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书瑜接起电话,是她姐。
“摆摆,报道没得。”
姐大她五岁。
小时候老揍她。不过现在不行了,现在的姜书瑜是受过专业训练的退伍军人。姐打不过她。
姜书瑜:“嗯。干什么?我很忙。”
“啧。你这语言功能什么时候才能开通?三棒子打不出个闷屁。”那边零零碎碎的翻页声,“先提前跟你说哈,冬至回来吃饺子。”
这提得也太前了。
还有一个月呢。
姜书瑜又“嗯嗯”一声,道:“挂了,在忙。”
姐挂得毫不留情,手机瞬间就开始嘟嘟嘟。
姜书瑜敛眉,看向手里从陶艳大包包着的小包里翻出的东西,一封遗书。看落款,杜鹃。
内容大致是:看到这封信时,她大概死了,麻烦陶艳处理一下她的遗物,有看得上的,陶艳拿走就行。希望陶艳有空能去祭奠一下她,可别空手去。还有一件事,她要是死了,肯定是刘保山干的,如果警察没查出来,麻烦陶艳提醒下警方。
以上内容不是姜书瑜概括得粗糙,是遗书本身就写得很口水话,很多字都有标注拼音,大概是为确保陶春燕完全领会遗书主人想表达的意思。
姜书瑜特地观察了下。不是藏头信,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字符。
那么,根据目前线索,大概能推出这样一个故事。
陶春燕拿到了杜鹃的包,并在包中发现杜鹃遗书。
阅读遗书内容后,她笃定刘保山意图谋害杜鹃。在得知杜鹃没有大碍后,她也许出于怕刘保山跑路的目的,找到刘保山,想亲自盯着他。
刘保山态度应该很差,再加上他在医院表现出的没心肝的样子,使得陶春燕愤怒至极,动手毒死刘保山。
事后,担心败露,清理了现场。
陶春燕进过少管所,理论上是受到过全面的法制教育的,也许从那里她领悟到一些反侦查技巧。
她意识到事后打扫干净反而没法把她从刘保山身死这事摘除出去,因此编出一个她只是打算用泻药教训教训刘保山,结果刘保山自己贪醋,自讨死果子吃的事故。所以她虽然口口声声说杀人,但其实早已在叙述里把事情定性为意外。
姜书瑜将推论写在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上,拍照,和遗书照一起彩信给纪明珠。
做完这些,派出所还没反馈消息,于是她决定先跟李少轩一起去银行。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杜鹃三年前办有一张银行卡,此后不定期有钱存入,数额有高有低。从陶春燕升任领班,杜鹃上班频次明显变高的那个时间点开始,存入钱款频次变得稳定,但数额反而相对以前的平均水平降低。取款记录很少。
刘保山名下银行卡在杜鹃进入水鱼后便开始有大量资金转入。杜鹃办卡后,资金断掉。他入职水鱼后,恢复存钱,之后越来越高,但取款数额也很高、很频繁。
陶春燕自己的账户是四年半前开的,资金流入一直较为规律。
但不该这么规律。
再往外调查,果然查到陶春燕表妹在两年前开了个账户,此后每月都有不菲进账。汇款仅陶春燕一人。难道她升职后的额外入账全转给表妹了?
此行收获颇丰。但派出所怎么还没反馈消息?
姜书瑜让李少轩打个电话问问,那边跟忽然想到似的,长哦一声,愧道:“瞧我这脑子,今天实在太忙,把你们的事搞忘了,这样,十分钟,十分钟我给你们打电话哈。”
由于陈有钧的卡是实名购买的,市局也能根据他的号码查到他身份信息,但其他的,查起来自然没有辖区派出所方便快速。所以她们之前电联陈有钧户籍所在辖区派出所麻烦他们查。
但樊姐的卡是张匿名卡。不过根据她的通讯记录,已经调查到与她来往比较密切的一名联系人,很巧哈,那人户籍地址也在那个派出所辖区。
李少轩通电话时表情还好,挂断电话便不由得撇嘴:“又是这样。”
姜书瑜:“嗯?”
平时托人办事被敷衍还好,但今天李少轩都忙活大半天了,连口热饭都没吃上,结果又被敷衍,他自然气不打一处来:“有些人不知道咋进系统的,拜高踩低那样儿,简直懒得说。”
李少轩都没法细数他在市局上班被地方警局或者派出所看不起的那些瞬间。
七队地位之低,呵呵。不可言说。
而且人家也不是明着瞧不上你,就是把你的事优先级摆到最末。你去质问呢,人家也是有理由的,都忙啊!而且还主动给你赔笑。
你能怎么着?
姜书瑜不好评价,但对面说好十分钟回电话,十分钟都过了还没打过来,她眉头一皱,李少轩愤怒值up,立马打过去,对面一直是嘟、嘟、嘟……
姜书瑜勾起一个冷笑,让李少轩持续不断地打。她们拨的是办公室的号码,一般情况下上班时间打两三个怎么也该接了。
玩她们是吧?
姜书瑜直接打进派出所所长办公室,李少轩不知道她打给所长了,等姜书瑜接通告知他时,他手一抖,哪有这样干事的啊?!果然还是新人吧!
