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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 左相与右相(7)

作者:拜笑本书字数:895K更新时间:2025-05-26
    庆安帝登基二十年,李衡之名,贯穿始终。


    他是当年辅佐皇帝登基的股肱重臣,是朝廷律法的定盘星,也是无数大臣的依靠、门生的靠山。


    若说右相徐勉掌控的是半壁实权,那么李衡,则是那颗让所有人“心里有数”的定海神针。


    谁也没有想到——庆安帝竟没有拒绝。


    他看着李衡,神色平静,眸光深处却似藏着漫山风雨,只淡淡道:“李卿苦劳一生,是该歇息了。朕准了。”


    只这一句,应得无比轻易。


    徐勉的指尖下意识收紧。


    他想说,李衡是这朝堂的平衡,是陛下治下的阳谋外衣。


    如今放他归山,天下局势是否会太快失衡?


    他一瞬间意识到了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李衡的辞相,不是谋而不得,而是审时度势之后,主动抽身。


    此刻他跪地俯首,姿态谦卑,身影却愈发沉重如山。


    他知道自己要走了,也知道这一步走出,大康朝堂,将再无左相。


    皇帝看着他,缓缓起身,举步而下,将亲手盖印的退任诏书递至御案前:“卿之功,朕记一生。”


    他没有挽留,连表面的挣扎都没有。


    这一次,李衡是真要走了。


    徐勉看得清,皇帝不是被动接受,而是主动放手。


    这不是放弃,而是收网。


    这一刻,无声的权谋胜过千言万语。


    满朝文武,皆伏而不语。


    李衡接过诏书,手指微颤,却面不改色。


    他从不贪权,亦从不畏退,只是如今一退。


    他知,这朝堂就再不是他熟悉的模样。


    庆安帝背着光站在御阶之上,神情沉如山岳。


    他知李衡之功、之忠、之弊。


    他敬这个老人,畏这个老人,但也恨这老人。


    他要的是一个全新的大康,一个能承接风雷的朝局,而不是被世家、权臣掌控的大康。


    ***


    午后,阳光映入窗牖,静照在宣政殿金丝楠木的案几上。


    皇帝展开那封密折,熟悉的笔迹跃然纸上,是关宁的字。


    “微臣至小禾村,见旧田废水,土壤干涸。访村人,始知前岁以来,有以良换劣之事,官府调配之令下达时日与地图相悖,良田尽落于良王旧部之手……”


    “今日路遇齐锐,言下有所难言,却悄声示警——充州城内,良王麾下设义仓、散药粮,招揽流民百姓……”


    皇帝的指节微微泛白。


    关宁以她那双不容忽视的眼睛,在泥泞土地间为他揭开了另一幅暗图。


    一幅他早有猜测、却终未拿到证据的图。


    良王在充州割地自肥,右相徐勉坐视乃至暗助,一边以灾赈为名笼络人心,一边操控田亩制度,以民心为筹,觊觎朝权。


    皇帝缓缓合上折子,走至窗前。


    窗外,宣政殿外的春景正在悄然生长,春光正好。


    可他知道时机已到。


    “左相退了,苏庭灯也归了,”他轻声呢喃,“是时候该收手了。”


    他一直在等。


    等一个人站出来,亲眼去看那些血与泥、骨与泪;等一个人把这些隐秘而猖獗的贪腐与野心,写在他的奏折上;等一场风雷交加的大局初定之后,他能以“自清君侧”为名,荡平积弊。


    左相李衡的离去,是退也是进。


    庆安帝知他识大体,也知他非中立之人。


    若要收网,便须让李衡先退。


    一则让朝中大臣松懈,左相把持朝政数年,李家干了那么多事情确依然可以乞骸骨,让世家放宽心。


    二则借他那把锋利的刀,带着他的眼,直入那些淤泥污秽,断良王与右相借礼法庇护的最后一层屏障。


    在割掉世家这颗脓疮的同时,实现他的改革。


    如今,左相退位,苏庭灯归朝;朝中风向初变,权臣之网初露缝隙。


    庆安帝眼中没有笑意。


    他是一个安静等待猎物落网的猎人。


    他回身,唤来身旁的内侍:“传赵怀书,密查今年充州义仓、田亩分配文书,与良王旧部往来密信,一并送来。还有……”


    他停顿了一瞬,眼眸沉似乌云压顶。


    “命户部、兵部,将剑南道、充州各地调拨册目,逐一稽查。”


    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落在内侍耳中却如春雷乍响。


    庆安帝负手而立,遥望苍茫宫阙。


    长安春起风,百官未觉,却已无处可逃。


    他知,这网收下去,将是一场血雨腥风。


    “朕要一个能传百世的大康,不要世世纠缠于勋贵旧权。”


    ***


    四月末,安南边境烈日炎炎,风沙掠面如刀。


    三日前,大康先锋营夜袭昭陵谷,一战擒敌主将波布,夺城三座,平贼兵六百,斩首二百余级,复夺道安关口,为后续主力南下扫清障碍。


    而此役的统领者——莫云华。


    这封军报于五月初四午时飞马传至长安,宣政殿前太监高喊“莫将军胜,边疆大捷”时,整座朝堂先是短暂一瞬的寂静,随后便如平地惊雷,四座皆动。


    户部侍郎险些将手中玉板跌落,兵部尚书张口欲言,竟说不出话来。


    倒是刑部尚书率先拱手:“贺——贺大康威仪不坠,将军有勇有谋,实乃巾帼之杰!”


