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絮和游满在厅堂里等了半个多时辰,喝了两盅茶水,手臂的酸麻感逐渐退去,才见过常老爷和其夫人被管家引过来。
饶絮乍一见常老爷有些惊讶,似乎在意料之外。
常老爷虽说已是知天命的年岁,但家中小富不怎么操心钱财,平素又保养不错,因此并不像旁的老人那般饱经沧桑沟壑纵横,反而是一副中年人精气十足的模样,体态有些发福。
他身边的常夫人则是饶絮迄今为止所见过最端庄贤淑的女性了,乌黑发髻上簪着一朵绒花,两三根银簪,一身烟霞色的衣裳衬得人纤秾合度,眼角眉梢略有细纹,又浸润着一股未曾被岁月亏待过的和善温柔,看过来的眼神来满是笑意。
饶絮的目光不经意间又落到他们身后的采绿身上,难怪采绿给人的感觉就处处妥帖合宜,原来常夫人便是如此,甚至更甚数倍。
“是你啊小姑娘。”常老爷也有些意外,“你不是在集市那边卖菜吗?”
见常夫人有些不解,常老爷低下头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常夫人闻言也笑了起来。
“原来这么有缘,早知道当初直接就找娘子了,竟是折腾了一大圈,见面不相识。”
游满原本也有些疑惑,然而在常老爷说出集市来后就有些明悟,还未成亲之前饶絮来集市卖野菜他也是看见过的,想必就是那时候认识的。
饶絮笑道:“原本是在卖菜的,后来觉得总要有个本事吃饭,所以苦练了一番厨艺,我也没想到原来是老爷您的府上,当初来送菜也走的不是现下进来的门,所以一直都没发现。”
常夫人掩嘴轻笑,“他嫌弃之前那门开的方向不对,今年特地找了师傅换了个方向,又重新修缮了一番,怪不得你没发现了。”
她一面说话一边用手肘拐了下常老爷,常老爷被怼得踉跄了下,也不敢说什么,站稳后就在袖子里掏了个荷包出来,递给饶絮。
“一开始说的五百文工钱,今儿的宴席大家都说好就又添了五百文,饶娘子点点?席上的菜连我闺女都没话说,直像我打听请了哪个大厨,怎么从前没吃过。”常老爷得意的摇摇头,“也不瞧瞧我绕了多大的圈子才找来的。”
饶絮摸着荷包,指尖捏到一枚枚铜板,笑道:“我也不过是自己瞎琢磨罢了,常老爷常夫人喜欢就好。”
采绿又将手里拿着的几包点心递过来,常夫人道:“这是宴前用的几份糕点,都没人碰过,饶娘子和两个婆子在厨房操持几十桌的饭菜,怕是累得都没空吃饭喝水,刚好这点心软糯香甜,拿回去先暂时填个嘴也是好的。”
游满看了眼饶絮,见她没说什么就伸手接过。
常老爷仿佛这才注意到他似的,“这是饶娘子的夫婿吧?”
饶絮心里微动,“是,镇上距离家中有些距离,又恰好是冬日路上不便,所以他特地来接送我。”
常老爷点点头没说什么,又就着饶絮做的菜浅谈了两句,随后就和常夫人又去前边待客说话了。
拿到了工钱饶絮也不久留,在采绿的陪同下离开了常家,二人商量了片刻,准备趁着时辰还不算晚,顺路去瞧瞧朱薇娘。
然而刚到她和李邦租的宅子,就见朱薇娘坐在院子里掉泪,李邦在旁边急得团团转,手足无措的哄人,然而并不起什么作用,关伯母也坐在凳上垂首叹息。
饶絮心中暗暗纳罕,看模样也不像是李邦犯错,否则依朱薇娘的脾气,早抱着肚子回了娘家,哪里还会在这里听他结结巴巴说话,但要不是李邦的问题,朱薇娘生产在即怎么会这么难过,而且连关伯母都暗暗伤怀。
“伯母,薇娘,这是怎么了?”
关氏听见声音抬头,擦了擦泪,“是絮娘和满小子啊,快进来坐,我去给你们倒水。”
朱薇娘两只眼睛都红成了兔子眼,见到饶絮过来反而哭得更加伤心,眼泪一串一串往下掉,李邦恨不得跪在她身前拿双手去接,嘴里还不住念叨“别哭了,说不准她往后日子就会好过的”,“你也要想想孩子和身体吧,万一哭坏了怎么办”等等。
游满也好奇起来,拍了下李邦肩膀示意,“让她们聊聊吧,姑娘家好说话些,你同我出去,说说怎么回事?”
李邦急得挠头,见饶絮坐在他媳妇儿旁边,朱薇娘小鸟依人的自动靠在她肩上,半点没注意到自己,顶着个鸡窝头泄气的和游满走到门外。
饶絮摸出张帕子给朱薇娘抹泪,轻声道:“怎么了,眼睛都哭肿了,是谁给你委屈受了还是孩子闹你了?”
