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承认你需要我
Chapter 231
“习惯”是一件过于悄无声息的事情。
有时候因此显得可怕。
就好像可以蒙蔽双眼, 蒙蔽意识,蒙蔽整个自我,在每一个不肯承认的角落里, 都赤条条地彰显着。
油锅里迸发的油花,花洒下涌出的热流, 钻进嗅觉里的饭菜香, 屋外华灯初上,洒进屋内的静谧月光。
一眨眼, 就从影子里显现的清晰轮廓,乌黑的发, 雪白的脸, 鲜活的表情,深邃的眉眼。
她俯下身,抬手拂开了自己额前的碎发,指腹的温度从脸上擦过。
“我走了,明天早上见。”
声音落在头顶, 温言细语。
姜颜林却只是看着她的背影走远, 直到消失在大门外,也没有过回应。
等那些声音都散去了,才收回视线,抬手抚住了额头,揉乱了那一片触感。
但生活不会因为任何意外的到来而停滞不前。
姜颜林依然每天过着忙碌的日常,早上按部就班地去咖啡厅上班,在上班期间专心工作,对店里某个点了一杯咖啡就坐一上午的人视若无睹, 到点就直接下班,赶着电车回家。
时间久了, 次数多了,就连神经比较粗的铃木都察觉到了问题所在,忍不住在私下里问她:“那个大美女已经连续来了五天了,每次都坐在那里看着你,她该不会……”
姜颜林对这个局面早有预料,倒是还算平静。
下一秒,铃木就低声说:
“她该不会是星探,要挖你去做签约模特吧!”
“……”
姜颜林对日本人的脑回路总是很难理解,欲言又止片刻,最后还是随她自由地猜测,放弃了所有的解释。
反正明天最后一天的班,替那个越南同事上了晚班就可以回家等开学了。
既然以后大概率不会再打交道,解释这些也没什么意义。
到了下班时间,姜颜林跟铃木还有其他明天就不会再见到的同事都道了别,在众人的目送下离开了咖啡厅。
提前离开了咖啡厅的人在不远处的街口等她,见她拿着东西出来了,才默不作声地跟上来,不远不近地跟在她后面。
就和这几天的每一次那样,一路像个跟踪狂一样跟着她到了公寓门口,直到她进了电梯才快步追过来,挤进了狭小的电梯内。
姜颜林垂着头看手机屏幕,就当没看到这么个大活人。
她也不生气,双手环抱着靠在一旁,目光就这么直勾勾地放在姜颜林的身上,就和她在咖啡厅里时一样,安静得吓人。
电梯到了站,姜颜林一言不发地走出去,走廊另一侧的尽头有人在开关门,她一直忍到了那关门的声音响起,确定这一层楼的走廊上没有人了,才脚步一停,站在了原地。
身后的人就连忙也停下来,好歹没有直接撞上她。
姜颜林转过身来,没什么情绪地看着她,问:
“你到底要每天跟着我到什么时候,你就没别的事做了是吗。”
裴挽意还以为她能忍多久呢,才一个星期不到,就开始发火了。
想到这里,她就笑了笑,问:“怎么,你又要报警抓我啊。”
裴挽意说着,单手插在兜里,环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才笑着道:“在公共场所做什么难道不是我的自由吗,又没对你动手动脚。”
姜颜林懒得听她这些找骂的话,直截了当地开口道:
“如果你很闲,可以去大街上捡垃圾,实在不行找个厂子装便当也行,别天天跟着我。”
这话说得够刻薄的。
裴挽意却不敢说自己放着几十亿的项目没怎么管,跑来做免费的菲佣是如何如何,真这么说了,就离被赶出门不远了。
她面上什么端倪也不显,反倒是放缓了语气,回了句:
“我只是想看看你每天在做什么,不然没法放下心。”
姜颜林顿了顿,却只是冷淡地说了句:
“现在你看到了,也看了很多天了。”
裴挽意还要说什么,她却已经开始不耐烦,“明天不要跟着我。”
只是明天的话。
裴挽意只思考了半秒钟,就顺坡下驴地笑着回了句:
“好,我保证你明天看不见我。”
说完才觉得这话的味道不是很对,但想补救也来不及了,面前的人已经头也不回地转回身去,直奔家门口。
裴挽意暗叹一声,连忙追上去,卡着那一秒开门的空隙俯身钻进门内,等身后的门被关上后,她才一把拉住姜颜林,将人抵在门后,揽住了那腰肢不让她动弹。
“我刚刚不是那个意思。”
姜颜林像是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没什么表情地去掰开她的手。
裴挽意只好收紧了手臂,见她连看都不肯看自己,索性捏住那下巴就压上去,咬住了她的唇瓣,抬起膝盖抵开她的腿,逼迫她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回自己的身上。
一个吻无声而压抑,呼吸碰撞着,滚烫的气息缠绕着,让身体也跟着发软无力,几乎要在这个吻里窒息。
裴挽意还觉得不够解气,一把扯开了她的领口,将她那厚厚的武装都给扯烂,变得狼狈又衣不蔽体,才忍着呼吸直起身来,看着她那双泛红的眼睛,低声问:
“姜颜林,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学会诚实一点。”
被喘不过气的窒息弄得满脸通红的人,一点也不想接这一句话,开口就要她滚。
裴挽意偏不滚,捏着她的衣领用力一拽,再紧握住暴露在空气中的所有,轻轻几个巧力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反应。
看着气狠了却还是抿着唇不肯开口的人,裴挽意忍住了进一步的动作,肆意地捏着她,开口道:“你不想要我吗,你真的巴不得我消失吗?”
目光的对接只一瞬,就被躲开。
裴挽意却不想放过她。
“姜颜林,不要让我来告诉你,你有多需要我。”
她抬起的膝盖抵到了底,轻蹭着温热柔软,让面前的那一张脸蛋气得愈发生动,那双眼里的锐利如有实质般,却又实在美丽。
裴挽意真希望她的面前能有一面镜子,好让她看清楚现在的她是什么模样。
但过去的经验全都证明了,嘴硬如姜小姐这样的,就算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是什么湿漉漉的颜色,也永远不会承认。
要说不恼火,是不可能的。
裴挽意也无数次惊讶于自己的耐心,在这个人的身上竟然像是没有底线一样,被无穷无尽地拓宽。
可人心都是肉做的,裴挽意以前没有过的东西,得到了之后却逃脱不了既定的规律。
她还是渴望回应,无比强烈地,比任何人都渴望着。
“姜颜林,承认你喜欢我,真的很难吗。”
裴挽意拂开她凌乱的碎发,动作甚至是温和的。
面前的人却倔强地忍住了所有声音,始终抿着唇一言不发,哪怕她的表情,她胸口起伏的频率,和她最柔软的温热都再直白不过地出卖了她。
听见这番话,她似乎是笑了一声,讥讽一般地扯了扯嘴角。
“你凭什么觉得这么久了,我还得像以前一样喜欢你。”
裴挽意几乎要叹气了。
“姜颜林,你有怨气我知道,所以你想怎么骂我都行,打我也可以,我都没有意见。”
她捧着手心里的脸,轻声道:“可是你说这样的话,每一次都会让我心碎。”
姜颜林撇开头,无声地深吸了一口气,哪怕整个人都被抵在门上动弹不得,衣不蔽体地狼狈成这副模样,她也依然全副武装到了没有死角。
“我不想骂你,也不想打你,我只是希望你别跟着我了。”
空气陷入了片刻的寂静。
裴挽意抿起唇,看了她许久,才开口道:
“如果这是你的真心话,好。”
说着,裴挽意便直起身,松开了她。
“冰箱里有上午做好的午饭,热一热再吃。”
她拉起姜颜林的衣领,将扣子一颗一颗地扣好,每一片褶皱都耐心地抚平后,才最后抱了抱面前的人。
“我就住对面,等你需要了,再找我。”
姜颜林听着她的声音,没有任何回应。
裴挽意也没有太过失望,松开她就拉开了门,径直走出去。
门关上之前,她回头看向姜颜林,还是没忍住说了句:
“可是我好像,比以前更喜欢你了。”
大门关上的声音久久回荡在屋内。
姜颜林站在门后不知道多久,直到腿都有些发麻了,才回过神来,走到台阶前换了鞋进屋。
她按部就班地脱掉了身上的脏衣服,先去了浴室洗漱,等换了一身干净的睡衣,才打开冰箱拿了矿泉水出来烧水喝。
冰箱里用保鲜膜裹着两颗紫薯糙米饭团,份量刚好够她一顿午餐,姜颜林看了半晌,还是端了出来,放到微波炉里加热。
冰箱的抽屉里被塞满了新鲜的蔬菜和水果,每一样都是价格不菲的包装,右侧一排乳酸菌饮料和牛奶酸奶,连无糖的豆乳也有好几盒,最上面的一排,是白色罐子的可尔必思。
姜颜林扫了一眼,就沉默地关上了冰箱,等着微波炉里的东西转好。
漫长的时间里,飘散的思绪游荡到了无法捕捉的边界,让靠在冰箱旁的身体无意识地滑落,就这么跪坐在了冰凉的木地板上。
睡裙散落,弯曲起来的膝盖牵动了隐隐作痛的旧伤,她却像是没有感知到,曲起腿来,伸手探进了裙底。
那些残留的触感似乎不会被热水冲刷掉,反而愈发清晰地主导了她。
姜颜林扬起下颌,一只手粗暴地扯开领口,随着到了底的力度一并紧绷着。
在快要击溃理智的巨大浪潮里,她咬住手指,低低喊出了那个名字。
第232章 红(深水加更)
Chapter 232
从很早很早以前, 姜颜林就学会了一个道理。
——做人不可以太得意忘形,否则便会乐极生悲。
