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傍晚，元胡来喊曲芙蓉到店堂门外放烟花，等不及曲芙蓉，先自跑出去了。
曲芙蓉瞧见外面又飘起了雪花，想起那件斗篷，便打开绸布包袱，拿了出来。
等到曲芙蓉披着这件藕荷色镶毛边的斗篷，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惊艳了所有人的目光。惹得众师兄不瞧烟花，纷纷转过头来瞧她。
曲芙蓉一袭长长的斗篷，从雪中走来。挺拔的身姿，柔和的色调，皑皑的白雪，远远望去，宛如一幅精致的画卷。
斗篷的兜帽轻搭在她头上，露出一张圆圆的小脸。黑亮的眼眸，在空中烟花映照下，像是夜空中最亮的星星，闪烁着灵动自信的光芒。
兜帽的边缘围着一圈毛绒绒的雪白狐裘，柔软的绒毛轻轻拂着她的脸颊，为她增添了几分娇俏与可爱。
她整个人仿佛与周围的雪景融为一体，却又因那独特的色彩与气质，格外引人注目，令人不禁为之注目，心生怜爱。
周远志瞧见曲芙蓉，便呆呆地忘了手中的烟花，举了好半天，也不曾扭回头去点燃它。
曲芙蓉笑着喊他：“大师兄，快点火啊，二师兄他们手里的都放完了，就等你的了。”
“噢，对对，点，点，”周远志回过神来，连忙拿手中的香点燃了烟花的引信。
随着“砰”的一声响，夜空中绽放了火树银花。
曲芙蓉仰着脸望着，望着那五彩缤纷的颜色，在空中泼散开，又渐渐地消失不见。
一时心里想起，不知此时，苏莫寒与姐姐都在做甚么？大约也是在放烟花吧？
“小师妹，”元胡喊着曲芙蓉，抱着许多烟花筒跑过来，“小师妹，我教你放烟花。”
“真的吗？”曲芙蓉欢喜雀跃，伸手欲接过元胡手中的烟花筒，却被周远志走过来一把夺了过去。
周远志冷着脸对元胡喝道：“胡闹！这么危险的事，你让小师妹来做，再崩着小师妹如何是好？”将烟花全部塞回到元胡怀中，“快拿到远处放去。”
“是是，大师兄，我知道错了，”元胡挨了责骂，忙不迭地拿着烟花筒跑了。
周远志瞧了瞧曲芙蓉的脸色，解释道：
“小师妹，放烟花是很危险的，不小心崩到手的事儿是常有的，医馆里往年都会接到这样的病人。让元胡他们去放吧，你立在远处看着就是，不必自己动手。”
起初，被周远志拿走了烟花，曲芙蓉还有些失落，听到周远志如此说，明白了周远志的举动是出于关心，便点着头道：“嗯，嗯，我知道了，大师兄，谢谢你。”
周怀海与沈采芹也走了出来，立在屋檐下看烟花。沈采芹叫着曲芙蓉道：“芙蓉，到师娘这边来。”
曲芙蓉跑过去，喊着“师父”“师娘”与她二人打过招呼，立到沈采芹身侧。
沈采芹伸过手搂着曲芙蓉，道：
“我们芙蓉今日可真好看。这么漂亮的衣裳，小心落了火星弄坏了。让他们放去，你陪着师父师娘在这里看就成。待会儿看过了烟花，跟师父师娘回屋，咱们大家一起吃年夜饭、守岁。”
“好的，师娘，”曲芙蓉应着，将自己的脑袋，轻轻依偎在沈采芹身上。
曲芙蓉想起师娘一个人做这一大家子的饭，定是很辛苦的，自己平日里忙活店堂里的事情，也没功夫去后厨帮忙，这年夜饭可得去帮帮忙。便抬起头问道：“师娘，我帮你做年夜饭吧？”
沈采芹喜出望外，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芙蓉还会做饭？”
曲芙蓉点着头：“会一点，不一定做得好吃，师娘不要见笑。”
“怎么会笑你？我高兴还来不及。这可太好了，我有帮手了。”沈采芹高兴地挽着曲芙蓉往后厨走，“走，跟师娘说说，你都会甚么拿手菜，今晚上给他们露两手。”
曲芙蓉谦道：“我哪会甚么拿手菜，我给师娘打下手，摘菜洗菜揉面烧火。”
到了吃年夜饭的时候，沈采芹对周怀海及众位学徒道：“你们有口福了，今儿的年夜饭是芙蓉做的。我尝了，比我做的好吃。”
曲芙蓉被夸，有些腼腆不好意思：“师娘抬爱，哪里比得上师娘的手艺？”
周怀海高兴地说道：“没想到芙蓉如此能干。如此佳肴得配上好酒。远志，快去书房，将我珍藏的花雕酒拿来。”
周远志答应着去拿酒，没一会儿，抱了一个坛子回来。坛口用红绸布封着口，瞧着有年头了。
周远志问：“爹，这酒都放了十几年了吧，我打小就记得书架上有这坛子酒。爹将它视若珍宝，动都不让我动。”
周怀海：“这是我年轻时游历江南带回来的，一直没舍得拿出来。今儿我高兴，就饮此酒。远志，快打开它。”
“好的，爹，”周远志揭开坛口上的红绸，拆开泥封，打开来。醇厚的酒香，便溢出坛子，飘散开来。
周怀海闻着酒香，道：“好，好，这酒香比当年更浓厚了。”
曲芙蓉提议：“师父，我拿去热一下吧？听说这花雕酒最宜热饮。”
周怀海点着头，赞许地瞧瞧曲芙蓉，“对对，确实有此一说，拿去热热再饮。”
曲芙蓉走过去要抱酒坛子，周远志连忙说道：“小师妹，你拿不动，我来拿，我送过去。”
周远志便抱着酒坛子，跟着曲芙蓉来到厨房。
曲芙蓉于锅中添了水，点了火，先烧起热水来。后打开橱柜寻温酒壶，看看共有六把，全拿了出来。