李少轩深吸一口气,说明来意,对面严肃地表示不出三分钟,给她们回消息。
没多久,李少轩电话响了,对面压着火气告诉她们陈有钧个人信息。姜书瑜抢过手机:“发传真。”
李少轩立马报上传真号。
李少轩让局里同志帮忙接下传真,彩信给他们。
对面查得挺全,但有用的就属一句话:陈有钧已婚,妻子姓樊,全名樊泠。
得,通了。
*
嘱咐余元带孙茉莉回警局后,纪明珠便驱车到医院。杜鹃依旧捧着书看,见她进门,懒懒地抬眼瞧一下,复落到纸页之间。
在杜鹃眼里,这场戏大概已经进入到不配合警方调查阶段。
纪明珠麻烦隔壁病人出去溜溜弯,病人满脑袋黑线。他啥人啊?一天溜达三回?但到底是心中骂骂咧咧地站起身,杵着拐杖出门去。
他走之后,纪明珠表情秒变严肃:“杜鹃,我这趟来,要通知你两件事。”
“一,刘保山中毒死亡……”
杜鹃垂下眼睑,手掌盖住书封上的四个大字。
“陶春燕自首。”纪明珠靠近,坐在病床边,“为刘保山身死这事。”
杜鹃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惊讶与疑惑,但只是抿下唇瓣,没说什么。
纪明珠:“她说的,跟现场发现的证据,大部分能印证上。若没有新线索,她就是杀人凶手。”
杜鹃呼吸急促了些,笑道:“警官,你告诉我这些干什么?不合适吧。按道理,刘保山死,我才是嫌疑最大的那个啊。”
“但你没有作案时间,不是吗。”
杜鹃快速皱皱眉。
今夏推测她的心理活动,大概有两种。纪明珠现在在诈她的口供,或者她的设计真的没被警方发现。
但是可能吗?
杜鹃露出一抹惊讶:“怎么会是她?她和刘保山无冤无仇……真是难以置信。”
纪明珠继续道:“第二件事。你这伤,看来后续得到局里养了。”
杜鹃下意识轻快地勾下唇,但很快又转为疑惑:“警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你刚才还说我没有作案时间呢。”
“不是刘保山中毒案。”纪明珠垂眸,“认识王怡吗?”
杜鹃忽然握紧手指,力度之大,差点弄破书皮。她心砰砰跳着,额头发烫,手术后遗症吗?
“哪个王怡?名字有点耳熟,但……”
纪明珠开口打断:“x年前,在水鱼工作的王怡。死在仁西医院的王怡。不认识王怡,那认识汪天宝吗?林胜男?……”
她每报出一个名字,杜鹃脸色便白一分,甚至身体都不受控地发抖,指尖竟然发力插进了书封。纪明珠神色一顿,不再说下去,轻声道:“杜鹃,水鱼死过很多人,对吗?”
杜鹃猛地摇头:“不!你说什么?我不知道!”
杜鹃呼吸急促,意图伸手按呼叫铃,但纪明珠半道截下,紧紧与她相握。杜鹃手心有汗,纪明珠的手很大很冷,冰得杜鹃浑身颤抖:“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喊着喊着她突然挣扎起来,但纪明珠是专业的,她熟练地在尽可能不碰到她伤口的情况下将她控制住:“杜鹃!陶艳来医院找你的时候碰到过刘保山,刘保山说你已经没救了,在这种情况下,她包里还放着你的遗书……以你对她的了解,她会做什么?!”
纪明珠声音低哑:“也许你也打算杀刘保山,但现场告诉我们,杀他不是你,是陶艳。
你没法进监狱,但你却跟警方呆过那么长一段时间。等你伤好回水鱼。等待你的会是什么?”
“不、不……!”
听着她的话,杜鹃反而没有卸力,一边嚷嚷着陶艳不可能杀人,她在诈她,一边又叫喊“不知道”,挣扎越来越强烈。
眼见杜鹃什么都不顾了,不要命似的挣扎,输液针带着皮肉滑出,留下血痕,纪明珠连忙叫门口民警来帮忙。
杜鹃被人一左一右地控在床上,脸色煞白。
她近乎绝望地质问纪明珠:“你骗我的是不是?你在骗我!我杀的人!我杀了刘保山!!你让我坐牢!你让我死刑!陶艳……陶艳在哪?!我要见陶艳!什么王怡,我不知道,我不认识!!”