起初只是因为一桩桩小事,每当她得到什么想要的东西, 或者收获了莫名其妙的好心情的时候,往往就会有倒霉的事情紧随其后。
从小学到中学, 无数次的经验就这么慢慢教会了她, 开心的时候可别真的太开心,“笑得太早”几个字, 总会在出其不意的时候,劈头盖脸地砸在脑袋上。
后来姜颜林便触类旁通地, 将这些观念延伸到了更明确的地方。
——太喜欢的东西, 太在乎的东西,太执着的东西,都得藏好了。
否则就会像那一本从宿舍的抽屉里消失的手绘本,承载了她无数个埋头描绘的日夜的,一张张满是心血的手绘, 再出现时, 已经被撕得稀巴烂,躺在楼下的垃圾桶里。
再之后,是喜欢的推理小说,朋友在生日送来的绝版漫画书,和难以再理清的,无声无息消失的、被粗暴损毁的,所有的心爱之物。
长大后,姜颜林学会了更讨巧的办法。
那就是不再让任何人有机会发现, 她真正喜欢什么,在乎什么, 又真正害怕什么。
再然后,她便一点点变得从容不迫,将情绪的消化变得流程化,到最后往往还未掀起风浪,就已经悄无声息地在她心底里埋葬。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选择了“逃避”——这种可耻却也十分有用的途径。
姜颜林清楚地知道,自己只是比很多人更早地看到了最坏的结局,以此来无声地提醒自己——不要得意忘形,不要笑得太早。
当始终做好了面对一切糟糕局面的准备,真正的风浪袭来时,她才能一次又一次地从容对待。
快速而流程化地排解掉也许没有多么剧烈的情绪,再拍拍身上的灰尘,继续往前走。
久而久之,便连歇斯底里的感觉,也都忘记了。
可当理智到了像一台机器,只有高效率解决问题的能力,却没有失控和崩坏的容错率时,似乎就没有了“活着”的感觉。
所以姜颜林早已不再畏惧“放下”,甚至甘愿品尝其中的滋味。
世上有很多人,都像遇见黎匀橙之前的那个林小七,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因为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让自己感到痛苦的,就会想要远离。
姜颜林却清楚知道,自己也许对“痛”有瘾。
起初,是享受着精神上的那一种阵痛,让她能偶尔地拥有强烈的,自己正活着的感觉。
——当她能够妥善操控进退,似乎就也算不上多么危险的事情。
直到后来,裴挽意这个人出现在了她的人生里。
姜颜林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无论是精神上的阵痛,还是身体上的触感,都会令她上瘾。
只是这一种由对方带来的“瘾”,太过具有唯一性。
就好像,只有在跟这个人做的时候,她才是活过来的。
从沉睡里,从缄默里,从置身于冰天雪地的前行里。
活了过来。
但要如何骗过上帝,才会不被判处“得意忘形”的极刑呢。
直到日复一日地坐上摇曳的电车,望着窗外飞快掠过的景色,姜颜林也还是,没有任何答案。
搬来东京的这一个多月里,她无比清晰地走在自己规划了多年的计划中,一切都稳步推进着,顺利得令人没有实感。
可她却像一台工作了太久的器械,面对目光所及之处的所有,都波澜无惊地维持着最基本的运作。
没有悲喜,没有风浪。
原来实现了一个很大的愿望,也不会让她回到年少时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的模样。
她再也不会因为考试拿了第一,作文得了满分,汽水中了再来一瓶,喜欢的书刊在手里散发新鲜的油墨味,学会了如何拿稳画笔,背下了第一首日语歌的歌词。
而感到纯粹的,能够笑出来的喜悦了。
“——小时候,快乐是一件很简单的事。长大后,简单是一件很快乐的事。”
那个在作文里写下这一句随手摘抄的话的女孩,一定不会知道,十几年后的她也还是没有做到这么“简单”的事。
哪怕她已经赚到了可以随意买喜欢的东西的钱,哪怕她已经去到了最想要去的那些地方,哪怕她已经有过了种种刻骨铭心的回忆。
却也还是有那么多的不快乐。
等风一吹,就会连这些浅淡的情绪也跟着烟消云散,什么也不留下。
姜颜林想,自己的确成为了那个不会再被任何人和事打倒的人。
但支付的代价,都是什么呢。
“……这是您的找零,请收好。”
送走最后一个客人,姜颜林抬手捏了捏肩颈,稍微放松了一点,才和同事打了个招呼,卡着时间回了更衣室换衣服。
离职的事情早就通知过,同事们也给她办了个简单的欢送会,姜颜林拿上东西出来,和最后值班的同事道了别,就径直走出了咖啡厅,往电车的车站赶去。
时间还不算太晚,附近加班到现在的上班族和聚餐完的人不少 ,姜颜林一路进了车站,上了电车,也没再感受到任何跟着自己的视线。
她没什么情绪地拿着手机回消息,越南同事已经忙完了,正在发消息感谢她,要她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姜颜林回复了几句,又跟店长交接了一些事情,等到全部解决完了,电车也差不多到了站。
她拿着包下了车,照例先去了公寓楼附近的便利店,上夜班的是个兼职的学生,还不太熟悉收银,姜颜林排了会儿队才结账完,提着袋子走出便利店,进了公寓楼。
时间和平时上晚班回来的点差不多,她翻着手机上的未读消息,走到电梯门口,却意外地看到了摆在电梯门前的“维修中”的牌子。
这倒是第一次看到。
姜颜林看了一圈,最后只能选择走旁边的安全出口,踩着楼梯上楼。
好在楼层不高,不然下了班还要爬楼梯回家,也太折腾了点。
刚爬了十几个台阶,身后的安全出口的门就又被人推开,一道脚步声安静地走了上来。
姜颜林翻了个白眼,放慢了脚步,一些话已经到了嘴边。
直到那脚步声走到了身后,一阵刺鼻的气味钻进了嗅觉里,姜颜林才猛然回头。
却还没来得及看清面前的人,就被一把捂住了口鼻,她猛地抬腿踹过去,对方却纹丝不动,拿着刺鼻的手帕死死捂住她的脸,直到她逐渐看不清眼前的画面。
姜颜林抓着一旁的扶手,想要用力拽住,却已经使不上力气,最后看到的画面,是一张戴着黑色口罩的脸。
一楼的电梯门口,提着一袋子东西脚步匆匆进来的人径直进了电梯,按了楼层。
电话那头的人还在说什么,她已经听得有些心不在焉,一直到对面说完了,才回了句:“发我邮箱,我晚点看,等那边有消息了给我电话。”
说完之后,她就挂了电话,等电梯到站了,才径直走出去,往自己租的公寓走去。
走廊尽头的那间屋子好像有人回来了,也不知道住了谁,一天到晚神神秘秘,裴挽意瞥了一眼,拿钥匙开了自己的公寓门,就进门换鞋,将东西放到了台子上。
算一算时间,也该下班了吧。
她洗了洗手,拿出手机来点开一个软件,调取了实时监控出来,就将手机放到一旁,一边等着人回来,一边提前处理刚买回来的新鲜食材。
晚上什么高热量的都不肯吃,又还偏要上晚班,真是难伺候。
裴挽意叹了口气,手起刀落,就开始切黄瓜丝。
饭菜的香气钻入鼻尖,让昏昏沉沉的意识逐渐有了着陆点。
很浓的日式咖喱香。
锅还在灶台上,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泡,电视机开着,在放东京电视台的新闻,除此之外,似乎就没有别的动静。
姜颜林闭着眼,不着痕迹地推测着自己身在什么地方。
她双手被绑在身后,腿也被绑在一起,不是裴挽意那种打闹的捆绑,而是越动越紧的细绳子,丝毫动弹不得。
虽然无法估算失去意识的时间是多长,但姜颜林觉得自己现在离家不会很远。
对方特意选在没有监控的楼梯间动手,就是为了躲过追查,但公寓的一楼就有门禁和监控,扛着她这么个大活人根本就是最显眼不过的目标。
公寓没有地下停车场,也没法避开摄像头将她带走,所以她多半还在公寓楼里。
但每一层楼都有监控,姜颜林不相信对方会不清楚这件事。
难道是笃定了她孤身一人住在这里,没人会发现她的失踪?
的确,打工的工作结束了,开学又还有将近半个月的时间,如果这段时间她没有出门,同事和学校都不会察觉到任何问题。
可这个人又是怎么知道这些信息的。
如果是花了很长时间观察她,应当不会不知道,最近几天她家里并不只有她一个人。
脚步声从浴室里出来,一步步走到玄关附近,接着,灶台的火被关了,锅里的咕噜咕噜声响也停了。
姜颜林放平了呼吸,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直到咖喱的香气越来越近,碗盘放在木桌上的声音落下,近在咫尺。
一道话音响起,带来了毛骨悚然般的冲击。
“醒了就吃饭吧,是你喜欢的三度辣咖喱。”
姜颜林浑身僵硬了许久,才缓过来,慢慢睁开了眼。
那张脸已经摘了黑色的口罩,露出的五官清晰地告诉她,昏迷前的那一眼既视感,真的不是错觉。
他跪坐在小木桌前的地毯上,拿了勺子放在咖喱饭的盘子边沿,又端起烧水壶倒了杯温水,放到了桌上。
看见姜颜林不说话的样子,他反而温和地笑了笑,问:
“怎么,才半年不见,就不记得我是谁了?”
