴在枕头上找了个最松软的位置。
他正准备往上趴,下一秒……
“——去哪浪了,这么晚才回来睡觉?”
“!!!”
浑身一个激灵,秦猛的扭头,还没等看清声音的主人是谁,就感觉脊背一暖。
紧接着,他整只狐狸就被人托着肚子、一把捞了起来!
熟悉的浅淡薄荷气息缭绕在鼻尖,秦出鞘的利爪微微一顿,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之后,便温顺地任由对方将自己塞进了怀里。
“饿不饿?”
秦:“?”
黝黑的眸子在夜色之中闪闪发亮,松田阵平摸了摸小狗的肚子:“你想不想吃点好的?”
吃点好的?
秦略微沉吟,很快,就用一种仿佛看透了一切的犀利眼神,直勾勾盯着松田阵平。
——你小子是不是又背着我偷偷去超市进货了!
泡面?
还是面包之类的速食食品?
上次不是已经收缴过一次零食了吗?你为什么还能有存货啊???
秦刚想明白的时候还有点气,但转念一想——二十来岁的人类正值代谢巅峰期,加上晚上自己又还顺了对方一个苹果,那这会儿饿急了睡不着觉,应该也很正常吧?
唔……
回想起自己顺走的那个又甜又脆的苹果,小白狐狸顿时就有些愧疚,心虚虚地撇下耳朵,眼神躲躲闪闪地不好意思看人。
“想不想吃?嗯?”捏着小狗温暖柔软的小肚子,松田阵平压低声音,狗狗祟祟地冲小狗挤了挤眼睛。
秦“……”了一阵,想了想,点了点头。
“OK!”
啪地打了一下响指,松田阵平松开小狗,转身去翻衣柜。
标准犬科蹲蹲坐在原地,秦原本以为对方在找私藏起来的食物,结果下一秒,他就看到松田阵平从衣柜里翻出一套常服,大喇喇地快速换掉之后,抱起狗就熟门熟路地翻窗出门,很是利索地溜出了警校大门。
秦:“……”
秦:“……”
望着前方越来越近的24小时便利店,秦被抱着趴在松田阵平肩膀上,一时无言,陷入了沉默。
……他到底为什么会觉得对方是个循规蹈矩的乖学生??
在便利店门前,松田阵平很顺利的和萩原研二汇合。
萩原研二挠了挠看着不怎么精神的小狗的下巴,有些担心地问:“小白怎么这么蔫?是没睡醒吗?”
“刚在外面疯完回来,估计是累了吧?”
松田阵平也跟着摸了摸狗,指尖落下时,脑海中闪过某个无良教官的「和人和动物接触的时候用这么大力气,对方会很不舒服的」发言,顿了顿后,动作下意识放轻了不少。
两人头挨着头对着小狗研究了一会儿。
半晌之后,最终确定对方并没有哪里不舒服,只是单纯的耷拉着脑袋、不愿意搭理自己后,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相顾无言,哑然失笑。
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闹别扭的小狗随手塞进兜帽里安放好,松田阵平有些头重脚轻地迈开步子,栽栽歪歪地走进了便利店里。
深夜的便利店已经没有客人了,唯一一个值班的店员靠坐在收银台里,一边打着呵欠追剧、一边满脸困倦地询问着客人需要点什么。
萩原研二眨了眨眼,冲对方露出一个帅气的笑:“请问,除了零食之外、还有什么吃的吗?”
店员想了一下:“便当的话,傍晚就已经全部卖掉了。关东煮成品也已经售空,不过店里还有一些材料,客人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现在去帮你们煮一些。”
“小阵平?”
松田阵平无所谓地点点头:“可以,我都能吃。”
目光在对方身后鼓鼓囊囊的兜帽上一扫而过,萩原研二弯起眼角,冲店员笑着说:“那就这个吧——三份关东煮,其中一份不要调料、做白灼,再拿一盒Marlboro,麻烦了。”
“需要打火机吗?”