纪明珠今天很疲累,她不是铁打的,她因身体而叹息,敛眉思索如何回答杜鹃才能稳住她的情绪。
但她的叹气,皱眉,落在杜鹃眼里都是刀子。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究竟想查出什么东西?你想要什么你……”
杜鹃几乎是宁愿拧断胳膊,也要挣脱桎梏。
手下挣动的肢体力气大得让民警心头一跳,赶紧再次用力把杜鹃牢牢按在病床上。但下一秒,杜鹃充满悲痛的嘶吼让民警心神大震。
垂头一看,她已咬破了唇,鲜血淋漓。
民警有些落忍:“唉,你这……”
杜鹃语气仍然激烈:“为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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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明珠向来不太会说职责、正义之类的话,她也没办法给杜鹃想要的不会再往下查的答案,她只是看着她:“我必须这样做。”
必须。
她的声音很轻很淡,却分外有力量:“水鱼能屹立这么多年,肯定渗透不少地方……我知道,弄死它不容易。但我必须弄死它。”
“必须。”
“呜啊啊啊!”杜鹃难以控制内心的悲怆,她如濒死的飞蛾,一头扎进过往的火焰,浑身燃烧,滋滋作响,响的是她身体蒸发的水分。
她知道,人体有很多很多水。
杜鹃闭上双眼,不愿与她对视。她终究没能挣脱,无力倒下,喃喃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纪明珠依旧没有放开紧握她的手,俯身,在她耳畔落下极为笃定的声音:“不管你现在在担心什么。我只告诉你一点,完的是水鱼。我一定会把它连根拔起,挂城墙上。彻底扳倒它。”
杜鹃终于睁眼,笑得比哭还让人难过。
今夏有些不忍,背过身去。
“是吗。我不用担心?不用害怕?”
杜鹃沉默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低得如同自语,“是啊,因为你从不害怕。你会害怕什么呢。我见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了……你的墙那么高、那么厚。你那么强大,而我,胆小怕事,自甘堕落……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理解我呢。你当然不害怕……你……”
杜鹃没再哭了,眼泪贴着脸颊,整个人颓败得完全看不出今夏最初见到的意气风发模样,“我真的很怕你这种人。警官,我怕你,你懂吗?”
纪明珠想说话,但杜鹃却并不打算听,她自顾自地摇头,“你不会懂的。放开吧。我不会再挣扎了。我只想安安静静地睡一会儿。”
民警抬头看眼纪明珠,有点犹豫,纪明珠却率先松开,民警也只好照做。不过幸好,杜鹃当真说到做到,爱惜地捡起那本书抱在怀里,躺得直挺挺的,宛如死人入殓。
纪明珠麻烦民警先出去,俯身将她凌乱的头发拨到耳侧,再次向她许诺道:“我一定会把水鱼端了。”
说实话,从警也有几年了,纪明珠从没在还没把握时就说出如此绝对的话,还是两次。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就送你一句以前我经常听到的话吧。来自一个热爱劳动的中年妇女。”
“怕什么怕,老娘自有办法!”
粗糙简单的话语叫纪明珠用平静的语气复述出来,却很神奇,竟然不减那种动人心魄的力量。
杜鹃眼睑颤动:“谁……谁说的?”
“一个热衷于研究暗器的木匠。”
杜鹃扭头看她,沉默良久,却问了一个和案件完全不相干的问题:“警官,你叫什么名字?”
这种情况,纪明珠应该不回答或者编个答案,但她还是如实答了:“明珠。”
杜鹃声音低到近乎自语:“真好听啊。一定是取自掌上明珠吧。”
一定是爱里长大的吧。所以这样无所畏惧。
杜鹃喃喃:“多好听啊。”
纪明珠距离她很近,将她的话完全纳入耳中,轻轻摇头:“不,是因为夜明珠,我妈觉得这词好听,把夜换成她的姓又顺耳,就给我取这名,没什么寓意。倒是你的名字,杜鹃……
我小时候去过一个地方,杜鹃花漫山遍野,绚烂,旺盛,生命力顽强,实在很美。”
“是吗。但我不认识这种花。只认识一类叫杜鹃的鸟。”她低低一叹,“这鸟呢,最坏不过了。”
今夏突然插话:“杜鹃鸟坏在哪里?”
纪明珠:“大概还在读初中的时候,夜里我总能听见杜鹃鸟的声音。布谷布谷。嘹亮,动听。杜鹃鸟也很好。”
“可是鸠占鹊巢的就是杜鹃……”杜鹃似乎还能想起第一次知道这个典故时自己的心情,“还不坏吗?”
她还记得养家对她的评语。就是鸠占鹊巢。
似乎没有她,儿子就会早些时候到来。她来了,儿子生气,就不乐意投胎到养母肚子里。儿子出生,家里条件越来越差。
家里早年的好光景都让杜鹃(杜捐)这坏东西败掉,儿子却没跟他们吃上好的。
杜鹃:“这种鸟,坏透了。”
“我不觉得。”纪明珠再次摇头,“而且名字可以有很多解法。你愿意的话,把杜鹃解作皇帝都可以。”
“既然你不喜欢这个名字,以后我们去改名。至于鸠占鹊巢?杜鹃,你是人,谁占谁的巢?”
语气一顿,“换句话说,现在,究竟是谁想剥夺……谁的命?”
杜鹃有些怔愣。谁侵占谁的生命?水鱼!
一种强烈的、想要反击的冲动驱使她,终于露出一句:“水鱼每回有警察上门……一段时间内,水鱼的人会只多不……”
所以如果你真有心要查……
可话才出口,她又疯狂摇头:“不、我真的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连连否认之后,只落下一句叹息,
“……如果可以,我宁愿作只鸟。”至少,能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