姜颜林实在不能理解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只能谨慎地沉默着,什么也没回答。
韩叙却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将水杯摆到了她的面前,慢条斯理地说:“别误会,我住在这里的时间可比你长。”
他拿起勺子,很是斯文地舀了一勺咖喱饭,递到了姜颜林的嘴边。
见她紧闭着唇无动于衷,他也不生气,温和地说:
“我好像没做过什么伤害你的事情吧,这副表情看着我做什么?”
韩叙顿了顿,才状似不经意地问:“还是说,你自己也清楚你在背后搞了多少鬼,很心虚啊?”
姜颜林连和他对话的欲望都没有,但眼下的处境摆在这里,她不能随意激怒对方,否则和找死也没什么区别了。
“我倒是不知道,我在背后搞了很多鬼。”
姜颜林看着他,一副不知道自己才是鱼肉的神情,高傲得就像以前对他的态度一样。
韩叙却很适应这样的她,甚至被取悦了几分。
他把玩着手里的勺子,随口道:“发匿名邮件给我的朋友,煽动林柯和我闹掰,陆斯恩和埃尔那边也是你背地里搞的鬼吧。”
姜颜林挑了挑眉,很认真地问:
“将事实告诉需要知道的人,和主动询问的人,也叫背地里搞鬼吗。你们这类人还真是自我意识过剩到了新的高度,既然你这么不喜欢被议论你自己做过的缺德事,那最好的办法就是别做。”
自己做着让人倒尽胃口的烂事,还要反过来找别人算账,真以为全世界都是你的爹妈,就该维护你那可怜的自尊心。
姜颜林本不想激怒他,却也实在被他的这些话恶心到了。
索性就先骂了再说。
被这么骂了一通的韩叙却还是没有生气,只是看着她,像是在欣赏什么钟意的演出一样。
等她骂完了,他才开口道:“你明明很清楚,我是在什么样的压力和困境下,才不得不去做这个选择,你背后捅我刀子,不就是报复我吗?看我费尽心血努力了这么多年,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你就觉得畅快了?”
姜颜林一时间真的失去了和他对话的欲望。
对这种自我意识过剩的人来说,别人做什么都是一种“在意他”的表现,就好像世界都是围着他转的一样,这已经脱离了“自大”的范畴,完全就是不可理喻。
姜颜林不否认自己乐于看恶有恶报的好戏,却实在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投入关注,无非就是碰上了看个笑话,看完转头就忘了的破事。
可要真的跟他争论这一点,反而会让他得意,好像他真的很被人在意,被她在意。
那可真是再恶心不过了。
“哦,是吗,原来你没拿到绿卡啊。”
姜颜林毫无情绪起伏地回了句,不意外地看到了他脸上的笑淡了下去。
临近三月底,国际形势如何,是个会上网的人都有所了解。
姜颜林已经不止一次听闻美国取消了某些学生的签证资格,就连已经进入OPT期的人也有惨遭失去身份的。
一时间人人自危,许多留学生连离境美国都不敢,就怕再入境时被各种理由盯上,这是一场悄无声息的战争,针对的是整个有移民美国倾向和能力的群体。
在绝对的权力倾轧面前,所有人都只是一粒沙子。
但姜颜林不觉得韩叙会这么倒霉,他的工作都是靠父亲的关系解决的,属于走后门入职,会比普通职员更有底气,只要他没有什么交通事故或别的小案底,也没有理由能搞到他身上。
韩叙盯着她看了很久,忽然笑了一声,笑得姜颜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笑了好一会儿,才平静地解答了她的疑惑。
“你搞得我在整个圈子里都混不下去了,连原本答应了帮我忙的人都开始避着我走,但坐以待毙不是我的性格,没时间等,就只能拿钱换时间。”
姜颜林听明白了,却有些难以置信。
“你花钱买婚绿?”
这被抓到了就是重罪,搞不好还得坐牢外加交几十万美金的罚款,被遣返永不入境都是轻的了。
否则周紫然为什么会找上知根知底的裴挽意,而不是另一个愿意拿钱办事的陌生人。
毕竟移民局对是否真的存在婚姻事实,有一套严格的审查机制,随时可能上门突击审查。
动这个脑筋的人,不是疯了就是愚蠢至极。
但看韩叙现在挤在这间狭小的公寓的颓废样子,姜颜林想也知道他的结局是什么了。
她不会同情这种人,只为这些前仆后继,将一生都押宝在一张绿卡上的人感到可悲。
挤破了头也要挤进一个从政府到人民都不欢迎你的国家,到底能得到什么。
韩叙看着她,忽然问: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
没有人回答他,他也自顾自地说:
“高中毕业就到了波士顿,寒窗苦读五六年,为了能找到工作延毕,最后也还是靠家里才能留下来,好不容易入职了,安生日子没过两年,就遇上现在的形势,所有的努力,金钱,沉没成本,都不如砸进水里,好歹还能听个响。”
他说着揉乱了有些过长的头发,声音也变得焦躁,紧绷,甚至神经质。
“现在还得瞒着我爸妈,躲在这个破地方做外派,我甚至都不敢让他们知道我被驱逐出境了,连家都不敢回。”
韩叙说着,突然抬头看向姜颜林,一双眼都有些发红。
“看我现在沦落到这个下场,你是不是就满意了?”
到底跟她有什么鸡毛关系。
姜颜林真的不耐烦了,却也不能在这个情况下激怒他。
“全世界多得是不公平,就因为你从出生起拥有的资源太多了,你才会觉得不公平,才觉得有些东西是你应得的,还觉得努力就该有回报。”
她甚至是冷漠的,“你一直看不起林柯,甚至嫉妒赛可,觉得他们要么拥有的资源比你多,要么运气比你好,但事实上是你心比天高,自以为高人一等,没掂量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这些话到底会不会让他情绪失控,姜颜林也不是很确定,但他要是还能听进去,起码还有点救。
“承认自己做不到很难吗,接受普通和中庸又怎么了,每一场比赛都只有一个冠军,拿不到你就要死要活了,那你也太脆弱了,直接投胎转世吧,下辈子注意点,摇个好号。”
就比如——你打心底里看不起,又实在很羡慕的林柯那样的。
空气安静了很久。
久到姜颜林忍不住悄悄动了下发麻的双手和双腿,面前的人都还在出神。
她不着痕迹地瞥了眼整个屋内的设施装潢,彻底确定了自己还在公寓里,说不定楼层也相差不远,否则不会这么轻易被韩叙撞见。
熟悉的环境和并不算陌生的人,让姜颜林比醒来时要冷静了不少,已经在拖延时间的过程里推演了好几种逃生可能,却不能显露任何端倪。
至于某人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她失踪了。
姜颜林顿了顿,还没理清所有思绪,面前的人就看向她,忽然笑了笑。
姜颜林莫名生出了点不太好的预感。
韩叙端起盘子,又舀了一勺咖喱饭,凑到了她的唇边,几乎有些强硬地往她的嘴里塞。
哪怕姜颜林闭着嘴不肯张开,他也毫不在意。
“你知道吗,我本来打算去车站随便找几个垫背的,就算知道你住在对面,也没真的要拿你怎么样。”
韩叙将一勺咖喱饭塞得她嘴角到处都是,任由她挣扎躲开,也不停下来。
“但是前两天,我突然改主意了。”
他用力地将勺子怼进了她的嘴角,弄破了皮,声音却还是很温和。
“我知道,你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愿意理我也是为了把我当工具人,甚至把我当观察样本。”
韩叙看着她,目光是专注的。
“你喜欢的,就是祁宁那样的人吧,哦,现在还多了个Mavis,怎么,这些命比我好的天之娇女,就不是站在金字塔尖的既得利益者了?”
姜颜林猛地撇开头,忍住了嘴角火辣辣的疼痛,和胸口压着的怒火,比这更强烈的预感一步步印证了。
韩叙扔掉了手里的勺子,用力地一把捏住她的脸,要她不得不看向自己。
“看来你比喜欢祁宁还要喜欢Mavis,居然连出国留学都没跟她分手。”
他十分平静地,抬手从地毯下面,姜颜林坐着的角落里,抽出了一把锐利的刀,刺眼的光一闪而过,让她不由得晃了神。
韩叙轻声问她:
“可是你知不知道,我也真的,很爱你。”
他握着那把刀,欣赏着她终于有了波动的眼睛,笑了起来。
“现在想想,活了这么多年,最开心的还是给你当牛做马的那一年。”
韩叙的声音低了下去。
“——最起码那时候,我真的在做我自己。”
一道脚步声停在了玄关门外,接着,三下轻叩响起,稍显柔和的甜美女声用地道的日语开口:
“您好,有人在家吗,有包裹寄送到了。”
姜颜林的眼睫颤了颤,韩叙却随意地松开了她,拿着刀子起了身。
他脚步不急不忙,每一步,都走得无比漫长。
姜颜林狼狈地坐在地毯上,缓缓抬起眼,侧头看过去。
青年的背影消瘦,却平静得没有任何迟疑。
他一步步走到玄关,就这么站定在了门后,任由门外的人又敲了三声,也没回答。
下一秒,他伸手握住了门锁开关,却回头看向了屋子里的姜颜林。
他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无声地笑了笑。
接着,便打开了门。
姜颜林猛地用力撞翻了面前的小木桌,巨大的动静太突然,让门后的人顿了顿,却又很快反应过来,一把握紧手里的刀子就推开门,用力高举起了手臂。
却被门外的人一脚踹在了小腹上,整个人几乎被踹飞进了屋内,跌落在木地板上。
刀子摔在了角落里,韩叙整个人痛得蜷缩起来,冲进屋内的人却没有放过他,在看清屋内的景象后,又一脚狠踹在了他的胸口,用了十足的力气。
直踹得他脸色惨白,蜷缩在地上猛烈咳嗽着,裴挽意才面无表情地快步冲进客厅里,几步走到一地狼藉的地毯上,蹲下身去扶姜颜林。
看到她双手被反绑,一张脸被褐色咖喱弄得狼狈不堪,裴挽意几次深呼吸才忍住了颤抖的手,去仔细解她手腕上勒破了皮的细绳子。
但哆哆嗦嗦的手指怎么也使不上力气,裴挽意抬起手肘擦了擦脸,才看清楚那绳子上的结,用力地扯住能拉动的地方往外拽。
巨大的冲击令大脑一阵阵晕眩,姜颜林的那根紧绷的弦还没松下来,就瞥见了角落里又挣扎着站起来了的人。
“韩叙!”
