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夜晚来得总是早些,不过酉时,天色便黑了下来。
小陶子从不禄院出来,抬头看了看四周。这处乃是宫里受人忌讳的地方,平日里拨下来的银钱也少得可怜,只够勉强维持运作。
因此,附近很长一段路都未悬挂灯笼,皆是阴暗无光的样子,若走得不小心便极容易绊倒。
石坛中的风雨花开得正俏,小圆子说这花本在盛夏雨水过后开花,现今是冬日,用上些催生的药水也可以令它冬日开花。
可惜花上的雪遮住了原本的花色,只剩一片洁白。
小时候听老人说,雪有灵。亡者若在雪夜入葬需身躯完整,否则便会难以入轮回,甚至身陷地狱。
也不知这传说是否为真,若是真的倒是好了。
小陶子站起身,面容平静地离开。
在他离去后,石坛里的树枝忽地一抖,似是承受不住身上雪的重量,一大块雪便掉在了坛沿处,覆盖住了那处星星点点的暗红。
渐渐的,化了的雪水也滴落下来混在一起,将那点猩红洗净,又恢复成了洁白纯净的样子。
回到云光殿后,小陶子换了身衣裳。刚梳洗好准备继续清洗衣物时,听见门口传来几声响动。
小陶子按住身边未处理的衣服,沉声道:“谁?”
“陶公公,奴婢顺然。”门外的人回道,“公主吩咐奴婢提一壶姜茶过来。”
小陶子顿了顿,将手边的衣物塞进了柜子里,这才前去开门。
顺然站在门口,微微垂着头,也不往屋里张望,只将姜茶递过去道:“公主说这些是给公公带回来的。”
小陶子颔首,接过他手中的包裹:“有劳。”
回到桌前坐下的小陶子拆开了那布包。里面是几本诗集。
他略怔了怔。
最上面的那本诗集中夹着一片叶子,叶角黄黄绿绿的露在外面,像是一枚书签。
小陶子拨亮了油灯,又将灯拿近了些。这才翻开夹着叶片的那一页。
这页用笔框出来了一句诗词:世间浮云何足问,不如高卧且加餐。
“世间浮云何足问,不如高卧且加餐。”
小陶子下意识跟着念了出来。公主仁厚,许他认字教他读书,他如今不仅认得这些字,也已识得这句的含义。
公主在安慰他。
灯烛的光印在那句诗词上。明明暗暗,一如他此刻的神色。
……
窗外渐渐又下起了雪,雪花簌簌而落,本是极易助眠的声音,可阿筝却罕见地难以入眠。
一回想起白日与霍元恪的见面,她便觉头痛。
霍元恪那一问有些奇怪。他并非是提问,而是肯定地直叙。
此前,他用宋晚遇的消息来换图腾时,阿筝便已知晓他的势力遍布之深。
后来每每与他接触,她都是小心谨慎,本着既不交恶也不接近的心态。
但此人实在敏锐,她今日不过是翻了翻宫廷机构的书册,他竟然能联想到宋言青身上……
阿筝倏地坐起身体。
除非,他派了人盯着自己。可她附身飞鸟时查看过,云光殿附近并无异常。
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
他知道宋言青一案的卷宗不在刑部和大理寺。
会在宫正司吗?
当时她因对方的话有些晃神,并未仔细观察霍元恪的表情。
现在回想起来,他说话时脸上神情虽淡,但眼尾弧度上扬,从中透露出些许兴致,似是很欢迎自己去查。
是与不是,去看看便知。
宫正司修建得高大,视野极为开阔。佳木葱郁清泉石流,不像刑罚之地,倒像是山水园林。
阿筝扇动翅膀穿过外院,环绕着宫正司飞了一圈。主楼三层,其余皆是平层式的厢房。
重要简册应就放在主楼了。
可惜主楼的窗户都封得很紧,屋檐也没有破损的瓦洞。若想进去只能钻破窗户纸。只是这样会留些痕迹,下次再需来时,岂不是得再戳一次。
届时宫正司的人便会疑虑为何总有鸟意图破坏窗纸。
阿筝停在三层的木栏杆上,正有些犹豫之时,窗户嘎吱一声缓缓开了。
下一瞬,一身黑衣的霍元恪立在窗边静静看着她。那张蛊人的玉颜隐在黑暗中,只余一双清凌的眼睛似子夜寒星般若隐若现。
这比刚刚的声响更是令人无言。
若不是鸟身做不了表情,阿筝是真想冷笑一声。她就知道霍元恪白日里那句话很奇怪。
他是故意引自己来此。
见她久久不动,霍元恪也不在意,转了身朝里间走去,似乎是料定了她会进来。
木窗被风吹得又响了起来,阿筝暗骂一声展翅跟了进去。
屋里未点灯,暗得不见五指。
好在她的夜视能力不错,也得以看清霍元恪正站在一排木架前,随意抽出了一卷简册,修长分明的指尖正按在简册的名录处。
“飞鸟成灵,九皇妹好能耐。”
阿筝抖抖翅膀停在一旁的木梯上,懒得回应,连啾啾叫也不想发出,只探了个脑袋打量着这处。
霍元恪转过头,神情莫测:“这一卷便是宋言青一案的卷宗。”
阿筝静静地看着他。
“此案由文阁老主审,吴蒙协助再加三司使会审,方才下了定论。且尘封已久,经手之人除文、吴二人外,皆已调任或离世。”
竟是这样?