“不用。”
店员小姐点了点头,转过身,手脚麻利地开始忙碌了起来。
二十分钟后。
拎着三盒热气腾腾的关东煮,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随便找了个路边的长椅落座。
没有要幼驯染帮忙把狗从兜帽里抱出来,松田阵平坏心眼地使了个眼色,随即一掀兜帽,原本团在帽子里的小白狗在毫无防备之下,顿时“噗叽”一下糊到了松田阵平的头顶,随后叽里咕噜地往下滚。
“……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爽朗大笑着,松田阵平在小狗无语又光火的目光瞪视下,一把捞起险些滚落在地的小狗球,顺手揉了揉对方的脑袋瓜,随后将其放到两人之间的长椅空位上,拆开那份白灼关东煮递了过去。
“你吃这个。”
松田阵平指了指那份清淡到几乎没有什么味道的白灼关东煮,然后又指了指自己和萩原研二那份油汪汪、红澄澄的辣味关东煮,语带炫耀,但又好像是逗弄:“这个是我们的,不给你吃。”
秦:“……”
“水煮菜,”松田阵平笑的恶劣,伸手戳了一下小狗圆滚滚、毛茸茸仿佛雪糯米糍一样的小身体,“——吃这个减肥,你看你都胖成球了!”
秦:“???”
“呜——!!!!”
“啊、你怎么又咬我??你该不会真有狂犬病吧??”
“呜呜!!!!”
“松口啊喂!hagi你别笑了、你就眼睁睁看着它咬我吗?!快来帮我啊!”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个,小白你不胖!你只是圆滚滚的!嗯嗯,小狗就是要圆滚滚的才可爱——啊怎么连我也咬,好痛好痛对不起了啦QAQ”
……
……
一番兵荒马乱。
半晌之后。
狠狠出了口恶气的小白狗悻悻啃着自己的那份白灼关东煮。
另一边,顶着小狗的眼刀子,脸颊上各有一对小圆牙印的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两人靠在背风的树下,各自点了一支烟。
袅袅白雾携着些许呛人的气息,慢吞吞散入夜露之中,片刻后,消失不见。
“心情不好吗?”
“……”
“因为小降谷丢枪?还是鬼冢教官那件事?或者是被坏心眼的秦教官欺负之后感觉非常委屈?”
“……我还不至于这么小气。”
“那是什么?”萩原研二歪头看他,在发现松田阵平指间夹着的那支香烟已经续了长长一截银色烟灰之后,好心提醒,“——要烧到手指了哦,小阵平?”
“!”
手忙脚乱地,松田阵平弹掉烟灰,将烟蒂凑到唇边深吸了一大口,吐出一枚烟圈之后,这才心不在焉地将其掐灭。
“——是在为机动队的邀请而困扰吗?”
松田阵平:“……”
将松田阵平的反应尽收眼底,萩原研二忍不住笑了起来:“很少见到小阵平这样心事重重的样子呢~不是已经答应了对方的邀请吗?为什么还会因为这件事而心乱呢?”
“……”
深吸了一口气,将最后一截烟全部抽完后,萩原研二指尖一捻,很快也随之掐灭了烟头。
“不说话是打算要冷暴力我吗,小阵平?大半夜不睡觉约我爬墙翻出学校,该不会就只是馋这一口关东煮吧?”
松田阵平垂着眼,没吱声。
淡淡的烟雾缭绕在他的眉眼之间,模糊了那片深色的海,叫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真实颜色。
夜露渐重。
一直到萩原研二以为自己再得不到回答、摸出烟盒打算再点一支的时候,冷不丁地,他听见一道轻飘飘的问询。
“你说……”
“——那些在媒体镜头里显得那样伟光正的警察们,到底是像那个虚伪的警视总监多一些,还是像秦知也、亦或是当年那个神秘兮兮的家伙多一些?”
第120章 是什么味道呢?
秦不知道那两个冤种臭崽站在树下都聊了些什么。
但他是个尊重幼崽隐私的好育儿狐,如非必要,就算幼崽站在自己的面前谈论自己是隐私,他也会尽可能让妖力蒙住自己的耳朵,最大限度确保自己不会听到什么幼崽自己的隐私事。
于是,半个多小时后。
将最后一块没滋没味的油豆腐嚼碎咽下后,小白狐狸正准备舔理一下唇边的油渍,但舌尖才刚吐出一小截,下一秒,就被扑面而来的刺激性气味激得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啊啾!”