她忍不住喊了一声,“你根本就不至于做到这地步,这世界上又不是没有路可走了……”
裴挽意却已经起了身,面无表情地抄起一旁翻倒的木桌扔过去。
韩叙这一次躲开了,捏着那把刀就一个箭步冲过来,裴挽意已经绷紧了双拳,就要在他满是破绽地冲到面前时给他致命一击,却没想到他半路改了方向,动作一闪,就冲向了一旁的姜颜林。
裴挽意一下子只来得及侧身过来,抬起手臂用身体挡住他,韩叙好像笑了笑,握着刀子的手又一次转了方向,就这么毫不迟疑地扎进了她的手臂,再飞快地抽出来,趁着她吃痛收回手臂的瞬间,又一次将刀子高高举起,猛地扎进了她的背后。
每一个动作,都快狠准到了精心设计的地步。
鲜艳的红炸开,短短几秒就弄脏了白衬衫。
韩叙却平静地将刀子再一次抽了出来,却也无力再握住,任由它掉在了地毯上。
捂着手臂的人蓄力已久,趁着这空隙猛地抬起腿,用尽全力将他一脚踢开,这一次,被踹飞出去的人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裴挽意喘着气蹲下身,继续去解姜颜林手上的绳子,双手哆哆嗦嗦好一会儿,才终于扯开了被染红的细绳,力气一卸下来,就惨白着脸,靠在了沙发上。
手脚发麻的人先一步动手去解开自己脚上的绳子,起身几步冲到玄关拿起了自己的包,从里面翻出手机来拨打电话。
电话被接通得很快,姜颜林捏紧了手指,语速飞快地对那边的人报出了地址,再按了免提跑回来,将手机往地上一放,保持不间断的通话。
她一边回复着急救人员的询问,一边飞快脱掉了身上的外套揉成一团,按在了那两处不断涌出鲜血的地方,按照对方说的来做止血措施。
“……出血量很大,需要立刻送医,请以最快的速度来!”
她说着,努力压住伤口,眼看着浅色的外套被染红,手指终于止不住地开始发抖。
姜颜林深吸了口气,直到这一刻,才敢抬头看向一言不发的人,却看到她愣愣地望着自己,好久没有回神。
下一秒,裴挽意抬起手,拂了拂她的脸颊。
直到触碰到了真实的温热,都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裴挽意看着她,动了动唇,轻声开口问:
“姜颜林,你在哭吗。”
第233章 东京不眠夜
Chapter 233
皮开肉绽时, 鲜血从伤口里迸出来,只需要短短的几秒。
急救车响起的声音,却让人等了漫长的八分钟。
深夜的东京像一座陷入了抽帧的钢铁森林, 一路呼啸而过的冷风,冻红了每一根手指, 却远不如那暗沉的红, 随着氧化而凝结成了铁锈味的结块,刺眼, 滚烫。
她紧握着担架上的那只手,在逐渐流失的体温中, 听见了自己平静的声音, 一字一句地回答着每一个问题。
直到有人递过来毛毯和消毒湿巾,才无声地提醒了她此刻的狼狈。
姜颜林低声道了谢,单手接过毛毯和湿巾,随手搭在腿上,视线便又回到了那张惨白的脸上。
一路静默。
兵荒马乱的一整夜, 持续到了天亮也没停歇。
姜颜林一个人配合本地警方口述了案件经过, 将所有证物都提交了保管取证,又连轴转地在医院里办理了所有手续,直到手术结束转入了病房,她才连忙赶到病房外,站在门口透过狭小的玻璃窗看了一眼。
看见那张安静得像是只是睡着了的脸,她站了许久,才走到了走廊的角落里,打了几个电话出去。
第一个电话, 先通知了远在国内的李杉,将情况和地址都如实告知, 让对方提前做好准备。
李杉沉默地听完了,才将飞快收拾好的行李箱放在地上,低声道:“谢谢你,姜小姐,这个时候有你在她身边真的是万幸。”
他按了免提,一边订机票,一边道:
“我这边会尽快带着律师过来,你什么都不要担心,先好好睡一觉,保重身体最重要。”
姜颜林无声地呼出一口气,轻声谢过了他,才挂断电话,又拨出了另一通语音通话。
对面还在睡觉,响了很久才接。
姜颜林先为吵醒对方道了歉,随后才简短地说明了情况,最后道:“不好意思,麻烦你了,能不能推荐一个比较靠谱的本地律所给我,最好是擅长刑事案件领域的,对这类案件有一定了解的。”
语音那头的朋友已经彻底醒了,连忙道:“我推荐我师姐给你,她应该快起床了,你等我消息。”
姜颜林终于稍微松了口气,低声道:“谢谢,这次真的麻烦你了。”
“谢什么,要不是我现在出差不在东京,我肯定自己接手。你别担心,我师姐在这方面很专业,我马上联系她。”
语音挂断后,姜颜林靠在墙壁上,缓缓地弯下腰,松懈了一点力气。
直到负责案件的刑警再一次找她做进一步的笔录,她才努力打起精神来,跟着对方去了楼下。
病历,检查报告,诊断书,一堆繁琐的资料在手里垒了厚厚一叠,都被作为证据上交。
姜颜林第一时间问他们索要了伤情鉴定委托书,拿到签字后才准备离开回到楼上住院部,其中一个刑警却迟疑着问了她一句:“姜女士,犯罪嫌疑人我们已经拘留,但他什么也不说,只要求要见你一面,请问你……”
“不见。”
姜颜林平静地回答完,见刑警面露难色,才又说了句:
“在我的律师来之前,我这边不会跟对方做任何交涉,请理解我作为受害者的心情。”
刑警便点点头,什么也不再说,安慰了她几句就道了别。
姜颜林看了一眼时间,忽然上前几步叫住了他们。
“……我现在还是很害怕,但我需要回到离案发现场很近的家里,可以送我一程吗?”
十几分钟后,白嫖了警车的姜颜林谢过两位一路陪着她上楼的刑警,就直接将身上的脏衣服全部脱下来,装进密封袋里留作证物。
身上的伤口和痕迹都已经做了取证,她便草草冲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就快速翻找出锅和米来,淘米烧水,开始熬粥。
冰箱里还有新鲜的鸡胸肉,她拿出来洗干净,剁成了肉糜,又打了鸡蛋进去,稍微调了调味,才倒进熬开了的米粥里,用勺子搅拌着。
姜颜林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上午,朋友不久前给她留了言,说待会儿就会有律师来联系她。
姜颜林就先在外卖软件上买了一些东西,选了加急配送,顺便关小了火,慢慢熬着粥,就转身去衣柜那里收拾换洗衣物出来,装进帆布包。
等便利店的外卖到了,粥也熬好了,姜颜林收拾好帆布包放在一旁,拿了外卖就拆洗保温盒,将熬好的粥倒进去,拧好盖子。
电话正好响起来,是未知来电。
姜颜林接了电话,一边和对方对接情况,一边拿上所有东西出了门,直接打了车去医院。
来的律师姓佐佐木,是个很干练的女性,三十多岁,一开口就很有职业素养,用最快的速度了解了所有情况。
她也看得出来姜颜林一晚上没睡,直接省了那些麻烦的步骤,拿出刑事案件委托代理合同来,开始走流程。
姜颜林仔细看了合同条款,不懂的部分也都问了一遍,才签下合约,又将该告知的信息都告诉了对方。
“……另外需要补充的一点是,对方的父亲也是资深律师,不出意外他们很快就会到日本来,到时候交涉起来可能需要您多费心。”
佐佐木点点头,表示自己了解了情况,顺便也安慰了她一句:
“请您放心,这个案子毫无疑问是蓄意杀人未遂,还涉及绑架、监禁等多项罪行,在证据确凿的前提下,他是不可能逃脱罪罚的。”
说着,她便跟姜颜林打了个招呼,准备去警局做交涉,开展下一步的工作。