将温酒壶先用清水涮了，又用烧好的热水烫过。而后将锅中热水，用木勺注入温酒壶的外层中。
“行了，大师兄可以往温酒壶里倒酒了。”
周远志提起酒坛子将花雕酒依次倒入温酒壶中。
曲芙蓉又寻了两只木盘子，分别盛放三把温酒壶。周远志将她那只木盘里的温酒壶拿了一把过来，只让她端着两把。两个人端着木盘往回走。
周远志问：“先前小师妹忙活时，便一直想问，小师妹如何懂得这些？为何说那花雕酒最宜热饮？”
曲芙蓉边走边回答：
“我也是游记里看来的。说这花雕酒加热后，酒香更浓郁，更柔和顺滑，不那么烈，便是不惯饮酒的人也可饮得。热的花雕酒，暖胃适喉，尤其适合这样的寒冷冬天，能驱寒暖身缓乏。
周远志频频点头，瞧向曲芙蓉的眼神里充满了钦佩，由衷赞道：
“没想到小师妹涉猎广泛，博闻强记。先前只看到小师妹学那采药戥药、炮制药材，背书背医理，学得刻苦神速。方才看到小师妹在厨中忙活，竟也是得心应手，远志实在是佩服。”
曲芙蓉道：“大师兄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我也就以前无聊看些闲书，有些兴致好玩的多看了几遍，也就记住了。至于温酒，是因以前冬寒时，见过家中大人如此做过，便也记得如何做了。”
周远志道：“那也不简单，你头一回自己动手，便如此从容不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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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我强多了。那要是我，还不得手忙脚乱。”
曲芙蓉笑了一笑：“大师兄莫要自谦了，小心脚下，过门槛，莫要绊倒了。”
周怀海看到酒来了，招呼大家团团坐好，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说道：“今日过年高兴，远志、柳华、麦冬、凌霄，你们都饮些酒，元胡过了年也十五了，这酒不烈，也可以饮一杯。”
元胡高兴得直眨眼睛，咧着嘴巴笑起来。
周怀海看着曲芙蓉道：“芙蓉虽小，这花雕酒热过了，也不会伤身，这大冷天的，稍稍饮点热花雕，能暖胃驱寒暖暖身子，便陪你师娘饮一杯吧。”
“好，谢谢师父，”曲芙蓉也开心地笑，立起身来，“我来给师父师娘斟酒。”
“不用，芙蓉与你们师娘忙活这一大桌子年夜饭，定是累了，坐着歇歇。”
周怀海招手让曲芙蓉坐下，亲手执了酒壶，给沈采芹与曲芙蓉倒了酒。曲芙蓉连忙立起身接着。
周怀海对着众学徒道：“你们师娘平日里忙着配药，还要给你们做饭、缝补，自是辛苦，你们合该先敬师娘。”
“师娘！”曲芙蓉与柳华他们都立起身，恭恭敬敬对着沈采芹敬了酒，当然周远志叫的是“娘！”
沈采芹满脸都是笑，眼睛里有些湿润，招着手挨个叫着他们的名字：
“坐下，都坐下，芙蓉坐下，远志、柳华、麦冬、凌霄还有元胡，你们都坐下。你们都是好孩子，瞧着你们一天天长高，学本事，师娘高兴，便是辛苦些也愿意。”
曲芙蓉尝了尝杯中热热的花雕酒，嗯，确实不错，醇香浓郁，入口绵软，柔柔的暖暖的，一直暖到肚腑。
曲芙蓉正品味着美酒滋味，听到周怀海表扬过柳华他们这一年有进步，又说到了她：
“……芙蓉更是勤勉好学，学得扎实，进步神速，为师甚是欣慰。元胡你们几个不要说我偏爱芙蓉，教她的进度快，原是她自己功夫下得深。你们要能赶上她学的那样快，我也给你们加快进度。”
周远志与元胡他们都点头应着“知道了，爹。”“是，师父。”
吃过年夜饭，大家一起坐着守岁时，周怀海提议要给大家讲个故事。大家都说好，周怀海便讲起来：
“说是山中有一户人家，年三十夜里正为没吃的发愁。闯进一只罴子。那只罴子张着大嘴，对着老汉。老汉瞧瞧自己逃也逃不掉，便问，你是要吃我么？要吃便吃，反正我明日便要饿死了。
“罴子不动，依旧张着大嘴。老汉等了半天，纳闷了，拿过灯来照，照见罴子的嘴里扎了一根针，便伸手替它拔了出来。罴子的嘴巴这下合上了。它也没吃这老汉，转身走了。
“天傍亮，老汉听到外面咚的一声响，起来看时，院子里扔进了一只野山羊来。老汉猜想定是那罴子捉了山羊报恩来了。扛了这山羊回家过了个年。”
周怀海说完了，周远志与柳华他们便都嘻嘻笑。周远志道：“爹，这故事你都讲了好几年了，能不能换个新的？”
周怀海说：“那不是芙蓉新来的没听过嘛？我是讲给芙蓉听的，捎带着让你们再温习一下。”
曲芙蓉笑着对周怀海道：“谢谢师父，这故事我爱听。”
这故事她已经听过好多遍了，可她依旧爱听。
听周怀海讲的时候，她便在脑子里想起曾经讲过这个故事的人。
她以前听自己姥爷讲过、听姥姥讲过、听父亲母亲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