“都不是。”朱薇娘抽噎了下,“阿絮你还记得春儿吗,董家的春儿。”
饶絮还有些印象,今年初她刚开始接席面的时候,朱薇娘她娘家所在的杏花巷有两家都请过她,其中一家就是董家,给刚出生的儿子办满月酒,当时最大的董春儿还带着两个妹妹在厨房帮忙。
“就是她,昨天我娘找人给我带话说买了些红糖,让我得空了去拿些回来泡水喝,今天上午我和婆婆过去,谁知道刚走到巷子口就见春儿被人拉着往外走,她哭得可怜,满脸都是泪,嘴里还喊着爹娘。”
饶絮拧眉。
“我见了于心不忍就拦了下,谁知道那人说董家夫妻俩已经把春儿卖给他们了!”
关氏端着水出来递给饶絮,忍不住叹了口气,“那小姑娘长得也好,听说过了年就十四岁了,哪怕再养一年给说个人家嫁出去呢?非要卖出去为奴为婢,也不知道当爹娘的是怎么想的。”
朱薇娘气愤道:“听我娘说董家那小儿子出生后,高大娘就看不惯家里三个姑娘,每天念叨花销太多养不起,今年夏天的时候孩子又生了两回病,高大娘心疼得跟什么似的,还特地去算了命,回来就说春儿克弟弟,都是她招来的病气,一直想把春儿送出去,但家里亲戚谁愿意养?自己家都吃不饱饭。”
“拖久了入了冬天那小儿子又有些病怏怏的,高大娘就满心觉得是春儿的错,每天不是打就是骂,最后还找来人牙子把人卖了五贯钱,春儿整日哭整日求都改变不了她的主意,余氏倒是也跟着哭了两场,然而转眼就又顾着她儿子了,至于董木匠就完全没在意过这个女儿。”
她自从怀了孕后就见不得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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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可怜,尤其还是因为父母没良心造成的,说着又掩面啜泣起来,“好歹也是自己亲生的孩子,怎么会有这种畜生不如的东西,巷子里的人看见春儿那样子都不忍心,只有他们一家黑心烂肺,铁了心要把春儿卖掉。”
关氏也长叹道:“明明再养个两年送出门也行,哪怕每月给几文钱养在亲戚家呢,春儿那姑娘我见过一次,每天忙里忙外还总是带笑,还能照看好两个妹妹,多懂事的女孩,偏生她家信什么姐弟相克,也不让亲戚养,就非得卖出去。”
饶絮也听红了眼眶,她顺了顺朱薇娘的后背,安抚道:“董家有说要把春儿卖到哪里去吗?”
“左不过是去富户乡绅家里当下人罢了,要是寻常自己找份工还好,等过个三五年就能出来,现在她直接被卖给牙行,再经牙行把她送去招工的人家,就算日后不再那地方做工了,人也是被牙行拿着身契的,这辈子都难解脱。”
这就是所谓活契和死契的区别了,活契是自身和雇主家里签订契约,时间有长至三五年,也有短至一年半载的,每月有工钱也能回家走动,就是不容易受主家看重信任;至于死契,那就是卖身了,有工钱但是没有人身自由,父母亲人也全然和自己无关,日后主家随意指配婚事,生了孩子就是家生子,可谓世世代代的奴婢。
饶絮听后只觉得心惊,这算什么呢?村里饶家想通过婚事来支配家里的女孩,以此来卖个高价,只是好歹还蒙了一层遮羞布;而镇上董家则是脸面都不要了,重男轻女,听信什么姐弟相克,固执的要把女孩卖出去好消灾解厄。
屋外游满也从李邦那里听到了这些,他即使这些年经历了许多,也从未想过世上原来还有此等厚颜无耻的父母,杨翠芹亏待折磨他,那是因为他非杨氏的亲生子,所以比起杨氏他更恨游大胜,杨氏再不是东西对自己的儿女总还是好的。
李邦也没辙,“我媳妇儿原本想把春儿带回来,董家既然不想养,那我们接过来也行,一两年的工夫而已,春儿懂事又能干活,哪怕送回村子里帮忙呢,左不过几口饭菜,我们家勉强也能负担起。但董家不肯松口,说他们养了春儿十几年,要想带回来就得给他们五贯钱,当做养她的花费。”
别说李邦拿不出五贯,就算拿得出,这钱也不能随便拿出来,否则日后岂不是要被这家狗皮膏药赖上?都能做出卖女儿的事谁敢赌董家人会有良心,谁又能保证日后董春儿真能和父母一刀两断再没瓜葛。
“那董家另外两个女儿呢?”饶絮和游满同时发问。
朱薇娘摇头,“小秋才五岁,至于夏夏,”她冷笑一声,“董家的根儿还要指着夏夏带,应该也还能过两年安稳日子。”
饶絮哑口无言,还有两年日子好过,两年之后董夏夏十二三岁,难道又要走上董春儿的老路?
从朱薇娘家的巷子离开后,饶絮这么问游满,游满也一时无话。这世道未成婚时父母拥有对儿女的支配权,成婚后还有丈夫的管束,而像董春儿这般被爹娘卖了,去官府报官也管不了,更别说看不下去的旁人,全看做父母的有没有良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