“啊啾!!”
“啊啾——!!”
被这个连环喷嚏弄得晕头转向的小白狐狸晃了晃脑瓜子,在看向某人朝自己伸来的大手之后,一个没忍住,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阿啾——!!!”
被糊了一脸白灼关东煮味的松田阵平:“……”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刚刚还夹过香烟的手,沉默一瞬,讪讪收回手去。
“……该回去了,”他转了个身,半蹲下来,拍了拍自己的兜帽,“上来,再晚一点就要被换班巡逻的教官抓个正着了。”
秦不是很乐意依言。
不管是野生狐狸还是家养犬,没听说过谁会黏糊糊腻在铲屎官身上的,只有那些柔弱胆小又爱撒娇的猫咪才会这么做。
“快点——”
松田阵平不怎么耐心地催促。
啧。
一旁的萩原研二似乎瞧出了点苗头。他看了看松田阵平,又看了看蹲在长椅上一动不动的小狗,略微沉吟,冲对方张开了刚才便利店打包送的塑料袋。
“——来嘛?”
秦:“……”
大概是萩原小崽亮晶晶的眼神实在太有欺骗性,心软又好说话的狐妖大人仅仅只踌躇了片刻,在被[松田小崽扛回宿舍],以及[被塞进购物袋里打包回宿舍]之间,选择了后者。
……
……
十分钟后。
一只浑身散发着关东煮汤底香味的小白狗,沉稳矜持且面无表情地被萩原研二提回了自己的宿舍里。
——————
浓眉大眼、相貌硬朗粗犷的伊达班长有女朋友这件事,虽然几人在先前“宿舍楼爆炸事件”里就已经隐隐有了些许猜测,但对方正式摊牌时,还是让五个人都大吃一惊。
对,五个人。
“呐呐、我说,班长~”
似笑非笑地托着下巴,萩原研二望着驱赶了一群不怀好意的警校生之后、重新坐回伊达航旁边的金发同期,眉梢微挑,语出惊人:“——你该不会是喜欢小降谷吧?”
“啊?”
“噗、咳咳咳咳……”
“不只是打扫卫生的时候刻意帮忙,平时训练和生活的时候也会对小降谷多加关照,就连刚才也第一时间站出来维护了小降谷呢~”
伊达航豆豆眼:“我不是……”
食物卡在嗓子眼里,降谷零拼命咳嗽:“等等、你这家伙到底又在造什么谣啊?!那种事情当然不可能啊!”
忍着笑给幼驯染拍了拍背,诸伏景光起身买了瓶水递给对方:“没事吧,zero?喝点水压一压。”
萩原研二眨眨眼。
他歪头盯着反应超级大的两个人,观察半晌后,竖起大拇指,呲出一排小白牙,笑容爽朗:“没关系没关系,我又不在意那种事情啦!班长不用掩饰,我懂的!”
“理解什么啊!”
伊达航扶额,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说什么呢?萩原,我可是有女朋友的人啊!”
“……”
“……”
全场死寂。
两秒之后。
“哎——?!!”
齐齐一声惊呼,五张写满震惊的脸瞬间转向伊达航,闪着错愕与兴奋的眼睛跃跃欲试地紧盯着他。
伊达航:“……干嘛露出这种表情啊,我有女朋友这件事难道是什么很难理解的事吗?”
“不是难以理解,是大吃一惊啊!”松田阵平一脸理所当然,他看了看伊达航,又看了看身边的萩原研二,小小声嘀咕,“还以为hagi会是我们之间最先脱单的,没想到班长居然偷跑……”
这话伊达航可就不爱听了。
“——什么叫偷跑啊?”
右臂重重勾住同期的肩膀往下一压,伊达航爽朗一笑:“我和娜塔莉在很多年前就已经确认了恋爱关系!算下来,到现在为止也有个七八年了吧?”
“这么久啊……”萩原研二掐指一算,“这么说起来,班长应该是在念高中的时候就与对方结识了吧?”