姜颜林和她道了别,又拿出手机来,留言谢过了还在海外出差的朋友,没再打电话过去打扰对方。
住院部很安静,私人病房靠近了走廊的尽头,姜颜林提着东西一路走到病房门口,看见里面躺着的人,几秒之后,才轻轻推开门,走进了病房。
她将房门关上,放下了自己带来的包和保温盒,去卫生间里洗了洗手。
再出来时,就对上了一双直勾勾看过来的眼睛。
姜颜林顿了顿,片刻后才走到病床前,低声问:
“你什么时候醒的。”
裴挽意看了她许久,才哑着嗓子开口道:
“你刚刚去哪里了。”
一睁开眼就找不到人,只有空荡荡的病房。
姜颜林在椅子上坐下来,仔细看了眼她的状态,才回了句:“回家洗个澡,刚过来。”
裴挽意就看了看她还没干的头发,和匆匆忙忙扣错了扣子的衣领,半晌后,才故作轻松地打趣了她一句:“一个人回去,不害怕吗。”
姜颜林扯了扯嘴角,“害怕啊,所以找了两个刑警护送我回去,很有安全感。”
裴挽意就“哦”了一声。
几秒后,才又说了句:
“我跟着你,你不让,又嫌我没给你安全感了。”
姜颜林看着她,没什么情绪起伏地回答:
“现在躺在病床上动不了的人好像不是我。”
裴挽意试图为自己补救一句:
“最近是有点疏于锻炼了,但这不是我真正的实力,你得信我。下次可不会这么丢人了。”
姜颜林听完这句,几秒后才冷冷地问了句:
“你很想有下一次是吗。”
裴挽意咂巴了一下嘴,悻悻地闭嘴了。
过了一会儿,又给她找到了转移话题的机会。
“我饿了,晚上就没吃东西,你是不是买了粥,好香。”
狗鼻子,这都闻得到。
姜颜林白了她一眼,起身去拿了袋子里的保温盒,拧开了盖子,将勺子也从餐具盒里拿出来,在鸡肉粥里搅拌了一下,又尝了一口试了下温度,才端着保温盒回到了床边坐下。
裴挽意很是自觉地张开嘴,“啊”了一声。
姜颜林在床头放下保温盒,将病床摇起了一点弧度,让她能靠着枕头半坐起来,才又端起保温盒,舀了一勺粥送到她嘴边。
这一下给裴挽意整不会了。
她愣愣地看了姜颜林一眼,半晌都没想起来吃进去,姜颜林就干脆把勺子塞进她嘴里,半强迫地要她吃。
磨磨唧唧的,这一大碗得吃到什么时候了。
裴挽意连忙吞咽了一口,将这一勺子粥都给嚼吧嚼吧地吃了,才乍舌道:“这么好喝,你上哪买的,这个点就有中餐店了吗。”
“已经快中午了。”
姜颜林没什么表情地纠正了一句,又舀了一勺粥送到她嘴边,看到她乖乖吃了,才继续下一勺。
裴挽意被她搞得有点坐立不安了,连忙伸出手来去接保温盒。
“我自己来吧,你也不嫌手酸。”
姜颜林瞥了眼她那只还包扎着的手臂,一直看到裴挽意默默收了回去,才又舀了一勺子粥塞进她嘴里,让她闭嘴。
病房里一时间没了声音,只有一勺接一勺的喂粥和吞咽的响动,一直到裴挽意明显吃饱了,还在假装吃得下,姜颜林才停了动作,把保温盒的盖子拧回去,起身去洗餐具。
等东西都洗干净,收回了包里,她又拿了自己带来的杯子去接了温开水回来,到病床边喂裴挽意喝了点水,才把病床摇回去,让她躺平了休息。
“待会儿医生还要过来给你做检查,先睡吧。”
姜颜林给她盖好了被子,就放下水杯,开口说了一句。
裴挽意却没什么心情再打趣她,躺在病床上看了她许久,才轻声道:“我要你陪我睡。”
姜颜林顿了顿,“这里是医院。”
裴挽意才不管这些,慢慢挪了点位置出来,掀开了她刚掖好的被角。
“快点上来,不然我就不睡了。”
姜颜林看着她这副蹬鼻子上脸的做派,半晌之后还是叹了口气,起身从另一侧跪坐上床,放轻了动作躺进被子里,避开了她的伤口。
裴挽意一把搂住了她,将她牢牢圈进怀里,才无声地呼出了一口气。
许久的静默里,没有人开口说什么。
直到那微微发抖的手指握住了实感,体温包裹着,让人落回了平稳的地面。
裴挽意的声音低低地在她头顶响起。
“……吓死我了。”
“——还好你没事。”
第234章 心机狗狗更好命
Chapter 234
单人病床比公寓里的床还拥挤, 几乎贴着身体,也没有能够翻身的空余。
姜颜林却在她的怀抱里很快有了困意,连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直到病房的门被敲响, 医生按时来做检查,姜颜林才从睡梦中惊醒, 连忙起身下了床, 稍微收拾了下衣服和头发,就小跑着过去开门。
医生和护士和她打了个招呼, 就进了病房做检查,一边仔细询问刚睁开眼的人, 看她有没有术后的不良反应。
姜颜林意外地发现, 裴挽意大部分都听得懂,哪怕医生是特意放慢了语速,用的也都是一些偏日常的单词,她应对起来却很流畅,几乎要看不出来是外国人。
等检查完, 医生给她换了药, 让她继续保持稍微侧睡的姿势,避开后背的伤口。好在那道刀伤是靠近肩膀的位置,没有扎得太深,否则她连睡觉都只能趴着。
病房再次恢复安静之后,姜颜林才回到病床边,轻轻爬上床,钻进了她张开的手臂里。
“你倒是学得挺快的。”
这才多久,就比在大阪的时候更应对自如了。
裴挽意轻轻揽住她的腰, 贴着她的体温,一副自得的模样, 说:
“我多邻国打卡可是一百多天没断过了。”
姜颜林有些无语地看了她一眼。
到底是哪里挤出的时间,明明忙得觉都没怎么睡。
医生刚走,病床上的人就有些不老实起来,稍稍侧身过来,牵动了伤口也挡不住一个劲儿往姜颜林身上钻。
她埋头在姜颜林的头发里,没闻到洗发水的味道,只有姜颜林的味道。
莫名的,令人心安。
姜颜林扬起下巴,任由她在颈侧蹭着,慢慢伸手回抱住她的腰,掌心的温度像是无言的安抚。
在相拥的静谧中,她感受着裴挽意的心跳,轻声道:
“其实你能躲开的,对吗。”
裴挽意靠在她的肩头,片刻之后,才有些无奈地问:
“我在你面前是不是什么秘密都没有。”
姜颜林的情绪却很平和,“韩叙的身体素质比你差远了,一个不怎么运动的瘦弱体型怎么可能是你的对手,你不犹豫那一秒钟,他是伤不到你的。”
至于犹豫的那一瞬间,她到底在想什么,也不需要多问了。
裴挽意在她头发上深吸了口气,才大方承认:
“我又不是第一天这么卑鄙了,但你偏偏就吃这套。”
早在很久很久之前,裴挽意就知道,姜颜林是个多么容易心软的人。
嘴有多硬,心就有多软。
姜颜林只能轻声叹口气,手臂还圈着她的腰,低声道:
“裴挽意,爱人先爱自己,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值得你用自己的生命安全去博弈。”
——包括我。
裴挽意靠在她的身上,睁着眼许久,才轻应了一声。
“再也不会了。”
她主动开口,像是承诺。
姜颜林听着她的呼吸和心跳,手指慢慢捏住了她的衣摆,抓住了这一点实感。
随后闭上眼,放任自己沉入满是她的气味的梦境。
这一觉,姜颜林睡得安稳了很多,一直到自然醒来,才看到天色已经变暗,她睡了得有一下午。
意识回到脑子里的一瞬间,姜颜林赶紧起了身,却没在病床上找到人。
她匆匆下了床,在病房里扫了一圈,又去了浴室,也没找到人在哪。
只能拉开房门走出去,脚步匆匆地一路搜寻着,直到在电梯口旁边的窗台前,看到了两个站着说话的人。
穿着病号服的人背对着自己,倒是李杉先一步看到了她,连忙点头打了个招呼。
裴挽意就回头看了眼,见她醒了,就伸手示意她过来。
姜颜林脚步放缓了些,有些迟疑地问了句:“打扰到你们了?”