    “战功昭著者,不拘男女!当年先帝时,尚有女将封侯——莫将军既领兵而出,今得首捷,当即传令犒赏!”


    徐勉面色不动,实则内心微震。


    他原以为,此番莫云华领兵,不出三月必会折返。


    如今却胜得这样利落干净,连敌将都生擒归营,这是意料之外,更是打了他和良王一记闷棍。


    而庆安帝,只轻轻放下手中折子,望向殿外,唇角含笑,却并未言喜。


    “莫将军初战告捷,然边疆局势未定,还须再看。”他说得平淡,似在冷水浇头,却无人敢接话。


    可心知肚明者皆晓——皇帝高兴得很。


    他要的不是一场小胜,而是一位能真正镇得住边关、乱世立威的将才。


    而莫云华,显然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


    ***


    安南边陲,昭陵谷营帐之中。


    夜色如墨,军营内灯火微明,一场战后的喧嚣正逐渐散去。


    莫云华卸下战甲,外披玄青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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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袍,立于营中,将视线自地图缓缓移开,目光穿过帐篷,看向夜空深处。


    晚风之中,几名将领还未离去。


    他们并非她旧部,乃是兵部所调、各部麾下混编而成,初至之时,几乎人人面上写着不服与轻蔑。


    “一个女人,还是后宫出来的,如何领兵?”


    “不过是皇帝一时心血来潮罢了。”


    那时他们眼中的她,是不懂行伍、不识兵法的花瓶,是行军路上的累赘。


    可如今,她亲自策划夜袭、用人精准、调兵合势,三日破敌三营,还在追击中反调包围,生擒敌将——这样的战绩,换作寻常将领,也难得有之。


    那些男人此刻站在她帐前,面色复杂,却终究拱手低头,行了标准的军礼。


    “末将谢将军指挥之策。”


    “末将佩服——今日一战,实非我等所能。”


    莫云华只淡淡颔首:“今日之胜,非我一人之功,各位皆为大康臣子,望以后多并肩携力,不分彼此。”


    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铿锵有力,击在每一个人心头。众人默然点头,心中震撼难言。


    等人都退下后,莫云华回身唤道:“秦婆。”


    门帘掀起,一名穿着旧服的老妇走入营帐。


    她的眼神沉稳,腰背却笔直,显出与寻常老仆截然不同的气质。


    莫云华望着她,眼神中少了锐气,多了几分柔软。


    “这次若非你随行,道安谷恐怕不这么容易拿下。”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地图之上那被她标记为红线重围的谷口,“你当年游历走过这条地形,才让我意识到昭陵谷虽险,却有奇点。”


    “若道安关再下,本将军定起奏圣上,封你一职。”


    秦婆怔了一下,旋即笑道:“多谢将军!”


    莫云华轻轻一笑:“关宁真是慧眼识人。若非她坚持将你推举给我,我哪里识得你。”


    秦婆眼中有光浮起,只轻轻叹息:“姑娘从小就心细、胆大、又有分寸。没有想到她竟一直知晓我的志向,让我跟了将军来到剑南道,将军因我受了很多诽议,我若再不努力回报将军,真是愧对了姑娘和将军……”


    “大康从不缺人才!这是缺发现人才的人,只是缺放下偏见的人。”莫云华看着她,一脸正色,“秦婆,我相信关宁,我亦信你!”


    秦婆神色动容,眼神逐渐坚定:“誓死追随将军!我——秦婆,为将军破南单,在所不……”


    “秦婆,”莫云华截住她的话,“不要说!我们会一直走下去的!我们既已入朝,定不止如此。”


    她语气笃定。


    那是同为女子之人对女子命运最深的体认,也是最固执的信念。


    营帐之外,夜风渐紧。


    莫云华站在高坡之上,俯瞰整个安南驻军。


    万帐如龙,战旗猎猎。


    风中,她的衣袍翻飞,身后是隐隐的火光与硝烟。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她将走一条没人走过的路,在刀剑之间,也在风雪之间,为女子,也为自己。


    她要所有人都知道,女子不仅能入后宫,还能挂帅披甲,踏雪而行,镇边而立。


    而这场胜仗,不过是她的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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