“对。”
秦捧着手里那只梅子饭团嚼嚼嚼,腮帮一鼓一鼓地,像是一只吃瓜吃得正欢的仓鼠球。他望着姿态豪放、摸着后脑勺憨憨微笑的伊达航,忍不住对于对方的感情生活产生了些许好奇,但又不好意思追问,纠结一阵后,只好悄咪咪给自家贴心乖崽使了个眼色。
精准接收到自家老师的目光暗示,降谷零冲对方不动声色地点了一下下巴,转而矜持询问:“那个……方便问一下、班长和女朋友是怎么认识的吗?”
“没什么不方便的。”
结束进食,伊达航从餐桌的便利盒里抖出一根牙签叼上,笑着道:“其实就像萩原说的那样。那会儿我们还在读高中,娜塔莉的摩托车被人偷走了,我刚好路过,帮忙抓住偷车贼之后,我们就这样相识了。”
“是英雄救美的桥段!超级经典又浪漫的初遇哎!”萩原研二双手交握在胸前,满脸憧憬。
诸伏景光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这么说起来,之前宿舍楼爆炸事件的时候,我们被教官喊去了办公室,班长说自己没交手机的原因是想要和某个人保持联络——那个人该不会就是娜塔莉小姐吧?”
“对!”
伊达航笑着点头,眼底闪着象征着愉悦的、细碎的光。
眼底笑意一闪即逝,松田阵平故作疑惑地捏住鼻子:“怎么好像突然闻到了奇怪的味道?”
“——奇怪的味道?”
秦一愣,有些不确定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我没闻到啊……难道是食物变质了吗?”
这么说这,他抬手就想去端松田阵平的餐盘仔细查看。
下一秒……
他的手就被两只肤色不一的手按下了。
改按为抓,萩原研二一把握住神情紧张的教官先生的手,眉眼之间笑意盎然:“哎呀呀,我也闻到了呢~一股奇怪的酸味~”
秦:“?”
真的假的?
该不会是陌生异常来袭吧?!
他一下子就警惕起来了,常人不可见的狐火浮起,目光在四周四下张望:“真的很明显吗?哪来的?我怎么闻不到啊!”
目光炯炯的白发教官就像一只进入狩猎状态的掠食动物,金蜜色的狐瞳之中温情褪去,只剩漠然的审度。
——莫名让人幻视一只蹲在洞穴旁边,专心致志、等待野兔出巢的狐狸。
坐在狐狸教官对面的降谷零忍着笑,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是啊,我也闻到了——是什么味道呢?”x1
诸伏景光捧哏:“是什么味道呢?”x2
秦眨巴眨巴眼睛,耳尖一下下弹动,一边警戒,一边不由自主地跟着问:“是什么味道呢?”x3
“什么味道?那当然是——”
一推餐盘,松田阵平拍案而起,在隔壁桌同期惊讶迷茫的目光注视之下,大手一挥,语气慷慨且激昂:
“——是恋爱的酸臭味!!!!”
秦:“……”
伊达航:“!!”
面无表情一脚踩在某人脚面上,趁着松田阵平呲牙咧嘴抱腿哀嚎之际,秦扭过头,指了一下伊达航微微起伏的胸口:“之前训练的时候就想问了——这是项链吗?”
“啊、不是的!是怀表!”
单手利索的解开领口,伊达航将一块怀表拿了出来,翻开盖后,打开夹层,向朋友们晃了晃,笑着说:“因为要来警校培训、很久都没办法和娜塔莉相见的关系,开学之前,娜塔莉邀请我一起去拍了一张大头贴……就是这个!”
小小的古铜色怀表里,俊朗敦厚的伊达航笑得有些腼腆,在他旁边,一名金发蓝眼、双颊绯红的清丽女生正轻轻依偎在伊达航的怀里,两人一起,对着镜头比了一个形状稍显别扭的爱心。
“哇——”
五个人发出一阵小小的惊呼声。
萩原研二捧脸:“呜哇——这就是娜塔莉小姐吗?好可爱!和班长站在一起意外的登对呢!”