“没有,刚聊完。”
裴挽意一把拉住她的手,就这么牵着,回头跟李杉说:“麻烦李哥了,后面让律师处理就行,你早点回酒店休息。”
李杉很识趣地点头道:“有事直接电话,国内我哥在盯着,你安心养病吧,前期准备该做的都做了,现在只需要耐住性子等。”
裴挽意知道他是为了让自己放心,但道理的确是这么个道理,这么些年都等过来了,没必要在最后关头掉链子。
正好远离那个环境,顺便让那些人放松警惕。
李杉跟姜颜林也道了别,就径直走向电梯,准备回酒店。
见他离开后,姜颜林想起什么,对裴挽意道:
“我托朋友找了本地的律师,很擅长这类案件,你那边的律师团队可以跟她联系,她今天已经去警局交涉了。”
裴挽意听着,直到她说完,才点点头。
“后面的事情你不用去管了,我会让人处理好的。”
她说着,捏紧了姜颜林的手。
姜颜林还想说什么,她就又道:“你不是快开学了吗,这些事情就都别关心了,没有意义。”
裴挽意明摆着不希望她再跟这个案子有接触,姜颜林想了想,也没有再说什么。
“回病房吧,护士给你送餐了吗,都这个点了。”
姜颜林牵着她往回走。
裴挽意摇摇头,“吃不惯病号餐,淡得嘴里一点味道都没有,我把你买的粥热了热吃完了。”
姜颜林顿了顿,还是什么也没说,只问:“那么点够你吃吗。”
“不要说得我好像是一头猪,医生说我现在就是得注意饮食,等伤口结痂了再适当吃点。”
两人一路回了病房,姜颜林关了门,先拉着她去浴室洗手,等把在外面可能沾上的灰尘和细菌都给洗干净了,才赶她回去床上躺着。
裴挽意莫名有种轮到自己当小孩的感觉,甚至诡异地在她身上感受到了一点——
“姜颜林,你好像我妈啊。”
姜颜林神色平静地给她盖上被子,才俯下身,轻声问:
“所以你是恋母癖吗。”
裴挽意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赶紧拍了两下胸口,脸都呛红了,才说了句:“你不要造谣啊。”
“真的不是吗。”
姜颜林一点点俯身贴近,忽然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把她的脸按在胸口,轻蹭了蹭。
“但我看你好像还挺喜欢喝的。”
裴挽意一下子没了反应,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埋在她身上。
姜颜林捏了把她的脑袋,玩够了才松开她,让那通红的脸躺在了枕头上。
杯子放在另一边,她正要拿杯子去接点热水,一只手就把她拽了回去。
姜颜林重心不稳地倒在了她的身上,连忙起身避开了她受伤的那一圈,板着脸压低声音道:“别乱动,待会儿线崩开了有你好受的。”
裴挽意却不放手,“你故意的。”
故意的又怎么了。
姜颜林面不改色,“睡你的觉吧,我要去便利店吃点东西,撒手。”
裴挽意瞥了眼她的脸色,知道她一天一夜没吃过东西了,只得不情不愿地放手。
但还是没忍住说了句:“那我的呢。”
姜颜林就叹了口气。
看在她今天还算老实安分的份上。
姜颜林想着,回来俯身在她唇上亲了一口。
刚要起身,那得寸进尺的手就把她的脖子搂住,按着她抵开了她的唇,长驱直入地顶进来。
姜颜林可不想在医院里擦枪走火,连忙按住她,却被勾着脱离不开。
直到快喘不过气来,愈发放肆的手捏了把她的臀线,才勉为其难地松开手,放了她一马。
姜颜林深吸了口气,再一次低声警告她:“这里是医院。”
裴挽意翻身过去,颇为不爽地背着她,说:
“快去吃你的,别逼我改主意。”
可算是上房揭瓦了。
姜颜林忍住了拍她一巴掌的冲动,拿起自己的包就走出了病房。
医院楼下的对面就有24h便利店,她随便买了点热乎乎的关东煮,就打包回了医院里,悄无声息地回到了病房。
病床上的人大概已经睡着了,麻醉和各种药物的作用下,她一天都没什么精神。
姜颜林索性没有开灯,坐在角落的沙发上慢吞吞吃着东西,喝了两口汤,总算填补了一下饥肠辘辘的胃。
收拾完垃圾,她拿手机看了消息,有一堆没回的未读留言,都因为她两天没出现而发来关心。
姜颜林先回了薛女士的,又回了几个要好的朋友,才在逐渐恢复力气的状态下慢慢放松下来。
沙发很小,她找了件外套搭在身上,就这么缩在沙发里闭目养神,时不时回一下消息。
一直到在沙发上眯了一会儿,看到时间已经快凌晨五点,她才起身穿上外套,拿上包和保温盒安静地离开了病房。
在医院楼下打了车,姜颜林回到公寓,先在便利店里买了点还能买到的食材,才上了楼,直奔家门口。
对面的案发现场已经被封锁,附近的邻居都被吓得不轻,连管理员都发了通知让大家最近注意安全,但本地人的邻里关系其实比较淡漠,到现在也没有人知道具体是发生了什么,只当是现在很常见的心理变态随机作案。
姜颜林回了家,动作干净利落地烧水淘米,又把刚买回来的青菜和西红柿都洗干净切好备用,再从冰箱里翻出裴挽意买的生牛肉,解冻后剁成肉糜,打了鸡蛋,调了一些比较浓的味,才全部扔进粥里慢慢煮。
接着收拾家里的垃圾,做了分类放在旁边,再匆匆忙忙地洗漱吹头发,换了一身衣服,把脏衣服扔进洗衣机。
等所有的事情都忙完了,粥也熬好了,她就装进保温盒里,再拿着东西打了车回医院。
天已经亮了,病床上的人一听到开门的动静,就被惊醒,侧身过来看向她。
“你怎么一大早就出去了。”
睁开眼就看不到人。
姜颜林把保温盒放下,先去洗了手,又把外套脱了放在旁边,才过来打开保温盒,放着晾一下。
“我不出去你吃什么,一会儿又嫌弃医院的不好吃了。”
裴挽意闻到了那股香味,比昨天的还香。
“到底哪里买的,这么早就开门了吗。”
姜颜林坐在椅子上,端起保温盒,随口回答:
“谁跟你说是买的了。”
第235章 远方的消息(深水加更)
Chapter 235
裴挽意想, 有些承诺恐怕注定是没办法遵守的了。
因为就算再来一次,她大概也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否则哪里能得到此时此刻她拥有的一切。
——直到这一秒,裴挽意也还是认为, 不主动争抢就不会“得到”。
就算这是代价昂贵的苦肉计,也是她赚了。
一大碗牛肉粥最后被吃得干干净净, 一滴不剩, 就像生怕谁跟她抢一样。
姜颜林很少空腹吃碳水,来的时候在便利店买了鸡蛋三明治, 坐在椅子上慢吞吞吃完了,才去收拾空空的保温盒, 洗干净放回包里。
“警局那边联系我, 要再去做一次详细的笔录,中午要是没回来你就将就吃吧。”
姜颜林说着就准备离开。
裴挽意拉住她的手,问:“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姜颜林就只能叹口气,回来俯身在她唇上亲了亲。
这一次,裴挽意安分了很多, 只是还不肯松手。
姜颜林干脆把她按在胸前揉了两把那毛燥燥的脑袋, 让她蹭了个够。
裴挽意这一次难得主动松了手,闷闷地说:“快走吧,待会儿恐怕走不了了。”
姜颜林在她脑门上轻敲了一下,才拿起自己的手机和包,起身离开了病房。
到警局做笔录花了不少时间,期间佐佐木律师还来了一趟,说明了一下跟裴挽意的律师团队的交涉结果,两边现在签了协作合同, 在同时推进案件进展。
“对方的父亲的确是个很厉害的律师,找了东京最有名的律所的金牌律师, 可能会在量刑标准上下功夫,但我们这边证据链很齐全,你及时保存的证物非常完整,等受害者的伤情鉴定做完后,大概就没什么问题了。”
姜颜林不是专业人士,除了尽量提供自己能力范围内的信息,别的就只能全部交给律师。
她再次谢过了佐佐木律师,又给朋友发了消息告知进展,让对方也稍微安下心来。
“刚到东京就这么不顺利,等忙完了你可得找个地方去去晦气。”
在所有的亲朋好友里,只有这位朋友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难免为姜颜林感到担心。
“对了,你对象情况好点了吗,我还有个熟人是司法鉴定机构的,伤情鉴定这事儿我帮你问了,有结果就跟你说。”
姜颜林就连忙回了句:“好,麻烦你了,谢谢。”
“客气什么,等我回来请我吃饭,带上你家属。”
姜颜林回了句:“好,一定。”
每一个司法流程都是繁杂又漫长的过程。
哪怕证据链完整,保存的证物也足够有力,伤情鉴定的结果出来后,也还是有一个很长的过程要等待。
好在佐佐木和裴挽意的律师团队很负责,在又做了几次笔录和手续确认后,姜颜林和裴挽意就基本从这个麻烦的事情里脱离了出来,全权交给了律师处理。
而韩叙的父母几次试图联系姜颜林,都被她直接回绝,推给了律师解决。
至于韩叙本人,她更是不关心,甚至懒得去管对方的口供都说了什么。
无非就是一些怨天尤人,不甘心沦为平庸,就连找死也要做得这么轰轰烈烈,恨不得昭告天下。
姜颜林不知道韩叙的父母会什么心情,也不想知道。
是恨铁不成钢,还是一昧的偏帮偏袒,都脱离不了一个个正在发生的烂俗的故事走向。
原生家庭种下的果实,最后也是由原生家庭亲口吞下。
三月底,裴挽意的伤口拆了线,终于可以稍微活动一下身体了。
医生给她安排了每天的康复训练,严格限制了她的活动范围和活动量,让她不要急功近利,免得伤到了手臂和肩上的神经,留下病根。
饮食上的限制也终于少了一些,能吃一些正常的东西了。