难怪收纳在宫正司,原来这案子从未经过大理寺和刑部的手,其中到底牵扯了多少。
没等阿筝想明白,霍元恪停了话语,朝她走来,漆黑的眼瞳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幽暗:“你可仍要继续查?”
阿筝昂着脑袋与之对视。
她不知霍元恪刚刚这一番话意在提醒还是单纯看戏。
可她既应了小秋,便要查下去。总归于她来说,也没什么事情是特别容易的,不过是多些麻烦罢了。
思及此处,阿筝便想去抓那卷宗。可霍元恪极快地收回了手,音调淡漠道:“拿东西来换。”
阿筝:“……”
后悔涌上心头。
阿筝烦得咬牙,恨不能给他一爪子,撕开那张精致的面皮看看内里。
她很怀疑,霍元恪那张美丽的皮囊下是一副诡异可怖的魔骨。
许是感知到了她的烦闷,霍元恪舒展眉眼,饶有兴致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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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用的不换。”
阿筝磨了磨爪子,脚下的梯面顿时起了几道抓痕。
她如何知道霍元恪想要什么。今夜显然是白来了,以后还是中午去干坏事,早晚太容易遭报应。
屋内就此安静下来,一人一鸟皆未出声。阿筝是不想回应,但霍元恪似是在审视。
很久后,他斜睨阿筝:“为何要帮她们?”
话毕,霍元恪微垂着眼,鸦羽般的睫根根分明,眼中的情绪似沾了水的墨,一圈一圈地荡开。
阿筝几乎能从他那双好看的眉眼中觑到自己的鸟身。
只不过,阿筝不知他指的是谁,也不知他知晓多少。霍元恪既然想看,她就让他看个够。
于是阿筝也凝着黑豆眼回视过去。
沉默再次蔓延。
忽然一道懒散的声音打破了这阵沉默:“我还道你去了哪里,原来是在这里逗鸟。”
凝滞的氛围被打破,阿筝看向说话之人。
相貌有些眼熟,他是此前在还意林中那位揣着剑的少年!只是,这人说话真不中听,什么叫逗鸟。
今夜不顺遂,也无需再呆下去了,阿筝抖抖翅膀准备离开,经过那少年的时候,她忽然顿了顿,恶狠狠地啾啾两声。
莫亥皱了皱眉,问霍元恪:“你的瓦雀是不是在骂我?”
霍元恪面无表情,收起手中的案卷,脚下轻点,消失在黑夜里。
被抛下的莫亥砸了咂嘴,他总觉得那只瓦雀有些眼熟。
回到云光殿后,阿筝只觉尤其疲倦。
这种倦意非是身体上的,霍元恪实在难缠,与他往来总要付出点什么。
她哪有那么多东西能换的。
生着闷气的阿筝将暖被一卷,裹成了茧在床上翻来滚去。
片刻后,阿筝陡然睁眼。
在还意林初见霍元恪时,那抱剑少年曾和他说了一句话:莫乙找到了唐凡,但唐凡手脚的筋脉全被毁了。
唐凡。
阿筝在黑暗中默默念着这个名字。
他是……微雨的兄长。
太医院
因端妃娘娘中毒未查清一事,太医院众人皆宿在了宫中。费连几乎是日夜不停地拿些重复的问题来问他们。
太医们苦不堪言,面上明显憔悴了许多。费连毕竟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他们又不敢得罪,只能绷着神经,小心应对。
许是为了避免他们互相串通,费连将人都分开,甚至还派了银甲卫时时跟着。
太医们默默忍着,心里都觉得费连这是打算拿太医院顶这茬了。
今日的例行问询终于结束,众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回了房。
毛太医自回房后,便端坐在屋中翻着手上的医书,瞥见窗外的黑影离去后,他放下了医书,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条。
这纸条是午间随饭菜一起送来的,上面写着几个字,为着避人这字迹再普通不过,但其上的语气他很是熟悉。
烛光昏昏暗暗,突然一点星火燎到了纸条边缘,毛太医怔怔地看着纸条起火,直到烫到手时,他方才回了神。
纸条的灰烬被他收在一起混在了香炉灰中。做完这一切,他才撑着手拐挪向了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