望着照片里女性的面容,松田阵平愣了一下:“这个发色……娜塔莉不是日本人吗?”
“不完全是,”伊达航笑了笑,“娜塔莉和降谷一样,从小在日本长大,但其实是混血儿。”
“也是混血啊……”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诸伏景光问,“班长,你对zero的照顾,难道是因为娜塔莉小姐的影响吗?”
“是啊。”伊达航点头,爽朗一笑,“很多年前、在我们还没在一起的时候,在娜塔莉的身上,就发生过好多次混血歧视和霸凌事件萩原你之前说我对降谷的照顾会多一些,就是来源于此——相似的经历和金发,让我忍不住对降谷稍微多了点关注。”
“这样啊……”
自从怀表夹层被打开的那一刻起,秦就一直沉默着,眼底表情似乎有些许的异样。
娜塔莉……
他无声地念叨着这个名字。
他记得它。
凝视着夹层里的那张相片,秦耳尖一下又一下不断弹动着。许久过后,他问:“伊达航,这张照片……可以给我看看吗?”
“啊?”
伊达航一愣过后,也没多想,爽快点头:“当然。”
他将自己的怀表递了过去。
指尖落在怀表上的一瞬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伊达航感觉自己似乎隐约听见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那惨叫声来得快,去的也快,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之际,便早已经消失无踪了。
看了看餐桌上其余几人并无异样的神色,伊达航面上飞快闪过一抹疑色,最终,只当自己方才是听错了。
标志性的浅色眉毛,和母亲一样清澈美丽、宛如高天湖水的天蓝色眼珠,苍白的小脸,还有眉宇之间隐隐的黑气……
“——娜塔莉小姐的身体,不太好吗?”
伊达航又是一愣:“您怎么知道?”
流连在怀表上的目光温柔而满含怜惜,伊达航叹了口气:“从我认识娜塔莉的时候开始就是这样……她的身体一直不太好,时常心悸气虚,晚上睡觉的时候总是被奇怪的噩梦纠缠,不管外界气温是多少,她的身体都冷得有些不正常……”
“看过医生吗?”
“看过,以前我有陪她去医院做过详细检查,但一声最后给出的结论就是先天不足,叮嘱我们日常生活中多注意一些。”
秦:“……”
他沉默了一阵,转而问:“娜塔莉是她的姓氏吗?”
“当然不是,是名字。”
虽然不知道秦教官为什么这么问,但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伊达航相信以对方的人品、应该不可能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于是便也没有隐瞒:“娜塔莉的姓氏是来间,她叫做娜塔莉·来间。”
娜塔莉。
娜塔莉·来间。
秦没有在说话,像是沉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其他五人彼此看了看,也没去打扰他,很快就聊起了其他的事。
一直到这短暂的午餐时间即将结束,秦那轻飘飘、软绵绵的声音,这才在席间响起。
“一月已过,逐渐适应警校生活之后、周末就可以离校外出享受月假。”
落日熔金一般的眸子转向降谷零,秦眼尾微翘,似笑非笑:“刚好这周周末有空……你之前不是说想要跟我一起回家吗?”
0.01秒的时间内,降谷零就明白了秦的意思。
“——可以吗!”他眉眼间流露出一抹惊喜。
秦从鼻腔里挤出一声淡淡的轻哼。
他转眸看向旁边几个一脸懵圈的小崽子,随口道:“你们几个呢?要不要一起去?我家在乡下,虽然没什么好玩的,但散散心、放松一下被训练绷紧的神经也还不错。”
幼驯染和老师都要去,那诸伏景光自然也要跟两人一起行动。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对视了一眼,果断推翻周末去隔壁市区看车展的念头,也举手报了名。
于是。
五道目光一起投向了伊达航。
伊达航摸了摸脑袋,有些迟疑:“我周末说好要和娜塔莉一起去热带乐园……”
“约会?”秦挑起眉。
在座都是好友,伊达航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地,当即点头承认:“对,我们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想趁着月假一起——”
“一起呗。”
“……啊?”
“我是说——”秦低下头,漫不经心的拨弄了一下餐盘里的醋饭,“你带上来间小姐,和我们一起,就当团建了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