姜颜林就早上随便买点便利店的东西应付她,中午回家做好了带过来,晚餐则是直接点外卖,偷偷点一些医生不建议她吃,但是吃几口也不影响的东西,免得她天天在病床上哀嚎这个日子过不下去了。
听了就烦。
——以前不是给点剩菜剩饭就吃了,现在嘴还养挑了。
但姜颜林明知道她就是在蹬鼻子上脸,也暂时拿她没办法。
谁让某些人连苦肉计都敢用上,不择手段到了刷新认知的地步。
离开学还有不到一周的时间,姜颜林也忙碌了起来,每天家里和医院两点一线,顺便准备开学的一些琐事。
裴挽意本想让她晚上别在医院过夜了,但又实在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家,只能厚着脸皮让医院搬了第二张单人床过来,顶着护士打趣的视线也面不改色。
姜颜林可没有这么厚的脸皮,全程躲在浴室里,等弄完了才肯出来,再给裴挽意一个白眼。
好在某人被伤口封印了大部分的不安分,这段时间就只是搂着她睡觉,偶尔蹭两下,贴着唇咬几口,发泄一下无处安放的精力,也就及时收手了。
搞得姜颜林一点都不想挨着她,多动症一样,惹人睡不消停。
直到拆了线后,某人就逐渐大胆了起来,偶尔半夜姜颜林被弄醒,一睁眼就能看到个毛燥燥的脑袋埋在胸口。
当即就一巴掌拍在她头顶上,哑着嗓子骂一句:
“……裴挽意,你是不是真的没断奶。”
被抓包的人就假装是在梦游,叽里咕噜说几句梦话,再嚼吧嚼吧地含咬着不放。
姜颜林索性把眼睛闭上继续睡觉,眼不见心不烦。
等某人磨磨蹭蹭还没个下文,才不耐烦地抓住她的手,自己动手解决。
外面的走廊上偶尔会路过夜里巡房的值班护士,姜颜林只得整个人都藏进被子里,忍住了所有声音。
再转头咬上她的锁骨,啃咬着泄愤。
裴挽意就蹭着她的脖子,低声狡辩一句:“我本来没想进去的。”
你不如说点有信服力的。
姜颜林仰头咬住了她的唇瓣,直接堵上了她的嘴,在重心的次次起伏里抱紧了她的身体。
用力到相嵌的拥抱成了最好的催化剂,轻而易举,就让灵魂也随之颤栗。
“……我中午想吃烤鸡翅,烤牛肉,烤五花肉,总之就是很想吃肉。”
大早上又被便利店关东煮和饭团糊弄的病号发出了抗议。
姜颜林一边收拾自己的床铺,一边随口敷衍:“那你想着吧。”
刚开始还知道感恩戴德地吃得干干净净,才几天过去,就开始理直气壮地点菜了,真不愧是全球染坊连锁的创始人。
裴挽意愤愤地咬着饭团,干巴巴地咀嚼着咽下,就不得不赶紧喝一口关东煮的汤,免得噎着。
“我要去揭发你虐待病号。”
姜颜林冷笑一声,“去哪里揭发,流浪狗保护协会吗。”
莫名其妙又被歹毒地骂了一通的裴挽意:“……”
这女人的嘴皮子上下一碰,都能把自己给毒死。
家里好多天没有收拾过,脏衣服也没时间洗,姜颜林看今天的天气还不错,干脆提前回了家里,把脏衣服和床单都换下来洗了,拿到阳台上晾着,就出了趟门,去附近的生鲜超市买了新鲜的鸡翅和牛肉。
烧烤的料是别想了,碰都不能碰,姜颜林索性自己调了味,放了一些能吃的香料和提鲜的糖,把鸡翅和牛肉都切好腌制了半小时,就去裴挽意的公寓里拿了空气炸锅过来烤。
路过旁边的案发现场时,她已经没有太多情绪波动,连看都不怎么看。
案件进展得很慢,但目前还算顺利,对她来说就已经是翻了篇的事情。
韩叙的下场一定是坐牢,官司打的不过是刑期的长短罢了。
但看裴挽意那面上不显,实际上没打算留情半分的架势,姜颜林就知道这刑期一定会往最高的裁定方向靠拢。
就看到底是韩叙父亲的人脉更厉害,还是她们这边的团队更专业。
就算结果不尽如人意也没什么,毕竟他在日本服完刑,还得再回中国服刑。
裴挽意的性格从来都是睚眦必报,姜颜林毫不担心案件最后的发展。
烤鸡翅和烤牛肉做好,姜颜林用锡纸包着,铺了些新鲜的苹果片上去,又把闷好的大米饭也装进保温盒——那袋子高级大米可算是有了消耗。
家里收拾完,她就带着东西打车去了医院。
时间已经是午后,裴挽意这个点一般都在康复训练室内做恢复训练,姜颜林拿着保温盒过去,还隔着一道门就听见了里面的说笑声。
她顿了顿,透过那狭小的玻璃窗看了一眼。
康复训练室内,负责辅助训练的护士正在指导坐着的人,不时上手纠正一下她,让她别做得太用力。
“对,就是这样,做得很好哦。”
护士笑着拿手帕给她擦了擦汗,忍不住夸了一句:“你的皮肤真好呀,平时有做什么保养吗?”
裴挽意活动着还不太利索的手臂和肩膀,随口回了句:
“简单的护肤。”
她的词汇量还不足以支撑更复杂的用词,一般都说得很简短。
护士就笑了笑,给她擦完汗,说:
“那你真是天生丽质,完全看不到一点瑕疵呢。”
裴挽意也笑了笑,抓着这个机会练口语。
“护士姐姐也很漂亮。”
一句话把年纪不大的护士夸得脸都有些发红,眼睛也笑得亮晶晶的。
“明明是很普通的夸奖,怎么你说出来的就特别让人信服呢。”
裴挽意正要说什么,就看到了门外的人,顿时道:“不好意思,我去开下门。”
她说着起了身,走到门后把门拉开,看到提着保温盒的人,奇怪地问:“怎么站在外面不进来。”
姜颜林把保温盒往她怀里一塞,“吃吧,我去倒个水。”
裴挽意连忙接了,偷瞄了一眼她的表情,一下子警惕起来,也顾不上还没做完的训练,就快步跟了上去。
走廊上没什么人,她小声在姜颜林屁股后面问:“怎么了,谁惹到你了,这么不高兴。”
姜颜林神情自若,走到饮水机前拿杯子接水,反问了句:“我有吗。”
裴挽意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脸蛋,“你有啊,凶巴巴的,干嘛啊。”
姜颜林接了杯热水,裴挽意正要去拿,就见她自己仰头喝了。
顿时更确定她不高兴了。
电光石火间,裴挽意一下子想到了什么,却有点不敢相信地打量着她,一直到姜颜林被盯得不耐烦了,白了她一眼。
“看什么。”
裴挽意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许久,才开口道:
“姜颜林,你是不是吃醋了。”
姜颜林脸上连半点变化都没有。
她又接了半杯水,垂眼看着水流涌出,像是对这个问题一点兴趣也生不出。
裴挽意就笑了笑,凑近了一点,低声问:“你告诉我,是不是。”
旁边的墙壁上,壁挂的电视机正在放新闻,听着有些嘈杂。
姜颜林正要怼她两句,就听见新闻里的主持人平静的声音:
“……14时20分,缅甸发生7.9级大地震,邻近的泰国曼谷已进入紧急状态,据报道,几场同时在曼谷举行的演出都出现了大规模的混乱,其中一家位于市中心的剧院在混乱中失火,造成3人死亡,10人受伤,演出嘉宾中的国际知名演奏家在混乱中失联……”
姜颜林动作一顿,抬头看向电视机屏幕,下一秒,小小的屏幕上就出现了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236 ? 第 236 章
◎冰冷的数字◎
Chapter 236
机械的嘟声响了漫长的一次又一次, 寂静的病房里就只剩下了这点声响。
坐在病床上的人沉默地吃着保温盒里的烤牛肉,似乎漠不关心一般, 没有看过来一眼。
直到站在窗边的人打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打不通那个电话,她才头也没抬地开口道:“歇会儿吧,一时半会儿肯定打不通的。”
姜颜林挂断通话,看着手机屏幕半晌,脑子里飞快闪过一个个可以联系的人和途径,却又被她全都给按了下来。
祁宁的家人现在才是最心急如焚的, 打过去问询的人只多不少,她没有必要再去添乱。
姜颜林努力压下那些焦躁,捏着手机不断刷着最新的社交媒体动态, 从一个平台换到又一个平台,手指一直往下滑着, 刷新了每一条关于地震的消息。
震中的地方陆陆续续传出了现场的视频和照片,每一个画面都惨不忍睹, 姜颜林越看下去,就越是触目惊心,哪怕邻近的曼谷没有这么严重,引起的混乱也像是末日般的景象,真真假假的新闻满天飞, 叫人难以分辨,只能被迫承受着各种关键词和画面的冲击。
再看下去也无济于事,只会被情绪裹挟。
姜颜林强迫自己锁了手机屏幕, 回来拿了水杯出去接热水, 顺便到外面透一透气。
坐在病床上的人细嚼慢咽地吃着快凉掉的午餐, 没有叫住她。
保温盒里原本烤得外焦里嫩的鸡翅和牛肉, 在凉掉之后凝固了油脂,味同嚼蜡地吃进嘴里,莫名叫人犯恶心。
裴挽意垂着头,一言不发地继续吃着,直到全都吃得干干净净,才拿着保温盒去了浴室里,将餐具清洗干净。
手臂上和肩上的伤口时而隐隐作痛,但比起一开始已经微乎其微,只留下一点如影随形的感觉,在每每快要忘记的时候拉扯出一点刺痛,冷不丁地提醒她一下。
水龙头里的热水哗啦啦地响了很久,裴挽意拿了牙刷挤上牙膏,塞进嘴里慢慢刷着,用薄荷的冰凉覆盖掉了那些凝成一团的油脂的味道,最后低头吐出泡沫,冲刷得干干净净。
她站在镜子前发呆了一会儿。
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又还能想什么。
水杯里的热水冒着热气,氤氲了眼睫和呼吸。
吵醒出神的人的,是突然响起的语音铃声,她飞快掏出手机来看了眼屏幕,却在看到来电的名字时顿了顿,几秒后才接了起来。
陆斯恩连忙问她:“你看到新闻了吗?”
“看到了,我打不通她的电话,到现在都打不通。”
姜颜林抬手扶住额前,深吸了一口气,又问:
“你们那边呢,有没有什么消息?”
陆斯恩叹了口气,“我们一群人都互相问过了,最后一个见到过祁宁的是费欧娜的朋友,在前段时间的柏林音乐节上,这后面就都没人跟她联系过。”
祁宁本就是个长期奔波在世界各地的人,忙起来恐怕半年都见不到她,所以朋友们也早就习惯了和她保持不远不近的联络频率,能碰到就叙叙旧,碰不到也不会太主动去关注。
以至于到了这种时候,竟然没有一个人能立刻知道她在什么地方,身边同行的人又可能会是谁。
“我给她的经纪人也打过了电话,一样没有人接,像是一起失联的。艾伦他们在试图联系上曼谷那边演出的负责人,但现在泰国也很混乱,所有的客服电话都占线,打不进去。”
陆斯恩起了个大早,从睁眼看到消息就一直四处打听到现在,已经把所有能了解的情况都弄清楚了,才敢打电话来问姜颜林。
想也知道,姜颜林能了解到的恐怕还没有他多,这通电话的主要目的还是透露消息给她,互换一下已知的信息。
这还是姜颜林和裴挽意分开后,陆斯恩第一次联系她,却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景之下,一时间心情复杂得说不出什么话来。
两人交换了互相知道的情况,电话里就安静了下来,谁也没有再出声。
最后还是姜颜林先开了口:“曼谷市中心的震级影响不大,更多是暂时的混乱引起的恐慌,再耐心等一段时间看看,你也别耽误了工作,去忙自己的吧。”
陆斯恩无声地叹了口气,想问她一句什么,话到了嘴边又觉得实在不合适。
在这个时候,还是别提那些让人不开心的话了。
他只能简单安慰她两句,就挂了电话,继续去关注最新的情况。
姜颜林控制住自己别再去不断地刷新动态,端起水杯就朝着病房的方向往回走。
但临到了门口,手机一声震动,她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拿出手机看了眼消息。
却只是一封信用卡账单的邮件。
姜颜林呼出一口气,慢慢靠在墙边,捏着手机半晌,又一次点进了新闻软件,将那个搜索过无数次的词条又点了一次。
剧院的火灾似乎已经得到了控制,最新发布的相关信息都是大火被扑灭后的现场图片,上面是一个个被担架抬出来的新发现的伤者。
姜颜林一张张地放大看着,直到确定每一个人脸和身影都是陌生的,才稍微呼出一口气。
手里的杯子拿久了,手腕也跟着发酸,姜颜林不打算再看,打算把手机塞回外套兜里,却在下一秒,视线一晃而过地瞥见了一张有些眼熟的侧脸。
她顿了顿,拿手指放大了图片仔细看了一会儿,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姜颜林想也没想地就翻出了软件里的好友名单,找到对方的名字,拨了个语音过去。
嘟声响了很久,没有人接。
她只得挂断,捏着手机想了想,翻出某个餐厅点评软件,搜索店名找到了店里的座机电话,就立刻打了过去。
接电话的是个陌生的声音,还没开口说话,姜颜林就飞快地问:“你们老板现在在哪?”
对方愣了下,才问:“不好意思,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姜颜林拍了拍额头,强迫自己平静下来,问:
“我找埃尔,他现在在国内吗?我是他的朋友,姓姜。”
这一次对面才回了句:“哦,你找我们老板的前男友啊,他不在中国了,上个月就好像回老家去了。”
姜颜林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听明白过来。
“你们老板现在是可可?那你知道她还联系得上埃尔吗?”
“抱歉,这个不方便去过问。”
说着,对面就把电话挂了,像是生怕她再追问下去。
被出乎意料的情况打了个措手不及,姜颜林一下子也有些烦躁起来。
她又给埃尔打了个语音过去,对面还是没人接,不知道是混乱中把手机弄丢了,还是网络出了问题。
但他从来没提过爱看交响乐,这个时候会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大概率是为了去见朋友的。
所以两个人很有可能在一起行动。
姜颜林只得连忙回了病房里,看到裴挽意的第一句话,就是飞快地问:“你有埃尔家里人或者别的朋友的联系方式吗?”
裴挽意顿了顿,将手机锁了屏,问:“怎么了?”
姜颜林直接把那张现场拍到的照片给她看。
裴挽意一眼就认出来照片里的人,虽然好几个月没见过了,在那次闹分手之后两人也很少再联系,但埃尔的脸很有辨识度,相处久的人很难认不出来。
短短几秒,裴挽意就猜得到他为什么会在这家剧院,于是解锁了手机搜索跟他比较熟的朋友,挨个打电话过去问。
等到能联系上的人都问了一圈,看着面前一直在等结果的人,裴挽意摇摇头,“他们只知道埃尔转让了国内的店铺给可可,就回老家去了,大家最后一次联系他都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了,最近他每天发朋友圈,到处出去玩,动态更新到了昨天。”
但现在显然谁也联系不上他了。
姜颜林没想到,找来找去,失联的人反而还多了一个,一时间有种荒诞至极的感觉。
“那他的家里人呢?”
裴挽意就叹了口气,平静地回答:“我们的交际没这么深,我是到了中国才跟他熟悉起来的,对他国外老家的事情一概不清楚。”
说完,她似乎觉得自己的口吻有点太过事不关己,但嘴唇动了动,却还是什么也没再说。
她看了眼姜颜林的脸,几秒后才抬起手,去拉她的手臂。
“先休息下吧。”
姜颜林却忽然想到了什么,拍了拍她的手臂,低声道:
“我出去打个电话,你在病房里呆着,别乱动了。”
说着,她就脚步匆匆地拿着手机离开了病房,不忘将门顺手关上。
裴挽意看着她消失的走廊,许久才收回视线。
病房里安安静静,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屏幕被唤醒,一段消息在对话框里删删减减,反复几次之后,还是发了出去。
又一个电话打出去之后一无所获。
眼见每个线头都扯成了一团乱麻,姜颜林也不得不暂时将所有思绪都压下去,逼着自己放空大脑,别再去想任何没有意义的东西。
在走廊上一眨眼又空耗了半个多小时,姜颜林看着不远处的壁挂电视机,在一遍遍播放的新闻里逐渐没了情绪波动。
她看了眼时间,又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索性起身走向电梯,准备先去做自己能做的事情。
一路打车去了公寓附近的生鲜超市,姜颜林买了一些新鲜的鸡肉和山药,回家找了锅出来炖汤。
忙忙碌碌又是一个傍晚的时间,锅里小火慢炖着,家里也收拾干净了,姜颜林将洗干净的衣服一件件晾到阳台上,才回浴室里简单洗漱了一下。
再出来关火,盛出炖好的鸡汤和炖得软烂的山药鸡肉,仔细地装进了保温盒里,就拿上东西出了门,打车回医院。
到医院楼下时已经天黑了。
姜颜林看了眼时间,脚步匆忙地进了电梯,按了楼层。
医院里的电视机一直都是新闻频道,让人看得无比心烦,她索性不去看,一路埋头走到了病房门口。
等推开门,却没在病房里找到人。
姜颜林扫了一圈房内,连手里的东西都来不及放下,就又出了病房在走廊上搜寻,一路走到了康复训练室,才听到了一些熟悉的声音。
她走到门口瞥了一眼,消失的人果然呆在里面,正一只手撩起了病号服的袖子,露出那道狰狞的伤疤,给旁边的护士确认情况。
“……你恢复得很快呢,但还是不能太着急,一天的训练量是固定的,怎么能晚上偷偷加练呢?”
她就笑了笑,“怎么能叫偷偷呢,被发现的就不是偷偷。”
一句话逗得护士一边笑一边叹气,摇着头说了句:
“真拿你没办法。”
姜颜林转身往回走,还没走几步,前面的壁挂电视机就传来最新的新闻播报。
一幕幕人间惨象在冰冷的描述里,变成了毫无意义的数字,而这个数字相比下午事发的时候,翻了十倍不止。
无数断壁残垣之下,等待着的一颗颗心脏,最终还是在无能为力的救援里,逐渐失去了温度。
姜颜林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无法再忍受这些声音,径直走向尽头的电梯口,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她提着东西一路走出医院,在华灯初上的街上走着,顺着人群走进了车站,又按部就班地挤上了电车。
周遭每一张麻木的脸上,都淡漠得没什么两样,就像是被工作、学业、生活,给榨出了最后一点血色,抽空之后,就成了行尸走肉。
姜颜林坐电车回了公寓,直到要腾出手来找钥匙开门,才发现手里还提着装了保温盒的帆布包。
她站在门口片刻,最后还是打开了家门走进去,关门落锁,将东西随手放在地板上,径直去了浴室,给浴缸放水。
水声哗啦啦响着,姜颜林坐在浴缸边沿,下意识摸出手机来看消息,等解了锁又闭上眼,强迫自己别再去想。
天灾人祸,是人的意念无法撼动分毫的。
再想下去,不过是让自己更深陷其中,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了。
姜颜林捏了捏眉心,起身就要脱衣服泡澡,手机却突然震动起来,一通语音电话打了进来。
她动作一顿,连忙又拿起手机看了眼。
看到来电的名字,呼吸也松了松,下一秒,又不自觉紧绷起来。
姜颜林看着手机屏幕半晌,才接了电话。
“忙完了吗。”
裴挽意的声音干干净净,听着像是连情绪起伏也没有。
姜颜林就也平静地回答:
“已经回家了。”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她的声音才传过来:
“我有个消息要告诉……”
“等一下,电话打进来了。”
姜颜林不得不先打断她,浴室空间太小,闷得人难受,连声音也没了什么力气。
她说着,就拿起手机看了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
这一眼,让她整个人都愣了下,等回过神来时,那个陌生的境外来电已经断掉了。
“我待会儿再打给你。”
姜颜林猛然回过神,匆匆说完就挂断了语音,给那个来自泰国的号码打了回去。
嘟声响了三次,下一秒,电话终于接通。
姜颜林不自觉屏住了呼吸,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
直到那道声音响起,清晰地传过来:
“……抱歉,打扰你了。”
她的口吻一如既往,温和而轻盈。
“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声,我没事,不要担心。”
姜颜林用力捏着手机的手指颤了颤,几秒后,才终于有了呼吸的余地。
——太好了,你没有变成那个冰冷的数字。
——真的太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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